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两桩喜事
正在选驸马的永康、卫辉两位公主,和皇帝都不是同母。永康公主的生母早亡,卫辉公主的生母是一位宫女,在宫中都没有什么依仗。娶这样的公主根本得不着什么实惠,简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宫里既有选邓之翰为驸马的意思,邓之翰要么快手快脚的定了亲,要么就认命的迎娶公主。宁国公再怎么战功赫赫,到了皇帝面前也不过是名臣子,皇帝若是开了口,难不成宁国公敢壮着胆子说真话,“陛下,邓家不想娶公主”?
不能够啊。他只能诚惶诚恐的道歉,“邓之翰,已和某家的姑娘定了亲。”
哪家的姑娘呢?这人选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有合适的,只能是阿扬。因为宁国公府从前虽为邓之翰议过赵家大小姐,最后却不了了之了,这当儿要抓个合适成婚的长孙媳妇,其实是很为难。
满京城的名门嫡女虽多,可是门当户对年貌相当又议过亲事的,只有阳武侯府大小姐。邓家要想为邓之翰娶妻,眼下没有比阿扬更合适的人了。
“薛能提什么你便答应什么,总之要把翰哥儿和阿扬的亲事定下来。”宁国公简短吩咐道。
“为了娶阿扬,休掉沈茉?”邓麒头疼的快要炸开了,“祖父,这不是太荒谬了么?这么一来,两个孩子之间,从一开始便有嫌隙,岂能和美?”
我爱慕玉儿到了何等的地步?可以为她死,可以为她奋不顾身,但是,若让我为了娶玉儿,而伤害自己的亲生母亲,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我是如此,翰哥儿肯定也是,他再喜欢阿扬,也不会为了要迎娶心上人,便委屈自己的亲生母亲,生他养他的母亲。
“不是为了娶阿扬休掉沈茉,而是为了不娶公主,要休掉沈茉。”宁国公黑着一张脸,“我不爱攀龙附凤,不爱娶个公主做曾孙媳妇,懂么?”
邓麒痛苦叫道:“如此一来,翰哥儿还有什么颜面,屏姐儿还怎么出阁?祖父,您替两个孩子想想!他们的娘心肠又狠毒,眼皮子又浅,可孩子没过错啊。祖父,休掉沈茉,惩罚的是孩子们!”
“这会儿你成好爹了。”宁国公哼了一声,“当年玉儿在老家待产,你在京城娶妻的时候,怎不想想玉儿腹中的那个孩子!”
邓麒被噎的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脸成了一张大红布,羞惭惶惑,无地自容。
“别再废话,写休书。”宁国公不耐烦的吩咐。
“曾祖父!”邓之翰风尘仆仆出现在门口,眼中含泪,“求您给我娘留条活路吧!”
宁国公黑着脸不说话,邓麒觉得爱子实在可怜,扭过头去,不忍心看他。邓之翰跨过门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叩头,“曾祖父,爹爹,我娘她知道错了,饶了她吧!”
邓麒心有不忍,疾走两步到他跟前扶起他,“儿子,快别这样。”见他额头已是红肿,抱怨道:“你傻么,用这么大力气。”心疼的不行。
邓之翰直挺挺跪着,含泪看向宁国公,“曾祖父,求您饶了我娘,许她在祖居终老。”
宁国公冷冷道:“你若老老实实尚主,不休她也可。”
邓之翰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失声道:“不,不用!我不要尚主!”谁要娶公主,谁这么倒霉,要被逼着娶公主?
宁国公忍耐的说道:“那么,三天之内,你找到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找到一位清白妥贴、能胜任抚宁侯夫人之职的好女儿,定下亲事。”你们母子情深,好吧,不休你娘;你不主,好啊,不尚。可你总得定个亲吧,否则,宫里真发了话,你让我怎么应对!
“我只要阿扬!”邓之翰脱口而出。
宁国公忍无可忍,拍了桌子,“你这呆子!阿扬的娘在邓家吃过大亏,若不休了你娘,薛能怎会许婚?你又要阿扬,又要保住你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邓之翰呆了呆,煞白的面容上忽露出惊喜之色。他向前膝行几步,神色热切,“曾祖父,薛侯爷担心的无非是阿扬进门之后会被我娘为难罢了。咱们答允薛家,阿扬和我娘永不相见,如何?”回乡祭祖,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才有一回,阿扬便是回了,不去家庙,不见婆婆,也就是了。
邓麒脸上也有了喜色,“是个好主意!”阿扬一辈子不见沈茉,玉儿该不用担心了吧?不见面,沈茉想恶心都恶心不着阿扬。
宁国公恨的牙痒痒,“你当这是小孩儿过家家呢?说一声就算了?你只管说去,看薛家会不会理你!”
有那样的过往,你还指望着邓家说一句“永不相见”,薛家就信了?人凭什么相信邓家呀,邓家过去的信用又不好!有媒有聘有婚书的嫡妻说不认就不认了,如今你空口白牙这么一句话,薛家就颠儿颠儿的同意嫁女儿?别扯了。
邓之翰脸色变幻,不知该如何是好。邓麒羞愧的低下头,唉,儿子,你被爹爹害惨了。若不是爹爹过去太过不堪,薛家怎会如此为难你?论人才,论学世,论前程,京城有几个年轻人及的上你呢,若不是因为爹爹,薛家定会兴高采烈应下你这东床快婿。
宁国公本不是个多耐心的当家人,对儿子、对孙子都是非打即骂,不假辞色。不过,真到了曾孙子这儿,他还是变的慈祥不少,饱经沧桑的老人,最能触动他的还是自己亲手带大的翰哥儿、益哥儿这些个孩子。
“休或不休,对她来说无甚差别。”宁国公温声道:“总之她余生都在家庙吃斋念佛,忏悔自己的罪过罢了,是一样的。”不休,她也回不来;休了,也不会赶她出家庙。
“可是,她百年之后不能葬入祖坟,受子孙的祭享。”邓之翰哽咽道。人活着要吃饭,死了也要有人供碗饭吃,孤魂野鬼的,太凄凉了。
“这有何难!”邓麒拍大腿,“老家有的是地,咱们把祖坟领近的田全买了,把她埋在领近祖坟的地方便是。四时八节,自有供给。”
邓之翰含泪摇头,还是不肯接受。
宁国公拍拍邓麒,“你可有再娶之意?”邓麒苦笑,“我哪还有娶妻的心思?祖父,往后等翰哥儿把阿扬娶进门,这个家便慢慢的交给他们吧,我……我含饴弄孙。”他还在盛年之时,心里竟已是这种想法了,却也令人唏嘘。
“你不想再娶,那更好办。”宁国公有了主意,“只把族人、荀家、孙家的长辈请来,写下休书便可。连对外声张都不必。”你若还想娶个媳妇呢,这事便瞒不住。你若往后再不想娶了,这还不好办么,不对外声张,瞒个风雨不透。简直是除了令薛家放心,其余的什么也没有改变。
这种事说来毫不光彩,族人也好,荀家、孙家的长者也好,根本不会对外传。可是,薛家却能放心了。
不得不说,宁国公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惜邓之翰不肯答应,依旧泪流满面的央求。
最后宁国公火了,“要么休了你娘,要么老老实实尚主!三天之内,给我个准话!”抬脚把邓之翰踹了出去,邓麒想求情,被他飞起一脚,正踢在心口。邓麒吓的不轻,赶紧跑出门去,拉起邓之翰便走。
把邓之翰拉回房,亲自替他上过伤药,邓麒安抚的拍拍他,“儿子,别急啊,这不还有三天的功夫么,咱们慢慢想法子。”
邓之翰闷闷,“我娘要被关一辈子,已经很惨了。我不能再雪上加霜,往她伤口上撒盐。”
“对啊,是这个道理……”邓麒大为赞成,“儿子,听爹的,你不能尚主,赶紧寻个妥当人家的闺女定下,方是正经。”阿扬你是娶不成了,可是也犯不上娶公主,还是换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吧。
让邓麒郁郁的是,邓之翰又是摇头,一脸执拗,“不要别人,爹爹,我只要阿扬。”
邓麒晕,“怎么又绕回来了?”实在受不了,晃晃悠悠站起来,想走,“儿子,爹爹被你整治的没主意了。”
仆役进来送贴子,“英国公府的喜贴。”邓麒接过来看了,叹气,“张祜这小子终归还是娶了表妹为妻。”喜贴上写的很清楚,张、周联姻。
邓之翰约略知道张祜为何多年来不肯娶妻,嘟囔道:“我要是他,我也娶表妹。自己喜欢的反正已是没指望了,还不得娶个娘亲喜欢的啊。”总得落一头吧。
邓麒福至心灵,热诚的劝他,“儿子,你也娶个你娘喜欢的,成不成?你娘喜欢谁来着,让我想想……”
“不成!”邓之翰怫然,“爹爹,我和他可不一样,我喜欢的并非没有指望!我未娶,阿扬未嫁,我们……我们一准儿是有缘份的。”邓之翰想起阿扬稚嫩娇柔的面庞,心里涌起一阵热流。阿扬,可爱的小阿扬。
邓麒实在无力再说什么,垂头丧气的转过身,走了。
你就傻死吧,不休了你娘,薛家是不会答应婚事的,知不知道?休了你娘,你忍心,你舍得?为了娶媳妇而这么做,你还是人不是人啊。
你娘她阴险,她狠毒,她无耻,可她对你和屏姐儿却是位慈母。她没亏待过你,你不能不孝。
“阿扬,不过是你的痴心妄想。”邓麒顺手摘下路边花圃里的月季花,信手撕着花瓣,“翰哥儿,可怜孩子,你跟爹爹是一样的命,终究会错过自己最心爱的人。”
邓麒估计错了。
邓之翰埋头睡倒,一天一夜没起床,当然也没吃饭。孙夫人心里自是着急,可是宁国公明令禁止,“不许管他。”于是孙夫人着急归着急,却是束手无策。邓之屏不忍弟弟受苦,吩咐厨房备了细粥小菜,悄悄命侍女捧了,亲自来劝邓之翰,“翰哥儿,好歹喝两口薄粥。”
邓之翰肚子也饿了,闻着鸡肉香菇粥的香味,胃里蠢蠢欲动。再加上邓之屏柔声哄着,也便不再躺着,起床洗漱了,一口气喝了两碗粥。
“不能再睡了,转眼间三天期限快到,难不成到时候我真娶公主?才不要。我不要端庄古板无趣的女子,闷死人了。”邓之翰喝完粥,开始慎重的思考。
邓之屏温柔的、试探的问道:“翰哥儿,你究竟怎么了,竟睡了这么久?”有什么烦心事么,快告诉我,我是你亲姐姐。
邓之翰打了个哈哈,“没事,和几个朋友一起出城打猎,累着了。姐,你忙你的去,我已歇好了,出门办正经事去。”说着,便想立即出门。
邓之屏忙问,“什么正经事?”邓之翰随口搪塞,“哦,张祜要娶妻了,他和爹爹交情非同一般,前阵子又帮过爹爹,我要送他一份大礼。这便到古玩器看看,要挑两件能入眼的贵重物件儿送他。”
“什么?”邓之屏惊呼,“祜哥哥要娶妻了?娶谁?”
邓之翰不觉一笑。女人就是这样,不管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张祜要娶妻而已,姐姐竟至如此。
“周家姑娘,他表妹。”邓之翰笑道。
邓之屏面色灰败,声音尖利,“我不信,祜哥哥怎么会娶他表妹!他明明……”娘不是说过,他一定会娶自己,到最后他一定会是自己的。娘不是保证过,自己一定会成为英国公府的新妇?那样的信誓旦旦,原来是骗我的么。
“他明明怎样?”邓之翰觉得她神色不对,敏感的问道。
邓之屏虚弱的笑了笑,眸光轻柔,“没怎样。翰哥儿,娘曾经说过,祜哥哥会娶我,她有办法让祜哥哥娶我。”
邓之翰愕然。姐姐这是……他蓦然发觉,姐姐对张祜的称呼是这么亲热,谈及张祜时的口气,痛苦中也带着甜蜜。
原来是这样么,怪不得你对祖母挑选的夫婿人选总是不满,几次三番嘱咐我想法子破坏婚事。我以为你只是对他们不满,却不知你是心有所属。
邓之翰沉默片刻,忽的如闪电般伸出手,捉住邓之屏的手臂,厉声问道:“姐,娘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个话?”邓之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有些凌厉。
邓之屏乍闻噩耗,受到的打击太大,平时的雍容端庄再也无法维持,凄惨的笑了笑,全盘托出,“便是大姐出阁前那段时日。我不大高兴,因为我只比大姐小不到半岁,大姐嫁得如意郎君,我的终身却还没有着落。娘便一直安慰我,说祜哥哥是我的,一定是我的。”
邓之翰心中卷起惊涛骇浪。娘为什么敢说这个话?姐姐为什么信了?邓家和英国公府的女眷向无往来,并不亲厚,不可能是英国公夫人给透的话,绝不可能。除非是……?邓之翰痛苦的闭上眼睛。
娘,你不只是为着要替沈家报仇,才要害大姐的,对不对?你还要因着害大姐,去替姐姐求份好姻缘。你存了这个心,才会和沈荷等人同流合污。
邓之翰微微笑起来,笑容和邓之屏一样,也有说不出的凄凉。娘,你就是这么爱自己的孩子么?别人的孩子,爹爹的另外一个孩子,她小时候只差一点点就被你害死了,等她长大成人之后,幸福的嫁了人,你还要上赶着再害她一回,就为着让姐姐嫁给张祜。
大姐若真的如你们所想,被皇家认做骗婚,她会是什么下场?邓之翰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邓之翰疲惫的吩咐侍女,“请大小姐回房。”
邓之屏浅浅一笑,眉眼灵动起来,容色间有种迷人的风采,“弟弟,我打小便喜欢祜哥哥了,你知道么?喜欢了这么多年,从没变过。”邓之翰变了脸色,亲自陪在邓之屏身边,强行把她送了回去。送回之后,沉声吩咐侍女,“去煎安神汤。”侍女不敢有违,战战兢兢的答应,煎了安神汤呈上。邓之屏脸上一直带着迷蒙的笑意,喝过安神汤后,沉沉入睡。
“我哪有脸再到薛家,我哪有脸再见阿扬。”邓之翰安顿好姐姐,身心俱疲,万念俱灰,“我万万不能抛开我娘。可我娘是这样的人,除了我这亲生儿子,谁还能尊敬她。”
“其实,即便是我这亲生儿子,也不大能尊敬她。”邓之翰很不孝的想道。
邓之翰呆呆坐了一夜,次日去见宁国公,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哑着嗓子说道:“曾祖父,翰哥儿的终身大事全由您主张,您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您若真想让我尚主,我……我便尚主。”
他这副德性,差点没把宁国公鼻子气歪了。尚主?你敢尚主让我看看,敲不死你个臭小子!
宁国公府中,最不想让邓之翰尚公主的,是宁国公。最想让邓之翰娶阿扬的,还是宁国公。
凭什么我就应该娶荀氏,而不是香秀?宁国公想起这点就觉得委屈。他心里这个委屈,可是已经攒了几十年。自打香秀打了他一巴掌,飘然远去,他就开始后悔了。之后每逢和荀氏有了龃龉,他这后悔便加深一层。攒到今年,已攒的厚厚的、满满的。
宁国公温和告诉邓之翰,“你娘只管在老家静养,京城所有的消息,全不用告诉她。她的日子一切照旧,唯一不同的,不过是让薛家去个疑,许嫁爱女。”
邓之翰羞愧道:“我配不上阿扬。阿扬天真美好,我却……污秽极了。曾祖父,我不要玷污阿扬,她是那么美,那么好。”
宁国公听着这傻话,心竟有些软。他微笑起来,“你怎不想想,你若远离阿扬,阿扬便要嫁给一个陌生男人。这男人是不是能疼爱她,是不是能保护她,是不是能照顾好她?若是阿扬遇人不淑,过的不好,翰哥儿,你会不会内疚?”
邓之翰一下子紧张起来,“不成!谁也不能委屈阿扬!”
宁国公舒心的笑起来,“她若嫁了别人,你便管不到。翰哥儿,听曾祖父的,娶了阿扬吧。你若心中歉疚,便要十倍百倍的对她好,疼爱她,呵护她,照看她一辈子。”
邓之翰挣扎良久,点了头。
阿扬,我会对你好的。我不许别人把你娶了去,我怕他不会善待你。
接下来的事情极其顺利。宁国公写下休书,请了在京的一位远支族中长辈、荀氏的哥哥荀亮、孙氏的弟弟孙超做见证,申明沈氏“多言、不义”,邓家再难容她,定要休了去。只是她原本姓沈,如今沈家已是凋零的不像样,虽是休了,却依旧容她在老家住着,直到寿终正寝。
“这算什么?”荀亮、孙超都是皱眉。可是,他们是亲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不曾开口相劝,或质问什么。这是邓家家事,他们只是来做个见证罢了。宁国公是一家之主,他既定了,那便定了吧。
族中长辈一向是靠着宁国公府过日子的,也无异言。
邓麒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休了妻。
休妻之后,邓麒亲自约见薛能,当面求婚。薛能只打哈哈,却没答应,“夫妇为五伦之首,缔结婚约必要慎重。邓大人,容我三思。”
邓麒没法子,只好等。他也没法跟薛能说,“我儿子可能要尚主,咱们赶紧把亲事定了吧。”他跟薛家没这交情。
邓麒学乖了,这种事不告诉青雀,只讲好笑的、好玩的。邓之翰坐不住,薛扬实在见不着见,心急如焚,去到晋王府求青雀,“大姐,您替我美言几句。”
青雀好奇的看着他,“邓之翰,你确定不会后悔?确定你不会日后你后悔了,却怪罪起阿扬,迁怒于阿扬?”
邓之翰脸微红,“不会。大姐,这不干阿扬的事。”阿扬只说不再见我了,从没提过什么要求。阿扬那么善良,我怎会怪她、怨她?
青雀无语。
晋王从宫里回来,见邓之翰在座,目光便有些不善。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准儿有事要麻烦我家妞妞!若是平时也便罢了,妞妞这会儿怀着身孕,不能操心操劳,懂不懂?
邓之翰被他看的浑身难受,坐不住,仓惶告辞。
“祖母好么?你皇帝哥哥好么?大姨呢,有没有问起我,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青雀兴致勃勃问道。
“祖母好,哥哥好,你大姨也很好。”晋王无奈的摸摸鼻子,“你大姨说,她找高僧算过了,这胎是男孙。说这话的时候,你大姨笑的都成一朵花儿了。”
“大姨不会失望的。”青雀骄傲的挺起肚皮。
晋王爱抚的摸着隆起的肚皮,小声说道:“孩儿,你出生之后,记得要称呼我母亲做祖母,可千万不能叫大姨奶奶啊。”
青雀笑的不行。
说笑了一会儿,青雀问,“令兄令嫂,还在宫中斋醮求子么?”皇帝、皇后跟着了迷似的想生儿子,频频在宫中斋醮,乞求生子。
晋王无奈点头,“是。”
青雀嫣然。这想要儿子,不是应该夫妻一起做些正经的事、神圣的事才对么?斋醮有个鬼用。阿原的哥哥是个好皇帝,不过,过分迷信道士了。
其实,也或许不是真迷信道士,只是爱重张皇后吧。以帝王之尊,妻子婚后四年没有身孕他也不肯另外立妃,只诚心跟着皇后一起折腾斋醮,也算是痴情人了。
晋王问起邓之翰的来意,“不会又是来央求你的吧?我看他对你妹妹,倒有几分真心。”
青雀捧着大肚子,似笑非笑看向他。晋王心虚,忙顾左右而言他,“妞妞,你眼看快要生了,产房要准备好,还有接生婆,也要早早的接过来住着。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青雀颇觉好笑。阿扬不就是小孩儿心性,喜欢过你这美丽少年么。喜欢你而已,又没追着你不放,也值得你这般耿耿于怀。
“两人倒也般配。”晋王讪讪道。
“其实不般配。”青雀笑,“不过呢,他们若真有心,两家尊长必定会成全。”
“不般配啊?”晋王这姐夫很尽职尽责的建议,“既然不般配,那还是设法让他们分开为好。一辈子的大事,不可轻忽。”
“谁知道呢。”青雀抬头看着殿外青郁葱庞的花草树木,悠悠道:“有多少非常般配的夫妻,到最后也会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不足。什么人能做夫妻,什么人不能做夫妻,只有天知道罢了。”
若在祁青雀看来,邓之翰不是薛扬的良配。可若邓之翰喜欢,薛扬也喜欢,为什么要阻隔他们呢?他们还很年轻,未来会怎样,谁也无法预知。
若是硬把他们分开,邓之翰别娶淑女,薛扬另嫁他人,谁敢确保他们就一定会幸福呢?既然不能确保,还是由着他们吧。他们自己的日子,自己决定怎么过最好。
往后他们若过的好,那自是皆大欢喜。若是有什么不如意,也是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可抱怨的。
说到底,日子是人过的。你若存心把日子往好处过,总会有办法的。至少在眼下,邓之翰对薛扬有真心,薛扬也对邓之翰有真意,往后会如何,看他们自己了。
秋风渐起,青雀已大着肚子快要生的时候,接连有两桩喜事。一桩是英国公府世子张祜娶妻,新妇是他舅父家的表妹,周家的姑娘。另外一桩是宁国公府长子长孙邓之翰成亲,隆重迎娶阳武侯府大小姐,薛家的独养女儿。
青雀已是八个多月,没人敢让她大着肚子出门,只好很遗憾的没有喝上喜酒。不过,上门看望她的亲朋好友很多,这两桩亲事的八卦她听了不少。
“邓家重视长孙媳妇。”英娘笑着告诉她,“阿扬才进门,第二天敬茶的时候,宁国公给的见面礼竟是邓家的钥匙。宁国公说,好孩子,我邓家往后便交给你了。”
青雀微笑。宁国公这是……把他多年来的遗憾要弥补在阿扬身上么?也好,有他这当家人这般青眼相看,孙夫人也好,其余女眷也好,大概不敢给她使绊子。
寺庙。
荀氏一脸戾气,愤怒的把连连挥手,把桌案上的茶杯、茶壶等物,悉数扫落地面!之后,她还觉得不解气,又颤颤巍巍的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一件一件东西往外扔,往外摔。
翰哥儿娶了薛家丫头!祁玉的女儿往后会是抚宁侯府的女主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阴魂不散的香秀,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又杀回来了!她的后人占据了邓家,而自己却在这里若修!
有没有天理王法啊。荀氏越想越来气,手上越发用力,摔东西摔的更狠。
没良心的、天杀的邓永!你心里既然有香秀,娶我做什么?娶了我,心里却一直想着她,你对得起我么,你对得我么?
荀氏喃喃咒骂着,颓丧的坐到地上。自己为了儿孙的前程,牺牲富贵清闲日子来这里苦修,儿孙呢?早把自己这老婆子忘到脑后了吧,翰哥儿娶亲,竟无人知会自己。曾长孙娶妻,竟无人知会自己。
“去,回府去把翰哥儿叫过来见我!”荀氏指着门口吓得直发抖的两个小丫头,厉亏喝道。
小丫头哭丧着个脸,壮着胆子说道:“府里说了,大少爷新婚,不便……不便前来。”新婚夫妇跑庙里,很好玩么。
荀氏坐在地上,愤怒的以手捶地,“大胆!是谁这么没天理王法,敢说这种话!”
