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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鹿台幽王     家中谁寄锦书来txt下载     家中谁寄锦书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一章 设计图(二)

    海西的夏天就这样无情的到来了!梧桐巴掌大的叶子形成一簇巨大的遮阳伞,用身体为枝干挡住那焦灼的阳光。

    海西建筑设计研究院的院子里也矗立着两排梧桐。有一个短头发女孩儿在树荫下踱着步,时而把目光投向大门外的马路上,时而挽起袖子看看手表。

    设计院一楼大厅的荣誉墙标榜着它光荣的历史。成立35周年的设计院,先后获得国家级设计大奖和科技进步奖18项,海西市各类荣誉百余项;拥有包括工程院院士、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享受******特殊津贴、教授级高工等在内的各类设计人才百余名。

    李湘瑜作为设计院的普通一员,确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国际名校留学并没有给她多余的光环,至于他的继父马子昂,在他的简历和个人档案根本不体现,她本人也从不提及。何况,华建三局这个“外来户”,现在是海西设计院最大的竞争对手。

    但普通的湘瑜却以她的踏实、勤奋、谦虚和聪慧,很快融入到这个设计团队,她的很多国际理念被认同,孜孜不倦的态度和一丝不苟的精神,让她和同事们融洽相处。

    现在,她是综合设计六部的主任助理。

    她穿着干练的牛仔裤和一件蓝色衬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她正在等待主任的到来。下午,他们将带着“广厦文化中心”的规划设计方案飞往广厦。

    他们的设计团队正在四楼装订资料。主任迟迟不来,院领导已经非常生气,拨了好几个电话去他家,都无人接听。

    “李助,快上来!”四楼的窗子里伸出一个脑袋,“刚刚医院来电话,彭主任出车祸了……”

    “出车祸了?!”湘瑜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嘴里发出难以置信的哀叹。

    她快步爬上四楼。推开设计室的门。

    “快过来,李助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和小路要去医院看彭主任,下午的计划不变。我已经向领导汇报了,你和孙院长先去广厦……”设计部副主任话没说完,已经匆匆离开了。

    十来双眼睛盯着这个小姑娘。

    六部是全院最年轻的团队。这支充满活力的队伍,由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带队,已经设计出包括海西贸易大厦、海西文体中心、海西人民医院等等标志性的建筑,在全院享有较高的声誉。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彭主任带领团队与德国一家著名的建筑事务所合作。昼夜不息,反复修改,终于设计出一套与国际接轨的可行性方案。

    上千页的参评方案分为八册,从总体平面设计到建筑单体设计,从给排水系统到电燃气系统,从基础动力到技术创新,几乎面面俱到。在湘瑜的文件夹里,是这上千页纸的浓缩版,参评人要在短短的半个小时。把设计院的天才构想讲述给评审专家和领导。

    湘瑜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彭主任是原定的方案主讲人,现在他上不了“战场”,副主任本就不在此行之列。院领导一般不做演讲人,自己是原定的翻译。总不能自己中英文一肩挑吧?更何况从年龄上来说。站到那么重要的舞台,也是极其不合适的。

    不行,得赶紧向领导请示!

    “各位老师,麻烦您们把订好的方案再审一遍。我去孙院长办公室!”湘瑜额头冒着毛毛汗,手心已经打湿了文件夹。

    湘瑜刚刚打开门,和孙院长撞了个正着。“孙院长……”

    “着急忙慌的。”孙院长是分管副院长,******特殊津贴专家,也是英国皇家特许建造师,“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

    “孙院长……”同事们都站起来,恭敬地向领导打招呼。

    孙院长随手拿起一本装订好的方案书,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是万事俱备,东风突然刮跑了!还好彭主任没什么大碍。小李,你的讲演稿呢?”

    湘瑜赶紧把夹子递给领导。孙院长翻了几页,满意地笑了笑。“就这样定了,小李,你是主任助理,对这个方案也比较了解,形象和气质完全能够代表我们设计院了,一会儿在飞机上再补一下功课,中英文你一个人来……”

    “可是……我对项目现场都不了解……”

    “不要紧,答辩的时候还有我们嘛……锻炼锻炼,我相信不带翻译,并且女同志上阵的一定只有咱!这是个创新嘛!也让外国人和华建三局的人看看,咱们海西设计院不仅能在海西立足,也能向特区交出一份不错的答卷!”

    孙院长拿走一份演讲稿,然后出门去了。湘瑜赶紧回到办公室,重新打印一份中文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湘瑜本就不愿去广厦,尤其是关于这个项目。

    她本想通过充实的工作忘记富顺,可是越想忘就越忘不掉,那张坚毅的脸反而更加清晰,甚至夜夜入梦。

    忘不掉,可她又害怕相见。害怕看到他无情的脸,害怕对视他绝情的眼,害怕他还带着偏见,害怕他已经忘掉自己别有所恋。

    害怕见,却又不甘心一生不见。在海西,湘瑜的追求者无数,无论是修养气质还是经济条件,他们都比富顺要优越。可在她心里,除了富顺,谁也容不下。

    爱情之所以珍贵,就因为很多人愿意坚贞地等待、坚贞地守候。她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现状,但她愿意把心中的那一席之地留给最初的爱人,哪怕是一辈子!

    我们无法理解某些人的爱情观,更没有权利去指责一个痴情的女孩!

    但是她的母亲唐雯很理解她。这个为爱奔走海西的女人,现在只能用眼泪为自己的冲动埋单。马子昂常年住在广厦,既不说让她跟着去,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唐雯说:“宁缺毋滥……”

    湘瑜还有一个不想去广厦的原因,那就是马子昂。除了回来他对母亲的冷淡,一个更加残酷的事实是,她将要和继父在同一个平台竞技。

    她那么坚定地拒绝了去华建三局,却又这么讽刺地和继父竞争。以他的个性、口才和能力,他一定会作为主讲人对三局的方案侃侃而谈。而自己出钱设法资助留学的继女,学成归来之后竟然成了自己的“敌人”。

    可笑,或者是可悲!

    湘瑜来不及想太多!

    准备好资料,和一同前往的几个同事把资料清点好装到送机的车上,湘瑜回家换了身衣服,准备出发。

    广厦,我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设计图(三)

    一下飞机,湘瑜想到了杜甫的一句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座新兴的城市和这句是或许并无关联,但看着那一排排新修的高楼,或许这这片乐土真的能实现“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宏伟目标。

    海西建筑设计研究院广厦一行共六人,湘瑜是唯一的女孩子。其实,在当时的华夏大地,能够投身建筑行业的女生并不多,在设计方面有所成就的更是微乎其微。

    和他们一同到达的还有两家国外的设计所团队,主办方想的非常周到,安排了专人专车在机场等候。

    第一次以主讲人的身份参加评审会,湘瑜紧张得有些颤抖,一股热浪袭来,让她透不过气来。接待他们的小姑娘递过一张纸巾,一握在手上,立即被浸透。

    “广厦,这片土地一定会留下我们的脚印!”孙院长深情地咏叹了一句。两年前,他的设计团队和华建三局竞标“电子和金融”城市系统,以微弱的优势铩羽而归。马子昂很快抢占了先机,在这里成立了分公司,并且主动驻地指挥。

    领导的这句话在几个年轻人心里回荡,汹涌起层层叠浪。“孙院长,那年我们输在政治协调上,而不是设计方案上!”一个工程师回忆起那场“激战”,不免露出惋惜的神情。

    一九八六年,广厦面向全国征集城市中心设计方案。华建三局刚刚转战南方,急需占领南方市场。三局的领导们使出浑身解数,不仅在方案设计上投入大量精力,在政治运作上也是至上而下动用各方力量。那一年,善于协调关系的马子昂在广厦常住,陪酒吃饭是每天的主要功课。最后,专家评审有些流于形式,招标也成了走过场。

    “走后门、拉关系在建筑上是走不通的。咱们不要有这样的心态!历史是建筑的检验师!只有像罗马大剧院、埃菲尔铁塔这样的作品才会被历史记住并传承!这种胜利不仅在施工水平,更在设计水平……”孙院长语重心长地说。

    当然,从施工技术上来讲,华建三局中标当之无愧。但从规划设计上来看,他们真的只能算是国内二流水平。可是一个号称全能型的建筑企业,他们几乎不会用其他单位设计的图纸施工。

    “小李,不要紧张,我相信你一定会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孙院长看着这个初出茅庐的姑娘,不禁也为她捏了一把汗。这就像一场赌博,把赌注压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同志身上。胜负实在难料。

    湘瑜抬起头看看她的竞争对手——那些国外的设计精英,坐在商务车的后半部,轻松地说说笑笑。

    “我给你们唱首歌儿吧!”湘瑜想到一个减压的方法。

    “好呀!”同事们鼓起掌来,很快吸引了那群外国人的注意。

    湘瑜并不善于唱歌,但偶尔也会哼两句。他微微地闭上眼睛,很快陶醉在音乐的世界里。车上所有人都为她鼓掌,在掌声的节拍下,她仿佛置身于遥远的异国他乡。

    “你会唱我家乡的歌曲?”一个西装革履的蓝眼睛高个子走到她面前。在湘瑜演唱的过程中,他也在轻轻地哼唱。

    “您好。请问您是曼尼托巴省人吗?”湘瑜礼貌地询问道。

    “我叫托尼斯?亚当森,来自美国托马斯建筑所,我的家乡就在你歌里的红河谷!”托尼斯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湘瑜对托尼斯介绍完自己和所在的团队之后,向孙院长翻译了他们的对话。

    “哈哈哈。红河谷?”孙院长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加拿大的红河谷,在咱们中国也有个红河谷!小李,你告诉托尼斯。那是一个用鲜血染红的地方,勇敢的日客则姑娘人丹朱和英国强盗在那里同归于尽……”

    “中国人是最勇敢的!我们也曾是英国的殖民地……”

    孙院长在加拿大小伙子的手背上拍了拍,“殖民战争已经属于过去。我们和你们一样渴望和平,并且在为和平而奋斗……”

    湘瑜成了一个纯粹的翻译,不断地切换自己的语言。他很快在这种环境中变得轻松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酒店门口。

    安排好房间以后,孙院长再次叮嘱湘瑜:“好好休息一下,咱们晚上在模拟讲演一遍,不要紧张。”

    托尼斯拿着行李箱,朝湘瑜眨了下眼睛。湘瑜匆匆地跟上团队的脚步——她对加拿大人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第二天上午八点,各大设计团队开始进入广厦市行政中心会议室。从九点开始,国内外专家和市政府领导评审入围的规划方案,按照团队首字母排序,国外的三家建筑所排在前三,海西设计研究院排在第四位,华建三局紧随其后。

    “老朋友,欢迎你来广厦呀!”马子昂满面春风,俨然一副主人翁的姿态和孙院长打招呼。他很快注意到湘瑜,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孙院长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后生”,荣誉已经和自己等身,“马总现在是仕途、商场双丰收,怎么也不回海西看看?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孙院长将湘瑜拉到跟前,“两父子好长时间不见了吧?”在设计院,知道他们这层关系的并不多。其他几个同事都瞪着眼睛,糊里糊涂地看着这一幕。

    “湘瑜……”马总有些尴尬地扫视了一圈,“跟着孙院长学了不少东西吧?要把国外学到的知识,运用到祖国的建设中来呀!”

    “马总您好!”湘瑜更加尴尬,此时没有什么比用职务称呼眼前这个八面威风的男人更为合适,“我会努力的!”

    “先不聊了,我和他们打个招呼!”马子昂伸出热情的手,往另一处去了。

    评审会很快就要开始,湘瑜忐忑地坐在等候席上。像这样所有参评单位都坐在会议室里听汇报的公开评审还是第一次——这是一次头脑的洗礼。这些只有内部才能看到,也许永远不会付诸实践的优秀设计方案,来自世界顶尖建筑精英的先进理念,把她带入了一个奇幻的建筑世界。

    “下面有请海西建筑设计研究院作方案汇报……”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让湘瑜站起身来,孙院长向她点点头,同事们为她竖起大拇指。

    她大方地走向发言席,礼貌地鞠了一躬。“尊敬的各位专家、各位领导、各位同仁,非常荣幸能站到这个讲台,请允许我把海西建筑设计院的规划方案向各位汇报……”

    马子昂坐在第二排,看着这个干练自若、充满自信的女儿,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设计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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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负空间关系可以通过幻灯片上的示意图清晰地表示出来。中国历来讲究阴阳相生!我们以一种独立的场地与建筑的精神进行了深入思考,既有阴阳相生的理论,又注重独立自由的精神……”湘瑜的讲演一直吸引着评审团的眼球。这个干练的女子,不仅有标准的普通话,还有充满磁性的嗓音。

    马子昂把右手挡在鼻子下方,遮住自己的嘴唇,用余光瞟了一眼左侧的孙院长。

    孙院长带着兴奋的神情,他心头的那块儿石头落了地。赌注压在她身上应该没错!马子昂一定不会想到,先他站上台的居然会是自己的女儿——尽管不是亲生的!

    湘瑜和专家进行了简单的眼神交流之后,继续微笑的说道:“但请允许我表达一个或许并不成熟的观点:刚刚的三个方案,我们不难看出,他们也或多或少表达了与场地融合互动的意愿,但是……但是却迷失了那些锐利的脚线和给人瞬间强烈冲击的几何空间,这样的设计往往将焦点放在单栋建筑上,随着方案的发展,那些边角和线条往往变得更加强烈,和场地的关系逐渐疏离而趋于静止,转而表述的是一种雕塑般的静态美……”

    对湘瑜来讲,要说出这些话需要极大地勇气,这些并不是讲演稿里准备的,而是她刚刚想到的。尽管主持评审会的监理工程师刚刚提到希望大家可以相互点评,但这样批判性的语言,出现在这个场合,并且出自一个助理设计师口里,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但评审团似乎充满了兴趣。期待着她的精彩讲演。

    孙院长的心底的石头又悬到半空。本来所有方案一同亮相就已经前所未有了,小湘瑜竟然还当着别的设计团队进行批判;开了这个先河,在自己后边还有四家,到时候可能也会面临批判……

    但他依旧带着期望,赌博的最大乐趣就在于结果的未知性,因为他看到,马子昂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camillositte在《城市建设与艺术》中说,场地与建筑的关系若不加协调,将会成为一座空旷的,毫无生气的广场。”湘瑜说完又用英语翻译一遍,几位国外的专家点点头。

    她继续说道:“真正有生气的场地设计应该是局部围合,并且彼此沟通的。请大家看幻灯片,我们的设计方案,将每栋建筑和场地的关系都缓引于自然的柔美曲线,这些线条散发出现代的气息与活力,进而突出文化中心的时代感,塑造基地新的活力空间!”

