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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葬沉烟     一八六一txt下载     一八六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大杀器

    “达萌,此番美国之行成果如何?”曾纪泽由于主持攻打苏州的军事议,未能前往码头亲迎容闳。当议结束后,容闳已经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他府中。简单的问候之后,曾纪泽便迫不急待的要听听他有何收获。

    “那些留美的生,我将他们分别送入了耶鲁大附属中习,美方的教育部对这件事很重视,他们承诺这些生中毕业后,全部免试送入耶鲁大。另外,我还为麻省工院投入了一笔资金,成功的加入了该校的董事,鼓动董事通过了对华教育交流援助计划。”

    容闳兴奋的述说着他的赴美成果,曾纪泽听着相当的满意,亲为他递上了一杯茶:“先润润嗓子,不急,你慢慢讲。”

    容闳一口气将一杯茶饮尽,接着说道:“我还以大人的名义,在华盛顿投资建了一所大,并且未经大人的允许,就先将大的名字命名为了‘纪泽大’,还请大人见谅。”

    “哪里哪里,先前丁日昌把他造的第一款枪命名为‘纪泽式’,现下你又把我变成了校名,看还我这个名字还是很好用的嘛。”曾纪泽笑着自嘲,很显然,他对自己的名字能成为一所大校名而感到荣幸。

    容闳见他无异议,便又道:“纪泽大刚建不久,师资名气都还不响,但只要大人肯继续投资,不怕吸引不到优秀的教师。”

    曾纪泽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咱们在美国投下的每一两银子,都是为了将来获得十倍百倍的收获,教育这个事是一个长期性的,你放心,我不那么短视。”

    容闳听了放心,接下来便将话题转入曾纪泽最为关心的军工问题上。

    “我这次去美国,除教育之事外,还新购买了一批最好的机器,放便于大人进一步扩大武器制造局的生产规模。另外,我还花钱使华盛顿邮报大篇幅的报道了斯宾塞来华之事,让那些美国工程师们知道,来中国工作是能嫌到大钱的。所以这一次招到的工程人比上次多了一倍有余。这些人都是机械制造方面的好手,至于怎么分配利用,那还得由大人安排决定。”

    容闳还是很聪明的,懂得利用媒体来做广告。上海武器制造局自开工以来,所造纪泽式步枪不过千余条,远远不能满足淮军的扩军速度,曾纪泽正为扩大生产规模而犯悉,容闳招聘来的这些美国工程师以及新购的机器,对武器制造局的二期扩建计划是十分有帮助的。

    “那么,那个加特林呢?你有没有把他带回来?”这是曾纪泽另一个十分关心之事。

    容闳笑道:“我当初离开之时,做了保证不辱使命,大人交待的事,怎么敢不办妥呢。我不但把他带来了,还带了一挺他的机枪样枪。不过这人有些晕船,下了码头时还是吐个不停,我就先将他送入‘聚贤饭店’去休息了。”

    聚贤饭店是曾纪泽结合中西建筑风格所造的一座豪华宾馆,专门接待那些有志于为他效力的优秀人才。

    机器这玩意,在这样一个技术封锁并不严格的年代,只要有钱就不愁买不到,但人才就不是有钱就能招得到的,毕竟人是有思的,对于加特林的到来,曾纪泽是喜出望外:“好啊,达萌,你这件事办得漂亮,没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我一定给你加官进爵。”

    容闳拱手推辞:“大人能了我留宿愿,是我该向大人感恩才对,至于加官进爵,非容所望也。”

    曾纪泽拍着他的肩膀道:“本官用人,向来是赏罚分明,不然怎能服众,你事情办得好,受赏是应得的。更何况,我今后还要有诸多事要仰仗你,你只有拥有更高的官位和权力,才能最大限度的为国家效力,就不必推辞了。”

    曾纪泽说得有,容闳只好默受。曾纪泽又问:“那机关枪的性能如何,不知你可见识过没有?”

    一到机关枪三个字,容闳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颇为感慨的说道:“那东西实在太可怕,我亲眼看到加特林演示时,仅在一分钟的时间内,就将一头奶头射成了一滩骨肉烂泥,这东西的威力,实在可怖之至。”

    听容闳的描述,加特林造的世界上首款机枪,威力之猛,超过了曾纪泽的预料,这正是他要的效果。如果说纪泽式步枪最多与世界各国的步枪发展水平同等的话,那加特林机枪将绝对是革命性的,淮军一旦装备了这种射速高、威力猛的“大杀器”,战斗力将有质的变化,甚至能够超越欧美之军队。

    有时候,武器的优劣,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能够改变强弱的对比。当然,拥有武器并非就拥有了制胜之道,能够制造武器才是根本,这就是曾纪泽为什么不选择简单有效的进口,而是费尽财力人力,也要将斯宾塞和加特林请来中国的原因。

    曾纪泽为了亲自验证一下加特林机枪的性能,决定次日在武器制造局的靶场进行一次实弹演射,为了加强保密性,参观者只有斯宾塞、李鸿章以及部分的工程技师。

    “加特林先生,你的身体好些了吧。”曾纪泽在靶场见到了这位伟大的武器发明家,胖胖的身躯让这位美国人显得十分和蔼。

    加特林脱帽向曾纪泽致敬,一脸的敬重之情:“多谢巡抚大人的关心,你的传奇事迹,我在大洋彼岸也略有所闻,今日一见,实在是倍感荣幸。”他顿了一顿,又凑近曾纪泽说道:“有传闻说林肯总统的《解放黑人奴隶宣言》最初出自于大人你的议,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加特林表现的相当八卦,煞有其事的动作和表情,配合着他那细的像是一道缝的眼睛,看起来很有些滑稽。曾纪泽哈哈大笑:“加特林先生如果真知道,那就去问你们的美国领事先生吧。现在,还是让我们来见识一下你的神奇发明吧。”

    加特林有些失望,但到他心爱的发明,他的情绪马上振奋起来。他走到一处白布覆盖的机器前面,环视着众人,郑重其视的说道:“先生们,下面,你们将看到本世纪威力最强大的枪械。作为他的发明者,我很荣幸向你们郑重的介绍它。”

    加特林说着,一手掀起了白布,一挺造型奇特的枪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那是一款由1根枪管捆成一圈,以手摇式曲柄作为扳机,体形接近于一门小型山炮的枪械。它古怪的的造型,令在场之人无不感到新奇,斯宾塞甚至忍不住笑道:“查德,你确认这就是你‘伟大的发明’吗?”

    加特林冷笑了一声,并没有斯宾塞的讽刺,向曾纪泽道:“巡抚大人,可以开始演示了吗?”

    曾纪泽招了一下手,一名士兵将一头牛牵到了距离一百码之外的树下将拴好。曾纪泽向他点了点头:“加特林先生,可以开始了。”

    加特林摩拳擦掌,活动了一番手臂,然后紧紧的握住了曲柄,一声低喝,疯了一般摇动起来。

    低沉的炮声连续响起,硝烟动尘士般扬起,火舌吐处,子弹如雨点般从摇动的枪管中飞驰而出。一分钟之后,当众人还没有从这可怕的武器发射中反应过来时,对面那头公牛已经从视野中消息,残留的,只有一地碎烂的骨肉。

    加特林停了下来,甩了甩略感乏力的手臂,轻出了一口气,用稍有遗憾的口吻说道:“大概有17多发吧,射速还不算最佳成绩。”

九十二章 机枪车间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众人,皆是唏嘘不已,纪泽式步枪的高射速在他们眼中已是叹为观止,而今加特林机枪的射速,竟达到了不可思议的2多发每秒,实在是难以象,估计这帮人都把加特林机枪当成神器了。

    斯宾塞走上前去,摸着略有此发热的枪管,瞪着眼睛道:“查德,你……你是从哪里获得的灵感,造出了这么一个神奇的玩意?美国政府不重视你的发明,实在是他们重大的失策呀。”

    能让斯宾塞折服,加特林表情相当的得意,他却又叹了一口气:“林肯总统说这种武器太过残忍,他不愿用它来对付南方的兄弟。其实我发明这机枪,只是为了减少士兵数量,这样才能真正减少他们的伤亡,只可惜林肯总统不明白我的意图。”

    斯宾塞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查德,你可真是一个幼稚的人。”

    加特林一怔,不知他何出此言,正待问时,曾纪泽打断了他们。他拍着巨大的枪管,向在场众人道:“各位都是武器制造和军事指挥的精英,你们认为这机枪的使用价值如何?”

    “这机枪的射速高得不可思议,是我所见过威力空前绝后的武器,发匪一向仗人多作战,如果我军能配备这种武器,我不单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敌千都不成问题。”丁日昌率先发表意见,很显然,他对这款机枪的评价极高。

    其他人的意见多与丁日昌相当,对加特林机枪极尽赞赏,只有李鸿章凝眉不语,似乎有不同意见。曾纪泽便道:“少荃,你有什么看法。”

    李鸿章沉吟半晌,说道:“这种枪威力固然强大,但却有两个缺点,其一是造价不菲,我它很难像纪泽式步枪那样大批量的生产。据我所知美国之土大部分为平原地带,那这种枪的运输就比较容易,而我国国土南方水网密布,北方又以山地居多,相对而言机动运输能力要差许多,这也将此枪的威力削弱不少,这是缺点之二。”

    李鸿章跟随曾纪泽日久,也变得渴望了解外国世界,他对美国的评价是难能可贵的。事实上,李鸿章对加特林机枪的分析切中要害,但这并不能掩盖这款枪的优点,历史上加特林机枪大约是在二十年后为中国所引进并仿制,并最终应用于淮军,事实证明它是十分有价值的。

    曾纪泽点头表示赞同李鸿章的说话,同时道:“此枪造价虽然不菲,但其使用价值却绝对是物超所值,所以就算贵我们也一定要造。虽然不能大量准备,但只要我们在作战时能在恰当的使用它,必定能大幅的高我淮军战斗力。”

    他顿了顿,转向丁日昌道:“至于它机动能力差的缺点,那就要有赖于你们武器制造局的改进了。我倒有个设,你们看能不能在枪的下盘装上咱们国家特有的独轮,这样无论多么复杂的地形,都可仅凭一人就能方便运输。当然,我只是个意见,具体怎么改进,还得你们这些专业人才多多研究了。”

    加特林听不懂汉话,只好向旁边的斯宾塞求教,斯宾塞才来中国不到半年,汉语也是二个半,但多多少少还能听懂那个一两个人,他这有点不够谦虚,好面子不好说自己听不懂,便只好不懂装懂道:“他们好像是不准备买你的专利了,你看,那个李鸿章眉头皱得老高,显然是不太满意的表情,要知道他的话在那位曾巡抚面前可是很有份量的。”

    斯宾塞的胡编乱语令加特林吃了一惊,他之所以远涉重洋来到中国,除了利益的诱惑之外,无非是给自己的发明找个好奶妈,如果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最终买卖没有谈成,那他一定十分的失望。

    加特林迫切的谈成这次合作,便向正在谈话的曾纪泽道:“巡抚先生,我的发明绝对你利于你的军队,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下我们合作的事宜,至于合作的具体条件,我们还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曾纪泽听加特林这么一说,心下不由笑,便顺势道:“你的发明对我们很有用,但你要知道,我的军队的军费开支越来越大,所能用于武器制造的资金是十分有限的。所以,如果加特林先生真诚的与我方合作,那我觉得你有必要在股份上做进一步适当的让步。”

    曾纪泽原先开出的条件是加特林可以以技术入股的方式,拥有此项专利生产销百分之十五的利润,但既然把加特林千里迢迢的骗来了,而他又主动要求做出让步,曾纪泽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经过一番协商,加特林的股份最终定为了百分之十。这比斯宾塞的股份要少百分之五,但尽管如此,他所获得的利润也将是惊人的。

    合同签定之后,这款威力强大的机枪很快就投入了生产。丁日昌在上海武器制造局特别开设了机枪车间,加特林负责技术工作。由于加特林机枪的结构远较纪泽式步枪要复杂,故而生产的速度十分缓慢,最初由于技术人还对该枪生产工艺不够了解,故生产速度每月只能达到两到三挺。

    苏州总攻的日期日渐临近,为了确保此战的必胜,曾纪泽决定亲赴前线指挥。时近寒冬,天气渐冷,刘诗涵与曾纪泽久别才逢,虽不舍他又要离去,但知他是做大事情的人,便也不敢以儿女私情拖累他,只好为他准备好充足的冬衣,以备天寒之需。