她跌坐在地的时候还是看了看的,坐在一件衣服之上,倒不觉硌的慌。可她以手捶地的时候却没细看,她不远处是满地碎瓷,近处虽少,却也有碎星子。她这一捶,正巧捶在两片碎瓷上,顿时,钻心般的疼痛包围了她。
荀氏流着眼泪骂道:“蠢才,还不快叫大夫!”她大半辈子都是养尊处优的,这阵子在寺庙过清苦日子,已是觉得自己凄惨到了极点。可她究竟没吃过皮肉之苦,这会儿被碎瓷扎着了,简直是悲痛欲绝。
小丫头见她手掌流了血,也慌了,忙跑出去求助。荀氏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碎瓷,一屋凄清,痛哭失声。
会亭。
沈茉抄了两行经书,烦燥的扔下笔,“这般冷清的日子,要到哪年哪月!翰哥儿,你是我亲生的儿子,怎能这般苛待于我!你到底几时接我回去啊,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没有华衣,没有美食,没有可供来往的夫人小姐,你是想活活憋屈死我不成!
院子里,阳光下,一名年约四十出头的管事婆子冷眼看着屋里的沈茉。这管事婆子虽是年纪有些大了,面目却很有几分秀丽,显然年轻时候是个美人。
她必定时运极差,故此以这等出众的容貌,竟至沦落到这偏僻的乡下地方,做个管事婆子。宁国公府这等富贵人家,她这等的美人,怎么年轻时候竟没有出人头地呢?
“我曾经娇媚鲜艳,如同天上那一轮明月。”管事婆子目光中透着森意,“我曾经美丽的可比枝头繁花。但是,拜你所赐,却早早的凋零了。”
“当年,你送给我一个京城来的消息,对不对?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少不得也送你一个京城来的消息,让你大大的惊喜一下。”管事婆子嘴角噙着丝不怀好意的笑,慢慢向屋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默送的手榴弹,谢谢my2birds、刃雪、金宁送的地雷,谢谢大家支持正版。
第137章 生了
她的步子缓慢而优雅,显然曾经受过良好的教养。秋日的晴朗碧空明净而高远,她在阳光下一步一步走着,神情中有种和绚烂秋景极不合谐的苍凉之感。
沈茉正在看着桌上那卷经书生闷气,见她进来,皱眉道:“明月,你怎的才来?不是叫你常过来陪我说说话么,这祖居里头,也只有你学识教养尚可,可以一谈。”
唉,在这乡下地方,别说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夫人太太们了,连个能识字的仆妇都难寻。像明月这样,不只读过书,还谈吐举止都颇为娴雅的,真是太难得了,凤毛麟角啊。
这已经风华不再的管事婆子,就是邓麒当年倚重的大丫头,通诗文擅书法的明月姑娘。她曾被邓麒委以重任,在这祖居之中陪伴即将临产的祁玉,并负责和京城、宣府之间的书信往来。可惜,祁玉生下孩子的那天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之事,导致祁玉和孩子全部离开了邓家祖居。为着这件事,祖居留守的一众人等各有轻重不同的处罚,明月贴身服侍的小丫头珠儿死了,明月也被关了许久。多年之后被放出来,明月青春已逝,心也灰了,被夏姨娘好言好语劝慰一番后,嫁给邓家仆役赵禄为妻,守在祖居做了管事婆子。
这些年来,明月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往事,满怀惆怅。若是当年没有京城送来的书信、婚书,自己只能耐着性子守在祁玉身边,不敢轻举妄动吧?若能熬过那两三年,或许也会跟明珠、明芳一样被大爷收了房,生下一男半女的,便能做姨娘,过着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可是,京城偏偏有心怀叵测的人送来书信,诱惑自己犯下大错。
罢了,这都是命。明月思来想去,最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就在明月认了命,要默默无闻过完这惨淡下半辈子的时候,沈茉来了。曾经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世孙夫人,大少爷大小姐的亲娘,竟被发配回了祖居,被关到家庙吃斋念佛。
深埋在明月心底的仇恨、怨忿,在见到沈茉的那一刻重新滋生。就是她,就是眼前这个阴险的女人,是她从京城送过来书信、婚书,逼走了祁玉,毁了自己一辈子。
最开始,明月虽是满腔忿恨,却没敢流露出来。这女人可是府里正经的大太太,有亲生儿子呢!谁知道她会不会过几天便被接回去,重新过上锦衣玉食、颐指气使的好日子。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生杀大权可是掌握在她的手心。
明月忍了许久,忍的牙都疼了。等她从从明珠、明芳那儿得到信儿,知道了京城宁国公府的不少事情,明月真想仰天大笑,沈茉啊沈茉,你害苦了我一辈子,原来你也有今天!你有儿有女有身份有地位的,竟然也沦落到了这个境地!
明月嘴角泛起丝讥讽的微笑,慢条斯理答道:“我虽没用,现如今也管着厨房上的采买呢。您在家庙的一应吃食之物,都是我去备办。”
沈茉沉下脸,“提起这个,我可要跟你不依。便是要吃素,也该是精致洁净的素食,不是清汤寡水!”想起自己的饮食,沈茉真是杀人的心都有。普通的白米饭,大白菜熬米条,炒时蔬、凉扮时蔬,真是连一点荤腥也见不着啊。曾几何时,沈家大小姐、邓家大太太会沦落到这一步,吃这般粗糙的食物!
明月抿嘴笑,“我只管采买,若说做,另有厨房的林大娘管着。林大娘那人您也知道,世子夫人极是信重于她,她做事,向来是勤谨的。”
这是拿世子夫人来压我么?沈茉沉下脸,眉眼间满是气愤之色。虎落平阳任犬欺,到了这里,连厨房上的人都使唤不动了,连吃的都这般马马虎虎。
沈茉虽极为气愤,却尽力隐忍,并没发作。她自从被邓之翰毅然决然的送出京,送回祖居,便十分警醒,不敢闹事。“我不吵不闹的,过两年翰哥儿心软了,定会接我回去。”沈茉盘算的很好,“若是吵闹了,他这死心眼儿定是觉着我还不认错,还该忏悔。不如装出副顺从样子,博取可怜同情。”
沈茉稳了稳心神,含笑冲明月招手,“坐下吧,讲些外边的新鲜事给我听听。”明月微微躬身道谢,果真在她下首拣了个凳了,坐下了。
“你还真不见外。”沈茉心中不快。
“说起来,你男人前头那媳妇儿,如今可是威风了呢。”沈茉笑道:“就是那位叫英娘的婢女,还记得么?她走了运,如今是位伯夫人了,一品诰命呢。”
“听说过。”明月客气的欠欠身,“不瞒您说,我当家的还想过要去京城讹她,骗几个银钱花花。是我死命把他拦住了,我说他,你也不想想,一个婢女能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背后会没人捧着?她夫婿是位伯爷,沙场征战几十年,不知会狠到什么地步呢!若是人家发了狠,你的小命能保住?还是老实呆着吧,甭去送死了。”
沈茉大为不悦,“怎么说话来着?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赵禄怎么着也是宁国公府的下人,那家能不看宁国公府的面子么。”
明月哧的一笑,“可是跑到伯府讹人,可不是宁国公府的意思啊。您忘了么,大爷严令禁止,从前那位大奶奶,连同大奶奶身边的婢女,大奶奶生下的小女婴,永不许在人前提起。”
“从前那位大奶奶”,沈茉被明月这句话刺的差点跳起来。沈茉真想大声怒吼,我才是明媒正娶的,我才是原配,玉儿她是无媒苟合,哪里配称“从前那位大奶奶”?
她也就是想想罢了。自从十二年前,邓、沈两家被逼无奈,承认了邓麒和祁玉的婚书,沈茉就说不起这个话,吹不起这个牛。
沈茉眉间脸上都是气愤和不耐烦,显见得心浮气燥,没有定力。明月冷眼看着她,神色虽是淡淡的,心中却觉快意:看见她这样,我便好受多了。
沈茉提起笔想要抄经,一边蘸着墨,一边慢慢问道:“明月,你可听到京里有什么新鲜事么?长日漫漫,说来也可略作消遣。”
明月就等着她这句话呢,闻言,脸上有了为难的神色,“别家倒不知道,宁国公府好似有几件喜事。”沈茉大为关切,手中的毛笔落在桌子上,染出一大片墨迹。她也顾不上这个,神色急切的问着明月,“什么喜事?是不是大小姐嫁到了英国公府,是不是?”上头明明答应过,不管事情成或不成,只要出了力,这事便是准准的。算来已有大半年的功夫了,无论如何都该成事了吧?
明月愕然。大小姐和英国公府?这是从何说起。
“有好几件呢。”明月微笑道:“有大小姐的,大少爷的,还有二少爷的,好几件喜事。不过,究竟许了哪家,娶了哪位,我却是不知的,只有问我当家的。”
沈茉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忍不住推了推明月,“你快问去。”屏姐儿到底嫁没嫁到张家,快给我问清楚了。翰哥儿是个儿子,家世人才在这儿摆着,不愁娶不着好姑娘。屏姐儿是姑娘家,身份被沈家给连累了,想嫁入英国公府,可是颇不容易。若是寻常勋戚人家,皇后开了口,谁敢不点头?偏偏英国公府与众不同,格外难缠,这可愁死人了。
明月有些抱歉的看着她,“我当家的,就好喝个酒,时常缺酒钱。不瞒您说,他待我淡淡的,并不亲热,便是我去问他些什么,若没银钱,他也是不说的。”明月咬咬唇,声音低了下去,“不只不会说,他还会老大耳刮子打我,还会破口大骂……”
赵禄,原本在邓麒面前也有些体面。后来,渐渐的他显着不大能干,做事不合主子的心意,便被远远的打发了。赵禄心里不痛快,时常发脾气,酗酒,打人,很难伺候。明月在他身边,日子很艰难。
沈茉听她这么说,倒也有些同情,“打老婆算什么本事?这没出息的。”想了想,从手上取下个金镯子递给明月,“这个拿给他,问清楚了。”赵禄死要钱,那就给他呗。若是真能听到佳音,一个镯子可算什么呢。
明月不敢接,“我若拿给他,他定是怀疑我私吞了大利,只给他小头。要不,哪天晚上我悄悄引了他来,您当面问他,当面赏他,可好?他……他凶的很,我很怕……”
沈茉但求能听到好消息,一一点头应允。
明月告辞出来之后,嘴角浮上丝古怪的笑容。你会暗地里坑人,难道我不会?我要让赵禄那酒鬼亲口告诉你,我可是什么干系也不肯担。
我虽活的不好,可还不想死呢。倒是赵禄那酒鬼,可以去死一死了。明月想起赵禄的狠辣无情,眼中有了凶光。怪不得英娘要离开他呢,赵禄他不是人!这种臭男人,早死了早干净!
明月回到家,见着赵禄,说的却是,“沈氏想知道京里的信儿,肯花大价钱。我却不知道该要她多少,推说不知道,要问着你。你说说看,咱们要她多少合适?”
赵禄才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可是背也驼了,人也不精神了,看着倒像五十岁。明月瞅着他这幅不堪的形容,心里一阵恶心。
赵禄一听有银钱可赚,混浊的眼睛中有了亮光,“她能出得起多少?依我看,她到了这一步,手头未必有活泛钱。”她原来确实是威风的,可现如今么,呵呵,恐怕也不比我宽裕多少吧。
明月不贪心,好意劝他,“蚊子腿也是肉,不赚白不赚。”赵禄便笑了,“成,不拘她出得起多少,只要有诚意,我便告诉她又何妨。”宁国公府的消息能卖钱,何乐而不为。再说了,卖给的还是宁国公府自己人,不算背主。
明月两下里说合好了,趁着自己值夜的一个晚上,人不知鬼不觉的把赵禄引了过去,让他和沈茉当面交易。一见了面,沈茉痛快的很,直接从手腕上退下一个金镯子递过去,“赏你了。”赵禄欣喜的接过来拈了拈,实心的,不轻啊,心中大喜。
赵禄一脸谄媚的笑,“府里头办了一件喜事,定下一件喜事。这已经办过的喜事,是大少爷娶了阳武侯府大小姐薛氏为妻……”
沈茉好像被人迎头打了一棒,顿时呆住了。翰哥儿娶了薛家的姑娘?翰哥儿,她娘是我的死敌,你怎能答应这样的亲事呢。你曾祖父疯了,你爹疯了,难不成你也跟着疯了?沈茉又是头痛,又觉愤怒。
“……二少爷定了亲,新娘是裴老爷子唯一的曾孙女。世子夫人亲自操持的定亲礼,听说极之隆重……”赵禄拿了好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茉已是充耳不闻。邓子益和哪家闺秀定了亲,关我什么事?我只在意屏姐儿嫁谁,翰哥儿娶谁。屏姐儿的喜讯竟还没传来,翰哥儿却娶了薛家丫头,这……这算怎么一档子事。
赵禄陪笑看着她,“您久未回去,京城的新鲜事您可想多听听?”沈茉心绪烦乱的点点头,“你说。”可是赵禄一脸谄媚的笑,却并不开口。沈茉过了一会儿才想到他的用意,忍着一口气,又从腕上取下一只古银镯子递了过去。
明月说的没错,这赵禄真是个死要钱的!沈茉暗骂。
赵禄看看是银的,就有点不大高兴。可是,有银的总比没有强,还是说说吧,“……从宫里到银锭桥的路上,常常有内侍、宫人来往,回回都带着大批赏赐,引人注目的很。您猜怎么着?原来是晋王妃即将生产,宫里老娘娘要抱曾孙子了,高兴啊,赏赐一拨接一拨的……”
沈茉听了,不只是头痛,心肝儿肺都是痛的。玉儿生的那小丫头也忒好命了!硬是能从石屋里逃了生,还能顺顺当当嫁给晋王。这会儿,她孩子都快生下来了!我屏姐儿都还没出阁呢,她怎能这样?怎能这样?
“……还有啊,英国公府世子张祜,您知道吧?成亲了!终于成亲了!听说娶的是周家姑娘,他的表妹,比他小十岁呢。您知道张世子为什么二十多了一直不娶妻?因为要等表妹长大啊,哈哈……”赵禄越说越上瘾,唾沫横飞,眉飞色舞。
沈茉一下子懵了,傻了,被打垮了。张祜娶了周家表妹?张祜一直到二十多岁不娶妻便是等着表妹长大?那我屏姐儿呢,屏姐儿打小便痴心爱慕他,屏姐儿该怎么办?沈茉伤心、愤怒,真想冲到京城,冲到英国公府,对着张祜大声质问。
“张祜娶了表妹,翰哥儿娶了……”沈茉经受不起这双重打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赵禄吓了一跳。好好的,这都是多好的事啊,她怎么会昏了?赵禄心里害怕,忙把明月往前一推,“快,好生服侍着。”自己麻溜的跑了。
明月鄙夷看了一眼他仓惶的背影,啐了一口,“杀千刀的!”也就是在我面前逞逞威风罢了,真遇着事,你跑的比兔子都快!
转过头看看昏倒在地的沈茉,明月眼眸中有了笑意。你也有今天啊,真是老天有眼。她蹲□子欣赏了好半天,过足了瘾,才伸手狠狠掐沈茉的人中。沈茉痛的大叫一声,明月听了,更觉畅快。
这之后的几天沈茉一直眼神呆滞,时常怔怔的流下泪来。明月见她如此,心中忿恨非但没有减少,反倒增加了:你的苦,能抵过我吃的苦么?
明月的心,更硬了。
赵禄把金银镯子卖了,换了不少好酒,连着半个月都是大醉酩酊。他人品不行,酒品更差,喝醉酒之后便又哭又骂,常拿明月出气,明月对他已是忍无可忍。
明月很痛苦。当值的时候对着沈茉,不断的想起过往,想起自己娇艳轻盈的好时光。不当值的时候对着赵禄那老酒鬼,死的心都有。
沈茉颓废过一段时日之后,渐渐又好了。她推心置腹的拉着明月说心里话,“我儿子会是抚宁侯,邓家往后全是我儿子的!我儿子很孝顺,等风头过了,他一准儿会来接我。你好生服侍陪伴我,到那时,我亏待不了你。”
明月轻柔的笑着,“好啊。”你儿子来接你?做梦去吧。你这样的人若有好收梢,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沈茉整天被关在家庙里,她是一定要拉着个人说说话的,否则憋也会给憋死。明月谈吐举止合的意,对她也有用,沈茉便常对明月吐露心迹。
“你道薛家那丫头是谁?祁玉的闺女!我都不明白祁玉是怎么想的,被邓家弃婚侮辱之后,竟还能把亲闺女许过来!”沈茉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茫,“明月你说,府里什么时候回乡祭祖?到时候,我要看着薛家那丫头跪在我脚下,战战兢兢的叫我婆婆!”
想到能折磨祁玉的亲生女儿,祁青雀的异母妹妹,沈茉兴奋的两眼放光,两颊有着不正常的嫣红。
明月是常和明珠、明芳等人通信,宁国公府的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听沈茉这么说,明月心里大大的把她嘲笑了一通:你还想逞婆婆威风呢?你已经被休弃了,薛家姑娘根本不会来见你,用不着见你。
你当阳武侯府全是傻子啊?阳武侯夫人当年在这祖居中生下孩儿,第二天硬是带着婢女、抱着孩子飘然而去。她有这股子狠劲儿,时运也强,后来另外嫁人生子,做了阳武侯府的当家夫人。就她这样的,你说她傻么?她能不防着你?我看呀,你是被关的太久,脑子不大好使了。
明月一边鄙夷着沈茉,一边琢磨着整倒她的计策。整倒她不难,可是不能把自己赔进去,一定不能把自己赔进去。府里不许声张,若是知道自己泄露了消息,自己是活不成的。
如何是好?明月转着脑筋。
而沈茉,则是满心满脑的如何整治薛扬,如何激怒祁玉。玉儿,你的女儿竟嫁给了我的儿子!其实你又何必瞒着我呢,你若直接来跟我说,我是一定会答应的呀。能折磨你女儿,我求之不得,朝思暮想——
晋王府里,青雀捧着大肚子慢悠悠在屋里踱着步,师娘和英娘一边儿一个小心翼翼的跟着她,“妞妞累不累?歇会子吧?”英娘软语央求。“丫头,你这都快到日子了,还到处瞎转悠呢。”师娘训斥。
祁玉坐在不远处看着,心里也很是犯愁、担心,“当年我生你,足足疼了一天一夜。青雀,你这可是头胎,想想就让人……唉,还不能开口跟你说,怕吓着你。”
青雀不经意暼过来,见她眼光温柔,隐隐有着担忧,调皮的冲她笑了笑。别这样啦,个个都跟如临大敌似的,犯的上么?不就是生个孩子,瓜熟自然蒂落,有什么呀。
青雀走了会儿,坐下来歇息。她伸手想拿桌案上的秋梨,被师娘伸手打掉了,“不许吃!整天吃啊吃的,到时孩子太大,不好生。”青雀好不委屈,“吃都不让吃了?肚子饿怎么办?”师娘见她可怜,削了一小块喂到她嘴里,“只许吃一块啊,不许贪多。”
青雀慢慢嚼着,夸张的抬手擦了擦眼睛,好像要哭。英娘明知她是撒娇,还是心疼的不行,“妞妞,快要生的时候,真是不能吃的太多。孩子若是太大,到时你多受罪啊。”
青雀看看英娘,看看师娘,仰头叹道:“想我娘了。”
因为防着有人要拿青雀的身世做文章,成亲之前晋王已悄悄把莫爹莫娘一家妥善安置在城外的皇庄中。青雀此时想起从小到大给自己炖肉吃的养母,感概良多。
祁玉脸一僵。青雀提起莫二郎夫妇便是熟稔亲切的叫爹叫娘,提起自己,却已是“姑母”。姑母,自己最终成了青雀的姑母。
师娘嗔怪的轻轻打了青雀一下,“顽皮。”英娘抿嘴笑,“妞妞,你就是再怎么说,我们也不会给你多吃的。”青雀嘻嘻笑,“那算了,算了。”
“师娘,英娘,你们各回各家罢。”青雀体贴的说道:“师娘是长子长妇,英娘是当家主母,府里哪能离得开你们?回罢,回罢。”
师娘白了她一眼,“不是你才见我的时候了吧,敢撵我?丫头,咱们才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缠着我的?”英娘摸摸她的头,嗔怪,“小时候我不哄你,你便耍赖不肯睡觉!这会儿嫌弃英娘了?嫌弃我也不走。”
青雀见状,豪迈的挥挥手,“算了,师娘和英娘比吃食重要!”英娘抿嘴笑,师娘恨的捧起她的小脸,捏了好几下。
“从小到大您都是这么希罕我呀。”青雀无比自恋的咪起眼睛,陶醉了。
祁玉忽觉得浑身不舒服,站起身要走。师娘无所谓,“你慢点儿啊。”她对祁玉一直不冷不热的。英娘忙站起身,“再坐会子,陪妞妞说几句话,岂不是好?”祁玉坚不肯留,青雀笑嘻嘻,“您先回罢。等下回咱们再见面,没准儿我就苗条了。”祁玉忍不住嘴角微翘,“傻话,你当生个孩子是容易的。”
送走祁玉,英娘自外回来,讪讪道:“不知道小姐会不会生气呢,妞妞,你英爹不肯见邓之翰,也不许邓之翰到宣城伯府。那是小姐的女婿,唉,可是你英爹执意如此,我也没法子。”
青雀本是笑嘻嘻的,闻言神色郑重起来,“英娘,英爹这样很对啊,你不要多想。”英爹敬重外祖父,当然不会喜欢有沈家血脉的邓之翰,排斥他是很正常的。
英娘还是有些歉意,“我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老爷少爷都去了,祁家只剩下小姐一人。只要小姐过的好,开心高兴,不就好了?可你英爹不这么想。我别的不担心,就怕小姐觉得受怠慢。”宣城伯府,是小姐的娘家啊。
师娘拍拍她,“别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咱们家的事,咱们自己做主!英爹姓祁,你是祁家主妇,祁家的事你俩说了算。”青雀大力点头,“就是这个话!”
薛家、邓家的事我不管,只管祁家和晋王府。
英娘歉意的笑了笑,还是心里没底。师娘皱眉,你怎么这样啊?做将军夫人多少年了,还这么畏怯?师娘哪里知道,英娘打小便是祁家婢女,忠心耿耿的,习惯了唯祁玉马首是瞻。
“阿扬好么?”青雀见英娘不自在,打了个岔。
英娘眉目舒展了,“好,极好!妞妞,我原是厌恶邓家到了极点,可是这会儿瞧见阿扬的小模样,情愿把心中的仇恨都忘记了,只要他们一直待阿扬这么好,我……我便心满意足。”
师娘无语。英娘这人吧,对她家小姐真是太忠心了,连带的对阿扬也好的不行。阿扬比起我家小青雀来差远了,懂不懂?
