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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心死如灰

    254:心死如灰

    南王与曼纱华来说,是她的亲人,是看着她长大的人,也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皇奶奶从小就很疼爱她,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啊!

    为什么……

    这世上她最后的两个亲人都去世了,与东夏国最后有关的人也没了。这几年她一直以为南王和皇奶奶还安好在今肃,每年的生辰她虽不过了,南王可还惦念着要给她送生辰礼物。

    他说过他每一年都要送自己生辰礼物,这几年他虽不能亲手送她,她总会亲自去拿的。

    她驻足停在了一块无人的江河边,双腿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她朝着江水放声的嘶喊,为什么,为什么,七年多以前,时间与他们大婚那日刚刚吻合,是渊著杀了他们吗,渊著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一个东夏国难道还不够吗!

    “天啊!为何要如此残忍,这是报应吗?整个东夏国……为何要留我一个人……”她仰着头,泪水还是从眼角中流了出来,白皙的面容因为撕心裂肺的哭喊显得更加苍白,双眼红肿,眼前泪意朦胧,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清楚看到云彩外的碧空。

    这世界上没了一两个人,这天仿佛都是如此,不会因为谁不在了而为谁哭一哭掉一滴眼泪,渊著便是如此狠心之人吗,他就从未想过自己知道了这一切怎么能承受得了。

    东夏国灭了,家人族人被屠,他瞒着自己做了这一切,南王皇奶奶没了,他也瞒着自己,他以为他是谁,他何德何能替她决定一切!

    “啊……”她放声嘶吼,乌鸦闻声而来拍着翅膀,围在她的身侧发着凄凉的声音,。江水向东流,风从西南方吹来,她的魂魄该归往何处……

    她一直以来都将东夏国被屠的事放在脑后,试着不去想,不去恨,她以为时间久了,那些仇恨可以磨得淡一些,毕竟他是要做帝王的人,她能拿他怎么办,难道她要做天下的罪人,杀掉一个即将登位的明君,她还能怎么办。

    曼纱华垂下了头,双手紧紧的握着,身子在发抖,一直都在发抖,如今南王与皇奶奶的死,彻底让她惊醒,渊著是杀害她全家,杀害她族人,屠了她国的仇人。

    这将近七年多的日夜,她怎么能和仇人同床共枕,她的心如何安,九泉之下,她的族人怕是都在诅咒她……

    原来这就是报应……

    “哈哈……哈哈”她痴痴的笑着,是她自作自受,狠不下心杀了他,才酿成今天的结局。

    她慢慢的站起身子,看着前面的江水,一波一浪似时间匆匆,她余下的生命还有几何?

    她缓慢的向前走去,只是想更清楚的看看这江水为何会流淌的如此匆匆。

    “曼纱华!”一声带着怒气的叫喊,让她缓过神来,“你是想寻死吗?”歌吟穿着淡粉色的长袍,面容拧巴,猛地将她的肩膀一拉扯,让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歌吟怒极了,从前的淡漠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撕扯着她的衣襟,朝后退去,离着江水远远的,“你是疯了吗?几次三番寻死,几次三番绝望,真不知我为何会爱上你!”

    歌吟咬着牙,竖着眉,对曼纱华他只能是怒目切齿,却拿她没辙,“我爱上的是,从前那个有了困难,会勇敢面对的曼纱华,是站在众人顶上,迎着阳光施展巫术的曼纱华,是那个笑盈盈的女子!”

    “曼纱华,如果……如果和他在一起会让你难受,那么就离开他吧,我……我会一直在。”歌吟双手抓着她的肩膀,郑重其事的道。,

    曼纱华的身子发软,心里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一切才刚刚有了一些起色,为什么要给她这一沉重的打击,她摇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曼纱华,我带你走,离开他,我们走的远远的好不好!”歌吟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一痛,这是他深爱的女子,他怎么能见得她如此伤心绝望,她绝望了,他也就绝望了。

    他长臂一展,将曼纱华圈在了怀中,圈的紧紧的不放手,“我是可以为了你放弃所有,但他不可以,他放不下天下放不下手中的权利。他责任深重,他放不下他的责任。曼纱华你好好想想,你究竟爱他什么?爱他是你的青梅竹马吗?就因为这个我就输了吗?”