    “夫人,这冬衣你已经给我备了一大箱子了,这几件就算了吧。”曾纪泽从身后抱住正在衣服的诗涵,温柔的说。

    诗涵笑了一笑,却摇头道:“这苏州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攻下,日子久子,你总需要多些衣服换洗,还是多带几件吧。”

    “还是夫人最关心我。”曾纪泽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过,你倒不用担心,这场战事很快就结束,我们很快又可以见面的。”

    “但愿如此吧。”诗涵不懂军略,但只要是曾纪泽所说的,她都无条件的相信。

    “小姐,老爷他来信了!”素雪欢叫着闯了进来,手中还扬着一封书信,一见曾纪泽也在,愣了一下,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将信奉给了诗涵:“小姐,刚从四川来的,是老爷的亲笔信,你快看看吧。”

    “瞧你这傻妞,总是风风火火的。”诗涵斥了她一句,将那信接过拆开细看。

    曾纪泽的这位岳丈刘蓉也是湘军大,此时正在四川骆秉章手下任知府。他等着诗涵把信看来差不多,问道:“岳父大人身体还好吧,他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诗涵道:“爹爹身体还算健朗,他在信里只是问了我和老爷们的近况怎么样,还说最近正忙于围剿石达开,除此就没说什么了。”

    “石达开!”曾纪泽被这个名字所动,心中暗道:“我差点把你给忘了,该是你谢幕的时候了。”

第九十三章 北方重镇

    石达开自天京事变之后,洪秀全嫉其深得人心,故对其百般牵制,甚至意图加害。为避免再次爆发内讧,石达开不得已于1857年避祸离京,前往安庆。

    石达开离开天京之后,一直在天平天国周围活动,以通军主将身份继续为天国作战,并联合杨辅清进军福建,欲开辟浙闽根据地,与天京根据地连成一体。后清廷急调各路兵马,并最终不得不命丁忧在籍的曾国藩重任湘军统帅,领兵入浙。在湘军的压迫下,石达开被迫退出浙闽,随后转战湖南、湖北、广西,并自桂南北上,于1862年初经湖北入川,企图北渡长江,夺取成都,建立四川根据地。

    历史上,这位太平天国名将,将在不久之后,在四川大渡河为清军所困,最终不得已而投降。

    由于曾纪泽穿越之时,石达开已经远离了南方主战场,所以曾纪泽对其一直不够重视,而今,石达开既已入川,那么他距死期也就不远了,这是曾纪泽可以利用的好机。

    曾纪泽笔书信一封,是写给他的岳父大人刘蓉的,信中分析了一大通四川局势,而后断定石达开必过金沙江,强渡大渡河,让他这位岳父大人一定要密切注意大渡河沿岸的防御。

    “哼哼,刘蓉啊刘蓉,有我这样的女婿算你走运,便宜你立一大功了。”曾纪泽将信看了一遍,将入信封中,而诗涵这时也收拾完了衣服,便过来问道:“老爷,你给爹爹的信里说了些什么呀?”

    军机之事,曾纪泽自不愿让她这等女流之辈知道太多,遂麻利的将信封合上,揽着她的腰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向岳父大人拜谢,谢谢他生了你这么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儿,能让我曾纪泽有这般的好福气。”

    “我那有这般好呢。”诗涵嫣然一笑,被赞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那低眉笑颜却将她心花怒放的心情表露无疑。

    二人正夫妻私语时,下人来报,言唐廷枢、周馥、向望海应召前来。曾纪泽便衣冠,出前堂相见。

    礼罢,曾纪泽问道:“建时,开矿招商引资之事如何了?”

    唐廷枢信心十足:“我将大人开办矿业的设和条件向上海商界名流们详细阐述,他们对此事非常有兴趣,几位商界巨头都明确表示愿意入股。

    有了大冶矿务局的先例,以及曾纪泽一系列洋务的先例,上海的商人们当然知道即将在徐州兴建的矿业,将是十分赚钱的买卖,更何况,曾纪泽对合资的条件放宽了许多,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不积极才怪。

    曾纪泽点头表示满意,并道:“建时你这件事办的不错,我在股东大上推荐你为商总,全权主管矿业的生产运营,下一步你就加紧同那些商人们谈判融资,尽快把公司建立起来吧。”

    被任命为商总本就是唐廷枢意料之中的事,否则他也不这么卖力的去办事,但当曾纪泽口承诺时,他仍然感到十分的感激兴奋,忙不迭躬身施礼,并慷慨激昂的表态:“廷枢多谢大人器重,请大人放心,廷枢定当全力以赴将徐州的矿业办不好,绝不敢辜负大人的一片期望。”

    近代中国开办实业者并不少,但能在历史上留有大名的不过寥寥几人,曾纪泽对唐廷枢的开明眼光和经营能力是绝对有信心的,相信只要能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最大限度的权力,徐州矿业将在他的经营下远远超过大冶矿业。

    与唐廷枢谈罢,曾纪泽才对等了许久的周馥道:“务山,你认为徐州这个地方怎么样?”

    “徐州位于咱们江苏西北,北邻山东,西接安徽,是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又是大运海必经之地,可谓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和商贾云集中心。”周馥顿了顿,补充道:“我前些日子听大人讲过,徐州一地矿产丰富,地下金属、煤炭资源颇多。大人推行洋务,开办工厂,就要用煤带用机器,用金属当材料,所以要是能将徐州地下的矿产尽快利用起来,那对大人的洋务之举将是十分有帮助的。我大人让建时去徐州办矿业,也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吧。”

    周馥跟随曾纪泽日久,到了不少东西,对于曾纪泽的法也颇能领。曾纪泽要在徐州开矿,包括征地、雇工等事,多要与地方官府打交道,如果没有一位开明、听话,并知晓他意图的地方官与周馥合作,那开办矿业势必将不太顺利。所以,曾纪泽打算选个放心的人去担任徐州知府,稳重却不乏开明的周馥正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曾纪泽向他道明了意向,周馥这等人之所以加入他的幕府,无非是希图将来能被委以一方大吏,才好拼得功名利禄。似湘军的那些将领们,也有许多被任命为了诸如巡抚之类的地方大,淮军自然也避免不了如此。所以周馥对曾纪泽的决定既感吃惊,却又倍感欣喜,也像唐廷枢一般力表拳拳之心。

    曾纪泽向二人道:“徐州一地既是战略要地,也是资源重地,能否将徐州治好,对于咱们淮军将来的发展,将是十分重要的,我希望两位能够精诚合作,别让我失望。”

    二人立刻表示不辜负曾纪泽的期望,曾纪泽又是嘱咐一番,便叫二人先去,堂中只剩下默不做声的听了一个多小时的向望海。他乃一介军人,方才曾纪泽他们谈论的话他也不是很了解,也不敢兴趣,只是低头闷声喝茶,表情显得相当郁闷无聊。

    曾纪泽希图将来据江苏一地,成就大业,但目前他对江苏一地的实际控制力,只局限于上海苏松一带,此一带虽然富有,但毕竟地势狭小,资源匮乏,守有余而攻不足,苟安一方可不是他的作风。

    徐州乃江苏北方重镇,既是阻挡北方清军南下的锁钥,也是他的大军北上山东的前进基地。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煤炭有色金属资源丰富,后世所建的徐州矿务局,更是全国重要的产煤基地,虽然当时必未被勘测出来,但曾纪泽却很清楚。

    曾纪泽身为江苏巡抚,徐州本从名方上就是他所管辖的地方,这样一个重镇,他怎么可能不去控制在自己手里,唐廷枢、周馥的安排正是为此。

    不过,曾纪泽为避免手下拥兵自重,故在江苏一地,尽量实行军政分离,凡掌兵权者,必不得干预行政,这与湘军许多将领都领一地道台、府台、藩台之职是不同的,这便是他召向望海前来的原因。

第九十四章 亲信

    “云涛呀,你跟随我也有两年多了吧。”曾纪泽拍着向望海的肩膀,很亲切的怀起了旧事。

    向望海点头道:“我是去年跟了大人的,到明年三月就满两年了。”

    “当初咱们老常胜军刚刚成军时,人马才不过五百,这么一转眼两年过去,我底下的兵都快有三万了,不过仔细,还是你们这些老常胜军的弟兄最贴心了。”曾纪泽忆往昔,讲感情,不过他说得也没错,向望海这帮人是他从最下层军人中一手挑选、拔,一直跟随至今,可谓他嫡系这中的嫡系。曾纪泽虽然自己强调淮军之中不可有派系之分,但他心下还是把向望海这些人当作最信任的部下。

    “大人有什么事就吩咐我老向去做吧,就算是为大人死我老向也绝不眨一下眼睛。”向望海大概也猜到了几分,也不拐变末角,直接向曾纪泽表忠心。

    “好,不愧是我老常胜军的人。”曾纪泽十分高兴,道:“我要命你和你的团以剿匪为名,进驻徐州,你的任务就是保证徐州一带的安全,并在那里构筑一条强有力的防线。”

    “好,大人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好。”别人都在苏州战场上建功立业,自己却被派到一个没什么风声动静的徐州去挖战壕,向望海虽然从命,但表情却显得有点不太情愿。

    “徐州的重要性远非你们可以象,派你去镇守徐州,远比在苏州打打杀杀要重要,你不要有太多法,安心去就是了。”曾纪泽不可能向他透露太多,安慰之言只是止于此。

    曾纪泽的眼光之深远,判断之准确,淮军上下是无人不知的,向望海跟随他日久,自然是言听计从,无所不信,既然曾纪泽这么说了,那便十二分的相信,当下又是一番的拼死效忠表态。

    安排完了徐州的一系列事,11月27日,曾纪泽决定起程前往苏州前线督战。

    “夫人,我去了。”曾纪泽向刘诗涵告别,相处虽然只有短短数月,但诗涵身上那些中国传统女子传具备的优良品良却甚为他吸引,夫妻相处正是融洽之时,此时分别,告别之辞虽然坚定,但心下倒有几分不舍。

    诗涵的目光中分明流散着晶盈之光,但她没有做出副儿女情长,依依不舍之状,只是低头将他的衣衫好,将肩上的尘土掸去,然后,微笑着凝视着他的脸,脉脉说道:“祝老爷凯旋而归,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有些贤内助,曾纪泽的征战之志又坚定了几分,他不在多言,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诗涵一直跟随他到了府门口,目送着他上了马车,在大刀队卫队的护送下,望码头而去。渐渐的,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送别夫君,强忍的别情再也把持不住,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白晳干净的手背。

    身旁的素雪瞧见她的伤怀之状,便安慰道:“夫人,你别难过了,老爷一定是平安回来的。”

    诗涵以手帕拭去了脸上的泪痕,露出了笑脸:“老爷当然平安回来的。我们回去吧,把这个家得好好的,等着老爷回来。”

    到了码头,亲兵们将他的一些行李一一搬上了炮舰,曾纪泽看看日头,已是下午过半,这时上船,傍晚之前应该能够赶到太仓。他正准备上船之时,白震山凑过来低声道:“大人,有人来送你。”

    曾纪泽回头一望,却见不远之处,路易丝正从马车上下来,不知她是从何得知的消息,能在这个时候赶来码头送自己。

    自从诗涵来到上海以后,这位和曾纪泽关系密切的金发美女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曾纪泽很清楚是为什么。女人都是嫉妒的动物,不管是古往今来,无论是开化保守,都是如此。

    曾纪泽也很知分寸,他也没有主动去看望路易丝。尽管他们相处的很融洽,但毕竟她是一个洋女子,在这样一个华夷之辨还很深重的年代,作为曾国藩的儿子,清廷的封疆大吏,他很清楚自己有些事是不能去做的。不然的话,那些以清高自守的儒生们,不将他批判的体无完肤才怪,即使是胡林翼这等开明之士,可以容忍他去作乐,只怕却容不得他与一个洋女人有何瓜葛。

    所以一直以来,曾纪泽对路易丝一直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当正室刘诗涵一来到上海时,他就很有分寸的不再去与路易丝接触,至少现在不能。

    虽然这对路易来说很不公平,连他自己也很不情愿,但身处在这样一个时代,有多少人又能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呢。

    “路易丝,你怎么来了?”曾纪泽迎了上去,表情和言语都极力表现的很坦然。

    “我路过码头,听说你要去苏州了,所以顺便来送送你。”路易丝的眼睛在频繁的眨着,曾纪泽对她再了解不了,每当她试图说说谎时,她的眼睛总出卖自己。

    “谢谢你,那么,我上船了。”曾纪泽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他是不愿自己的情绪为感情所羁绊。他只是向路易丝笑一笑,然后转身便往船那边走

    路易丝眼睛的看着他离去,目光中流离着繁杂的情绪,她紧咬着红唇,似乎有很多话说,却不得不强压在心头。

    就在曾纪泽要踏上船板时,路易丝再也无法承受心底汹涌的感情,她着裙子急奔过去,一把从身后抱住了曾纪泽。她的脸庞紧贴着他坚实的背,一言不语,却又死也不肯松手。

    曾纪泽暗叹了一声,他的表情很快温柔了许多,将她紧拢的手硬生生的分开,回头端详着她写满难过的脸。沉吟半晌,他道:“那些过往的回忆,我是不忘记的。放心吧,等我一回来就去看你。”

    此情此景,船上那些亲兵们忍不住被吸引来看,白震山很识趣,呼斥着那些好奇的小子们钻进了船舱。

    曾纪泽俯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你保重身体,我去了。”没有更多的柔情细语,他拂袖转身,潇洒无羁的大步上了炮舰。站立在船头,面向滚滚江水,他高声喝了一句“开船”。

    汽笛声响,蒸汽滚滚,伴随着蒸汽机轮的轰鸣之声,炮舰驶离码头,在数舰淮扬水师舰船的护送下,溯江而上,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江雾之中。

    有什么冰凉落在了脸上,她抬头望天,漫漫云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白雪。

    寒风孤雪中,是谁的心在叹息?