青雀笑咪咪道:“若是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敢不好,我便亲自上门,打他一个落花流水。”英娘眼中含泪,“好,好!”妞妞对阿扬有这般情意,小姐该多高兴啊。
青雀话才说完,忽的皱起眉头,倒吸一口凉气。师娘、英娘都慌了,“丫头,怎么了?”“妞妞,怎么了?”同时惊呼出声。
“这么疼。”青雀咧咧小嘴,“我快疼死了,师娘,英娘,我疼的不行了。”
难不成是要生?师娘、英娘迅速对视一眼,师娘果断,“你留下看着丫头。”自己身形移动,出了门。
没一会儿,钟嬷嬷带着两队宫女来了,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莫慌张,把王妃抬到产房去。”青雀挥挥手,“我走着去,谁都别烦我。”捧着大肚子,一脸烦闷的往产房走。生下孩子而已,这么疼,铁打的祁青雀将军都觉得疼!
青雀走到半路,晋王脚步踉跄的迎面跑来,“妞妞,你怎么样?”不是师娘、英娘她们陪着你说话的么,好好的,突然肚子疼?
可怜晋王平时是多么洒脱飘逸的美丽男子,远望如神仙中人,近看如异花美玉。这会儿却是神色慌张,风度全无。
青雀很不满的看着他,“四哥,咱们一起做正经事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快活,对不对?可是生孩子这苦差事,却是我一人独自撑着,真是太不公平了。”
晋王满是愧疚,“妞妞,都怪四哥,都怪四哥。”他见青雀脸色大异平时,显是疼的很了,心里好像有只猫在到处抓,难受极了。
“下回换你生!”青雀气冲冲扔下一句,抬腿往产房走。
晋王想追上去,却被随之而来的钟嬷嬷笑着拦下了,“殿下,王妃生孩子,您可真是帮不上忙。去了也是添乱。”命人把晋王请到一边歇息,等信儿。
产房里头,产婆早已就位,哪些宫女管换血水,哪些宫女管递剪刀,哪些宫女供临时驱策,分工都很清楚。钟嬷嬷紧跟在青雀身后跑进来,见青雀正咬着牙躺下,神色犹自忿忿,不禁微微一笑,“王妃,你太孩子气了。唉,你这孩子,疼死人了。”
宫里的太皇太后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么着,正好这时候派了乔嬷嬷等人过来。钟嬷嬷忙出去迎接,临出去交代产婆、宫女等,“王妃才开始疼,估计还早着,可你们也不能大意,一切小心。”产婆、宫女自是点头。
钟嬷嬷匆匆出门,没走几步,乔嬷嬷带着人迎面来了,笑着询问,“如何了?”又指着身边一名女子介绍,“皇后宫中的桑嬷嬷。”
钟嬷嬷正要跟桑嬷嬷行礼厮见,却见一名宫女飞步出了产房,流着眼泪叫道:“嬷嬷!王妃她……王妃她……”
钟嬷嬷脑子翁的一声,厉声喝道:“王妃怎么了?”
宫女大声哭了出来,“王妃她……生了!生了位小世子,母子平安!”
一时间,钟嬷嬷真是风中凌乱了。王妃生了,王妃生了?她才进产房才……有一盏茶的功夫么,她就生了?
乔嬷嬷和桑嬷嬷,也是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祁青雀将军,了不起!
第138章 小聪
生了?才进产房不久晋王妃就生下了大胖小子?虽说她是将军,身子骨比常人健壮,也不能这么快吧?这真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乔嬷嬷还好,不过是略微流露过诧异之色,便即恢复了正常。桑嬷嬷大概是年纪轻些,见识浅些,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事,竟是愣了许久。自己都还没进产房呢,她就生了?
钟嬷嬷回过神来,训斥那名来报信的宫女,“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哭什么?”我老人家差点没被你吓死,知道么?王妃平安生下小世子,你不是应该笑容满面的么,哭什么哭。
宫女伸手抹着眼泪,“呜呜呜,我是高兴的,高兴的。”
训斥完宫女,钟嬷嬷心中哀叹。英雄没有用武之地啊,我精心布置的产房,来回推敲过很多遍的各种事项,全成了无用功!王妃你……你真是巾帼英雄的本色,厉害,了不起!
夫人太太们生孩子,生头胎,辛辛苦苦熬足一天一夜的大有人在,嚎叫两天两夜的也不是没有,哪像咱们晋王妃,甫一进入产房,婴儿就迫不及待的出生了,没费一点事,半分没有劳民伤财。
钟嬷嬷感概良多。
钟嬷嬷没好气的瞪了那宫女一眼,吩咐道:“你去给殿下报个喜讯,不许再哭了,听见没有?”宫女忙把眼泪擦了,“是,嬷嬷。”喜气洋洋的去给晋王报信儿。
钟嬷嬷转身让着宫里这两位来使,“请到偏殿待茶。”乔嬷嬷笑道:“我们受命前来,还是进去看望看望王妃和小殿下,方是正理。”总不能回去跟太皇太后说,我根本连产房也没进去、连婴儿的面也没见着吧?钟嬷嬷颔首,客气的陪着她们往里走。
进去之后,只见血污已经清理干净,床上也好,地上也好,干干净净的看不到一丝杂乱。不过,空气中隐约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宽大的产房上,晋王妃安静的躺着,身边是一个小小襁褓,正张着小嘴“哇啊——哇啊——”的哭着,哭声很响亮。虽离的有些远,却也能看明白,小婴儿脸红红的,五官很端正,脸庞很可爱。
乔嬷嬷、桑嬷嬷笑着问好贺喜,“王妃大喜,王妃辛苦!”又一再夸奖小婴儿,“相貌便不必提了,自是一等一的。单听这哭声,已是不凡!”
青雀有些疲惫,微微笑着,冲她们点头致意。乔嬷嬷见状,关切问道:“王妃可是累了?”桑嬷嬷声音温柔,“王妃必是疲累了,先歇息会子,好不好?小世子自有我等照看,王妃放心。”
“我很累,很困,但是我不睡。”青雀眼眸依旧澄澈清亮,“烦劳两位回宫禀告太皇太后殿下,托她老人家的福,我和大哥儿母子平安。等到大哥儿满月之后,我会带大哥儿入宫拜见。”
乔嬷嬷、桑嬷嬷都微笑应“是”。
乔嬷嬷只是站在床边含笑看着,桑嬷嬷陪笑毛遂自荐,“不是我自夸,论起抱孩子,我是极拿手的。王妃若不嫌弃,我抱抱小世子,哄他不哭,可使得?”
“不必。”青雀淡淡道:“婴儿才出生,哭哭有好处,不必哄他。”
桑嬷嬷没料到晋王妃竟敢对自己这么说话,涨红了脸,眼中闪过怒色。皇后差来的人,她敢这么着?是没把皇后放在眼里吧。这晋王妃真是武将出身,不知礼数。皇后母仪天下,身份何等尊贵,她不过是亲王妃,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打脸。亲王妃和皇后虽是妯娌,可是一臣一君,泾渭分明,晋王妃如此言行,逾越了。
桑嬷嬷虽是心中不忿,奈何旁边还站着个来头更大的人呢,轮不着她发作。乔嬷嬷是太皇太后宫里出来的,资格比她老的多,乔嬷嬷还笑容满面的,她自然不敢光火。
“殿下到了。”宫女喜气盈盈的走进来禀告。钟嬷嬷和乔嬷嬷是知道晋王的,笑了笑,“快请。殿下来看大哥儿,咱们理应避让。”别没眼色了,晋王要看新出生的儿子,咱们在这儿不是讨人嫌么。
桑嬷嬷皱眉,“产房这等污秽之地,不是殿下该来的地方。”乔嬷嬷温和道:“殿下总要见见大哥儿吧?大哥儿才出生,又不能抱出去。”乔嬷嬷的话虽温和,可是很坚定,桑嬷嬷无奈,只好磨磨蹭蹭的跟在乔嬷嬷身后,告辞出去。
行走到廊下,晋王迎面走过来,萧萧肃肃,风姿秀异。众人敛衽为礼,晋王含笑停下,“有劳,多谢。”乔嬷嬷连称不敢,晋王温声和乔嬷嬷说了几句话,吩咐钟嬷嬷,“您替我送两位贵客出去。”钟嬷嬷自是一迭声的答应。晋王轻浅一笑,向产房走去。
“四哥,你总算来了。”青雀见他进来,冲他招手,“快来快来。”晋王平时是很注重仪态的,这会儿见妻子向他招手,婴儿在旁哭泣,小跑着就过去了,“妞妞,四哥来了。”低头看看面色有些苍白的妻子,“哇啊——哇啊—”哭着的儿子,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四哥,原来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常常会很烦。”青雀拉着他的手诉说着,晋王认真倾听,连连点头,“是,四哥知道。”小青雀怀了孩儿,不能乱蹦乱跳的,当然会烦燥啦。
青雀眉目间满是苦恼之色,“那时我一心盼着他生下来,想着他一旦生下,我便是一身轻松。可是四哥,如今他生下来了,我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烦了呀。我……我心里很不安,总之就是很不安……”
晋王看了眼一旁的小襁褓,小心翼翼问道:“妞妞,是不是这几个月你已习惯挺着大肚子了,一旦肚子里没有他,你便觉得失落?”
晋王一提肚子,青雀更烦了。肚皮现在松松的好不好,难看死了。
“我也不知道呀。”青雀蹙起娥眉,“我这会儿很困很困,可是不敢睡。四哥,孩儿在我身边,我好似很不放心,不敢睡。”
妞妞在担心什么?晋王困惑。
“有四哥呢。”晋王柔声道:“四哥在这儿看着咱们的孩儿,好不好?眼睛都不眨一眨,一准儿把孩儿看好,谁都不许碰一碰。”
青雀满意的叹了口气,“也成,那我先睡会儿啊。”
晋王大概的、朦胧的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为了什么而烦燥,“妞妞,咱俩轮流睡觉,轮流看着孩儿,好不好?你睡觉的时候,我看着;我睡觉的时候,你看着。”青雀听了,笑的很可爱,“好啊好啊。”
婴儿的哭声渐渐小了,渐渐不哭了。
青雀放松下来,转过头笑咪咪瞅着小婴儿,“四哥,孩儿很聪明呢!咱们才商量好轮流看着他,他便不哭了。不如叫他小聪吧,等到再生一个,便叫小明。”
晋王大为赞成,“这名字极好,极应景!妞妞,咱家小聪可真聪明啊,比他爹小时候强!”
青雀探过头亲亲儿子的小脸,“小聪,乖儿子,娘要睡觉觉了,爹爹看着你,好不好?”婴儿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好像是表示同意。
青雀嘻嘻一笑,慢慢躺到枕上,闭上了眼睛,“四哥,生完小聪小明,我要再生两个闺女,一个叫小勇,一个叫小敢。”兄妹四人连起来便是聪明勇敢,多好。
闺女叫勇敢?晋王嘴角抽了抽,内心中严重表示不同意。妞妞,哪怕叫小美小慧也成啊,总比小勇小敢强。晋王伸手轻轻拍着妻子,柔声哄她,“乖,睡吧,我守着你和小聪聪。”
青雀放心的、甜蜜的睡着了。
才出生的小婴儿很有默契的也跟着睡着了。
晋王低头看着酣睡中的妻子和儿子,真是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妞妞睡容恬净可爱,像个小姑娘,小聪聪长的太好看了,怎么看也看不够啊。
“小聪聪长的真像我。”晋王越看心里越乐,“鼻子像,嘴巴像,连耳朵都长的像我!”看到后来,心里乐开了花。
师爹、英爹闻讯带着儿女们一起过来了,和师娘、英娘在一处坐着,个个脸上一团喜气。林啸天问了好几遍,“能进去看姐姐了么,能进去看小外甥了么?”听说还不行,大为不满,“好容易做了舅舅,却只能在外头干等着!”师爹把他拎过来,温和告诉他,“即使真见了,婴儿也不会叫舅舅。”林啸天骄傲的挺起胸膛,“不管他会叫还是不会叫,总之我都是他舅舅!”
青峰心有戚戚,“然也。不管小外甥会叫不会叫,我都是他舅舅。”要做舅舅了,说起来真是激动人心啊。
林啸威走路已经很稳了,话也说的谁都能听懂。他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林啸天和青峰身后,热切的重复,“舅舅,舅舅!”说了几遍,一个人傻呼呼的仰头呵呵笑,自得其乐。
青宁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细声细气道:“我要做小姨了,真好。爹爹,娘亲,小外甥只有很小一点点对不对?到底有多小啊。”祁震和英娘比给她看,“阿宁,才生下来的小孩子大概这么点儿大。你才生下来的时候,便是如此。”青宁看的很认真,听的也很专注。
钟嬷嬷一脸歉意的走过来,“王妃和大哥儿正在安睡,殿下在旁守着,怕是要劳烦诸位贵客多等等。”
林啸威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仰头嘻嘻笑,“等等,多等等。”钟嬷嬷爱的不行,蹲□子柔声哄他,“二少爷听懂我说的话啊,可真是聪明孩子。”林啸威拍手笑,“聪明孩子!”
师娘和英娘都表示,“等等无妨。”钟嬷嬷再三致歉,这会儿宫里来了来送赏赐的女官,钟嬷嬷忙告了罪,出去迎接。
钟嬷嬷忙的团团转。
两个时辰之后,青雀一觉醒来,忙探头去看身边的小襁褓。见婴儿还安安生生的裹在锦缎之中,心中大定。抬头看见四哥深情的目光,两人凝视许久,情不自禁的伸出嘴唇轻啄,满是蜜意柔情。
婴儿睡的正香,安详美好。
“小聪聪。”青雀柔声唤着婴儿的乳名,“小聪聪,娘喜欢你。”
“小聪聪。”晋王声音也很温柔,“爹爹也喜欢你,还喜欢你娘。”
青雀一乐,“往后还会喜欢小明,小勇,小敢……”
晋王额头冒汗。妞妞,你都踏踏实实睡过一觉了,还没忘了小勇和小敢呢。我闺女……我闺女不叫这名字,坚决不叫这名字!
亲热腻味了一会儿,青雀大为不满,“师爹师娘呢,英爹英娘呢?我荣升母亲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不来围观?”晋王浅笑,“小没良心的,小姨和姨丈早来了,英爹英娘也早来了。因为你睡着,老人家在偏殿等,怕扰了你歇息。”
“谁是老人家?”师爹不悦的声音响起,“我就不说了,你小姨这般年轻,桂殿仙子般美丽动人,岂能称之为老人家?是可忍孰不可忍。”
师爹、师娘带着林啸天、林啸威进来了,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晋王。青雀捧腹,师娘那么疼爱我,也不许我叫她“娘”,唯恐把她叫老了。阿原你尊称她为“老人家”,呵呵,岂不是讨打么。
晋王站起身,很严肃的咳了一声,“小姨,姨丈,我儿子在呢,请务必给我留几分颜面。若真要训斥,劳驾拣个我儿子不在的时候。”义正辞严。
林啸天早牵着弟弟往前挤了,“小外甥呢?小外甥呢?”麻溜的到了床边。林啸天还能踮起脚尖往床上瞅,林啸威踮起脚尖,小脑袋拼命往上抬还是看不到小外甥,急的小脸通红,“爹,娘!”跟爹娘求助。
师娘快步走过来,抱起林啸威,指着床上的小襁褓给他看,“二子,这里头就是小外甥了。”青雀笑咪咪,“林啸天,林啸威,小外甥乳名唤做聪哥儿,你俩叫他聪聪便可。”
“聪聪!”林啸威亲热的叫着,俯□要往小襁褓那边扑。师娘忙托住他,“二子,不许顽皮!聪聪小呢,没法跟你一起玩。”青雀笑着伸手接过林啸威,鞋子脱掉,把他放在小襁褓旁边,“跟小外甥说说话吧。”林啸威跟见了新鲜玩具似的,两眼放光,趴到小婴儿脸上,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打量了一会儿,又试探的伸出小手想要去摸。
林啸天站在地上内行的评价,“姐,聪聪鼻子长的像我。”晋王伸手揉乱他的长发,“胡说,聪聪明明长的像我。”林啸天神气活现的吹牛,“你长的就像我,知道不?”晋王浅浅笑着,捏他的脸蛋,“咱俩姨碑亲,长的相像,毫不希奇。”
英爹英娘带着青峰青宁也进来了,见青雀脸色红润,婴儿精巧可爱,俱是欢喜。青峰、青宁和林啸天站在一起,小大人似的点评小外甥。英娘看着小聪聪,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当年妞妞才生下时,也是这般小,也是这般稚嫩……”英娘和英爹四目相对,都是心中激荡。小青雀出生的那个夜晚,便是他们头回见面的夜晚。
青雀看了眼小聪聪,轻轻叹了口气,“想想看,我才生下来的时候,跟他差不多,小猫似的,一点点大。从这么小的小人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路走来,唉,个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师爹师娘都觉耳不忍闻,这小丫头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自恋!英爹英娘莞尔,妞妞这性情真好,明快爽利,坦坦荡荡,令人如对清风明月,心境豁然开朗。
只有晋王是很认真的附合,“对极了。妞妞能从这么一点点大的小人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多不容易啊。”
…………
宁寿宫里,太皇太后被王太后、邵太妃、张皇后等人众星捧月般围着,说着晋王府才出生的大哥儿。太皇太后有了曾孙子,乐的合不拢嘴,半天功夫差出去三四位女官去派赏赐——不知道怎么疼爱大哥儿好了。
邵太妃如愿以偿做了祖母,飘飘然如在云端,脸上一直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欣喜的笑容。王太后虽不像邵太妃这样,却也是真心高兴的。她是晋王的嫡母,晋王的儿子,名义上就是她的孙子。添了个孙子,总是喜事。
张皇后笑容满面的太皇太后说说笑笑,和众人一般无二的赏赐给晋王府长命锁、银手镯银手链,非常周到。“我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张皇后不停的提醒自己,我不能没有风度,弟媳妇抢在我前头一索得男,我也要微笑,从容,淡定。
“阿原怎的没有亲自进宫报喜讯?”王太后笑着问道。
邵太妃是熟知太皇太后和王太后性子的,也明白以阿原闲王的身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当下也不隐瞒,嫣然一笑,“阿原和青雀两个傻孩子,自打聪哥儿生下来之后,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守着聪哥儿,宝贝的很。他俩是轮流看孩子的,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另一个人就要看着聪哥儿。这两人都有些痴傻,看着聪哥儿的时候,简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一个不小心,聪哥儿便飞了……”
她话音才落,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已是一起畅快大笑。阿原你真行,满府的嬷嬷、宫女不能用,你俩轮流看孩子,轮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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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嘉名
“阿原这傻的哟。”太皇太后又是笑,又是叹息,“打小他便天真单纯,一点城府也没有,常说孩子话,常办没心机的事。好容易长大了,娶妻生子了,想着他会有个大人样儿呢,谁知还是这么着!“
“可不是么。”王太后笑着附合,“阿原真是太孩子气了,总也长不大。”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邵太妃凑趣,“他这不是头回当爹么,故此傻了那么一点点。等到往后孩儿多了,他一准儿也就不希罕了,断断不至于再如此。”
太皇太后听到这句“往后孩儿多了”,真是备觉舒心,笑呵呵道:“往后便是孩儿多了,也是宝贝的。”又饶有兴致的问,“你们说说,若是往后孩儿多了,他俩可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一个睡觉,另一个大的、小的一起看?”王太后、邵太妃都是笑不可抑,“想想都替他俩犯愁!”如今就一个聪哥儿,这俩傻子能轮流睡觉轮流看孩子,往后孩子多了,看他俩怎么办!
这些说笑声传到张皇后耳中,倍觉刺耳。若是自己也能怀了身孕,诞下长子,陛下也会百般疼爱他的!当然了,陛下万乘之尊,可不像晋王似的是个闲王,什么正经事都不用做,只在家里教儿子就行。陛下再怎么疼孩子,还是要以国事为主。
也只有晋王这样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才会和王妃一起轮流看孩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孩子。换做别的父亲,怎么可能呢。
张皇后正入神的想着心事,却见太皇太后笑着冲她招手,心中一惊,忙陪笑走过去,“祖母,我正想着聪哥儿的洗三礼和满月礼呢。聪哥儿是这辈人中的头一个孩子,定要隆重些方好。”
太皇太后微微笑了笑,“洗三礼,满月礼倒不必太过厚重了,他小人儿家,禁不起。皇后,晋王这做弟弟的都有了孩儿,皇帝的子嗣可怎样呢?你这心里头,可有什么计较?”
张皇后脸色微变,王太后和邵太妃同时端起茶盏,做出专心品茶的模样。
“我和陛下,正在斋醮求子。”张皇后小声说道。
太皇太后直直看了她半晌,张皇后被看的面色绯红,低头不语。可是,张皇后始终不曾改口,不曾像大多数“贤良”的皇后一样,主动提出要为皇帝纳妃,开枝散叶。
王太后专心的喝着茶,心里苦涩到了极点。看看张皇后是如何行事的,自己当年又是如何行事的?当年先帝想要在坤宁宫留宿,自己都怕惹恼了万贵妃,想方设法把先帝推走。而张皇后,却是成亲数年一无所出也要独占皇帝,半分不肯退让。同样是皇后,自己何其凄惨,而张皇后何其幸运。
人比人,气死人啊。王太后胸中隐隐作痛。
邵太妃也是专心的喝着茶,心里却是喜滋滋的盘算着要给小聪聪亲手做衣物。青雀是个小笨蛋,小孩衣裳什么的,她哪会做?宫女做的可不成,配不上我宝贝孙子,嗯,还是我亲自动手比较好。
至于皇帝和皇后没儿子这件事,邵太妃真是漠不关心。皇帝皇后已经成亲三四年,都是二十出头,不小了,该懂事了。子嗣大事,他们自然应该有计较,邵太妃可管不着。这个,根本不是邵太妃操心的事。
王太后一向明哲保身,也不肯多言参与。皇帝对张皇后的深情她是看在眼里的,皇帝也算是明君了,为了张皇后连作恶多端的外戚都能容忍,自己何苦去多事。
这后宫之中,唯一真心忧虑这件事的,就是太皇太后了。她是皇帝亲祖母,孙子登了基却只有一位皇后,没有妃子,没有儿子,太皇太后岂有不担忧的。
可是,太皇太后说来也是命苦。她儿子当皇帝的时候,不管身份贵贱,不管年龄差异,死活就是喜欢万贞儿,硬是宠了二十多年。太皇太后拿她儿子没什么好办法。等到她孙子当皇帝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就是认准了张皇后,就是要和张皇后同食同宿,一天也不肯分开。太皇太后一直抱不上曾孙子,又是恼怒,又是着急,可她就是拿皇帝没法子。
张皇后呢,平时对她还是很恭顺的,可只要提及“子嗣”“纳妃”,就是不肯接下话。这不,今天张皇后还是很坚决,半分不肯松口。
太皇太后看了张皇后半晌,疲惫的挥挥手,“随你们吧,我不管了。”若只是皇后骄妒,太皇太后倒是有法子整治的,可皇帝宠信张皇后,和张皇后一个鼻眼出气,太皇太后便没辙了。
皇帝大了,已是一国之君,在朝中威望日隆,做祖母的总不能对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吧?太皇太后只能安慰自己:他们还年轻呢,再等等,再等等。
邵太妃一心惦记着聪哥儿的小衣裳,故此早早的告退了,打算回去飞针走线。她出了宁寿宫,经过一处枫林时,有一女子自林间盈盈走出问好,却是贾淑宁。
邵太妃微笑颔首,略说了两句客气话,便转身要走。贾淑宁却快走两步跟上她,笑吟吟道:“听说您极有才情,能诗善画的,很想向您请教请教呢。太妃娘娘,您不会嫌弃我吧?”