    湘瑜再次指了指幻灯片上的设计图,“这些曲线的运用。在营造户外正空间中发挥了沟通与纽带的作用。我想,建筑和场地应该存在一种经验的联系,一种形而上的联系,一种诗意的联系……”

    专门们一致点头。孙院长给了湘瑜一个鼓励的眼神。马子昂盯着幻灯片上的图像。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们用流动的曲线塑造出来的升高的景观层,形成了一个半闭合的空间,这些半围合的空间在交汇处实现了联通。而在曲线另一端降低的广场空间,就如同锡耶纳的田园广场一样聚集着人气。不仅使得场地成为整个基地的焦点,而且让广场空间更加美轮美奂。我们对基地中曲线的运用与运化,不仅划分了场地。也让这种划分变得微妙,我想,大家一定和我一样,置身其中的时候,不会觉得被分割到了一个特殊的空间。”

    湘瑜结束了讲演的第一部分,有用英语简单地简单地介绍了一遍他们的方案是如何营造户外正空间的。

    马子昂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资料。尽管会议室的空调已经让温度非常低,但他仍然在冒汗。

    “接下来,我向大家汇报一下我们的场地设计理念。临海新区是广厦工业先驱的诞生地,文化中心的塑造应该体现文化的传承。我们的团队对文化广场所在的区域进行了反复考证,通过梳理这片沧海桑田‘文化肌理’,我们提炼出两个意象——书墨笔画和海水梯田,就像幻灯片上出现的……”

    马子昂用手帕揩了揩汗,然后站起身来走出会议室……

    湘瑜继续讲演:“场地的关系向内缓缓聚集,高处渐渐成峰、成岭,成为场地上海贝初开的大剧院;低处渐渐成谷、成堑,成为大剧院内聚有力的城市广场和步道。建筑与场地得以相互转换、相互渗透,北侧的高尔夫球场迎合了这种曼妙的曲线,顺着这样的曲线到达博物馆、美术馆、活动中心……”

    湘瑜仿佛置身其中,越来越得心应手,夹杂着中英文的讲解别开生面。

    “很多人一定以为这种曲线与基地的结合浮夸而不适用。我这里深入解释一下。请看一下张幻灯片——我们的曲线并不是随意涂鸦的线条:建筑的曲线渐渐升高成了景观层,满足了大卡车的通行要求;场地的曲线形成了隐匿在景观造型层之下的广场空间,同时倾斜的界面也为道路一侧提供了很好的城市景观界面。

    “这样的做法不仅显示了景观与空间的关系,同时也揭露了通过建筑为场地创造新的几何秩序与空间关系,第三种存在就这样在时空的变换中出现了,整个步行系统和车行系统在这样的时空变换中,表现出了严谨的组织和完整的结构……”

    “antonigaudiicor曾说过:‘曲线属于上帝,直线属于人类。’而lecorbusier却有不同的理解,‘曲线是罗马线,直线是人的线’。我们更同意gaudi的观点,正如我国西部那些美丽的梯田,从地下缓缓而升的通道,是对形成自然之美的大地力量的探索。对文化中心场地上运动的人类来说,体验很难是静止的。在场地设计中对曲线的运用,也迎合了这种动态的体验和感受。

    “尤其对于场地上的建筑物来说,我们很少会从一个固定的视点或者正立面来观赏与欣赏,因此场地规划中格局的变化,也使得在场地中运动的人获得了无数的视点,而这样创造出的视点越多,在场地上的人的体验和感受也将无比丰富——我们正想通过这种独特的运用,告诉大家一种动与静的哲学观!”

    马子昂回到座位上,闭上眼睛养神。一旁的李昆仑和他的团队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一个秘书长提示时间已经到了。专家团的团长却示意不要打断她精彩的讲演。

    “请允许我再用十分钟时间介绍一下我们关注的第四个问题——建筑与场地的相互协调。

    “我想继续以大剧院为例,因为无需质疑,她是场地中最亮丽的一点。通过大剧院外壳设计的变形,为场地创造了一种新的结构与空间。大剧院的设计,更强调空间的延伸和动态平衡,本来是人们印象中的庞然大物,在这些曲线的润滑下,给人最直观的感觉是轻盈与流动感,正是这样的轻盈。使大剧院这样移动偌大的建筑物,瞬间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就像一个曼妙的舞者——请把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到幻灯片上,因为我不会跳舞——我想您们一定也感受到这种‘流淌的音乐’。还有‘凝固的乐章’了吧?

    “我们大胆地摒弃了直角,不仅仅体现在大剧院与外部的场地关系中,更存在于大剧院的内部空间中。当我们通过户外空间进入大剧院的内部时,空间的流动。似分似合,隐约互见。游弋其中,又有看不尽的风景。

    “在这样的设计下。交通的流线,虽非捷径直驱,却让人在曲线的流动中反复体验到连续的移动所带来的强烈体验与冲动。我知道,你们一定在质疑这种复杂的结构是否能够成为现实,在我们准备的资料的第一百六十一页到二百页,用参数这样的技术手段和方法,告诉您我们一定能将这种什么的逻辑性变成可能!

    “最后,我想用尼采的一句话来总结我们的设计方案!‘最高贵的美是这样一种美——它并非一下子把人吸引住,不作暴烈的醉人的进攻;相反,它是那种渐渐渗透的美!

    谢谢大家!”

    雷鸣般的掌声在会议室响起!

    主持人提示:“下面有请五号设计方案,来自华建三局的马子昂总工程师做方案演说……”

    上台的并不是马子昂,而是李昆仑。他对大家深深鞠了一躬。“非常对不起,我们临时决定,放弃参加评审,对不起!”简单几句道歉的话,李组长匆匆离开。

    人们的目光再次投向华建三局团队的座位时,马子昂早已离开了会场……

    评审会继续,我们暂且把目光移动到华建三局海西分公司的办公楼里。

    “混账东西!”马子昂愤怒地把资料摔在办公桌上,“一个号称占据华南市场的分公司,竟然做出了一套和人一模一样的设计方案!叫我还有什么脸面向三局党委交代?”

    党委副书记、总经理黄长浩,设计部主任龙滨,设计二组组长李昆仑和他的团队,全部站在马子昂的办公室里低着头挨训。

    确实奇怪,海西建筑设计研究院的建筑方案与他们的设计方案如出一辙,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方案是经马子昂把关,“梯田式”的曲线运用还是他亲自提出来的,设计二组昼夜不休、呕心沥血一个对月的成果竟然被人剽窃!

    世界上绝不可能又这么“心有灵犀”的事情,除非……

    “马总,我们不是还有一套方案吗?应该尝试一下……”说话的是黄长浩,这个时候敢说话的也只有他了。其他人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预备方案本就不完善,我从来没有拿着不完善的方案去参加评审!党委那边我会回去解释。失去的你们想办法去给我找回来!”马子昂指着鼻子骂了个遍,然后气愤地坐下来。

    “我知道,马总,今年内我一定在海西拿下所有路桥项目,弥补文化中心的损失……”

    “不,就要拿下文化中心,这方案本就是我们的,就算他剽窃成功,施工也一定要我们做……”马子昂扫视了一圈其他人,“你们先出去吧,老黄,你等等!”

    等到龙主任一行出去,马子昂让黄长浩坐在对面。“老黄,咱们设计部有没有海西设计院过来的?”

    “没有,基本都是总部直接调过来的,还有三个是去年大学毕业分配接收的……还有一个,小刘……”

    “都调查一下,看看他们和设计院有什么联系!丢了一个设计方案不要紧,我担心我们的图纸……”马子昂靠着座椅后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我这就去办!”黄经理起身出去。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刘富顺焦急地等在办公室,这是他出生以来最激动的一天。尽管他未能参加现场评审会,但他知道,设计图里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他是梯田方案的提出者,也正好迎合了马总的理念。那些优美的曲线,将会被马总展示出来,并且,很可能很快变成这座城最独特的风景线。

    “李老师,您们回来了?”从李昆仑的脸色上看,参评的效果并不好。

    李昆仑没有应他,“嘭”地把门关上。“去他奶奶的海西设计院,真他娘的无耻抄袭!”这是同事们第一次听见李师傅骂娘。

    “您别生气了,李老师,本来这个方案就不是你的最优方案,马总这样的大师出书太多,他的理念被很多人学了去,同样的设计方案并不足为奇!”一个同事安慰道。

    李昆仑火气并没有消,他拍着桌子吼道:“放屁!雷同到设计图、结构图都一模一样?除了演说的是个娘们,我看不出一点区别!领导的考虑是正确的,备用方案在今天这样共同参与的评审会上,本来最优也会被大大减分,万一我们刚一站上去,另一家就站出来指责我们雷同,那怎么办?”

    肖寒赶紧把门关上,“师父,您说马总今天为什么要阻止您站起来,指出海西设计院抄袭呢?”

    “马总问我,证据呢?后来我才理解马总的意思,今天在场的都是市里的领导,还有很多国际专家,咱中国人不能把脸丢到外国去吧?放弃是当时我们最好的选择!”李组长终于稍微平和了一些。

    他让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交代道:“大家谨记,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们在关键时刻放弃了参评,原因是我们技不如人,自愧不如!没有第二个原因,剩下的事情我们不需再问,领导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忙我们自己的事情去吧!”

    “凭什么?”同事们在心中问了一万遍,却谁也没有出声,含着委屈散去了。

    富顺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悄悄地问肖寒:“海西设计院真的和我们做了一样的方案!”

    肖寒左顾右盼之后点了点头,“他们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抄袭到无耻的地步,还专门搞了一个女人去演说……”

    “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短头发、小眼睛的女的,二十三四岁吧,英语倒是说的不错……”

    “李湘瑜?!”

    ……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挖堰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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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的砚台山是最美的!从山脚的谢家坝,到山腰的杨家湾,再到山顶的李宦寺,大自然毫不吝啬地把它最美的礼物馈赠给我们。

    山下的小溪哗啦啦地流淌,水潭里的小鱼儿成群结队地在水面探出头,只要你一跺脚,它们瞬间就钻进了水草里。胆大的娃娃们偷偷地来到水潭边,脱得赤条条地跳进水里,刚刚还清澈见底的一汪清溪,变得浑浊起来。孩子们在刚刚没过屁股的浅水里“狗刨”嬉戏,直到听见大人的呼唤才从水里上岸,胡乱在田边割了点青草,准备回去“交差”……

    山腰上的梯田里绽放着清新的绿意,秧苗们呼吸着自己散发的新鲜气息,在细长的稻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青蛙“呱呱”地唱着田园进行曲,时而在水面漂浮,时而从一个水田跳跃到另一个水田里找朋友;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色的苔藓,在朝霞的照耀下泛着可人的绿意——但这种可人却是“陷阱”,若是不小心,踏上去可能就会栽跟头!

    生生不息的翠竹用它顽强的根茎繁育着生命,在各家各户的门前屋后拥簇成绿色的云朵!房前屋后的梨树已经挂满了果子,再过十来天,它们就会被摘下来,送到集市上交易。

    从散落的点点人家屋后开始,便只有山。在杨家湾人的眼里,也只有从这里到山顶,才算真正的砚台山。松柏环绕着整个山脉,给大山披上绿色的外套,绿得没有一处“补丁”。松林下的草丛里,已经冒出了许多诱人的蘑菇。那些白色的、青色的、黄色的、红色的小家伙,撑着彩色的小伞,还没迈开步子,就被人采进了篮子里,变成了石桥人夏天必不可少的一餐美食。

    山顶也焕发出生机。小灌木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惬意地撑开枝桠晒太阳;芦苇抽离出的小尾巴,就像一支支狼毫毛笔,在风姑娘的帮助下,以空旷的天空为纸,书写着看不明白的草书;野兔在灌木丛下躲着。东瞅瞅、西瞧瞧,谨防那只可恶的大黄狗扑了过来……

    不远处是一个大大的水塘,水塘里已经在刚刚过去的一场大雨里蓄满了水。一条水管把还浑浊的水引到一条崭新的沟渠里,沟渠两旁的小草在甘露下唱着欢歌,护送水流乖乖地奔向不远处的林场里去。

    林场里的橘树也长出了绿油油的枝桠,春天嫁接的新条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在老的树干上延续着新的生命。

    杨泽富老汉扛着木梯,在橘园里巡视。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那些摘掉那些非嫁接的枝条,根据淑芬和广文的“指示”。决不能让那些“阶级敌人”破坏革命的果实!

    杨泽富的心情简直好到了极点,他每天的生活非常充实。不仅一日三餐自力更生,而且把果园管理得井井有条,有空的时候会去松林里采些蘑菇或者打两只斑鸠来。到了晚上就牵着大黄满山跑。实在无聊至极,就缠着广文下两局象棋。

    和他广文用了足足两个月时间,终于挖了一个并不大的水塘。广文不愧是文化人——学工程的读书人,他不仅自己发明了拉土方的人力车和运土的滑轮车。而且用简单的方法让水塘实现了最大量的蓄水功能。

    两个月前,广文和杨泽富扛着锄头和铲子爬到砚台山的最高处。广文问他:“富大叔,你晓得愚公移山不呢?”

    “晓得。倒背如流!‘……现在也有两座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大山,一座叫做帝国主义,一座叫做封建主义……’领袖语录的文章没有能难倒我的!”杨泽富把铲子扛在肩上,灿烂的笑容里无比骄傲。

    “对,现在我们两个就是愚公,我们开个头,把“太行、王屋”二山挖出个缺口,无穷尽的子子孙孙跟着我们挖,到时候山都移走了呢!”

    “要不得哟,这是秭葵从普贤菩萨那里衔来的宝贝,移走了要闹水患……”

    “您看您,刚刚还说要移走‘封建主义’的大山,这会儿又在搞封建主义……”

    杨泽富呵呵地笑,干瘦的脸上轮廓尽显。接下来两个月时间里,广文在酒厂买了五十斤白酒回来,但每天只允许杨泽富喝半斤。

    广文上课的时候,杨老三就自己在泥坑里忙活。我们还是要赞许一下老三伯的组织能力,他用几只野兔,在李宦寺换来了几个劳力;自己克服着少喝点酒,把广文买来的好酒分给劳力们喝……水塘居然很快就挖成了!

    因为忙着蚕桑和梨园的事情,淑芬很少去山上。等她决定去山上解决水源问题的时候,山顶已经让这俩“助手”抛了个大坑。这让她大吃一惊,没想到富大叔现在也是个劳动的好手,挥起锄头来像模像样。还有广文,这个以“种树”为主业,以“教书”为副业的先生,也光着膀子和大伙儿干得热火朝天。

    淑芬突然觉得自己多么幸福,尤其看到广文那灿烂的微笑,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儿!

    这一天,淑芬背着小背篓,做了一顿好吃的送到山上。杨泽富下了两口酒,扛着猎枪准备到山里转悠去了。

    淑芬给广文夹了一口菜。“广文哥,我娘叫你周末到家里去吃饭!”

    “我这三天两头去,都不好意思了!”

    “要说不好意思,也是我们不好意思,这林场没有你,根本就闹腾不起来,我当时也是太高估自己了,看着三伯那样子,一冲动就承包下来了……”

    “承包下来好,你看都冒不少花骨朵了,明年肯定挂果!”

    “你多久没回岔河了?”

    “有一个多月了吧?”

    “多回去看看叔叔和嬢嬢,尤其是嬢嬢,身体不太好……”

    “没事,现在好多了,我幺姑前几天去了一趟,过来说都还好,我过几天回去一趟吧!”

    “嗯,我娘说……我娘说……”

    “嬢嬢说啥子?”

    没想到杨泽富还没有出去,牵着大黄突然出现在了茅屋门口,咧着嘴嘿嘿笑。“我三嫂说,喊你娃儿不要一天哈戳戳的就晓得种树,有时间回去和你家人商量下,把我们家淑芬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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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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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芬第一次用不太善意的目光瞪了三伯一眼。杨泽富把伸长的脖子往双肩里一缩,消失在了门口刺眼的骄阳里。

    “我三伯他胡说呢……”淑芬给广文夹了一块儿豆角,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富大叔说的对,我过几天就回去让我娘找人来提亲。尽管我们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但我相信,我们的未来一定和今天的天气一样——铺满阳光!”