第九十五章 招降纳叛

    参加苏州战的淮军有吴长庆团、潘鼎新团、刘铭传团、张树声团、周盛波团、胡雪参团、程启团七个团,外加直属炮营,淮扬水师,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五千余人。|而苏州城中将近有四万太平军人马,除却老弱病残之外,能战者不过三万,这是淮军在苏松战场上,第一次在总兵力上也超过了太平军。

    曾纪泽在总攻开始前一夜赶到了前线,并召开了一次临战前的军事议,各部高级军官悉数到场。随同曾纪泽赶到前线的有李鸿章、王凯泰等高参,甚至黄浦军官堂的总教习戈登也跟随而来,他的目的是亲临战争现场,为他的教工作实践范例。

    “明天的仗该怎么打,各位可以各述己见,畅所欲言。”曾纪泽环视众人,以轻松的心态说道。

    刘铭传一摆手,颇为自负的说道:“李秀成带着发匪主力去了金陵,城里不过几万残兵,咱们淮军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还用考虑该怎么打么,我觉得就一句话‘往死里打’。”

    刘铭传话虽然糙,但分析的却十分的到位,众将纷纷表示赞同。

    曾纪泽自然知道淮军占尽优势,苏州城攻克只是时间的问题,但苏州城防坚固,淮军若强攻,势必付出相当规模的伤亡,这是曾纪泽所不愿看到的,他的每一名士兵,在不久的将来都将有更大的用处,死在与太平军的交战中确实有点不值。

    “少荃,你以为如何?”曾纪泽习惯性的询问李鸿章,他对战场形势的洞察力总是那么深刻,每每能出最优的作战方案。

    “省三的看法当然是不无道,若依他的法子,自然也能攻下苏州城。”李鸿章言语老道,在出反对意见时向来是对别人先肯定,后否定。果不其然,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苏州不比江阴,它可是发匪东南的老巢,城防之坚固,可比金陵。李秀成虽然不在了,谭绍光也非等闲之辈,何况他手里起码还有三万能战之兵,兵法上讲,攻守双方的兵力比例,至少是十比一才有胜算,咱们虽然有武器优势,但发匪有守城之利,两者相抵,其实咱们的优势并不明显。”

    李鸿章的眼光不可谓不犀利,听他这么一分析,众将又觉得颇有道,刘铭传道:“那你说该怎么打,不强攻的话,难不成等着发匪开门投降啊。”

    李鸿章笑了一笑,似是胸中藏有天机,反问道:“省三你忘了太仓、常熟咱们是怎么拿下的吗?再坚固的保垒,从内部也很容易摧毁。”

    招降纳叛的手段淮军也不止耍了一次两次,每一次都十分的受用,曾纪泽一听就知道他又有了招降的法,而这法,其实与自己心下的预计正是不谋而合。

    “少荃有何良策,不妨直说。”曾纪泽道。

    李鸿章目光投向了对面的程启:“是何良策,就由方忠来向大家解释。”

    程启行事果决,也不等曾纪泽发问,便是起身道:“现下苏州城中的发匪,除了伪慕王谭绍光之外,其余伪纳王、伪比王、伪康王等均无守城之志。我与那伪康王汪安钧本是同乡,前不久他派人秘密联系过我,说是愿与伪纳王等人献城投降,我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大好机,兵不血刃的拿下苏州。”

    众人一阵的吃惊,潘鼎新哇哇叫道:“老程,有这等事你怎么今才说呀?”

    程启道:“汪安钧到底是真降还是假降,我当时也不好分辨,在未确认之前,当然不敢擅自向曾大人禀报,更不好跟你们说了,未免陷露消息。不过前一段时间,那汪安钧冒险出城与我面,表示一定投降,若有必要有话,还献出谭绍光的人头。我估计他是真的走投无路,确实归降了。”

    在原先的历史之中,苏州城确实是因太平军投降,淮军不战而得苏州。后来因为李鸿章违约斩杀了太平军六降将,还直接导致了从中作和的戈登与之反脸,甚至着枪要与李鸿章决斗。

    不战而屈人之兵一向的曾纪泽的作风,苏州之战,他本就以这样的手段结束,但考虑到如果自己全无来由的出这样一个方案,未免太不合情,所以才借李鸿章程启之手道出。

    曾纪泽点头道:“既然汪安钧等人愿意归降,那我们当然是欢迎的,我看就先暂时推迟总攻日期,待方忠你和他们联系好归降献情的具体事宜再作商议。”

    曾纪泽这意思明显是不打算强攻苏州了,这让刘铭传这等急着攻城立功的将领们顿感郁闷。

    程启犹豫了一下,道:“上次我与汪安钧面时,他虽然投降之心很真诚,但开价却也很高,他让大人上奏朝廷,任命他们那六个伪王都为道台,所受俸禄也不可比投降前低,我是觉得他这要求比较过分,还请大人定夺。”

    刘铭传顿时来了劲头,一跃而起叫道:“发匪也太嚣张了,他们算什么东西呀,无耻的投降还敢要这要那,他们还有没有脸呀。依我看就不用管他们,咱们凭真刀真枪打进去,到时砍了那个家伙的狗头,看他们还敢嚣张不。”

    刘铭传一激动,口无遮拦的,竟忽视了程启这个太平军降将的存在,口口声声叫着“无耻的投降”。程启听着顿时脸黑,闷头哼着粗气。

    程启默不做声,他的结义兄弟潘鼎新沉不气了,冷咳了几声,说道:“省三呀,咱们就事论事,就别乱扣帽子了。

    刘铭传这才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人,表情马上缓和了下来,嘿嘿笑了笑:“方忠兄,你别介事呀,我其实不是在说你,你跟他们不同,他们那才叫真无耻……”

    程启越听越不爽,心你不说话就别说行不行,这不是成心的让老子难堪吗!

    曾纪泽对这种淮军内部歧视性的争论向来是深恶痛绝,他一挥手打断了刘铭传别扭的道歉,沉声道:“没用的话就少说。招降的总方针就这么定了,具体事宜由方忠继续和他们谈判,不过他们所开的条件,我是肯定不能答应。”

    程启道:“那要是他们坚持该怎么办?”

    曾纪泽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没有坚持的资本。我命令各团从明日起,不分昼夜的对苏州城进行炮击,同时切断任何通往苏州的道路,我不容许有一粒米能运进城中去。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真以为咱们淮军离了他们就攻不下苏州了。”

第九十六章 会面

    根据曾纪泽的命令,淮军于1862年12月1日起,对苏州城展开了不间断的猛烈炮击,七个团再加上直属炮营,总计约有两百多门先进的进口大炮,这在与太平军作战史上都是十分罕见的。@@@

    无差别攻击的炮火覆盖了大半个苏州城,从城墙工事,到城中民居,遭到攻击的不仅仅是坚守不屈的太平军战士,还有那些躲在房中祈祷战争快些结束的平民百姓。

    仅仅是第一天的攻击,就仅苏州城军民死伤达一千多人,近七百多所房屋倒塌,苏州城墙有多处被轰得几欲坍塌。炮击效果以直属炮营所在的北门一带最为猛烈,那里集中了许厚才将近十百多门的大炮,而谭绍光的慕王府也正位于北门的附近,这就使得包括王府在内的附近建筑,几乎被夷为平地。

    与炮击配合进行的淮军的断粮行动,游弋在苏州通往外界各河道上的淮扬水师,彻底截断了城外运往城中的每一粒粮食,这使得早在三个月之前就陷入粮荒的苏州更加缺粮。

    而太平军则为守城大计,强行征收了城中各户所有粮食,粮食分配一律实行限量分配,军民分配比例高达三比一。尽管如此,在进入十二月份后,连士兵的粮食也开始在锐减,各营的太平军除了亲卫队之外,几乎都是在半饥饿的状态下作战。

    军队尚且如此,何况是平民百姓。那些有钱的富户花钱打通了征粮的关节,家中藏留了部分粮食,尚能免强渡日。而在粮食分配过程中,那些掌粮的军官又贪污克扣,使得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粮食分发到平民手里,连每天熬一碗淡粥的份量都不足。

    很快,饿急了的人们开始疯狂的捕食老鼠,鸟雀充饥,接着又扑向了树根树皮,再然后,一部分忍耐不住饥饿的人们,开始煮食自己的子女老人。

    什么人伦道德,什么人兽之分,在饥饿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苏州城俨然已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在炮击围困了近一月之后,淮军因弹药储备不足之因,渐渐减弱了炮击,但曾纪泽这时又玩起了心战的计策。

    他命各团将成千上万的“告苏州军民书”绑在箭上射入城内,书中宣称,苏州城遭此打击的罪魁祸首就是慕王谭绍光,是他的负隅顽抗逼得官军不得不使用激烈手段,如果谁得取得谭绍光的人头,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发匪将士,官府将一律给予厚赏。

    苏州城的浩劫并没有影响曾纪泽的决心,事实上,他并非没有半点同情心,但那也仅仅是同情而已。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软弱是没有出路的,只有强权才能开辟出一条重生之路,任何阻挡他前进的东西,都被他视为蝼蚁,无情的辗碎。

    他的目的达到了,在那些“告苏州军民”书射入城中不久,城里就发了数起针对慕王谭绍光的刺杀行为,虽然都遗憾的以失败而告终,但这也预示着谭绍光已是众叛亲离,他离死期不远了。

    果然,1月初,被拒绝所开条件的汪安钧等伪王,终于忍受不住,再一次与程启取得了联系,这一次他们没敢再狮子大开口,声称只要曾纪泽饶恕他们的罪状,他们将无条件的杀死谭绍光,并献城归降。不过,他们唯一的请求就是能面见曾纪泽,得到他本人亲自的承诺。

    曾纪泽很懂得适当的妥协与让步,汪安钧等人的要求看起来并不过分,曾纪泽很从容的答应了他们面的请求。

    面的地点设在程启大营之中,曾纪泽在亲卫队的护士下亲临前线大营,而苏州方面前来的则有康王汪安钧,比王鲁亦达等四人。为了避免走漏风声,面的时间安排在了深夜。

    是夜,曾纪泽在程启、白震山的陪同下,等候在程启的大帐之中,不久之后,趁夜偷出城的汪安钧等人则被蒙着面押解到了大帐之外。

    “交出你们的武器。”白震山向他们低喝,他必须确保曾纪泽的安全。

    亲卫兵们上前就去夺,汪安钧很自觉的将兵器卸下,并双手奉上,笑嘻嘻的说道:“这兵器都是为了出城防身才带,咱们真心归降,哪敢有半点异心,你就放心吧。”

    “搜他们的身。”白震山没汪安钧的巴结,一点都不敢马虎大意。

    四个人颇为别扭的被从上到下摸了个遍,鲁亦达左手绑着绷带挂在脖子,来是受了骨伤,亲兵们在搜他身时,难免触到他伤处,鲁亦达不由报怨道:“轻点行不行,爷的胳膊都要被你们扯断了。”

    白震山见他出言不逊,顿时眼一瞪,几步上前揪住了鲁亦达的衣服,吼道:“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吗!”