    歌吟鬓角间的梅花愈发的妖艳了,他眼圈泛红,只想紧紧的抓住她,这个像蒲公英一样的女子。

    曼纱华哽咽,她摇着头,渊著是她出生第一眼便见到的人,是他陪自己度过了整个童年,她的青春,她的故事几乎都和他有关,她怎能不爱。

    “我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解脱,如何让自己好受一些……”南王的死从今让她心中生了一个梗。

    “放弃他,但别放弃你自己,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歌吟蓦地加重了语气,他松开曼纱华,满眼激动的看着她,“走……我带你走。”

    话罢,他牵起曼纱华的手,不管她愿不愿意便带着她一路沿着江河奔去。

    “小公子!曼姑娘!”身后三两个将士看到两人的身影,放声呼喊道。

    歌吟转过头去看,侍卫朝他们直直奔来,而他身侧的曼纱华则有一丝的迟疑,歌吟加快了脚步,愈要带着曼纱华施展轻功,那侍卫急急的又喊了两声,歌吟带着曼纱华越跑越远,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可情况紧急,那侍卫放声喊道:“军中遭到袭击,上官大将军带兵追击,听说被困在无名城了,上官夫人受惊了,现在正是生产……王爷叫属下唤小公子前去援助上官将军,叫曼姑娘回去陪着上官夫人生产!”

    “什么!”曼纱华顿住了步子,歌吟拽了她一把,她仍是不动,她道:“我不走了……我要回去。”

    歌吟柳眉紧蹙,他急切道:“那些都是别人的事情,你回去,免不得要面对他,为何你总是先想着别人,不先想想你自己!”

    “歌吟!”曼纱华吼道:“那是小云啊,我的朋友,难道你要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我吗,她不是别人,上官锦玚也不是别人!”

    曼纱华咬着唇,眼泪总是来的不及时,在她需要坚强的时候,这泪就落了下来。

    歌吟松开了紧握她的手,垂下头,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话语,他道:“对不起……方才是我太着急了,我们回去吧。”

    临到军营里,曼纱华看着遍地躺着的是受伤的将士,军营中乱糟糟的,将士急匆匆的将曼纱华领到了云诗澜生产的营帐里。

    原来这都是真的,她在路上时安慰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渊著为了骗自己回来的手段,可她听到云诗澜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她就输了。

    “小云。”曼纱华急忙走到云诗澜的床榻前,从城里请来的生产婆子围在周遭,焦急的等待接生,一条一条带血的布子被拿了出来,整个营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云诗澜看到曼纱华像是看到了一条救命的稻草,她紧紧的握住曼纱华的手道:“锦玚他……他会不会有事……”

    曼纱华替云诗澜抚着汗道:“歌吟带兵前去支援了,小四带兵在别处放火,这招声东击西百试不爽,上官会没事的,你就安心生产!”

    “啊……”云诗澜捏着曼纱华的手几乎捏成一个形状来,她额头上的虚汗不断的往出冒,云诗澜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一口将自己的舌头咬破,曼纱华忙将自己的衣袖挽起,她将胳膊伸到云诗澜跟前。

    云诗澜痛的欲生欲死,面前递过来的是什么她也没心思去看,一口张便狠狠的咬了上去,曼纱华凝眉忍着痛。

    “夫人用力啊!”产婆把盖在云诗澜腿上的毯子往上又揭起了几分,“用力啊,夫人快出头了!”

    产婆引产,被染红的棉布一张张的换下,

    只听产婆朝着曼纱华大呼一声:“夫人大出血了!怕是难产……”

    产婆只一个劲地喊着云诗澜使劲,曼纱华一只胳膊被云诗澜死咬着,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她,眼睛更是一刻不离的盯着她,若不是因为上官锦玚的事受了惊,云诗澜应该还有一个多月后才会生产,她一定不要有事。

    产婆的话无疑是给她沉重的一击,曼纱华的额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同产婆一样喊着:“小云加油啊!上官回来见到你和孩子该多高兴,你一定要挺住!”

    然云诗澜已经疼痛的昏厥了过去。

    “孩子的头已经出来,夫人再努力啊!”无论产婆和曼纱华怎么喊叫云诗澜便是再没睁开双眼。

    那咬着曼纱华胳膊的牙齿也渐渐的松开了。

    产婆再三商议,决定将孩子从云诗澜的下面拽出来,这样这个孩子还有生还的机会,不然可就是一尸两命。

    曼纱华咬着牙,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产婆捧着孩子的头,一点一点的将孩子拽了出来,在最后一刻,云诗澜突地睁开了眼睛,大声嘶喊着。

255:小云走了

    255:小云走了

    伴随着云诗澜撕心裂肺的呐喊,他们的孩子出生了,产婆将孩子身上的血气擦拭干净,拍打了孩子的屁股,孩子哇哇的哭了起来。产婆将她包好,转手交到曼纱华的手中,笑着道:“恭喜夫人啊,是个小姐。这小孩长得真俊!”