贾淑宁虽至今妾身未明,却是能见到太皇太后的人,邵太妃心思玲珑,虽不拉拢她,却也不得罪她。见她如此,笑道:“我哪是能诗善画的才女?不过是个俗人罢了。不瞒你说,我唯一出众之处是女工尚可,你若要学女工,我或许能腆颜指点一二。”
贾淑宁娇笑,“我娘腿脚不好,到了冬天便格外怕冷。我正想给她做个护膝呢,您肯指点我的女工,我再感激不过了。”邵太妃听她这么说,不好再推,只好由她跟着。
真到了邵太后宫中,贾淑宁哪里还提什么护膝、女工,幽幽一声叹息,“我如今已是年纪老大,却是终身尚无着落,想想真是心中凄然。娘娘,当年我才进宫的时候,您待我极好的,我感激万分。今日淑宁有难事,放眼望去,后宫之中能让淑宁信任、求教的,也只有您了。”
邵太妃拿着件婴儿的里衣细心缝着,微笑道:“你这孩子,万事都有太皇太后呢,莫多想。”对贾淑宁,邵太妃从一开始就没接受过。她认定的儿媳妇一直是青雀,贾淑宁不过是万贵妃硬塞过来的。若说贾淑宁现如今有多么凄惨,邵太妃更不会同情了:当年有赵王继妃的位子,是贾淑宁不肯屈就。既然硬要留在宫中,之后的际遇,全看你的本事和时运了,与人无尤。
贾淑宁娥眉含愁,“太皇太后倒是疼我,可是皇后善妒,我……我怕是要以处子之烧老宫中了。”
邵太妃专心做着小孩儿衣裳,好像没听着她这句话。
贾淑宁偷眼看看邵太妃,心中暗恨。我的终身全是被你和晋王母子给耽误了好不好?小时候便把我接到宫里来养着,长大后晋王却另娶他人,把我撇在一边。这会子我来虚心求教,你还躲躲闪闪的不接话,半分慈悲之心没有。就你这样的,真不知先帝喜欢你什么,竟让你生下三个儿子。
“听说,您当年是在月下吟了一首诗,被偶尔经过的先帝听到,才……才有了之后的际遇?”贾淑宁试探的问道。
邵太妃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她,“陛下并不爱好诗词。”我和先帝是如何相遇的,干卿底事?你来打听这个,无非是想学引诱帝王的法子。可是先帝善诗画,今上却不是,你想打动的那个人,他唯一的爱好,似乎就是张皇后了。贾淑宁,你怕是白操了心。
贾淑宁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那,陛下爱好什么呢?”邵太妃笑着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个。淑宁,你还是去问张皇后最好,她和陛下伉俪情深,没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了。”
这皇宫之中有多少美貌女子,可是男人却只有一个。要想引诱这个男人并非易事,若真存了这个心,呵呵,那你有的忙活了。听说张皇后把皇帝看的很紧,谁若别有用心,就更不容易了。
贾淑宁低了一回头,幽幽叹气,“可怜我自幼在内宫,读着女戒长大,对男人的心思,真是全然不懂。不瞒您说,我在路上遇着过陛下几回,可是,陛下……陛下目不斜视……”
邵太妃端详着手里的活计,觉得眼前坐着个贾淑宁,实在是太影响心情了。本来,一边做着小衣裳,一边想着小孙子,该是多么快活啊。偏偏有人坐着不走,好不讨厌。
邵太妃笑咪咪抬头,“陛下是明君,并没什么爱好,自然也就不会玩物丧志,这是国家之幸,万民之幸。陛下敬畏上天,常在宫中斋醮,对天师、道长尤为宠信,那些可都是得道高人啊。”
贾淑宁听了,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陛下信重的是道士啊,而道士,毫无疑问是可以收买的!贾淑宁两眼亮晶晶,坐不住,没多大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就你这样的,也想飞上枝头?”邵太妃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张皇后至少还知道弄一个梦月入怀,你呢?不会只想在路上和皇帝偶遇吧?”
摇过头,眼光落到小衣裳上,邵太妃马上笑逐颜开。小聪聪,可爱的小聪聪,听说你长的很像你爹,对不对?一定粉粉嫩嫩的,疼死人了。小聪聪,祖母要替你做件粉粉的小里衣,把你打扮的花朵儿一般好看。邵太妃低下头,细细缝着小衣裳,满心欢喜。
晋王在长子出生六天之后,终于在百忙之中j□j去了回皇宫。太皇太后一见面就打趣他,“阿原竟能出府了?这会儿聪哥儿谁看着呢,阿原也放心?”晋王脸红了红,含混道:“青雀醒着呢,阿原放心。”把太皇太后乐的不行。
邵太妃则是举起一件粉色的婴儿里衣炫耀,“阿原,是不是很可爱?我亲手给小聪聪做的呢。”晋王看了直犯晕,小聪聪是男娃娃好不好,您给做粉色衣裳?
“下回给您生小孙女。”晋王坚决把粉色里衣还回去,“您好生放着啊,等到生了小孙女,这衣裳还有用武之地。”
一提小孙女,晋王立即想到青雀念念不忘的“小勇,小敢”,坐不住,“我先和哥哥说件要紧事去,过会儿再来陪您说话。”匆匆去了乾清宫。
皇帝正在为福建沿海的倭寇而烦心,见晋王进来,随手从案几上抱了一个鼎状香炉给他,“阿原,这是哥哥的贺礼。”晋王接过道了谢,认真说着正事,“哥哥,往后我若生了闺女,您亲自给赐个名字吧。要好听的,好写的,寓意极佳的。不光大名,乳名您也一并给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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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140章 小住
皇帝一边点头,一边奇怪道:“聪哥儿你倒没求赐名,怎么往后生了闺女,却要如此?”
“儿子叫小聪小明倒还行。”晋王苦恼道:“可是我闺女总不能叫小勇,小敢。”愁眉苦脸的,把青雀聪明勇敢四兄妹的话说了。
皇帝虽是正担忧国事,听了这话也是粲然,“女孩儿家叫这名字,真亏她想的出来。阿原你先挑几个好听的县名,到时给闺女做封号,乳名慢慢想着。”
晋王果然凝神想了想,“哥哥,太康好不好?”皇帝有意和他开玩笑,故意夸奖,“极好!阿原,这封号哥哥喜欢。这么着吧,你若先生了闺女,便是太康郡主。哥哥若先生了闺女,便是太康公主。”
晋王有些沮丧的嘟囔,“肯定是哥哥先生下小闺女,一定会是太康公主啦。我再看看别的吧,哥哥,嘉兴、玉溪、天水、平遥、西宁、青城,这几个,您瞅着怎样?”
“个个都好。”皇帝笑着拍拍他,“阿原努力,让这六个县名全用上!”
“分您一半。”晋王慷慨道:“您三个,我三个!”
皇帝微笑,“好啊。”
晋王又啰啰嗦嗦的交代,“乳名要雅致脱俗,有灵气,文彩斐然,千万别是玉、秀、花这类的,太普通啦。”
皇帝见他关心的全是这等事,无端的生出羡慕之心。自己在愁边境安宁、吏治清明、百姓生活安定,阿原却在愁若是有了小闺女该起什么名字,唉,一个累死,一个闲死。
“看见没有?倭寇作乱。”皇帝指着桌案上的战报苦笑,“从福建到浙江,不断有倭寇渡海而来,烧杀劫掠,肆意妄为。不只普通百姓,连官员家眷也有不少遇害。”太嚣张了。
晋王沉默片刻,慢慢说道:“青雀曾经给我看过一柄倭刀。那柄倭刀长约五尺,做工精良,锋利异常。她告诉我,倭刀术凌厉狠辣,常常把人直接劈成两半,非常血腥和可怕。”
皇帝目光锐利,“阿原,青雀怕倭寇么?敢不敢领兵出战,为朝廷把倭寇、海盗,一一荡平?”
“朝廷自有良将,哪里用得到青雀呢?”晋王委婉说道:“并非阿原不愿为哥哥分忧,阿原只是怜惜自己的妻子,不愿她以身涉险。哥哥,若不是她曾经立誓终身抵御胡虏,连西北战场我也愿她远离。”
皇帝拍拍他,“阿原你真是二十年如一日,就想做名富贵王爷。国事,边境,民生,你再也不肯理会的。”
晋王面色诚恳,“哥哥,这些我不懂,我只想和妻儿守在一处安静度日。我教儿子,她教女儿,夏天晚上出门看星星,冬天夜晚围在火炉旁说笑嬉戏,你替我剥颗花生,我替你倒杯清茶,温馨和乐。”
皇帝嘴角勾了勾,“这种日子美的很呢,我也想过。”守着妻子,教好儿女,谁不想呢。
晋王认真的摇头,“那可不成。您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您可不能过这样的日子。”
皇帝笑了笑,“这样的日子,阿原可还有什么不甚满意之处,或是有什么担忧?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做主。”
晋王神色郑重,“有,怕我闺女会叫小勇,小敢。”皇帝不禁好笑。
晋王见皇帝笑了,不好意思的请求道:“那个,能否准许我母亲出宫,住到晋王府?我和青雀这几天累坏了,她老人家若是能去,或许我便能睡个囫囵觉。”
他们这小两口不是初次为人父母么,实在紧张的不行了。小聪聪睡的多,他们担心;小聪聪哭个不休,他们更是担心;小聪聪拉臭臭了,还要亲自和良医正讨论半天,颜色是不是正常,拉的是多了还是少了……等等。
皇帝嘴角抽了抽,“本朝没有太妃出宫居住的例子。邵太妃便是真去了晋王府,也只能小住三日两日,住不长久。”
“三日两日也成啊。”晋王嘴角漾开浅淡却又愉悦的笑意,美好面容如碧天秋月般皎洁明彻,光可映人。他的笑容很好看,很可爱,又有几分知足者常乐的韵味,令人舒心。
皇帝看着这样的晋王,微微笑起来。阿原,总是让人放心的,他的要求是这么的小而可爱,他哪里会有野心?他性情如此淡泊,即便娶了位女中豪杰,也生不出野心的——
晋王带着邵太妃出了宫门,邵太妃兴奋的两腮殷红,“阿原啊,我很久没有出宫了。”晋王扶她上了马车,扶她坐好,替她拿过一个正红底云龙纹宫花锦靠背,“您靠着这个,这个软和。”邵太妃舒服的靠好了,悠悠叹息,“心满意足啊。”
“还没见着您宝贝孙子呢,这便心满意足了?”晋王笑,“还有,您儿媳妇可是望眼欲穿,就盼着她大姨了。”
邵太妃眉花眼笑,“这还用说么?我家小青雀,那可是大姨的心肝宝贝啊。”
邵太妃这一路,兴奋激动之色溢于言表,高兴的简直想飞起来。晋王看在眼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痛。可怜的母亲,她能出一次宫,便快活成这样。
到了晋王府,下车换轿,轿子一直抬到晋王夫妇的寝宫门前。钟嬷嬷带着两排宫女在门前迎接,含泪下拜,邵太妃笑吟吟的亲手拉起她,“阿冬,小四多亏你照料,我很是感激。”钟嬷嬷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晋王和钟嬷嬷陪着邵太妃进去之后,只见床账之中小婴儿睡的正甜,床下,青雀穿着舒适的便服慢慢踱着步,意态悠闲自在。
“王妃,您怎么又下床了?”钟嬷嬷急的额头青筋直爆,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青雀按回到床上好好躺着。邵太妃也是吃惊,“小青雀,坐月子可不是玩的,快别这么着!”虽是吃惊,却见青雀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并没有惊慌失色。
青雀见了她大喜,“大姨,我快想死您了!”喜滋滋的扑了过去,想跟大姨撒娇。大姨抱着她才拍了两下,晋王从旁过来,二话不说,上前扶着青雀,神情严肃认真的把她扶到床上,命她躺下。
青雀笑嘻嘻,“我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我不累呀,真的不累。”可是眼前站着三个人,全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她,也便不再坚持,只嘟囔着,“坐月子这般拘束,究竟有无必要?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许做,做了便会落下病根儿,真的假的呀。”晋王温和道:“宁可信其有。”青雀悄悄冲他扮了个鬼脸。
大姨的目光早落到小婴儿身上了,贪婪的把那小小人儿从眉毛看到嘴巴,从额头看到下巴,再怎么也看不够。“小聪聪跟阿原小时候一模一样。”大姨美丽的凤眼中泪光闪动,“阿原才出生时,便是这个小模样,真是招人疼啊。”
青雀看看儿子,再看看晋王,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四哥你小时候就长这样啊,成,我知道了。晋王低声笑,“下回生下小妞妞,让四哥也看看你小时候的模样。”青雀一乐,“不要,小闺女不要像我,要像你。”阿原你长的比我还好看呢,我大方一点,闺女不用长的像我,像你好了。我不嫉妒,真的。
“不,要像妞妞。”晋王温柔的坚持,“四哥想要一个小妞妞,跟你很像很像的小妞妞,把她心肝宝贝般的疼爱着,呵护她慢慢长大。”
他俩亲亲热热说着甜言蜜语,大姨津津有味看着小婴儿,两不耽误,各不干涉。钟嬷嬷有眼色,见殿下和王妃腻味粘乎,远远的避到殿角,并不来碍事。
不知看了多久,大姨才恋恋不舍的从小婴儿脸上收回目光,转向青雀。“小青雀,听说你才进产房不久便把小聪聪生下来了,可真是了不起啊。”大姨怜爱的拍拍她。
“没法子,祁青雀将军身子骨太好了,生个孩子毫不费力气呀。”青雀笑盈盈吹着牛。
大姨把儿媳妇狠狠的夸了一通,晋王在旁郑重其事的附合,青雀笑逐颜开。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经青雀和大姨再三磋商,大姨很有人情味儿的同意把饭桌摆进来,允许青雀下床吃饭。
“还是大姨好。”青雀喜滋滋,“若是钟嬷嬷,跟她商量半天,还是要我躺着。”一听见产妇要下床,钟嬷嬷就脸色大变,唠唠叼叼。
钟嬷嬷心里很是犯嘀咕,“这才第六天啊。”就是不躺够一个月,至少前半个月你得好好躺着吧。冒失孩子,下地乱走动,万一落下病根儿怎么办。邵太妃这生过三个孩子的主子下了令,她倒是不敢不听,却把青雀的座位铺的软软和和的,椅背上搭着厚软绵密的椅搭,把青雀围了个严严实实。
青雀欢快的夹了块红烧小排骨,钟嬷嬷满脸陪笑,“王妃,您不能吃太油腻的。您啊,饮食该清淡些。”青雀忙把小排骨放到嘴里,含混道:“就一块,就一块。”尝尝味道实在不坏,比鲫鱼汤、猪蹄汤、鸡汤什么的解谗多了,又飞快的夹了一块,飞快的吃掉。
钟嬷嬷有些着急,大姨一乐,“没事,两块而已,让她吃吧。”晋王很是踌躇,钟嬷嬷说不许吃,母亲说两块没事,听谁的?见青雀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两眼放光看着桌上的美食,大为后悔,“应该吩咐厨房做一桌清淡的,妞妞便没的挑了。她又不能吃,又在她眼前放着,何其残忍。”
钟嬷嬷很坚持的把鸡汤、蒸蛋、红枣小米粥、糯米酒鸡蛋等放在青雀面前,“这些清淡吃食,是专为您准备的。”见青雀一脸嫌弃,苦口婆心的相劝,“王妃,生孩子很伤元气的,产后百节空虚,稍有不慎便会落下病根儿。您先吃清淡些,等过了这个月,咱们把天底下的菜肴全写成水牌,由王妃随便挑选,好不好?”
青雀看看自己眼前的菜肴,看看大姨和晋王眼前的菜肴,悲壮的要求,“过完这个月,我要一只烤全羊,全部吃掉!”钟嬷嬷立即答应,“成啊,到时给您烤。”笑咪咪把一小碗鸡汤递到青雀手里,“小火炖了两个时辰,很入味儿。”青雀见她目光殷切,只好皱着眉头、勉为其难的把鸡汤喝了。
大姨母子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饮食清淡些好,往后这些油腻吃食,一律不许拿上来。”钟嬷嬷自是连连答应。
青雀吃了一顿有滋有味的晚饭,饭后还被允许在屋里走了两个圈,十分满足。晋王陪她慢慢走着,过一会儿就会很啰嗦的问一句,“妞妞累不累?”青雀笑着摇头,“不累,我可喜欢走路了。四哥,你若是被逼着天天躺床上,就知道走路是多么享受的事了。”
正巧这时候熟睡的小聪聪醒了,哇啊哇啊的大哭。邵太妃娴熟的抱起孩子拍着哄着,那手势真是行云流水一般,无比纯熟。青雀看的很是羡慕,这生过三个孩子、养过三个孩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要是大姨能和我们一起走,一家人天天在一处,该多好呀。”青雀很是神往,“大姨能看见小聪聪,小聪聪也能天天见着祖母,共享天伦之乐。”
“哎,四哥。”青雀拽拽晋王的衣襟,“咱们把大姨长久留下来,好不好?
晋王眸色一暗,“哥哥说,只能小住三日两日。”——
坤宁宫,皇帝、张皇后对案而食,形状亲呢。晚膳后两人并肩出去走了几步,便即回宫洗漱歇息。皇帝明日有大早朝,需早起。既要早起,便应早睡,方利养生。
“陛下今日准了邵太妃出宫?”张皇后卸了妆容,笑盈盈问道。
“阿原央求,我便许了。”皇帝微笑,“聪哥儿一出生,阿原手忙脚乱的,邵太妃去看看也好。”
张皇后对镜慢条斯理梳着瀑布般的长发,“太妃出宫居住,没有先例。”
英宗皇帝之前,妃嫔大多是殉葬的。郭妃育有三名皇子,最后不是也殉了仁宗么?英宗皇帝虽废了殉葬制,可太妃出宫荣养,却是一定不会有的。
皇帝有些犹豫,“阿原曾请求过带邵太妃一同就藩。虽说没有先例,可这是成就弟弟的孝心,我倒有些心动。”能成就弟弟的孝心,和自己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不可。”张皇后缓缓摇头,“晋王是陛下亲弟,身份已是尊贵之极,王妃又是能征惯战的将军。若是邵太妃也让他们带走,晋王做事会毫无顾忌。陛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皇帝好脾气的笑了笑,“那便不许邵太妃一同就藩。”这倒没什么,本来就是没先例的事,阿原也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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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放火(上)
若是真允许邵太妃和阿原一起就藩,先例一开,是不是先帝留下的太妃们都能和亲生儿子一起离京?到时候文官们一准儿有话说,后宫也会一片纷乱。不许,也有不许的好处,更何况自己从没答应过阿原。皇帝这么一想,觉着还是张皇后说的对。
张皇后和他成亲已有三四年,对他的性情已摸的很熟,仿佛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慢悠悠说道:“太妃们本该在地底下陪着先帝的,如今能在阳间陪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皇帝心地仁善,听到“在地底下陪着先帝”,不禁微微皱眉。殉葬制很残忍,故此祖父英宗皇帝才毅然决然的废除了它,如今再提这些,听着令人不舒服。
“有子的妃嫔,不殉。”皇帝温和提醒。
“郭妃地位又高,又育有三位皇子,不也殉了仁宗?”张皇后嫣然一笑。
殉葬,是妃子们的事。皇后身份尊贵,断断不至于此。中宫和偏妃之间泾渭分明,尊卑不同,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张皇后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对自己的身份,深以为傲。
皇帝纵容的笑笑,伸手轻轻抚摸皇后乌黑的长发,柔声道:“你头发真好,绸缎一样,摸着舒服极了。”顾左右而言他,有意岔开话题。
张皇后面前是一个精致讲究的梳妆台,台上立着面紫檀边框玻璃镜,镜子光滑平整,清晰照出一位容貌端庄秀丽的青年女子。张皇后望着镜中女子微笑,大好青春年华,世间最尊贵的男子站在身边柔声说着情话,天上地下,还有比自己更幸运的女子么?
除了……除了一件事。张皇后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平的小腹,忽然心生焦燥。他是一国之君,他不能没有儿子!
张皇后咬咬唇。世人常说自己和他恩爱的像民间夫妻,其实,哪里能够。普通的民间夫妻若是成亲三四年没生下孩儿,不过是到寺庙烧烧香许许愿罢了,难道定要给夫君纳妾不成?可这是在皇家,他没儿子,就会不断有人进言:请陛下立妃。
“陛下,无尘道长说,若是能抱一位身份尊贵异常的男婴进宫养着,时常抱抱他,我便能早日怀上龙种。”张皇后轻轻靠在皇帝身上,温柔说道。
民间确实有这种说法,多抱抱小男孩儿,是有好处的。
皇帝先是惊喜,“真的?”继而颇为踌躇,“身份尊贵异常的男婴,到哪里寻去?”身份尊贵的婴儿,父母肯定是有来头的,怎舍得才出生的儿子。
张皇后仰头看着他,嗔怪道:“陛下真是的,晋王家里不就现成的有一位?他是陛下亲弟,普天之下,除了陛下,还有谁尊贵的过他啊。他的儿子是亲王世子,身份足够了。”
皇帝苦笑,“聪哥儿是阿原的头生子,阿原小两口要轮流睡觉轮流看着他,根本不肯假手宫女、嬷嬷。你要把聪哥儿抱进宫,不是要阿原的命么?聪哥儿不成,你再看别家吧。”
张皇后眸光一冷,正色道:“什么事大,什么事小?陛下亲子,会是天朝的皇太子,未来的君王。晋王的儿子,不过是一亲王世子罢了。为了皇太子,接个亲王世子进宫来养着,有何不可?便是晋王夫妇,若果真忠于君上,也该把亲生爱子双手奉上吧。”
皇帝大为头疼,“话不是这么说。阿原是我亲弟弟,我们兄弟情深,我不能……”明知阿原心肝儿肉似的宝贝聪哥儿,我要把聪哥儿接进宫养着,怎开了这个口。
张皇后神色很郑重,“陛下和晋王是兄弟,更是君臣!兄弟是私情,君臣是大义,晋王在陛下面前,只能俯首称臣罢了。”
皇帝大概是幼年时候被万贵妃吓怕了,在坚定彪悍的女人面前很容易妥协。他不肯跟张皇后僵着,含混搪塞道:“聪哥儿才一点点大,满月之后再说,满月之后再说。”
张皇后看看他的神色,凝神想了想,决定暂时放下,过两日再旧话重提,威逼于他。张皇后不笨,她和皇帝一起生活的时日越久,对皇帝的性情越了解。什么时候该攻击,什么时候该防守,张皇后把握的很好。
这个好处要不来,张皇后当机立断,换了另一个来讨要。
“陛下,京中开销大,阿延和阿鹤都入不敷出了。”张皇后替两个娘家弟弟讨起田地,“他俩瞧中昌平一处庄子,陛下赏了他们吧。”
皇帝一听这个,大为头疼。还要田地呢?你那两个宝贝弟弟已经富的流油了好不好,怎的总是这般贪得无厌。别的不说,单单注销宫禁这项大权,他们的钱已是这辈子都花不完。
“年初才赏过皇庄。”皇帝委婉的拒绝。
张皇后抿嘴一笑,狡黠的看着皇帝,“陛下,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这话可对?”