    鲁亦达一脸的怒容却不敢再吱声,汪安钧忙不迭的上前打圆场:“这位爷别生气,老鲁他这条胳膊被你们的大炮炸折了,伤势挺严重的,脾气有点暴躁,军爷你不要介意呀。”

    白震山的脸色这下缓和了几分,怒哼一声,撒手松开了鲁亦达。

    手下人将四人细细的搜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带兵器,白震山这才一挥手:“进去吧,我警告你们都老实一点,别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否则小心老子大刀不长眼。”

    白震山说着握紧了背上刀柄,以示警告。汪钧安等人只有哼哼唧唧应诺,颇为局促的走进了大帐。

    帐中曾纪泽帅案后端坐,左右是两排大刀亲兵。他向来是比较注重自己的人身安全,无论是何时何地,大刀亲兵队都随时护卫左右。这些亲兵均是他湖南老家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身家清白,为人老实,无一不是忠心誓死之士。

    汪安钧等人瞧见曾纪泽,心中不由都是暗自的惊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真的很难相信,眼前这位年轻的儒生就是传说中的淮军领袖,就是这个人连连挫败他们,甚至是太平军上下敬若神武的忠王、英王都连败于他之手。

    白震山一旁喝道:“见了我们曾大人,还是跪拜行礼!”

    汪安钧等人一半畏惧,一半无奈,只得乖乖跪拜行礼。那汪安钧心思拐巧,还不忘讨好道:“小人能得见曾大人,实乃三生有幸,请受小人三拜。”

    “太平军号皆是忠贞铁血之辈,但其实懦弱胆小的鼠辈也不少嘛,史书之载,又有多少能够相信呢。”曾纪泽心下感慨,却也坦然受了那四人的拜礼,为的就是树立威严。

    他不他们费太多口舌,待受完大礼,直截了当道:“本官你们也见了,我答应,只要你们肯取了谭绍光人头,并献城投降,本官就免去你们一切罪状。现下你们可以安心回城,准备依期举事了。”

    四人均是欣喜不已,但那鲁亦达却向汪安钧使了个眼色,似乎几人私下还有什么约定。汪安钧便道:“大人自然是一言九鼎,但我等就怕大人手下将士们不知此事,到时攻入城中,错伤了自家人。所以嘛……所以我等请大人请笔赠一个免罪书,保我等无恙。”

    曾纪泽点了点头,便命手下去取纸笔,汪安钧立刻脱下了袍子,双手奉到曾纪泽案前:“就请大人写在这战袍里吧,我等也好方便带回去,免得不小心失却了落了别人口实。”

    “你们还得挺周全呀。”曾纪泽笔在那袍上书了免罪二字,汪安钧欢喜万分的收起穿上身,接着那几人也脱下长袍,一一奉上前来。

    待到最后一个鲁亦达时,他将那战袍刚刚放下,曾纪泽正要笔之时,他突然大喝一声:“姓曾的清妖,拿命来吧!”一跃而起,扑向曾纪泽,手中不知何时,赫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第九十七章 立威

    曾纪泽大吃一惊,本能的便闪身退后,不料事出突然,鲁亦达匕首扫来时已是避之不及,免强躲过了致命之击,执笔的手臂却被生生的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和着墨汁顿时溅了一案。|

    只这生死一线短短一瞬,曾纪泽逃过了一劫,而鲁亦达也丧失了刺杀得逞的机。帐中众将从惊骇之中反应过来,纷纷扑上前来护卫曾纪泽。

    那鲁亦达见一击不成,奋然一吼,跳上案桌企图再搏命一击,这时白震山大刀已出鞘,反手横扫,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鲁亦达从桌上跌落下去,两条腿自膝盖以下,竟是被生生的削了断。

    与此同时,其余卫兵一呼而上,将汪安钧等人强行控制,正要下杀手时,曾纪泽高喊一声:“住手!”

    亲兵遂不敢再动手,十几把大刀架在汪安钧等人脖上,只将他们唬得毛骨悚然,那汪安钧哭丧道:“大人饶命啊,我们跟这姓鲁的狗贼绝无串通,我们也不知道他竟敢冒犯大人啊,请大人明鉴。”

    鲁亦达的刺杀行为让曾纪泽既惊又怒,这是自他掌大权以来,头一回面临这般险境,他第一念当然恨不得将这几人立刻碎尸万段,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这些人在历史上原本就是贪生怕死之徒,投降对于他们而言是最好的出路,他们又有什么由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刺杀自己呢,更何况如果他们真有此心,就该一起出手,却为何见鲁迹达行事之时,比自己还要吃惊?于情于,都说不通。

    所以曾纪泽断定,刺杀之举只是鲁亦达一人之谋,汪安钧等人并不知情,只是这个鲁亦达又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太平天国的伟大事业?还是对忠王的一片赤诚?

    “大人,他的匕首是藏在绷带之中,是末将没有仔细盘查,末将有罪。”白震山一脸惭愧惶然。

    曾纪泽用人向来是赏罚有度,这一次的刺杀行为,白震山确实负有难以推辞的责任,不罚不足以威服众人。曾纪泽便斥道:“你盘查不利,险些让本官有性命之忧,本是罪应当诛,但念在这狗贼太过奸诈之因,就罚你三个月的俸禄,杖二十,以为警戒。”

    曾纪泽前半段那几句话着实将白震山吓出了一头冷汗,所幸后边的话总算让他松了口气,忙是跪谢免死之恩。接着他便被亲兵们抬出去,执行军杖之刑。

    到底白震山是曾纪泽最贴身信任的人,这处罚他还是留了很大的情面。像白震山这种经常受曾纪泽赏赐的人,三个月的俸禄自然不算什么。执行杖刑的本来就是白震山统领的亲兵,下手自然也不敢太重,对他这种练家子来说,二十杖差不多也就是个皮肉之痛而已。

    那鲁亦达被削断了两条腿,鲜血淌了一地,但一时半还死不了,只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曾纪泽问道:“本官念在你们诚心归降才肯见你们,你却敢刺杀本官,哼,你死不要紧,你就不怕破城之后,你的家人因你今日的愚蠢举动而遭殃吗。”

    鲁亦达死盯着曾纪泽,恨恨道:“老子全家三十几口人,全被你们这群清妖的炮击给炸死了。老子还有什么可怕,只可惜,你个清妖走运,老子大仇不能得报!”

    原来如此。

    曾纪泽冷笑一声:“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枪炮无眼,你的家人被我们的炮火炸死,只怨他们气运不佳。你不思保全自身,却为他们报仇,实在是可悲可笑。”

    “大人,这些家伙都不可信,末将这就命人将他们全部砍了。”一旁的程启忍不住进言。这场面本就是他从中牵线,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自然难脱干系,所以他急切的要表明自己的清白。

    谁忠谁奸曾纪泽自然看得清楚,鲁亦达胆大包天,不杀他何以立威,曾纪泽遂道:“来人啊,将这姓鲁的拖也去凌迟处死,以显本官之威。”

    程启得令,立刻命手下将那鲁亦达拖了出去,不多时便听见帐外哀嚎阵阵,惨绝人圜,纵是帐中诸将听到也无不为之动容。那汪安钧更是吓得就差尿裤子了,一个劲的哭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曾纪泽表情一变,脸上反倒露出了笑容,命将那几人松绑,他亲自上前将那汪安钧扶了起来,安慰道:“你等的忠心,本官自然知晓,此事不关你们的事,你们也别太过自责了。本官行事向来是功必赏,罪必罚,你们只要能如约献城归降,本官定不亏待你们。”

    汪安钧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好半晌才确认了曾纪泽没打算治他们的罪,不由欣喜万分,忙不迭的又是谢恩,又是大表忠心。

    曾纪泽又安慰了他们一番,便命送他们出营回城,就献城之事抓紧时间布置安排。汪安钧等这一趟淮营之行是惊心动魄,走时候连那曾纪泽亲书“免罪”二字的战袍也不敢要。

    面结见束后,待无外人在时,程启才向曾纪泽就行刺之事请罪,曾纪泽叹道:“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了,这件事纯属意外,你不必太过自责。”

    曾纪泽最初给人的印象是宽以待人,久而久之之后,人们才发现,他其实是恩威并施,震怒起来,手段之狠辣丝毫不逊于他们这些杀人如麻的军人,今日一幕就是最好的例证,这于无形之中,更增加了他对手下的震慑力。

    程启体到了曾纪泽残忍的一面,心下自然不能不能所敬畏,待见他亲口说不见罪时,才多少松了口气,又道:“大人杀了那鲁亦达,只怕汪安钧等人畏惧,出尔反尔了,我看咱们还是不用信他们,凭咱自己的枪炮硬推下苏州城吧。”

    曾纪泽笑道:“这你就错了,像汪安钧这种人,最是怕死。他很清楚死守苏州的结果是必死无疑,如果真心归降的话,还可以赌一赌我是否真的饶他们性命,还有一线生的希望,换作是你,你怎么选择呢。”

    程启沉吟了片刻:“末将明白了,只要他们活,那就别无选择,唯有归降一途。”他顿了一顿,似乎犹豫一番,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末将问一句不该问的话,假设他们归降,大人是真的打算饶他们性命吗?”

    曾纪泽笑而不语,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反问道:“你认为呢?”

    程启一怔:“末将不敢妄自揣测大人的心思。”

    曾纪泽哈哈大笑,罢了才道:“怕死是大多数人的本性,并不是可耻之事,对待敌人的投降,我们当然是要畅开胸怀,大力的欢迎。”他话锋一转,口气突然变得无比严肃:“然而,对于我们淮军,背叛却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选择背叛的同时,同样也就选择了死亡。”

第九十八章 慕王

    2月1日,淮军改全面炮击为重点进攻,集中刘铭传、吴长庆两个团的兵力,全力攻打娄、齐二门,并命黄翼升率部分淮扬水师,程启攻打葑、盘二门,昼夜不撤,以便里应外合,拿下苏城。@@@

    苏州,慕王府。

    王府在前些日的炮袭中已毁却大半,这座议事大厅里临时搭建而成,位置也往里迁移了数十米,免强可以避开淮军的炮击。

    虽然是粗粗建造,但王府方面也征集了五百多工匠民夫,不分昼夜加班加点赶制,厅内陈设布置都非常的奢侈豪华,尤其是那一面高达两米的玉树屏风,更是天王洪秀全御赐的宝物,谭绍光一直都引以为傲。只可惜,这么好的一架屏风,现在却沦落到被挂了一张布满烟火色的地图的地步。

    谭绍光背负着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那是苏州城最详细的布防图,密密麻麻的石垒炮台,构成了这座苏福省最坚不可摧的城市。只是,这时在他看来,却像是一座牢笼,将他死死困死在其中。

    “王爷,你的茶。”亲兵吴永全奉上了一杯好茶,那是最上等的西湖龙井。

    谭绍光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他接过了茶杯,待要喝时,却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搞的,本王喝茶向来要用白玉杯,难道你不知道吗!”

    吴永全面露无奈:“回王爷,咱王府的‘藏杯阁’在昨天的炮击中全被毁了,我搜寻了半天,只找到这么一个琉璃杯。”

    谭绍光生平有个爱好,就是爱收集古玩杯,什么金杯、银杯、白玉杯,他都应有尽有,集有五百之多,为此还专在王府中建了一个华丽的楼阁,以陈藏观赏。

    谭绍光沉出了口气,免强呷了口茶水,眉头皱得却更厉害,仿佛那杯中泡的不再是西湖龙井,而是喝剩的茶渣。

    “呸——”他将没咽下去的茶水吐了个干净,将那琉璃杯没好气的摔在了地上,怒道:“炸毁了你就不再去找吗,苏州城这么大,老子就不信连一个玉杯也没有,你是干什么吃的。”

    “唉!”吴永全心中暗叹,嘴上却忙道:“是小的无能,小的马上命人去找。”

    谭绍光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本王也没什么心情了。你去看看康王他们来了没有?”