    曼纱华接过孩子,她看着小小的婴儿,满眼欢喜,孩子还在哭泣,她抚了抚孩子的脸颊,哄着她,这才想到刚刚产完孩子的云诗澜,她即刻将孩子抱到云诗澜身边,温声道:“小云,你和上官的孩子,很健康,很可爱。”

    然云诗澜只是木讷的睁着眼睛,不言不语,甚至连眼珠也不转动一下。

    曼纱华收了笑意,产婆还在给云诗澜止血,一切看起来都还算是正常。

    曼纱华将孩子交到别的产婆手中,她用力的晃了晃云诗澜的身子,云诗澜仍旧没什么反应,甚至都不喊一声疼,她颤抖的伸出那只被云诗澜咬破了的手,放到云诗澜的鼻息上,一秒、两秒、三秒……

    她跌坐在一旁。

    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她不信,小云在她的印象中是何其坚强的一个女子,她能上战杀敌,可以以一敌百,她一计龙骨鞭连男人都怕,她去了鬼门关,阎王怎敢收她!

    曼纱华重新爬起,站到云诗澜面前,她伸出手狠狠的朝云诗澜扥脸掴去,大声吼道:“你起来!你不许这样吓唬人!”

    产婆吓得,丢了手中正在止血的棉布,丢了打来的热水,三个人面面相窥,退出了营帐。

    云诗澜的脸只是歪倒在了一侧,眼睛还是大大的睁着就是不说话。

    曼纱华急了,她再次伸出手狠狠的朝云诗澜掴去,“你起来啊!上官锦玚马上就回来了,你要让他看到你这副难看的样子吗!你的孩子才刚刚出生,你这样谁替你养她!”

    她忍着忍着,说话的声音尽量的大一点,不让它颤抖,可云诗澜就是不理她。

    她真的有些着急了,她俯下身子去抱云诗澜,云诗澜的身子还热着,像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啊。

    渊著抱着产婆递给他的孩子立在门口,听着营帐内的曼纱华发了疯的大叫,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渊著犹豫了一会,他还是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曼纱华抱着云诗澜,她红着眼睛瞧见走进来的是渊著,她的心里更难过了,从床榻上不知捞起什么东西,朝渊著砸了过去,大声叫道:“滚!”

    渊著站的直直的,看着曼纱华,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曼纱华抱着云诗澜的身子觉得小云的身子有些凉了,她费力的拉扯一旁卷叠住的锦被替云诗澜盖上,可云诗澜的身子还是凉,曼纱华哭着哭着渐渐不哭了。

    到了第二日清晨上官锦玚他们才急匆匆的赶回军营。

    此时渊著已经强行将曼纱华拉开,命人整理云诗澜的遗容,孩子也交给了奶娘照顾。

    上官锦玚的胳膊上中了一刀,不伤及要害,只是与敌人周旋的久了一些,他满脸欣喜,一点也在乎这胳膊上的刀伤,没有一丝倦怠的神情,与他来说,要让爹爹这件事要比什么都重要。

    他走到营帐前,问着一旁的侍卫道:“上官夫人生了吗?”

    侍卫低头答道:“回将军的话,生了。”

    “公子还是小姐?”上官锦玚隐忍着喜悦的激动问道。

    “小姐。”

    “太好了!”上官锦玚双手一拍,再难掩饰内心的喜悦。

    歌吟小四神色倦怠,小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他这样怕是今个不用休息都可以再来一战!”

    歌吟同小四一起笑着上官锦玚现在着急的模样。

    小四回了营帐中休息,歌吟心下还放心不下曼纱华,他留了下来,此时云诗澜生完产,曼纱华应该还会陪在她的身边,歌吟这样想着。

    上官锦玚掀开门帘,曼纱华同渊著站在里面,他看着奇怪的两人问道:“你们站着干什么啊?别打扰我澜儿休息,快出去!”