    “广文哥,”淑芬从木凳上站起来,背过身走向门口,“你真的不在乎我的脸上、手上、头上、脚上这些吗?”

    广文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淑芬跟前,把她受伤的手放在手心里,然后握起来裹住。

    “我在乎!我在乎你的脸,在乎你的手……在乎你一切!”广文顿了顿,从兜里取出一条手绢拭干淑芬眼角的泪花,“正因为我在乎你,所以我愿意娶你!我想,你也一样在乎我!”

    淑芬的鼻子就像受了刺激一般,和心里的酸和疼混在一起。广文就像小说里多情的男子,说着书里才会出现的语言。可此时却又如此真切,那双温柔的大手正把她的小手紧握。

    “广文哥,我晓得,嬢嬢并不答应我们结婚,对不对?”

    “傻姑娘,如果她不答应,怎么会让我来石桥教书呢?别去想那么多……”广文伸出另一只手,在淑芬蓬松的假发上轻抚了一下。

    淑芬含着眼泪点点头。她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每天都会定时唱起的山歌,踏着朦胧的月光走来,守候爱人一生。

    “广文哥,你想过我们的以后会是啥子样子吗?”

    “你来看……”广文拉着淑芬坐在床沿。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作业本,每一页上都写满了小诗。广文随便念了一首:

    “这是一个可以触摸到星星的地方,

    你靠着我的肩膀,

    问我哪一颗是侄女,哪一颗是牛郎?

    我说,

    牛郎就在你的身旁,织女正靠在我的胸膛!

    ------

    这是一个可以听见风儿对话的地方,

    风儿吹过我的脸庞,

    问我什么是快乐,什么又是悲伤?

    我说。

    悲伤是她委屈的眼泪,欢乐是厨房飘来的饭香……”

    淑芬从广文手里夺过本子,字里行间都是让她感动的句子。奇妙的诗歌呀,它不会因为僻静偏远而失去它的魅力,它只为懂它的人而生!

    “广文哥,你真迂酸!说的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淑芬一边翻本子,一边红着脸说道。

    “真的听不懂?少哄我!不懂把本子还给我!”

    “不还……”十分把本子夹在胳肢窝里,走到木桌前,将碗筷收起来。

    广文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幸福的暖流在浑身流淌。她没想到广文会有这么大胆子,居然没经过自己同意就搂抱。可她有心甘情愿地被他坚实的臂膀环绕,沉浸在那快乐的拥抱里。

    广文的下巴轻轻地搁在淑芬的肩膀上,在她的耳边深情地说道:“淑芬。明年春天,我们在这里修几间房子,然我,我娶你……”

    “啥子?”淑芬不知是激动还是惊讶。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在这里娶我?”

    “对呀,这是我们最理想的地方。既可以照顾你爹娘,从这里下去又可以开船去我家。并且,这么大一处园子,不正是我们的期待的吗?”

    “可是……可是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我晓得,所以我不能走太远,或许在他们年龄大了的时候,这是最理想的地方,比去城市好的多,并且……我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呢!”

    “但是这又不是宅基地……”

    “但这是杨家湾的地盘,只要你答应,我就一定有办法!”

    “我……”

    “你答应了对不对?快给你哥写封信,告诉他这个消息,让这个世界上最年轻的设计师给我们设计一个图纸,我负责施工!这一定是砚台山上最美的的房子!”

    淑芬点点头,望着认真的广文哥。上帝是公平的,让她失去了那么多之后,终于在爱情给了她一个完美的等待。

    “好了,我下午还去上课呢!”广文和淑芬一起把碗筷放进木盆里,“这些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了!完了就先回去吧,周末我来家里吃饭,你不用每天往山上走,有我和富大叔呢!太阳越来越毒了!”

    广文说完又抱了抱淑芬,然后出门去了。

    一般来说,村小在六月份到七月份这炎热起来的一个月时间里,上午和下午都会上课,一方面老师家里的农活儿不太多,另一方面,下个月全乡就要统一组织期末考试了,谁也不想班上的平均成绩在同年级垫底……

    “修一所房子!”哈哈,淑芬一直念着这句话,沿着山路回了家。

    正如广文所说,这是她最理想的选择,在山上,既可以照顾果园,又可以照顾山腰上的父母。可这对广文的爹娘又不太公平!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广文的爹娘真的答应了,那就去买一艘船,周末的时候就开着船先绕到谢家坝的水电站,再到岔河的大垭口——反正也不是特别远!

    广文进到那间四处漏风的土墙教室里,孩子们趴在桌子上打盹儿,窗外的知了“乌拉乌拉”地鸣着长号,教室的泥巴地上不知是哪个调皮蛋丢了一块儿水果糖,成群的蚂蚁正在各个击破准备把它搬进巢穴。几个迟到的孩子满头大汗地冲进来,糖果被踩在脚下,随即扬起一阵黄土。

    广文看着那几个刚刚进来的“小花猫”,笑起来摇摇头。正在翻书的小朋友赶紧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教室外头,依次排着队,用夹杂着浓浓方言的口音说道:“报告!”

    “请进!”王老师点点头,几个孩子才踏着步子,重新回到座位上。

    “同学们,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起立!”一个稚嫩的小姑娘发出口令,“老师好!”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站起来。

    这些看似平常不过的礼仪,对很多城里学校的孩子已经习以为常,对村里的孩子来说却是新鲜玩意儿,广文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让娃娃们适应。

    另外两个年龄大的老师却觉得,这个小王,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一节课前后两头就花了好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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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换血

    嘉苍县城所在的金山上,“金山书院”四个石刻大字赫然挂在光滑的峭壁上。顺着大字往东,一千个形态各异的摩崖观音像从山顶一直到山腰,“观音崖”的山门之后,延绵数公里的祭坛里香火缭绕。

    “观音崖”山门不远处,是几柱直耸云天的“大香”——那是嘉苍化工厂的大烟囱!

    在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得益于上级有关部门和领导的关怀,“跑要”的资金在这块红色的土地上发挥效应,嘉苍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交通方面,基本实现了乡乡通柏油路的目标,城关镇和关山镇附近的几个村,还把路修到了村里;在农业方面,通过减半征收农业税、推广科技种田、夯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措施,小麦产量较去年大幅提升,水稻种植面积也不断增加;在工业方面,企业承包责任制不断完善,全民所有制企业活力不断提升,乡镇企业落地生根,经济效益开始显现……

    每天清晨,这个县的党委一把手严恒之都会顺着摩崖石刻旁的石梯,登上金山顶上,俯瞰历史悠久的嘉苍县城。因为天热,他和以往一样,上身穿了一件汗背心,手里拿着一顶草帽,边走边当扇子扇风。

    即便是这副打扮,早锻炼的人也能很快认出来严书记。尤其是同样喜欢早锻炼的杨泽进,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在观音崖的转角处和他相遇,然后一起上山、下山。

    今天也不例外。

    “严书记,早!”杨泽进挥挥手,快步跟上严恒之的脚步。

    “泽进,什么时候回来的?”严书记停下脚步。实际上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杨泽进刚刚从省社会主义学院中青班学习回来。“昨天晚上,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

    “年轻好呀!我们都没有机会参加那么高级的学习了!哈哈!”严书记继续往前走,脚步也明显加快。

    “严书记也还年轻!您看你这身体,可比我们强多了!”

    “不行了。以前这两百级台阶,我大气也不会喘一口!现在呀……”严恒之歇下来,摇着草帽弓着腰,“只求不要倒在工作岗位上呀!”

    杨泽进走过去,伸出手扶住严恒之。

    严书记摆摆手,“没得那么严重,还能走得动!”他直起腰来,指着远处的群山,“泽进,咱们嘉苍真是多山呀!”

    “对!但也没什么大山!”

    “你说的太对了。正是这些小山害死人喽!并且呀,有的小山头还是人为的,我觉得,该削还得削!”严恒之说完继续往前走。

    杨泽进捉摸着领导的这句话。他知道,严书记是外地人,只身一人到了嘉苍,连个秘书和司机都没带。刚来的时候他说要搞党政分离,企业不动就政府先动,政府不搬就县委搬——曾经被废弃县政府老院子现在就是县委的办公地点。

    杨泽进知道。这是县长张英德的初步胜利。说起张英德,杨泽进对他的了解超过了任何人。他曾经是自己的分管领导,也是岳父的信得过的人之一。此人心思缜密,表面上为人和善。实际上是尸位素餐。

    杨泽进是个聪明人,既想做“老好人”,又想干大事业。但他自己也知道,这二者不可兼得。

    在严和张之间。他很难抉择。

    严恒之是即将退休之人,本以为他是来嘉苍混几年就退居二线,没想到来了之后还这么大刀阔斧的改革;张英德比严恒之要年轻几岁。并且是嘉苍本地人,从党政到基层,各个关键环节都有他的心腹。

    “泽进,怎么一下子严肃起来了?”严恒之转过身看着他,指着不远处的山头问道:“你看那边是关山了吧?”

    “是,书记,那是伟人故里!”

    “你觉得关山好还是这金山好?”

    杨泽进犯了难。论历史和人文,金山更胜一筹;论自然风光,关山又要稍显优越。但他知道书记的言外之意,绝不是景观那么简单!金山是县城所在地,也是张英德的出生地;而关山是领袖故里——从这个角度来看,关山政治优势要突出得多!

    “金山银山,比不过诞生伟人的关山!”杨泽进指着不远处的银山,随口编了这么一句话,“这是咱们前几年的一个民谚,我觉得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呀!”

    “哈哈,你呀,心眼太多……”

    没过几天,地委下发了新的任命文件,杨泽进被调整到县委组织部任部长。

    嘉苍县党政机关真正的政治改革拉开序幕。杨泽进不仅在常委班子排名靠前两位,而且是政治改革的主要倡导者和操刀人。

    先是进一步实现党政分离,改变县委对人大的直接干预、对政府的全面指挥、包揽一切的格局;二是精简机构,改变县委在政府内下设的一系列党的机构,将职能相近的机构合并,将一些专业管理机构如农技站、种子站等逐步过渡到企业独立经营模式;三是部门和乡镇领导大换血,提拔了一大批年轻干部,改变了“论资排辈”的传统。

    这样大规模的政治改革,在嘉苍的历史上尚属首次,杨泽进站在风口浪尖,以他敏锐的政治觉悟和魄力,在严恒之的指导下,基本实现了预期目标。

    张英德的初步胜利仅仅停留在了初步,他万万没想到最后站出来对付自己的,居然是曾经的心腹杨泽进。张县长几次到地区找陈博年汇报,老陈只是摆摆手,“我是退居二线的老同志,你说的这些我只能当个新闻听着,你看看,报纸上都在表扬咱嘉苍的政治改革卓有成效,我为家乡骄傲呀!”

    在这次政治改革中,我们不得不提及另一个能人——聂仁昊!聂助调已经在去年大约这个时候到地区农科院任副院长。这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差事,既可以和自己喜欢的农业打交道,又不用去担忧那些政治斗争。

    但这一天,地委组织部领导和他的谈话再次打破了他的清闲。

    “仁昊。你知道现在全地区都在搞政治改革吗?”

    “大概晓得一点!”

    “如果现在让你重新回到党政机关,你想去那个部门?或者那个县区?”

    “我觉得自己在这里挺好的,每天和种子打交道……”

    “哈哈,你呀,还达不到科研的水平,让你来这里,是王书记给你个过渡,早晚还得出来!你认识严恒之吗?”

    “算认识吧,我只在报纸上见过他的名字,嘉苍的书记。正干的风生水起!”

    “前几天他到地委汇报工作,希望我们给他配一个懂农业的副县长,他提到了你……”

    “他还认识我?呵呵,也对,他还有一小段时间和我有过交集,只不过我还未曾见过他,你们就把我从果园里调到这农院里来了!”

    “哈哈,仁昊,你还这么年轻。不可能一辈子在这里!严恒之‘老骥伏枥’了,还能有这番魄力,把嘉苍这么大一架马车拉上正轨……”

    “确实不简单!”在经过一番浮沉之后,聂仁昊对政治的看法要成熟的多了。

    “现在我们想调你过去任常务副县长。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聂仁昊苦笑了一下,作为一名党员,在组织的安排面前,还有什么意见?“我服从安排!”

    没几天。聂仁昊又走进了那座大院。张英德看着年轻的“老朋友”,给了他一个紧紧地拥抱。

    来宣布聂仁昊任职的是地委副书记李翔!

    这个李翔正是原江云市副市长李翔。我们对他并不陌生,从一个正县级派出所副所长。转任副区长、区长,晋升副市长,一个月前从江云交流到嘉南地区。

    李翔和严恒之是战友,老李来的时间不长,老严还没来得及去拜访这位上司。

    在宣布聂仁昊任职的领导干部大会之后,李翔带着聂仁昊和党委政府的领导班子一一握手。

    “老严,没想到咱们到这里见面了!”

    “您已经从团长升为专员了,哈哈,我呀,之前是你的政委,现在是你的下级!”

    “我刚一来就听王书记说,你现在是‘司令’,把你在部队的那一套用在执政上,你看看你的党政领导班子,个个都是得力干将,你呀,从年龄上就拖后腿了!是不是,张县长?”

    “严书记是驰骋沙场的老将,带兵有方、治县有为!”张县长笑着答话。

    杨书记指着杨泽进,说道:“老张,带兵那是杨部长的职责,治县那是你的分内之事,我呀,顶多就是个参谋!”

    一行人哈哈大笑,从会场走出来,到酒店用餐……

    筵席间,少不了要喝点酒。

    按照席次一一就座之后,严恒之说着问老李:“老规矩?”

    “老规矩!”李翔中气十足地答道,然后会心一笑。

    “同志们,我和老李说的老规矩呀,是喝酒的老规矩!我们的李专员有个绰号叫‘三杯酒’,他在哪儿喝酒都是三杯——你一杯,我一杯,大家一起干一杯!所以呀……把酒倒上,我和张县长一人敬领导一杯,咱们大家伙儿再敬一杯……”

    “要不得哟——”江云话和嘉南话还是有些微的差距,尤其是后边的拟声词拖得特别长,逗得大家笑了起来,“三杯酒咱们互敬,喝完就上大米饭!”

    “好!……”

    杨泽进坐在聂仁昊的身边,每次举杯的时候两个人都主动碰杯,然后莞尔一笑,一饮而尽。

    两个人心中的隔阂依旧存在。或许恰恰因为这种隔阂,才让他们再次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也正是严恒之用人的高明之处。

    严恒之的另一个高明之处是对聂仁昊家属的安排。当他觉得自己离农村越来越远的时候,严恒之安排人将聂仁昊的妻子安排到县纺织厂当工人,两个孩子都转到县一中上学……

    ※※※※※※

    从嘉苍到石桥的柏油路已经修通,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因为资金短缺,岔河到石桥的这段路既不是单车道,也不是双车道,成了1.5车道。

    不知是技术不过硬还是承包方偷工减料,几个厂子拉货的卡车没跑几趟,路面倒是破损了不少。养路队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大热天的在马路上打补丁。

    杨泽华倒是在里头捞了不少钱。这老汉承包的十公里路,刨去成本,着实发了一笔小财。家里的的黑白电视机从十四英寸换成了十七英寸,还买了一台崭新的缝纫机。

    杨老二主动申请不再担任村支部书记。每天像个退休干部一样,衔着一枝精致的叶子烟杆,在稻田边上转悠。

    这样,村两委的班子也出现了变化。新任的村支书虽然也姓杨,但终于不再是五组的人。杨淑芬依旧是妇女主任,每天杨家湾、猫儿山、砚台山三处转。

    杨泽贵每天围着那几台机器转悠,装进口袋的钱越来越多。淑芬又从县里购回一台挂面机,杨老四的院子里就更加热闹了。

    这几天,还有一件值得杨老四高兴的事。小女儿淑菲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被县一中录取。明天就是放榜(乡中学贴出的“喜报”)的日子,杨淑菲的大名将被贴在戏楼下的木墙上,并且排在第一个!