    话音未落,议事厅外有人笑道:“我等来迟一步,让慕王久等了。”

    一伙人先后走了进来,计有康王等苏州诸王,以及十七名天将,这些人每人又带了十几名亲兵,过不多时,诺大的议事厅便显得颇为拥挤,除了诸王落座之外,其余人就只能从旁站立。

    谭绍光心下颇为意外,此次苏州军情紧张,他不得已才召开这个高级别军事议,平时这种议,这些诸王们大多不卖他的帐,这一次却难得全部来齐。苏州目下共有八万人马,其中三分之一是精锐部队,守军半数以上均归汪安钧与郜永宽节制,虽然他们品级在谭绍光之下,但却比其掌握了更大的兵权,这也是他们不将谭绍光放在眼中的本钱。

    诸王的齐集反而让谭绍光产生了疑虑,他扫了一眼除诸王在外的天将,那十七位天将也皆康王等直属部下,反倒是他的亲信天将却未能前来参加议。

    联起这几日来数次针对他的刺杀行动,谭绍光的疑心更重,不过,他的心情不久就轻松下来。因为吴永全很快就悄悄的命一百多亲兵进入,环侍在议事厅的四周,他相信,在这样的局面下,就算汪安钧等有所异心,也必不敢轻举妄动。

    “各位能百忙之前来开,本王实在是很欣慰,这次议主要是和大家商量一下,咱们该如何应对近日清妖的强攻。”谭绍光的开场白直截了当。

    议事厅里鸦雀无声,两百多号人,却无一人开口,静寂的气分颇有些诡异。谭绍光见没有人吱声,就有几分尴尬,强露笑容,道:“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藏着掖着,大家有什么好的法尽可畅所欲言。”

    “既然如此,那我就来说两句吧。”郜永宽站了起来,表情十分的严肃,“我的那七个营已经基本断粮了,昨天又饿死了三十个人。弟兄们吵着闹着要我带着他们投降清军,要不然他们就要杀了我这个不值钱的王爷。我请教慕王,我该怎么办呢?”

    谭绍光脸色一变,不加犹豫的答道:“这还用说,妄图背叛天国,投降清妖,当然是格杀勿论!”

    郜永宽哼了一声:“慕王说得轻巧,几千号人马,我杀得光吗。”

    谭绍光一时无言,接着,其余各位也纷纷起身发言,皆言手下将士不堪饥饿,全部要求开城投降。诸王言语锋刃毕露,咄咄逼人。

    很显然,这帮王爷们是早有预谋,商量好的今天一起来砸场子的。

    谭绍光既惊又怒,被逼的是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喝道:“够了!我等生是天国人,死是天国鬼,就算是饿死战死,也绝不能苟降清妖。你们什么我心里就清清楚楚,我告诉你们,要是投降献城,除非我谭绍光人头落地!”

    谭绍光言辞慷慨激昂,厉如惊涛,大厅之内顿时震悚无声。然后,诸王面面相觑,似乎在交流着什么意图。过不多久,汪安钧端着茶杯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慕王,咱们兄弟一场,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那么,就对不住了。”话音未落,奋力将手中茶杯砸在了地上。

    刀光,血影。而后,谭绍光缓缓的跪倒在地上,当他捂着血涌如柱的脖颈,艰难的转过身时,目光陡然间睁得斗大,那眼神中,是愤怒,是惊骇,更是撕心裂肺的绝望。

    砍他一刀的人,正是他的亲卫队长吴永全,那个跟随他多年之久,鞍前马后效忠于他,他最信任的人。

    “你,你为何……”谭绍光根本没有力气说完他的质问,喷涌的鲜血正在飞快的夺走他的生命。

    吴永全面有愧色,颤声道:“王爷,对不起了。小的也是情非得已,我家中还有妻儿老母要照顾,我不死。”

    “还不动手!”汪安钧厉声催促。

    吴永全无从选择,闭眼咬牙,将那滴血的大刀再度挥下。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于地,猛喷出的鲜血,尽溅在了那悬挂的地图之上,鲜血缓缓流下,很快沾湿了那面珍贵的玉树屏风。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九十九章 土地之重

    回响在苏州城上空七个月之久的炮声,终于在这一天凌晨停止。o城头白旗高悬,各门大开,数万太平军残部,按照事先制定要的投降计划,有秩序的开出了城外,在淮军的监督之下,放下武器,领取食物,而后进入野外设好的降营休息。

    经过一上午的受降,苏州城中的太平军基本离城。忠于慕王谭绍光的小股人马,偶尔发起几次微不足道抵抗,但很快都被汪安钧的留守军队镇压下去。这是唯一一支获准不解除武装的降军,曾纪泽要汪安钧暂时率领他们,在城防交接这段空档期其维持苏州的治安。

    当天下午,淮军程启团、吴长庆团约七千人马开始进入苏州,全面接管了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城市。七个月的封锁与围攻,使这座江南名城繁华毁尽,剩下的只有残垣断壁和一群群饥饿将死的平民百姓。他们是从那长期的苦难折磨中幸存下来的人,他们等到这一刻,太平军的投降给了他们生存下去机。

    曾纪泽严令淮军其他团不得擅入苏州,他之所以选择了程启和吴长庆团,那是因为前者一直都是进攻苏州的主力部队,于情于这光荣的使命都应该交给他。而吴长庆性情稳重,他治下的淮军军纪最为严,由他的团接管苏州,也许可以减少对城中百姓的惊掠。

    曾纪泽之所以为淮军将士们着极高的薪饷,一方面是为了高他们的战斗积极性,另一方面则是尽量避免他们与湘军一样洗劫平民,这倒与清廷所谓“养廉银子”有相似之处。

    曾国藩纵容湘军强掠平民,那是因为他根本上只是清廷的一个打工者,任务只是把老板被抢走的地盘夺回来,至于死了多少人,砸了多少东西,那不关他的事。

    曾纪泽却与他老爹完全不同,他现今打下的每一寸土地,将来都将成为他成就大业的根据地,他治下的每一个人丁,也将是为他生产粮食,上交税赋的劳动力,还可能是他扩张军队的兵来源。东西都是自己的,他当然不舍得像他老爹那样糟蹋。

    虽说淮军的军纪远较湘军要好,但苏州在这些人眼中,依然是一头肥硕的羊羔,一旦有足够的利益诱惑,难免他们有出格的行为。饱受摧残的苏州,已经再也经不起什么蹂躏了。

    在确定将城中顽抗分子全部肃清之后,曾纪泽也进入了苏州,随同他一起进驻的还有大批的淮军将佐幕僚。

    吴长庆为确保他的安全,特调了一个连的人马为他护驾清道,曾纪泽在众人的围护下,策马徐行,他环视着周围的萧条的街景,依稀能象得到在战争前,这里的繁华与热闹,而现在却残败如斯,便如一个绝色倾城的美人,被无数人强暴之后,可怜欲绝之状。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千年的古城,却成了这般惨状,真是可惜呀。”身旁的李鸿章不由得唏嘘感叹。

    “可惜是有点可惜,不过也不必太过忧心,大不了咱们再重建它嘛。”曾纪泽感慨之余,思路延深到更长远的未来。

    “这又谈何容易,这苏松一带,原本是人口稠密,商业繁荣,自发匪之乱以来,连经战祸、天灾等诸多灾劫,已是十室九空。就拿这苏州而言,战乱之前人口有数十万,现今却只剩下十数万,单就这人口一项,只怕没有个几十年的时间是恢复不过来的。”李鸿章的信心不是很足。

    古时以人丁旺盛为荣,史书之中,每逢盛世,但可见太史公们以骄傲性的语气写道“某某年间,户千万,口数千万”,可以说,人口的多寡,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了衡量是否是盛世的一个标准。当然,至于那么多人的生活质量是否也有盛世的高度,史家们似乎就不太关注了。

    曾纪泽却不这么看,在古代那样以农业为主的时代,农业是解决大部分就业的基础,而当土地的开发和使用达到饱和时,人口的增长就成为了负担。于是,没有土地的农民就成为了流民,当某个机来临时,某个有野心者振臂一呼,流民变成了暴民,然后就是所谓的“农民起义”。

    当然,很多朝代的土地并没有达到饱和,只是兼并严重,土地大量的集中到了少数豪强官贵手上。所以新朝建立之后,基本头件大事就是改革土地制度,什么均田、度田就全来了,虽然名目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的,那就是重新分配土地,让那些无地的流民重新回到土地上去。

    很多朝代的土地改革都是不彻底的,就比如东汉光武帝的度田,那是因为他的政权是建立在豪强大族的支持上的,度田势必要触动这些豪强的利益,所以度田制最终还是以失败而收场。

    曾纪泽深知,为实现大业,枪炮不是问题,人才不是问题,外国人也不是问题,满清也不是问题,只有土地才是成败的决定性因素。

    江苏这场土地是他的老窝,他必须确保这里能成为他最坚实的基地,所以土地问题是他必须解决的。随着太平军势力的被驱逐,太平天国灭亡的日益临近,他不得不将这件头等大事到了议程上来。

    曾纪泽建厂造炮,买船买机器,给将士们发粮发饷,到目前为止,支撑他淮军的不是那些农民,而是上海的商绅,还有那些财大气粗的地主团队。曾纪泽要搞土地改革,原本是先不能触动这些人的利益,但不动这些人,又哪里来的土地分配给那些无地的农民呢,这就造成了他的两难。

    所幸的是,太平军为他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难题,多年的战争,他们从上消灭了许多地主,还有很多地主畏于太平军的杀戮,抛弃自家的田产逃往他乡,只有少部分地主因为拥护太平军,得以存活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农民死于战火,无论是有地的还是没地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战火过后,留下的大量荒置无主的土地

    曾纪泽所要做的,就是以官府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将这些无主的土地收归官有,然后再按照他的法重新分配,阻力相对而言是少之又少。最大的阻力是他该如何为他所谓的“土地改革”,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由来伪装,以瞒过北京的那个朝廷。

    “暴力,果然是解决矛盾最简单的方法。嗯,也是最残酷的。”曾纪泽望着这个满目疮痍的城市,心中已有决断。

第一百章 耕者有其田

    曾纪泽入住到了慕王府中,他走进了那座谭绍光人头落地的议事厅中,内中那些华丽的陈设已经不在,只剩下当中间那一面玉树屏风还在,只是血迹已被擦得干干净净。

    当日谭绍光被杀之后,众王们便私下一合计,将慕王府的珍宝分了个干净。后来汪安钧为讨好曾纪泽,便议将这玉树屏风留下,当作众人献降之礼送给他。

    曾纪泽轻抚着那光滑的宝物,问道:“我听说洪秀全曾赠给谭绍光一面屏风,最是宝贵,莫非就是这个吗?”