    上官锦玚嬉笑着,去赶他们,却瞧见曼纱华的眼睛红红的,渊著一脸肃然,他干笑两声,收了笑意,绕过屏风,瞧见云诗澜衣衫整齐穿戴整齐的躺在床榻上,眉目如画,神采飞扬,像是睡着了一般。

    此时歌吟也走了进去,他默默地站到曼纱华的身边,没有说话。

    须臾之后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曼纱华的身子抖了一抖,泪便簌簌的流了下来。叫声之后是死寂一般的平静,不知过了多久,上官锦玚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抱着云诗澜,走到曼纱华跟前,他问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曼纱华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的道:“没有。”上官锦玚点了点头,走了出去,他带着云诗澜去奶娘那里看了看孩子,随后的一阵子,上官锦玚都很平静,不悲不喜,他给孩子起名为上官念澜,念为怀念,这样他还可以叫这个孩子澜儿,这个孩子是云诗澜的延续,他一直坚信云诗澜没有走。

    上官锦玚亲手埋了云诗澜,他说,等有一天这一切都结束了,他会带云诗澜回草原,把她葬在草原,生前她没有回去,死后就长眠在这里吧,这是云诗澜生前的愿望。

    总之他和孩子会陪着她的。

    云诗澜的死,南王皇奶奶的死,几乎让曼纱华深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歌吟总陪在她身边,总想着带她走,可她觉得一切事情都应该有个了结,不然她不会这样一走了之的。

    那日云诗澜告诉了她的担忧,可她没放在心上,就连那最后的日子,她也没能好好陪陪她,当时她一心只想着渊著的伤势,却忽视了云诗澜,如今云诗澜走了,她的心里却留下了永远的遗憾,如若当时她将渊著的伤势放一放,心下没有那么担心,好好的听一听云诗澜的心事,今日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云诗澜咬她的那一排牙印如今也结了痂,再痛的事情,总有哭不出来的那一天。

    渊著上次战场负了伤的身子还未好全,今日曼纱华还是同往常一样煮好了药,她端到渊著跟前,将药碗放在渊著面前,将蜜饯放在汤药旁边,“把药喝了,再吃一颗蜜饯就不苦了。”

    渊著看了一眼眼前的汤药和蜜饯,他点了点头。曼纱华突地想起,儿时她怕喝药,渊著便命人准备了一大罐的糖,每喝一次药,她便吃一颗糖,这样她为了期待吃到这大罐子里渊著送来的糖,她竟盼望着喝药,那时候她喝的药永远都不会觉得苦。

    她期待后面的更甜,反而忘记了这苦。

    此时,渊著已经端起了药碗,眼看着便要一饮而尽,曼纱华一把夺下药碗,她道:“太烫了,让我替你尝尝!”

    曼纱华说着愈要饮下这药,却突地被渊著一手打翻,药水在地上翻滚冒泡,瓷碗碎成一块一块的。曼纱华苦涩一笑,熟悉药性的他怎会不知这碗里有毒,但他还是端起来了,若非她从手中夺过,他是不是就准备喝下去。

    “曼纱华!”渊著猛地一拍桌案,愤然站起身子,怒视着她,他不怕她想害他,但他怕她要害自己。

    喜乐站在一旁似是看不下去了,他上前跪在地上,道:“曼姑娘……”

    “退下!”渊著沉声道。

    根本不给喜乐说话的机会,喜乐站起身子愈要退出去,曼纱华起身先喜乐一步走了出去。

    渊著站在营帐处,撩开帘子,问道:“你去哪?”

    她没说话,也没回头,直直朝前走着,王意映恰巧路过看见。

    出行前曼纱华戴上了帷帽,她知道现在全天下都在找寻巫女,天渊的百姓要东夏国给他们一个解释,她现在还不能露面。曼纱华不知道天渊国为什么会出现东夏的毒花,其实她也不知道渊著为什么非要屠了东夏国才罢休。

    她离开了军营,渊著没有追上来,此时的渊著想的并非是儿女情长吧,曼纱华低头笑了笑。

    如今云诗澜走了,能和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她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第五座城池,城门紧闭,她知道这城内驻扎的是李方破的大军,渊著和上官锦玚在这里险些毙命。

    她躲在一旁的树丛中扬了头看去,城池上面没有名字,所以叫它为无名城,她记得父王跟她说:“华儿,待你嫁给渊著的时候,父皇定赠一座城池给你,就叫它曼珠沙华,以国花来命名。”

    可她再也不会嫁给渊著了。

    “走!走快一点!”

    不远处四个天渊的将士压着一个穿着绿色衣衫的女子,朝城内走去,走到城门口,下面的人亮出了令牌,城门上的人命令开开城门,在将士和绿衣女子走进城门的那一刹,曼纱华看清了,他们押着的不是别人,而是王意映!