皇帝微笑,“自然是对的。”皇帝自幼接受传统的儒家教育,在他的心目中,妻子是和自己一同承奉宗祀之人,一定要敬重的。
张皇后活泼的笑着,“那,陛下的兄弟们可是贵为亲王,既有封地,又有很高的俸禄。亲王们生下儿女,长子是亲王,其余的儿子们是郡王,女儿全是郡主。陛下的兄弟们是这样,我的兄弟们呢?相比之下,何其凄惨。”
在张皇后看来,自己的两个弟弟和皇帝的弟弟们一比,太可怜了。
张皇后却不想想,皇帝的弟弟们出生在皇家,一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太祖皇帝起自草莽,带领一帮开国功臣把北元胡虏逐出中原,驱逐到长城以北。而张皇后弟弟的祖先呢,大概在种地,或是在读书。
皇帝的弟弟们,待遇合不合理的另说,那是人家祖先给挣下的。张皇后原是秀才的女儿,只因为自己嫁的好,就想要娘家弟弟们和夫家的小叔子相攀比,很高傲的不肯落于人后。
多么的贪婪。
皇帝在张皇后的攻势面前败下阵来,“成,赏个庄子。”等到张皇后说了是哪个庄子,有多大,皇帝后悔的不行,竟有十顷地之多,要命啊。
可是话已出口,皇帝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张皇后嫣然一笑,携起皇帝共赴罗帏——
晋王府里,这两天真是一片欢腾,人人喜气洋洋。本来王妃生下大哥儿已是全府的喜事,从上到下人人有赏赐,个个心满意足。邵太妃到晋王府住下之后,晋王更是乐开了花,重又派了一遍赏赐,人人增发三个月月例,皆大欢喜。
有大姨在,青雀可算有靠山了,跟钟嬷嬷讨价还价起来格外有底气。钟嬷嬷又是心疼她,又是生气,“王妃,虽说这些老规矩可能没什么道理,可咱们不是怕万一么?听话啊,再忍忍,就一个月。出了这个月,您想怎么着,咱们就怎么着。”青雀觉着她很有杨集林嬷嬷的风范,心里乐了乐,也不跟她拗着。不让出门就不出门吧,不让洗浴就不洗浴吧,横竖只有一个月,短日子好熬。
大姨在这里住下这后,师娘闻风而来,姐妹俩聚在一起咭咭咕咕,说不完的私房话。大姨感概,“我这辈子还能出宫住上三两天,真是太满足了。妹妹,你不知道宫里有多拘束。”师娘红了眼圈,“姐姐真可怜。”小小年纪就被卖到宫里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啸天和林啸威自然也跟着来看姐姐、表哥、小外甥,大的牵着小的,昂头挺胸,很有哥哥样。林啸威总想摸小聪聪,被他哥哥毫不客气的拌下了,“他太小了,太软了,不能碰。”林啸威仰着小脸冲他哥谄媚的笑,“不碰,不碰。”
青雀身边是小聪聪,眼前是可爱的弟弟们,不远处坐着师娘和大姨,满足的无以名状。等到晋王自外头回来,陪她一起看小聪聪,心里更有着满满的欢喜,好像要溢出来了……
邓麒和祁玉也来看过青雀。邓麒是只会傻乐,“妞妞,小聪聪长的真像你啊。”犹豫了下,他又补了句,“好像,也有几分像我?”语气很不确定。
青雀了然,“我和你是有些相像的,小聪聪像你,毫不希奇。”邓麒高兴的热泪盈眶。
祁玉来看青雀的时候,很有些啼笑皆非,“那会儿你说,等到下回见面没准儿你就变苗条了,我还以为纯粹是胡说。谁知竟是真的,我才走不久,你就生了。”
青雀很得意,“我实在是身子太好了!您不知道,我才进产房没多久便生下小聪聪,都把钟嬷嬷吓着了!不只钟嬷嬷,连同产房里的宫女、产婆诸人,全是目瞪口呆啊。”
祁玉微笑听着她吹牛,抱过小聪聪低头细细看着,神色异常温柔。“这孩子长的真好。”祁玉轻轻叹了一声,“跟你小时候……”
到了这时,祁玉才蓦然想起,那个出生在雷雨之夜的小女婴,自己竟是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她,不知道她才生下来时是什么模样。一开始是满身的疲倦、劳累,没有力气看。再后来,彻骨的失望、仇恨,不愿看。
“跟我小时候很像么?”青雀笑的很甜蜜,“英娘说,看见小聪聪,便想起才出生的我。我那时也是一点点大,很小,很脆弱,对不对?”
祁玉没法开口说实话,又不愿随意敷衍搪塞,只有默默不语。青雀,你才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竟不知道。
若是当时我看到这么可爱、这么稚嫩的婴儿,又会怎样?祁玉心头迷惘,一阵阵酸痛。
好半天,青雀鼓起勇气说道:“您生我的时候,疼了一天一夜,是不是?您……辛苦了,我不会忘记的。”
一滴晶莹的泪水,自祁玉秋水莹莹的美目中流下。青雀知道我辛苦了,青雀不会忘记的……
那滴泪水落到婴儿柔柔嫩嫩的小脸上,熟睡的婴儿仿佛有知觉似的,嫌弃的皱皱小眉头。祁玉慌了,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柔替婴儿擦拭那滴泪水,小心翼翼的。
…………
夜深了,晋王府一片静谧安宁。青雀和晋王依偎在一起,入迷的看着小聪聪。小聪聪实在太好看、太可爱了,他俩无论如何也看不够。
“大姨喜欢咱家,一定要让她多住些时日。”青雀顽皮的冲晋王眨眨眼睛,“放把火吧,好不好?”邵太妃如今住的是清兴宫,宫里放把火,他们总得修个一个月两个月的吧?顺理成章的,大姨暂留晋王府,不必回宫。
晋王感动的不行,俯身温柔的亲吻她,“妞妞待我太好了。”青雀嘻嘻笑,“四哥莫要自作多情,我是喜欢大姨。”大姨打小便待我好啊,多么难得。
“妞妞,这把火暂时不能放。”晋王俯身看看熟睡的小聪聪,冲着青雀微笑,“等到紧要关头,再放火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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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这是架空,不会是明史上的结局。
第142章 放火(下)
青雀想了想,“放火,小事一桩,交给你了。”有什么杀人砍人的大事再换我吧,虽说杀人放火常常放在一处讲,其实放火的难度真是小上不少。
晋王漆黑深幽的眼眸中闪过丝笑意,“谨遵王妃的吩咐,一定办好差使。王妃,若差使办好了,可有奖赏?”
青雀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奖赏这个,好不好?”晋王心里酥酥的,低声道:“当然好了,求之不得。只是王妃太懒惰了,亲的太少,而且,地方也不对。”
青雀很犯思量,“亲的太少,这话我懂。地方不对,指的是什么呢?晋王殿下,请恕我竟是猜不着。”
晋王含笑指指自己的唇,柔声道:“王妃该亲这里的。”他的嘴唇花瓣一般精致美好,颜色粉粉的,青雀端详了半天,轻轻叹息着,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缠绵而又温存,两人相互品尝着对方的甜美,飘飘然如在云端。一对相爱的夫妻,身畔是熟睡的婴儿,夜色静谧,令人沉醉。
次日,晋王的五弟岐王,八弟雍王也一起来到晋王府。岐王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有点小肥胖,脸圆圆的,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心性淳朴厚道的少年。雍王才十三四岁,清秀挺拔,一脸的书卷气。邵太妃本来就很高兴,见着小五和小八,更是乐的合不拢嘴,“齐了,人齐了。”
邵太妃在晋王府渡过了愉快的三天。这三天可以算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三个儿子陪在身边,儿媳妇、小孙子天天能见着,天底下还能有更舒心的事么?
到了应该回宫的日子,张皇后很给面子的遣了内侍来迎接。邵太妃抱着小聪聪亲了又亲,青雀看的实在不忍心,恨不得立即上清兴宫放把火,好把大姨留下来。
青雀把大姨送到门口,钟嬷嬷便不许她再往前走了,“王妃,您见不得风。”大姨也伸手拦住她,“小青雀,乖乖的啊。只有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你耐下性子,听钟嬷嬷的,听林医正的。”青雀笑咪咪,“好啊,一定一定。等满了月,我抱小聪聪进宫,看您去。”邵太妃乐陶陶,一迭声道:“大姨等着你们,大姨等着你们。”
看着大姨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青雀不服气的咬咬唇。先帝都走了三年多了,太妃们定要守在一潭死水似的宫里么?有亲生儿子的,难道不能跟着亲生儿子,享享天伦之乐?皇帝你号称以为“孝”治天下,怎不替你的异母弟弟们想想,让他们能孝顺活着的生母。
晋王亲自送邵太妃上车回宫,宽敞的马车里,邵太妃靠在柔软舒适的靠背上,一脸满足的笑,“阿原啊,有这三天,我这辈子,知足了。”晋王心里酸酸的,强笑道:“哥哥说,小聪聪满一周岁之后才能经得起长途颠簸,才许我们就藩。我和青雀、小聪聪还能在京里陪您一年呢,保不齐往后还能把您接出来。”邵太妃更高兴,“太好了!”
晋王送邵太妃回到清兴宫之后,在宫墙外独自站了许久。宫院深深,宫规森严,生活在这座宫廷里的人,哪个不是备受拘束?母亲,她是服侍过先帝的太妃,遗孀身份,在这宫中更无乐趣可言。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看上去依旧容颜姣好,明艳照人,却要这冷清的宫室之中渐渐枯萎么。
晋王没有去宁寿宫拜见太皇太后,也没有有去乾清宫见皇帝,默默出了宫。他缓缓走在笔直洁净的甬路上,神情落寞,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萧瑟之意。
“晋王殿下怎么了?”沿途的妙龄宫女见了,各自心生怜惜,“他平日里是温润如玉的,见了令人如沐春风。今天却大异往常,神色间竟有几分轻愁薄怨,唉,心疼死人了。”
望着晋王殿下徐徐离去的身影,一个个发了痴。
太皇太后隔三差五的会差乔嬷嬷等人到晋王府派赏赐、看望才出生的聪哥儿,对聪哥儿这曾孙子十分关怀爱护。乔嬷嬷熟知太皇太后的性子,把聪哥儿的事不分大小巨细一一讲给太皇太后听,太皇太后百听不厌。等到聪哥儿临近满月,太皇太后开始激动的晚上睡不着觉:快要见着聪哥儿,快要见着曾孙子了。
也难怪,像太皇太后这样年纪的老人家,最能打动她们的就是孩子,嫩嫩的、纯纯的,使这世界免于沉沦。
晋王府大概也知道老人家急于见到曾孙子的心情,老早就来知会:到了满月的那一天,一天也不多等,便带着聪哥儿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到了这天,太皇太后起了个绝早,精心梳洗打扮过,草草用过早膳,换上燕居常服端坐在正殿,眼巴巴的等着。曾孙子啊,我头一个曾孙子,快让曾祖母看看!
乔嬷嬷等人看在眼里,大为叹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多么盼望曾孙子啊,也是,到了这个岁数,不就是活儿孙的么?不盼曾孙子,可让她盼什么呢。
“您还得再等等。”乔嬷嬷命人去了趟晋王府,忍笑进来回道:“这会子,晋王妃正在痛痛快快的沐浴呢。她不是忍了有一个月么,到了水里就不出来了,正耍赖呢。”
太皇太后笑骂,“这傻孩子!不知道祖母等的心焦么?快,命人去告诉她,让她赶紧的,不得耽误。若是迟了慢了,哼,见了面先给她两拐杖!”
“不止不止。”王太后正好这时进门,笑容满面,“告诉她,若来的晚了,我这儿还有两拐杖!若不想挨打,早早的过来伺候着。”
乔嬷嬷笑着答应,传话去了。
王太后陪太皇太后坐着,两人开始畅想聪哥儿到底长什么样。一个月了,终于能见着真人了,两人都是心情愉快。
晋王府里,钟嬷嬷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备车马,安排随侍之人。晋王站在床前跟小聪聪说着话,“你娘赖到水里就不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呢?”小聪聪这会儿没睡觉,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晋王,一动不动。
“乖儿子,你会看人了?”晋王大喜。从前爹爹跟你说话,你好像不理不睬的,这会儿会盯着爹爹看了,真好。果然满月了就是不一样么。
钟嬷嬷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有些着急,“王妃还没出来?”这都进去多久了,还洗呢。这孩子,你可别洗痛快了,进宫真挨回打。
浴室里头,青雀舒服的趴在一张水床上,两边各站一名宫女,正拿着钝钝的小刀轻轻替她刮去身上的污垢。刮去之后,会拿起一边的水瓢,从水缸中舀出温热的清水浇到青雀身上。身上慢慢清爽起来,温温热热的清水不断浇在身上,真舒服,青雀享受的闭上眼睛。
从头到脚,第一寸肌肤都干净了之后,青雀终于出来了。
“我轻快的想要飞起来!”青雀得意洋洋说道。她容光焕发,两颊嫣红,清亮的杏子眼中闪烁着快活的光茫,还真是神采飞扬,想要一飞冲天。
钟嬷嬷本是等的着急,这会儿也觉好笑,你身上能有几两灰尘啊,洗了个澡,便轻快的想要飞起来了?把她按到梳妆台前坐下,指挥着宫女替她梳好发髻,着好常服,准备进宫。
“舍得出来了?”晋王施施然走到她面前,浅浅而笑,“祖母等急了,说你若去的晚,兜头先给你两拐杖。王妃,你这澡洗的,好像不大上算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青雀扬扬眉毛,大言不惭的吹牛皮,“老人家全都喜欢我,一见面就喜欢我!祖母吧,她老人家没见我的时候,恨的想打我。等到见了我,只有疼我、亲我的。”
话出口后不知怎么的想到荀氏,觉得自己的话不够严密,便严肃的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所说的老人家,指的是心地善良、性情慈和的老人家,恶毒狠辣的,不在此列。”
晋王和她心有灵犀,自然知道她是想到了荀氏,那个唯一待她恶毒的老年之人。“有些人,不必想她。”晋王柔声道:“她不值得咱们想起。”
这时青雀已妆扮好了,她朝镜中人看了两眼,自恋的叹息,“我见犹怜啊。”镜中的女子明眸皓齿,纤秾得体,美人啊,美人。
钟嬷嬷抿嘴笑了笑,晋王扶着她起了身,“王妃,咱们早点动身吧,我怕去迟了,咱们真会挨打。”祖母一准儿等急了,快点。
青雀嫣然一笑,抱起小聪聪,步履轻快的出了门。
“太阳啊,好久不见。”出门之后,青雀仰头感概。钟嬷嬷心里着急,扶着她往前走,“王妃,时候不早,不好再消停了。”青雀嘻嘻一笑,一手抱着小聪聪,一手携着晋王,脚不沾地的向前飞奔,身姿优美从容。没一会儿,三人一起上车了,走了。
钟嬷嬷追过来后,马车已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孩子!钟嬷嬷又是气,又是笑。
到了宁寿宫,晋王、青雀抱着孩子一进去,只见太皇太后、王太后、邵太妃、张皇后等人都在,济济一堂。两人一一问过好,太皇太后也顾不上理他们,直接把小聪聪接过去了,一通狠看。王太后在旁瞧的眼热,只等着太皇太后看够了,她就顺势接过去。可惜,等了许久,太皇太后也没看够。
“这就是个小阿原啊。”太皇太后瞅着小聪聪梨子大的脸孔,心都酥了,“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瞧瞧,这小脸儿,这鼻子,这嘴巴,没一处不像!”
王太后也依稀记得阿原出生时的样子,连连附合,“是,您老人家说的是,像极了。”王太后心头有丝迷惘,她还记得阿原才出生时先帝的那种喜悦之情,阿原,是先帝的心头宝啊。
邵太妃虽说已看过小聪聪了,可是,大半个月过去,更是想念。等到太皇太后依依不舍的把孩子给了王太后,王太后又依依不舍的给了她之后,她眉花眼笑抱着小聪聪,再也不肯撒手。
太皇太后和王太后乐呵呵问着青雀生孩子、坐月子的情形,什么兜头给上两拐杖这样的话,早忘到了九宵云外。
“我没估计错吧。”青雀得意的看了晋王一眼。
“王妃厉害!”晋王回报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张皇后被冷落在一旁,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论国法,自己是皇后,祁青雀只是晋王妃;论家法,自己是长嫂,祁青雀只是弟媳妇。可是这会儿只因她生了儿子,太婆婆和婆婆便是如此偏心,把她捧上了天。
儿子,儿子。张皇后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我什么都有,我什么都顺利,只缺儿子。
张皇后目光投向邵太妃怀中的小聪聪。这个孩子,她一看就觉得刺眼,真是懒得看他。可是,若把他养在宫里,无尘自会施法夺去他的元气、龙气,他会无声无息、没有一丝伤痕的死在宫里,而自己则会怀上身孕,生下皇长子,皇太子。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无尘,无尘,你可不要令我失望才好。
张皇后打点起精神,陪笑和太皇太后、王太后说起聪哥儿,“一看就是个聪明的,怪不得名字叫聪哥儿。”
无尘道长正在宫中为皇帝、皇后斋醮求子,他的道法高深,皇帝有意请他在宁寿宫设醮场,为太皇太后祈福。这天,无尘亲自求见太皇太后,请示醮场该如何设置。
无尘求见太皇太后的时候,晋王一家三口也在。无尘拜见过太皇太后,请示过醮场诸事,叹息道:“晋王世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若能养在坤宁宫数月,好处不可胜数。皇后殿下若能沾上这孩子的福气,不日便会传来佳音。”
他是当着晋王、晋王妃的面说这话的,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你们是弟弟,也臣子,现如今皇帝、皇后就愁中宫无子了,你们的儿子若养在宫里,皇帝、皇后的难题便会迎刃而解。做为弟弟,做为臣子,你们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了吧。
无尘这么说,是等着晋王、晋王妃自己开口请求,把才出生的婴儿送进宫里。
太皇太后微微皱眉,“果然有这个效用?”无尘打了个稽首,恭敬道:“晋王殿下的长子,实在是福泽深厚,确有些效用。”
王太后默默无言,邵太妃抱着小聪聪的手抖了抖,心生恐惧。张皇后把探询的目光投向晋王、晋王妃,你们舍得么?你们便是舍不得,敢直截了当说出来么?
陛下是你哥哥,也是皇帝。他是君,你是臣。
晋王温雅说道:“这是犬子的荣幸。今天犬子满月,岳父岳母说好了,要过府探望,不好令两位老人家失望。待明日,我亲送犬子进宫,如何?”
无尘又打了个稽首,语气依旧谦恭,“这是无量的功德。”
张皇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晚一天便一天吧,有什么呢。等这孩子进了宫,无法施起法术……张皇后仿佛看到这娇嫩的、可恶的孩子归了西,而自己小腹渐渐隆起,幸福的怀上了皇太子。
事情,仿佛是尘埃落定了。
当晚,宁寿宫大火,从正殿烧起,渐渐蔓延到多处,差一点便烧到了太皇太后的寝宫。太皇太后虽是安然无恙,可却受了极大的惊吓。
“火怎会从宁寿宫正殿开始烧起?”太皇太后大怒,“是谁惹怒了上天?是谁招来这场灾祸?!”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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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前后,还有一更。
第143章 何鼎
太皇太后是敬畏天意的。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竟会降临宁寿宫正殿,这是上天在表达愤怒,表达对宁寿宫的谴责。宁寿宫一向慈爱和平,并未做过伤天害喇事,何至于此?
皇帝闻讯大惊,匆匆忙忙带人过来,见宁寿宫一片狼藉,宫女、内侍多有烧焦了头发、衣衫的,形容仓惶。太皇太后虽然毫发无伤,却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面色异常憔悴。
太皇太后是皇帝的亲祖母,自小呵护他、教养他的人,皇帝见此情景,怎能不心痛?皇帝俯伏于地,流泪请罪,“孙儿无能该死,让祖母受惊了。”
张皇后也随后赶来,陪着皇帝一起跪下。太皇太后疲惫的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不必跪着了,起来吧。是我失德,上天降灾,合该有此一劫。”
这火,是从天而降的。守夜的宫女看的清清楚楚,一道火柱自天而降,落到正殿屋顶,没多大会儿,正殿便成了一片火海,烈焰升腾。
太皇太后这话一说,皇帝和张皇后更不敢起来了。太皇太后失德?怎么可能。皇帝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张皇后陪笑道:“祖母,上天降灾缘由甚多,可能只是风水欠佳而已。宫中斋醮也好,祭祀天地也好,总会通意于上天的,您不必太过介怀。”
太皇太后面沉似水,并不说话。皇帝膝行几步到了太皇太后跟前,抱着太皇太后的腿哭泣,“祖母,全怪孙儿不好,孙儿这便到天坛祭祀……”太皇太后见他情真意切,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拉了起来。皇帝站起来后,眼圈红红的,不停拭泪。
王太后和一众太妃们得了信儿,也急忙赶了来,向太皇太后道烦恼。太皇太后被十几名已是人到中年、妆扮素净的太妃们围着,忽觉十分悲凉。这后宫之中,除了张皇后,连张年轻有朝气的面孔都见不到了啊。太皇太后心头一阵烦燥,命王太后和太妃们各自回宫,王太后等人不敢违拗,唯唯退下。
宫门才开不久,天色还暗着,晋王便不顾更深露重的来了。“哥哥,小聪聪昨儿个可能吹了风,有些着凉,晚两日再抱他进来可好?”晋王慰问过太皇太后,面带歉疚的对皇帝说道。
皇帝有些迷糊,“把小聪聪抱进来做甚?”张皇后心里咯登一下,这是怎么了?宁寿宫天降大火,晋王世子着了凉!商量好了还是怎么的,全聚在一处出事。
按原来的设想,自己这母仪天下的皇后此时应该踌躇满志的坐在坤宁宫,等着晋王夫妇自觉自愿、满脸陪笑的把孩儿送上门啊。怎么会……怎么会在宁寿宫面对这一片狼藉呢?张皇后心中恨恨。
“昨儿个无尘道长来设醮场之时,见到晋王世子了。”张皇后硬着头皮说道:“无尘道长法力无边,一眼便看出晋王世子福泽深厚,若能养在坤宁宫,好处不可胜数。晋王夫妇一片忠诚,当即答应献子入宫。”
皇帝听了这话,气的心口疼。“献子入宫”?阿原是我亲弟弟,他的心肝宝贝,你定要抢了来不成。你再三提过,我不忍拒绝你,一直推拖。这几日不听你提起,还以为你转性了呢,谁知竟会越过我,直接向阿原小两口索要。你……你想生儿子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真是可怕。想生儿子,不是该多积阴德么,你却反其道而行之。
“不需如此。”皇帝稳稳心神,温声道:“小聪聪是阿原爱子,自然应该由阿原抚养长大,不需送入宫中。”
张皇后大急。若此时只有她和皇帝,她肯定会嗔怪着开口,逼皇帝收回成命。可是这会儿是在宁寿宫,太皇太后在上头坐着呢,她哪敢冒然往前凑。
晋王如诗如画的面容中满是犹豫之色,低声说道:“若是小聪聪送进宫,真能令哥哥得子……”
皇帝微笑,“那,阿原舍得么?”