    汪安钧忙上前答话:“正是,正是。”

    曾纪泽笑哼一声:“看来当发匪的官比给朝廷当官就是有钱呀,怪不得当初你们这些人都把脑袋别在腰里,争着抢着给洪秀全当奴才。”

    汪安钧脸上顿露愧色:“小的们当初也是为洪贼的邪教之说蒙了心智,才错上了贼船,多亏能遇上大人,小的们才能及时回头,重新做人。”

    曾纪泽自然喜欢被拍马屁,但他喜欢的是有水平,不显山不露水,于无形之间拍出来的马屁,汪安钧这不叫拍,这叫恶心人。曾纪泽听着就不怎么舒服,也没给他太多的好脸色看,“我听说李秀成的宅府造得比洪贼的伪王宫还是富贵堂皇,走吧,带本官去见识见识。”

    “这……”汪安钧面露惋惜之色,叹道:“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当时我们几个诛杀谭绍光之后,不知是怎么走露了风声,很快全城的军民都知道了要归降的消息。当时就有不少乱民冲进了李府,将府中的值钱东西抢掠一空,事后还放火烧了个李府。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的灰烬,只怕大人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哼——”曾纪泽斜瞪了汪安钧一眼,什么都没说。他其实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什么乱民抢掠?那些没饭吃的平民百姓哪里还有力气去抢东西,分明就是汪安钧这些贪婪的家伙合伙洗劫了忠王府,为怕留下证据,索性一把火烧了个王府。他们干的这勾当,曾纪泽不知目睹湘军做了多少次,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行了,你可以下去了。”曾纪泽没有再追究,却也赖得跟他多说一句话。

    汪安钧小心翼翼的告退,议事厅中只剩下了他淮系的人。李鸿章见曾纪泽表情不悦,便笑道:“这也是常有之事,前次太仓、常熟之时,那几个发匪降将不也都将城里洗劫了一遍吗。不过听说李秀成府中藏了不少当世奇珍,被这些家伙夺去了,多少有些可惜。”

    曾纪泽不以为然:“珍宝再奇,谁也不能保证一生一世据有,到头来还不是被抢来抢去的。就比如说这面玉树屏风吧,我听说原来是被一位金陵的巨绅收藏,后来城破后,此人被洪秀全杀了全家,全部家产包括这屏风也被抢走。所以说啊……”

    “所以说,这世上最好的珍宝就是手里头的枪杆子。”李鸿章接了他的话碴。

    曾纪泽笑而默认。接着,他把谈话转入了正题,他道:“苏州一破,光发降兵就有近八万,再加上城中幸存的平民,近有二十万张口等着吃饭。如果再算上其他克复的城镇,这个数字就更为庞大,这对咱们的财政可是个不小的压力,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李鸿章屏退了旁人,待无外人在时,才低声道:“对于平民百姓,咱们自然得方设法调拨粮赈济,粮少些无妨,保证能养活他们到明年的种粮收获就是了。可是那八万多的降兵却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咱们就算要收编也只能收编一部分精壮的,剩下的又该怎么处置呢?留着他们的话,那可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呀。”

    “那依你之见呢?”曾纪泽眉头暗皱。

    李鸿章把手横在脖间,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依我看,咱们不如效仿湘军,将他们全部坑杀,以绝后患。”

    “你小子也够恨的啊。”曾纪泽心下暗骂。李鸿章的议并非没有道,自古以来,屠杀是消灭隐患和吃饭的嘴巴最简单有效的手段,但接下来将要面临的便是人口的锐减,劳动力的不足,三国时期的混乱屠杀就是最好的例证。

    曾纪泽很否定了李鸿章的议,同时,出了他的法,一个关于土地改革的初步设。

    第一步,在全江苏范围内核查统计无主的田地,十亩以上者全部收归官府,十亩以下者,如果所有者在两个月之内者没有向官府出申报,也将收归官府。

    第二步,将接收过来的“官地”出售给农民,地价为耕地主要农作物正产品全年收获量的25倍,由承领农民分1年2期平均摊还,不必负担利息。并规定每人所买之土地面积,不得超过十亩,并且,在还完租金之前,不得出卖土地。

    第三步,对经受过战火的农村实行减税,限定租额,地租不得超过全年主产品收获量的百分之三十,以减轻农民的负担。同时,也保障地主的利益,规定佃农按时纳租,欠缴两年地租地主可以解雇等。

    官地的销售对象普遍而广泛,除了那些无地的农民外,太平军的降卒们也将享受同等待遇,这样便可以较为妥善的解决降卒们的稳定问题。其实很多太平军士兵都来自于无地的农民,这些人因为穷困,在走投无路之下才选择了投奔太平天国。中国的农民们历来忍受能力极强,不到活不下去的份上,很难象他们走上造反这条不成功便成仁的道路。

    李鸿章对于曾纪泽的这个新计划颇感吃惊,从表面上来看,这的确是一个解决农民吃饭问题和安置降卒的好方法,但其中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够妥当,他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曾纪泽所说的只是他土地改革计划的第一阶段,这其实与曾国藩办的鼓励开荒,减租减赋差不多。但同样存在不同之处,这个不同之处却与曾国藩的手法有些本质的区别。

    曾纪泽对每人购买的土地面积做了限定,同时规定1年之内不得卖出土地,这便限制了地主豪强们凭借其雄厚的财力大规模购买土地,并避免了农民的土地被他们兼并。这其实是一个限制地主发展,保障耕者有其田的土改计划。

第一百零一章 知府,船厂

    “少荃你好好,洪秀全自广西金田起兵时,不过千余之众,后流窜十余省,待占据金陵时,其下已有百万之众。o其所过之处,振臂一挥,当地的农民便是闻风而蚁聚,他们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加入贼军,除了受到洪秀全那套邪教之说的蛊惑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吗?”曾纪泽对李鸿章是询询善诱。

    李鸿章沉思半晌,叹道:“自乾隆爷以来,朝廷对农民们所征的税日益加重,各地官吏为饱私囊,又巧立名目,倍加盘剥。而八旗贵族和汉家富绅们则不断的强取豪夺农民的田地,致使他们生活日渐的艰难,即使是富庶的江南一带,也多有家破人亡之事发生。这些农民们虽不敢反抗,但心下却怨声载道,发匪揭竿而起他们便群起而响应,虽说是大逆不道,但多少也有些被逼无奈吧。”

    纵观数千年的历史,可怜的农民们每一次都被利用,成为改朝换代的工具。但每一次被逼得没有活路之时,他们还是被忽悠着加入“起义”的队伍,为所谓的“均天下”而战斗牺牲。

    其实每一朝的统治者都知道,只要解决了农民的吃饭问题,那他们的江山就可以万年永固。可是往往到最后,立国者们的警世之言都被子孙们扔到一边,再加上倒霉如明朝来点什么冰河期的天灾,西汉来个黄河改道,于是,新的徇环又将开始,周而复始。

    所谓不破不立,太平天国把清朝搅了个天翻地覆,摧毁了他赖以统治的根基。那曾纪泽就可以顺成章的立下新的秩序,而这个秩序能否良性运行性的根基,就在于他脚下的这片土地被谁耕种。

    李鸿章的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看来,他在土地问题上,差不多和曾纪泽已经有了一些共识。

    “其实我说的那几点意见,多半也是从父亲那里得,他在安庆搞的那套与民休息的政策成效就很不错。我只不过把他的作法改动了一些,以便适应咱们江苏这边的具体情况。”曾纪泽尽量淡化这件事的重要性,他的口语显然比刚才要轻松许多。

    这两年来,曾纪泽得出了一个结论,但凡遇到比较有争议之事时,只要把他老爸曾国藩的名头搬出来,多半就能压服不同的观点。看来有曾国藩这颗巨荫大树罩着,办起事来还是要方便许多。

    “我刚才细细一,你的办法对于解决饥民温饱,安置降兵这方面确实很有利。而且战争即将结束,也该考虑着手恢复生产,那么多的土地空置着,到底还需人来重新耕种,把无主的土地买给农民,咱们既能赚一笔银子,还能尽快从他们手上征税,可谓一举数得呀。我完全赞同。”李鸿章的脑袋还是转得挺快的,马上分析出了更多的好处,也不知是他有意顺着曾纪泽的意思,还是真的从心底是看到了土地改革的好处。

    “你能体到我的良苦用心就好。”曾纪泽颇感欣慰,“当然,这事也急不来。我的意思是由你牵头,成立一个‘土地司’,专门负责无主土地官有化和销售的所有相关事宜。另外,我还将向朝廷建议任命你为苏州知府,在苏州一带试行土地改革计划,从中找出缺点,加以改进,看效果然后再全省推广。”

    对于曾纪泽突然间的委以重任,李鸿章竟有些惊喜过望。李鸿章这人一向报负很大,绝非那种甘愿永久屈居于幕府之中的人,先前曾纪泽任命周馥为徐州知府时,李鸿章心下还闹了不小的情绪。他原本以为知府人选是非他莫属的,却不曾纪泽意外的选择了周馥,这让他很是失望了一阵。

    而今曾纪泽却在没有任何事先暗示的情况下,将更为重要的苏州知府的职位交给了李鸿章,这让一心能独挡一面的他怎么能不觉兴奋。

    “怎么,少荃,你难道没信心接手苏州这副烂摊子吗?你要没信心,那我可找别人了。”曾纪泽见他一脸的震惊之情,故意的急他。

    果然李鸿章又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说道:“有信心,我当然有信心了。放心吧我的曾大人,不用一年的时间,我就让这苏州不但不要你一粒的救济米,还能重新上交税赋,支持你的江苏衙门。”

    由李鸿章主持苏州重建工作,曾纪泽当然是放心,这一次他之所以是大胆的放手,一方面是苏州本就是江苏巡抚衙门的所在地,李鸿章将来在他眼皮子底下办事,自然不敢有什么事合适的举动。何况,他只是让李鸿章主持民政,并没有放给他调动淮军一兵一卒的权力,手里没有枪杆子,就算有天大的野心,又能折腾出个什么动静呢。

    苏州克复,太平军在苏南一带的主力基本丧失殆尽,但这并不意味着太平军的势力彻底被驱逐出了江苏,他们仍然占据着常州等数座重镇。在拿下苏州后不久,曾纪泽即调刘铭传、潘鼎新、张树声等三个团分路进剿太平军残存势力,又命张树珊团南下,支援进攻嘉兴的淮军部队。与此同时,其余各团则抓紧时间休,被充兵弹药,以待下一步的向天京进军。

    而就在苏州城刚刚克复不久,曾纪泽又收到了一个令他振奋的消息。清廷方面百般无奈之下,只有听从了曾纪泽的意见,将阿斯本舰队所有舰船折价变卖。并决定将所得近一百五十多万两银子的资金,全部拨给他的江苏衙门,责成他在上海建一座近代化的造船厂。

    曾纪泽做梦都几乎要笑出来,也许清廷怎么也料不到,他们亲自拨款建造的这座船厂,将来造出来的可以媲美洋人的坚船利炮,却被反用来对付他们自己。

    如果说曾纪泽的淮军兵力毕竟有限,战斗力也难以达到欧美军队的水平,要对付北方清廷号称的“百万大军”仍存在困难的话。那么,他将要拥有的这支近代化的海军,将以无敌的存在,纵横于中国万里的海疆线,无情的嘲笑着满清的愚昧。

    洋人之所以能在两次鸦片战争中打败清军,最大的利器并非他们先进的枪炮,而是他们所向无敌的舰队。他们游弋于中国漫长的海岸线,选择清军防守最弱的环节,集中兵力发起进攻,当清廷闻知信息,要调兵遣将时,战事已然结束。

    于是,号称百万之众的清军便被几万洋鬼子牵着鼻子走,完全不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是哪里。海军的绝对优势,才是洋人能够在中国的土地上一而再,再而三击败清军的直接原因。

    曾纪泽洋人,以精兵对付清廷的人海战术,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是必不可少的。而现在,清廷满足了他这个愿望。

第一百零二章 技术方向

    曾纪泽将苏州的重建交付给了李鸿章,自己先行回到了上海筹办造船厂之事。当他将这消息告知容闳、徐寿等人时,这几位西的杰出人才都欣喜不已,徐寿尤为激动兴奋。

    当初在安庆军械所时,曾国藩命他仿制一艘蒸汽船。徐寿接受了自制轮船的任务,与吴嘉廉及次子徐建寅等人协作。制造轮船的关键是创制蒸汽动力机,但当时国内还没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鉴,任务非常之艰难。

    但徐寿硬是从《博物新编》、《海国图志》中找到了有关轮船制造的原及工艺知识,并到安庆江边察看外轮的行驶情况,并上船观察和测绘轮机的动作和主要部件。

    在收集了一系列的制造轮船的资料后,经过了三个月的努力,徐寿等人用原始的手工方法,制造出了中国第一台蒸汽机。只是未及将蒸汽机装入船上试行时,徐寿便被曾纪泽召到了上海。

    此番曾纪泽在上海建造船厂,自然便要徐寿来主持大局。徐寿当即表示愿意,兴奋道:“蒸汽机轮船最核心的部件就是里面的蒸汽动力机,这个我已经摸透了他的原,下一步要做的只是将蒸汽气动力机将上木船,匹配运行就大功告成了。”

    “不过我要醒你的是,这座新建船厂所造船只,将以军用炮舰为主,民为船只为其次,并不仅仅只是把蒸汽机将上船那么简单,有信心是好,但也不要太过盲目乐观了。”曾纪泽头脑保持着冷静。

    徐寿道:“不管民用还是军用,基本原都是一样的,咱们淮扬水师中即有现成的炮舰,公和武器局中又有欧美的机械师,只要能把这些资源利用好,我相信咱们自己造出的船只,不比洋人的差。”

    看来曾纪泽前一阶段,辛苦建立的一些西事业是没有白费,当涉及到造船这种综和性较高的行业时,原有的那些都可以作为基础来帮助。

    “那么,你对船厂新要建造的舰船种类有什么看法呢?听你刚才之言,你是以造木制船为主了?”曾纪泽心里已有长远的打算,但他一向都是充当着一个引导者的角色。

    徐寿点头道:“欧美国家都是以木制船为主,只不过他们已开始大规模的开始改风帆为蒸汽驱动,咱们从现在起就仿他们制船,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他们的脚步。”

    中国从洋务运动开始,无论是造枪造炮还是造船,总是走着模仿跟随西方的脚步,可是技术的消息和成型都是需要时间的,等你能熟练的造前膛枪时,人家已开始后膛枪,等你追着赶着造后膛枪时,人家又造出了机枪,不管怎么努力,总是慢半拍。

    有时候啊,并非是你不努力,而是这世界变化太快。

    曾纪泽这个“洋务派”和李鸿章、徐寿这些人是不同的,他洞悉着这个世界的发展方向,所以他有更优的选择,可以避免走更多的弯路。

    “你说的不错,木制蒸汽船确实是现在各国海军的主力,但它的时代很快就要结束,不久的将来,各国海军都将进入一个铁的时代。”

    徐寿吃了一惊,困惑道:“大人你所指的‘铁的时代’,莫非是说将来的舰船,都将用铁来建造吗?”