    这几年相处下来,她虽与王意映不多说话,两人之间也曾有过深仇大恨,可是她毕竟是小四唯一的妹妹,小四曾以命相护,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王意映被敌军带走。

    曼纱华压低了帷帽,沿着树丛往回走去,这件事她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小四,好让他们将王意映救出来。

256:兵临城下

    256:兵临城下

    曼纱华压低帷帽迅速穿过一旁的树林,在临近两座城池的交汇处,突地听到身后一片呜咽声响起,她转头看去,只见方才紧闭城门被打开,里面无数衣着普通的百姓从城内逃了出来。

    百姓们朝着第六座城池奔跑而去,像是在逃亡,像是与时间赛跑。第六座城池是太子渊著大军驻扎的地方,李方破又想耍什么花招!

    曼纱华压着帷帽侧身躲过一个又一个疯了似的人群,他们拥挤着,连带着曼纱华也朝前奔去。

    她站定脚步,想躲开这场丧心病狂的逃亡,这些百姓是天渊的百姓,李方破这样做,无非是想让渊著打开第六座城池的城门。

    这城门开是不开,渊著他们自有判断,若她此时回去,渊著看到她,这城门怕是不为百姓开,也得为她开,她可不想渊著做这样的抉择。若是错开了城门,太子渊著大军中计,她定是承担不起这份责任。

    她压低帷帽随着人群先往前跑去,本是七月下旬的暑气,成百上千个人在同一个跑道上,拥挤来拥挤去,大汗淋漓不说,单是这天渊干燥的气候,就险些让曼纱华晕厥。

    第六座城池依旧紧闭,有的人已经跑到了城门下,他们费力的敲打着城门,嘴里呜呜泱泱的喊着救命。

    突地狼烟四起,号角声连绵不断,人群越挤越多,他们全部堵在第六座城门处,曼纱华也被拥挤在其中。

    一旁的老人带着自己的孙子,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神情,她顺着老人的眼神看去,只见无名城内敌军的将士带着长矛刺刀朝人群冲了过来,老人绝望的摇了摇头,他躬下身子,将自己的小孙儿抱起,喃喃道:“他们又开始杀人了。”

    “什么?杀谁,老爷爷你们是天渊的百姓,天渊的将士为何要杀了你们?”曼纱华问道。

    老人转过头来,看着曼纱华,凄凉一笑道:“我们是辰帝赶出来的穷人,他要打造黄金帝都,我们又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所以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前阵子已经死了一部分人了,今天不知道是哪个参军告诉李大将军说可以让我们当作诱饵,去往太子渊著那里逃,如果我们能敲开城门逃进去了,就可以饶我们一死……”

    老人说着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眼中的绝望更深,那是一种面临死亡的绝望,他又道:“你看……太子渊著他们也不傻,没人会打开这城门的。我们都死定了……”

    曼纱华与老人说着话,后面围上来的人丧心病狂的拥挤开来,曼纱华与老人就此被挤到两端。

    后面的敌军已经开始杀人,他们拿着大刀朝着人群胡乱的砍来,百姓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束手就擒。

    鲜血四溅,曼纱华看着那些李方破指挥下的将士,他们从无名城内人推出一车又一车的尸体,尸体垒成一座小山,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敌军的将士们无情的挑杀着这些流民,曼纱华的白色纱衣被鲜血浸红。

    她红着眼睛,底下身子来,朝前慢慢走着,突地有人退了她一把,她双手狠狠的擦在地上,两手沾染上了死去百姓的血,她颤抖着将血抹在了自己的脸上,躲在如山的尸体后面。

    她缩着自己的身子,从尸身上看去,目及远眺四周都是尸体,一眼望不到的尽头,号角声还在吹着,鼓声阵阵刺激着将士们的心,狼烟点起,这样的战场她不是没见过,只是她从未见过将士们肆意挑杀无辜的百姓。

    她从未身为被刺杀者参与其中。

    “将军!我们要攻破城门啊!”不知何时将士们已经刺杀到了第六座城门下,那些无辜的流民还在奋力的敲打着城门。

    四周的呜咽声越来越多,多的都足以镇压着连绵的号角声。

    “阿爹,你不能睡啊,你快点醒醒……”一个小姑娘双腿跪在地上,看着已经沉睡的男人,哭的撕心裂肺。

    “志平,志平……我的夫!”一个女人抱着男人已经凉透了的身子,心如死灰。

    “……”

    有人倒下,有人愤起反抗。这一幕幕全都映在她的眼中。

    “砰噗……”突然,一声巨响从前方传来。

    “城破了!”

