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母子
邓麒热泪盈眶,大力拍拍邓之翰的肩,“儿子,为难你了。”沈茉再不好,也是翰哥儿的亲娘,翰哥儿能自己开口把沈茉关一辈子,难为他了。
邓之翰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宁国公慢吞吞说道:“老家风气淳朴,你娘能常和乡邻来往,想必会受到感化,去掉恶念。”
对于一个在京城过了几十年富贵日子的国公府少夫人来说,突然被发配到乡下,只能跟一帮庄户人家常来常往,这惩罚不能算轻。邓之翰能狠下这个心,宁国公还是觉得很欣慰的。
“什么常和乡邻来往。”邓之翰伸手抹了把眼泪,倔强说道:“曾祖母都在寺中苦修了,她还能常和乡邻来往,自在度日么。祖居中自有家庙,她在家庙吃斋念佛罢了。”
这话一出口,邓之翰胸口一阵巨痛。那是我亲娘!生我养我的亲娘!巨痛过后,邓之翰却也是骄傲的,身为邓家长子长孙,邓家未来的家主,我没有循私,我能顾全大局!
邓麒大喜过望,伸出双臂抱抱邓之翰,又狠狠拍了两下,不知该怎么亲热为好,“儿子,你没让爹爹失望!”
邓之翰脸通红,“您当我还是小孩儿么,不知道稼穑艰难?曾祖父战功赫赫,在朝中早已引起猜忌,咱们再不谨慎些,连内眷也管不好,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大祸临头!”
宁国公功劳确实大,已经大到让人忌恨的地步。成化年间就有言官弹劾宁国公专擅、图谋不轨,好在先帝圣眷优渥,对那些弹劾一概置之不理。如今是弘治年间,圣上宽和仁厚,可是,沈氏一道奏章,能把关在翠竹庵的荀氏送进宫;荀氏一番负气之语,能把当家人宁国公送进大狱,你说宁国公府敢不敢肆意妄为?对家眷要不要严加管束?
成就一个家族不容易,毁掉一个家族么,呵呵,一个两个愚蠢的女人就能做到。
邓麒满意的哈哈大笑,“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宁国公威严的面庞也有了笑意,觉得浑身轻快不少。曾孙邓之翰已经十八岁,有了大人模样,自己这做曾祖父的,是不是能歇歇了?担子,总是要交到年轻人肩上的。人老了,该歇息休养。
依旧顾盼生威的宁国公,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邓之翰拜见过宁国公,又去拜见过祖父、祖母,各房的叔叔、婶婶,以和弟妹、堂弟堂妹们一一厮见,诉过离别之情。
接下来的三天邓之翰并不出门,除晨昏定省之外,都在沈茉身边默默陪伴。沈茉身边虽有亲生儿子在,心却越来越慌,“翰哥儿,你会救娘吧,会吧?”邓之翰每每简短的安抚,“放心,我一定保住你的性命。”
沈茉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浓厚,渐渐要把她压垮了。
“我不只要活命,懂不懂。”沈茉烦燥的拉过邓之翰,又想发怒,又是哀求,“我过惯了好日子,我还要过好日子!我要一辈子锦衣玉食,受人吹捧,知道么?”
“我在你外祖父家中时,是最受宠的嫡长女,家里最好的衣饰,最明亮的屋子,最美味的吃食,全是我的!若是哪家公侯府邸有喜事,有宴请,定是我打扮的齐齐楚楚,跟在外祖母身边,一同去赴约。”
“嫁到邓家不久,邓家便由抚宁侯府变为宁国公府,我跟着水涨船高,备受夫人太太的羡慕。翰哥儿,我嫁到邓家快二十年,我做了二十年的贵夫人!我回家要有数十名丫头婆子尽心尽力服侍,供我驱策。出门要宝马香车,前呼后拥,十几名裹着绫罗绸缎的美人儿说说笑笑奉承着我,宛如众星捧月!”
“京城这些显贵人家,不拘是王妃公主,还是外戚驸马,抑或是公侯伯、朝中重臣,哪家有宴请会漏过我?和一众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名门少妇聚在一处,说说脂粉衣饰也好,炫耀夫婿儿女也好,我哪样比人差了?翰哥儿,我可是宁国公府的世孙夫人,你父亲的妻子,你的亲生母亲!便是我娘家败了,散了,也没人敢看不起我!”
沈茉说着这些,原本憔悴的面容间有了光彩,眼眸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茫。
邓之翰实在忍不住,哑着嗓子问她,“既如此,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您瞎折腾什么?”
你想要的都在你手上了,为何还要害人,为何还要生事。
沈茉目光闪烁,不敢看邓之翰的眼睛,没底气的辩解,“我这不是想替你外祖父翻案么,还有,屏姐儿一直没有好亲事……”
自从沈家落败,邓之屏大小姐的身价迅速下降,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肯求亲。邓之屏,她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是沈家的外孙女,这是改不掉的。
肯来求亲的,都是二三流的侯府、伯府,大多是贪图宁国公在军的威望,想要邓家提携自家子孙。这些人家有的已是三代两代都没领过实差,人脉也没有,财富也没有,不过是顶着个祖传的爵位罢了,就是个空架子。这样的,沈茉和邓之屏哪里看的上。
邓之翰像看怪物似的,上下打量沈茉,“您就因为这个,便想要上书宁寿宫,揭发大姐的身世?您知不知道万一太皇太后较了真,大姐的下场会有多悲惨?”
沈茉很想冲口说一句,“她越惨越好!”但是,想想邓之翰打小在外院长大,受宁国公、邓麒的教养多,受自己的教养少,这话便忍着没说。
“就算大姐真倒霉了,沈家也翻不了案!”邓之翰脸色阴郁,“外祖父的案子,是先帝御笔亲批的。为沈家翻案,等于一切推倒重来,谈何容易。圣上出了名的孝顺,您难道没听说?”
皇帝陛下即位之初,便声称要以孝治天下。他是皇帝,明明能够以日代年,守孝二十七天即可,他却定下为先帝守孝三年之制,“三年不鸣钟鼓,不受朝贺,朔望宫中素服”。这样的皇帝陛下,你想为先帝钦定罪名的沈复翻案,你……你没事吧?
邓之翰虽大义凛然的做出了裁决,心里却是万分歉疚,觉得实在对不起生养自己的母亲。这会儿,邓之翰却是暗中庆幸:幸亏没心软!娘亲若是继续留在京城,不一定再闹出什么事呢。为沈家翻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连这么简单的道理想都不明白!
沈茉呆傻了半晌,掩面而泣,“翻不了案?再也翻不了案?翰哥儿,我不甘心啊!我父亲和哥哥们冤死,我母亲至今还在西北受苦!想到她老人家,我连觉都睡不着!”
邓之翰烦恼的推开她,站起身,“案子已经定了,人已经终身流放了,您到这早晚才想要翻案,太晚了!”
连亲生儿子都不耐烦了!沈茉苦笑,不甘心的辩解着,“你外祖父是冤枉的,沈家是冤枉的……”
邓之翰拧起眉头,“外祖父若不贪污军饷,沈家到不了这一步!”
通敌卖国、行刺亲王那些罪名先不提,贪污巨额军饷确是实事,没话可说。单那一项罪名,已是死罪难逃。
沈茉心中绝望,忿恚道:“你难道不信我,不信你亲娘?我告诉你,全是祁青雀太过狠辣,沈家才到了这一步!我恨啊,我恨死那丫头……”
邓之翰打断她,“您别再说了,我已命人收拾行李,明日便送您回老家,您在老家面壁思过,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不对得起我邓家先祖!”
沈茉傻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回过神来,魂飞魄散的扑到邓之翰面前央求,“娘知道错了,娘以后再也不敢了!儿子,你去求求你曾祖父,求求你爹,饶了娘这一回吧!”
邓之翰不忍心低头看她,目光直视墙壁前的紫檀架子玉屏风,“不是曾祖父,不是祖父,也不是父亲!是我决定要送您回老家的,娘,做决定的人是我。”
沈茉不能置信的仰头看他,眼睛瞪的铜铃一般,目光中有惊愕、有愤怒,更有无穷无尽的悲伤、痛苦,和失望。
“是你,翰哥儿,竟然是你?”沈茉脸上没了血色,连嘴唇都是煞白的,“要把娘逐出京城、遣送回老家受苦的人,竟然是你?”
邓之翰攥紧拳头,硬着心肠承认,“对,是我。”
沈茉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笑的很痴傻,“我一招不慎,失了手,不只失了翁姑夫婿的欢心,更连我亲生的儿子都开始对付我了。做人,还有比我更凄惨的么?”
逐回老家,远离京城的繁华,对于沈茉来说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如果逐她回老家的是宁国公,是邓麒,沈茉还不至于绝望。因为有邓之翰在,她便有翻盘的希望。至少,等到邓之翰当家作主的那天,她就算熬出来了。可是,驱逐她的竟然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宝贝儿子,她唯一的指望!沈茉对自己的命运原本是有信心的,现在这信心被打击的七零八落,一败涂地。
沈茉流着眼泪摇头,“不,不要,我不回老家,死也不回。翰哥儿,你若忍心,一刀杀了我便是!”
“明天送你走。”邓之翰扭头看着空荡荡的墙壁,声音苦涩,“明天辰时便走,一刻也不许耽搁。”
邓之翰没再看沈茉,大踏步向门外走去。沈茉尖叫着要扑过去拦住他,可旁边的婆子早得了吩咐,哪里容她妄动,利索的上去把她制住。沈茉尖利的哭叫声一直传出去很远,邓之翰脚步顿了顿,但是,并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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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鹣鲽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便有五辆马车出了宁国公府,向宣武门驰去。出了宣武门外五里多地,在一个名叫真空寺的小集镇停了车,拣了家干净的饭铺子,打尖歇息。
这五辆黑漆平顶马车外表看不去倒是朴实无华,平平无奇,可拉车的马却不同寻常,很是神骏。车上下来的人虽是仆役打扮,却是彪悍迅捷,目光中露着精明强干。下车歇息的时候,仆役们轮流守在中间那辆车前,不敢稍离。
真空寺这集镇很小,一条夹道两侧几十家店铺罢了。这五辆马车,目露精光的仆役们,都让店主、伙计们好奇。他们对中间那辆马车看管的这般严实,那辆车上是什么?珠玉,古玩,字画,还是金银财宝啊,这么紧张,如临大敌一般。
待到仆役们从店中拿了饭菜送过来,车帘掀起,偷偷摸摸看过来的众人便明白了。车里隐约露出柔美鲜亮的衣衫,白皙清丽的容颜,哦,原来车里是女眷。这女眷定是太讲究了,不肯抛头露面,连饭也只在车里吃。
不过,不嫌难受么?马车里再宽敞,坐久了也是憋闷无比。到了打尖歇息的地方,难道不想下车来走两步,活动活动筋骨么。店主也好,伙计们也好,但凡看在眼里的,各自暗暗摇头。
吃过饭,还了饭钱,仆役打扮的众人出门上车,车夫扬起鞭子,这五辆马车又上了路。从真空寺再住前走,就算是离开京畿,上了直通河南的官道。
晋王府后殿。
宫殿覆以青色琉璃瓦,富丽堂皇,气势恢宏。殿内漫铺金砖,显的分外庄严肃穆,美仑美奂。清新扑鼻的茶香弥漫,晋王、晋王妃在这里招待客人。这位客人已是人到中年,相貌依旧俊美出众,晋王妃待他很客气,亲手替他斟茶。
“妞妞,翰哥儿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邓麒接过茶盏,讪讪的告诉青雀,“那恶女人被放逐到老家之后,关在家庙里吃斋念佛,赎她的罪孽。”
青雀笑笑,“她怎么样,全看你们了,我是不管的。不过,咱们丑话说到前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她下回若还有什么举动,我定要亲手砍了她。”
妞妞你……跟你亲爹说话,不能委婉些么。邓麒正觉尴尬,却见原本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晋王凑过去,郑重说道:“哪用王妃亲自动手呢,这等事,由我代劳即可。”邓麒一乐,女婿要代闺女杀人啊,甚好甚好。
“晋王殿下,会杀人么?”青雀一脸顽皮笑意。
“我上过战场呢。”晋王毫不脸红的吹嘘。
邓麒笑咪咪坐着喝茶,心里美滋滋的。眼前是一对金童玉女,更是一对鹣鲽情深的小儿女,对于一位父亲,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赏心悦目呢。
不经意间扫过去一眼,只见晋王脸粉粉的,妞妞眼光柔柔的,邓麒坐不住了,“那个,我有事先走了啊,你俩不用送我,真的不用送我。”放下茶盏,站起来就往外走。
虽然他一迭声的说着“不用送”,晋王和青雀还是站起身,礼貌的把他送到殿门口。“就到这儿,不许再送了。”邓麒乐呵呵的止住他们。
送走邓麒,晋王想要做件风雅的事,“妞妞,四哥做画,你替我磨墨,好不好?”青雀疑惑看着他,“做画?你要画什么呀。”
晋王轻轻笑了笑,眉目间满是春意,“妞妞,四哥做画或是山水,或是人物,画法幼稚古朴,极为传神。”见青雀还有疑惑之色,俯身在她耳畔低笑,“很正经的,真的。”
“你画人么?”青雀跟他确定。
“画。”晋王点头。
“那,穿衣裳么?”青雀眼眸清亮。
晋王四处瞅瞅,确定殿中只有自己和青雀两人,轻笑道:“四哥从前画的仕女全是穿衣裳的,衣裳还很好看。不过,若妞妞想看不穿衣裳的,四哥也可勉力一试。”
“算了,你还是画山水景色吧。”青雀小声咕噜。
“妞妞说什么,便是什么。”晋王浅浅笑着,捉住妻子的小手亲吻。
用笔细劲古朴,如同春蚕吐丝。峰峦起伏的群山,烟波浩淼的江湖,水榭亭台,渔村野市,一一呈现眼前。画上不只有山水景色,也有游山玩水的人物,人物虽细小,形态却栩栩如生。
青雀在旁津津有味的看着,晋王转过头对她低笑,“妞妞,这小人儿可是穿了衣裳的。”青雀瞪了他一眼,“好好做画,不许分心!”晋王忙继续下笔,“遵命,王妃。”
自然山水被他描绘的如锦似绣,分外秀丽美好。一副大气磅礴的山水画展现在青雀面前,青雀连连赞叹。
“原来我嫁了位才子。”青雀越看越喜欢。
“敢问这位佳人,今夜可愿跟才子同床共枕?”晋王轻轻抱住她,殷勤相问。
青雀思索片刻,“佳人,岂不是正该配才子么?”遂慷慨点头应允。
次日晋王妃宴客,客人有宣城伯夫妇、青峰青宁,阳武侯夫人,薛扬薛挥,当然了,林啸天、林啸威这两个弟弟,是少不了的。晋王府宴客敢不请弟弟?林啸天得蹦起来。
今天的主客是青宁和薛扬,青雀把弟弟们交给爹娘,只带两个妹妹一起玩。看完前殿看后殿,亭台楼阁看过一遍,又去了林木参天的熙园。“姐,你家真的很大呢,也很漂亮!”青宁开了眼界,大为满意,跑来跑去玩耍。
薛扬气咻咻挽住青雀的胳膊,“姐,我嫉妒你!”傻阿宁,姐姐家不只景色好看,她家晋王殿下更好看,知道么?
青雀微笑,“阿扬,你从小住在自己家里,养在自己亲爹娘身边,何等有福气。我么,出阁之后,才有了自己的家。要说嫉妒,该是我嫉妒你。”
薛扬胸中的闷气瓦解冰消,同情的看着青雀,“姐,你好可怜。”唉,姐姐虽然有好看的夫婿,可是小时候没爹没娘的,算了,不嫉妒她了。
宫女过来禀报,“王妃,宁国公府的邓之翰有急事求见。殿下亲自见过他,不过,他一定要见您。”
宁国公府的,姐姐亲爹那边的人啊。薛扬好奇的想道。
青雀吩咐,“带他到后殿等着。”宫女曲膝答应,去了。
青雀扬手叫过青宁,笑咪咪牵起她,“阿宁,姐姐玩累了,咱们先回去好不好?”青宁乖巧的点头,“好啊,先回去罢。”冲薛扬热情的伸出小胳膊,“表姐,一起一起。”薛扬闷闷看了她两眼,拉着她的小手,往回走。
青雀把青宁、薛扬送回到爹娘身边,之后去了后殿。
一位身材颀长、容颜俊美的青年人正独自坐着,见青雀进来,他站起身迎上来,犹豫了下,跪下行礼,“拜见王妃。”
青雀微笑,“起来吧,随意坐,不必拘泥。”邓之翰跟两年前相比,少了稚气,添了稳重,眉宇间更有几分坚毅之色,甚好。看来,行伍生涯对他其实有益。
邓之翰硬着头皮说道:“我把我娘送走之后,一直想着她,想着她的眼泪,她的苦衷,她的不得已。后来,我不知怎么的想到一点,她说是为了替沈家翻案,才做这件事的。”
“这话越想越可疑。替沈家翻案,和害你有什么相干呢?我想来想去,莫非……莫非她背后另外有人,这人许了她事成之后,替沈家翻案?”
“若是真有人许了她这个好处,这人九成是宫里头的,而且有些权势。大……王妃,您留神着宫里头,不可大意。”
邓之翰把这番话说完,觉得浑身轻松。不管自己这番话有用没用,反正,自己该说的说了,没有明知大姐有危险,却视若无睹。
轻松了没一会儿,又揪起心:要是真有人想害大姐,那人必定不简单!大姐在明,那人在暗,很难对付!
“多谢你专程来提醒我。”青雀还是微笑着,不过这笑容已比之前温暖很多,“宫里的人和事,我小心忖度着,并不曾大意。”
邓之翰关切,“那,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么?”
青雀笑,“皇帝并无嫔妃,只有一位皇后。宫里的正经主子不过那么几位,不难查。放心,我自有道理。”
邓之翰松了口气,“如此,甚好。”起身告辞,“我不打扰了。”青雀送他出来,“倒不是打扰不打扰的,我弟弟妹妹在,缠着我,要我陪他们玩耍。”
“阿宁,你站住!”清脆的少女声音传过来。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机灵的跑过来,见了青雀,调皮的吐吐舌头,“姐,表姐追我呢!”欢快的笑着,一溜烟儿跑了。
这便是大姐口中“缠着我,要我陪他们玩耍”的妹妹了,跟大姐何等亲呢。邓之翰不知怎么的,心中一酸。
一位绿衣少女迎面跑来,娇声喝斥,“阿宁,你给我站住!”她大约十四五岁,肤光胜雪,容颜清丽,这时正跑着,小脸蛋白里透粉,更显活泼可爱。
邓之翰见到青宁的时候,虽是心酸,面上却还能微微笑着,保持礼貌。可是见到薛扬,他却是红了脸,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默、金宁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23章 婚事
那抹绿色的倩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邓之翰虽是把头转过去了,眼角却还是扫到少女玲珑的身影轻盈而来,心头一阵悸动。
“姐,阿宁小小年纪,跑的竟然比我还快!”邓之翰耳边传来少女娇嗔的声音。她的声音婉转稚嫩,像青山绿水间欢快流淌的溪水一般,清冽甘美。
“阿宁轻身功夫很过的去,你这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怎跑的过她?”青雀嫣然,“莫说你了,青峰和林啸天想捉她都费劲呢。”
少女顿足不依,“姐,你向着阿宁,不向着我!”她即使发脾气,声音也是婉转娇柔,悦耳动听,邓之翰心头迷惘,“这是大姐的妹妹么,天真单纯,可爱极了。”鼻尖闻得一缕芬郁迷人的香气,更觉心醉。
青雀笑咪咪哄了薛扬两句,“乖,跟阿宁好好玩,莫吵架。”薛扬哼了一声,正要拨腿继续追青宁,不经意看到赖在青雀身旁不走的邓之翰,怒从心头起,“喂,你!转过头来!”
邓之翰恍惚间听到这么一声,估摸着是叫自己的,忙转过头,红着脸问了声好,“姑娘是唤我么?”
薛扬气愤的小脸通红,“这是我姐姐,明白么?你们邓家人最讨厌了,总是无故生事,平地起风波!我告诉你啊,再敢欺负我姐姐,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薛扬示威似的,冲邓之翰挥起拳头。她年龄尚稚,拳头小小的,粉粉的,看上去毫无威胁。可是,邓之翰看在眼里,却很感动,感动极了。
“谨遵姑娘的吩咐。”邓之翰面红耳赤的,深深一揖。
薛扬疑惑的看看他,见他神情真挚,不像撒谎骗人,也不像随意敷衍,哼了一声,转身跑了,“阿宁,阿宁你给我出来,不许躲不许藏!”