    杨泽贵找来算盘算了算,除过给二姑娘准备嫁妆的钱,他想买一台黑白电视机,再给淑菲缝几身新衣裳!

    二哥说他家六成新的十四英寸的电视机卖给他,他没答话。这么一算,何必要去买一台旧的呢?他完全有能力去买一台新的、十七英寸的大电视呢!

    淑菲快乐地享受她的最后一个暑假,因为在她的计划里,一旦上了高中,那就要没日没夜地学习,一定要为这个家争口气,考上名牌大学。最主要的是,也只有这个炎热的暑假,家里才会稍微少一些农活。

    说是享受,她也并没有清闲,姐姐忙着林场的事,村里的计划生育工作最近也在迎接大检查。摘梨、卖梨的任务自然就压在了她肩上。

    还好有智慧英俊的广文哥,这个已经把自己当成杨家女婿的准二姐夫,把西片的水果零售商联合起来,上千斤黄梨不到半个月就销售精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设计图(五)

    华建三局广厦分公司总经理黄长浩敲开党委书记办公室的门,在马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道:“马总,上次您交代的事情基本查清了!”

    “全公司都查了一遍?”马子昂扔给黄长浩一根烟,又把烟灰缸推到他跟前。

    黄长浩站起来接过烟,没有立即点燃,而是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都查了!”

    “怎么样?”马子昂自己点燃了烟。

    “这是和海西设计院有联系的人的名单。请您过目!”黄长浩把一个小信封推过去。

    名单上写着十来个名字,有很多马子昂根本面都没见过,并且从所在部门来看,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设计方案。倒是最后一个名字让他大吃一惊——刘富顺!

    马子昂摇摇头。不可能呀!这个初出茅庐的小鬼,之前不过是海西建筑工地的临时工,他怎么可能会和那帮搞研究的老学究有什么关联!何况小伙子是老同学郑云霞极力推荐的人才。

    三个月前,设计部的高材生们绞尽脑汁设计的好几个方案,到党委书记这里都被毙了。刘富顺在办公楼下碰到拉着马脸的马总,轻手轻脚地躲着走。

    “小刘,你过来!”马子昂叫住了他。

    “马总,您好!”

    “李昆仑是你师父?”

    “是的,马总!”

    “你参与做文化中心那几个方案了吗?”

    “没有,马总。我还达不到那个水平!”

    “那你说说你的想法……”

    “我这里有一些不成熟的设计图……”富顺的手上捏着一个本子,他有些颤抖地递给领导。

    马子昂拿过来一看,从场地构图到建筑群。从空间过渡到建筑单体,这就是一个完美的设计方案呀!那正是马子昂想要的,连绵的梯田从乡村搬迁到城市……

    “好呀,小刘,这个本子我先用几天……”

    很快,富顺的小本子成了设计方案的蓝本,设计团队昼夜不休地验算、绘图、编制方案。文化中心这样一个雄心勃勃的设计,很快被团队变成了文化盛宴,马子昂看着近乎完美的设计图。终于敲定了最后方案。

    马子昂没再把富顺的小本子还给他,那些铅笔勾勒的线条久久在他脑海里盘旋。他仿佛看到一颗建筑界设计新星,正在冉冉升起。但是,现在还不是这颗新星熠熠生辉的时候。这个时候。他还不允许有第二个马子昂出现!

    但眼前,这颗新星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黄长浩递给他的“黑名单”上。

    “这些都是从海西设计院出来的?”马子昂再次扫了一眼那串名单,问道。

    “全公司没有一个从设计院来的,这些都多少和设计院的员工沾点亲带点故!大多都是项目部的工人,根本不肯能接触咱们的方案……”

    “那这个刘富顺……”马子昂说起这个名字,竟然会有一点点心痛。他害怕自己被复制,但又渴望自己的灵感被理解、被感知,甚至有另一个自己来替搞设计!他确实太累了!

    黄长浩站起来。打开门往外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又把门反锁好。再次回到座位上。“马总,小刘和湘瑜有一些交集,您放心,这个名单只有我知道……”

    “咳咳……”马子昂起身添了一点茶,“湘瑜这孩子,那天可是出尽了风头呀,哎,枉费我一片苦心……”

    黄长浩掏出一包烟,给马总和自己各点了一支,缓缓地说道:“年轻气盛,也可以理解!只是那个孙建国着实可恶,用这么一招来对付我们……”

    马子昂弹了弹烟灰,笑着叹了口气,说道:“哎,现在不比以前,我们既是官,更是企,他们和咱一样,要生存呀!别说在广厦,就是在海西的几次交手,他也是我手下败将,倒是这一回,用湘瑜这匹马来将我,把我将死了呀!”

    黄长浩点点头,说:“是呀,湘瑜一定是被利用了!还是您大气,要换了我们其他人,那天的评审会行就会闹起来!您看看,周市长都为您的识大体、顾大局竖了大拇指!”

    马子昂笑了起来。“我和老周是老朋友了,他能理解我!但这次的专家团也确实有真水平,咱们虽然没参加评审,但湘瑜替我们将方案送给了评审团,怎么样?方案已经通过了吧?”

    黄长浩把烟掐灭,说道:“已经通过了,我正在准备施工投标……”

    “这个没有问题!我早上还和老周通电话……扯远了……刚刚你说湘瑜和小刘……”马子昂的表情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真是刘富顺把方案给了设计院,他该怎么办?开除?他舍不得;留着,心腹大患呀!

    黄长浩说:“小刘和湘瑜在江云的时候就认识,并且是特别要好的朋友,据可靠消息,两个人一直在处对象……”

    马子昂听见最后三个字,反问道:“处对象?他俩认识的事情我知道,关系一直也不错。现在湘瑜是彭友光的助理,这个项目正好是彭友光负责,从名单上看,刘富顺……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可是你有确凿的证据吗?”

    “暂时还没有……但这些人里头,知道设计方案并且不需要看一遍就能记下来的,只有他呀!”黄长浩鼓起勇气说出了这番话,他知道,刘富顺是马子昂亲自带进来的,但他也顺便调查了一下,刘富顺和马子昂除了两次相互伤害的事故之外,别无交集。倒是马总的亲生女儿马云梅,特别喜欢那个乡下小子!

    马子昂从唐雯那里知道一些富顺和湘瑜的事情,上次回海西。唐雯还和他提起过这俩孩子,他也没有多想。现在听了黄长浩的话,再想起来。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既然他自己有这个创意,并且也知道三局在和海西设计院竞争,为何不直接给湘瑜,而要告诉他马子昂呢?一定是他那时觉得方案还不成熟!照这样看来,我马子昂竟然被这个臭小子给利用了?

    马子昂抑制住心中的怒火,笑着问黄长浩:“如果真如你所说。刘富顺‘通敌’,该如何处理?”

    黄长浩有些为难。毕竟刘富顺是马总亲自带来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马总常说的。“马总,我现在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何况小刘也确实很聪明。咱也不能因为猜疑。就失去一个天才设计师呀!”

    “如果是内奸,这样的天才我们宁愿不要!开除吧!”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黄长浩一边起身一边问道“开除?”

    马子昂点点头,示意黄长浩去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助理陈波,“黄总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们了!马总,有您的一封挂号信!”

    黄总把信接过来。又准备把门关上。

    “这个陈波,越来越没规矩了!”马总念叨着。从黄长浩手里接过信。

    寄信地址是“海西市康熙北大街58号海西市建筑设计研究院”!

    他赶紧撕开信。“道歉信”几个大字引入眼帘,信的内容足足三页。马子昂一目十行、脸色骤变,突然瘫坐到椅子上,用右手撑住脑袋。

    “马总,您没事儿吧?”黄长浩赶紧起身,准备过去扶住他。

    马子昂赶紧把信收起来。“老黄,你先去吧,我不太舒服!”

    “要不要叫王师傅送您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眯一会儿就好了,最近酒喝得有点多……对了,刚刚说的开除刘富顺的事情,再从长计议一下……”

    ……

    在海西建筑设计研究院,领导班子正在党委会议室研究对设计六部主任彭友光和主任助理李湘瑜的处理意见。

    “这是一个极其低级的错误!设计院成立三十多年来,设计和研究出无数个作品,每一件都是凭真本事!这种投机取巧的剽窃行为,是对院党委的不负责任!”研究院的一把手气得拍桌子,其他几个党委成员都把目光投向了孙建国。

    孙院长站起来,给大家鞠了个躬,把眼镜摘下来,说道:“主要责任在我!牟院长。一方面对下属管教不严,用人失察;另一方面在设计方案上把关不力,缺乏创新!”

    “老孙呀,你是院里的元老,又是这方面的专家,这回真的是因小失大了!我知道你从头至尾并不知情,但你一直看重的这个彭友光,胆子也太大了!”

    “我知道,彭友光确实让人大失所望,他已经做了深刻的检查,并且愿意接受任何处分;至于李湘瑜,我相信她是无辜的,尽管错误的根源在她母亲……”

    “也亏得是李湘瑜的母亲,要换了别人,马子昂直接就和我们法庭上见了……”

    关于广厦文化中心设计方案的风波终于水落石出。

    问题出在李湘瑜身上,确切地说,出在唐雯身上!

    海西的夏天刚刚到来,唐雯日盼夜盼,终于盼回了几个月见不着一面的丈夫。她有时候真想一气之下回到江云,可想想女儿,她还是忍了下来。再说,马子昂也是为了事业,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放弃曾经的初衷吧?

    唐雯年轻的时候就很漂亮,一直很注重保养,尽管已经四十多岁,但她脸上根本看不出一点皱纹,有时候和湘瑜走在街上,别人都以为是姐妹俩。

    马子昂在外逍遥惯了,回到海西,去学校看了一下云梅,又觉得空闹闹的。突然想起在海西还有风韵犹存的老婆,这才带上行李和公文包到了唐雯的住处。

    唐雯看到久别重逢的马子昂,激动得掉了好几次眼泪。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享受了夫妻间那种久违的交融。

    对唐雯来说,这是多么奢侈的事情!本以为到海西找到了余生的依靠,没想到这个为了事业家也不顾的男人,从来都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她苦苦纠缠来的,除了那一张毫无意义的婚约,就是对一个家庭的破坏和一对母女对她的恨!

    恨!她也恨!

    她知道,马子昂并不爱她,或许,他谁也不爱!之所以跟她结婚,完全是当时他原本的家庭被破坏殆尽,用这样这样一种手段来保住他所谓的尊严罢了——至少,他选择了的是一个有正经工作的寡妇,并且愿意出钱抚养她的独女!

    马子昂呼呼睡去之后,唐雯起身翻了他的公文包。包里有很多照片,照片上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脸掩饰着她们污秽的心。她拿出了一本关于广厦文化中心的设计方案藏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睡到他身边。

    第二天,马子昂飞往广厦。马子昂一到公司,就接到唐雯电话,说他方案落下了,已经挂号邮寄过来了。他也没做多想,收到方案就把这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

    唐雯把复制的设计方案送到了彭友光的手里。

    她和彭友光已经是老熟人了,为了帮女儿,唐雯和他打了无数次交道。她知道,湘瑜的领导的父亲,正在海西人民医院奄奄一息。

    “唐护士,我爸爸让您费心了!”

    “哪里的话,您一直这么照顾湘湘,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呢!”

    “她本身就很优秀。现在正在参与一个大的项目设计,提出了很多有建设性的意见……”

    “哎,一个女孩子,非要做设计。你们最近在忙广厦文化中心的事情吧?”

    “是,都没个头绪,现在设计越来越难了!”

    “您看看这个……”唐雯把马子昂的设计方案递给彭主任。

    彭友光惊讶地看着唐雯,半天吐出一个字来:“你……”

    唐雯接着又塞给彭友光两万块钱,说道:“彭主任,您最近也急用钱,先拿着,就当我借给你的。这个方案你看看,我先生帮湘瑜做的,您看能不能用上,年轻人呀,也需要我们推一把!”

    彭友光推辞不掉,揣着两万块钱和设计图,照搬照抄了三局广厦分公司的设计方案,并顺利通过领导验收,最终定稿!

    彭友光何其聪明?他知道那个方案并不是马子昂自愿拿出来的,又不好驳回唐雯,只好将计就计。一方面让湘瑜全程参与,把马子昂的设计图说成是湘瑜的创意;另一方面又设计了假车祸事件,让湘瑜跟着孙院长到广厦,出尽了风头。

    这样,如果马子昂真为湘瑜设计出这么一套方案,并在评审会上胜出,那也算是帮唐雯达成愿望;如果唐雯的方案是偷来或者骗来的,那也不关自己的事,自己全身而退,有什么黑锅,让李湘瑜自己去背!

    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蒙在鼓里的马子昂虽然评审会当天忍了下来,过后还是给设计院的一把手来了电话,大骂一通之后让这边给个说法!

    牟院长和马总设计师也是老交情,被骂这样难听的话还是第一次,他当即批示纪检监察部门调查。没多久,调查结果出来了,并被提到今天的党委会上研究。

    会议最后决定:给予彭友光开除公职处分,给予李湘瑜记大过处分;以公司名义给华建三局广厦分公司写一封致歉信,并向其征求意见,广厦文化中心设计方案可否由双方共同署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道歉信

    牟院长的这一招不可谓不高!

    给华建三局的道歉信是他亲自手写的。他首先非常诚恳地表示了歉意,也非常委婉地把唐雯如何收买彭光友的事情说清楚,进而恳求马子昂给个台阶下,双方联合署名设计方案——并且,让华建三局总设计师马子昂的名字放在前头。

    马子昂之前猜到了结局,却没有猜到开头!

    他以为,老牟固然深算,总不能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现在,他是马失前蹄,后院着了火。你马子昂自己把方案漏出来的,我们该处分人也处分了,该署名也给你们署名了,这个台阶给的够高了!

    唐雯的账后面再算——或许根本也没什么好算的,毕竟还是一家人,闹出去,也不好听!

    所以,牟院长的这个提议是“再好不过了”。谁让自己理亏,公司机密是从自己这儿流出去的,家风不严妻子还行贿,人家没把唐雯撂给司法机关算是客气的了!人不得了便宜卖乖,难道还真期望他们拿着中标设计方案拱手相让呀?

    这么一想,马子昂的心情就好的多了。吩咐下属赶紧准备施工投标方案——哈,这文化中心最赚钱的环节还在自己手里!

    至于刘富顺,他还是分公司的员工,在马子昂的心里分量更重了!只是他和李湘瑜的关系,实在不应该再维系下去。

    你唐雯不仁,也别怪我马子昂不义!