    “哇!……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进去了!”残存的流民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将士们脸上露出一丝皎洁的笑意,那些兴奋的声音迅速压盖了哭泣声,活着的人向城门涌去。

    曼纱华蜷缩着自己的身子,她探头出去,看到破城处放出一缕光辉,须臾之间惊天裂地的声音从城内响起,“咚沓!咚沓!咚沓!”千军万马从破城口里拥挤而出,一片一片金黄色铠甲,刺的人眼睛生疼。

    “是敌军!”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冲在前的残将们和流民惊觉前方的不对劲,想回头时为时已晚,跑到破城口处的人已经被马蹄铁铮践踏在脚下,留下最后一句呜咽,“大家快跑啊……这是个圈套,城内还有上万敌军。”

    原来李方破得到的消息是渊著命令部分大军前去收复今肃,还有一部分大军被调遣到了东夏国平定叛乱,第六座城池内其实早已是一座空城,上官将军身负重伤,上官夫人难产去世,太子渊著则连床榻都下不了。

    太子渊著大军中出现混乱,所以李方破才想到如此招数来逼迫他们打开城门,想就此攻下第六座城池。

    然,这只是一个团套而已。李方破那么多次使诈,让太子渊著大军损失惨重,这次太子渊著大军准备反击了。

    想拥挤进城的人,前拥后挤,想后退的人,来不及返回,通通被踩在脚下。那些高大的马,落的铁蹄,那些铁骨铮铮的将士和手无寸铁的流民被踩成马蹄形的肉泥,城外已血流成河,金黄色铠甲的人骑在高大的马上,尖枪挑起一个又一个精疲力尽的将士,然后刺破,染尽了方圆十里的白色桃花。

    曼纱华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想去阻止他们的肆意挑杀,却无能无力,没法自救也没法救别人,沮丧之意涌满了整个心脏,这个人命如草荠的统治啊!她耳边传来“嗡嗡……”的鸣声。

    高马上的人一袭火红的战袍,外加黄金盔甲,他柳眉微微挑起,一旁妖治的梅花在他的鬓角飞扬跋扈,嘴角勾起的是杀戮的戏谑,是歌吟!她挥了挥手想引起歌吟的注意,然周边的流民太多了,他们都在喊着救命,把曼纱华微弱的声音压了下去。

    战场混乱,敌军、太子渊著大军、流民,四处交混,曼纱华根本靠近不得歌吟的兵马。

    她被四处逃窜的流民撞过来挤过去,身子早已离歌吟远远的。

    城墙上站立着一个身穿黄金的铠甲男子,从高处俯视着这一切,狂风吹起他身后的军旗,他沉声命令道:“杀!”曼纱华看着那城墙上的人,那人五官精妙,轮廓分明,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城下的战况,那是渊著!

    她呜咽着声音,张了口,想阻止他们,这些都是天渊的百姓不是什么细作,可她的声音太小了,没人会在乎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发出的声。

    她眼中噙满了泪,终究白骨皑皑,红血靡靡。

    尸体越堆积越高,终搭成了进城的人肉梯,被刺刀挑起的残兵 “呼啦……”抛向远方,正朝曼纱华的这个方向扔来,她的周身被尸身压住动弹不得,呼叫不得,只好不偏不倚的被砸中,从小山似的尸山上滚落下来,一个又一个的尸体向这个方向扔过来,她慢慢被尸体掩埋,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眼前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绝望,是她这次没有选择,从前她只想着死了一了百了,今日她终可以在战乱中死去,没人会在乎她是谁,可她突然明白了,她不想就这样死,她再也不会轻言一个死字。

    死何其容易,活着才不易。她从老人眼中看到那深深的绝望起,她就明白了,曾经多少次她是多么可笑和无知,以为死能解决一切,其实不然。

    可她只想要这一次机会,她要活着,好好活着。即便是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年,她也要好好活着,她要看着渊著带着大军攻上宁京城,要看着渊著登基,百姓解救,天下平和,要看着云诗澜的孩子长大……

    战争就是这样,一旦燃起,没有哪一方会是全胜,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有损失。受伤最大的则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在这片黑暗中,寻找光亮,她想她会不会被那些人推着送运尸体的车拉出城去,然后找个地方埋了。或者渊著在清查流民时见到了她的尸体,会痛哭流涕……等等,她还有意识。