那碧莹莹的衣衫,娇嫩美好的容颜,如黄莺出谷般的婉转声音,都渐渐远去。只有一缕幽香还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曾散去。邓之翰呆呆站着,半天也没舍得挪动脚步。
青雀在旁静静看着,摸了摸鼻子,颇觉无奈。邓之翰,你若是敢打薛扬的主意,把薛扬娶回宁国公府做冢妇,荀氏和沈茉会吐血三升,懂么?你好像蛮孝顺的,这种成心要把她们气死的事,就别干了吧。
林啸天怀里抱着二子,怒气冲冲的找了来,“姐,你怎么见了妹妹,就忘了弟弟!”对青雀只顾着招待青宁、薛扬,却把他们哥儿俩胡乱推给爹娘的行径,表示十分不满。
二子咧开小嘴笑,大老远的就冲青雀热情的张开小胳膊。青雀才伸手抱过他,他便在青雀脸颊上亲了又亲,弄得青雀脸上全是口水。
林啸天在旁严肃的批评弟弟,“二子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亲姐姐可以,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留下这么多的口水?”二子冲他笑了笑,小胳膊抱紧青雀的脖子。青雀笑咪咪的,也亲了亲他的小脸,二子更乐了。
这才是大姐的弟弟吧?邓之翰心情寂廖起来,和青雀告了辞,匆匆离去。
邓之翰是请假回京的,请假并不长,眼瞅着又该走了。孙夫人一则是舍不得,二则忧心他的婚事,不肯放他回宣府,“历练两年便好,还真打算常年累月在边塞不成。你便是真打算长驻宣府,也先成了亲,给邓家传了宗接了代。”
邓晖也是这个意思,“你是长孙,该成亲了。”
孙夫人给邓之翰挑选的媳妇儿,是通政使赵恪的长女,颖川赵氏的大小姐。两家虽没定下,但已相互通过声气,彼此都有意。赵大小姐是名门世家嫡出的姑娘,出身没的说,教养没的说,相貌也端庄,性情也温婉,很合适做宁国公府的宗妇。
颖川赵氏,世代簪缨的文官之家,家风清正,人才辈出。一百多年来官至一品大员的有三位,四品五品以下的官员无数。这样人家嫡支嫡出的女儿,贤良淑德,又有见识眼界,娶来做媳妇儿,最好不过。
赵大小姐是名门嫡女,邓之翰是宁国公府长孙,未来的抚宁侯,年青人相貌好,人品端方,又毫无纨绔习气,真是名副其实的东床快婿人选。孙夫人对赵大小姐很满意,赵家对邓之翰,也是颇为青目。
按孙夫人的想法,邓之翰的婚事应该是父母、祖父母做主,轮不到邓之翰本人说话。既然赵家也有意,邓家也喜欢,直接定下便可。可是,因为邓麒年轻时候闹过的那场事真是影响深远,孙夫人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懊悔的不行。故此,邓之翰的亲事她还真还不敢冒失定了,要看看邓之翰的意思。
更何况,宁国公和邓麒都是一般无二的口吻,“虽说娶妻娶贤,可翰哥儿要过一辈子的人,总要他喜欢才成。还是问问他的心意,再做定夺不迟。”
孙夫人听了他们这种说辞,眉头紧皱。在孙夫人看来,妻子,是用来敬重的,不是用来喜欢的。不过,有邓麒惨痛的教训在前,孙夫人再不情愿,也只好把邓之翰叫过来,细细告诉他,“赵大小姐家世、教养极好,相貌也端庄,很适合你。”
邓之翰眼前迅速出现一位女子,眉眼神情都很像孙夫人,举止行为更像孙夫人,无比端庄。是,她不像孙夫人这般上了年纪,她正青春娇艳,可是,她根本就是另一位孙夫人,年纪时的孙夫人,她和孙夫人一样同自名门,端庄,正派,相夫教子,养儿育儿,兢兢业业,她也必定和孙夫人一样,很呆板,很无趣。
邓之翰打了个冷战。
“我的婚事倒不急。”邓之翰笑道:“我是男人,早两年成亲或是晚两年成亲,都不妨碍。倒是姐姐,女孩儿家耽误不得,她的亲事您怎么打算?她比大……晋王妃小了不过几个月啊。”
提起这个,孙夫人面有愁容,“谁说不是呢。翰哥儿,祖母也正为此事忧心。屏姐儿,唉,也是命苦。”
邓麒这一房有邓之屏、邓子盈两个女儿,邓子盈自幼养在孙夫人膝下,已由孙夫人做主定下亲事,夫家门当户对,是普定侯陈家的嫡幼子。邓之屏都十八了,受了沈家的连累,至今也没说下人家。
来向邓之屏提亲的人家不是没有,只是都达不到沈茉和邓之屏的满意,始终不肯点头。那些二、三流的侯府、伯府,别说沈茉了,孙夫人也看不上眼。
邓之屏和邓之翰又不一样。邓之翰将来会接管整个邓家,会有一个侯爵的爵位,故此他是好娶媳妇儿的。邓之屏若想嫁入豪门世家,却有些困难。邓家本来就是新兴起的权贵,根基不深,邓之屏又是沈家的外孙女,令人望而却步。
“我和姐姐是双生,姐姐没定亲之前,我是不会定亲的。”邓之翰说的很郑重,“您甭惦记我了,把心思全放到姐姐身上,紧着给姐姐说个妥当人家。”
孙夫人很觉欣慰,“瞅瞅我们翰哥儿,多替姐姐着想。”欣慰过后却还是交代,“你年纪不小了,婚事不能再拖,赵家大小姐极好,定下吧。”
邓之翰鼻尖仿佛依旧萦绕着那迷人的香气,耳畔仿佛依旧听到那娇嫩婉转的声音,不由得眼眸一暗。她是那么稚嫩,那么纯真,那么可爱,可是,她不是祖母相中的女孩儿,不是祖母想为自己迎娶的女孩儿。
孙夫人微笑着诉苦,“偌大一座府邸,迎来送往全是祖母操持,翰哥儿没觉着祖母很辛苦?你早日娶了媳妇儿进门,帮着祖母分担分担。”
邓之翰腼腆的笑,“您哄我呢!三位婶婶都是能干的,又很孝顺,难道不能替您分担。”孙夫人嗔怪,“这个家迟早要交到你手里,家务还是该长房掌管!”邓之翰没话说,却还是不肯吐口和赵家的婚事。
孙夫人没法子,专程把邓麒拎过来,“麒儿,你跟翰哥儿好好说说,他得娶了媳妇儿,生下儿子,才许回宣府!赵家大小姐极好,让他应下,高高兴兴等着做新郎。”
邓麒这孝顺儿子唯唯诺诺,当晚便到邓之翰房里跟他促膝谈心,劝他成亲生子,“翰哥儿,不只你祖母着急,爹爹也等着抱孙子呢。你是长子,大事上不许任性。”
邓之翰闷着头不说话。邓麒逼狠了,他气哼哼转头看着墙,一言不发。
邓麒挠挠头,“你真不想成亲,那就算了。再等等吧,翰哥儿,等到你二十,可不许再拖了。”
邓之翰急了,等?我能等,谁知人家肯不肯等!要是再过两年她定亲了,或是成亲了,我上哪儿哭去!
邓之翰转过脸,愤怒的瞪着自己亲爹。
邓麒摸不着头脑,“儿子你怎么了?让你成亲,你不乐意。不让你成亲,你还是不乐意啊。”
邓之翰眼圈都红了,想哭。
邓麒莫名其妙的瞅了半天,总算恍然大悟,“儿子,你不是不想成亲,是另有意中人,对不对?”这一刻邓麒真想捧腹大笑,别扭儿子,敢情你是为这个!不能明明白白跟你亲爹说呀,你个臭小子。
邓之翰的愤怒、委屈瞬间全都消失了,涨红了脸,慌张的低下头,扭捏不安。
邓麒哈哈大笑,下大力气拍邓之翰的肩,“说吧,谁家的姑娘?别再藏着掖着了,再这么着,或许姑娘被别人抢走了,也说不定。儿子,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别人我都不要。”邓之翰低着头,翁声翁气说道:“我就要跟大姐那样的,要和大姐相像的!爹爹,和大姐越像越好,最好是……最好是……大姐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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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不管
“大姐的妹妹,大姐的妹妹……”邓麒喃喃两句,茫然的坐倒在椅子上。翰哥儿喜欢的,竟然是妞妞的妹妹么。
“那女孩儿的名字是……?”邓麒打起精神,强笑着问道。
邓之翰红了脸,“我听大姐叫她阿扬。”阿扬,多美的名字,跟她本人一样有灵气,透着鲜嫩轻盈。
阿扬,是了,玉儿在薛家生下一子一女,那女孩儿的名字,正是阿扬。邓麒神情恍惚的坐着,嘴角泛上丝苦涩的笑容。玉儿,咱们注定纠缠一生一世么,我的儿子,竟喜欢上你的女儿。
原本已经不敢想起的前尘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少年时代清新美丽的玉儿,落魄时候故作坚强的玉儿,新婚之夜一脸娇羞的玉儿……不知不觉间,泪水模糊了邓麒的双眼。
邓之翰壮起胆子说出心里话之后,心慌的低着头,不敢看邓麒,也就没发觉邓麒的异样。这爷儿俩一个低着头发慌,一个无声的流泪,室内一片寂静。
好半天,邓之翰才鼓起勇气抬头,“成不成的,您倒是给句话啊。”这一抬头,他顿时愣住了。已是人到中年的父亲,此时竟是泪流满面。
邓麒伸手擦了把眼泪,低声道:“阿扬的母亲,原本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四个字一出口,邓麒胸口一阵疼痛。我的妻子,玉儿原本是我的妻子啊。
邓之翰见他神情痛苦的流着眼泪,低下头,不敢再看。他隐隐觉得爹爹可怜,可是,男人怎么能哭泣呢,怎么能当着儿子的面哭泣呢。爹爹,我从小到大,您是怎么教我的?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这桩亲事,即便咱家答应,薛家也不会答应,翰哥儿,你死了这份心。”邓麒扶着桌子站起来,慢慢向门口走去,身形寂廖落寞。
邓之翰一跃而起,“爹爹,我真的喜欢她!”邓麒恍若无闻,依旧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慢慢出了门。
屋里只留下孤孤单单的邓之翰,一室清冷。
第二天,孙夫人追问,邓麒只简短告诉她,“您先给屏姐儿看人家吧,翰哥儿再等等,不急。”孙夫人见邓麒神色凝重,点头道:“也好。”
接下来的几天邓之翰异常沉默,也不出门会客游玩,也不和弟弟们一起切磋功夫,整天把自己关到书房。邓麒看在眼里,哪有不心疼的。
“傻孩子,爹爹并没有不乐意。”邓麒苦笑,“是薛家不会乐意,懂么?玉……阳武侯夫人不会乐意,不会把她的宝贝女儿嫁到咱家。”
翰哥儿,你不知道,玉儿的性子何等刚烈。她一旦对邓家绝望,连亲生女儿都要溺死。她这样的性情,怎会和邓家做姻亲。
“您又没央媒求婚,您试都没试过!”邓之翰怒气冲冲。
邓麒见他憔悴消瘦不少,长长叹了口气,“成,我去试试。明日我去寻你大姐,托你大姐探探薛家的口风。”
邓之翰大喜,嗫嚅了半天,憋出句肉麻话,“爹爹疼我。”
邓麒已是多年没见他如此孩子气,怜爱的拍拍他,“爹爹自是疼你。”
次日,邓麒果然去了晋王府。青雀见了他还是很高兴的,等到他吞吞吐吐说了来意,却是想都不想,干干脆脆的拒绝了,“不管!我和我娘近来好好的,可不想让她打我。”
去阳武侯府探这种口风,纯粹是讨打好不好。把阿扬嫁到邓家,祁玉能答应才怪,连薛能也不会答应的。
邓麒很是沮丧,“妞妞,你弟弟就喜欢阿扬了,你让我怎么办?不替他问一声,他不会死心的。”
“央媒人问。”青雀很果断,“你花大价钱请个不怕死的官媒来,到阳武侯府走一趟。”
邓麒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央媒人去问,太唐突了。还是相熟的人过去探探口风最好。”
青雀无语半晌,慢吞吞说道:“其实吧,说亲这件事,还是令堂来办比较妥当。她是积年的老人家了,自然知道如何行事。”你就算了吧,没干过这行,明显的不熟练。
邓麒不好意思了,“那个,家母还不知道此事。”
青雀惊讶看了他两眼,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令堂不知道,你就要我去探口风了?你……你想害死我啊。”
这要是我真的去薛家探口风了,薛家答应了,之后令堂执意不肯点头,我还有脸见人不?
邓麒忙道:“妞妞,如今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过,若是薛家有意,我会说服祖父、父母,让他们全部点头的。妞妞,我一定能说服他们!”
“我不管。”青雀坐直身子,一脸严肃,“婚姻大事该是父母做主,姐姐可说不上话!阿扬的婚事我管不着,邓之翰的婚事我也管不着,你另请高明吧。”
阿扬和邓之翰都有亲爹亲娘,婚事该爹娘操心,做姐姐的不便干涉。探口风?宁国公不知道,邓晖和孙夫人不知道,你让我探什么口风呀,不管。
邓麒愁眉苦脸的,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
青雀拍拍他,“哎,是邓之翰要娶媳妇,让他自己想法子去!将来要做邓家家主的男人,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撑控不住,哪能成。邓家的长辈,薛家,都让他亲自出马,亲自摆平。”
“男人想娶心仪的女子为妻,必须自己想辙。”晋王施施然走进来,熟不拘礼的坐在邓麒身边,发表他的高谈阔论,“上至公侯将相,下到平民百姓,若想娶个好媳妇,都很不容易。不过,等好媳妇娶到家便知道了,不管吃了多少辛苦,为了她,是值得的。”
邓麒闷闷的推了他一把,“去,少显摆。”晋王趁势站起来,转而坐到青雀身边,一脸委屈,“他不许我显摆。”青雀笑,“他正愁娶不着儿媳妇呢,别怄他了。”抓住晋王的手,安抚的拍了两下。
晋王心中熨贴,唇角勾起浅淡笑意,“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啊,纯属自寻烦恼。”
这臭小子!邓麒忿忿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妞妞,我走了。”青雀嘻嘻笑,“你没生气吧?”晋王也殷勤的站起来,“你没生气吧?”
邓麒又瞪了晋王一眼,“没生气。我回去跟翰哥儿说,连晋王娶个媳妇还不容易呢,他更甭提了。若真有此意,自己想法子去说服曾祖父、祖父母,若薛家拒绝,他要么认命,要么想方设法讨阳武侯夫妇的欢心,求阳武侯府应下这门亲事。”
青雀崇拜的看着他,“你好厉害啊!”晋王也冲他竖起大拇指,大力夸奖,“你太英明了!”邓麒粲然。
邓麒走后,晋王像模像样的感概着,“妞妞,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瞅瞅,为着邓之翰娶媳妇儿,你爹真是操碎了心。”青雀笑了笑,“父母心,我从来也不懂,莫跟我提起。不过,兄弟心,我倒是曾经听人说起过,颇有兴趣。四哥,不如你跟我讲讲兄弟心。”
晋王有片刻沉默。
青雀微笑,“若放到普通百姓家,兄弟们没成亲之前还是很亲热的,成亲之后,多半会渐渐生疏、隔磨,甚至争家产、反目成仇。若放到皇家,却是怎么个情形?”
晋王淡淡道:“只要哥哥不怀疑我谋反篡位,我便无事。”
青雀静静看着他,“阿原,你的皇帝哥哥,跟张皇后感情非常之好。先帝的孝期已过,他却没有立过妃嫔,后宫中只有张皇后一人。并且,他在张皇后的老家为张家修建华丽壮观的家庙,给张皇后的父亲、两个弟弟都封了爵位,连同张皇后的族人在内,官至百户、指挥使的,不可胜数。”
“张延、张鹤这两位国舅爷,手中掌着注籍宫禁的大权。I不管是谁想到宫里当差,都要他们点头才成。这差使富的流油,他们犹不满足,不断要求增加封地、赏银,贪得无厌。你的皇帝哥哥是位英明的君主,可是对他的两位小舅子,却纵容的很。张鹤曾经趁他退朝之际,一个人跑到大殿上坐过他的皇帝宝座。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他都不肯追究。”
晋王眼光变的清冷。
青雀牵起他的手,诚挚要求,“阿原,停止吧,不要想去对付那个女人。她在你皇帝哥哥的心目中,实在太重要了。”
晋王漆黑明亮的眼眸中闪动着怒火,“妞妞,她暗算你,我不能跟她善罢干休。”
“你的皇帝哥哥,是君;咱们,是臣。”青雀慢慢说道:“兄弟之情,也盖不过君臣的名份,小心谨慎为上。”
“张家两位国舅爷恶行累累,要抓他们的小辫子,实在太容易了。可是抓了他们,撼不动那个女人一丝一毫。阿原,既然出了手也不能置对方于死地,不如隐忍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邓家人的道德水平,虽然不算高,但是也不算太低。比如,他们并没有因为沈家败了,就把沈茉、邓之屏、邓之翰全部抛弃。
委屈青雀,其实是那个时代的常态。因为青雀是小辈,所以一旦有冲突,最不假思索的就是牺牲她。
别说古代了,就是搁在现在,未成年人的利益也常常得不到保障,常常被忽视。
什么时候未成年人能得到足够的保护,天朝的文明程度就算大大提高了。
第125章 宣城伯府的宴会
晋王默然良久,缓缓道:“哥哥,究竟是差了一层,若是父亲尚在……”青雀微笑打断他,“便是先帝尚在,若和皇后如此恩爱,阿原也需退避三舍。”
晋王想到万贵妃生前的种种,怅然。
青雀犹豫了下,“哎,你有没有觉得,你父亲,你哥哥,还有你,都蛮像的?你父亲对万贵妃的深情,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哥哥对张皇后的迁就,都快影响到他英明君主的形象了。至于你,阿原,你对我也很依恋呢。”
晋王浅笑,“妞妞,不许这么比。拿我和父亲、哥哥相提并论倒也罢了,把你和万氏、张氏放在一处,玷污你了。妞妞,你在四哥心目中犹如凌霜傲雪的天山雪莲一般高洁美丽,世上没人能和你相比。”
“我在你心目中是一朵花么?”青雀小声嘀咕,“你在我心目中,却是一头狼。”
“妞妞想的不对。”晋王眼眸闪闪发光,郑重指出,“四哥白天明明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美少年,到了晚上,才会化身为狼。”
青雀仿佛看到辽阔无际的草原,皓月当空的夜晚,一头贪婪的小白狼仰头向月,垂涎三尺,好像要把天上那轮明月吞进肚子里……
青雀出阁之后不久,祁震被任命为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兼任金吾前卫指挥使。正二品的都督佥事,近卫指挥使,不只是升官,更显着皇帝的信重——近卫军是皇帝亲自率领,不归兵部、五军都督府,任命的指挥使向来是皇帝亲信。
当然了,原本在边疆征战的将领被召回京任职,也可能有另外的涵义。例如,不大放心,要看在眼皮子底下,等等。究竟怎样的讲读是正确的,很难说。
岳父大人荣升,晋王这做女婿的自然要登门道贺,并送上重礼。祁震笑着向他道谢,“殿下厚赐,却之不恭。”晋王觉着抱歉,“英爹,您怕是被我连累了,阿原过意不去。”
像祁震这样正当盛年的将军,若是没有青雀和晋王的婚事,应该在九边重镇带兵守卫国门,一则建功立业,二则实现自己保国卫民的抱负。可是青雀做了晋王妃,祁震交还征西将军印回京送嫁,再然后,便只能在京中带领近卫了。对于一位有抱负的将军,这简直是种折磨。
“这是什么话。”祁震微笑,“妞妞是我和英娘最大的孩子,只要妞妞日子顺心,做爹娘的于愿足矣。”
见晋王还是面有歉疚之色,祁震笑道:“殿下,等往后你做了爹,便明白我的心思了。做爹娘的,只愿自己的儿女好,别的一无所求。”
晋王红了脸。怎么长辈们全这样呢,自打和妞妞成了亲,祖母每回见面都要笑咪咪的提醒,“阿原,祖母等着抱曾孙子呢。”母亲更过份,青雀还什么信儿也没有,她已经开始做婴儿的小衣服,一件一件亲手细细缝,不肯假手宫女,“给我孙子穿的,当然要我亲手做啊。”
祁震笑着邀请他,“后日我家宴客,你带妞妞一起回来罢,我就不给你们送贴子了。”升了官,往后又是要京城任职,大宴宾客是少不了的。
晋王满口答应,“是,英爹。后天我和妞妞早早的过来,替您二老招待客人。”祁震粲然。
把晋王打发走,祁震大踏步走回内宅,把侍女们全都轰出去,揽着英娘闷声大笑。英娘莫名其妙,“大哥,你笑什么呢。”祁震乐的肩膀直抖,“二老,好英娘,我和你都成二老了。”
英娘知道原委后,故意板起脸,“这哪成?后天妞妞来了,我要跟她讲讲道理。我不过三十许人,正是年轻娇艳的年纪,哪里便是老人了?”说完,撑不住也笑了。
祁震和英娘笑了好一阵子,四目相对,感概万千。哪里能想到呢,那个出生在雷雨夜的小女婴,那个差点在出生当天便被溺死的小女婴,长大后做了将军,做了王妃,晋王待她如珠如宝,因为宠爱妻子,对着岳父岳母也是又恭敬又亲热。
“妞妞往后会一直平安顺遂罢?”英娘轻轻叹气,“可怜的妞妞,成了亲,有了东床快婿,往后全是好日子了罢?”