晋王跟自己挣扎了许久,小声说了实话,“那,阿原还是舍不得。”
皇帝伸手拍拍他的肩,眼神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这才是阿原的本色。”一个人不舍得自己的儿子,这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事。若是为了讨好君主,连亲生儿子也能舍弃,岂不是易牙之类的小人么。
张皇后越听越着急,可是又不便出言干涉,手心出了汗。
皇帝安抚过晋王,恭敬的请示太皇太后,“孙儿这便安排祭天事宜,请祖母放心。另外,祖母宫中可令无尘道长设醮坛,以祭告神灵,祈求消灾赐福。”
面对天降的大火,突如其来的灾祸,皇帝提出的办法,其实是最常见、最适宜的办法。一般来说,并没有什么可争议之处。可以预见的是,太皇太后会点头,在场的张皇后、晋王,也不会反对。
这时,有一名宫女站了出来,不知鼓起了多大勇气,颤抖着说道:“陛下,太皇太后殿下,万万不可再用无尘这妖道!宁寿宫这场大火,分明是无尘这妖道招来的!晋王世子生病,也是被无尘害的!”
她穿着普通宫女的服饰,发角有着被烧的痕迹,平平板板的面容,毫不起眼。这样的宫女被称为“都人”,地位很低,鲜少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她敢在太皇太后等人面前突然发声讲话,已算得上胆子极大了。
太皇太后等人还没开口,张皇后大怒,“无尘道长法力高深,岂是你能诋毁的?来人,把她拖下去,重重掌嘴!”
这里是宁寿宫,内侍也好,宫女也好,全部唯太皇太后马首是瞻。见太皇太后稳稳的坐着,并没点头,也便没人动手,那宫女依旧安安生生的站在当地。
张皇后话出口后才觉出自己的孟浪,忙向太皇太后请罪,“孙媳僭越了。”太皇太后淡淡一笑,慢条斯理问那宫女,“你是我宫里的?姓什么叫什么,你方才所说的话,属实么?”
那宫女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叩头,“奴婢是宁寿宫的洒扫宫女,姓何名华,素日里只做粗使活计。奴婢虽粗陋,却知道无尘是个不折不扣的妖道!他在南棉花胡同置有宅子,宅中藏着无数金银财宝,蓄有数十名美女!他吸美女的鲜血,他是吸血鬼!”
此时天色未明,寒冷凄清,这时听到宫女何华这番话语,不少人背上发凉,战战兢兢。蓄养美女,吸美女的鲜血,这也太吓人了。何华你成心吓死人,是不是?
张皇后涨红了脸,却听太皇太后依旧不紧不慢的问道:“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在宫里,他在南棉花胡同的事,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何华恭敬说道:“奴婢在宫中洒扫时听到无尘这妖道跟他徒弟说的。当时奴婢干活儿累了,背靠着大树稍事歇息,这妖道和他一个叫清风的徒弟走过来,说了不少南棉花胡同的阴私之事。无尘居心叵测,他是故意要害宁寿宫,故意要害晋王世子的。”
张皇后生吞了何华的心都有。无尘怎么可能在宫里不知死活的说这些,眼前这何华分明是受人指使,专门来跟无尘做对的。何华,你好大的胆子。
张皇后虽然在皇帝面前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可是她再嚣张也知道太皇太后辈份高,地位尊崇,不是她能随意左右的。虽然她这会儿心急如焚,却只能拼命克制自己,不敢流露出来。
皇帝对无尘这道士倒是有几分信任,一则他确实爱好黄老之术,深信道教;二则无尘是他深爱的张皇后推荐过来的高人,和寻常道士不同。不过,他尊敬太皇太后已是二十多年的习惯,太皇太后在慢慢的、温和的问话,他是不会插嘴的。
晋王一脸严肃认真的在旁站着,无悲无喜,无波无澜。眼前这一幕一幕,好似跟他毫不相干。
太皇太后对何华很有耐心,“你的名字,是何华?哪个何,哪个华?”何华恭敬的回道:“无可奈何的何,棠棣之华的华。”
“你读过书?”太皇太后诧异了。都人,身份是很低的,眼前这女子面貌平平,竟然读过诗书。
何华眼中含泪,“奴婢原是县令之女。后来,奴婢的父亲一病而亡,母亲也随后去世。叔叔素来无赖,把奴婢兄妹二人卖给了镇守太监。”
张皇后心头忽起了很不好的感觉。姓何,这丫头姓何!她还有个哥哥,她哥哥,应该也姓何吧?张皇后下死力气看了何华两眼,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果然,太皇太后不知温和问了句什么,何华抬起头,悲愤的说道:“奴婢的哥哥姓何,名鼎,生前曾在御前服侍。”
何鼎这个名字一出口,太皇太后、皇帝尽皆沉默,张皇后则是白了脸。何鼎,是被张皇后送去锦衣卫治罪的,后来死在锦衣卫狱中。
什么罪名?呵呵,张皇后的宝贝弟弟张鹤有一天不知抽什么疯,趁着皇帝不在,坐到皇帝的宝座上耀武扬威,正好被太监何鼎看见了。何鼎有股子牛劲儿,对这位威风凛凛的国舅爷并不买账,当即喝止了他。张鹤怀恨在心,和张皇后串通,把何鼎弄到锦衣卫施以重刑。何鼎的骨头没有锦衣卫的刑具硬,最终死于锦衣卫之手。
太监一向是被人看不起的,也是最没气节的一个群体。可是,即便在太监当中,也有人肯坚守正道,为了自己心目中的大义,而付出宝贵的生命。何鼎,就是其中的一位。
张皇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怎么就没留神何鼎还有个妹妹在宫里呢,大意失荆州啊。这何华跟她哥哥一样,都是不怕死的性子,不顾自己的斤两硬要跟在上位的高貴之人做对,自不量力,好不讨厌。
太皇太后沉默半晌,抬头看向皇帝,“南棉花胡同,是否真如何华所说?”皇帝背上冒汗,深深打了一躬,“孙儿这便命人前去搜捕。”
张皇后恨的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下来。陛下你真搜捕啊,若是无尘真藏些金银,蓄些美女,你还要追究他不成?这世间之人,有谁不爱黄白之物,有哪个男人不爱美女?
锦衣卫迅速包围了南棉花胡同的一处宅院。无尘这会儿正在这儿和他才买的美姬嬉戏,手提雪亮长刀的锦衣卫破门而入之时,他被吓的动弹不得。过了会儿,黄黄的液体不断流向地面,不大一会儿,地面上好大一滩水。
又一个吓尿的,真他妈的没出息!为首的锦衣卫千户轻蔑骂了声,吩咐番役看牢无尘,自己带着人把这宅院前前后后搜了一遍,搜出无数奇珍异宝,以及数十名年方十二三岁的纤弱小美人。
“我们已经够没人性了,你他妈的更狠!”千户冲无尘啐了一口,“才这么点儿大的丫头,你也下得去手?”
这一口啐过去,无尘竟是毫无动静。千户觉着奇怪,凑过去细细看了,又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不由得破口大骂,“这不经吓的,竟这般死了!”
千户无奈,只好带着被吓死的无尘,和搜到的金银财宝、美女们回去覆命。不只金银财宝,还有几本账册,上面记载着王公贵族们给无尘的名色馈赠。
账册、金银财宝一上交,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尘哪是无欲无求的世外高人,分明是一贪得无厌的尘俗之人。皇帝叹了口气,横竖无尘都已经吓死了,就不再追究了吧。
无尘这一死,送晋王世子入宫的话张皇后自然不敢再提起。张皇后本是相信无尘真有几分道行的,无尘一被吓死,张皇后又疑惑了:这人说过的话,究竟是有几分可信呢,还是毫没来由呢?晋王的长子是不是真有龙气,真会取代自己的儿子,成为天朝的皇帝?
这些疑惑,没人为她解答。
宫中的醮坛无声无息全被撤下,皇帝严令礼部,道录司、僧录司务必严格管理道士、僧人,不得任由市井无赖滥竽充数。
太皇太后语重心长劝告皇帝,“与其斋醮求子,不如广纳淑媛,以便开枝散叶。”皇帝吞吞吐吐的不肯应承,太皇太后看着生气,把他撵走了。
晋王向太皇太后讨要何华,“祖母,她若留在宫中,难保不为人所害。”她坏了张皇后的大事,张皇后哪能轻轻放过她。张皇后敢害何鼎,就敢接着害何华。一个都人而已,要害起来实在太容易了。
太皇太后答应了。
何华出宫后,晋王要送她远离京城,她不愿意。“我要留在京城,等到张家兄弟人头落地的那一天。”何华执着要求,“不管要等多久,我一定要等到这一天。”
杀人,总是要偿命的。
晋王命人送她去了京郊一处皇庄。她不愿走,那就不走吧。唯一的哥哥冤死,换了是谁,也放不下这份仇恨。
晋王回府之后,有些闷闷的,“哥哥是个好人啊,为什么明明知道张皇后做下恶事,还肯包庇她。”别的都不说,何鼎,不冤枉么。
青雀摇头,“不懂啊。你皇帝哥哥名声很好,节俭、勤政、爱民,就是一遇到张皇后、张家,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所以说,阿原和他爹、他哥哥颇有相似之处。他爹对万贵妃一往情深,他哥哥对张皇后好的无以复加,他呢,一片痴心,只给了祁青雀。
“哥哥对她那么好,她却只会给哥哥惹麻烦。”晋王轻蔑提起皇后,“不知道哥哥会为此烦恼么?对哥哥毫不体贴。”
青雀微笑,“她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能不断向皇帝开口为娘家弟弟谋利益的女人,一个娘家弟弟有了过椿会拼命包庇的女人,你以为她会有远见卓识,或是温柔的感情么?她哪里配。
她唯一的缺撼是没有儿子。看看她的所作所为,活该如此。若是她由一介平民被选为太子妃、皇后,娘家因为她而鸡犬升天、横行霸道、伤天害理,而她还能顺利生下儿子,儿子再生下孙子,世世代代传下去,那才是没天理。
“没能整治到她,不甘心。”晋王对于那妄图夺走爱子的恶毒女人,厌恶到了极点。
无尘死了,小聪聪保住了,可是那始作俑者,却依旧安然无恙。
“只要你哥哥一天不变心,咱们便一天拿她没辙。”青雀拍拍他,“血亲之间,便是如此。我差点死在沈茉手下,可是我爹不肯下杀手,我便容忍沈茉继续活着。”
只要皇帝还活着,只要皇帝还对张皇后情有独钟,张皇后就是安稳的。
晋王有些闷闷不乐。青雀拉他去看小聪聪,“四哥,儿子今儿个一直瞪着我看,好像认识我了。”晋王来了精神,“真的?儿子真是人如其名,聪明啊。”
满怀希冀的凑到小聪聪面前,果然,小聪聪漆黑的眼珠盯着他不放,好像在跟他打招呼。晋王的心都快融化了,“小聪聪,我是爹爹,乖儿子,叫爹爹。”
青雀也凑过去,笑嘻嘻哄孩子,“小聪聪,乖宝宝,我是你娘,快叫娘。”
钟嬷嬷从外头走进来,这一幕尽收眼底。实在受不了这两个傻子,钟嬷嬷忍不住白了他们一眼。才满月的孩子叫爹叫娘,要是真叫出来了,不得把你俩吓着啊——
张皇后的两个弟弟雇了大批仆从,在京畿地区开设店铺,邀截过路客商,强买强卖,民怨沸腾。御史闻风弹劾之后,皇帝头疼之下,把两个小舅子召进宫,跟他们促膝长谈,“阿延,阿鹤,勿使我为外戚杀谏臣。”张延、张鹤对这皇帝姐夫原来是不怎么害怕的,见皇帝神色异常严肃,心里也有些着慌,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往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之后这两人还真是消停了一阵子,皇帝大为欣慰。
张皇后则是不大好。她身边暂时没了无尘这样的道人来指点,顿时很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能不能生下儿子,哪年哪月能生下儿子?晋王的儿子到底会不会造反,用不用除掉,如何除掉?
张皇后脸渐渐黄了,精神不济。太医替她开过药方,她皱着眉头喝下苦药水之后,却是根本不济事,毫无起色。
苦药水,治不了心病。
张皇后身体越是不好,太皇太后越是担忧。“不论是谁生的孩子,只要是你的,王朝就有继承人。”太皇太后把道理跟皇帝掰开了揉碎了讲,“中宫嫡子固然好,便是都人子,也无妨。”
只要是皇帝的儿子,宫女生的也能做太子,也能做储君。
皇帝成亲将近四年,膝下犹虚,后宫又没有嫔妃,这种情况已令太皇太后、朝臣们疑虑不安了。皇帝是立志做明君、做孝子的,令朝臣失望,令太皇太后伤心,他很过意不去。
一边是梦月入怀而生、命格贵不可言的原配妻子,一边是保护他、疼爱他的亲祖母,皇帝夹在亲人和爱人之间,很是痛苦。
“祖母要的,不过是曾孙子。”皇帝犹豫了、彷徨了,“是不是皇后生的,老人家并不关心。”
一天傍晚,皇帝在林间小径上“偶遇”贾淑宁,贾淑宁含羞带怯的迎上去请安问好。皇帝看着她丰满的臀部,有片刻失神。这是宜子之相,宜子之相……
皇帝,太需要一个儿子,太渴望一个儿子了。
这天,贾淑宁如愿以偿,终于和皇帝春风一度,有了肌肤之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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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贾氏
皇帝在哪年哪月哪月和哪个女人亲近过,这事有专人负责记载,是瞒不了人的。太皇太后、王太后、张皇后,这三人没过多久都先后知道了此事,有人欢喜,有人忧。
太皇太后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嘴角微翘,显然极之欢喜。贾淑宁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性情温良,乖巧听话,太皇太后还是很有几分喜欢的。更何况,贾淑宁年纪越大便越是丰满结实,这是宜子之相,太皇太后早想把她立为妃子,盼着她为皇帝早日生下皇子。如今贾淑宁和皇帝成其好事,太皇太后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就等着贾淑宁有了喜信儿,好抱曾孙子了。
对于太皇太后来说,皇帝这一房的曾孙子和晋王这一房的曾孙子可不一样。小聪聪纯粹是曾孙子,太皇太后对他喜欢是喜欢极了,可只是一位曾祖母对曾孙子的喜欢。若是皇帝有了儿子,那就不只是曾孙子,更是帝国的继承人,意义大为不同。
乔嬷嬷很有眼色的陪着笑脸,“这可是喜事啊,您看要不要给贾氏择一处风景秀丽的居所,给个合适的名份?”贾淑宁不是普通的宫人,她是打小便养在宫里的,既然皇帝陛下临幸了,至少得给个妃位吧。
“这,是皇后份内之事。”太皇太后悠悠道:“我这老婆子便不多加干涉了。”
应该怎么对贾淑宁,张皇后难道不知道么,还要我教她?还要我替她做了?
王太后听说这件事之后,凝神想了半天,决定当作不知道。皇帝又不是她亲生的,打小和她又不如何亲厚,王太后很有几份自知之明,没把自己当成张皇后的正经婆婆,没打算管的太多。
王太后,谨小慎微的在后宫中活了二十多年,已经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管不了那么多,保住自己才是最要紧的、最实惠的。这件事若是插手,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得罪张皇后。张皇后并非易与之辈,王太后日子过的好好的,可不想跟她对上。
太皇太后、王太后,虽然一个是心中欢喜,一个是无可无不可,最后的态度却是一样的:当作不知道,冷眼看张皇后如何处置。
张皇后是三人之中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内侍李全战战兢兢把“皇爷在暖碧小阁幸了贾氏”这事报给她时,她呆呆坐着,脑子昏昏的,半天没缓过气儿。
幸了贾氏?他已有了自己这样尊贵的、得体的皇后,怎么还会想要别的女人呢?那些庸脂俗粉,那些凡桃俗李,怎配的上他?不是海誓山盟过么,不是说好了终身厮守,尊贵的皇帝、皇后之间再也容不下别人的么,怎么他会……?
张皇后病倒了。她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手脚冰凉,眼神呆滞,看上去毫无生气。宣了太医,开了药方,宫女小心翼翼把药煎好了、放凉了喂给她喝,她厌恶的转过头,把药碗打翻了。
皇帝回宫后见此情景,又是内疚,又是懊悔。他本来想见面之后委婉提及贾淑宁的名份,他想让贾淑宁住在长宁宫,赐号贤妃。可是他还没开口,皇后就病成这样……皇帝越想越内疚。
皇帝心存内疚,对皇后格外迁就、体贴。他温言软语哄了皇后好半天,等到熬好了汤药,皇帝亲自端过去,亲自喂她喝下。张皇后喝完了苦药水,泪水成串成串的流下来,把皇帝心疼的不行。
皇帝对张皇后更好了。
有一回,皇帝才走到她身边,忽然掩口急急走开了。张皇后正莫名其妙,却见他走到远处咳了两声,等到咳完了,才一脸歉疚的又回到自己身边。
张皇后心里得意:他只有对我会这样,那见不得光的贾氏,哪里他如此对待?我才是皇后,才是他唯一敬重、喜爱的妻子啊。
张皇后半个字没提贾淑宁,却常常诉说自己对皇帝的深情,一遍又一遍回忆起两人曾经的甜蜜恩爱、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皇帝越听越感动,贾淑宁的事,更没脸提起来了。
贾淑宁被皇帝悄悄迁到暖碧小阁中居住,隔三差五的皇帝会去看看她。皇帝很勤政,所以空闲时间并不多,每回过来都呆不了太久,温存一番就走了,贾淑宁都来不及倾诉衷情。
贾淑宁忧心过名份的事,曾怯怯的提过一句,“陛下,妾已多日不敢去宁寿宫,不知该以什么身份拜见太皇太后。”皇帝含混道:“皇后正病着,再等等。”见贾淑宁似有失望之色,皇帝觉着过意不去,许诺道:“若生下孩儿,册你为贵妃。”
后宫中的女人想做到贵妃,难度还是很大的。先帝后宫妃嫔众多,除了万人瞩目的万贵妃之外,只有邵宸妃在育有三位皇子之后、先帝驾崩之前,被册为贵妃。其余的妃子,再怎么得宠、有子,没有被册为贵妃的。
可怜贾淑宁本是一心要做皇后的人,志向实在高远。奈何世易时移,她时运不济,志气渐渐被消磨,要求越降越低。听到皇帝这个许诺,贾淑宁顿时热泪盈眶,贵妃啊,如果生了儿子,我就能做贵妃了。
没等她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皇帝已抽身走了。
贾淑宁心中有些怨念。可是,低头看到自己小腹的时候,贾淑宁的信心马上又来了。皇帝缺的是儿子!若自己肚子生气,生下皇长子,贵妃算什么?将来皇帝走了,皇长子即了位,生母当然会被尊为皇太后!跟皇太后相比,什么皇后、贵妃,根本就是浮云。
贾淑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她的肚子上。
张皇后知道皇帝把贾淑宁安置在风景秀丽的暖碧小阁,时不时的偷偷去看她,嫉妒的发狂。眼下这贾氏已经够呕人了,若是日后她再怀了身孕,生下儿子,后宫之中岂不是有人要和自己平起平坐了?不成,皇帝不能让,地位不能让,富贵尊荣更不能让!
张皇后并不是良善之辈,曾想过对贾淑宁下毒手,就像对何鼎那样的小人物一样。贾淑宁家里并没势力,要不然,贾淑宁也不会长久住在宫里,却始终没有名份了。
贾淑宁最初进宫靠的是万贵妃、万首辅,等到万贵妃一死,万首辅很快倒台,被皇帝勒令致仕。树倒糊狲散,万贵妃、万首辅相继倒下之后,万家的势力很快在朝中被肃清。至于贾家,根本就是平民人家,更是提不起来。
若是张皇后在知道皇帝临幸贾淑宁之后便当机立断,马上下手,或许她是真能得逞的。她可以差心腹把贾淑宁推下水淹死,或让贾淑宁上吊自杀,做出一个“私荐于君上,无地自容,羞愧自尽”的假相。那时的贾淑宁,身边不过是几名宫女服侍罢了,很容易做手脚。
现如今却不一样。皇帝虽碍于张皇后的病情没给贾淑宁名份,实际待遇却是比照妃子给的,宫女、内侍众多,且颇有几个精明能干的,张皇后无处下手。
如此一来,不管皇帝对张皇后如何温存,如何体贴,张皇后面色还是黄黄的,一脸病容。
太皇太后对张皇后不满到了极处。淑宁是早就打算给皇帝的人,当年若不是因为姓谢的那腐儒侍读上书劝阻,淑宁已被立为妃子了!三年过去,张氏你自己又生不出儿子,又不许皇帝立妃,你……实在太过份了。
淑宁已入侍皇帝,给个名份很难么?你装病拖着,好,我看你能病多久。
立妃不是小事,要有诏书、金册、金印,要通过内阁,内阁还会派出有名望的大臣为正使、副使,行册封礼仪。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对这些琐事不耐烦亲自过问,贾淑宁的事便一直拖着。
令太皇太后欣慰的是,皇帝隔个三日五日一定会去看贾淑宁,差不多每回都有彤史记录。“照这么着,皇帝很快会有后了。”这是太皇太后最关心的事。
等到贾淑宁生下皇长子,名份还不是小菜一碟。
太皇太后最关心的事,却是张皇后却担心的事。她担心贾淑宁这不怀好意的女人赶在她前头生下长子,危及她在皇帝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张皇后想到这一点,日夜忧虑,不安于枕。
可能是身边没有道士云里雾里的瞎白活,也可能是贾淑宁这横在眼前的祸患更为迫在眉睫,张皇后都快把手握兵权的晋王妃、带着龙气出生的晋王世子给忘了。
贾淑宁,才是张皇后的心头大患。
大概女人和女人确实不一样,张皇后和皇帝日日同寝,三四年了也没见动静。贾淑宁和皇帝不过是偶尔私会,两个月后,一向准准的小日子竟然没来。
贾淑宁欣喜万分。她耐性不错,生生又忍了一个月才告诉皇帝,皇帝忙宣来太医,看到太医谨慎的望、闻、问、切之后,俯伏道恭喜,皇帝心潮澎湃,简直想放声高歌。
晋王和青雀知道这宫里这些事后,不过是一笑置之。贾淑宁能不能安安生生诞下胎儿,张皇后会不会容许有人危及自己的地位,各凭本事吧。贾淑宁若是本事大、运气好,能一举得男,她会成为太皇太后的心头宝,皇帝也会对她另眼相看、格外荣宠。可是从怀胎到生产足足有十个月呢,十个月之中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既然一心要进到那深宫之中,不管遇到什么血雨腥风,都请自理。
晋王一直是闲散王爷,青雀如今也不带兵,两夫妇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抱小聪聪,亲小聪聪,陪小聪聪玩耍。小聪聪如今已快四个月了,他会认人,见了爹娘就会咧着没牙的小嘴笑,笑的爹娘浑身酥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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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的更新,到明天早上了。
第145章 听话的好孩子
小聪聪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他高兴的时候会笑,愤怒的时候会大喊大叫,伤心的时候会哭,晶莹的泪水顺着小脸蛋不断滑落,慌的爹娘没了主意。
没人逗弄他的时候,他会一个人仰头冲着天空傻笑,或是自得其乐的吐几个泡泡,悠闲自在,十分逍遥。
贾淑宁怀了身孕之后,晋王见皇帝心情大好,趁机要求把邵太妃接出去小住两日,皇帝慷慨大方的应允了,“母子天伦,应该的。”皇帝微笑说道。
快要做父亲了,想必他对父母和儿女之间的情感较之从前理解更深刻,做事更宽容。
晋王很顺利的把邵太妃接了回来。
“又能出宫了,又能见着我的宝贝孙子了!”邵太妃笑咪咪。她满脸都是知足而快乐,这神情落到晋王眼中,心又酸又痛。
青雀抱着小聪聪在门口迎接大姨,“小聪聪,这是祖母,给祖母笑一个。”青雀笑咪咪逗着怀里的孩子,小聪聪很给面子,真的给了邵太妃一个大大的笑脸。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无比明净,无比纯洁,让满怀心事的大人看了,会自惭形秽。
邵太妃看见宝贝孙子冲她笑,心酥酥软软,眉开眼笑的冲孩子伸出手,“小聪聪,乖孙子,快过来!”小聪聪又冲她乐了乐,小脸蛋埋到青雀怀里,吃吃笑着,不肯抬头。
邵太妃佯怒,“小聪聪不乐意让祖母抱啊,祖母哭了,哭了。”
“他跟您玩耍呢。”青雀和晋王异口同声。
青雀拍了拍小聪聪,小声抱怨,“小聪聪你怎么这样啊,我大姨很好的。快,别淘气了,让我大姨抱抱。”小聪聪抬头呵呵笑,果然冲邵太妃张开了两只小胳膊。邵太妃如获至宝,忙伸手把他抱过来,心肝儿肉的叫着,一脸慈爱。
小聪聪让邵太妃抱了一会儿,还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回,当然了,亲的满是唾沫。邵太妃看着怀里这个小小的、软软的、可爱的孩子,心软成了一滩水。
邵太妃一到晋王府,钟嬷嬷可算有主心骨了。午食之后,钟嬷嬷把邵太妃请到一边,委屈的告状,“殿下和王妃竟一边一个扶着聪哥儿,让聪哥儿迈腿走路!娘娘,聪哥儿这么小,骨头还是软的啊。”邵太妃大怒,“再敢这样,阿冬你只管骂他们!”才四个月的小孩子,迈什么腿,走什么路?