    富顺被陈波带到党委书记的办公室里。他一直也没想明白海西设计院怎么搞到的施工图,并且,是李湘瑜站上去和马总对抗。

    “小刘,来,这是你的本子!”马子昂很客气地把富顺之前设计文化中心的绘图本还给他。

    富顺把本子捏在手里,很不自在地立在办公桌前。

    马子昂倒了杯水走到富顺跟前,说道:“紧张什么?快坐下!小刘。这回你的草图变成了精细的方案,不高兴?”

    “不是,马总,设计方案不是被……”富顺顿了顿,“放弃了吗?”

    “哈哈,看来你也被骗了呀!其实我们不是放弃方案,而是和海西设计院合作,共同做的这个方案!现在方案已经中标,过几天公布出来你就知道,那是一个合作的作品!”

    富顺瞪着大眼睛。“合作?”他默念着。这算什么合作,从来没见双方设计师交流过。

    “对,合作!那天真应该带你去评审会现场的,这回的评审是公开讲演,我女儿湘瑜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富顺听到“湘瑜”这两个字,内心还有一丝疼痛。上次因为方案被剽窃,他本想去找湘瑜问个清楚,可他终究没有勇气。第二天,湘瑜回海西了!

    他又埋进了设计室的资料堆里。“剽窃事件”并没在分公司引起轩然大波,知道那件事的人,真正做到了“到此为止”!

    富顺把本子裹成一卷,紧紧地攥在右手里。不禁打了个寒颤——马总办公室的空调吹得他背脊骨发凉。

    马子昂看着富顺凝重的表情,试探性地说道:“我听你唐阿姨说,你和湘瑜在江云就认识了吧?”

    富顺第二次听到这两个字,脑子里是对江云那段欢乐时光的回忆。他低着头。说道:“嗯,我们是建校的同学。”

    “这孩子呀,去了一趟国外。回来就非同一般了,我让她来局里的公司工作,她不愿意,非要去专业的设计机构。这样也好,上阵父子兵嘛……你和湘瑜的事情我和唐雯都知道了,我们挺支持年轻人自由恋爱的……”

    “恋爱?”富顺惊得本子都掉到了地上,“马总,唐阿姨可能误会了,我和湘瑜……”

    “我和你唐阿姨都是开明的家长,这也是个好事情呀,我们没有反对意见!”

    “不是的,马总,我和湘瑜没有确定过恋爱关系,我们……我们是普通的好朋友……”面对这么尴尬的“家长谈话”,富顺紧张得说话都吞吞吐吐。

    “你这孩子,怎么话都说不清楚了?没关系的,年轻人谈恋爱,很正常嘛!”

    “我真没谈恋爱!”富顺着急得快要流出眼泪。

    “哈哈哈,和你开玩笑的!小刘,好好干,湘瑜现在既是咱们的合作伙伴,也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更重要的,他是我的女儿!你们不在一起也好,要不然咱们更尴尬!哈哈!”

    富顺看到马子昂的笑容,终于稍微平静了一点。“马总,咱要和海西设计院长期合作吗?我看过他们很多公开的设计作品,确实很有水平……”

    马子昂的脸忽地沉了下来,一瞬间又眉开眼笑。“暂时没有长期合作的计划,但是我们可以多学习嘛,尤其是你,多学学!咱们分公司的设计部,是全局水平比较高的,有国外留学的,有博士毕业的,但他们太死板,你呀,一定要没有束缚地去做设计……”

    富顺注意到马总那一瞬间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他点点头,说道:“谢谢马总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学,不辜负您的期望!”

    “好,去吧!对了,这里有个项目,你拿去看看,有空的时候想想,一会儿我让小陈给你拿点绘图纸,多研究研究,下个礼拜你把设计图拿来我看……我这边给你布置的任务,就别在设计部去说了……”

    “好的,马总,我先去了……”富顺转身出去,一开门就迎来了一阵热风,逼得人出不上气。

    ……

    海西的天一样热得人发慌。湘瑜站在四楼的阳台上,不远处的海蓝的让人想扑上去。

    因为主任助理并不算一个职务,并且新来的主任也从另一个部门带了助理过来,所以她这段时间她一直闲着。既不参与任何项目设计,也没有被安排具体的工作。

    更主要的是,她心里烦躁!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她和母亲大吵一架,一个人躲在公寓里哭。她突然觉得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甚至想要离开海西,离开这个处处让她伤心的地方!

    可是,她能去哪里呢?

    她突然想到办公室的抽屉里还有一封信,对,为什么不给自己放个长假,去那个幽静的地方看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打麻将

    湘瑜请了半个月长假,买了一张火车票,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江云市。

    曾经熟悉的地方变得陌生。江云和中国任何一座城市一样,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公路、铁路等陆路交通四通八达,加上长江口岸的地理优势,这里的经济发展突飞猛进。三线建设时期留下的工厂再次活跃起来,整座城市在火炉里翻滚。美丽的山城一天一个样!

    从火车站到江云码头的路也被重新改造过,大路两旁十多层的电梯房已经司空见惯,大马路上穿梭的私家车明显增多,新建的商场和临街的铺子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应接不暇。

    不变的是那些火锅店。热天的傍晚,人们甩开膀子、亮开嗓子,喝酒、涮肉,划拳、唱歌,那些熟悉的乡音又萦绕在她耳畔,他仿佛回到了童年,在某一个小巷的转角处,遇见了卖冰棍的大爷!

    “叔叔,这个冰棍好多钱哦?”

    “一角钱,冰的很,解暑止渴,要不要嘛?”

    “来一根儿呗!”

    湘瑜吃着冰棍,那种甜甜的、凉凉的感觉简直“爽巴适了”!

    江云的夜已经被路灯点亮,沿江的围栏串起了一条火龙,倒映在江里,照亮了虎龙山。

    这不是她的目的地,但今晚她只能在这里歇脚。她家的老房子已经被卖了。她不禁苦笑了起来,这个看着她长大的地方。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她倒是认识几个远方亲戚,但这么多年不见。不免生疏了。

    她停下来揩了揩汗,又把贴在背上的背包放下来提在手上。不远处就是江云码头,在那里,有一个傻傻的小子,曾经挑着重重的货物在石梯攀爬,还有有一个傻傻的“假小子”,在一旁为他加油助威。

    时间仿佛就在昨天。又好像已经隔了千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在牵挂什么,为什么就是忘不掉?

    我们年轻的时候也以为有的爱可以亘古不变,随着我们一天天长大。才发现自己的幼稚。很多人来了又去,我们甚至很快就会忘掉他的脸庞;有的人去了再来,才发现一切过去的早就过去了,来的。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渐渐地。去的人只留下一个背影,这辈子也不会转过身来;而我们自己也同样转过身去,背道而驰,越走越远。当你再回过头,世界已经变了摸样,谁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可是湘瑜的路却那么清晰,他们走过的脚印并不多,却那么深深地烙在了路面。她重复地在那条路上徘徊。生怕走错一步。

    湘瑜快步走到路边,江上的轮船已经靠岸。大船上陆陆续续走下许多人来。“棒棒”们一拥而上,把旅客的行李或者挑在棒棒两头,或者直接一头扛在肩上。

    偶尔遇到一个外地人,“棒棒”竟然也会用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和人交流,热情的“棒棒”们,做起了兼职导游。

    不过,码头上的“棒棒”似乎少了好多,浮吊取代了人工作业,货运所需的劳动力大大减少。“棒棒”们开始涌向大街和火车站,甚至比江云更远的地方。

    湘瑜一抬头,“永翰装卸”“永翰劳务”几个大字引入眼帘。看来刘永翰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了,曾经的仓库被六层高楼取代,四五个新修的泊位和浮吊,正在长江的大浪里淘金。

    湘瑜看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她并没有打算去酒店,而是朝刘永翰的家走去——去年她曾在这里住过一夜。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请问您找哪个?”

    “您好,阿姨,我找杨桂英!”

    “哦,她不在,出去打麻将去了!”

    “哪个时候能回来?”

    “说不准,有时候一整夜都不回来。”

    “刘永翰叔叔呢?”

    “老板忙生意,也说不清楚啥子时候回来!”

    湘瑜探着脑袋,看到客厅沙发上的富利,正拿着遥控器看电视。“富利……”湘瑜叫了一声。

    富利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家伙的鼻子像极了刘永翰。“你是哪个?”他放下遥控器,走到门口,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大姐姐。

    “我是你湘瑜姐姐,你忘了?小皮蛋!”湘瑜在温柔在富利脸上揪了一下,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可以发声的小鸭子。

    小家伙拿着玩具,捏着“嘎嘎”地叫唤。“湘瑜姐姐,我带你去找我妈妈!”他仰起头拉着湘瑜往外走。

    “富利,不许出去!”开门阿姨拉住富利,“姑娘,你到楼下的茶馆看看,老板娘可能在那里!”

    “好的,谢谢您!”湘瑜完全可以理解这个女人,看样子是刘永翰请来的保姆,面对陌生人,她这是负责任的做法。

    湘瑜从楼上下来,临街的铺子写着“桂英茶楼”,从字面上理解应该是桂英开的茶楼。茶楼里喝茶还真不少,几个伙计穿梭其间,大厅的深处还有几个包厢,包厢里传出“嚯嚯”的麻将声。

    “请问杨桂英在这里吗?”湘瑜拦住一个端茶壶的小伙子问道。

    小伙子没有答话,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最里面的包房。

    湘瑜过去推开门,四个人正忙的不亦乐乎,八仙桌上的四个女人各显神通,“吃吃碰碰”乐在其中。

    桂英衔着一根香烟,嘴里正吞云吐雾,耳垂上、脖子上、手腕上,手指上,处处都是金银首饰,摸牌的时候晃得叮当响。

    “碰!”桂英掐灭香烟,从牌桌中间拾起一张“八万”来,一抬头看到了湘瑜。“湘瑜?快坐下,”桂英朝门口的湘瑜招手,“好久到的?”

    “刚刚到!”湘瑜笑着走过去,在桂英旁边坐下来。

    “这是李湘瑜,这是王姐、周姐、林姐,都是捧我场子的好姐妹!”桂英简单介绍了一下,“三万是不是?哈哈,胡了,三六万,清一色!”

    湘瑜朝她们点点头。她并不会打麻将,但她也不想打扰这些人游戏的兴致。

    桂英从烟盒里拿出几根烟来,递给湘瑜一支。湘瑜摆摆手连说不会。桂英又说:“来,打麻将,湘瑜!”说完就要起身。

    “我不会!”湘瑜再次摆摆手。

    “富顺呢?没和你一起?”桂英坐下来继续码牌。看来她并不关心富顺的事,根本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

    “哦,没有,桂英,你先忙着吧,我出去走走!”湘瑜被香烟呛得咳嗽,这包房里污浊的空气让她透不过气来。

    “好嘛,你看我想走又缺个角子,你上去让陈嬢开门,在家看会儿电视,我再打两圈就回来……”

    “你玩你的,我去找个朋友!”湘瑜和几位大姐招招手,起身出去了。

    大街上的热浪个长江里的波涛一起翻滚,湘瑜的心里说不出的心酸。那个比她还小两岁的杨桂英,现在是穿金戴银的老板娘,可却掩饰不住内心的苦闷……

    人啊,究竟要怎样才会快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爬山坡

    李湘瑜突然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杨家湾,几间瓦屋低矮却又亲切,侧面新建的加工房里发出“轰隆隆”的电动机声。一群小鸡崽子跟在鸡妈妈的后头觅食——石板上有些碎米或者糠麸。

    “湘瑜?是湘瑜不是?”淑芬娘正在堂屋喂蚕,一抬头就认出了这个城里人。

    “吴阿姨,我是湘瑜,您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快进来坐,太阳这么大,啥时候来的?也没听淑芬说起一声。”吴阿姨出来牵着湘瑜往屋里走。刚刚停歇一阵的电动机又发动了。

    “闹哄哄的,快坐着!”吴阿姨在柜子上取下暖水瓶到了一杯凉白开过来。

    “谢谢阿姨,那就是淑芬信里说的加工房吧?”湘瑜指着不远处的瓦棚,“淑芬呢?在里面吗?”

    “没有,她上山去了。”

    “林场吗?”

    “是呢,这娃娃,啥子都晓得!”吴阿姨坐下来,看着湘瑜。这女儿真白净,看来城里人不晒太阳就是好。这次看上去比上回顺眼多了,头发再不是卷黄怪模样,穿着打扮也中规中矩的。

    嘿,还真像电视剧里的女干部呢!要是她真和富顺相好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她晓得,富顺这娃娃现在根本没耍朋友。

    “嗯,我和淑芬一直写信呢!”湘瑜从簸箕里抓了一条蚕,放在手心里任它爬行,痒痒的感觉让她既舒服又有些害怕。

    “我去做饭,等你叔叔机子停了,他叫山对面的人喊淑芬和广文回来吃饭!”吴阿姨起身,把蚕簸放到蚕架上,“开电视看!”她骄傲地指着一台黑白电视机。

    “不看了。阿姨,我去山上叫他们吧?”湘瑜起身就要走。

    “别去了,这么大太阳,晒黑了!”

    “没事儿,我上班的时候也经常往工地上跑。您告诉我怎么走?”

    “从梨园上去,顺着竹林后头有一条小路。广文前几天砌了一下,天晴应该还是好走的,就一条路,走到山上就看到林场了!”

    “好!”湘瑜从背包里拿出一把把遮阳伞、一把小折扇,就出去了。加工房的轰鸣还在继续,陆陆续续有人进出,她进去和杨泽贵叔叔打了个招呼,刺耳的机械声让她难受。可能杨老四还没认出这是谁来,湘瑜已经一溜烟不见了。

    湘瑜和淑芬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两人几乎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她在信里得知,淑芬承包的林场几乎都是由广文在管理,痴情的王广文已经打算在山上为淑芬修一座房子,他为了淑芬,已经搬到石桥来,成了一名半工半农的人民教师。

    砚台山不高,尽管路已经稍稍拓宽并且砌了石头,但在但对从小在城里长大的湘瑜来说。依旧太过危险。湘瑜的伞几乎成了负担,两旁的松柏成了自然的遮阳伞。但却遮不住烈日当空的高温。

    她几乎走一步就要歇一阵,看着比虎龙山低矮很多的砚台山,却怎么爬也爬不完,迟迟看不到尽头。

    她看着时间,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了那一片绿油油的橘子园。要知道这段路对淑芬来说。也就二十来分钟。

    “汪!汪汪!”大黄嗅出了陌生人的味道,对这个外来“侵袭者”发出警告。

    湘瑜只好停在了原地,她本想往后逃离的。可看看回头的路,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再跑了。“淑芬,广文……”她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伞。一边几乎带着哭声呼喊。

    “做啥子的?”杨泽富老汉听到“队友”的警报,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他望着这个在哪里见过一面的姑娘,并没有端起猎枪。

    “大叔,请问杨淑芬在这里吗?”湘瑜终于看到个人。那黄狗看到主人过来,一下子放松了警惕,趴在地上吐舌头。

    “我是三叔,不是大叔!”杨泽富纠正道,他知道自己的纠正是徒劳,因为王广文这小子也是“富大叔、富大叔”的叫。“你是哪个哦?找她做啥子?”

    “三叔,我是淑芬的朋友,我叫李湘瑜。我来看看她的果园!”

    “朋友啊?朋友好啊,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大黄,过去,这是淑芬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我带你过去……”大黄夹着尾巴躲到阴凉的地方去了,杨泽富接着吆喝道:“淑芬,你有朋友来看你!”