“全是。”祁震笃定的点头,“妞妞小时候把一辈子的苦全吃完了,长大之后,全是甜蜜日子!好英娘,妞妞会和晋王长相厮守,生儿育女,团圆美满过一生。”
英娘高兴的流下眼泪,“大哥说的是,一定会这样。”
先帝遗诏册封的晋王妃,妞妞怎么会过不好呢?那些要害她的沈氏、荀氏之流,或是被发配到西北,或是被放逐到老家,或是垂暮之年出了家。妞妞,是个有福的。
转眼两天过去,宣城伯府大宴宾客。祁家在京城虽然全无根基,可祁震圣眷正隆,前程正好,又是晋王妃的娘家,来道贺的客人很是不少。祁震招待男宾,英娘招待女客,各自忙了个人仰马翻。这天宣城伯府厅上院内全是戏酒,笙歌悦耳,锦绣盈眸,热闹非凡。
薛能、薛护是祁家至亲,也就没把自己当客人,帮着祁震前后张罗。晋王也跟在他们身后添乱,宣城伯府招待客人真是诚意十足。
宁国公府和宣城伯府是世交,宁国公亲自带着孙子邓麒、曾孙子邓之翰来贺喜。薛能和邓麒见过几回面,每回见他心里都不怎么舒服,于是就想避开邓家这几个人。谁知他已背过身跟其他人寒暄了,邓麒偏阴魂不散的追着他见礼,还笑着吩咐他身边的年轻人,“翰哥儿,这位薛侯爷,是你祁伯伯的妹婿,快来拜见。”那年轻人异常恭谨的行了礼,薛能这老实厚道人也便和颜悦色的,“世侄不消客气。”
年轻人福至心灵,立即改口称呼“世伯”,而不再是“薛侯爷”。薛能心里打了个突突,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忙把他们让到席间坐下,道了“失陪”,撤出来了。
薛能心里觉得很奇怪。宁国公府从前向来是只有邓麒一个人过来的,今儿怎的多了位宁国公,多了位翰哥儿?这位翰哥儿还特特的要拜见自己?邓麒打什么主意呢。
祁震看在眼里,怒火腾腾腾的往上冒。邓麒今儿邪性了,竟敢把他和沈茉的儿子带到祁家,邓麒你竟敢趁着我大宴宾客的时候,把沈复的外孙子带进祁家!
要不是因为高朋在座,做主人的不便动粗,祁震真想把邓麒拎出来,暴打一顿。
外院,祁震怒,薛能疑惑不安。内院,英娘也是为难万分。
孙夫人不请自来!英娘看着雍容富态、一脸慈和笑容的孙夫人,真是不知如何是好。把人硬撵出去吧,一则是太过引人注目,招人议论,二则,她是妞妞的祖母,撵了她,妞妞万一心里难受呢?若不撵,那就要好生招待了,可是招待孙夫人,实在不是英娘的本意。
英娘正在为难,却见一位丽装少妇盈盈走了过来,彬彬有礼的冲孙夫人福了福,“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这少妇云鬓朱颜,瑰姿艳逸,看上去恍若桂宫仙子一般,正是宣城伯祁震的妹妹,祁玉。
饶是孙夫人有备而来,这会儿看见祁玉也是脸色一僵。缓了缓,才堆上慈爱的笑容,温声道:“多年不见,你出落的越发好了。”
祁玉淡淡一笑,“家父在时,夫人是我祁家的常客,祁玉亦有幸时常聆听夫人的教诲。二十三年前家父阵亡,之后夫人便没了音讯。今日在祁家重见夫人,真是恍如隔世。”
孙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祁玉神色淡淡的,语气中也没有怨怼之意,可是她这番话分明是在指责,是在嘲讽。怎么?我爹是龙虎将军,两家就常来常往,我爹一旦阵亡,你就消失不见了!这会儿我娘家哥哥有出息了,你竟有脸再来!
孙夫人心里嘴里都是苦的,而且有苦说不出。她真想大声告诉世人,老邓家不是背信弃义,不是见风使舵,我们只是……不想让麒儿这长子长孙娶位不吉利、没福气的孤女为妻罢了。
祁玉冷淡而周到的和孙夫人寒暄两句,把她让到席中。孙夫人仪态很端庄,可是,总觉得同席的人在背后质疑她、笑话她,真是如坐针毡。
“翰哥儿,祖母都是为了你!”孙夫人想起犯了执拗的长孙,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这孩子怎这般死心眼,就认准薛家的阿扬了呢?待要不理会他吧,又怕他跟他爹似的,赌气离家,私下偷娶,败坏门风闹笑话,伤心伤身伤面子。
孙夫人真是被邓麒当年的荒唐给吓着了。为着他当年那桩偷娶,为着他在外头生下青雀,邓家起了多大的风波!要是翰哥儿也跟他爹似的闹一回,邓家可是禁受不起。
横竖翰哥儿他曾祖父、祖父都点了头,他爹更是乐意的很,我亲眼看看薛家这姑娘,若果真是个好的,便给他们定下吧。孙夫人嘴角噙着丝苦涩笑意,静静想着心事。
薛扬这会儿正盈盈站在青雀身边,被引见给南宁大长公主、赵王妃等人,“我姑母家的小表妹,阳武侯府的姑娘,是不是跟我有几分相像?”青雀笑咪咪问道。
南宁大长公主等人举目望去,只见晋王妃的表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生的十分美貌灵动,不禁点头赞叹,“像,真像!姐妹俩都是天生丽质!”
南宁大长公主拉着薛扬的手,细细问了年龄、喜好、素日作何消遣等话,薛扬笑盈盈答了,落落大方。南宁大长公主满意点头,“你这表妹,极好。”
薛扬并没久留,挨着见过众人之后,略说了几句话,便即告辞。临走前她冲青雀使个眼色,青雀知道她的意思,会意的一笑。知道了,阿扬,若有人给你说媒,子弟一定要俊美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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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青雀的疑问
薛扬走后,赵王妃便状似无意的问起,“薛大小姐,可有了人家没有?”青雀笑吟吟,“有没有人家,我这做表姐的尚未得知。不过,姑母和姑丈唯有此女,爱若掌珠,择婿十分挑剔。”
赵王妃听这意思是还定亲,沉吟道:“我娘家有位兄弟,今年十七了……”她话音未落,青雀敏捷的递了杯酒过去,“尝尝看,这果子酒清冽醇厚,极爽口的。”赵王妃话被打断,面色微红,方才的话便没说完。
南宁大长公主等人都是心中暗暗好笑。赵王妃是选秀选出来的王妃,娘家是不入流的小官吏,她的兄弟又有什么好家世了,也敢肖想阳武侯府大小姐。世袭罔替的侯府,千娇万宠的独养女儿,能随随便便许人么。
青雀很想对赵王妃做个鬼脸。阿扬虽只提过“相貌一定要好,长的不俊,我可不要”,可是,婚姻哪有不看门弟家世的?门不当户不对的,您也好意思跟我开这个口。
南宁大长公主似笑非笑看着青雀,“我家阿简只比阿原小两岁,小时候和阿原极要好的,常在一处玩耍。如今么,阿原已是成家立室,阿简还是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
阿简,是南宁大长公主的小儿子,安陆侯府排行最小的公子。吴简这孩子吧,有个公主娘,侯爷爹,家里的大事小情又有长兄长嫂料理,他这做小儿子的轻轻松松,任事不理,逍遥自在的如同闲云野鹤。这孩子本性不坏,南宁大长公主和安陆侯也没惯着他,故此纨绔习气不算重。什么欺男霸女、抢占民田那样的坏事他是从来不做的,偶尔调戏调戏民女而已。
青雀客气的反对,“表弟不过是一派天真,哪里算是不务正业了呢。姑母,您不如把表弟送到近军去吧,有了正经差使,他自然收起闲情逸致,一心上进。”
南宁大长公主一笑,“也是,你这话说的有理。”闲闲品评起戏酒,对方才和青雀的一番对话,好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孙夫人越坐心里越没底。她没想到的是,到祁家来道贺的女客不仅很多,而且贵客不少。除了都督夫人、公侯伯夫人,还有不少公主郡主王妃等。连圣上的姑母、极少出门的南宁大长公主,竟也来了。
“祁玉的父亲在世时,官至龙虎将军,威名遍天下,祁家也没有这般景象啊。”孙夫人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羡慕嫉妒什么的,倒也谈不上,因为宁国公府如今也不差,在京城正是风生水起。只不过,祁家是这么个势头,阳武侯府又该如何?孙夫人想起邓之翰的心事,忽觉茫然。
这天孙夫人也算不虚此行,终于如愿见到薛扬——宣城伯府人丁单薄,薛扬回到舅舅家就没把自己当客人,帮着款待宾客。薛扬盈盈走过来之时,孙夫人根本不必有人引见,便知道她是谁——薛扬很像少女时代的祁玉,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委实是位难得一见的小美女。不过,她比祁玉更无忧无虑,更天真烂漫,看上去很讨人喜欢。
“怪不得翰哥儿心心念念不忘。”孙夫人端庄的面目间,浮上一抹温柔之色,“这般绝色,这般稚嫩娇柔,让人如何不爱。这孩子一双眼眸秋水无尘,心地必定清明。举止大方,应对得体,显然受过良好的教养。”
孙夫人,算是相中了。这也难怪,薛扬不娇纵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很招人喜欢。对于孙夫人来说,邓家祖孙四代男人都同意了,婆婆和儿媳妇又是一个出家一个被逐回会亭,只要薛扬没什么明显的缺点,孙夫人都会同意的。她一个人,哪有能力和宁国公、邓麒、邓之翰等人唱反调。
相中是相中了,怎么开口跟薛家提亲呢?孙夫人想起祁玉的冷淡神色,心中惴惴。
虑着这件大事,孙夫人并没终席,半中间更衣的时候便起身告辞。英娘直到这会儿也没弄明白该如何应对孙夫人这不速之客,彬彬有礼送走孙夫人的,是祁玉。
祁玉很有礼貌的把孙夫人送到垂花门前,孙夫人一路默默无语,到临分别的时候,鬼使神差般的蹦出一句,“想不到祁家竟有这般光景。”
话出口后孙夫人满脸涨的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祁玉微微欠身,语气如她的举止一般,客气而疏远,“先父英灵庇佑,祁家幸有今日。”孙夫人羞惭不已,匆匆告辞,上了轿子。
祁玉看着她略显狼狈的背影,唇角泛上丝浅淡笑意。邓麒的母亲一向以名门贵妇自许,何曾在人前这般显露怯意?她来的奇怪,言行举止也奇怪,难不成是荀氏被迫出家、沈茉被放逐到会亭,把她吓着了?这也是多余。邓家老少三代主妇已折了两位,硕果仅存的孙夫人不会有事,邓家折腾不起。宁国公功劳再大,圣眷再隆,都搁不住家务如此纷乱不堪。宁国公府要是再闹出什么丑闻,大约可以去死一死了。
祁玉轻蔑一笑,转身回去。
英娘偷空问她,“小姐,那孙氏过来咱家,是个什么意思?”祁玉漫不经心,“大约是抽疯了,莫理会她。”英娘小声道:“我瞧着她也是抽疯了。小姐,我瞅见邓家人便来气。”祁玉微笑,“这种人理她做甚,不值得多费心思。”英娘点头,“小姐说的是。”
这天宾客尽欢,人人笑容满面。英娘、祁玉送走最后一拨客人,揉揉笑的发麻的面颊,都觉劳累。
才要坐下来歇息,却见侍女有些惊慌的来回禀,“夫人,姑奶奶,伯爷单把邓家大爷留下……他们,打起来了!”
英娘大惊,忙问道:“怎么会打起来的?如今怎样了?”侍女也不知道起因,“在主院呢,打的很凶。好在客人都走了,没人看笑话。”
青雀一手拉着薛扬,一手拉着青宁,言笑晏晏的走进来,“让他们打去,不碍的。”见英娘脸色焦急,奇道:“英爹功夫比他强,你不知道么?”英爹又打不输,你急什么呀。
英娘急的跺脚,“刀枪无眼啊!”青雀忙安慰她,“他俩赤手空拳打的,没动刀枪。”正说着话,青宁把小手从青雀手中抽出来,脆生生说道:“我去帮爹爹打架!”怒气冲冲的跑了。
英娘更是急的要哭,“阿宁,你快回来!他们若是打红了眼,万一伤到你……”祁玉本是默默坐在一边的,也皱起了眉头,“好好的,怎打起来了?”
青雀看看眩然欲泣的英娘,再看看面色不悦的祁玉,摸摸鼻子,决定什么也不说。邓麒肯定是想为邓之翰求婚,却不想想邓之翰身上流着沈家的血,英爹见了邓之翰,能不气恼么。
“这么大的人了,打架!”青雀气愤的挽挽袖子,“你们等着,我过去看看!”小脸一板,气势万千的往门口走去。
“姐,等等我。”薛扬哪有不凑热闹的,忙叫道:“我也去看看!”
青雀冲她招招手,“快点儿!”薛扬笑嘻嘻小跑过去,两人手牵着手,一溜烟儿跑了。
英娘和祁玉都知道青雀功夫好,也知道祁震、邓麒都疼爱她迁就她,一下子倒是放心不少。祁玉目光不离青雀的背影,慢吞吞问道:“英娘,你看她这样子,像个王妃么?”英娘忙道:“像,像极了!小姐,妞妞既是将军,又是王妃,本就和寻常王妃不同!”祁玉无语。
青宁人小腿短跑不快,没多大会儿就被青雀追上了。青雀一手揽着一个,身形洒脱,迅疾去了外院。薛扬觉得跟飞似的,又惊又喜,“姐,真好玩!”青宁气的小脸通红,“姐,再快点儿,再快点儿!”
到头主院,只见外头的仆役们全都摒声敛气,神色不安。大厅里掌声呼呼,时不时的传出怒骂声、重物堕地声,显然厅里头的两位打斗正酣。
邓之翰站在厅门口,脸色焦急,却又不敢推门进去。
院里的管事见了青雀,算是见着救星了,“伯爷把邓大爷拽进去,之后便把大门关了!伯爷吩咐我们不许进去,邓大爷也吩咐邓公子不许进去,我们只敢在外头等着。王妃,您快进去看看吧,不知打成什么样儿了!”
好像专门为了印证管事的话是何等正确,他话音才落,厅里便传出霹雳扒拉的声响,估计是厅里的哪个摆件倒霉,毁了。
青雀吩咐管事,“你带着人全部退下,这里有我。”管事的不敢违拗,带着院里的仆役,走了个干干净净。
青宁急的不行,“姐,快进去!”薛扬好奇的看着厅门,“舅舅脾气很好的呀,从没见过他发火。”这是怎么了,厅里有怒骂声,分明是舅舅的声音。
邓之翰见到薛扬等人进来,已是呆了。这会儿见薛扬的目光暼向这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迷茫:她是看我么?她的眼眸像天上最明亮的那颗星子,又温柔,又灵动,太好看啦。
青雀并不理会他,伸手推开厅门,“打够了没有?”厅门才开,一片碎瓷凌厉的冲着她飞过来,薛扬和青宁齐声惊呼,“姐!”邓之翰如梦方醒的转过身,却见青雀好似浑不在意,伸出纤细的手指,将那瓷片稳稳的夹住。
厅里的祁震和邓麒也瞧见了,同时住了手,异口同声,“妞妞小心!”见青雀轻而易举的夹住瓷片,邓麒眉花眼笑,“妞妞好厉害啊。”祁震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祁震、邓麒这一架打的很激烈,两人头上、脸上都有伤。青宁哭着扑过去,“爹爹,你受伤了!”祁震轻轻拍了她两下,“阿宁,爹没事。”
青宁哭了会儿,转过身愤怒的指着邓麒,“坏人!你打我爹爹!”邓麒尴尬的小声嘟囔,“是你爹爹先打我的好不好。”小丫头就知道向着自己亲爹。
邓之翰默默走到邓麒身边,拿出手帕替他擦拭脸上的血迹。邓麒勉强笑了笑,“儿子,爹没事。”
祁震大怒,指着邓之翰喝道:“他是沈家的外孙!邓麒,你把沈家外孙带到我祁家来,是何居心!妞妞的外祖父是被谁害死的,你忘了么?!”
邓之翰好像被雷劈了似的,面色雪白,呆呆的无法动弹。“妞妞的外祖父是被谁害死的”?大姐的外祖父,便是阿扬的外祖父啊,难道……?邓之翰大为恐惧,一时间,竟不敢再往下想。
邓麒不服气,“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儿子姓邓,不姓沈!祁震你讲讲理,我儿子品行俱佳,不能只为着他外家不争气,便把他一棍子打死!”
他是邓家的孩子,又不是沈家的孩子!
祁震怒极反笑,“你邓家还有品行俱佳的人呢?失敬失敬。邓麒,妞妞外祖父去世之后,翻脸不认人的是谁,是不是你邓家?骗了我家小姐,又另娶沈氏的人是谁,是不是你邓麒?”
“我没骗玉儿!”邓麒叫道:“她是我青梅竹马的妹妹,我哪里舍得骗她?祁震你别污蔑我,我娶玉儿的时候,满心欢喜,要和她白头谐老的!”
青雀微微皱眉,想把薛扬和青宁带出去。不过,两人都是一脸倔强,不肯动弹。薛扬尤其是满目悲伤、震惊、不可置信,青雀叹了口气,阿扬,你若不想走,那便听下去吧。
邓之翰脸色惨白,慢慢走近青雀,“大姐,我外祖父,真的害了你外祖父么。”
青雀简短说道:“本应三路大军共袭鞑靼骑兵,你外祖父和另外一路大军怀私,畏敌不出,我外祖父孤军奋战,力尽而死。”
泪水模糊了邓之翰的眼眶。这么深、这么重的仇恨,自己和她之间,隔着这么深重、这么久远的仇恨,再也跨不过去了吧,永远不能亲近了吧。
泪眼模糊间,一名绿衣少女俏生生掠到他面前,纤纤玉手指着他,愤怒斥责,“卑鄙无耻的小人!懦夫!”
少女云鬓堆鸦,容颜如花,邓之翰失魂落魄看了她片刻,自袖中取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递到薛扬面前,“阿扬,你杀了我吧。”
薛扬怔住了。
“阿扬,你杀了我吧。”邓之翰柔声央求。
薛扬木木的接过匕首,邓之翰低下头,伸手指着自己的脖颈,温柔说道:“刺这里,会死的很快。”
青雀认真的盯着他们看,连祁震和邓麒也不吵架了,定定看向他俩。祁震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青宁还在身边,忙伸出一双大手捂紧她的眼睛,不许她看。
薛扬仰起小脸,手中匕首指向他的脖颈。邓之翰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眼眸中有无穷无尽的深情眷恋、爱慕不舍,以及悲伤和绝望。
薛扬看了他半晌,手中匕首忽然落地,掩面而去。
邓之翰呆呆站了片刻,慢慢蹲□子,慢慢把匕首拣了起来,珍爱的放回怀里——
“邓之翰有前途。”回到晋王府,青雀感概,“他曾祖父,他爹,比他可差远了,拍马也赶不上。”
宁国公和邓麒若有邓之翰这份魄力,哪会和香秀、祁玉擦肩而过,不能长相厮守。
“令妹这是……动了心?”晋王微笑。妞妞的妹妹对谁动心都成,只要不打姐夫的主意,就是好孩子。
“不懂。”青雀干脆的承认,“仙女娘,小阿扬,她们的想法,我常常不懂。”
若是祁青雀,无论邓之翰再怎么深情,再怎么把脖子伸过来任凭自己杀,也不会对这样的世仇动心。
可是,阿扬会怎样,青雀却料想不到。
“又不是我生的,轮不着我管。”青雀很想的开。
晋王眼睛一亮,凑过去轻轻揽住她,低低笑起来,“咱们生个孩子,好不好?”青雀娇媚的横了他一眼,“成啊,晋王殿下,咱们这会儿就生?”
晋王脸红了,“晚上吧,好妹妹,晚上吧。”青雀做不解状,“这么神圣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晚上呢?为什么青天白日的便不可以?”