    中国目前的物十分落后,在国人眼里,只有木头才能浮在水上,他们很难象重达万斤的铁船也能自由的浮于水面,而不沉下去。即使是徐寿这样,对西有着相当了解的人,难免也有这样的惯性思维。

    曾纪泽笑道:“你该不认为铁船不能浮水吧,你熟读西方科教书籍,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阿基米德定律’?”

    “大人所说的是那个关于浮力的原吗?”看来徐寿阅读面还算广。

    “算了,我给你做个实验吧。”曾纪泽便叫下人抬来一个盛满水的大木盆,又叫人厨房拿来一个空的铜壶。

    “接着。”曾纪泽竟是凌空将那铜壶扔给了徐寿。

    徐寿吓了一跳,急是伸手去接。那铜壶大概也有七八斤重,曾纪泽就这么扔过去,力道还颇为不小,徐寿一介读书人而已,手无缚鸡之力,接到时便被压得手臂往下沉,险些漏地下。他样子显得颇为慌乱,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自嘲道:“这壶还挺重的,比我家的要重多了,拿着还不太顺手。”

    “重就好。”曾纪泽指着木盆道:“你就把它放入水里吧,看看有什么效果。”

    徐寿怔了一怔,眼神中猛的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似乎是猜到了分,但还是照着曾纪泽的指示,将那空心的铜壶轻轻的放入了水中。铜壶上上下下起伏了几下,然后很平稳的浮在了水面上。

    “怎么样,看到了什么?”

    徐寿盯着那浮在水面的铜壶良久,终于体到了曾纪泽的用心,他长出一口气:“大人,我明你的意思了。这铜铁虽重,但只要将里边掏空了,照样能和木头一样飘浮在水上,也就是说,铁船也一样的可以下水航行。”

    曾纪泽现在有点博士生导师的感觉,徐寿这个生的领悟能力还是很让他满意的,他接着继续引导:“那么你再,虽然铁船一样可以下水,但造价却远比木船要高的多,建造的技术也更有难度。既然如此,我放着廉价的木船不去造,却为何偏偏要去造那铁船呢。”

    “那自然是因为铁船坚实,能扛得住大风大浪,还有就是比木船更能承受炮火的打击,我这一点应该是铁船最大的优势。”徐寿举一反三,脑袋越来越灵光。

    “正是如此。”曾纪泽以赞赏的目光笑对着他,接着又道:“未来世界海军的发展,铁船将并是潮流,咱们既要师夷长技,却又不能一味的跟着他们的屁股后面,捡些他们吃剩的东西。造船就要像造枪一样,要造就要造和洋人同一水平的,这样才有机迎头赶上他们。”

    “大人眼光深远,徐寿实在是敬佩呀。”徐寿是由衷的表达内心的感受。

    这样的话曾纪泽听多了,也就不太在意,道:“眼光这东西,并不是天生就有的,我也是经常阅读洋人的报纸,才能有这样的结论。至于造铁船这事,大方向是这样的,但技术上毕竟垮度比较大,我建议未来的船厂不需要一上马就开始造铁船,可以先从木身,外包铁皮试造,慢慢平稳的过度到全结构铁制来。”

    徐寿道:“还是大人的周全。如果大人决定以铁船为建造方向,那我从现在起就开始收集这方面的资料,招揽相关的中外技术人才,为船厂的开办筹办相关的技术准备。”

    曾纪泽道:“你就放心去做吧。只要是这方面的人才,你尽管招聘来就是,他们的薪饷不是问题。另外,我也让容闳从美国聘请一些相关的工程人,具体事宜你们俩可以私下商量,最后给我递交一份完的计划就可以了。”

第一百零三章 制器

    技术方面的事,曾纪泽放心的让徐寿和容闳去解决。@@@而关于造船厂的组成形式,曾纪泽则依照武器制造局的先例,仍旧选择股份制的组成形式。

    由于朝廷下拨了一百多万两的银子,曾纪泽的费用还算充足,而造船厂涉及的利益又十分重要,故这一次官府在船厂的股份将占到百分之五十一,其余股份中,将有百分之四十分配给民间资本。

    另外还有百分之九的股份,曾纪泽决定用其作为土地改革的试验品,这部分股份将面向苏州府农村的中小地主发放,交易原则是:土地换股份。

    这个“土地换股份”大致的政策是:由官府对购买者的身份进行审核,并对其所要交换的土地做以商业评价,最终定一个市场价格,再计算可以换取多少的股份。如果申请土地换股份的人数超过了百分之九的定量,申请者愿意额外增加土地,或是增加金银的话,官府优先考虑。如果人数依然超过的话,最终将采用摇号的方式选出幸运者。

    推行土地改革是曾纪泽的大政方针,但他又不愿意采用暴力的手段,强行夺取地主们的土地,因为地主阶级对这个国家的影响力是相当强大,一味的采取武力手段,势必将他们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太平天国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曾纪泽自然不犯同样的错误。

    当然,土地改革不采用强迫手段又不太现实的,哪条狗也不自愿吐出嘴里的骨头。但曾纪泽采用的是“软强迫”,既以赎买的形式从地主手中强购土地,再以分期付款的形式出售给无地的农民。

    但是,在目前的体制之下,满清朝廷是不容许他这样做的,而且,在他对全局包括军事、政治等各方面,都拥有绝对的控制力前,他也不擅自采取这样大范围引发争论,甚至是反对浪潮的具有风险的举措。

    所以说,土地换股份只是条件允许范围内的一个试验。如果效果好的话,那些换了土地的地主们觉得可以从中获得利益,便可以将之作为一个良好的榜样,为将来的大规模的土地改革做铺垫。

    造船厂事关重大,能否将其办好,直接关系到曾纪泽的海军发展方略。为此,曾纪泽从他的幕府中精挑细选,决定起用韩殿甲担任船厂主事。

    历史上,韩殿甲本来就是李鸿章幕下得力的军工干将,主持过苏州炮局,成效颇佳,在李鸿章手下的军工大将中,能力仅次于丁日昌。

    在此之前,曾纪泽一直让韩殿甲在上海武器制造局中担当丁日昌的副手,让他从中得到锻炼,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任以重任,让他独挑大梁。

    当曾纪泽将决定建造船厂,并将委任他为船厂厂长的意向告诉韩殿甲时,这位戴着眼镜,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显得相当的谨慎。他并没有因为获得了重用而欣喜过望,拍着胸脯大表信心,而是很沉稳的先将建船厂的各种难处尽数道出,希望曾纪泽能慎重考虑之后再做决定。

    曾纪泽手下并不缺乏热血激情的人材,似刘铭传那种人,要是得知自己被委以重任,必定慷慨激昂的跳上桌子大呼小叫着“放心吧,老子不行谁还行”。就算是丁日昌,当初被任命为武器局的厂长时,也是兴奋了好一阵子。像韩殿甲这种表现的还真是不多见。

    曾纪泽欣赏这个沉稳冷静的人,因为他本身就是这种人。

    “做什么事情没有困难呢,如果遇到困难放弃的话,那我那武器制造局、同济医堂什么的也都不用办了。困难并不可怕,办法解决就是了。”曾纪泽给韩殿甲打气。

    “大人说的是,大人既要我担当这船厂厂长,那应该是对我的信任。我如果大人能像支持丁大人一样支持我,那么我尽全力将船厂办好。”韩殿甲就算是打保票也没把话说绝了。那意思是我尽力去办,至于办好办不好,那我就不敢保证了。

    曾纪泽笑了笑,心这个人还真是谨慎的很呢,不过这反而让他对韩殿甲多了几分信心。接着他将谈话转入了船厂正题,他道:“我将要建的这个厂子,将是一个全面的制造厂,造船只是其中主业,另外还将有维修厂、制器厂等多个分厂。除了船厂之外,你还要特别注意一下制器厂的建设,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制器厂将比造船厂还要重要。”

    韩殿甲听到后边,神色中明显有疑惑,便问道:“制器厂?恕下官愚钝,这个制器厂是造什么的?”

    曾纪泽反问道:“咱们造枪用的是什么?”

    韩殿甲一怔,不知巡抚大人为何忽有此问,答道:“那自然是用机器。”

    “造炮呢?”曾纪泽又问。

    “也自然是用机器。”韩殿甲愈加的迷糊。

    “那造船又是用什么?”曾纪泽接连三问。

    “这个,自然还是用机器。”

    曾纪泽笑着饮尽一杯茶:“这制器厂,就是用来造那些造枪造炮造船的机器的母机厂。”

    韩殿甲恍然大悟:“我从一些西洋报纸上看到过介绍,说是西洋机器里有什么锻床、车床的,专能造机器,莫非就是大人所说的‘母机’?”

    曾纪泽总感觉他是在说“母鸡”,不由又是一笑:“差不多吧,如果把枪炮比作鸡蛋的话,机器就是母鸡,而制器之器就是母鸡中的老母鸡。我造这制器厂,就是要她不断的生母鸡,鸡再生蛋,源源不断无穷尽也。也就是说只要有了这制器厂,咱们就可以摆脱洋人的制约,造什么就造什么,现在你该明白这制器厂有多重要了吧。”

    曾纪泽的眼光总是这么深远,每每当他的这些下属们,自以为已精通西,放眼全局时,曾纪泽总以那难以岂及的眼光,出更长远,意义更为重大的计划。武器局是如此,军校是如此,复旦公是如此,这制器厂更是如神来之笔一般。

    韩殿甲终于无法再保持他那特质般的冷静,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向曾纪泽便拜,虽不言不发,但曾纪泽却能深切的感到,此刻,他心头的那种震撼与钦服之情。

第一百零四 江南制造局

    随着曾纪泽的工业越铺越大,他对民间资本的需求也在与日俱增,而每一次的引资,他都不得不对那些商人们的身家进行详细的调查和核证,这就使得融资的过程比较冗长。

    为了更多,更程序化的吸引民间资本,曾纪泽在与韩殿甲等人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在江苏衙门中增设一个“商务司”,专职负责政府主控企业的资本协调工作。

    商务司暂设三科,一科为“招商科”,专门负责向民间投资们宣传政府的相关工业项目,吸引他们的资本流入。

    二科为“审计科”,除了对投资者的安全性进行调查之外,还担负着另外一项重大的职责,即对各工业企业的财税账目等经济项目的审计调查。

    曾纪泽深知但凡有政府涉足到商业活动中,什么呆账坏账,亏空贪污之事总难避免,即使是他管再严格,也不可能完全杜绝下边人的贪婪。光靠嘴上的说教是不够用的,曾纪泽建这个审计科,就是为了从经济上对企业进行监督,以实际手段查处那些贪官污吏。

    商务司的第三科叫作“公关科”,这一科的设立其实与商业没有半点关系,他作为曾纪泽幕下直接领导的一个特别的组织,之所以被归于商务司,只是曾纪泽为给它找到个掩护的名目。

    这个公关科早在曾纪泽来沪之初就已建立,它的职责是专门负责北京朝廷方面的公关活动,说白了,就是向那些有影响力的朝臣们、贵族们、太监们行以重贿,使他们在朝廷涉及有关于曾纪泽方面的决策时,有力于他的影响。

    其实公关科也可以叫作“行贿科”,曾纪泽来这一手,虽然不大厚道,但却一针见血的抓住了清廷官场的本质,手段虽不太光彩,但效果却是显著的。

    清廷对他这个江苏巡抚一再的放权,似乎是出于给曾国藩的面子,但这里头公关科的作用却绝不可忽视。不过,代价也是昂贵的,在曾纪泽的私人账目中,每个月都有近一万两的银子,拨给了这个见不得光的部门。