    湘瑜走了一早上的山路,再加上这段要人命的小路,双腿已经酸疼得直不起来。

    不过,郁郁葱葱的果园很快让她忘记了腿疼,那些绿油油、巴掌大的橘子叶,发出淡淡的清香;橘树之间的枝桠交织,穿梭其间仿佛在画境;阳光透过枝叶间泄在草地上,青青的小草正贪婪地享受那点点斑驳的光亮;有些树下,还种了些豆角和黄瓜,藤蔓缠绕着树干,挂满了诱人的果实……

    湘瑜一定想象不到,几个月前,这里的树枝还光秃秃的一片,那时的杂草已经没过了腰。

    园子里零星分布着几个水池,看样子刚修好不久,碧绿的水面上还浮着一两只蟾蜍。广文正在一个水池边往水桶里舀水,淑芬在不远处除草。

    “淑芬,快,有个好朋友来找你耍!”富大叔把湘瑜领过去,又唱着高亢的革命歌曲“巡逻”去了。

    “湘瑜姐?天啊,你怎么来了?”淑芬赶紧放下锄头,激动得手舞足蹈,“啥子时候到的?累坏了吧?”

    “淑芬!你这个地方好难找哦!”湘瑜同样激动,淑芬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假发下的那张脸,除了一点点伤疤,依旧那么清秀。

    淑芬忘记了自己满手的泥巴,湘瑜却因为淑芬粗糙的手而感到亲切。两个姑娘双手握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微笑。

    广文也放下水桶,过来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他搭一块儿旧毛巾在肩上,穿着一件破汗衫,露在外头的每一处皮肤都黝黑发亮,哪里看得出一点老师的样子?

    “李湘瑜,哈哈,淑芬天天念叨你,终于把你给念叨来了!你看你,还是那副德行!”

    “哈哈,我没变,你倒是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黑黢黢的,你说你是老师都没得人相信!”

    “嘿,不相信?你去看下我们学校另外两个老师,比我还黑!”

    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湘瑜姐,累坏了吧?到那边去喝口水!”淑芬拉着湘瑜往茅屋走,广文跟在后头。

    “湘瑜,是来我们这边开会还是做啥子?怎么有空来这里,你应该很忙呀!”广文问道。

    “什么也不干,就来看看你们!”湘瑜回头看看广文,赤着的脚上全是泥巴,她有噗呲笑了起来。

    “广文,你在崖边边上喊一声娘,就说我们晌午不回去吃饭了,湘瑜姐今天太累了,我回去熬点稀饭将就一下,晚上再回家吃!你下午还要上课!”

    听到淑芬的这些话,湘瑜才想起自己爬上山来是为了喊他们回去吃饭。但淑芬这个体贴人的安排让湘瑜觉得再好不过了,她还想下午去广文所在的学校看看呢!

    她顺手揪了一棵黄瓜,嚼在嘴里,一直凉爽了到心窝里,比那冰棍还“巴适”!

    “二伯,二伯……”广文在崖边的呼唤响亮而清澈。

    “哎……”

    “淑芬和我们中午不回去吃饭,你和我伯娘说一声!”

    “要得!三嫂……”山那边传过回声来,广文刚刚的话被重复一遍。

    湘瑜沉迷在这种传统的通讯方式里,就像一首醉人的歌,美得让人眩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灰机飞

    午饭很简单,一锅粥、一碗炒豆角、一碗烧土豆。但湘瑜却吃的特别香,这一路走来,这算是好好吃了一顿饭。

    “淑芬,你手艺真好,太好吃了!”湘瑜已经添第三次粥了。

    “好吃就多吃点,这一路累坏了,吃了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可是最怕坐车了,坐两个小时就晕得想吐,你这两三天都在车上,坐了火车坐汽车……”淑芬一边给湘瑜夹菜,一边说道。

    杨泽富瞅着湘瑜,脑子里想象着火车的样子,问道:“火车?姑娘,你坐火车来的呀?那家伙‘乌拉乌拉’的跑飞快,坐的人又多……”

    广文有些怀疑地问杨泽富:“富大叔,你坐过火车?”

    “没坐过火车,还没见过火车跑?那年我送老四去嘉南锯腿,我看到一辆火车,‘哐当哐当’就开走了!我咋个招手他都不停!”杨泽富瞪了广文一眼,然后冲着湘瑜嘿嘿笑。

    湘瑜听到坐火车就想吐,摇摇晃晃二十多个小时。坐车的什么人都有,车厢里什么味儿都有,现在想起来,胃口都没了。但三叔的话又把她逗乐了,淑芬这果园的“管家”,还真是个“活宝”。她笑着问:“三叔,火车不好坐,您呀,以后在这山上开个直升飞机,可以上天呢?”

    “灰机,这我也见过,有时候天气好,我在这山顶上晒太阳,一架灰机‘啾’地一声就灰过去了……”

    “您没招手了?”广文笑的前俯后仰。他想到村小另外两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也是这样,“h、f”分不清楚。

    “可不敢招手了,指不定扔一颗炸弹呢!”杨泽富放下碗,用手抹了一下嘴巴。

    淑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伯,现在的飞机不扔炸弹了,湘瑜姐就坐过飞机。从外国坐回来,坐好多天呢!”

    “真的呀?湘瑜姑娘,在灰机上往地下能看到啥子?是不是我们比蚂蚁还小?我在往天上看灰机,比个老鹰还小……”

    “三叔,飞机真平稳飞行了,根本看不到地面上的东西。大多数时候都是云,所以您在这山顶上看到的,可能还真就是一只老鹰!”湘瑜耐心地分析。

    广文刚刚吃的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

    杨泽富不知是被取笑了,还是被刺激了,气愤地站起来,端起猎枪就往外走。

    “三伯,你干啥去?”淑芬看着架势不对,瞪了广文一眼,赶紧起身拦着三伯。

    “我就说是老鹰。罗麻子非得说是灰机!我去把那老鹰打下来,让罗麻子看看,究竟是个啥子?”杨泽贵说完就往外走。

    “三伯,你端着枪可得小心点……”

    “放心吧,逗你们耍呢,我去转一圈看有啥子野味,晚上到你家下酒,给湘瑜姑娘接风!”杨泽富牵着大黄就走。“我一哈儿就不上来了哈,直接到你家去!”

    “要得!”淑芬摇摇头。耸了耸肩膀。

    一旁的广文正在给湘瑜介绍这个风趣的老汉。湘瑜这才晓得,原来善良的淑芬承包果园有一半是因为这个三叔。

    “淑芬,好人有好报,你看你这园子,明年肯定大丰收!”

    “不折本就好了!”淑芬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伤疤就像消失了一样。嘴角的那一块儿,宛如一个美丽的小酒窝。

    “这山上吹着风还蛮凉快的。广文,你教书的学校离这里多远?”

    “不远,下个坡就到了,”广文这一提醒才想起下午还有课。挽起袖子一看已经快两点了,“你们先吃,我要迟到了……”广文放下碗筷,拔腿就跑。

    “穿件衣服……”淑芬站起来从壁上去了一件衬衣给他,“下午放学就回来,我们下山去吃饭……”

    “晓得了,先走了……”广文拿了衣服,提了鞋子,一溜烟就不见了。

    湘瑜站起来,她本想让广文等等她,可看着着急的广文,再摸摸自己酸疼的小腿,她只好放弃了。

    “湘瑜姐,再吃点饭!”淑芬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

    “撑死我了,吃不下了!”

    “那你去那边床上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觉,”湘瑜指着屋里的木床,“这房子还是集体林场的时候搭起来的,本来都快垮了,我们简单修了一下,广文在学校也没个住处,就在这里住,还有我三伯……”

    “挺好的,淑芬,你真能干!”湘瑜帮着淑芬把碗筷收起来。

    淑芬把碗筷端到门口,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一边洗碗一边和湘瑜聊天:“能干啥子哟?咱们农村人就这样,一天不做活路,就觉得没有依靠了!”

    “所以你们能干呀!”湘瑜端着小板凳坐到淑芬跟前。她实在站不起身来帮忙——小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替你高兴,我在信里就感觉到你活泼开朗起来了,没想到你现在的状况比我想象的还好!人就是要这样,往前看,啥子都会好起来!”

    淑芬点了点头,“湘瑜姐,你说我呢!你也要往前看呀,你最近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了吧,我哥他……”

    “你呀,不仅手巧心灵,这眼睛也怪尖!遇到点烦心事,来这里散散心……”

    “你这跑一趟是不是更烦了?大老远的,折磨坏了,我看你腿都肿了!”

    “没有呀,看到你这片园子,还有三叔讲的笑话,整个人都好了,嘿嘿……”

    “你少哄我了,湘瑜姐,是不是我哥他……”

    “也是,也不是吧?!”湘瑜回答着,仿佛也是在反问自己,然后淡淡地说道,“我上个月去了一趟广厦……”

    “找到我哥了吗?”对于湘瑜姐和富顺哥的感情,淑芬只能单方面从湘瑜这里得到消息。因为无论她在信里怎么质问或者劝慰,富顺的回信里对这件事从来只字不提。

    “不是找你哥,是因为单位的事情出差。呵呵,这回人都丢大了!”

    “怎么了?”淑芬把洗好的碗倒过来漱水。

    湘瑜指着对面猫儿山要上那一排排梯田,绿油油的水稻铺在上边,微风吹过,荡起一层层碧浪。“淑芬,看到那片梯田了吗?”

    淑芬点点头。

    “其实我早该想到,那个方案就来自这个熟悉的地方,石桥的每一座山里,都藏着这样一幅图画,尤其到了秋天,那里一定很美!”

    湘瑜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文化中心的设计方案。她见淑芬听得云里雾里,又耐心地讲起了这次设计方案风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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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芬聚精会神地听完了这个故事,问道:“湘瑜姐,你怎么确定你说的方案出自我哥手里呢?他和你说的吗?”

    “不,我只是直觉,直到我现在看到了那错落有致的梯田……淑芬,你不是在信里和我说他在华建的设计部吗?我确定,一定是天才的作品!”

    “他不过是在里面打杂的,你说的那么深奥的东西,他怕做不出来哦!”

    “你不了解他,淑芬,你哥是个天才,天才你明白吗……”

    “我知道,湘瑜姐!你在广厦没去找我哥吗?”

    “我想去找,可是我害怕,我一想到他,就想到他在海西那绝情的眼神,可是一瞬间之后,又全是他的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湘瑜姐,你还记得去年你来的时候怎么劝我的吗——勇敢地走出那一步……”

    “不,天才和广文不一样,我已经试过了,最后只会让自己更痛,并且也让他难受……”

    “湘瑜姐,我们女人可能都是脆弱的吧!我哥那根木头,我再写信去说他!”

    “你别告诉他我来过这里,好不好?淑芬,我只是来散散心,没关系的,我做的一切,我并不希望他知道,只要我感觉到他理我很近就可以了,真的,就像你跟我写信,我就觉得他离我不远……”

    淑芬替湘瑜感到难过,把头扭向另外一边。等到湘瑜说完,她才转过来,可她们再次对望的时候,湘瑜的不快似乎已经被挥去。

    她不能理解湘瑜姐。为什么这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姑娘,对待感情有些不成熟,还会这样痴痴地恋着一个人?并且,那个人明明已经离她很远了!难道真的像她说的,因为自己的一封信会让他觉得富顺哥离她很近吗?不可能,除非湘瑜姐的神经被刺激坏了!

    “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淑芬,我也不能理解我自己!可真的就是这样,到了江云,我看着他曾经呆过的地方,心情就好了大半;刚刚看到那块儿梯田。我觉得方案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湘瑜站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腿疼都好了大半。

    “好了,湘瑜姐,去那边木床上睡一觉,一会儿天阴了我们下山!”淑芬扶扶着湘瑜姐。

    湘瑜试着走了两步,腿好像好一些了。“你下午做什么呢?”她问淑芬。

    “倒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就在这园子里,你去睡吧?”

    “我不睡了,你带我去看看广文教书的学校吧?”

    “可是你这腿……”

    “没事儿的。慢慢走走就好了,不是不远嘛?”

    “好吧!”淑芬看着湘瑜期待的眼神。其实李宦寺村小她自己都很少去,至于广文上课的样子,她还真想看看……

    再过几天。孩子们就要期末考了,老师们一个学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着急过,尤其是刚刚当老师的王广文,开学的时候还专门花了一个月时间让孩子们养成礼仪。平日里上课也尽和学生谈天侃地,还要求学生必须说普通话。

    家长们觉得这小王老师每天就晓得在林长里讨好杨家湾的妇女主任,娃娃们回到家里说些听不懂的普通话。阴阳怪调的,一点用也没有!可孩子们偏偏喜欢这个怪老师,有时候还跑林场上找老师补课——谁晓得是补课去了,还是给他干活儿去了?

    “慢点儿,湘瑜姐,就在那下头!”从林场到村小的路要比南边上山的路宽敞得多。几间和民房看着差不多的瓦房出现在眼前,如果不经介绍,谁能看出来这是一所学校呢?

    两姐妹到了学校的操场里。一年级班的学生已经下课(学校没有统一的上下课时间,上下课甚至上学、放学的时间都由各年级的老师自由支配),孩子们在“操场”上疯玩,阳光和尘土一点儿也不影响他们天真的玩性。

    说是操场,实际上就是一块儿坑坑洼洼的土坝子,若是赶上下雨,和装满水的水田差不多。

    只有土坝中间的那颗参天大槐树,在述说着这里悠久的历史。五六个孩子正在槐树底下玩儿,手拉手牵成一圈儿,也没把树抱拢。

    孩子们赤着脚,似乎感觉不到这地面的高温。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小鬼,灰头土脸就像刚从煤窑里出来,汗水从额头冒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来,马上冲出一道沟壑。不管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头发都乱作一团,看到两个不认识的大姐姐突然出现,都眨巴着大眼睛,就像看稀奇一样盯着湘瑜的花衬衣和牛仔裤。

    “这就是……学校吗?”湘瑜惊讶地问道。

    “对,李宦寺村小学校!”淑芬指着黄泥墙壁,工整的白色大字标注着校名。

    在土坝的南面,三间并列的土墙房就是教室,很多地方的墙体已经裂开,能伸出个脑袋的大洞灌进去凉飕飕的风,还有几个用木板歪歪斜斜钉了几下的“窗户”,也让那拥挤的教室里凉快了不少。

    这是在夏天!湘瑜想象着冬天的风从垭口刮来,孩子们一定冻得打哆嗦。

    透过木板窗户,湘瑜和淑芬看见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广文,他洪亮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农民的形象全无。

    “同学们,这是我们第六册书的最后一课《神笔马良》,在我上学的时候,打三角符号的课文老师都是让我们自己阅读。我现在却花了三节课来给大家上这一课,我是希望你们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

    “刚刚几个同学回答得都很好,就像你们说的,我们做人要善良、勇敢,还要有计策,多思考问题……但咱们的课后练习有一个问题,问我们假如你有一支神笔,你会画些什么?同学们,你们说这个世界上有神笔吗?”

    孩子们齐声回答道:“没有!”