最正经的事,最神圣的事,为什么要放到黑暗的夜晚?不是应该很光明正大么。
“因为,四哥会害羞嘛。”晋王轻轻蹭着青雀,扭动着身子,撒着娇。
阿原你……青雀呻,吟一声,闭上了眼睛。阿原,我被你打败了,彻底打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金宁、my2birds、小默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这章略肥,求表扬。
第127章 婆婆的愿望
晋王低下头,着迷的看着新婚娇妻。她微闭双眼、似睡非睡,眼睫毛浓密纤长,乌黑闪亮,弯弯的,微微上翘,甜蜜中透着俏皮,可爱极了。晋王情不自禁慢慢探过头,轻柔吻了过去。
青雀嘴角噙着笑,睁开眼睛,“本将军要去演习阵法。”一本正经的站起身,要往演武场去。晋王浅笑,“孤替将军压阵。”道貌岸然,仪表庄严,也跟着去了。
王府护卫被分成三队,按按祁将军的指挥列成鸳鸯阵,第一队负责敌人行进到百步时发射火器,第二队负责敌人行进到六十步时发射弩箭,第三队负责敌人行步到十步以内时以快刀长矛向敌人冲杀。
“这鸳鸯阵法,甚好!”晋王坐在高高的看台上,一副内行的模样,连连赞叹。
不知情的人若是看见了,没准儿会以为他对于军事颇有研究,知之甚详。
演习过阵法,回去的路上,晋王和自己的王妃一路同行,不时的伸手向天,扇上几扇。三番两次之后,青雀开口问他了,“殿下这是何意?”晋王眼眸中闪动着贪婪的光茫,神情却是害羞的,“那个,我是告诉太阳,让它快点下山。”
青雀无语看着他,他腼腆的笑了笑,一脸无辜,“四哥想让天早点黑嘛。”
………………
次日清晨,两夫妇起床妆扮好了,驱车进宫。宫里有太皇太后,有邵太妃,晋王肯定要趁着没就藩的这段时日,多到祖母、母亲面前尽尽孝心。要知道,就藩之后可是无故不得进京,没有圣旨不得进京,想再见两位老人家,可就难了。
两夫妇同乘一辆车。路上青雀还在琢磨呢,“哎,咱们把大姨带走吧。往后咱们就藩了,小五小八也就藩了,大姨一个人在宫里头,多孤单啊。”
抬头看见晋王责备的眼神,嘻嘻一笑,“方才说错了,母亲,母亲,不是大姨。”叫惯大姨了好不好,乍然要改口,偶尔会记不住的。
晋王闷闷道:“我早就跟哥哥提过,哥哥不肯,说有违祖制。”青雀不以为然,“祖制还让妃嫔殡葬呢,英宗皇帝临终的遗诏不也给改了?其实能走不能走,全在你皇帝哥哥一句话。”
太祖皇帝妃嫔殡葬的有三十八位之多,之后的太宗、仁宗、宣宗、景帝都有妃嫔殡葬,加起来也有三四十位。可是到了英宗,皇帝一句话,妃嫔殡葬制度废除了。
一样的,太妃能不能离宫,随就藩的亲生儿子一起度日,也是皇帝一句话。只要皇帝答应了,那些文官们就是再怎么吃饱了撑的,也不会因为这个“力谏”“死谏”。
晋王浅淡笑着,笑容中有苦涩之意,“妞妞,我哥哥人很好,可是性情么,有些拘泥。”青雀善解人意的拍拍他,“横竖咱们还不走,慢慢想法子吧,好不好?”晋王心中感激,捉过她的小手,亲了又亲。
进了宫,自然先到宁寿宫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看着阿原容光焕光,青雀小脸光洁嫩滑,显见得这两个孩子日子顺心畅意,心里很是喜欢。
“正给小五选妃呢,小四要不要也挑个次妃?”说了几句家常,太皇太后笑咪咪问道。
亲王不能干政,可富贵是一等一的。除了俸禄、封地、赏赐之外,美女也是源源不断供给。哪家亲王府不是聚齐一众莺莺燕燕,让亲王们享尽艳福。
至于王妃,府里美人众多是必须的,大度些便是了。次妃也好,侍妾也好,总之都归王妃管,越不过她去。
太皇太后笑咪咪看着晋王和青雀,等着这两人一个谦逊一个感激的谢恩。之后再问问阿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儿,好照着他的喜好挑拣,务必挑个让他满意的。
晋王一脸严肃,“祖母疼爱阿原,阿原很是感激。不过,挑拣次妃的事,请允许阿原推却。祖母,我昨晚看史书来着,本朝第一位次妃是卫国公府的姑娘,被赐给太祖皇帝次子秦王殿下。祖母,我……我看哭了。”
太皇太后大是心疼,嗔怪道:“这实心肠的傻孩子!”见晋王面上有了哀凄之色,知他心地太过善良,一迭声道:“不要了,不要了,阿原不要次妃!”
青雀一脸懵懂的站在旁边,对这祖孙二人的对话好似根本听不懂。太皇太后瞅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又怜又爱,“这孩子也是个没心计的,和阿原真是天生一对!”招手命青雀近前,温和的交代了几句好话,青雀乖顺的点头。
青雀穿的是王妃常服,袖子很宽大,她在袖子里冲晋王竖了竖大拇指,晋王眨眨眼睛,表示收到。
阿原方才特地向太皇太后提及的,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太祖皇帝起自草莽,率众奋战十几年,才从胡人手中夺回这锦绣江山。他生平最敬重的英雄却是位胡人将领,汉名叫做王保保。为了这份敬重,他在俘虏到王保保的妻子、妹妹、小儿子之后,不仅十分优待这些人,还为自己的次子秦王聘娶王保保的妹妹为妃。
可是,不管太祖皇帝如何示好,如何拉拢,王保保始终不肯投降。洪武八年八月,王保保病故于哈剌那海之衙庭。
洪武八年十一月,太祖皇帝下令征卫国公之女为秦王次妃。迎娶次妃的礼仪,“不传制,不发册,不亲迎”,卫国公府那位可怜的姑娘,那位本可以堂堂正正嫁人的姑娘,就这么屈辱的做了秦王次妃。
卫国公,那是曾和王保保对敌的勇士,多次在沙场和王保保厮杀。可是,他的女儿,和王保保的妹妹,却因着太祖皇帝的旨意,嫁给了同一个男人。
秦王正妃,王保保的妹妹,从来没有得到过秦王的欢心。她被幽居,无人服侍,连洁净的饮食也得不到。
秦王迎娶次妃之前,已经对王保保的妹妹如此薄情。迎娶次妃之后,次妃却因“妒忌”被召入皇宫训斥,从皇宫出来之后,上吊自尽。
次妃如此悲惨,正妃也好不到哪儿去。幽居多年,秦王死后,被迫殡葬。
这真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正妃也好,次妃也好,都是不由自主的可怜人,下场没一个好的。
晋王提到这可怜的次妃,提到自己“看哭了”,便让太皇太后打消了替他择拣次妃的念头。本来嘛,给次妃是为了让阿原日子更舒心,不是为了让他难过的。
在太皇太后的宁寿宫,晋王夫妇遭遇“次妃”这个问题。到了王太后的清宁宫,可就轻松惬意多了。王太后一如既往的慈和,半分没有挑剔为难,也没有打趣揶揄。到了邵太妃面前,可就有趣了,青雀被拉着看小孩儿衣裳,“瞅瞅,好看不?青雀你摸摸,很柔软呢。”
青雀很卖力气的摸了好几摸,赞叹,“真软和!样子也很好看呢,很可爱!”邵太妃大为得意,“那是,我花了很多心思的。小孙子的也有,小孙女的也有,青雀,你们生什么都行。”
晋王冲着邵太妃使了好几回眼色,不过,邵太妃和青雀兴致勃勃的说着话,竟然没看见。
晋王忍不住抱怨,“您这么说,我们会害羞的。”您真是的,我们才成亲不久,您这么一口一个小孙子小孙女的,也不怕把您儿子儿媳给羞着了。“生什么都行”,您这话说的,妞妞要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才能生下孩儿,难不成您还想挑挑男女?
邵太妃面带歉疚,不好意思的笑,“我太心急了。”青雀笑咪咪,“没有没有,您哪里心急了?您说的可是正经事,大事,要紧事——再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事了!”
晋王红了脸,邵太妃喜笑颜开。
青雀又很善解人意的加了一句,“您放心,我们一定不负所托。”晋王点头,“嗯,一定让您早日抱孙。”邵太妃乐的合不拢嘴。
和邵太妃依依不舍的告别之后,晋王去了乾清宫,青雀去了坤宁宫。到了坤宁宫,张皇后客客气气的,并没有多余的话,不过,她脸上的笑容是硬挤出来的。
“她一定是嫉妒我比她年轻貌美,嫉妒我比她招人喜欢!”青雀面对庄严的张皇后,心中不无恶意的想着,“要不,就是太皇太后想给皇帝立妃,她正难受着呢。”
太皇太后确实想给皇帝立妃,不过,皇帝不肯接受。皇帝想要中宫嫡子,不愿立妃,不愿妃嫔早于皇后生下长子。如此一来,原本议定要立为妃子的贾氏、李氏两人,就落了空。李氏已忧思成疾,出宫医治去了。贾氏依旧住在宫里,但是,妾身未明。
张皇后总理六宫事务,宫务繁忙,青雀不便过多打扰,稍坐了会儿,便即告辞。张皇后也没留她,妯娌二人客气而冷淡的道了别。
“张皇后,你若能生出儿子,张家便是铁打的江山。”青雀出了坤宁宫,也不坐轿子,慢慢行走在光亮清洁的青砖路上,“有皇帝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宠爱,你很幸运。若是你时运再好上几分,能生下皇子,那可真是要恭喜你、恭喜张家了。”
皇帝一心敬爱皇后,后宫没有嫔妃,对于皇后来说真是很舒心的事。若是皇后再能生下嫡子,那可称的上是十全十美了。眼下,张皇后缺的是身孕,缺的是儿子。
晋王和青雀在宫门口会合,一起上了车。上车后晋王坦诚相告,“安阳侯被免了职,勒令回家闭门思过。”
青雀微笑,“你在皇帝哥哥面前耍赖了?”想必皇帝撑不住他耍赖,才会依着他的意思惩治安阳侯。
“不是,我讲理了。”晋王很郑重,“我讲的头头是道,井井有条,言之有理。”
他想起坤宁宫,忽的心头不爽快,对着皇帝抱怨了一通安阳侯。安阳侯本不是皇帝倚重的大臣(他若真有本事,皇帝肯倚重他,也不用费尽心思讨好后宫了),功劳没有,小错不断,皇帝何苦为了他拒绝亲弟弟?当然依晋王所请。
青雀粲然。阿原明知主人是谁,却故意去打狗,甚好。至少让那些心存妄念的人明白,他们以为坚不可催的在高位者,根本连他的走狗也看护不了。
主人动不了的时候,打打狗,聊胜于无。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邓麒几乎天天到晋王府,愁眉苦脸说着邓家的事:孙夫人百般思量,终于央了官媒上门提亲,却被阳武侯府一口回绝,官媒差点没被打出来;邓晖和孙夫人的意思是既然薛家无意,这门亲事就此做罢,可邓之翰咬着牙不肯答应,认准了薛扬。这孩子太死心眼了,可让人如何是好呢。
青雀很善良的提醒他,“官媒想必受了惊吓,多赠些银两吧,一则是压惊,二则是封口,不许她胡乱嚼舌头。”
其余的,不置一词。
邓麒本是犯着愁的,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温柔起来,“官媒说你娘愤怒的差点打她,你娘她,是恨我的吧?妞妞,你娘恨我呢。”语气竟是非常之缠绵悱恻。
青雀拈着块点心往嘴里送,好奇看着他,分明是表示,“你这话什么意思呀,我不懂。”邓麒柔声解释,“她恨我,总比忘了我要强。妞妞,我一直以为她已经把我忘了。”
青雀垂下眼睑,注视着手中白白嫩嫩的小点心,半晌,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悲壮的把小点心塞进口中。
邓麒眼神迷离,神情恍惚,嘴角噙着梦幻般的、意味不明的笑意。那笑意很温柔,很深情,仿佛在回想青春年华时的如花伴侣。
青雀一个接着一个,悲愤的吃着小点心。
晋王从外头急急走进来,平日里的雍容镇定不知被扔到哪儿了,“妞妞,你吃了这么多!乖,咱不吃了啊,小心撑着了,肚子不舒服。”
他这一说,青雀有些茫然,“好像是吃多了,胃里发涨。”不舒服啊,浑身都不舒服。
晋王要吩咐人去叫良医正,青雀忙止住他,“煎个山楂汤便好,哪那么费事。”见晋王担忧的蹙起眉头,青雀浅浅笑起来,“四哥不知道么,我是铁打的。”晋王心疼的轻斥,“胡说,妞妞分明是一朵娇花。”
邓麒依旧痴痴坐着,脸上带着迷离的笑容。晋王看见他这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拉起他,一直把他拉到院子里。
邓麒温顺的由他牵着,毫不反抗。到了院子里,晋王正要出言指责他,却见邓麒异常温柔的笑着,“妞妞的娘亲并没忘了我,她恨我呢,她恨我恨的要死。”那笑容中,竟有说不出的满足之意。
晋王蓦然觉得他也颇为可怜,忍下一口气,命护卫送他回了邓家。
等到他反身回来,真是大吃一惊:青雀抱着个雕漆抹金银唾盂,好似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晋王急忙过去替青雀拍着背,“妞妞,很难受么?”一边扬声叫人,吩咐去请良医正。
良医正叶巩很快应召前来,替晋王妃扶过脉之后,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殿下请安心,王妃无恙。下官这便开道方子,王妃若爱吃,便吃上两剂;若懒怠吃,便罢了。只是王妃的饮食不可随意,下官稍后会列出食单,请膳房务必照着食单为王妃备膳。”
青雀很害羞。这么大的人了,这么强健的身体,竟会吃着了,为了这个要请叶巩这名医来看病!还要按着他的食单吃饭。看看,叶大夫得有多不放心啊。
到了晚上,青雀早早的洗漱了,悄悄的、无声无息的钻进被窝睡觉。晋王大概知道她不好意思,并不曾跟往常一般亲吻抚摸无所不至肆意缠绵,而是斯斯文文的从背后贴着她,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my2birds、金宁送的地雷,谢谢支持正版的读者。
晚上再写一章。
第128章 千金一诺
青雀这一觉睡的格外酣沉,直到次日辰时方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玫瑰紫缠花织锦软枕,和锦枕上一张精致绝伦的男子面庞。青雀温柔笑了,阿原,这是我的阿原啊。
“小青雀。”阿原也醒了,伸出双臂小心的把青雀抱过来。青雀才醒,睡眼腥松,一张小脸显的很稚嫩,神色间有一种异于寻常的软弱和迷糊,阿原大为心痛,轻柔亲吻她的脸颊。
“好阿原,好四哥。”青雀小声咕噜着,头埋到阿原怀里,眷恋的依偎着。她如云长发散落在阿原胸前,像上好的绸缎般光可鉴人,华美润泽。阿原手指绕住她的长发慢慢缠绕,心境也像她的长发般,柔柔的,亮亮的。
门外响起谨慎的叩门声。
青雀困惑的抬起头,“四哥,今日有什么事么。”今天没什么安排啊,钟嬷嬷怎么会连个懒觉也不让睡了?
她的好四哥轻轻笑起来,小心松开她的长发,柔声哄着她,“小青雀,起床啦!再不起,不吃早食,肚子会饿到的。”
就为了让吃早饭呀,青雀撅起小嘴。
阿原在她撅起的粉唇上狠狠啄了一口,笑着下床开门。
钟嬷嬷带着一众宫女鱼贯而入,服侍他俩起床洗漱更衣。化妆的时候,钟嬷嬷满脸陪笑的看着青雀,“王妃天生丽质,风华绝代,这些脂粉实在不配您,污了您的颜色。”
青雀大乐,“嬷嬷您真有眼光!”也不用脂粉了,素面朝天,喜滋滋的坐下吃早饭。“我本来也不喜欢这些脂粉呀,不是不爱美,都怪我生的太美,芳泽无加,铅华弗御!”青雀坐下来,眉飞色舞的吹牛。
女子漂亮标致的不行,要化妆都没处下手!因为她实在太完美了,胭脂水粉,都没了用武之地!
阿原大为赞同,“极是,都怪王妃生的太美。”眼眸中满是暖暖的笑意,殷勤替青雀添菜。
钟嬷嬷亲自站在青雀身边布菜,凑趣的笑,“若是世间女子都像王妃这般美貌,脂粉铺子都该关门了!”
有人管拍马屁,有人管添菜,青雀这顿早饭,吃的眉开眼笑。
吃完早饭,师娘单枪匹马杀过来了,也不带林啸天,也不带林啸威,朝着青雀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瞅了好几瞅,瞅的青雀莫名其妙。末了,师娘神情凝重的拍拍她,“不许胡乱蹦蹦跳跳的,懂不懂?还有,不许胡乱吃东西!”
不许胡乱吃东西,这话青雀是明白的,红着脸点头。
“不许胡乱蹦蹦跳跳的”,青雀当作没听见。蹦蹦跳跳怎么了,我还打打杀杀呢。
钟嬷嬷简直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青雀,见青雀依旧到演武场演习阵法,晋王跟在身边助威,钟嬷嬷急的直跺脚。
钟嬷嬷专程去叶医正那儿告状,叶医正微笑,“王妃体质和常人不同,不碍的。”见钟嬷嬷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笑着安慰她,“便是常人,也要时常动动,不能总坐着。”说了两箩筐好话,总算把钟嬷嬷糊弄走了。
春风沉醉的夜晚,上床之后,阿原还是从身后拥着青雀,安安份份的睡觉。青雀不解的回过身,“四哥,到了晚上,你不是会化身为狼?”阿原浅浅笑着,把她推回去,让她花朵般的面庞对着另一侧,“四哥变了,变小绵羊了。”
“变羊了呀。”青雀小声嘟囔着,很快睡着了。
阿原看着她的后神勺,越看越好看。但是,变羊了呀,阿原亲亲妻子的发丝,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时日邓麒还常常过来坐一会儿。但是,邓家的烦心事绝口不提,只拣轻松惬意、好玩有趣的事讲给青雀听,青雀听的津津有味,两眼发亮,两腮嫣红。
其实邓麒是面上故作轻松,心里快愁死了。他那宝贝长子吃了秤坨铁了心,在又一次央官媒提亲被拒绝之后,亲自到近军求见薛护诉说衷情,求娶薛扬。薛护大怒,跟他动了手,两人都挂了彩。
“打到哪天是个头啊。”邓麒垂头丧气。
为了邓之翰这份不合时宜的痴心,祁震和邓麒狠狠打了一架,薛护和邓之翰又大打出手。再坚持下去,谁知道会怎样。
邓晖和孙夫人后悔的不行,“薛家既如此嫌弃,当咱们没求娶过,这事往后不再提起。”宁国公和邓麒却是不肯,“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有临阵退缩的道理。”邓之翰更别提了,犯了执念,认定了薛扬。
孙夫人无奈,只好辗转托了薛护的舅母王大太太前去薛家说项。孙夫人的娘家弟媳妇苏氏和王家七转八折的算是远亲,苏氏亲自央了王大太太,苏氏是什么身份?王大太太平时根本够不着的贵人啊。苏氏一开口,王大太太便满口答应,“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不就是说个媒么,还是这么一门好亲事。宁国公府的公子,往后会是抚宁侯,打着灯笼都难找!
王大太太对着苏氏打了包票,随即兴冲冲去了阳武侯府,很尽职尽责的说媒,“若过了门,上头只有一层太婆婆,多好。你们也知道,婆婆或许刁钻,太婆婆哪有不疼孙子、孙媳妇的?宁国公极喜欢阿扬,阿扬若过了门,宁国公必定厚待。翰哥儿本人又出众,往后又是抚宁侯,真是东床快婿呢!”
王大太太虽闹过薛家,可他是薛护的舅母、岳母,又是大哥儿、大姐儿的亲外祖母,薛能和祁玉不便驳她的颜面,没法直接撵出门去,却是一口咬定,“委实不能答允。”
王大太太眼珠一转,有了计较。十四五岁的姑娘家,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哪能不怀春?我就不信,有位国公府的长公子一心要娶薛扬,她会不动心?那位公子可是和她年貌相当,又痴心一片!王大太太佯怒,“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多好的亲事,你们只管不答应!你们这样,只好算了!”薛能、祁玉见她不再纠缠,各自暗暗松了口气。
王大太太便说,“要见见孩子们。”这要求太合理了,薛能忙命人把孙子孙女带过来见外祖母,薛扬自然也要过来拜见舅母。
见了薛扬,王大太太拉着小手夸了又夸,根本不放手。末了,王大太太脸不红心不跳,笑吟吟低声问道:“阿扬,宁国公府的翰哥儿求娶于你呢,他可是有家世有家世,要才干有才干,长的极俊美,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薛扬下死力气把小手挣脱出来,似笑非笑看着她,“这等事,和我爹娘说也便是了,这是我女孩儿家能听的话么?”草草福了福,道声“失陪”,径自走了。
王大太太脸上过不去,脸红脖子粗,“这是令爱待长辈的礼数?对长辈,可以如此无礼?!”
薛能向来老实,祁玉是继室,在原配亲戚面前底气一直不足,对王大太太迁就的不能再迁就。这会儿,两人却是不约而同的拍案而起,“你有长辈样子么?你配做长辈么?”