钟嬷嬷一脸无奈,“我说了。说的当时他俩可谦虚了,过后背着我偷偷又让聪哥儿迈了一回。”这小两口太孩子气了,当着面对自己简直是唯唯诺诺,“您说的对,听您的”,背着自己偷偷摸摸的又让聪哥儿迈过几步,唉,阳奉阴违啊。
邵太妃摇头,“这哪成?”阿原,青雀,你俩头回当爹爹当娘,从前又没养过孩子,还敢不听老人言?
邵太妃决定午睡之后,好好跟阿原、青雀讲讲育儿经。
小憩之后醒来,邵太妃便去到小聪聪房里。这一进去,把她气的不行,只见小聪聪一脸笑意,正靠在一床被子上坐着!坐着啊,这么小的孩子,让他坐着!
而他那一对无良的父母,此时此刻一边一个小心翼翼守在他身边,好像是怕他歪过去、坐不稳似的。邵太妃快步走过去,柔声哄着宝贝孙子,“小聪聪坐累了,躺一会儿好不好?”
晋王很有眼色的去掉被子,让小聪聪躺了下来。青雀讨好的冲大姨笑着,和晋王一样,都是心里发虚。“他不爱躺着,他想坐着呀。”青雀弱弱说道。
小聪聪愤怒的大叫,挥舞着小胳膊表示抗议。人家坐的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躺下?你躺四个月试试,看你受不受的了?
邵太妃拿起一旁的小风车转给小聪聪看,温柔耐心的哄着他。慢慢的小聪聪不喊不叫了,看着小风车咧嘴笑。
“聪哥儿太小了,骨头还是软的,站不起来,也坐不起来。”邵太妃细细告诉阿原和青雀,“他若躺的不耐烦,你们哄哄他,逗逗他,还是不要坐起来为好。真要坐,怎么着也再过两个月吧。”
晋王和青雀谦虚受教,“是,您说的太对了。”
“不许阳奉阴违。”他俩态度虽好,邵太妃还是不放心。
“我们哪敢啊。”他俩语气诚恳,神情诚挚,“我们可是听话的好孩子。”
邵太妃大为放心,钟嬷嬷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俩真的老实了,不再偷偷摸摸的让小聪聪站、坐、迈腿。不过,若小聪聪想坐起来的时候,青雀会很善解人意的替他伸伸胳膊,伸伸腿,让他活动活动。
岐王和雍王也时常过来,一家人团聚,很快活。
夜深人静的时候,青雀跟晋王密谋,“咱们不把大姨送回去了吧,长住咱家好不好?你皇帝哥哥正高兴着,没准儿真能答应。”
晋王微笑,“眼下时机不对,妞妞,稍安勿燥。”贾氏只是怀了孕,并没有平安生产。即便平安生下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再说,咱们眼下还不到就藩的时候,在京城至少要再住半年。
青雀幽幽叹了口气,“要是一家人能守在一处,该有多好。”
晋王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揽过她,紧紧抱在怀里。
邵太妃和他俩不同,只要能在晋王府住上三天两天的,就非常知足。至于和儿子一家长相厮守,邵太妃根本没有想过。本朝的太妃们从来没有任何一位有过这份幸运,邵妁慈何德何能,敢有这份奢望?三天期限到了之后,邵太妃依依不舍的抱着小聪聪亲了又亲,之后,毫无怨言的回宫了。
大姨才走没几天,青雀就觉着很是想念,蹿掇晋王再去皇帝跟前卖个乖,把大姨接回来。晋王很听话的去了,直到天擦黑才回来,一个人回来的。
“贾氏小产,哥哥正难受着。”晋王简短说道。
“哦,这样。”青雀有些沮丧,“那,确是不便提起。”
皇帝正没了孩儿,弟弟到他跟前提母子天伦,太不合时宜了。
“我不是没提,是根本没见哥哥。”晋王苦笑,“哥哥定是心情极差,见了他,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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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前后,还有一更。
第146章 委屈将就
晋王很替皇帝抱不平,“哥哥为人很好,一直勤勤谨谨的,凡事都不敢懈怠。文官爱戴他,勋贵敬重他,朝中各项事务井井有条,政治清明。可哥哥这样的君主,偏偏遇到张氏那样的皇后。”
让人郁结于心的是,他不只有张氏那样的皇后,还对张氏那样的女人一片痴心!张氏纵容娘家弟弟做恶也好,严密掌控六宫也好,都没有改变皇帝对她的痴情。
青雀有些不以为然。张皇后固然是不好,可是皇帝身为一国之君,也有不对的地方吧?对张皇后一味迁就、忍让,太软弱了。张皇后纵容娘家弟弟,他纵容张皇后,以至于张延、张鹤两兄弟无所顾忌、肆意妄为、臭名远扬,以至于何鼎那样有气性的内侍,死于非命、死不瞑目。皇帝对张皇后的迁就,其实就是纵恶。如今可倒好,纵来纵去的,把自己的子嗣给纵没了。
贾淑宁小产的缘由虽还不能确切知道,可若说和张皇后全无干系,谁信?后宫之中只有一位皇后的情形已有好几年,冷不丁儿的冒出个怀了孕的贾淑宁,张皇后能袖手旁观才怪。皇帝若真想要儿子,怎么着也要把贾淑宁护住了才对啊——至少在生下孩子之前。
晋王对皇帝大为同情,青雀则不是。皇帝固然是个好人,可是,太滥好人了。
“令兄令嫂这情形,不大对劲。”青雀笑了笑,“若说一夫一妻,忠贞不渝,该像王安石和司马光才对。”
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一对政治上的敌人,私生活都是非常严谨的,无可挑剔。王安石的妻子、司马光的妻子都是女性贤惠大度的典范,一直劝自己的丈夫纳妾;王安石、司马光坚定的拒绝,从来不肯接受。如此一来,丈夫和妻子都得到了极好的名声。皇帝和张皇后若真想一夫一妻到老,大可仿照王安石夫妇、司马光夫妇,这模式真是极合时宜,挑不出一点毛病。
晋王浅浅笑,“极好。妞妞,往后若有人跟咱俩啰唣,咱们便是如此这般。你只管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恶人我来做。”
青雀心里暖暖的,冲他嫣然一笑。
次日,乾清宫来了名内侍,笑着传了皇帝的口谕,“阿原,朕甚是想念小聪聪,你即刻带孩子进宫。”晋王自是满口答应,带上小聪聪,和内侍一起去了乾清宫。
小聪聪眼睛大而有神,漆黑明亮,盯着眼前的皇帝认真看了半天。皇帝疲惫又温柔的笑了笑,柔声问道:“聪哥儿可喜欢伯父?往后跟着伯父,好不好?”
小聪聪又专注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脸上绽开一个明悦的笑容。皇帝大为欣慰,“聪哥儿喜欢伯父,对不对?做伯父的儿子吧。”
贾淑宁小产,让皇帝受了很大的打击。这不,才歇过来一点儿,又想过继小聪聪了。
“哥哥,您这样可不成。”晋王认真的跟他讲理,“您不过二十出头,正值青春年华,只要您广纳淑女,帝国很快会有皇储诞生。”
“从前您是皇太子、我是亲王的时候,我的服饰跟您大多是相同的,可是,上衣不许用玄色。因为玄为天未明时之色,象天,亲王便不许用,以杜觊觎之念。哥哥,阿原一直牢记这一点,从不曾忘记。”晋王神色很郑重。
皇帝目光温暖,“阿原,哥哥知道。”阿原自小到大,不曾对功名利禄上过心,他不只容貌如谪仙,品格更是超脱不凡。
晋王用谴责的目光看着皇帝,“小聪聪虽说还小,可是也能听懂话了呀。您方才对他说的话,或许会让他生出贪念,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哥哥,您这样可不好。”
“哥哥是真想过继。”皇帝苦笑,“阿原,哥哥还想过立你做皇太弟……”
晋王把小聪聪交给一旁的乳母,理理衣冠,郑重俯伏在地,“大兄皇帝陛下,臣请求立即就藩!陛下,请允许臣携妻带子,即日起前往藩地,永不回京城!”
皇帝站起身,亲手拉起晋王,感慨的说不出话来。阿高清高自持,这些俗世利禄,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晋王认真告诉他,“阿原跟您打个赌好不好?您只要广纳淑女,不出三个月,一定会传来佳音的。”
皇帝眉宇间虽满是倦意,却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暖碧小阁中,贾淑宁安静顺从的躺在床上,整个人毫无生气,死气沉沉。一碗“安胎药”喝下,孩子没了,希望没了,什么都没了。
那给她开安胎药的太医,早已畏罪自杀。她想报仇,想拼了自己的性命去报仇,可是,该找谁呢?太医死了,那藏在背后的人,死无对证,皇帝是不会相信的。
贾淑宁欲哭无泪。
皇帝来了。他身穿黑色龙袍,身后只跟着两个小太监。贾淑宁知道皇帝来了,却还是傻傻愣愣的躺着,没像平时一样娇娇怯怯的围着皇帝转,千方百计讨皇帝欢心。
皇帝坐在床边,满怀歉疚的看着她,握起她冰凉的双手。贾淑宁眼中渐渐泪光莹然,想对皇帝诉说自己的委屈,想求皇帝为自己、为冤死的孩儿做主。
“朕会对你好的。”皇帝柔声许诺,“虽说你往后不能再生孩子了,朕也会对你好的。淑宁,朕绝不食言。”
什么?五雷轰顶一般,贾淑宁浑身麻木。不能再生孩子了?不能再生孩子了?皇长子,皇太后,这些美梦,永远不可能成真了么?
贾淑宁连哭都不会哭,傻了。皇帝见状更是内疚,本来只打算坐一会儿的,结果,陪了她大半天。
一直到皇帝很不放心的离开,贾淑宁都是木木的、傻傻的、呆滞的。
皇帝走后,一名浓眉大眼、身材丰满的宫女走过来,陪着小心劝贾淑宁喝药。贾淑宁空洞的眼神渐渐落到她身上,冷漠的看着她。这名宫女年纪约有十七八岁,面相淳朴,丰乳肥臀,看样子身体很好。
“你叫什么名字?”贾淑宁缓缓开口问道。
她声音冷冷的,宫女吓的打了个激灵,陪笑道:“奴婢小名叫做阿莲。”
凭你,也配叫阿莲?贾淑宁心头一阵厌恶。
“我看你素日倒也勤谨,便提携提携你吧。”贾淑宁淡淡道。
宫女莫名其妙,只知道陪笑称是。
皇帝再来的时候,贾淑宁已好了不少,能坐起来了。“是我没福,没能为陛下诞下皇子。”贾淑宁一脸哀伤,“我愿出家,为陛下、为没出世的孩儿祈福。”
贾淑宁不傻。她知道皇帝能看上她不是因为对她有感情,只是想要生儿子,想传宗接代。这会儿她孩子也没了,往后也不能生了,就是在宫中做个妃子,也不过是在冷宫苦熬,又有什么意趣呢?还不如干干脆脆的出了家。
“我别无所求,只求能让孩儿早日超生,只求陛下平安康健。”贾淑宁柔弱而虔诚,“陛下若念着淑宁一丝半点的好处,能……能偶尔看我一眼,淑宁于愿足矣。”
皇帝更内疚了,“你又何必如此自苦?”见贾淑宁心意已定,柔声道:“朕若有空闲,必定常常去看你。”
贾淑宁出了家。皇帝在宫中为她建了讲究漂亮的道观,赐号贤宁真人,待遇优渥。
“阿莲姿质虽陋,却是宜子之相。”贾淑宁出家之前,把阿莲送给皇帝,“子嗣不只是陛下的家事,也是国事。请陛下以国家为念,委屈将就吧。”
阿莲从没想到会这样,吓的浑杀哆嗦,战战兢兢。皇帝瞧着她可怜,再者也不忍拂了贾淑宁的心意,答应了。
晋王一再上书要求就藩,言辞恳切。皇帝虽是舍不得,奈何祖制如此,只好准了,“晋王改封辽王,就藩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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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正版的读者。
今天精神不大好,晚了,抱歉。
明早会有,估计还是瘦瘦的。
第147章 就藩
“就什么藩?小聪聪才这么一点点大,就什么藩?”太皇太后闻讯怫然,召来皇帝当面质问,“即便要就藩,阿原喜欢的是西夏王宫,为何藩地不是宁夏,而是辽东?”
其实宁夏和辽东一样,全属于九边重镇,常年需要抵御胡虏,没一处太平的。不过太皇太后心疼孙子,就记住“阿原喜欢西夏王宫”这一点了,阿原就藩连宁夏也去不了,太皇太后如何能不介怀。
皇帝听说太皇太后召见,颠儿颠儿的就来了。自从贾淑宁无端小产,太皇太后已是不大愿意理会他,这会儿竟然主动召见,他能不殷勤么。
皇帝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年初已有数位御史上书弹劾晋王久不就藩,居心叵测,孙儿一概置之不理。这些时日阿原接连上了好几份奏章,要求尽早就藩,孙儿实在推却不得。祖制如此,无可奈何。”
“阿原对西夏王宫只是一时兴趣,过后也便不放在心上了。因青雀曾立誓终身抵御胡虏,他的藩地便不能是江南的鱼米之乡,只能是九边重镇。卜者为阿原占卜过,辽东于他最为有利。”
太皇太后无言良久,挥挥手,要撵皇帝走。皇帝哪能就这么走了,很可怜的说道:“孙儿这些时日都住在乾清宫,日夜忙于国事,实在疲累的很了。祖母最疼孙儿的,容孙儿多坐会儿吧。”
“皇帝是一国之君,爱住哪儿便住哪儿,我可管不着。”太皇太后声音虽还是冷冷的,神色间却已有些缓和。做祖母的,有几个能拗得过自己孙子的?皇帝对张皇后过于迁就宠爱,太皇太后确有微词,可是太皇太后也知道,对皇帝来说,能忍住不去坤宁宫,能冷落张皇后一阵子,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唉,做老人的,不能不知道个眉高眼低,这也要管,那也要管,徒惹儿孙们厌烦。太皇太后近来颇有些心灰意冷,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皇帝委婉替张皇后辩解,“那太医名不见经传,皇后向来不认识他。太医正后来看过药方,原来那太医是学业不精,弄错了一味要紧的药,才会让安胎变为堕胎。”
言下之意,张皇后是无辜的。
太皇太后冷笑,“她是梦月而生的贵人、仙人,怎会有此龌龊之心?皇帝多虑了,我从不曾怀疑过她。我不过是年纪大了,背晦了,心疼曾孙子而已。”
皇帝还要再说什么,太皇太后不耐烦,把他撵走了,“莫在我眼前杵着!”皇帝见老人家神色不对,不敢犯倔,灰溜溜的出了宁寿宫。
乔嬷嬷见太皇太后生闷气,陪笑劝解,“陛下虽住在乾清宫,可彤史却是有记录的。虽是名身份低微的宫女,却是宜子之相,许是过不了多久,便有喜信儿。”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但愿如此。阿乔,那宫女你仔细留意着,不许有失。”乔嬷嬷抿嘴笑笑,“是,您放心。”
宫女阿莲若是有了身孕,一定会平安无事生下来的,因为没人敢再动她。贾淑宁小产之后,万岁爷悲痛之下欲立晋王为皇太弟,张皇后吓的差点没昏过去。嚣张狂妄如张皇后,这会儿大概也明白没有皇子是实在不行的,哪怕是宫女生下皇子来,她也是嫡母,将来也是稳稳的皇太后。若是天下真归了晋王,她可算是什么呢?
再笨再傻,这个账也是能算清楚的。
看着太皇太后略显疲惫的面容,乔嬷嬷不无同情。太皇太后算是富贵已极了,可是儿子当年苦恋比他大十八岁的万贵妃,孙子如今痴迷于骄妒成性的张皇后,唉,太皇太后也闹心啊。
“老人家年纪大了,可生不起这个闷气。”乔嬷嬷悄悄抽身出来,叫来一名小内侍吩咐了几句话,小内侍恭敬的答应,去了晋王府传话。
晋王、晋王妃带着小聪聪来看望太皇太后。小聪聪已有五个月,白嫩光滑的小脸蛋上嵌着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漆黑灵动,天真无邪。他脾气很好的样子,不管见了谁都会认真的看上好一会儿,然后给一个大大的笑脸。他也很好动,不管见了什么东西都要伸手摸摸,若是合他心意,还会放到嘴里咬。
太皇太后见了小聪聪,满腹牢骚、不快一扫而空,亲手抱过来,十分亲呢。小聪聪照例盯着她看了半天,那目光真是专注认真,心无旁骛,好像全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张面孔。看了一会儿,他咧开小嘴笑,露出一对才长出的、小小的新牙,可爱极了。
太皇太后被他笑的酥酥软软,“小聪聪,乖孩子,我是曾祖母啊,小聪聪知不知道?”青雀凑过去教小聪聪点头,“小聪聪,你知道这是曾祖母,对不对?来,我们知道你不会说话,你点点头就好了。”
太皇太后、乔嬷嬷等人都摒住呼吸,看着小聪聪。你真能听懂话呀,会点头?那你可是小神童了!
青雀循循善诱,晋王站在不远处郑重的做了个示范,小聪聪很有默契的跟着学,连点头的样子都跟晋王很像。
太皇太后乐呵呵,乔嬷嬷等人很适时的拍马屁,殿里响起一片惊呼声,“大哥儿真聪明啊,才五个月,便认识曾祖母了!小神童啊,真是小神童!”太皇太后听着宫人们夸奖小聪聪,好像三月伏天里喝了冰镇酸梅汤似的,浑身舒畅,笑口常开。
乔嬷嬷看着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您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老人家了,您真应该天天这么乐呵啊。
太皇太后手上戴着一个罕见的红玉手镯,这红玉手镯颜色红的像火,像鸡血,而又晶莹剔透,造型流畅完美,非常珍贵。小聪聪眼睛尖,玩了一会儿便看见那红玉手镯,口中“啊啊”着,两只小手准确的抓了上去,牢牢抓住不放。
“我曾孙子真是太有眼光了!”太皇太后大乐,“小聪聪看上这镯子了,对不对?曾祖母手上啊,可就属这镯子最值钱啊。”眉开眼笑的取下来,递到小聪聪手里,让他随意玩耍。
青雀忙声明,“祖母,他可是逮着什么摔什么。”晋王浅笑,“无妨。祖母,您身边站着位身手敏捷的女将军,小聪聪若想摔镯子,她一准儿能接住。”
红玉手镯珍贵归珍贵,太皇太后哪会放在心上,乐呵呵笑道:“摔了便摔了,有什么呢。小聪聪若是乐意摔,多拿几个过来,给小聪聪摔着玩。”
乔嬷嬷嘴角抽了抽。上等红玉啊,拿着银子都没处买的好物件儿,给小聪聪摔着玩?
小聪聪两只小手抓紧红玉手镯,口中好奇的“啊啊”着,灵动的大眼睛盯着那抹血红,毫不犹豫的往嘴里塞去!手镯大,他的嘴巴小,塞也塞不进去,他有点着急,下死力气咬,可是他只有两颗才长出的小牙,哪咬得动啊。
招来一片笑声。
小聪聪诧异的抬头看了看,这么多人在笑啊,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看了一圈,又低下头专注的咬,好像镯子非常之美味似的。
太皇太后心软成了一滩水。
“去什么辽东?”太皇太后冲着晋王、青雀抱怨,“你们不是喜欢宁夏么,怎么又改辽东了。依祖母说,你们别净在这些地方胡闹,江南鱼米之乡挑个异常富庶的,才是正理。”
除皇帝之外的孙子一定要就藩,太皇太后知道这是祖制,实在不能违背。可是,藩地有好有坏,挑个富庶的地方悠闲度日不行么,辽东苦寒,又有虏患,难不成阿原这亲王成了守边之人。
“我有过誓言的,要终身抵御胡虏。”青雀讨好的笑着,“再说了,辽东的蒙古人、朱里真人很可恶,不把他们撵的远远的,连京城都不得安宁。祖母,我们身为皇室成员,不能只享受百姓的供奉,却不做一点实事啊。”
所有的宗室都只要富庶封地、占良田、占美女,一点贡献不为这个国家做,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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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支持正版。
晚上还有一更,会是一个不肥不瘦的正常章。
作者很不喜欢辫子,所以一有机会,就会让UU小说的正面人物出师辽东,驱逐蒙古和女真。
YY啊,只有小说能让人这么YY。
第148章 大帽子
太皇太后是位很好糊弄的老人家,阿原和青雀几句甜言蜜语一哄,也就由着他们了,“阿原也乐意去?向往已久?那去吧,去吧,横竖你们这身份,坐在城中指挥即可,不必亲自上阵。”
青雀笑的很甜美,“祖母说的是,我们没有一点危险,很安全。”她一向是身先士卒的,可是,没有必要告诉太皇太后,让老人家跟着担心。
太皇太后打起小聪聪的主意,“你们不拘去哪儿,我管不着。小聪聪留下吧,有了他,祖母可不寂寞了。”小聪聪还真会凑趣,太皇太后这话才一说完,他仰起小脸,给了太皇太后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像很同意似的。
晋王轻轻咳了一声,“祖母,小聪聪跟惯我俩了,离不得爹娘。青雀若不喂他,他就不肯吃饭;我若不哄他,他就不肯睡觉。”青雀连连点头,“真的,他离不开我俩!”