    “对,所以这个问题我们拒绝回答。但是,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勤劳和智慧,获得一支和神笔差不多的东西,那叫‘技能’,就像我们种庄稼,懂技术的收成更好,勤劳得肯定饿不着;而获得这种技能,必须通过点点滴滴的学习。

    “下面,我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就在现实中拥有了这么一支神笔!但这支神笔不是神仙爷爷送给他的,而是他通过刻苦努力自己打磨出来的。他每天比谁都睡得都晚,比谁都起得都早,就是为了看书学习,日复一日,他学遍了古今中外关于修房子的书,成为了一名了不起的设计师!他的笔,可以画出漂亮的楼房,画出长长的桥梁,画出高耸的铁塔……同学们,你们想不想拥有这么一支神笔?”

    “想!”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湘瑜红着眼睛,她不是因为故事里的主人公,而是因为孩子们真挚、可爱、率真的眼神。

    她转过头,看着太阳下山的地方。不远处的石台上插着一根木杆,木杆顶部,一面已经褪色的五星红旗被夕阳映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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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安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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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琪儿带着安拉的旨意,从天堂降落人间。她们洁白的翅膀消失,变幻成一个个小婴儿呱呱坠地,无论贫困还是富有,无论丑陋还是美丽,她们都没有选择。从此,完成她们一生的使命。

    安琪儿是宗教中的天使,没有人去深究她们的存在。在宗教里,她们都是上帝安拉的孩子,因为平等而没有贫富之分,也没有美丑之分,她们都是善良的化身,拥有圣洁的灵魂。

    可是,这一切仅限于宗教的理想或者想象之中,在残酷的现实世界呀,一切都会发生改变。上帝的孩子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同,出现了天壤之别。

    当李宦寺的孩子们在尘土中嬉戏的时候,他们担心的只是带到学校的小背篓,在放学的之后能否在天黑前拾满柴火,割满草或者打满猪草。他们一抬头就能看到美丽的蓝天,但他们不能想象,在这大山之外,同一片蓝天底下,同龄的孩子们在享受怎样的童年?

    马云梅在海西第一实验小学实习,和孩子们一起在愉快的歌声里“荡起双桨”。

    屋顶的吊扇呼呼的转动,把凉爽的风均匀地送到教室的每个角落;马老师纤细的手指在电子琴的键盘上跳跃,弹奏出美妙的音乐;独立的课桌上放着崭新的双肩包和彩色笔,小朋友们穿着整洁的校服,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上挂着一张张愉快的笑脸,双手整齐地背在身后。

    随着下课铃响起,孩子们来到平整的操场上,篮球、乒乓、跳绳、丢沙包……丰富多彩的体育活动让整个学校充满了活力。

    云梅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和孩子们一起走出教室。长发和裙摆一起随风荡漾,在校园里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是她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她和孩子们挥手道别。在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准备回家。哎,这一天上了四节课,教唱的都是同一首歌,也真够她累的。

    “梅梅……”刚出校门,她就被人叫住,一个捧着鲜花的男人穿着天蓝色的衬衣站在门口。

    云梅并没有理会,蹬着车往马路上走。

    她几乎每天放学都能在这里看到他。要不是学校保安拦着,他一定会出现在校园里。

    哎,现在的男孩子。尽跟着电视剧里学,向人表达爱意非得捧着一束鲜花?

    云梅对这个男人毫无好感,甚至有些厌恶。回想起来,从这个学期开学到现在,都快快四个月了,他无论天晴下雨,只要她在这个学校,他就会准时出现。

    云梅并不想看到他。每次都会加速通过校门——她实在讨厌那张脸!她恨不得马上报警!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一直跟在后边小跑。车胎恰好又没气儿了,怎么蹬也跑不快。

    “梅梅,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可是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梅梅……”他在身后一边跑一边哀求。

    越着急就越是不上劲儿。云梅左脚一抬,鞋子掉在了地上,车身一扭,人都差点摔倒。那个男人快步冲上来。一把搀扶着她。“对不起,梅梅,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梅一把挣脱她。把车子丢在一旁,把脚上另一只鞋也脱下来扔掉,站在滚烫的马路边。

    但她并没有挣脱掉他的手。男人已经跪在了地上,手里的花抛在一边,双手紧紧地拽着她。“梅梅,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云梅忍住眼泪,她不想多说一句话。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男人继续苦苦哀求着,眼里的泪水已经脱框而出,打湿了云梅的手背。

    “石俊勇,请你放开手,你再这样我就要喊人了!”云梅的右手被揪红,但石俊勇并没有打算放手。

    “你喊吧,梅梅,让警察把我抓起来,让痛苦的牢狱之灾来惩罚我的过错吧!那样我还会好受一点!”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放开……来人啊,有人耍流氓了!”云梅无奈之下,只好发出求救。

    不过路上的行人并没有理会他们。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哭哭啼啼、吵吵闹闹太正常不过了!

    云梅终于忍不住哭出来。石俊勇吓得赶紧松开手,把她的鞋子拾起来递给云梅。云梅抽泣着,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在嘴边释放着难过的苦涩。

    眼前这个陪伴了她青春的男人,只会让她的疼痛加剧。那种难以言说的感情,她知道,一定有一种叫**情的东西在里面。

    而破坏他们爱情的,是李湘瑜——云梅这么觉得。

    石俊勇一直喜欢的都是李湘瑜,这是他去年分手的时候亲口说的。她曾经想过从湘瑜的手中把他夺回来,可当她发现湘瑜最终并没有和俊勇恋爱,三心二意的石俊勇居然和纺织厂的一名女工勾搭在了一起的时候,她对俊勇彻底失去了信心。

    “石俊勇,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好吗?我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

    “梅梅,你听我说好不好?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和李湘瑜什么也没有,我自己禽兽不如,竟然会生在福中不知福!”俊勇狠狠地抽打自己,“这个世界上,我最需要的人是你,梅梅……”

    “可是我不需要你!你就是一个不要脸的花花公子,你把我马云梅当什么人了?你不是想和李湘瑜好吗?你发现人家不要你,又去勾搭纺织厂的工人,你真不要脸到家了!”云梅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

    他看着石俊勇抽打自己的脸,不知为什么,内心也会跟着一起疼痛,难道她还爱着他吗?不,绝不可能!他这副朝三暮四的德行,和父亲有什么区别,和那些追她的富家公子有什么区别?

    “梅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离开你之后才知道,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梅梅,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我不想听你说这种话,不要脸的骗子!”云梅愤怒地套上鞋子,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石俊勇没有再去追,或许他真的绝望了,麻木的双手一直在麻木的脸上抽打……

    云梅坐上车,撕心裂肺的痛已经让她哭不出声。她从挎包里取出一枚石头项链——那是俊勇在她20岁生日的时候送的——随手丢到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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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念奴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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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顺哥:

    展信好!你的来信已经收到,除了爹的断腿会在快下雨的时候痛,我们一家人身体都挺好的。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你离开这个家已经快三年了,如果从一九八二年开始算,已经整整六年了。我从地图上知道,你从江云到海西再到广厦,从距离上来说你离我们越来越远了,但从你和我们的书信我却发现,你还像就在我们身边一样。

    娘有一个习惯,想你的时候就会让我们念信给她听,她现在特别为你自豪,因为你靠自己的本事成为了一名工人,并且是大城市的工人。现在家里有一台电视机,每次出现城市的时候,娘就会说:“看,那栋房子是我家顺儿修的呢!”她甚至会觉得,你就在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里。爹在这个时候也会目不转睛地顶着电视,连他都会觉得你可能会出现在电视里。淑菲读的书多,她在这个时候就会纠正爹娘,说中国十多亿人口,并且电视里播放的根本就不是广厦,根本不会有关于你的画面。爹这个时候就会很扫兴地让她去看书。是不是很好笑呀?

    说起电视机,这可是我们家买的第一台家用电器哦!现在可以收到两个频道,一个是中央电视台,还有一个是省卫视,不过效果都不是太好,不仅雪花点多,噪声还大。但我们还是很满足了,因为这是我们是第五组第二家买电视的。这里头有你很大的功劳!对了,二伯不当村里的书记了。他介绍我入党,还把那年买的老电视机送给了三伯,三伯在林场的时候也会看电视。因为是山上高,林场上的电视随便支一颗天线,都能看到三个频道,还很清晰呢!我看报纸上说,现在科技已经非常发达了。洗衣服有洗衣机,写字有计算机,还有可以帮人干活的机器人……这些你一定都见过吧?

    家里的梨树今年收成特别好,卖了将近五百块钱。并且好多都是人家到家里来收的,广文哥和你一样聪明,帮了我们很多忙。我上次忘了给你讲了,广文哥现在在李宦寺当老师,有空的时候就帮我看一下林场。我还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但也没有太多的事情,新任的村支书比二伯爱开会,反正每个月都有一两次。但他和二伯不同,一直鼓励大家搞种植、搞养殖。现在又有几个新的“千元户”了!

    爹每天还是围着那几台机器转,来我们家打米、磨面、粉猪和食的人越来越多,他一个人忙都忙不过来,还好淑菲这学期放假早。每天在家帮忙。加工房的收入也很好,一年下来能顶两头肥猪了。现在我们家的收入在全村都算高的了,说来说去,都要感谢政策好了!上次我就和你说过。新来的这个县/委书记,可是个为老百信办实事的好领导。

    大姐夫现在也成了“致富能手”,他们家那几亩鱼塘才是真的挖出金元宝了。现在忙都忙不过来,草鱼、鲤鱼、鲶鱼、鲫鱼……真是除了书上的鲸鱼没有,什么鱼都养起了!大姐现在心情特别好,看上去像个大姑娘!小海棠已经在村里上幼儿园了,下个学期就该上一年级了,她叔叔国志哥在谢家坝小学校实习,马上从师范学校毕业,要分配回来教书的事我上次和你说过了吧?现在在这些村里教书的正规学校毕业的年轻老师越来越多了,小娃娃们一定会学到更多的本事。

    告诉你两个好消息:

    一是淑菲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被县一中录取了!听七叔说,她中考成绩在全县都是前十名呢,除了语文和英语各扣了两分,其他的全都是满分。爹娘每天见人就夸,谁说养女儿不中用呢?你看看我们家这些姑娘,个个都能干着呢!我听着都不好意思,淑菲还不觉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们家的加工房里十里八村的人都有,没几天,这个消息全乡都晓得了。放榜那天,爹还穿着他过年才穿一回的中山装,站在戏楼底下看红榜,人家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好多人都竖起大拇指夸他教育子女教育得好!爹被衣服捂得满头大汗,还嘿嘿笑。

    还有一个,我一直都不好意思和你说,就是我和广文哥准备结婚了!看到这里一定觉得非常惊讶吧?其实也怪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觉得像他这样的好人不多了,不仅不嫌弃我,还帮助我们渡过很多难关,现在还为了我,跑到李宦寺来教书。他爹娘对我们的婚事可能还是有些意见,但是我相信他能处理好的,他说今年冬天就来会面。爹和娘都替我高兴。你也一定会为我高兴吧?等到合完八字订好婚期我再告诉你。

    哥,有个事情还要求你,这是广文哥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写信告诉你的。我们打算在砚台山上修个房子,宅基地的手续都快批下来了,等到秋收完了就动工。他说你是个了不起的设计师,一定要你给我们设计个房子,不是土房子,是砖房子,像城里人住的那种!他测量了一下,大概有八十多平方米。他还打算自己动手修个窑,烧几窑砖来自己动手修,到时候免不了还要请姐夫来帮忙。你设计好了画好图给我们寄过来吧!

    说起结婚的事情,爹娘都在问你。他们说你这么大了,现在也是吃供应的工人了,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了。有句话叫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没有?反正每次问你也不说。

    我晓得你最不愿意我说起湘瑜姐,但是我还是要说,不仅是我要说,爹娘也在说。以前你可能觉得自己到处揽活路做,配不上城里人;现在你也是城里人了,也是有工作的,有什么配不上的呢?我和湘瑜姐一直也在写信,她每次都会问你。哥,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湘瑜姐这样的好女人真的难找了!你不要再挑来挑去了,反正我告诉你,湘瑜姐还是想和你好的,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觉得是你对不起人家,不要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认错,那我帮你认,我让她来广厦找你,我们一家人现在都盼望你们快点儿结婚。

    还有。哥,上次就和你说了别再汇钱回来了,我们的钱够用了。爹把你寄的钱全部存起来了,他说等你结婚的时候,连同你之前寄的,都要给你。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下,听说现在城里姑娘结婚,要的彩礼可高了!

    好了,哥。就说这么多吧!祝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此致,敬礼!

    妹妹:淑芬。

    ……

    富顺读完这封家中寄来的长信,悲喜交加。他仿佛看到遥远的杨家湾机器轰鸣、瓜果满园,仿佛看到砚台林场里绿油油的橘树、红彤彤的橘子。仿佛看到山顶上建起了一栋二层小楼,优雅而别致……他赶紧在柜子里找到图纸,把脑海中想象的小楼绘在纸上。

    一个多小时以后,他对自己突发的灵感十分满意。然后小心翼翼地叠起来。

    那一阵激情迸发之后,富顺坐在安静的设计室里。因为是周末,设计部就他一个人在。他本想来看看书。学习一下计算机的,可刚刚门卫大爷给他的这封信打乱了他的计划。

    是啊,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怎么能不去思考自己的爱情呀?

    可是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爱情呢?在他的人生里,出现的女孩本就不多。淑芬算一个,她现在是广文的未婚妻;桂英算一个,她现在是富利的母亲。

    再后来就是湘瑜了!这是一段难以言说的感情,微妙却又真实。他自己也想不通,那么多年,在自己都快绝望的时候,湘瑜还能带着炽热的感情回来。可他并没有为她的执着而感动,而是对自己的轻视和反感。难道真是淑芬说的,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或许有那么一点点,但又不全是,如果他不见到她在俊勇的怀里,或许这个时候,他真的会鼓起勇气,告诉他自己离梦想越来越近。

    梦想?是啊,梦想!有梦想的人也该拥有爱情,甚至很多梦想因为爱情而伟大;但也有的梦想,因为爱情而卑微;还有的人,爱情本身就是他的梦想!

    他也知道,湘瑜是爱他的,甚至爱得无法自拔。但他并不想去挥霍那份不该属于自己的感情。他这两年也会去看一些爱情小说,有时候也会走进公司的电影院,看一场“有些难为情”的感情戏。文娱化的爱情,就像一剂毒药让男女主人死去活来。但电影的结局总是皆大欢喜,经历了各种误解之后依然会走到一起。

    或许他真的误会了湘瑜。现在她依旧是单身一人,在海西建筑设计院里绘制着她的梦想,他可以想象出湘瑜在“文化中心设计方案评审会”上的潇洒与自信,甚至愿意相信那个方案是他和湘瑜灵感的交流。

    那他还爱湘瑜吗?他回答不上来,他知道自己会因为淑芬在信中提到她而开心,甚至多读几遍那个部分。可他却一遍一遍否定自己,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再回信里提及。

    他有时候会觉得是淑芬在哄他,要是湘瑜真像淑芬说的,为什么不自己写信来呢?海西,多么迷人的一个城市呀,她有令人自豪的留学经历、一份优越的稳定工作,有什么理由留恋一个只知道躲避的临时工呢?

    其实他并不知道,淑芬恨不得骂他一顿——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让女人来求着你吗?你看看人家王广文,真以有你这样的哥为耻!