王大太太没想到他俩竟也敢跟王家翻脸,一时倒有些心虚。他俩都这样了,要是薛护这孝子回来,哪有好脸色给自己?王大太太脚底抹油,溜了。
薛能把王大太太撵走之后,踌躇道:“也不知她跟阿扬说了什么?她一向不知礼,若有村话被阿扬听着了……?”
祁玉背挺的直直的,抿嘴嘴唇,“不能够!阿扬是知书达理的闺秀,不是那等轻狂人。”
薛能小心的看了她一眼,陪笑安慰她几句,悄悄溜出来,去看阿扬。阿扬是薛能唯一的女儿,爱惜的如同性命,祁玉虽这么说,薛能到底放心不下。
十四五岁的姑娘家,正是要紧时候,千万不可大意了。
阿扬在花房对着一株盛开的红玫瑰发呆,薛能远远看到女儿那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迷惘之情,不禁心疼。
薛能命侍女们退下,走到阿扬身边,温和问她,“阿扬,大舅母跟你说什么了?乖女儿,她那村话,你莫放在心上。”
阿扬烦恼的抬头,“爹爹,她也没说什么,不过是邓之翰那小子想娶我,托她来提亲。”
“那,阿扬是个什么意思?”薛能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见过那小子。”阿扬歪头想了想,“他怪怪的,拿了把匕首给我,让我杀了他。我为什么要杀他呀,杀了人要偿命的!我活的好好的,可不想做牢,更不想死。”
薛能看到女儿眼眸中的甜蜜和怅惘,心沉了下去。
阿扬嘻嘻笑起来,牵起薛能的手,“爹爹,您给我寻一个比他俊俏,比他痴情的!要比他家更显赫,比他家爵位更高!”
“要是连邓之翰都比不上,那我可不嫁,咱们说好了啊。还有,若是我一直不嫁,您和娘,还有哥哥、阿挥,不许嫌弃我,往后娶了嫂嫂,有了弟媳妇,也不许嫌弃我。”阿扬调皮的笑着,淘气说道。
薛能溺爱说道:“谁敢嫌弃我阿扬?阿扬是爹娘的心头肉,谁吃了熊心豹子明,敢嫌弃我家小阿扬?”
阿扬快活的笑起来。
出了花房,薛能心中惆怅,“若不是因为往事难堪,我都想答应了。邓家门弟过的去,上头只有个太婆婆,太婆婆出自大家,性情方正,必不会随意刁难孙媳妇。邓家那小子和阿扬年貌相当,又对阿扬一片痴情。”
可是,他们中间横着一道鸿沟,难以逾越。
薛能想着想着,焦燥起来,“沈家和祁家的恩怨,与我闺女何干?我闺女自姓薛。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阿扬幸福。”
薛护回来之后,听说王大太太的所说所为,脸黑成锅底一般。薛能吩咐他,“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娶个贤惠的媳妇儿进门是正经。还有,邓之翰那小子,你仔细打听着,看看人品如何。”
薛护大惊,“爹爹,邓家是……”邓家是继母原先的夫家啊,爹爹您是怎么了?
“我不过是名最平凡的父亲,生平所愿,不过是儿女平安顺遂,过舒心日子。”薛能苦笑,“我不忍心让阿扬失望,不忍心让我闺女伤心难过。”
难道阿扬她……薛护无力的坐到椅子上。
别说薛能这当爹的了,就是薛护这做哥哥的,若是阿扬心有所属,也不舍得逼她另嫁他人。
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啊,唯一的妹妹。
邓之翰很不怕死的又去近军约见薛护,这回薛护没打他,反倒跟他到酒楼坐了坐。邓之翰没什么酒量,三杯两杯淡酒下肚之后,话傻多,从第一眼看见阿扬时的惊艳讲起,一直讲到把阿扬把匕首放到他颈间的绝望。薛护听着听着,心情寂廖,举起面前晶莹剔透的葡萄酒,慢慢品了起来。
酒入愁肠,愁更愁。
邓之翰和薛护天天喝酒,整整喝了一个月,酒量大增。这一个月的酒喝下来,薛护简直了解了邓之翰的前世今生。
“大哥,外间传言,令尊是惧内的。”邓之翰也不怕挨打,话说的直白,“我也愿意惧内啊,娶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惧内又怎么了?大哥,我跟令尊学。”
薛护白了他一眼,“我也想呢,可是这几年来,一直无内可惧!小子,你想惧内,看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吧。”
邓之翰陪笑,“大哥,这不全靠您了么?”
薛护低头喝闷酒,不肯接他的话。
暮春时节的一天,叶巩在慎重的望、闻、问、切之后,终于隆重宣布,“王妃有了身孕,两个月了。”
他这话一出口,钟嬷嬷先念了声佛,又是高兴,又是掉眼泪。王妃有身孕了,殿下要做爹了!
晋王嘴角勾了勾,又勾了勾,傻傻的笑起来。青雀怔了片刻,长长舒出一口气,“大姨,我真是不负所托啊!”
祁青雀将军言出必践,才答应您没多少时日,便有了喜信!
“什么叫做千金一诺,像祁青雀将军这样,便叫做千金一诺!”青雀得意的吹嘘,小辫子翘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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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青雀的得意
“这一怀上孩子,妞妞更孩子气了!”晋王看着神气活现的青雀,欢喜无限,“往后四哥有的忙了,要照看两个孩子,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青雀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喜悦,“四哥拿我当孩子么?好啊好啊,我喜欢做小孩!”做小孩,偎依在爹娘身边,多好啊,多美啊。
“你是小妞妞。”晋王温柔揽过她,“你是四哥的小妞妞。”
青雀偎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满足而快乐的叹了一口气。
晋王把手放在妻子平平的小肚子上,眉目间满是春意,“妞妞,咱俩首战告捷啊!”青雀靠在他身上,喜孜孜的,“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祁青雀将军一旦出马,肯定是旗开得胜、大功告成!
两人温柔的抱在一起,欣喜、满足的无以名状。
晋王亲自到宁寿宫报喜讯,太皇太后听了高兴的合不拢嘴,“阿原,好样的!”把自己的宝贝孙子夸了又夸,流水般赏下补品、药材、珍玩等物,命自己身边的乔嬷嬷亲自送去。乔嬷嬷笑着向太皇太后、晋王道了恭喜,领命去了晋王府。
自从先帝过世之后,太皇太后久已没见过小孩子出生了,如何不喜。要说起皇帝陛下才是兄长,可是……乔嬷嬷想起皇帝、皇后,简直替太皇太后犯愁。皇后一直没怀上,皇帝死活不肯立妃,唉,令人叹息。
晋王问明白了太皇太后赏的是什么,不乐意了,“全是给她的?祖母,阿原也是有功劳的,为何没有赏赐?”太皇太后乐的打跌,“有,有,阿原也有!”吩咐内官寻出两件周朝的古董来赏了他,一件是青铜三足鼎,一件是青铜夔龙纹圆口双耳簋。
晋王讹了两件珍贵古董,心满意足,“祖母您真是赏罚分明!”笑容满面拍着太皇太后的马屁,命人把古董收好。
“祖母您赏赐这般丰厚,母亲会赏阿原什么?”晋王欢快的盘算着,“虽比不上祖母,也不能太差了吧?祖母,阿原好像能发笔财。”
他这无赖样子逗的太皇太后畅快大笑了一回,十分开怀。
正好王太后带着张皇后一起来宁寿宫请安问好,太皇太后笑着推阿原,“这下好了,不只能得你母亲的赏,还有你嫂嫂呢。”晋王拍手笑,“可不是么?祖母提醒我了。”
王太后听到喜信也很高兴,“阿原,先帝泉下有知,定是欣慰不已。”张皇后强忍着心中的酸意,也笑着道了恭喜。王太后、张皇后又对太皇太后道贺,“您老人家要抱曾孙了,万千之喜。”
太皇太后指着晋王乐,“这小无赖才讹了我两件古董,你们偏这会子凑了来,少不得也要被他讹上了。”王太后凑趣,“阿原有功,该赏的。”当即吩咐宫人送孕妇合用的补品去晋王府,给的赏赐之物是中规中矩的,既没简薄,也不丰厚。张皇后也吩咐宫人,“高丽才进贡的人参,拣上好的送去给晋王妃。”对怀孕的弟媳妇显得极为关切。
“可惜陛下今日要接见安南使者,这喜信,只好等到陛下忙完国事,才能得知了。”张皇后矜持说道。
晋王浅笑,“陛下晚些知道倒无妨,只要多多赏赐便好。”
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指着晋王笑不可抑,“这小无赖。”晋王笑着作揖,“祖母,母亲,等见到哥哥,务必替阿原讨份厚赏。”逗的两人又笑。晋王陪着说笑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晋王这番到来,带给张皇后的是惊讶、酸楚,和恐惧。我成亲三年都没动静,她成亲不过数月,便这样了!难道,这做过将军、惯于冲锋陷阵的女子,身子真是异常强健、易于受孕么。她是将军,偏又嫁给了亲王!本朝起兵造反的亲王还少么,若是亲王娶了位将军,让京中的皇帝如何能安枕?她和晋王仗着陛下仁厚宽和,还不知打什么主意呢。这会儿她又有喜,她竟然这么快便有喜了……张皇后心绪繁乱。
带给贾淑宁的,却是惊喜、希望。贾淑宁在屏风后偷听,知道晋王妃有了身孕,心中一阵狂喜。晋王妃都有身孕了,太皇太后还能忍受皇帝陛下宫中无妃、膝下犹虚这件事么?怕是要软硬兼施,令皇帝陛下立妃了吧?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身,贾淑宁满目怜爱。正是青春年华,身子又一向康健,若能……若能入侍陛下,一定会生下皇长子的!贾淑宁咬紧嘴唇,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茫——
去到邵太妃处,晋王手忙脚乱——邵太妃听说青雀怀孕已有两个月,高兴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晋王又要哄她劝她,又要替她擦眼泪,十分忙碌。
好容易邵太妃不哭了,仰起脸殷勤看着他,目光热切,“阿原,你们打算生个什么?”
晋王摸摸鼻子,“我们还没商量好。”
“要我说,你们还是生个小阿原吧。”邵太妃眉花眼笑的建议,“这回先生个小阿原,等到下回,再生个小小雀!然后,到下下回,还生小阿原……”
晋王听的头晕,忙郑重冲她拱拱手,严肃说道:“我们一定尽力而为。”邵太妃满意的拍拍他,“乖儿子。”又交代了无数话,无非是要让着青雀、要照顾好青雀,这话晋王爱听,一一答应。
回到晋王府,只见师娘、英娘还有祁玉都来了,师娘和英娘一边一个坐在青雀身边,认认真真传授养儿经。祁玉虽是远远的坐着,看着青雀的眼神竟也很温柔。
晋王一来,师娘便招手叫他,“阿原过来,才嘱咐完我小徒弟,轮着你了。”英娘也笑,“要做爹了,该学的地方多着呢,我们先大致给你讲讲。”晋王忙在她们跟前坐好了,洗耳恭听。
一边听,一边跟青雀眉来眼去。
师娘见他不专心,狠狠瞪了他一眼,“阿原!”他忙正襟危坐,神情庄重,“小姨,阿原听着呢,听着呢。”
祁玉冷眼看着,心里又替青雀高兴,又替阿扬犯愁。同母所生的姐妹,姐姐嫁的好,妹妹应该也不差吧?可是阿扬……唉,阿扬时运不好。
阿扬从来没说过,“我喜欢邓之翰,我要嫁给邓之翰”,她就是咬死一点,“你们给我寻个强过邓之翰的就行。比他俊俏好看,比他有才干,比他家世好,样样要强过他!”
薛护曾经脱口而出,“有啊,张祜!”英国公府比宁国公府得强出两条街吧,张祜得比邓之翰俊上不止三分吧,更比邓之翰的本事大了不知多少!
阿扬轻蔑撇嘴,“张祜多老啊,比我大十岁都不止!”言下之意,即便张祜来求娶,她也不乐意。
薛护等人都觉沮丧,看来,她是真喜欢上邓之翰了。
祁玉头疼的要命。不只祁玉,薛能、薛护父子也是不知计将安出,他们溺爱阿扬已久,根本舍不得逼她、勉强她。
祁玉目光看向一脸喜悦笑意的青雀,看向青雀身边满目怜爱的师娘、英娘,和青雀面前玉人一般的晋王,嘴角泛上丝苦涩笑意。阿扬,你若也能像青雀似的,该多好。
师娘、英娘和祁玉逗留许久,各自交代了两箩筐话,方依依不舍的走了。
送走她们之后,青雀激动的在晋王面前走来走去,头昂的高高的,“母以子贵,身价百倍!”连我仙女娘都来看我了呢,目光温柔似水!这怀了孩子,真是不一样啊,不一样。
晋王温柔的拍马屁,“妞妞即便不怀小宝宝,在四哥心目中,也是无价之宝。”青雀骄傲的拍拍肚皮,“可是,怀了小宝宝,份量就更重了,对不对?”
那是一定的啦,小宝宝会一天天长大,当娘的份量一定会重啊。
晋王把手放在妻子小腹上,温柔道:“妞妞说的是。”
青雀得意非凡。
次日晋王被皇帝召进宫。晋王一见面就讨赏,“哥哥,阿原有喜事,您送份贺礼吧。”皇帝好笑的看着他,“阿原成亲之后,变的好不贪婪。”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呀,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晋王咳了一声,“那个,成了家,不只要养自己,还要养妻子,往后还要养孩子。哥哥,我又不能经商,想来想去,生财之道便只有跟您伸手了。”
皇族中人,不许经商,不许与民争利。这个倒不能说不对,因为皇族中人若能够经商,和普通商人是一定不会公平竞争的,一定会挤占普通商人的利益。
皇帝粲然,“你还有理了。”
晋王肃然,“哥哥,阿原是最讲理的!”
皇帝的笑容渐渐苦涩,“阿原,你若生了儿子,过继给哥哥吧。”晋王吓了一跳,忙捂紧自己的肚子,瞪大了眼睛,“不给!就不给!”
皇帝见他这样,本来心里很苦,也绷不住乐了,“你捂着肚子干嘛?你肚子里有啥?”晋王脸一红,讪讪的放下手,“没啥,没啥。”
晋王低头羞惭了片刻,抬头看着皇帝,正色说道:“哥哥,我知道您想要中宫嫡子,您想的很对,真的很对。可是,若再过个三个月两个月的还没喜讯,您还是立妃吧!您膝下无子,国家不稳啊。”
皇帝见他真诚,心中大为感动。皇后还隐约提起过,“晋王身份尊贵,再娶位手握兵权的王妃,万一起了异心……?”皇后的想法不能算错,她只是不明白阿原,不知道阿原心地清明干净,根本不会做污秽之事。
阿原若有异心,哪用等到今天?先帝在时,他早该设法了。从小到大,阿原常在先帝身边服侍,常会告诉自己,“父亲心情不大好,哥哥过会子再进去”“父亲才画过一副仙人图,哥哥若提起长生不老之术,父亲应该爱听”,阿原告诉自己的事,帮过自己多少回。
阿原,他打小便心思单纯,哪里懂得皇后所说的魑魅魍魉。
晋王认真而又专注的看着皇帝,执拗的等着皇帝答复。皇帝微笑,“哪能是三个月两个月呢,再等三年吧,若是三年之后依旧如此,哥哥少不得要立妃,传延子嗣。”
晋王小声嘟囔,“三年啊,这么久?不过,哥哥您看吧,哥哥要这么做,一准儿有哥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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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青杏
皇帝见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又好笑,又感动,“阿原想要什么贺礼?送你金珠玉器、古董玩器好不好,给未出世的孩儿备着。”
晋王很高雅的说道:“还是书画为好。哥哥,等到孩儿满三周岁,我打算亲自为他启蒙,教他书法、绘画。”
阿原是要把他的儿子培养成书画名家、一代贤王么?亲王之中,最受人尊敬和最招人喜欢的,便是寄情于山水、醉心于书画的贤王了。
皇帝微笑,“甚好,便依阿原。”果真命内官从库中取出《楚江清晓图》、《远岫晴云图》相赠。阿原没有野心,无欲无求,孩儿还没有出生已打算把他教成精通书画、循规蹈矩的亲王,由他罢。
晋王很喜欢,“天真淡雅,空灵变幻,可遇不可求的传世佳作!哥哥,米氏云山,我已经暗中倾慕许多年了。”愉悦笑着,亲自收好,显见得极之珍重。
晋王很殷勤的陪皇帝哥哥喝了杯茶,下了盘棋,才告辞出宫。回到晋山府,他才在门前下了车,邓麒单人独骑飞驰而至,也下了马。
“一个护卫也没带?”晋王大为不满,出言指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懂不懂?你原本至少带两名护卫随行的,今日为何孤身一人?”
邓麒瞪了他一眼,神色忿忿的往里走。
晋王快走两步追上他,伸手牵住他的衣襟,“哎,停下,有话跟你说。”身边的王府护卫有眼色,利索的抽出腰刀,横在邓麒面前。
邓麒脸黑如锅底。晋王伸手扳起他的脸,轻轻拍了拍,“哎,笑笑,笑笑!你若这般黑着脸去见妞妞,我可不依。”邓麒瞪了他一会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怎么能这样?”晋王用控诉的眼神看着他,“你这笑,连我都吓着了,更惶论妞妞。这么着吧,你到书房坐坐,等心情好了,会笑了,再请你进去。”
不由分说,命人带邓麒去了书房。自己则施施然,眼角带笑,容光焕发,去见青雀。
青雀正捧着个青花细瓷小罐,欢快的吃着青杏。那青杏绿绿的,一看就知道会很脆、很酸。见晋王回来,笑咪咪让着他,“四哥,很好吃的。”晋王陪她吃了一个,认真点头,“果然味道极佳。”
青雀吃着杏,晋王把宫里的事说了一遍。青雀笑着夸他,“四哥做的太对了,极应该这样。”皇帝不过二十出头,暂时子嗣不顺罢了,哪会终身无出。等到他有了亲生儿子,呵呵,弟弟哪里亲的过儿子?阿原早早的退避、表明心迹,是明智的。
“如果再过几年,哥哥还没有儿子,要过继咱们的……?晋王有些杞人忧天。
“休想!”青雀恶狠狠咬着手中的杏,断然道:“让他自己生去。想抢咱们的儿子,没门儿!”
世间最亲密的人除了夫妻,便是父母和子女。我打小不在亲爹娘身边长大,已经够凄惨的了。好容易有了儿女,还要过继给别人?杀了我也不干!
晋王见她杀气腾腾的,忙附合,“对,让他自己生去。竟想要抢咱们的儿子,真是岂有此理!”
青雀气了会儿,笑吟吟拍拍晋王,“四哥,你若见了皇帝陛下,可经常劝他立妃。吃不了亏的,我估摸着,能得不少赏赐。”
晋王会意点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皇帝暂时无子,晋王便是离皇位最近的继承人。晋王时不时的恳请皇帝哥哥广纳妃子、延绵子嗣,多么的大公无私,多么的心地纯良。皇帝是绝对不会厌烦的,只会觉得欣慰。
哥哥,你多纳几个妃子,早日生下皇子,安慰先帝在天之灵,继承天朝大好河山——还有比这个更好的、能表现晋王对皇位毫无觊觎之心的法子么。
晋王若对皇帝从无这方面的劝谏,那就很可疑了。怎么,你小子是不是想着皇帝无子,皇位终有一天轮到你?
这个嫌疑,是一定不能沾上的。
之后晋王果然多次向皇帝提议立妃,皇帝每回都是笑而不语,也就是说,拒不采纳。可是,每回会给晋王极为丰厚的赏赐,晋王因为这个很是发了笔小财——这是后话了。
他俩把宫里的事说完,邓麒终于会笑了,被钟嬷嬷带了进来。青雀见了邓麒,也是客气又热情的相让,“味道很好的,瞅瞅,我吃了这么多!”递了一个给邓麒。
邓麒怀疑的看了一眼,“这绿绿的,青青的,会味道很好?”犹豫着咬了一小口,顿时酸的倒吸冷气,“这哪是杏啊,比醋还酸!”
青雀笑嘻嘻从他手中把杏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兴致很好的讲着个小笑话,“我从前在杨集的时候,厨房的花妈妈蒸馒头总是特别酸。有一回她儿子实在受不了了,好言好语跟她商量,‘娘啊,您下回蒸馒头,不放醋成不成?’”
邓麒和晋王都很卖力气的笑了一通,“太可乐了!”
邓麒真是很迟钝,在笑了许多声之后,才蓦然发觉不对:这么酸,妞妞吃起来却是一脸享受,口口声声说好吃!难道是……?
邓麒坐不住,跳了起来,“妞妞你不会是……?”越想越像,眼中满是欢喜。
青雀笑咪咪点头,“是啊。”又吃了口绿绿的青杏。
“妞妞,不吃这个了!”邓麒傻乐了一会儿,止住青雀,“咱家庄子上种有樱桃,应该差不多能吃了。妞妞你等着,我现摘去!”