太皇太后的关注点并不一样,皱眉道:“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应该吃奶么?怎么还要喂饭?”五个月的孩子喂饭,你们瞎给孩子吃什么啊。
青雀不好意思的说道:“他想吃饭啊,我们吃饭的时候,他眼巴巴的看着,很可怜的。”晋王神色认真,“祖母您想想,他吃奶已经吃了五个月,怎么可能没吃烦呢。该给孩子换换口味,您说对不对?”
好脾气的太皇太后被他俩忽悠的头晕,“成,那吃饭吧。别给孩子乱吃,问问乳母、嬷嬷们。”晋王笑,“您放心吧,我问过林医正的,什么能给孩子吃,什么不能给孩子吃,问的清清楚楚。”林医正是名医,太皇太后听了点头,“如此甚好。”
“你俩带孩子先去清宁宫,再去清兴宫。”太皇太后吩咐,“之后,便回宁寿宫陪祖母,别的地方不用去了。”
晋王和青雀一边答应着,一边不经意问道:“不见嫂嫂,是否有些无礼?”太皇太后神色淡淡的,“她病了,让她好生养着。小聪聪才一点点大,有病人的地方,可去不得。”晋王和青雀唯唯答应。
王太后见了小聪聪很高兴,逗孩子玩了一会儿,赏了几件佛朗机国传过来的玩器,“聪哥儿喜不喜欢?若喜欢,给祖母笑一个,好不好?”小聪聪很财迷的抱起一个金色小帆船,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宫中寂寞,王太后哪有不喜欢小孩子的?看着小聪聪花朵般的笑容,王太后有片刻失神,多可爱的孩子啊。
“阿原就藩之后,便不能在太后跟前尽孝了。”晋王声音低沉,“望太后保重身体,欢愉度日,阿原虽远在千里之外,也会时时牵挂您的。”
王太后感概的点头,“阿原,我会的。你到了辽东,也要好好的,知道么?辽东天气寒冷,你要注意保暖,聪哥儿还小,更要当心了,不可让孩子着凉。”
晋王恭敬的答应了。
青雀有些不好意思的提起,“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央您照看清兴宫?陛下、皇后殿下俱是仁厚之人,定不会薄待太妃们,殿下和我也是白操心罢了。”
邵太妃也曾是宫中宠妃,不过她得宠的时候并没嚣张,更没在王太后面前失过礼。王太后和邵太妃并无宿怨,乐得卖个人情,笑着答应了。
晋王夫妇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有小聪聪还是懵懂无知,注意力全被眼前这一堆新鲜玩具吸引去了。他坐在罗汉榻上,一会儿摸摸小金船,一会儿摸摸小自鸣钟,充满好奇,兴致勃勃。
孩子的笑声给空旷的大殿增添了多少生气,晋王夫妇抱着小聪聪告辞的时候,王太后真是依依不舍的。
到了清兴宫,小聪聪不用爹娘教,很自觉的又是冲着邵太妃笑,又是凑过去往脸上涂唾沫,毫不见外。邵太妃乐的不行,“乖孙子,这是认识祖母了吧?可真聪明!”抱着不放,亲了又亲。
青雀附耳到大姨耳边说着机密话语,大姨先是一脸的不能置信,继而狂喜起来,“真的么,真的么?”她低声喃喃,凤眼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茫。
阿原、青雀一起望着她微笑,可不是真的么,我们还能骗您不成。
邵太妃流下喜悦的泪水。阿原,青雀,不管事情成还是不成,只要你们有这份心,母亲值了,这辈子值了。
小聪聪“啊啊”着,嫩嫩的小手指准确的摸到邵太妃脸上,泪水上,邵太妃低头看着他,又哭又笑,“小聪聪,祖母不是哭,祖母是高兴的,高兴的。”
晋王伸出修长的手指替母亲拭泪,心里酸酸的。青雀在旁嘻嘻笑,“大姨,我要生够聪明勇敢四兄妹呢,我们两个哪看的了四个孩子?您必须得跟过去,要不我们过不了日子呀。”
晋王心中叫苦。妞妞你还记着聪明勇敢四兄妹呢,咱们换个名字成不成?譬如,聪慧坚毅、聪敏伶俐?妞妞,这个我要跟你好好商量商量。
四兄妹?邵太妃精神了,“阿原,小青雀,你们只管生,孩子有我看着呢!多生几个,四兄妹也成,五兄妹、六兄妹也不嫌多。”
“成啊,多多益善。”青雀笑咪咪。
“一定让您怀中有可抱。”晋王郑重允诺。
您这会儿抱小聪聪便好,等到小聪聪会跑会跳之后,我们再给您生个小孙子或是小孙女。等到小的会跑会跳之后,更小的又来了……一定让您怀中有可抱。
您这会儿抱小聪聪便好,等到小聪聪会跑会跳之后,我们再给您生个小孙子或是小孙女。等到小的会跑会跳之后,更小的又来了……一定让您怀中有可抱。
这天,后宫之中只有一个人闷闷不乐,就是正在养病的张皇后。她知道晋王夫妇进了宫,知道小聪聪得了无数夸赞、赏赐,心里很不是滋味。皇帝依旧没有回到坤宁宫居住,继续住在乾清宫里,日夜操劳他的国事。当然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娱乐,隔个三两日他便会去暖碧小阁,听听曲,看看戏。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张皇后痛心疾首的是,皇帝每回过去都会有彤史记录。
张皇后心生恐惧,觉得皇帝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她已经把握不住了。
该怎么挽回皇帝呢?该怎么挽回皇帝呢?张皇后连觉都睡不好,睡里梦里都在思索这个难题。
她曾很坚定的认为自己是梦月入怀而生的贵人,毫无疑问应该尊荣,应该站在最高处,带着颠倒众生的迷人微笑俯视众臣民。可是,皇帝独宿乾清宫后,她的自信忽然被打击的七零八落,再也拣不起来。
张皇后的生活中有了眼泪,流不完的眼泪——
晋王夫妇正在忙忙碌碌的收拾行囊,准备往辽东搬家的时候,清兴宫的邵太妃忽然生了病。皇帝是仁孝的君主,对先帝的太妃们自然客气恭敬的很,邵太妃生病后,很快有太医过去请脉、开药方。
可是药方开了,药煎了,邵太妃的病只管不好。不只不好,还一日一日的愈发沉重了。可怜晋王夫妇心中忧虑母亲,却还不能耽误就藩的行程,只好一边垂泪,一边看宫人收拾行李。
这时候,晋王被御史弹劾了,弹劾的罪名是“不孝”。亲生母亲在后宫生着病,他只管利欲熏心的敛财、准备往藩地捞金银财宝!这样的亲王,令人齿冷。
在天朝,不管哪朝哪代,“不孝”都是一项很严重的指责,是一顶大帽子。这顶大帽子压下来,会死人的。被骂“不孝”,上至帝王,下至黎民百姓,谁也吃不消。
晋王去跟皇帝哭了一场,“您说我该怎么办?若请求留在京城为母亲侍疾,不能按期就藩,这些文官们定然有话说,定会污赖我居心叵测。若按期就藩,他们又骂我不孝。我没法子了,左右不是人。”
皇帝也是头疼,邵太妃怎么好巧不巧的这时节病了呢?唉,病的真不是时候啊。
晋王在皇帝面前哭过之后,回府之后,不知受了哪位高人指点,扬扬洒洒上了道表章,很煽情的大谈“孝道”,又大大的拍了皇帝的马屁,把皇帝的“以孝治国”夸了个天花乱坠。最后,很诚恳的提出,大兄皇帝陛下您以孝治国,弟弟我的生母正病着,而我必须此时就藩,不能再耽搁。为保全母子情意,为全人间孝道,请您同意我带我母亲一起就藩吧!我深知太妃没有跟随亲生儿子一起就藩的先例,不敢要求先例为我而开,只想暂且带太妃一起,等太妃病好了,一定送回来,绝不食言。
言辞凄楚,非常可怜。
晋王这道奏章肯定是先到内阁,然后再传进宫的。内阁中各位大臣瞧过之后,都为动容,“谁说晋王不孝顺?不孝顺的人能写出这样情真意切的文章么。”
太妃随亲王一道就藩,这是没有先例的。可是晋王也没有要求为自己开先例,他这不是亲生母亲病了,没法子么?人家说的清清楚楚,等邵太妃病好了,一天也不耽搁,还送回清兴宫。
阁臣们的票拟,偏向于同意晋王所请。
皇帝从前就有过这意思,既然内阁赞成,他也乐的答应。皇帝,是一个好人,也是个好哥哥。
皇帝提起御笔,在奏折上批了一个朱红色的“准”字。
晋王和青雀得了准信儿之后,激动的抱在一起。“母亲能和咱们一起了!”“大姨能和咱们一起了!”两人都是心潮澎湃。
晋王进宫谢了恩,当天便把邵太妃接出了宫。晋王亲自扶着病弱的邵太妃坐上轿子,亲自替邵太妃扶着轿子,一路走回晋王府。这一幕落到文官们眼中,都是大为叹息,还会有谁指责晋王不孝呢?至于皇帝,因为这件事他真是得了极好的名声。友爱兄弟,宽待太妃,明君啊,圣主啊。
等到病中的张皇后也知道的时候,这件事已是尘埃落定,再难更改。让皇帝改口?怎么可能。君无戏言,知道么?已经告诉晋王,“哥哥答应了”;已经告诉内阁,“朕准了”;然后再来句,“朕后悔了,收回。”怎么,想做出尔反尔的小人么,想成为笑柄么。
张皇后差点没气背过去。晋王就藩辽东啊,军事重镇!他的王妃还继续做将军,能指挥千军万马,然后你还让他把亲娘接走了!他若反了,你可怎么办?!
张皇后明知太皇太后疼孙子,没敢去太皇太后面前说这糟心事。王太后好心来看望她,张皇后委委屈屈的倾诉,“不知晋王夫妇安的什么心,竟费尽心机的,把邵太妃带出了宫。”王太后大为诧异,“邵太妃病了,阿原又被弹劾,他也是没法子了。若说他早有预谋,绝不会的。”阿原和青雀上回见我之时,还托我照看邵太妃呢。若是他们早有预谋,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可怜张皇后一腔心事,世上无人明白。
第149章 饯行
皇帝和太皇太后一样,怜惜阿原这从小娇生惯养的亲王要远赴辽东边境,又怜惜小聪聪还不到一周岁就要经历长途跋涉,心里有万分的舍不得。可是祖制如此,阿原又不能不走,只好多给赏赐,以补偿阿原。
“祖母,哥哥,别再给赏赐了。”晋王抱怨,“到我离京的时候,若是车马太多,行囊太厚,会被骂贪婪的。或许又会被弹劾,也说不定。”
见弟弟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皇帝大起知己之感。阿原,哥哥和你一样,都对这些言官、御史、科道们很头疼啊。他们为了屁大点儿的事就能一封接一封的上书,好像天底下就他们最正经、最神圣、道德上最无可挑剔一样。言官,不好惹啊。
太皇太后则是一边好说话的点头答应,一边满怀希望的交代,“横竖你俩也不必亲自动手收拾行装,常带小聪聪过来看看祖母吧。你们这一走,可就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了。”
晋王笑,“是,祖母。若我俩哪天没有饯行酒,便带小聪聪来看您。”他要就藩之前,亲朋好友肯定是轮流送饯行酒的,一家一家应酬下来,也很忙碌。
太皇太后神色间未免有些惆怅。饯行酒,阿原是真的要走了。
“祖母,小五的王妃已选好了,姑娘明快爽利,小五很喜欢。”晋王见太皇太后这样,很体贴的给她找活儿干,“小八再过两年也该选妃了。他打小爱读书,您放出眼光来,给他挑一个书香门弟的好姑娘,能跟他一起诗书唱和,和美度日的。”
“我看行。”太皇太后来了精神,“小八长的又俊,又文质彬彬的,是该挑个好姑娘!到时候啊,祖母亲自过目,一准儿给小八挑一个才貌双全的!”
“至要紧是人品好。”晋王嘱咐。
“对啊,最要紧的就是人品了。”太皇太后极为赞成。
晋王嘱咐过太皇太后,又来拜托皇帝,“哥哥,我岳父岳母一家在京中,求您多照应。我岳父是血性汉子,嫉恶如仇,阿原担心他会得罪豪强权贵,以至被人排挤、污陷。”
皇帝和善的拍拍他,“祁震这样的孤胆英雄,谁敢动他?阿原,祁家自战死的恪国公起,代代都是忠勇之士,哥哥心里有数。”
祁保山,祁震,祁青雀,三代祁家人,个个都是英雄。
晋王感激的道了谢,又啰啰嗦嗦的拜托皇帝照看他小姨、小姨丈、小表弟等。皇帝好笑的看着他,“阿原,怎不拜托朕照看小五和小八?”晋王诧异,“小五和小八,不也是您的弟弟么?”皇帝大悦。
晋王把太皇太后和皇帝都哄的高高兴兴,放心的回去晋王府,一家一家喝饯行酒。
师娘和英娘都是一肚子的不乐意,恨不得携家带口的也跟着阿原和青雀走。青雀很实事求是的跟她们讲道理,“英爹战功赫赫,师爹武功高强,在朝中很显眼。你们若全跟着去了辽东,京城睡不着觉的人可就多了。”
师娘和英娘还是不甘心,“谁照顾你和小聪聪啊。”青雀神气活现的炫耀,“我有大姨呢!大姨会亲我爱我,还会帮我看着小聪聪。往后有了小明、小勇、小敢,大姨都会帮我看!”
英娘佯怒,“妞妞有了大姨,就不要英娘了?”师娘咬牙,“这没良心的小丫头,有了姐姐,便不要妹妹!”青雀扑到她怀里嘻嘻笑,“不是,虽有了大姨,喜欢大姨,也没有不要小姨呀。”师娘嫌弃的推开她,“去去去,多大了呀,还撒娇。”青雀赖着她不放,师娘便也由着她。
青雀撒了会儿娇,开始不正经了,“师娘,您这么亲我,都是因为您没有亲闺女呀。赶紧的,您趁着年轻再生个小闺女,不就齐全了?”
师娘还没来的及打她,她已一溜烟的跑到英娘身边,抱住英娘的脖子,“好英娘,你也一样,再给我生个弟弟吧!青峰姓祁,再生个弟弟,应该姓莫。”
祁震,是祁保山的义子,他的本名叫莫大有。
英娘眼眶湿润了,哽咽道:“好,再生个弟弟,再生个弟弟。”
师娘本来想把青雀抓过来打一顿的,到了这时却不好动手了。虽不动手,却是眼光似刀,狠狠的瞪了青雀两眼。青雀冲她吐吐舌,扮了个鬼脸。
你当自己还小呀!师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晋王陪着师爹、英爹在小花厅喝酒。师爹和英爹不谋而合,“我们在京中冷眼看着局势,吃不了亏。你和小青雀一辈子在藩地安稳度日也好,再回京城也好,总之京城不能没人。”
晋王很是过意不去,“英爹本是横刀立马的英雄,被我连累的,只能在京中带近卫军了。”带近卫军和统领千军万马驱逐胡虏,差别大了去。
英爹哈哈大笑,“我也没打算闲着,我要再生几个孩儿,出门带近卫,回家教儿子!”师爹拍案叹息,“怎么又和我想到一起了呢?我也打算多生孩儿,不过我想要个小闺女,一个也行啊。”
两人惺惺相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啸天手中牵着林啸威,身边跟着青峰、青宁,气势汹汹的进来了,“表哥,我们有话跟你说!”
林啸天真是大为气愤,表哥要走姐姐带走了,远远的带到辽东!把姐姐嫁给表哥,失策啊,大大的失策!
晋王笑着冲他们拱拱手,“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几个小屁孩儿脸色这么一本正经的,想做什么呢?真是让人又好笑,又感动啊。
“我姐姐嫁给你了,还要跟着你上辽东去!”林啸天老气横秋的交代,“你要待她好,知道不?你若敢待我姐姐不好……”
“你们几个上辽东打我去!”晋王笑道。
“就这么说定了!”林啸天、青峰、青宁拥过去跟晋王拉勾,林啸威却是还不大懂话,听了句“打我”,他便很会凑热闹的跑过去,踮起脚尖,握着小拳头打晋王,口中卖力的叫着,“打,打!”
晋王笑着抱起他,亲亲他的小脸,“二子,表哥会对你姐姐好的。”
林啸威打了表哥,反被表哥抱着亲呢,一脸幸福的傻笑。
送走师娘、英娘一家,青雀贪心的叹息,“若是能一起走,该多好。”亲人团聚,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么?
晋王从背后抱着她,默默无语。辽东军事重镇,若是师爹、英爹也跟着过去,手握重兵,恐怕连皇帝哥哥也会生起疑心吧?
“他们留下也好。”青雀豁达的笑,“京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全瞒不过咱们。”
晋王把她抱的更紧,闷闷的“嗯”了一声——
邓麒六神无主的来了,“妞妞,我舍不得你走。”一会儿唠叼着,“我申请调任辽东好不好?”一会儿又盘算着,“我干脆辞职乞骸骨算了,想什么时候去看你们,就什么时候去看你们。”
青雀好心劝他,“别呀,宁国公都这么老了,世子又没有功名心,邓之翰还小,邓家如今靠你呢。”
晋王吓了一跳,我们都要去辽东了,你还想跟着?阴魂不散啊。
邓麒抱起小聪聪,一脸幽怨,“你去了辽东,会不会把我忘了啊。”小聪聪瞪大眼睛瞅着他,小脸绷的紧紧的。邓麒觉着奇怪,“你怎么了?”你平时见了我不是很高兴的么,今儿怎么这么严肃?
正奇怪着,小聪聪脸上的表情忽然变轻松了。邓麒正想笑,鼻间却闻见一股臭味儿,“小聪聪你拉臭臭了?”才明白过来。
晋王一边偷笑,一边命宫人过来替小聪聪清理。青雀很尽职尽责的批评小聪聪,“你怎么能挑这个时候拉臭臭呢?多不礼貌啊。”邓麒瞅着小聪聪一脸轻松的,他也眉开眼笑,“小聪聪这是亲我呢,对不对?”
他还挺乐呵。
祁玉来的时候,只带了薛挥。祁玉没有别的话,只交代青雀,“凡事小心。”青雀微笑点头,“我一向很小心谨慎的,不会大意。”
薛挥小时候是个无忧无虑的调皮孩子,如今慢慢大了,天性中那股好战精神渐渐显露,“姐,我长大了,到辽东建功立业去!”薛挥豪迈说道:“我是小儿子,往后全凭自己了。我是薛家的后代,祁家的外孙,不能给祖先丢人!”
阳武侯薛家,先祖也是战功赫赫的英雄,因战功封的侯爵。
青雀笑咪咪,“好啊,姐姐等着你。”
阿挥,你若真有这雄心壮志,姐姐会帮你的。姐姐生平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才一个多月,还是襁褓中的小小婴儿。姐姐一见了你,便想保护你。
薛挥兴奋的两颊发亮。
让青雀觉着意外的是,薛扬竟迟迟没来晋王府。阿扬,我再过几天就要出发了,你不打算来送送我?青雀不由的有些纳闷。
作者有话要说:差一点没写完,稍后补齐。
第150章 广宁
一路之上,最兴奋雀跃的人是邵太妃。她才四五岁的时候就进了宫,极少有出门游玩的机会。如今天朝的大好河山展现在她面前,让她如何能不激动。
“阿原,小青雀,我这辈子还能出了那个皇宫呢,真是做梦也想不到。”邵太妃无数次感概过。她经常午夜梦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出了宫。
阿原浅笑不语,青雀殷勤的把小聪聪抱给她,“大姨,指着您看他呢。他还会有弟弟妹妹,也全指着您了。”大姨精神百倍,容光焕发,“看小聪聪啊,不在话下!”
大姨一边抱过小聪聪逗他玩耍,一边随口问道:“小青雀,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小聪聪添个弟弟呀。”只有小聪聪一个孩子,多寂寞,快,多生几个。
青雀嘻嘻笑,“大姨,过两年成不?”阿原抱怨,“小聪聪才半岁好不好,母亲,您也太着急了。”大姨忙表白,“我白问问罢了,不是催你们,真的不是催你们。”
小聪聪在她怀里很郑重的点头,好像在附合她的说法似的。晋王和青雀都乐,“小聪聪,你能听懂话么?别装了。”小聪聪扬起小手冲他们“啊啊”着,不知是在害羞,还是在发急。
车厢里响起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从京城到辽东,路途遥远,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两个月的功夫。阿原和青雀这一行人有老人,有小孩,速度就快不了,耗时自然更久。出发之前他们盘算过行程,决定路上消消停停的走,寒冬到来之前赶到便可。一路之上的衣、食、住、行都有长史、护卫等专人负责,倒是不必操心。
小聪聪不耐在车中久坐,青雀时常抱着他飞身上马,指给他看沿途风景。小风吹着,马蹄声清脆悦耳,马背上的小聪聪,轻松惬意极了。
小聪聪从京城上车的时候,不过才半岁多,刚刚会坐。等到经过长途跋涉抵达远在辽阳的辽王府之后,他已经一周岁,会走路了!多么漫长的旅程啊。
深秋时节,阿原、青雀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的到了位于广宁城的辽王府。辽王府占地将近五百亩,规模宏大,气势雄伟,金碧辉煌。王府四周围绕高大的城垣和端礼、广智、体仁、遵义四个城门,城墙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飞檐翘壁,云阶玉壁,辉煌壮观。
“小聪聪,这便是咱们的家了。”阿原和青雀一边一个牵着小聪聪,站在辽王府前,指给他看。小聪聪站在地上拍掌,身子一踊一踊的,想往上蹦。看样子,对于这个新家,他很是喜欢。
钟嬷嬷扶着大姨站在旁边,两人都是一脸舒心的微笑。大姨是住过紫禁城的人,对辽王府的富贵倒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这是阿原和青雀的家,那便显得珍贵了。
广宁是辽东总兵府所在地,控制蒙古弹压女真的军事重镇。按照礼仪,广宁所有文武官员都该亲自迎接辽王,不过,辽王府长史委婉把一应文武官员全部推却,“殿下令旨,诸位该练兵的练兵,该理事的理事,不必专程出迎。待殿下安顿下来,请至辽王府饮宴。”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稍后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