    商务司成立之后的第一个项目,自然就是造船厂的引资活动,这是一个无论从规模,还是政府重视程度而言,都十分重大的工业项目。商务司向商界方面做了大张旗鼓的宣传,所收到了的效果也是十分明显的。截至到三月中旬,招商引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造船厂的总启动资金将达到两百万两白银。

    曾纪泽的原计划是,令容闳再联络驻美国方面的办事处,为船厂购置相关的机器,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等待。

    依照目前的战争形势,太平天国也有可能连1864年也撑不到就完蛋,那将是一个重大的历史转折点,曾纪泽必须在此之前,让他的造船厂投入生产运营,为他的淮军水师源源不断的制造舰船。

    所以,在经过一番考后,曾纪泽决定采用历史上李鸿章用过的方法,就近在上海收购一家设备齐全的外商工厂,近快的投入转产就可以开工。

    曾纪泽让韩殿甲去务色合适的收购对象,上海这座东方第一大港,其船舶修造市场本就十分繁荣,计有英国人杜拉普经营的新船坞、莫海德经营的董家渡船坞、霍金斯开设的立祥安顺船厂、包义德开办的祥生船厂,以及美商旗记铁厂等十余家船厂。

    而上海的船舶市场又是有限的,面对如此激烈的竞争态势,本就有几家船厂无意继续经营下去,有意出售。韩殿甲经过实地考察,经过再三的精挑细选之后,最终选定了旗记铁厂。

    该厂位于虹口租界内,号称“洋泾浜外国工厂中机器最大者”,韩殿甲在经得曾纪泽允许后,以6两银子的价格,买下了座旗记铁厂,其中包括价值2两的铜、铁、木料等材料。除此之外,当时的旗记铁厂总工程师美人人福斯、8名外藉机械师,以及6多名铁厂工人都愿意继续留下工作,这些技术型人才无疑于又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旗记铁厂的原来厂址位于美租界内,美国人反对中国在他们的租界内制造军火,且厂中工匠繁多,屡与洋人发生口角生事。另一方面,为了能不断的扩大规模和修造轮船,既需要发展余地的地界,也必须择一滨江处。于是韩殿甲申请将铁厂所有设备搬到了城南高昌庙滨临黄浦江的地方,圈地7余庙,重新修建厂房。

    在经过了一系列的努力之后,新的企业终于在黄浦江畔破土动工,曾纪泽将这家新生的近代化企业命名为了“江南制造总局”。

    江南制造总局的厂房建设非常庞大,东、西、北三面环为高墙,正门两人侧以木栅栏围之。进门中央为公务厅,东设案房、画图房、总库房;迤北为生铁厂、木工厂;北设大火器厂、汽锤厂、轮船器机锅炉厂;迤西设炮厂、炮弹厂、水雷厂、炼钢厂,西为汽机厂,西北为熟铁厂。局门外至黄浦江边是一大片空地,有直道通往码头。直道东为长达99米的泥船坞和造船厂,西为木栈。

    江南制造局规模之宏大,所设车间类别之多种样,在个东亚都是首屈一指的,曾纪泽在给曾国藩的信中写道:“机器制造一事,为今日御侮之资,自强之末。抑儿尤所陈者:洋机器于耕织、刷印、陶埴诸器皆能制造,有裨民生日用,原不专为军火所设,妙在借水火之力,以省人物之劳费,仍不外乎机括之牵引,轮凿之相推相压,一动而全体俱动,其形象固显然可见,基与法亦确然可解。惟其先华洋隔绝,虽中土机巧之士,莫由凿空而谈,逮其久风气渐开,凡人心智慧之同,且将自发其覆。儿料数十年,中国富农大贾,必有仿造机器制作自求利益者,官法无从为之区别。

    曾纪泽办江南制造局这样的大事,虽然是经过了朝廷的允许,但作为曾国藩的直属下属,以及他信赖的儿子,曾纪泽深知没有得到曾国藩的首肯和支持,事情相办成是不易的,也是很不妥的。故他向曾国藩写了此书,力陈其国利害,希望能得到老爹的支持。

    曾纪泽在此信中很清楚的阐明了自己办洋务的思,其一:即军火工厂除造军火之外,必须造民用产品。其二:中国人的智慧并不逊于西人,只要能铲除封闭隔绝,对外开放,必能创造性的发展而超过西人。其三,私人投资实业的资本主义发展趋势,已是天下大势,不可逆转。

第一百零五章 大势已去

    就在曾纪泽全力在上海操办他的变革大业时,西线的战事也随着李秀成进北攻南计划的实施而发生了新的变化。

    1月初时,忠王李秀成调集江南诸将护王陈坤书、顾王吴如孝、爱王黄崇发等,号称5万大军,自天京下关渡江。过江之后,太平军兵分两人路:护王、爱王等部在江北和州两人浦一带牵制李世忠湘军,忠王主力迅速西进,并且夺占江浦一带回师后路;忠王李秀成则亲将2余万大军,另走一路,向西挺进,拟直入湖北。

    1月日,陈坤书率2万之众,出其不意,一举攻克浦口、江浦重镇,夺取了天京与皖北之间的重要通道,保住了“进北攻南”的战略后路。江北局势急剧恶化,曾国藩大为震动,急调人马欲重夺两浦。

    与此同时,李秀成的2万大军一路向西挺进,于月7日进抵巢县,拟取道无为州西进,与先前对王所部先头部队约定攻庐江时两路师。

    太平天国屡屡采取魏围救赵之计,曾国藩如何能不洞晓,早有李秀成率大军离开苏州之际,他便有所预判,故急调鲍超军、毛有铭军、彭玉麟水师增防皖北各要地。

    李秀成大军自巢县以西,在无为、石涧埠、舒城、桐城一带与湘军大战,均被对方以逸待劳所击退,大军被困滞于皖北一带,迟迟不能进入湖北。

    按预定的作战计划,李秀成率部转战皖北的战略目的,是占据皖鄂要冲,同陕北的陈得才之军,牵制下游湘军,解天京重围。不料湘军早有防备,各城增兵坚守,又逢皖北一带青黄不接,其地无粮,民生艰苦,太平军军食难以维持。再加上疾疫繁兴,缺少冬衣,沿途征战,疲劳过甚,战而无功,死者众多,士气低落之极。

    经过了近三个月的苦战,至月初时,李秀成不得不折师东返,使西进战略目标半途而废,功亏一篑。

    与太平军的缺衣少粮相反,湘军则是兵精粮足,曾国藩闻知李秀成回师东返,便决心将李秀成兵团全歼于皖北。在他的调配下,各路皖北湘军纷纷出击,连克巢县、和州,各地太平军全无斗志,一触即败,至两浦被攻克时,李秀成的大军已在九洑洲陷入了绝境

    九洑洲为天京北面长江中的岛屿,其重要性在于:是长江南北两人岸效通枢纽,是保卫天京水路的锁钥。两浦既克,湘军集中兵力,各路同时压向江边,对渡江的太平军实施向心突击。

    适逢长江大水,忠王南渡困难重重,死伤惨重,溺死者数以万计。未过江的太平军进入九洑洲,洲上被水淹没,一片汪洋,太平军无栖身之所,有米无柴,饿死极重。湘军水师截江围攻,太平军余部困逼江边,为登陆水师轮攻,受戮者半,自沉者半,无一生者,李秀成之渡江之军,几乎全军覆没。

    湘军趁势强攻九洑洲,以伤亡两千余人的代价,全歼太平军军万余众。九洑洲既克,长江北岸完全为湘军所占,长江上下游江面肃清,天京水上粮路完全被截断。

    进北一役,李秀成兵团主力精锐损失殆尽,北渡数十万大军,自九洑洲过江,仅存四五万,过江之后,兵又无粮,扎脚不住,散入各地就食,进入天京城不足一万人。

    至此,太平天国的有气力量已消灭殆尽,天京解围的希望彻底破灭。

    千里之外,大渡河畔。

    雨落如注,石达开立于江畔,双目失神的望着滚滚江水。他没有披蓑衣,任凭倾盆大雨击打着他的身躯。初春的温度依然寒冷,而他浸泡在雨水之中,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寒意。

    也许,他已经麻木了。

    “王爷,咱回营吧,你已经在雨里淋了半个多时辰了。”宰辅曾仕走上前来,撑起油伞为他挡住了雨水的侵袭。

    石达开看了一眼曾仕,这个他身边最信任的谋将,自他出走天京之时就一直跟随在他左右,这么多年来,多少信誓旦旦效忠于他的部下都弃他而去,只有这个人,始终不曾背叛。

    石达开仰天长叹了一声,幽幽道:“曾仕,除了投降清廷,我们还别的出路吗?”

    “王爷……”曾仕低垂下头,哽咽不语。

    前有茫茫大江阻隔,后有追兵无数,手下,只不过数千残兵败卒。曾经所向披靡的义王,如今已是走投无路。结果,他本已知晓。

    “唉——”石达开又是一声长叹,回头看去,数千将士站在雨中,就那么鸦雀无声的注视着他们的义王。

    是生是死,都追随于他。

    “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他们有活下去的权力,我要让他们活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已做出了决定。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曾仕,把我的妻儿都带到这里吧。”

    过不多久,他的妻妾幼子被带到了这茫茫江畔。大儿子石定国奔出了伞的保护,冒着大雨冲到了石达开的膝下,他紧抱着父亲的腿哭道:“父王,你别再淋雨了,好不好,好不好。”

    石达开脸上露出了父爱般慈祥的笑容,他俯下身,为儿子拭去了脸上的雨水,在他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他向妻儿们招手,将他们全部叫到自己的身边。石达开抚摸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亲吻每一个儿子的额头,仿佛在做最后的道别一样。

    当这雨中的团聚结束之时,石达开的表情陡然间凝重起来,那双冷酷的眼睛中,散射着慑人的杀气。就连他的孩子也为之惧怕,他们哆嗦着的手紧紧抓牢了母亲。

    “我石达开的女人,绝不能被清妖玷污,我石达开的儿子,也绝不能向清妖屈膝。所以,我只有对不起你们了。”石达开的口气毅然绝然,说罢,他猛转过身去,向曾仕命令道:“来呀,将夫人和小王爷全部投入江中,一个不留!”

    话音一落,他的那些妻妾们便是惊恐万状,哭声嚎声乱成了一团,那些年幼的儿子们也被父亲的残忍吓坏,缩在母亲的怀中不停的啼哭。

    “王爷,这又是何必呢。”曾仕也惊异不已,从旁劝谏。

    石达开向他怒吼道:“这是本王的命令,尔等若还忠于本王,就立刻执行命令。”

    “王爷……末将明白了。”曾仕知道义王已有决断,他身为一代英雄,自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儿受人凌辱,所以,宁愿他们有尊严的死,也不愿他们受屈辱的活。

    曾仕狠咬着牙,冲上前去,一把从王妃怀中夺过了五岁的石定国,他流着泪对惊骇万状的石定国道:“小王爷,你是义王的儿子,你绝不害怕,闭上眼吧,很快就结束的。”

    他说完,抱着石定国走近江畔,奋然一声吼,将石定国抛入了大渡河水,眨眼之间,滚滚江水便如哮咆的野兽一般,活生生的将那幼小的身躯吞没。

    在那一刻,石达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止不住的滑落脸庞。

    接着,在曾仕的喝令下,军士们将石达开的三个儿子,四个妻妾,连抬带拖,全部扔入了滚滚江水之中。凄厉的哀号传遍山野,天地为之动容。但很快,那些哭声叫声便淹没着轰隆如雷的江声之中。

    许久之后,石达开缓缓的睁开了眼,模糊的脸庞已分不清泪还是雨,他深叹了一口气,默默道:“走吧,咱们去清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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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一介绍:
一八六一年,安庆之战如火如荼。
一八六一年,辛酉政变,慈禧上台。
一八六一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中国进一步被殖民化。
一八六一年,美国内战,解放黑奴。
一八六一年,俄国改革,废除农奴制。
一八六一年,变革中的世界,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国。也有人认为,中国的近代史应该从这一年开始。
一八六一年,宋岩穿越成为曾国藩的长子曾纪泽。此人机械专业毕业,略通金融,爱好历史。
历史,注定在这一年改变轨迹。一八六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八六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八六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