也不等青雀答话,兴冲冲走了。
“那个,不够酸。”青雀说这话的功夫,邓麒已到了门口,好像没听见。
“初尝青杏,乍荐樱桃”,青雀和晋王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都有融融暖意。邓麒再怎么不着调,还是疼青雀的。
晋王忽想起来,“他一个人来的,连护卫也没带。”青雀忙道:“叫几个人跟着他,不可大意。”晋王点头,出去在王府卫队中挑了四五名身手好的,命他们赶紧追上邓麒,护送他到庄子上。卫兵齐齐答应,急急去了。
“这么不小心。”青雀摇头。平时还知道带护卫,今天怎么了,单人匹马的。难道遇着什么特别让他生气的事了?
青雀没猜错,邓麒确实遇到一件让他非常生气、怒不可遏的事。
邓之翰不是始终贼心不死么,邓麒爱子心切,亲自约见薛能,替邓之翰说项。邓麒倒也乖觉,别的废话不说,一再声称,“令爱若过了门,我当亲闺女看待。”
薛能这老实人也不会藏着掖着,实话实说,“祁家和沈家的恩怨,我并没放在心上。阿扬虽有祁家血脉,可是她姓薛。令郎和她,也算是门当户对、年貌相当了。”
邓麒听了大喜,“您是明白人!”
谁知薛能话风一转,“可是,沈家那位姑奶奶,还是阁下的妻室,还是邓之翰的亲娘。让我家阿扬认这样的女子做婆婆,万万不能。”
薛能一向脾气好,可是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邓麒傻眼了。不能认沈茉做婆婆,那还是不肯答应婚事啊。
要是两人就这么一说,邓麒也不至于生气。本来么,以邓、薛、祁、沈这几家的过往,祁玉的女儿不肯认沈茉为婆婆,是多么自然、多么理所应当的事。
可邓麒不甘心啊,就殷勤的加了一句,“翰哥儿的娘在老家,翰哥儿在京城成亲,不碍的。”
薛能说话不拐弯,直通通扔下一句,“邓之翰总有回乡祭祖的时候吧?到时候不还是要见!”
薛能这话没说错,可不是么,邓之翰总有回乡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儿媳妇总不能不见婆婆吧。邓麒想想也是这个理,烦恼了,“那,你说怎么办?”
其实薛能根本不必接他的话,只管把这难题扔下,走自己的就行了。可偏偏薛能老实,不会耍滑头,又说了一句大实话,“除非是休了,或者,死了。”
邓麒本来就烦燥,一听这大实话,恼的面红耳赤。休了,死了?你还真敢想。沈茉该不该休,该不该死的另说,为了娶个儿媳妇要婆婆的命,普天之下有没有这个道理?!
邓麒拍案而起,“休想!”
薛能被他这么一怒斥,脸上倒生起喜色,“你既这么说,亲事就此做罢。”拱拱手,扬长而去。
邓麒能不气么,气的七窍生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金宁、依新送的地雷,谢谢支持正版的读者。
晚上再写一章。
第131章 邓麒的愤怒
邓麒年少轻狂时候虽为沈茉对自己的爱慕而窃窃自喜过,新婚之时虽为沈茉的温柔顺从而欣慰不已过,可自打祁玉毅然决然离开邓家祖居远赴云南另嫁薛能,邓麒左拥右抱的梦想一下子破灭,便不喜欢沈茉了。邓麒曾经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若早知道是这样,我宁可带着玉儿远走高飞,永不回京城。”
抚宁侯府张灯结彩娶妇也好,沈茉以世孙夫人的身份嫁进邓家也好,有什么用?我不回京,不和沈茉圆房,把她孤孤单单扔在邓家,她能兴的起什么风浪?邓麒每每想到此处,顿足长叹,懊悔万分。
邓麒大概也是上了年纪,常爱回首往事。越想越觉造化弄人,又时常觉得无限委屈。娶沈茉,我哪里乐意啊,我睡里梦里都是玉儿,常常深夜时分从梦中醒来,一室清冷,满腹酸楚,形单影只。
后悔归后悔,可是沈茉已经娶了,之屏、之翰已经生了,我能怎么办?他俩自生下来便尊贵,邓家上上下下俱是看重,总不能因为沈家败落、沈茉阴狠,就把两个无辜的孩子一棍子打死吧?
邓麒早已不喜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沈茉,可是对自幼按嫡子、嫡女精心教养长大的之屏和之翰,关怀爱护之情一如往日。之屏是他娇女,之翰是他爱子,这是不会变的。
“我不是为沈茉,是为我亲生的孩子,懂不懂?”邓麒真想追上薛能,好好跟他讲讲道理,“休了沈茉倒不算什么,之屏还怎么嫁,夫家哪能看的起她?之翰还怎么接手邓家,做邓家掌舵人?”
不能为打老鼠而伤了玉瓶,懂不懂?邓麒忿忿。
玉儿都嫁给你、替你生儿育女了,薛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本是我的妻,若不是造化弄人,此时此刻该是我和她长相厮守!
玉儿另嫁,小青雀不能在自己身边长大……
就这么着,邓麒带着一肚子怒火单人匹马冲出来,直奔晋王府。他本是想跟青雀发发牢骚的,可惜晋王不给面子,见他脸色不好,直接挡驾,把他拎去书房。
邓麒在书房坐了半天,慢慢的气也平了。小青雀都长这么大了,嫁了人,夫婿还如此温存体贴,对她关怀的无微不至,做爹的心满意足。至于之翰的婚事,看他的造化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真走进去见青雀的时候,邓麒已是心绪大好。知道青雀有喜,自己很快要做外祖父,更是欣喜若狂。傻乐了一会儿,跑去摘樱桃了。
他兴致勃勃的骑马出了晋王府,抄小路往城外赶。妞妞爱吃酸的,俗话说酸儿辣女,看样子妞妞是要生个小世子呀,太好了!越想越高兴,越跑越快。
走到一个僻静的小巷时,忽然从路旁窜出一个灰色的人影。邓麒马太快,收不住,虽然他急忙勒住马缰绳,还是把那人绊倒了。
“闹市纵马伤人,你还有没有王法?”“呸!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拿我们穷人的命不当命!”“这小子穿金戴银的,平时缺德事一准儿没少干,兄弟们,抄家伙上啊,替天行道!”旁边一下子窜出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嘴里嚷着骂着,或是拿打狗棒,或是拿乞讨用的破碗破盆,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打狗棒固然不好抵挡,破碗破盆什么的也很可怕好不好,砸到人脑袋上,不是玩的。
邓麒大叫,“是他忽然冲出来的!直冲着我冲过来的!”那被撞的乞丐正倒在地上翻滚j□j,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好像很痛苦,可真是他自己冲上来的啊。
“撞了人,还有理了!”“人模人样的,不说人话!”“少跟他废话,狠狠揍他!”乞丐们喝骂着,怪叫着,十几根竹棒、木棍一齐冲邓麒刺过来。乞丐们人多势众,邓麒又着了慌,很快被他们拉下马,提起棍子,没头没脑的招呼。
邓麒佩着腰刀呢,自然不能由着他们撒野,拨出刀来,舞的虎虎生风,“你们再不住手,休怪我无情!”乞丐们哪里肯理他,下手越发狠辣。邓麒见对方人又多,又丝毫不肯讲理,心中未免焦燥。
正在这时,温雅从容的男子声音响起,“邓大人莫要着慌,张祜来助您一臂之力。”邓麒百忙之中抬头看过去,不远处是一人一骑,马上之人如碧天秋月般澄澈莹净,不是张祜,却是哪个?
邓麒心花怒放,“张祜快来!”张祜这小子功夫好啊,对付这十几个乞丐,哈哈,小菜一碟!
这十几个乞丐一听张祜的名字,大都着了慌。英国公府世子,少年之时便勇冠三军,几十名青年壮汉近不得他的身。自己这十几个人……?还是赶紧跑吧,逃命要紧啊。
一声呼啸,十几名乞丐,连同倒在邓麒马前翻滚j□j的那个,分作四个方向,兔子般向外逃窜。
邓麒顿足,“这帮王八蛋,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发足去追。乞丐们分四个方向跑,他大概拣了拣,觉得往北去的那混蛋打他最狠,狠命往北边追去。
邓麒狠命追上一个,抬脚一揣,把那人揣的一个趔趄,行走不稳。邓麒挥起腰刀,豪迈的架在那人颈间,“小子,束手就擒吧!”
拦下一个,剩余的两人却是飞快跑了,赶不及捉住。
“可惜只捉住一个。”邓麒正在沮丧,不经意间抬眼一瞧,只见后边、左边、右边全是倒下的乞丐,毫无例外的捂着小腿咒骂哭泣。
张祜一袭玄色长衫静静站在他们中间,目光清冷。
“这小子暗器使的不坏嘛。”邓麒数了数人,不能不服气,“敢情除了我这边跑的那两个,其余的全被他放倒了。”
“你暗器使的这么好,做什么要放走两个?”邓麒走近张祜,抱怨道。
张祜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你功夫不成,还硬往上凑,纯粹是瞎捣乱。你和他们离的那么近,我若一个不小心误伤你,怎么跟小青雀交代。
这会儿晋王府的卫兵也赶来了,见了这阵势,吓了一跳。再看看邓麒脸上有伤,更慌了神,“邓大爷,殿下见了您这伤,我们全都吃罪不起。”邓麒好心肠的安慰他们,“放心,我不连累你们。”
张祜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小瓶递给邓麒,“擦擦,很好使的。”邓麒眉开眼笑,“是绿玉膏么?太好了。”绿玉膏来自西域,样子好看,治外伤有奇效,且不留疤。不过市面上没卖的,有银子也买不着。
清清凉凉的绿玉膏涂上脸颊,邓麒心中一阵舒服熨贴,“张祜,多谢你啦。我还赶着出城,改天置席酒谢你,请务必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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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没写完,我接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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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婚事
“我跟你这般大的时候,孩子都好几个了。”邓麒善意提醒,“张祜,男人到了年纪就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这是免不了的。”
“我知道。”张祜声音冷冷的,好像冬日里的寒冰般没有暖意,“你跟我这般大的时候,小青雀正在杨集逍遥度日,快活的像只小鸟。”
杨阁老亲自教她读书,林嬷嬷照看她饮食起居,小伴当陪她打仗、游戏,何等惬意。那身穿大红袄手提红樱枪的小女孩儿,沐浴在长者的关怀爱护之中,光彩照人,眉目生辉。
邓麒羞愧的低下头,“那个,我一直想把妞妞接回家的,我想疼妞妞,想对她好……”我没有想把妞妞扔在杨集,真的没有。我想把妞妞接回家,想让妞妞有家、有长辈疼爱,无忧无虑的长大。
张祜寒星般的眼眸中闪过丝愤怒,实在不能忍受再和邓麒这样的笨蛋相对而坐,站起身要走。邓麒急忙起身跟上,“等等我,一起一起。”
骑马出庄回城,路上邓麒吞吞吐吐的开了口,“张祜,我给你说个小媳妇儿吧?”张祜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这事我是不管的,家父家母怎么说,我便怎么做。”一夹马肚子,飞奔而去。
骗谁呢!邓麒愤愤。你爹你娘若是能当你的家,早逼着你娶妻生子了好不好,谁家爹娘愿意儿子老大不小的了还是孤身一人?邓麒口中呼喝着,追了过去。
“朝廷应该制定律法,男人到了年纪不娶妻的,女子到了年纪不嫁人的,一律治罪!”邓麒追了许久也没追上张祜,恨恨想道。
“男人,二十吧。女子青春短暂,十八岁便可。男人到了二十岁还不娶妻,女子到了十八岁还不嫁人,都属于犯罪,应该坐牢!”邓麒正意气风发的狂想,忽忆起邓之屏今年也十八岁了,垂头丧气的耷拉下脑袋。
到了晋王府门前,张祜变的彬彬有礼,客气的冲邓麒抱抱拳,言辞温恭,“邓大人,我只能护送您到这里了,后会有期。”
邓麒邀请他进去坐坐,张祜微笑摇头,“殿下没有召唤,外臣不便擅入。”邓麒打个哈哈,二人客气的分了手。
张祜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忍不住勒住马头,回首翘望。不远处的晋王府楼宇巍峨,恢宏壮丽,斜阳余晖中,这座府邸好似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更加美仑美奂。小青雀,你在这里,还好么?
邓麒捧着个小竹篮,献宝似的拿到青雀跟前,“妞妞,这樱桃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青雀笑咪咪称赞,“好吃不好吃的先不说,长的样子真好看。红艳光洁,玲珑如玛瑙宝石一般,太喜欢人了。”晋王也在旁凑趣,“嗯,看着就想吃。”邓麒大为得意。
钟嬷嬷亲自带着人去洗了樱桃,盛在一个晶莹美丽的荷叶状琉璃盘子中端过来。琉璃盘中红艳艳的樱桃还沾着水珠,可爱极了。
邓麒拿过雪白的帕子,擦干净樱桃上的水珠,递给青雀,“妞妞,好吃么?”青雀吃的眉开眼笑,“太好吃了!”晋王在旁看了片刻,要了个小碟子,要了把小刀,把樱桃一切两半,将子除去,再给青雀吃。青雀感动的不行,“你太好了!”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四哥,含无限深情。
晋王推推邓麒,“哎,你回罢,我和青雀还有正经事要做。”邓麒瞪了他一眼,“有什么正经事?”虽是这么说着,却当真站起身要走。
“妞妞,你在家里闷不闷?让屏姐儿、盈姐儿来陪你说说话,好不好?”邓麒都要走了,又转过身问了一句。
青雀甜甜笑,“那个,我和她俩不太熟。”邓麒想了想,“也是。”没再说什么。晋王嫌他碍事,推着他出了门,命人叫上一队护卫,送邓麒回宁国公府。
打发走邓麒,晋王两眼发光的回来,打算和青雀一起做正经事。钟嬷嬷何等有眼色,见他情意绵绵的望着王妃,便即带着人悄没声息的退出去,偌大的偏殿中只剩下晋王、晋王妃两人。他俩时而相互亲吻,时而相互喂食樱桃,其乐陶陶。
邓麒回到宁国公府,兴高采烈跑到正院,跟他祖父宁国公报喜讯。宁国公正亲手擦拭他的腰刀,闻言微笑,“妞妞是个有福气的。”邓麒大为得意,“那是。”
宁国公慢慢收起腰刀,告诉邓麒,“麒儿,益哥儿也十六七岁了,亲事不能拖着。你裴爷爷和我相识数十年,裴家的家风我信的过,他只有一位曾孙女,今年才及笄,乖巧伶俐的很。”
宁国公口中的“你裴爷爷”是都督佥事裴先,他和宁国公是昔日军中袍泽,相知颇深。裴家人忠诚厚道,裴先也凭军功挣下一个世袭千户,他家的姑娘嫁邓子益,算是门当户对。
邓麒忙道:“您说好,一定是好的。我去和我母亲说,请她央媒提亲。”宁国公点了点头,“我带益哥儿去过裴家,两个孩子见过面,都无异议。”不只无异议,还各自红了小脸,害羞的不像话。宁国公想到这儿,苍老的心忽然变软。
邓麒很高兴,“那可真是太好了!”能给次子娶一个他中意的姑娘,真不坏。
宁国公淡淡看了他一眼,“益哥儿虽是你的庶子,却和翰哥儿一样,是我亲手带大的。况且,裴家许的可是嫡女,素日十分娇养。跟你母亲说,礼数一定要隆重。”
邓麒答应的很痛快,“您说的对,听您的。”孙夫人这个人吧,在邓麒这做儿子的看来,实在是一位慈母。可是邓麒也知道孙夫人向来看重嫡庶之分,若是不添这句话,她定会一板一眼按着庶子的婚礼来操办。
裴老爷子和宁国公是什么交情?认识了几十年,一齐打过仗,过命的交情。新娘是裴老爷子唯一的曾孙女,眼珠子般宝贝,那是一定不能怠慢的。
交代完邓子益的婚事,宁国公又问起邓之屏和邓之翰。邓麒挠挠头,“这两个苦命孩子,都被沈家给连累了!屏姐儿没有好婆家,翰哥儿又因为沈家被拒婚。”
邓麒和薛能把话说开之后,一开始是气,后来也心平气和了。既然两家结怨太深,这桩亲事只好做罢,没别的办法。总不能为了要娶阿扬,便把沈茉休了,或杀了。一则翰哥儿必定不能同意,二则,真那么做了,翰哥儿因为阿扬没了亲娘,他能给阿扬好脸色看?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宁国公重重的哼了一声。
邓麒忽想起一件正经事,“祖父,您说张祜怎么样?这小子年纪不小了,却依旧是孤身一人。若是把屏姐儿说给他……?”
邓麒话音没落,宁国公狠狠瞪了过来,“你没睡醒?”妞妞小时候寄养在英国公府,张祜那冷面修罗般的少年是怎么陪她玩耍的?妞妞在石屋遇险,张祜是怎么发疯般寻找的?给张祜说屏姐儿,你可真行。
张祜要是肯娶屏姐儿这样的姑娘,早八百年就成亲了,哪用等到现在。
邓麒被骂的低头不语。
“盈姐儿的亲事说定了,益哥儿的亲事也说定了,是因为他们没有好高骛远。”宁国公又哼了一声,“屏姐儿亲事迟迟未定,不只是受了沈家连累,还因为她看不清情势,心比天高!”
邓之屏痴心不改要嫁高门,也不想想,哪个豪门世家娶媳妇不挑剔,哪个高门大户愿意娶沈家的外孙女。
邓麒唯唯称是。
“求婚的二三流侯府、伯府里头,挑一家厚道人家,把屏姐儿许出去。”宁国公吩咐,“你亲眼看看,最主要是家风正,子弟人品好!成亲之后有咱们提携着,屏姐儿日子也不差。”
低嫁有低嫁的好处,她夫家没本事,要依仗宁国公府,便不能苛待邓之屏。
邓麒打起精神,“您的话我记下了,这就去告诉我母亲。”
宁国公默默点头。
邓麒想了想,硬着头皮把薛能拒婚的话原封不动学了一遍,“……薛家这般强横,只能就此做罢。”
宁国公目中乍现精光,冷冷扫向邓麒。邓麒吓了一啰嗦,陪起笑脸,“祖父,孙儿没说错话啊。他……他都这么说了,咱们只能算了。”
“强横?”宁国公质问道:“阳武侯这般说话,你觉着强横?邓麒,我若是阳武侯,说出的话只会更不中听!”
人家千娇万宠的嫡长女,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掌上明珠,凭什么嫁给邓之翰这仇人之子?沈茉虽被关到老家,可她名份还在,随时有可能杀回来,摆她做婆婆的谱。人家不过提了提这个,你便说人家强横?
是亲爹都得这么强横好不好。
邓麒嘟囔道:“您当我护着沈茉啊?我烦死她恨死她了,不过是虑着两个孩子。薛能他……他都娶到玉儿了,把阿扬嫁到咱家怎么了?便宜占尽的明明是他。”
宁国公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吩咐,“你一五一十告诉翰哥儿!他要么死了心,要么自己想法子去。”
邓麒见他铁色铁青,不敢反抗,唯唯答应。
宁国公冲他挥挥手,“没事了,滚吧!”
邓麒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邓麒专程去见孙夫人,把宁国公交代过的话一一告诉了。孙夫人仔细听了,点头,“记下了。”
其实,隆重办理邓子益这庶孙的婚事,给嫡孙女寻个二三流侯府、伯府的婆家,都不是孙夫人的本意。不过,自从荀氏出家、沈茉被放逐,孙夫人颇有唇亡齿寒之感,通不敢跟宁国公、邓晖、邓麒等人唱反调。
荀氏可是邓晖的亲娘,在邓家威风了大半辈子。最后,也会被逼出家——
第二天,英国公夫人到晋王府拜访。她是专程来给晋王妃送各色果子的,有新摘下的樱桃、温室里的葡萄,还有从南洋过来的山竹子等等。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位年方二八的小美女,周琪。周琪和英国公夫人无论容貌还是神态都约略有些相似,不过一位已是人到中年,一位还是妙龄少女。
周琪肤色很白,眉目如画,她上身穿银红绣折枝牡丹对襟褙子,下着秋香色撒黑色大朵盛开玉兰花宫锦长裙,精致的发髻上簪着莹润的水晶流苏步摇,绰约多姿,明艳照人。
青雀亲热叫过英国公夫人“伯母”,笑盈盈看向周琪,“眼下,我只能先叫琪妹妹啦。”调皮的冲英国公夫人眨眨眼睛,意思分明是,“等成了亲,我才能叫嫂嫂!”