    还有石俊勇,这是电影里典型的花花公子!但这样的人偏偏招女孩子喜欢。但这只是电影里头吧?富顺这么觉得。听到石俊勇和一个女工好了的消息,他真想回到海西去再揍石俊勇一顿,他相信自己绝不会手软。

    想到石俊勇,他想到了最后一个女孩——马云梅。

    心烦意乱的富顺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那张灿烂的笑脸又一次出现在眼前。一瞬间,躁动的心又安静下来。云梅——像云一样捉摸不透,却又像梅一样高洁无双。这样的诠释来自他偶然的灵感,他也正在把这两句话运用到马子昂交给他的这个项目里。

    上次和云梅分别,还是在六个月前,大年三十头一天,云梅跟着马总回了海西。之后除了寄来一次照片,就只有一次通信,那次通信还不是正式的书信,也就是随便画了几个字的明信片。他们的约定是,暑假的时候再来和富顺一起拍照。

    “暑假,应该不远了吧?”富顺今天关于爱情的思索停止在了那张照片上……

    “刘富顺,我就知道是你!这是啥……”不知道神出鬼没的肖寒啥时候出现在办公室里,一把从他手里夺过照片,瞪圆了眼睛,惊讶地说道:“你小子一天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大周末的居然偷偷的在这里看美女,快从实招来,这个大美人是谁?”

    富顺伸手去抢,肖寒就偏不给,非得要他“从实招来”,无奈的富顺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假装生气了闷气。

    肖寒依旧不依不饶,坐在扶手上压住富顺的肩膀说道:“咋还生气了?你小子不地道,上回我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还说没有,让我抓住现行了吧?看上去真挺不错!快说说,这是谁?”

    “你把照片还给我,我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就还给你!”

    “我同学……”

    “你屁的同学呀!一看就不是建工学校的,我也是学工程建筑的,那家伙,全校能找到个女的都不错了,还有这气质的美女?哄我!”

    “初中同学……”

    “你又哄我,上回你还说你没上过初中呢……快老实说,要不我撕了哈!”肖寒说完,两只手捏着照片,做出就要撕毁的动作。

    “我……”

    “哈,这不是那谁……”肖寒一拍脑袋,突然觉得这女孩儿在哪儿见过,“等我想想……马总的女儿,对不对?我去年冬天见过她来公司的……你居然……”

    “嘘……”富顺站起来捂住肖寒的嘴巴,“你能不能小点声,楼上有人加班呢!”

    肖寒把富顺的手拿开,小声地问道:“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楼道里捡的……”

    “肯定是马总掉的,你小子胆儿太大了……不过马总的千金真漂亮,你看着瀑布似的头发,樱桃似的小嘴巴,这勾魂的小眼睛,还有这迷人的身材……”

    “好了,没个正经的!”富顺一把夺过照片所在抽屉里,拉起肖寒就走,“走,看电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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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红高粱

    看完电影《红高粱》,已经夜幕降临。

    肖寒还沉迷在电影中的情节,顾若旁人地唱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的新词儿,脑海中全是姜文和巩俐在高粱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富顺跟在肖寒后头,也跟着哼唱那扣人心弦的曲子。人家看电影都是出双入对的,他俩大男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到电影院去了!肖寒这小子大学毕业也是二十四五岁的人了,不说一表人才也算是有模有样,可就是没有相中的姑娘。因为在设计部就他和富顺年龄最小,平时见也算是交流最多的。

    “刘富顺,咋样?这电影刺激不?你说现在拍电影的真胆大,女的太豪放了,说脱就脱了,啥都能露出来了……”肖寒谈论起电影情节,脸上流露出“过瘾”的表情。

    “呵呵,是啊,我看你看到那个镜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富顺打趣地说道。

    “你还不是一样,说我呢!是不是每回看了这样的电影,就想赶紧找个对象?”肖寒拍拍富顺肩膀,在一旁乐呵呵地笑。

    富顺把肖寒的手拿下来,说道:“你可别说我了,你都二十五了吧?在我们农村,你这样的就算是老光棍了!”

    肖寒和富顺一起笑起来。富顺接着问道:“寒哥,说真的,你怎么还不谈恋爱呢?”

    “我也想谈呢,没人愿意和我好!在大学,一个班就三个女生,长的跟蛤蟆似的;在公司,你看看,女的也不多,并且全都是大姐大妈呀!”

    “家里不给介绍?不催你呀?”

    “催有啥用?这又不是去市场买菜!介绍的也不少。看不对眼,不是老师就是医生,这两样职业可是我最怕的,老师拿戒尺打我板子,医生拿针头打我屁股……”

    说完,他俩又在大马路上笑起来。全然不顾来来往往的异样目光。

    两个人在路面找了一家馆子,点了几个菜又要了几瓶啤酒,肖寒抢着把钱先开了。

    富顺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那你要找啥样的?”

    “电影里那样的,你看巩俐,那才叫美呢!找个演员,你想要啥样的就给你个表演个啥样的——除了老师和医生!”

    “演员?寒哥,你没听过那句话呀?”

    “哪句?”

    “戏子无情!”

    “你小子,杵我对不对?说我呢。你呢?虽然你年龄不大,可也算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多年了,真没在哪儿留下点儿风流事?”肖寒给富顺倒上一杯啤酒,两个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真解渴!

    富顺放下杯子摇摇头,说:“真没有!寒哥,要在农村呀,我估计还真就成亲了,娃娃都能背着小背篓到处跑了!”

    两个人喝了几杯酒。玩笑越开越远。肖寒问他:“说真的,你想不想女人呢?”

    富顺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多半是不胜酒力有些醉了吧?他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想!想也没用……没人会看上我!”

    “屁!”肖寒又喝了一杯,“你小子用电影里的话说,那就是大帅哥,白瞎了你这张脸!你走大街上看不到那些****看你的眼睛都直了呀!就跟刘德华似的,我跟你走一起都自卑……”

    富顺不喜欢“****”这个新词。“寒哥。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在咱们农村,有干活的真本事才算是能干人呢!”

    “干活?什么活?床上的活儿?别说你们农村,在哪儿都一样!你没真本事,现在姑娘还不跟你呢!”肖寒越说越离谱。

    富顺无奈地倒酒。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肖寒的那句话了。即便是朱大哥他们说起这些,也是在没有外人的宿舍。现在是餐馆里,吃饭的人来来往往。

    肖寒才不顾这些,继续说道:“你别看那些姑娘表面矜持,内心里还不是一样的骚?你还不如找个明星呢!无情?无情的才好,她无情你也别有情!‘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

    “你喝多了,寒哥!”

    “喝什么多?一两瓶啤酒就能喝多?我告诉你,刘富顺,对谁,你也别动真感情!现在都流行‘玩玩儿’,玩儿腻了就散了,广厦话叫什么?‘泡妞儿’,‘泡’懂不懂?泡完了,最后再随便找个人结婚,生娃娃,还不就过一辈子?”肖寒眼里噙着泪,深邃的眼神里藏着很多故事。

    “寒哥,我不认同你的这个观点,感情不应该随便的,婚姻更不应该随便!‘玩玩儿’的人并不多,我相信你也不是那种人!还有,‘泡’这个字真难听……”

    “哪种人?贱人?哈哈,我还真就是!你哥我也是睡过几个女人的,你别以为你睡了她就真是你的人了,才不是呢!”肖寒吃了一口菜,“别说你睡了,就是她怀了你的孩子,也不见得就和你结婚!”

    富顺瞪着眼睛,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哥哥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吹牛。“寒哥,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没谈过恋爱吗?”

    “我可没说没谈过!说你自己说我没谈过的!”肖寒在杯子里蘸了一点水,在桌子上瞎比划,“‘恋’字怎么写的?上边一个‘亦’,下边一个‘心’,‘亦’是啥意思?‘也’的意思,那‘恋’就得有也(野)心喽!女人都是有野心的!”

    富顺被肖寒的这个拆字解释搞的哭笑不得。从他认识肖寒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另一面。在公司,他和自己一样话少事多。下午一下班就回家了,偶尔晚上会在公司的电影院看一场电影,或者在球场打一场球。

    肖寒自斟自酌,看样子真的有些醉了。“刘富顺,你小子运气好,能从一个临时工一下子变成助理工程师!说实话,我都嫉妒你!我们全家都是三局的职工,也没得到这个待遇!但我也清楚。马总是那种重才能不看出生的人,你要没个真本事,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来,我敬你!”

    “寒哥,我是运气好……”

    “少跟我谦虚!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表面上‘文化中心’的创意是来自马总。实际上你在小本子上画的我都看着呢!我估计,你早晚要坐到陈波那个位置上去!陈波这家伙,也算是跟对人了,要是能拿下文化中心,项目经理非他莫属呀……”肖寒说话的分贝明显放低了,并且向前倾了倾。这条街上,公司的职工多着呢,加上几个项目部的,很多连照面都没打过。不经意的一句话。可能很快就能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去。

    富顺并不喜欢讨论公司的事情。给肖寒夹了点菜,说道:“寒哥,快吃菜,不说那些事情!”

    肖寒并没打算罢休,接着问道:“你知道‘鲁布革经验’吗?”

    富顺点点头。他之所以能知道这个新颖的词条,是因为他有一次在马总的办公室看到过一本关于‘鲁布革’的内部书籍,马总很慷慨地递给他看了一眼,不过仅限于那几分钟。所以富顺也仅仅是知道这个这是一个关于水利工程的词汇而已。

    “这意味着咱们建筑行业即将发生一次大的变革。马总是激进派。他在南方推行的这种项目管理制度,本身就和“鲁布革”经验有相似的地方。咱们不在第一批试点单位名单里头,但马总主张先行先试,现在整个三局形成了两面派甚至多面派……”

    富顺给肖寒倒满酒。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后生,居然对三局的上层了解不少,看到他一本正将的样子,真的很难和一分钟前那个以“女人”为话题的“流氓”挂上钩。

    富顺这次没有制止肖寒。似乎还有些期待寒哥的“高谈阔论”。

    肖寒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上次的‘文化中心’设计方案招标和接下来的施工招标,更是‘鲁布革经验’的试点运用,现在的竞争已经不是国内的几家大企业,而是要和‘列强’交手了呀……”

    “寒哥。你懂得真多,来,我敬你!”富顺端起杯子,和肖寒碰杯,他实在不好意思看着肖寒一个人独饮了。

    “刘富顺,所以我告诉你,你要真想搞设计,在咱们三局是没有前途的,咱们的强项是工程施工,上回滑模你也看到了,就老总一句话,那进口的设备没几天就能拖来了!要想混得好,你就得当项目经理,这是大趋势……”

    富顺笑笑。他不想去深思这些问题,施工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门技术;而设计,却是他的梦想!

    他们的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肖寒最后还真喝醉了,富顺把他送回了家。他也是这才知道,肖寒的父亲,都是分公司的一个副总。

    回到宿舍,朱大哥他们才刚刚从工地上回来。因为白天太热,下午开工得晚,一直施工到十点多。他们拥在公用的澡堂里洗了个澡,却没有洗去一身的疲惫,一个个面如死灰地进了宿舍。

    “顺子,你小子喝酒去了?”“铁拐李”腿脚不便,却第一个进来,看到富顺提回来的几听罐装啤酒,拿起一罐来,说道,“这可是高级货,还记得几个哥哥?”

    这是富顺特意买回来的。

    “李哥,你这每天清闲得很,这么快就洗完澡了?”

    “哪有你清闲,小鬼!大周末的又上哪儿逍遥去了?”

    “去了一趟公司……”

    “我上回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真不想搬出去住,李哥,和你们在一起才好耍呢!”

    “你傻呀?那是公司分的福利房,你不要白不要,你不住也能参加分房呀!我都说给你出点主意,运作一下,分房小组的头头和胡经理熟得很,要不要找下人?”

    “公司的规定是没结婚的不参加分房,有招待所,我才不住呢!”

    富顺话音刚落,其他几个舍友也光着膀子进来了。“王癫子”赶紧去门后扭风扇的开关,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每个人手上拿着一罐啤酒,他揉揉红红的眼睛吼道:“龟儿子,老子早就闻到有啤酒味道,快点,给我一个……”

    富顺这才发现,李哥把自己的那罐喝了,又把属于老王的那罐也打开了。“王哥,来,给你一瓶大的!”还好他早有准备,把吃饭的喝剩的那瓶提了回来!

    大家伙儿一起碰杯,麦芽和酒精似乎让他们的疲惫减少了一点……

    第二天早上,富顺刚到公司,就被肖寒拉着往后楼走。

    富顺一脸疑惑:“到哪里去?”

    “你没看通知呀,分房去!”肖寒兴奋地说道。

    分房,这件对分公司广大干部职工来说的大喜事,已经在公司传的沸沸扬扬,找关系、走后门、请客送礼,无一不有,“分房小组”的干部们成了香饽饽,每天忙的不亦乐乎。

    富顺当然知道这件事。不过作为“未婚男青年”,这样的福利似乎不关自己的事。尽管在马路对面刚刚落成的“职工宿舍”十分诱人,不仅有独立的厨卫,还有专门的客厅!

    “那不管我们的事吧?寒哥,咱就别去凑热闹了!再说,你们家不是有房子了吗?”富顺没理他,径直往楼上走。

    “我看你一天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公司的房子有宽裕的,只要是正式职工,都可以参与分房!”

    富顺依旧很淡定,不过看到肖寒那股子热情劲儿,他只好跟着出去了!

    肖寒并没有撒谎。在公司后楼的大会议室里,黄经理正在主席台上宣讲政策,下边闹哄哄的一团,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似乎并不关心那些台面上的话,他们等待的是分管副总经理宣布分房结果。

    很让人失望的是,分房结果并没有当即宣布,而是由各个部门负责人在分房小组那里领来一个信封,然后再告知每个人分到那套房子。随后就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分得好房的鼓足干劲,争取工作蒸蒸日上;分得不好的,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儿在桌子上趴着睡觉;还有几个不怕事的,跑到分房小组办公室大吵大闹去了!

    富顺还真分得了一间房子!用肖寒的话说,那是单身宿舍里,位置最好的……

    马子昂坐在办公室。作为党委一把手,他没有干预分公司的这次分房活动,但他清楚,设计部的同志,一定会分到好房子!

    设计部在华建三局算不上什么关键部门。华建的主要技术还是在工程施工,尽管进驻广厦的时间比较晚,但在项目施工方面,已经赢得了广泛认可。

    但马子昂调入三局之后,在设计方面下了狠功夫。一方面是他本人就是设计专业的教授,另一方面是公司在工程设计上对外依托过多。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公司自主设计、自主施工的项目已经取得了很大进步;尤其在广厦的几个项目,他在设计方面付出的心血并不比施工方面少。

    在局党委班子,他算是后来居上。我们可以想见,此人一定不仅有高智商,还有高情商,甚至可能有难以猜测的高层背景。在广厦这样的改革最前沿,他能够争取到机会冲锋陷阵,为新成立的分公司打出一片天地,赢得了人心,更赢得了党委的信任。

    这对四十来岁的马子昂来说,已经功成名就了!可他并不甘心,他还有更高的目标!

    他拿起那本名为《鲁布革经验》的书,细细地揣摩起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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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谁寄锦书来介绍:
一个农村穷娃对梦想的执着追求,一个天才设计师对城市的另类诠释;一个肢体残疾老汉对农村的默默坚守;一个大面积烧伤女孩对农业的倾心付出……两段看似不可能却又坚贞不渝的爱情故事,两对经历坎坷却不知何去何从的苦命鸳鸯……究竟家中谁寄锦书来?等你来揭晓! 家中谁寄锦书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中谁寄锦书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中谁寄锦书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