    曼纱华勾了勾小拇指,整个身子的感觉正在一点一点的回来,充斥着她的是头晕目眩,周身酸麻,浑身无力。

    她猛地睁开双眼,此时眼前已是一片明亮,“我没死……”

257:被困敌军

    257:被困敌军

    强烈的阳光刺着曼纱华双眸,手腕处传来阵阵疼痛,但很快她便适应这种光。

    曼纱华眨了眨眼睛,彻底恢复了意识,眼前是四方四正的庭院,庭院内摆放着一张木质的躺椅,躺椅上的人背对着自己,脸上盖着一把折扇,像是在晒太阳,不远处的木门口看守着两个侍卫。

    她看那侍卫的服饰,不由得一惊,侍卫穿的是天渊国士兵的服饰。黄金战衣,这衣衫与太子渊著大军穿的大不相同,太子渊著大军的黄金战衣颜色更为沉稳,而天渊国下的更为耀眼夺目。

    她不舒服的动了动胳膊,却发现整个人被绑在了木架子,上手腕处被向上撑起用麻绳捆绑的结结实实。

    这细微的声音便传到了躺椅上躺着的人的耳中。

    那人轻蔑的笑了一声,并未起身,折扇还扣在脸上,他问道:“巫女醒了?”

    曼纱华没有答话,她冷眼看着这四方四正的庭院,估摸着躺椅上的谁什么人,那人既知她的身份,又将她绑在这里,而不是送到牢中,或者是专门找人看押起来,她是渊辰通缉之人,此人以此态度相见,说明外头的告示上应该还是在通缉自己。

    而渊著他们或许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何处。

    她扭了扭自己的手腕,只能使得木架子吱吱呀呀的响个不停,然手腕还是十分的难受。

    那人取下面上的折扇,兀自坐起身子来, 身穿黄金铠甲的战衣,曼纱华依着背影,看着服饰,细细的辨别去,这是将军该穿的战袍,这男子莫非就是李卫铮的长子李方破!

    那人将折扇随意丢在躺椅上,转过身来,看着曼纱华道:“巫女这是不喜欢在下礼待的方式?”

    那人一双漆黑的眸子黑白分明,剑眉向上扬起,鼻翼坚挺,薄抿的嘴角边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此人长得果真和李卫铮像极了,只不过面容上看起来并未有李卫铮平常那么严肃,反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告诉曼纱华此人正在盘算着什么诡计,她必得万分小心。

    “喜不喜欢能由我做主么?”曼纱华扬起面容,冷冷问道。

    “当然,你是东夏国的巫女,是贵国的天之娇子,在下当然听从巫女安排。”李方破说着,俯了俯身子。

    “那你先松绑我,我不喜欢这般和人谈条件。”曼纱华直切主题不再和李方破多做周旋,要知道弄潮脸上皱皱巴巴的烫伤是他所为,上官锦玚惨遭毒刑,也是他所为,此人除非面上那样心存善意,这张谦卑的面孔下定算计好了千百个诡计。

    “哈哈哈……”李方破双手拍着掌,笑道:“贵国的巫女果真如此豪爽,来人松绑!”

    李方破一呵,瞬时有两个侍卫从庭院一旁的长廊中走出,走到曼纱华面前替她松绑,她侧眼过去,暗处轻微一动,那些人影,她看的一清二楚。

    果真,这四四方方的庭院里不单单只有他们四人,暗处全是天渊的兵马。

    她还以为这个李方破还真是心大,悠闲的坐在这里晒太阳,门口就两个侍卫看护,他也不怕自己逃了,原来这暗处还有千万个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曼纱华松了绑,周遭的侍卫搬来了木椅和桌案,曼纱华与李方破面对面的坐下。

    李方破饮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你身在无名城与第六座城池的交界处,当时场面那样混乱,渊著就不怕在下的将士误伤了巫女?”

    李方破此言定是在试探自己出现在两军交战处,渊著他们知不知道,而言下之意就是渊著知不知道她现在身陷敌军军营中。

    曼纱华轻笑道:“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

    李方破瞧着她如此坦荡自信,眼中却是更幽远更深的试探,他微微一滞,双眸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忙别开了眼道:“巫女这是不配合在下啊!”

    曼纱华微微点了点头道:“他们知道,这是他默许了的。”

    “哦?这么说渊著不管巫女的死活了?”李方破再设圈套问道。

    “我的死活,与他有什么关系?”曼纱华反问道。

    她不咸不谈的语气倒叫李方破眯起眼眸盯着她看了半响,“照巫女这么说,在下就是杀了巫女,渊著也不会迁怒于我了?”