周琪娇羞的低下头,英国公夫人含笑看了周琪一眼,“阿琪,晋王府景色很美,你想不想开开眼界?”周琪乖巧的笑,“仰慕已久,当然想一饱眼福。”青雀知道英国公夫人是想支开周琪,笑着吩咐钟嬷嬷,“您带着人陪周姑娘出去逛逛。好生款待着,不可怠慢。”钟嬷嬷自是恭敬答应。
周琪盈盈施了一礼,跟在钟嬷嬷身后,仪态万方的出了殿。
“伯母,您给祜哥哥挑的小媳妇儿真是太好了。”青雀笑盈盈夸奖,“阿琪这般清丽出尘,和祜哥哥正是天生一对。”
英国公夫人有些苦涩的笑笑,脸上有了尴尬的红晕,“伯母曾经告诉过你,说阿祜定了亲,对不对?青雀,那是伯母一厢情愿的,阿祜至今也不承认,更不愿意成亲。”
英国公夫人骄傲惯了,爱面子,向来不在人前示弱,也不会在人前曝家丑,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很不容易。青雀沉默片刻,慢慢说道:“暂时如此罢了,祜哥哥是您亲生爱子,假以时日,他必定还是听您的。”
这是青雀的心里话。
英国公夫人凝神看着青雀,“妞妞,我头回对人说出阿祜已经定亲这话,不是对你,而是对张皇后。你和晋王成婚之前,皇后曾亲切问起阿祜的婚事,我当时想也没想,便笑容满面的答说,‘犬子已和周氏女儿定下了,不日便将下聘。’”
英国公夫人笑容更苦,“青雀你看,伯母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如今阿祜执意不肯成亲,时日久了,皇后岂不起疑?看来,伯母铁定是要开罪于皇后了。”
我既问亲事,便是有意保媒。你答已定亲,算了,定便定了。到最后,这定亲竟是假的?呵呵,这可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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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留言,决定不弄防盗了。确实,提示有更新,打开却看不到新章,很烦。
晚上再写一章。
第133章 倔
青雀善解人意的微笑,“伯母您多虑了。一则,皇后很大度,不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二则,祜哥哥眼下不过是发发小孩子脾气,过几天便好了。”
英国公夫人在皇后面前说过,周家也承认,这事差不多算是定下了。张祜若是犯执拗,始终不肯认下这门亲事,是想跟自己亲生母亲翻脸,并且置表妹周琪的名声、终身于不顾么?不会,张祜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眼下不答应,不过是跟英国公夫人呕气罢了。可是在至亲之人面前,这气又能呕多久?不可能是一辈子。
英国公夫人眼睛一亮,殷切的看着青雀,“妞妞,你说阿祜是发小孩子脾气,过几天便好了?果真是这样么?”
青雀笑嘻嘻,“嗯,小孩子脾气。伯母,您好好哄哄他,包管他很快就好了。”他是跟你赌气好不好,你赶紧哄他呀。这会儿就甭讲究什么做母亲的权威、颜面了,把他哄顺溜了是正经。
英国公夫人笑道:“好,伯母听妞妞的话,回府之后,好生哄哄这倔小子。”
青雀连连点头,“您哄哄他,他一准儿就好了!伯母,祜哥哥是孝顺父母的好孩子!”
英国公夫人微晒,“就他,还孝顺父母的好孩子呢?父母差点没被他急死。”大老远的跑到辽东,一去五六年不肯回京,回京之后又执意不肯娶妻,生生是想把爹娘愁死。
“哪能呢。”青雀表示反对,“祜哥哥很孝顺的,往后他娶了阿琪,两个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好啊。”
英国公夫人这么好面子的人,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这般开诚布公讲出自己的尴尬和为难。她本是真有些没主意了,隐约有让青雀帮着劝劝张祜的意思,谁知青雀轻描淡写,“发小孩子脾气”“您哄哄他”,又把难题抛回给自己,根本不肯接手。英国公夫人无可奈何,只好暗暗盘算着如何跟张祜语重心长的谈谈,让他答应娶周琪,和美度日。
其实,英国公夫人在这之前真没好意思跟张祜把事情摊开了坦诚相告。为什么呢?她心虚啊。张祜曾经多次求她跟祁家提亲,她一直冠冕堂皇的拒绝,“晋王好似也对青雀有意,咱们不能和皇家抢媳妇”。她用的借口,一直是皇家威严、体面不可冒犯,做臣子的不敢僭越。可是,到了这会儿,皇后开口想说媒,您怎么就敢当面撒谎,直接拒绝了呢?您怎么不惧怕皇家的威严,不让皇后给您说一个绝世好儿媳呢?
英国公夫人很难自圆其说。故此,一直有畏难之情,没法跟张祜启齿。再后来,竟至于想求助于青雀,解决掉这大难题。
但是英国公夫人不可能命令或胁迫晋王妃做什么,只能指望青雀的善良懂事。青雀若是顾左右而言他,或四两拨千金的打太极,英国公夫人拿青雀并没办法。毕竟,青雀只是小时候在英国公府借住过而已,并且,离开的相当惨烈。英国公夫人深知自己和晋王妃谈不上什么交情,晋王妃对自己言笑晏晏,看的不过是张祜的颜面。
“这孩子倒厚道。”英国公夫人来意落空,心中怅然,“性情又厚道,人又聪明机灵,是个有福气的。唉,她若是没有那样不着调的爹娘……真是好儿媳妇人选。”
英国公夫人心中惆怅着,忽忆起一段往事,踌躇道:“妞妞,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皇后问及阿祜亲事的那回,在座的还有武定侯夫人和安康长公主。武定侯夫人夸奖过你妹……宁国公府大小姐,邓之屏。”
英国公夫人歉意的看着青雀,青雀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道:“多谢您告诉我这些。”
原来,英国公夫人是顾虑皇后会给张祜、邓之屏说媒,才会急吼吼的抛出一句,“犬子已和周氏女儿定下了,不日便将下聘。”倒也情有可原。英国公夫人是熟知宁国公府内情的,怎么肯让张祜娶邓家姑娘。邓家内宅那份乱,她可不敢领教。
英国公夫人是有几分喜欢青雀的,可青雀的身世依旧让她望而却步。邓之屏就甭提了,在英国公夫人眼里,她纯属于要家世没家世,要人才没人才,没有一丝一毫可取之处。通敌卖国人家的外孙女娶做英国公府世子夫人,别让人笑掉大牙了。英国公府世代忠烈,声名不许被玷污。
英国公夫人说完正事,低声问青雀,“怎么邓大人会专程到庄子上替你摘樱桃?妞妞,你很爱吃樱桃么?伯母却不记得。”
青雀调皮的笑笑,拍拍自己小腹,“自从有了这个,我真是备受重视啊,还得了不少丰厚赏赐。伯母,我都发了笔小财呢。”连仙女娘都来看我了呢,呵呵。
英国公夫人面露惊喜,“妞妞,有喜了?”见青雀笑咪咪点头,英国公夫人合掌念了声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妞妞平平安安的,生个大胖儿子!”
青雀笑,“您跟我大姨想的一样啊。我大姨也想要个大胖小子呢,她老人家说,阿原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可喜欢人了。”
英国公夫人怔了怔,才想到青雀所说的“大姨”便是晋王的母亲邵太妃,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青雀提起“大姨”来好不亲呢自然,看来她和邵太妃极要好。青雀,有个好婆婆呢。
“这孩子,从前叫大姨便罢了。如今成了亲,怎的还叫大姨?”英国公夫人嗔怪。
青雀嘻嘻笑,“是,往后一定改。”
英国公夫人难得来访一回,青雀很热情的留她和周琪午宴,有戏有酒。撷芳阁现成的戏台,府里养有一个小戏班子,琴曲悠扬,青衣在台上挥洒着水袖,曼妙如仙。
周琪和青雀坐的很近,犹豫问道:“王妃姐姐,听说您和祜表哥小时候打过架?”青雀来了劲,“岂止打过架?我们还打过猎,打过仗!”绘声绘色讲起往事。
周琪听的很是向往,“王妃姐姐,若是我也跟祜表哥打架,他会不会喜欢啊?”少女光洁的面孔上,有羞涩,也有茫然。
“他喜不喜欢,我是不知道的。”青雀笑笑,“不过,你又何必要他喜欢呢?阿琪,尊重比喜欢更重要。”
若是丈夫和妻子能互敬、互爱,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可是天底下哪能对对夫妻都是一见钟情、终生厮守?如果是依着父母之命的婚姻,爱和喜欢不足够,那至少要尊重。
周琪咬咬唇,若有所思。
“我还是想要他喜欢。”周琪声音很小,小的几乎听不见。青雀觉得她这小儿女情怀很可爱,和气的冲她笑了笑。
英国公夫人和周琪告辞的时候,青雀命人捧出一个漂亮的金丝楠木首饰盒,“阿琪,这是姐姐送你的,喜欢不?等到咱们下回再见面,恐怕阿琪要送我见面礼了,唉,不过称呼也要改了。”
这回是你叫我姐姐,下回见面,说不定是我叫你嫂嫂了。
周琪脸红了红,大大方方接过来,道了谢,“多谢姐姐厚赐,阿琪很喜欢。”且不说里头的首饰是什么,单说这盒子,如婴儿肌肤般细腻,清幽无邪,娴静优雅,已是罕见的珍品。
英国公夫人和周琪告辞之后,晋王施施然进来,“王妃可空了?孤有正事和王妃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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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相互
“什么正事啊?”青雀迎上去抱住他的腰,仰起一张晶莹灿烂的小脸,“有关国计民生,还是边境安危?”
“是咱家的正事。”晋王小心的、轻轻的双手揽着她,一脸温柔笑意,“请示王妃,熙园有片水杉林,我想砍几棵做桌子,可以么?”
“水杉啊。”青雀做沉思状,“水杉很直很挺拔,我觉着它很有风骨……”
“那不砍了。”晋王从善如流,“既然它得了王妃的青目,便留着。”
青雀粲然。
晋王携着她的小手到榻前坐下,慢慢告诉她,“昨儿个你爹离开咱家,被十几个乞丐拦住殴斗,幸亏祜哥哥恰巧路过救下他,毫发无损。那些乞丐被送到顺天府之后,百般审问,只说是受人钱财,j□j。至于给钱的人是谁,他们并不知道。”
“为首的那人,逃掉了。捉住的是帮小喽啰,一问三不知。为首的那人,顺天府正在搜捕。妞妞,究竟是谁想要对你爹不利,目前尚不得而知。”
青雀叹了口气,“连十几个乞丐也摆不平,还敢不带护卫,单人匹马到处乱跑,简直让人没辙。”想到邓麒,不由有些愁眉苦脸。
“千万别。”晋王吓了一跳,忙柔声哄她,“咱不为这个生气,啊?妞妞,四哥差人去保护他,一准儿不会让他有事的。”伸出手去,轻抚她皱起的眉头。
他的眼眸黑宝石般璀璨,夜空般深邃,青雀被他关切的看着,微微笑起来,“没有生气。阿原,我若是为了他生气,早气死啦。”
晋王轻轻叹气,“我家的小孕妇即便怀了孩儿也是这般貌美,嫣然一笑,如新荷初绽,如明月初升,生生勾走了四哥的魂魄。”
青雀喜滋滋,“这甜言蜜语我爱听!”两人相视一笑,双手握在一起。他,风姿秀异如玉人谪仙;她,冰肌莹彻如姑射仙子,两人温柔执手对坐,美好的像一副画。
“哎,四哥也学功夫吧,好不好?”晋王柔声央求。
青雀眼睛亮晶晶,“好啊好啊,四哥也学功夫吧,我教你!我做过徒弟,还没做过师父呢。收个徒弟,应该很好玩,很有趣。四哥,拜师吧!束修可以改日奉上,请务必从厚从丰。”
晋王咳了一声,“妞妞教四哥,四哥也会教妞妞的,咱们就互相不拜师,互相不收束修了吧。”
“我有什么用你教的啊?”青雀骄傲的昂起头,“祁青雀将军文武全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会!”我可是太爷爷这当世大儒教出来的小学生,若论起琴棋书画来,也颇有造诣呢。
“有,妞妞有要四哥教的地方。”晋王俊脸微红,“那个,小铜人儿,还有不穿衣裳的美女图,四哥若不教,妞妞是看不懂的。”
青雀是个讲理的人,仔细想了想,点头,“有道理。”慷慨大方的同意,互相当老师,互相不收束修,以及额外的谢礼。
两人正说着话,宫里赐下两筐新鲜的水蜜桃、龙王帽杏,还有几件从波斯过来的精巧玩器。“陛下看着好玩,特地送给殿下赏玩的。”来送玩器的小太监年纪不大,一脸喜庆的笑。
晋王打发走来人,看着几件玩器发了会儿呆。然后,少气无力的坐下,亲手写谢恩折子,感谢“大兄皇帝陛下”“尊嫂皇后殿下”的赏赐。青雀一边好胃口的吃着水蜜桃,一边好兴致的在旁看着,不怀好意的夸奖,“阿原,你这个兄字写的真是跌宕多姿,笔意纵横啊。”
晋王抬起头,张嘴就咬。青雀手中的水蜜桃,被他咬掉一大口——
两天后,顺天府终于找到了逃脱掉的那两名乞丐。他俩一个死在破庙里,一个死在偏僻的小巷中,都是尚数刀,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像在诉说自己的不甘。顺天府还在继续追查这两人的来历、近日行踪,但是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进展。也就是说,谁在背后暗算邓麒,当下还查不出来。
青雀专门命人把邓麒请来,啰啰嗦嗦交代了许多遍,“出门要小心,一定要带人,要带身手好的、机灵的、忠心的……”
邓麒大为感动,“妞妞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那天纯粹是被薛能给气着了,否则,不会落了单。”
“我姑丈怎么气着你了?”青雀未免好奇。等到邓麒一五一十说了,青雀幽幽叹道:“亲爹啊。”薛能是亲爹,一心替阿扬着想,绝不会明知有沈茉这样的婆婆,而稀里糊涂的把阿扬嫁了。
邓麒闷闷看了青雀一眼,“我跟翰哥儿一说,他就傻了。妞妞,翰哥儿和阿扬的亲事,算是泡汤了。”
青雀笑了笑,没接话。这样很好啊,邓之翰另娶淑女,小阿扬再择良配。他俩中间横着那么多的恩恩怨怨,想要相爱相守是很难的。
邓麒大为不快,“妞妞,我不高兴。我和翰哥儿一样,盼着他能把阿扬娶回宁国公府。还有我祖父,他虽然嘴里不说,我却知道他也极想的。”
青雀殷勤让他喝茶,“尝尝,去年冬天从梅花上收的雪水,是不是有股子清香?”只管打岔,只管不接他的话。
宁国公和邓麒肯定是想把阿扬娶回家,弥补自己当年留下的遗憾。可是,他俩都没成功的事,为什么轮到邓之翰会成呢?没道理啊。邓家的男人一脉相承,心里总是向往香秀、祁玉这样的女子,娶回家的,却是荀氏、沈茉之流。
然后,他们不会责怪自己,只会抱怨造化弄人。要和他们有情感上的纠葛,呵呵,女子要特别强捍才行。
青雀品了口香茗,享受的咪起眼睛。是不是正因为有着邓麒这样的生父,祁青雀将军才会打小便坚强独立,比男子更彪悍?若是像小阿扬似的,爹宠着,娘惯着,哥哥百依百顺,祁青雀将军也会是依人小鸟吧。
是做祁青雀好,还是做小阿扬好?青雀很慎重的想了想,还是做祁青雀好。做祁青雀虽说辛苦,可是,自己的日子,自己做主。若是有人横加干涉,哼,祁青雀将军手中的长剑,是吃素的么?
邓麒懊丧了一会儿,关心起青雀的日常起居,“妞妞,你饮食要小心啊,寒凉之物不可食用。不许蹦蹦跳跳,不许舞刀弄枪,总之一切以未出世的孩子为重。”
青雀一一数给他,“林医正列有食单,食单上没有的食物,膳房根本不敢做。膳房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人,食材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钟嬷嬷管我管的可严了,还有太皇太后宫里的乔嬷嬷,三天两头过来巡视。师爹师娘常带林啸天、林啸威过来陪我玩,英爹英娘也来,还有青峰、青宁……”
邓麒听的大为放心。
其实薛扬也时不时的过来慰问孕妇,不过,青雀犯不着告诉他。
邓麒走的时候,正好晋王自外头回来,他顺便邀请晋王,“我摆席酒谢张祜,你若闲着,来做个陪客可好?”晋王哪是做陪客的人,不过听到要请张祜,却是不便推辞,“陪祜哥哥,是我的荣幸。妞妞幼时,多亏祜哥哥照看。”邓麒很是满意。
次日邓麒果然在得意楼设宴,专程宴请张祜。两个人喝酒太闷,他又请了位陪客,晋王殿下。邓麒预先定了雅间,叫摘月阁,阁内放着宽大阔气的老红木长桌案,桌案旁是四把舒适的黑酸枝木玫瑰椅,墙上挂着山居图,地上放着青花瓷敞口鱼缸,清雅别致。
三人分宾主坐下,都是客气的很。晋王举杯向张祜道谢,“幸亏祜哥哥出手。否则,邓大人从我晋王府才出门便受个伤什么的,我和青雀颜面无光。”
邓麒恼火的瞪了他一眼,只是颜面无光啊,我闺女不会心疼么。
张祜淡淡的,“哪里,举手之劳。”
张祜一直不大热络,神色间有股挥之不去的落寞、寂廖。晋王本想恭贺他和周琪的婚事,见了他这模样,没敢开口。
邓麒频频向张祜敬酒,到了后来,两人都有点醉醺醺的。邓麒忽然拍案,看样子想哭,“我不能回想往事,想起来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我也是,后悔终身。”张祜眼神有些迷离,朦胧,“那年,我不该留李师父,我不该留李师父……”
晋王同情的安慰他,“祜哥哥,‘往日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过去的事,忘记吧。”
张祜恍若无闻。
喝的尽兴之后,晋王很负责的把邓麒、张祜一一送到府门口,眼看着他们进了府门,方才折回。
“好大的酒气。”青雀见了他,嫌弃的揪揪鼻子,“晋王殿下,林医正不许我喝酒,也不许我闻酒味儿。”
她调皮的像个孩子,实在很可爱,晋王冒着被打的风险凑上去亲了亲,“妞妞,四哥这便洗浴去,一准儿把酒味儿洗没了。”
等到晋王神清气爽、气味清新的从净房出来,两人很亲热的相互嗅了嗅,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你爹说他肠子都悔青了,祜哥哥也说,后悔终身。”晋王向自己的王妃报告宴会情况。
青雀笑了笑,“后悔有什么用啊,时光又不能倒流。‘往日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晋王引为知己,惊喜道:“妞妞,我正是这么劝祜哥哥的!”青雀笑咪咪看向他,两人情不自禁伸出嘴唇轻啄。太有默契了,真不愧是夫妻啊。
“为什么祜哥哥说不该留李师父?”晋王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无关紧要的小事。”青雀微笑。
当年,若是祜哥哥没有留下李师父,李师父该是带着自己回杨集了吧?也就不会被带回石屋,也就不会有石屋前的鲜血。
如果那样,世间不会有祁青雀,只能是邓之媛。
“祜哥哥,即便我一直是邓之媛,咱们一样没缘份。”青雀怅然,“不管我是祁青雀,还是邓之媛,伯母都一样不喜欢我,不会接受我。”
“我前辈子为了得到亲娘的疼爱已是费尽心机,力气用尽了,我也疲惫了。下半辈子,我不想再为了得到婆婆的疼爱而终日操劳。我要现成的,我要大姨。”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回的更新,在明天早上,大概还是个时候。
如无意外,会比较肥。
第135章 神棍
青雀最初这段怀孕的时光真是轻松愉快,夫家也好,娘家也好,各路人马全都无一例外的表示非常开心,非常关切。夫家源源不断的送来各种赏赐,从珍稀果品到金玉玩器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娘家更是出人出力,林啸天、林啸威两兄弟负责陪姐姐玩笑,青宁替姐姐摘来新鲜的玉兰花,青峰和薛挥一起专心致致给未出世的小外甥刻小木剑、小木刀,薛扬年纪大,稳重一点,陪姐姐散步。
最初,真是很美好的。
慢慢的,青雀开始不满。身子慢慢开始笨重不说,玩又不许放开了玩,不许骑马,不许动枪动枪,天气渐渐热了,还不许用冰。
各种各样的不方便啊。最要命的是,到这时才不过四五个月,要熬到孩子生下来,还有小半年的光阴。青雀不禁气咻咻的,时不时的想要发脾气。
做姐姐的,自然不能跟弟弟妹妹们凶,对不对?太没风度了。做女儿的,也不能跟爹娘凶,对不对?太不孝顺了。盘算来盘算去,最合适发脾气的是孩儿他爹,他才是罪魁祸首。
天越热,青雀越凶。每每她瞪眼睛使小性子的时候,晋王总是柔声软语哄她,“我家的小美人即便张牙舞爪,也是个小可爱,令四哥心疼。”她嫌热,他便陪着她不用冰,“我家妞妞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四哥也是一样的。”青雀每每被他哄过之后,又成了乖巧的小妻子。
钟嬷嬷看在眼里,暗暗叹息。晋王打小在先帝跟前长大,在宫里谁敢给他脸子看?连万贵妃在世之时都对他格外青目,异常和气,晋王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可他到了王妃面前,偏能这般做小伏低。唉,一物降一物啊。
过了头三个月,胎相稳了之后,青雀进过几回宫。回回进宫都是晋王亲自送她去,亲自接她回。因为这个,晋王被太皇太后打趣过,被邵太妃嘲笑过,他面皮很薄的红了脸,然后,下回照旧。
太皇太后见了青雀,笑的眼睛都咪成一条缝了,“好孩子,快起来,你身子沉重,自己娘们儿,不必多礼。”拉着她的手笑了半晌,甭提多开心了。
想想也是,自打先帝去后,太皇太后已多年不见这等喜事,自是希罕的。她孙子很多,孙女也不少,可是曾孙子还没有。头一个,总是与众不同的,让人格外期待。
王太后看着青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又是喜欢,又是羡慕。她从来也没有得宠过,一生不知道身怀六甲是什么滋味。想来,能有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很美满。王太后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在宫中受人尊敬,日子比从前强了不知多少倍,她自己也很知足。可是,看到怀孕的晋王妃,王太后那已经波澜不惊的心房却起了点点涟漪,仿佛已经苍老的树干上又萌发了嫩绿新芽。孩子,一个稚嫩的孩子,会带给人多少希望,多少憧憬。
张皇后在头回见到身材不复苗条的青雀的一刹那,身子僵了僵。她虽是秀才之女,可打小便知道自己要矜持,因为她是金夫人“梦月入怀”而生下的,自她才出生,命格便是尊贵无比。张皇后从出生到长大,到选为太子妃,一路顺顺当当。嫁为太子妇之后,当年万贵妃便没了,没多久先帝也薨逝,太子即了位,她毫无悬念的成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她一直很顺遂,很美满,除了没有身孕,没有为皇帝生下儿子。
张皇后随着太皇太后、王太后一起关怀过青雀的日常起居之后,和善的微笑,“祖母寿辰在即,下月我在上清观打醮,做斋事为祖母祈福,可惜弟妹有了身子,却不便前去。”
道观、斋事?青雀笑盈盈。本朝自太祖皇帝开始便是尊奉儒教、三教并用,对道家,崇敬的是真武神,优礼扶持的是正一道。斋醮祈福,更是经常有的事。为太皇太后祈福的斋醮,孕妇是去好呢,还是不去好呢?要知道眼下已是四五个月,胎已经坐稳了。
青雀笑的很甜美,“祖母向来疼我,我若躲懒不替祖母祈福,怎过意的去?嫂嫂带我一起吧。”
太皇太后拉起青雀的小手,笑咪咪夸奖,“孝顺孩子!”夸奖完了,却不许她去,“有你嫂嫂和姐妹们便好,你好生歇着。人多,不是玩的。”
“把闲杂人等清理出去便好了啊。”青雀笑道。
太皇太后拍拍青雀的小手,显然十分满意。
王太后在旁看着,眼中有了笑意。阿原的王妃跟他一样招人喜欢,这不,成婚没多久,太皇太后见了她便亲呢非常。果真如俗话所说,“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门”么。
张皇后看着太皇太后对青雀的亲呢,不禁有些眼热。太皇太后不只是皇帝的亲祖母,还是幼年之时庇护过皇帝、对皇帝有极大恩德之人,自然备受皇帝尊崇。张皇后才进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待她也极和气,后来皇帝一直没有子嗣,又不肯立妃,太皇太后渐渐便对张皇后冷淡了。
好吧,相比较起太皇太后对青雀的亲呢,张皇后更眼热青雀的身孕。张皇后贵为帝王之妻,六宫之主,连同娘家那两个不争气的弟弟都跟着鸡犬升天,胡作非为,真是备极荣宠。她如今唯一缺少的,便是子嗣。
“到了上清观,见着无尘真人,定要问清楚了。”张皇后想到自己的难堪之处,一阵心痛,思量道:“我到底有没有生下皇子的命,祁青雀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命格,一定要问清楚了。”
无尘,你以前没有让我失望过。这回,也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吧!
青雀陪着太皇太后说笑半天,告辞出来,去看邵太妃。她在宁寿宫已是言笑晏晏,到了大姨面前就更是如鱼得水了,“您想要小孙子啊?成,我答应您了,一准儿给您生个小孙子!”
邵太妃又是高兴,又有些疑惑,“青雀,你怎么知道一准儿是小孙子呢?大夫看过,还是高僧、道长给看过?”
青雀嘻嘻一笑,“都没有。不过,这回不管是小孙子还是小孙女,总之我一准儿给您生个小孙子便是。这回不是,下回接着生呗。”
邵太妃大乐,“原来如此。”她答应的是“一准儿给您生个小孙子”,可没说,“这回给您生个小孙子”。
邵太妃怜爱轻抚青雀的鬓发,“这小丫头,真是顽皮。”青雀享受的咪起眼,跟邵太妃讨价还价,“不管生个什么,您不谢疼他,便不疼我了。”邵太妃一迭声道:“疼你,青雀,母亲最疼你。”
在大姨面前撒够了娇,晋王也该来接她了。邵太妃瞅瞅阿原,瞅瞅阿原怀孕的小娇妻,眼角眉梢全是笑,“阿原,你要让着青雀,她怀着孩子呢。”邵太妃不厌其烦的再三交代,晋王不厌其烦的再三答应,“嗯,让着她。”
从邵太妃处出来,先乘轿到宫门,再换晋王府的马车。上了车,晋王扶青雀坐好,体贴的替她垫好靠背,“王妃,舒适否?”
“母以子贵啊。”青雀舒坦的靠在石青色锦缎靠背上,悠悠叹道。
“即便妞妞没怀孩子,四哥也会疼你,也会让着你的。”晋王温柔说着甜言蜜语。
两人含笑对视,心里都是甜丝丝的。
回到晋王府,青雀仔细问着上清观。晋王沉吟,“从前不觉得,近年来,哥哥好似颇好黄老之学,也对道士格外礼遇。”
青雀淡淡一笑,“有那么位皇后,你皇帝哥哥醉心于黄老之学,也不奇怪。”她这一笑虽是淡淡的,可讥樊意,却是十足。
张皇后何许人也?其母金夫人“梦月入怀”而生,极贵的命格。当年先帝为太子选妃,这“梦月入怀”,可是占了不少便宜的。张皇后有这样的经历,会迷信,会尊崇道长,真是毫不奇怪。跟什么人学什么人,皇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哪能不受她影响。
更何况,皇帝的身体并不是非常强健,即位之后为国事操劳,不只劳心,也劳身,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这时若有人拿“长生不老”“强身健体”来说事,他当然会感兴趣。
晋王默然。先帝为哥哥选妃之时也是很花心思的,可是选来选去,却选了这么一位。哥哥成亲数年没有子嗣且不说,她纵容娘家弟弟为非作歹,真是令人厌恶。
“上清观的观主是无尘道长。他既是观主,果然有些真才实学?”青雀问道。
“一个神棍而已。”晋王微微皱眉,“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偏偏哥哥肯信他。不过,他也只是斋醮骗钱,另索要些庄田宅院之类的赏赐,小打小闹。”
青雀点头,“我知道了。”
到了斋醮之时,青雀跟着皇后,还有安康长公主、永康长公主、卫辉长公主、仙游长公主等人同行。安康长公主年纪最长,已于去年下降定远侯王方,永康、卫辉年纪都在十三四岁上下,尚未定亲。仙游最小,还不到十岁,她身材纤弱,小脸苍白,看上去真是弱不禁风。
上清观占地辽阔,风景优美。在这里欣赏斋醮仪式,看着一众身穿道袍、手持法器的道士们在场中翩翩起舞,吟唱着古老而悠扬的曲调,有些像看唱戏。青雀极少出席这种场合,倒也算是开了回眼界。
闲杂人等都被清退,安康带着妹妹们在观中自在游玩。永康等几人难得出门散散,兴致极好的跟在长姐身后,指点花草树木,绿水青波。
张皇后和青雀在阁中坐着,内侍来报,“无尘道长求见。”张皇后温声道:“准。”内侍应声下去之后,张皇后对青雀微笑,“无尘道长现掌着道录司的正印,又被陛下封为纯一真人,公侯勋戚们见了面,都要称呼他一声‘老神仙’。”
“道录司正印,也是位六品官了。”青雀嫣然。在这京师之中,一位六品官可算得了什么呢,可是此六品非彼六品,这位上清观主,可是位不容小觑的人物。他能时常见到皇帝,至少在眼下,他为皇帝所器重。
一位身穿蓝布道袍的道士走了进来,稽首问安。他年约四十多岁,修长消瘦,眉目清秀,看上去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张皇后温颜问了斋醮的详形,转过头和气笑道:“这位神仙法力无边,尚在娘腹的胎儿,他只需一眼,便能辨认出男胎女胎,极灵验的。”
青雀好奇道:“有些大夫把把脉,便能辨出胎儿是男是女,我倒是听说过。至于这位神仙,他是连把脉也不用么,只看一眼便可?”
张皇后很笃定,“只看一眼便可。”说完,脸上带着浅淡的、几乎捉摸不到的笑意,看向无尘。无尘会意,做出很郑重的模样,“王妃,贫道得罪了。”先赔罪,然后开始上下打量青雀。
青雀笑盈盈看着他。
无尘看到她那双静如秋水的明眸,不知怎的,竟是心中一寒。她这双眼眸如寒星,如深潭,璀璨晶莹却又深不可测,被她冷幽幽的眼神扫过,直令人生出芒刺在背之感。
张皇后在旁饶有兴致的微笑看着。
“王妃定会一索得男。”良久,无尘躬身答道。
张皇后瞬间变了脸色。怎么成了一索得男,无尘你疯了?
青雀浅浅一笑,悠悠道:“只要是自己亲生的,男儿还是女儿,又有何妨?司印,你若说错了,我并不会怪你。总之而言之,孩儿不拘是男是女,晋王殿下和我,都是一般喜欢。”
这风凉话说的,张皇后心头一阵绞痛。
素日端庄雍容的张皇后,此时脸色煞白。
青雀好像没看见一样,依旧一脸盈盈笑意,如同扑面而来的三月春风般和煦。
张皇后稳了稳心神,勉强笑道:“如此,真要恭喜弟妹了。”青雀巧笑嫣然,“到孩儿满一岁我们就请立世子,到时请您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早早的准了吧。”别打我儿子的主意啊,过继,美的你。
张皇后眼光闪烁,“这有什么,不必弟妹开口,也是要这般办理的。”青雀客气道了谢。
无尘退出去之后,张皇后跟青雀说起家务事,“三丫头和五丫头也到年纪了,陛下吩咐替她们留意亲事。弟妹,咱们一样是做嫂嫂的,你意中可有人选?”
永康长公主排行第三,卫辉长公主排行第五,就是张皇后口中的三丫头和五丫头。
青雀笑,“三丫头、五丫头都是好性子,可人疼的,不拘哪家得了去,都是他们的福气。往后我便留意家风清正厚道的人家,若有上佳子弟,便来跟嫂嫂说。”
张皇后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武定侯的幼弟上书求尚主,陛下似有应挟意。如此,只寻一位上佳子弟便可。弟妹,你看宁国公的曾孙子如何?”
青雀真想对张皇后翻个白眼。宁国公的曾孙子多了去,好不好?他有两个儿子,嫡子邓晖,庶子邓昆;邓晖有四个儿子,好巧不巧的,邓昆也有四个儿子;邓晖这四个儿子全已娶妻生子,曾孙子没有十个也得有八个吧?邓昆那边,估计也不老少。你说宁国公的曾孙子,请问是哪位呀。
“您说的是……?”青雀言简意赅。
“嫡长孙,邓之翰。”张皇后倒没藏着掖着。
你敢是闲疯了不成,前阵子想给邓之屏做媒,这会儿又打邓之翰的主意,打量着宁国公府好欺负?青雀不由大怒。我虽不姓邓了,邓麒还是我亲爹!
“我好像听过一耳朵,说是邓之翰已定过亲了。”青雀轻描淡写,“却也记不大清楚,改天见了邓伯伯,再细问他。嫂嫂体谅,自打怀了孩儿,我这记性便差了,易忘事。”
张皇后心里这个气,就甭提了。我才提个驸马人选,你就说定过亲了,跟我作对是不是?还什么怀了孩儿记性差,明目张胆讽刺我,你是明目张胆讽刺我。
张皇后硬挤出丝笑容,“如此,再看别家也好。”
青雀的笑容却极为明悦,“两个丫头年纪又不大,慢慢挑着,务必挑个好的。明年我们若就藩了,那便偏劳嫂嫂。”
张皇后皮笑肉不笑,“做长嫂的,理应如此。”
安康长公主带着妹妹们在观中四处游玩回来,永康、卫辉小脸都是红扑扑的,显然极是快活。就连年纪最小、身子最差的仙游,脸色也红润不少,眼中也有了笑意。
青雀含笑看着她们,心中极为怜悯。这些可怜的小姑娘,平时总是拘束在宫里,好容易才能出来散散。祁青雀将军比她们强多了呀,我跟她们差不多大的时候,正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
豆蔻年华的祁青雀将军,比公主还自由啊。青雀自恋的想道。
上清观斋醮,圆满收场。
斋醮之后,无尘有几天躲着不敢见张皇后。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终归是要给张皇后一个交待的。
这天,无尘为皇帝进献过益寿延年的符咒之后,被内侍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宫室。
“你竟敢说她一索得男!”张皇后冷冷道。
无尘叹息一声,打了个稽首,“殿下,她不只会一索得男,她的儿子,还会是未来的帝王,君临天下。”
“什么?”张皇后一声尖利的惊呼,“帝王?她的儿子是帝王,那我呢?你不是曾经说过,我命里有子!”
无尘掐指算了算,面上有迷茫之色,“您命里确实有子,再不会错的。可是,她怀着的确是龙种,直有冲上九重天之气势……”
张皇后大为不解,“这是怎么回事?”目光忽然凛冽起来,声音也变的严厉,“难不成,是她的儿子会谋逆,从我儿子手中夺走大位?”
无尘面有惭色,“无量寿佛!贫道测算不出。”
张皇后定定看着他,慢慢说道:“你说过的话,有些确实灵验,有些却不是。有些极管用,有些根本是模棱两可,敷衍搪塞于我。你说我命里必定有子,我信了,陛下也信了,可是,今日你却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无尘肃然,“殿下命中一定有子,确定无疑。”
张皇后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晋王的面相,究竟如何?”
无尘皱眉想了想,奇怪的摇头,“晋王眉宇之间时而有帝王之气,时而又没有,真是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张皇后嗤之以鼻,“先帝在时何等宠爱于他,大位一样是陛下的。你说他有帝王之气,不是胡说八道么。”
无尘满脸陪笑,“贫道是据实所言,所实所言。”
张皇后又沉默片刻,淡淡道:“晋王妃一定会生下未来的帝王,再无他法?”难道这一片大好江山,最终真会归了祁青雀的儿子么。
无尘一脸庄严的掐指算了半天,为难的说道:“若说胎儿,以贫道的修为,是极易转胎的。可她所怀的胎儿却是一身霸道之气,很难转。即便真能转,也要耗尽贫道的体力,和无数钱财。”
“不管花多少银钱,费多大力气,只管去转!”张皇后咬牙,“无论如何,这天下也不能是别人的!”
无尘为难了半晌,方道:“殿下既有此吩咐,贫道勉力一试。成与不成,却要看天意如何了。”
张皇后少不了勉励他几句,无尘索要了无数财物,再次稽首,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这道士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张皇后独自坐在榻上,苦思冥想,“晋王的帝王之气时有时无,祁青雀的儿子一定会君临天下,究竟是他胡扯的,还是真看出来了?”
“是真的吧。”张皇后嘴角泛上丝迷蒙笑意,“母亲怀上我之前,到寺庙上香求子。路上遇到这道人,他指着我母亲大笑,‘求佛有何用?求我!’母亲面有不快,他却只顾着自说自话,‘你头胎定是女儿,生这女儿之时,你会梦月入怀。这女儿长大之后,富贵无边啊’。母亲听了倒也动心,送了他两升米酬谢,还暗暗记下他的形状面貌等等。”
“等到生我的时候,母亲果真梦月入怀。我长大之后,果真被聘为太子妃。这道人,确有法力无疑。”
“千方百计寻找到这道人,力气真是没有白费。他甫一见面,便断定我命中一定有子,不过是略晚数年罢了。我,一定会有儿子的。”从小一帆风顺的张皇后,对自己的好命非常有信心——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带来丝丝凉意。得意楼一间幽静的雅室中,一名青年男子悄然独立,面色很是焦急。信是送去了,她到底会不会来呢?他一会儿觉得她会来,一会儿觉得她不会来,备受煎熬。
房门打开,一名蒙着面纱的少女身姿轻盈的走进来。青年男子见到那抹绰约的身姿,心狂跳起来。
少女在门口默默站了片刻,缓缓伸手,取下蒙在脸上的面纱,露出真面目。她面容清丽娇柔,肌肤如同冬日初雪般纯洁晶莹,一双明眸秋水潋滟,闪烁着动人的光茫。
“阿扬!”青年男子又惊又喜的往前走了两步,颤抖着低声叫道。
“邓之翰你站住,不许往前走!”少女小脸一板,义正辞严,“我爹娘兄长就在隔壁,你若敢轻举妄动,我高喊一声,他们便会破门而入。”
邓之翰听话的站住,柔情又贪婪的看着薛扬,“我听你的。”几个月没见,她长的更好看啦。阿扬,你太美了,怎怪的我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薛扬皱眉道:“我只能出来一小会儿,你有话快说。”
邓之翰如梦初醒,“那个,不知怎么的,宫里竟传出想让我尚主的消息。我如何能尚主?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怎能娶别人?阿扬,你嫁给我吧!”邓之翰眸光热切,央求说道。
薛扬觉得脸上**辣的,啐道:“胡说!没个爹娘在堂,却跟女孩儿家求婚的道理!你若有心,央媒人去,跟我歪缠什么。“
邓之翰急的想跺脚,“可是令爹令堂不许啊。”
“我爹娘不许,婚事自然不成。”薛扬不悦,“他们不许,我便不会答应。”
邓之翰央求的看着薛扬,目光中满是痛苦,“我……我日日夜夜想着你,睡里梦里都是你……可是,我娘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抛弃她,真的不能。阿扬,我为了你什么都能做,只除了伤害我娘……”
“你娘不能伤害,我娘便可以了?”薛扬气恼的小脸通红,“我娘她……是被你娘抢走了夫婿,被迫远走云南,好不凄惨。我娘说,我若敢认你娘为婆婆,她便抹脖子自尽,不再苟活于人世。我怎能做不孝女……”薛扬掩面。
邓之翰一阵茫然。她的娘和自己的娘是死敌,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外面隐约有呼唤薛扬的声音,薛扬迅速整了整妆容,重新蒙上面纱,低声道:“我走啦,往后,咱们再不见面了吧。”
邓之翰心如刀割,“不,不可能,我一定要见你,阿扬,我一定要见你。”
他声音痛楚而热烈,听在薛扬耳中,竟令她生了怜惜之心,甜蜜之意。“这人是我命里的劫数啊。”薛扬脑子昏昏的,嘴角勾起一丝迷离的笑意。
她蓦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笑,轻薄不尊重,有失矜持。转念一想,有面纱掩盖呢,又觉略略放心。
“你都要尚主了,还怎么见我?”薛扬低低笑了一声,转身飘然离去。
邓之翰追到门口,却没敢出门——隔壁就是薛家的雅间,这会子出去,保不齐会撞上薛能,或是薛护。
邓之翰呆呆站着,身畔飘散着纯正芳郁的蔷薇花香,很好闻,很受用,不绝如缕。
“这是阿扬留下的香味。”他不觉痴了,“这是阿扬方才站过的地方。阿扬,阿扬……”
尚主?不,我才不要娶公主,我要么娶阿扬,要么终身不娶。
邓之翰侧耳听了听,轻捷的出了屋门,出了得意楼,飞身上马,往宁国公府的方向驰去。
宁国公府。
宁国公一脸不耐烦,“尚什么公主?公主是好娶的?我戎马大半生挣下这份家业,到头来娶个曾孙媳妇我得对着她磕头下拜?赶紧的,把阿扬给定下来,不许再拖延。”
邓麒苦笑,“我拖延什么?我哪想拖延?我恨不得明天就把阿扬娶进门,明天就喝儿媳妇茶。可薛家不乐意,我有什么法子。”
宁国公伸手从墙上取下挂着的马鞭子,拎着马鞭子在屋里踱了两圈,面带沉思状。
邓麒吓了一跳,好好的您拿马鞭做什么?我可一件坏事也没做!见宁国公只是拿着马鞭子随手敲打,不像是要揍人的样子,才拍了拍胸,惊魂甫定。
宁国公转了两个圈,停下脚步,“薛能不就是要休了沈茉么?依他。”
宁可休了沈茉,也不能娶个公主进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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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正版的读者,尤其是留言鼓励我的读者。
你们是我更新的动力啊,呵呵。
下一回的更新,在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