    “你可以杀一个试试看。”曼纱华抬眸直视李方破探究的眼眸,语气还是淡淡的,李方破却辨不出她是认真的还是也在反过来试探他。

    而李方破几次三番问这些问题,便就是要确定渊著还在不在乎她,若是在乎,她便可以为他们所用,以自己做挡箭牌,来要挟渊著。

    曼纱华勾唇一笑,李方破定是还在琢磨此事。“辰大哥何时来接我入宫?”她脸上扬着笑意缓缓问道。

    白色纱衣上的血渍还凝固在上面,白皙的面容上也沾染了一些乌黑的血,她挺直腰板,面上带着的是自信的微笑,双眸静静的看着李方破,从气势上,她便已经赢了。

    李方破顿时哑口无言。

    曼纱华便可断定,他并没有把捉到巫女的消息上报到渊辰那里。此人求胜心切,之前的连连颓败,已让他勃然不悦,现在他定是想用自己的法子,甚至是不择手段来击败太子渊著的大军。

    片刻后,李方破道:“皇上命在下好好款待巫女,至于皇上什么时候接您入宫,那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曼纱华瞬时沉了语气,她一字一顿道。

    李方破挑了挑眉,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道:“那就看巫女对在下还有没有用处了。若是没用,便可以悄悄的杀掉,若是有用,那本将可以立了大功!”

    曼纱华轻哼一声。

    李方破拍了拍双手,他面色瞬时阴郁了下来。

    曼纱华看到两个侍卫绑着一个绿衣女子从一侧走来,女子已是奄奄一息,耷拉着头,绿色的衣衫上映出点点血迹。

    她站了起来,是王意映,她亲眼看着王意映被敌军的将士捉进了城去,此时她才想明白,李方破何以知道自己就在那堆死人中。

    王意映定是被屈打成招,告诉了他们她的身份,然后又透漏了自己的踪迹。真是个傻子,她以为她招了,李方破就会放过她的吗!

    李方破邪邪的笑着,他看着曼纱华紧张的神色,那脸上的笑意更甚,“她你不会不认得吧?王骓的妹妹王意映,王骓乃没落王族的后代,你们太子大军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天下人还不知吧?”

    “哈哈哈……”他仰头笑着,转过身去,一把扯住王意映的衣领,猛地撕扯了过来,王意映的身子躬了下来,苍白的面容抵在李方破的肩膀上,他戏谑道:“若是天渊的子民知道,太子渊著是与没落的王族和盟,一起攻打北上,攻上京都,难道是渊家的江山是要和王家的人分一半?”

    “你胡说!我哥哥才不稀罕什么王位!”王意映卯足了劲朝李方破吼道。

    以后鲜红的血喷在李方破的脸上,李方破顿时变了脸色,他从怀中取出锦帕擦干净脸上的血渍,蓦地将锦帕丢在地上,反手一掌掴在王意映的脸上,便将她打了过去。

    李方破向着躺在地上的王意映碎了一口道:“都是些不识抬举的蠢货,还害本将耗费这么多口水!”

    他抬起头来目光沉沉,盯着曼纱华道:“将这蠢货抬下去,刑法伺候!”

    “是,李将军。”将士将王意映拖了下去,王意映的脸颊已经肿起,嘴角边带着血迹,她恶狠狠的盯着李方破道:“你若敢动我半分,我定让哥哥踏平你无名城,屠杀你全家!你不得好死!……”

    王意映拼尽全力叫骂着,叫骂声不堪入耳,然李方破倒是不痛不痒的盯着曼纱华道:“巫女是识大体的,不似方才之辈。怎么样,乖乖合作我考虑考虑便放了你。”

    曼纱华在心中冷笑,王意映只想着呈一时口舌之快,却不替自己想想后路,等小四带兵来救她,怕是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将军怕是就这样答应她的吧?等她把一切都说了,便也就成了无用之人。至于放人吗,这点我不信李大将军会如此信守承诺。”

    李方破突地站起身子,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暗处有本将的上千侍卫,他们可为本将作证!”

    “当然!堂堂天渊国的李大将军,又是国舅的长子,你说的话将士们当然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说到做到才可服众。”曼纱华淡然一笑,她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这四方四正的庭院道:“你先将王意映带上来。”

    “什么?”

    “我是想看看李将军的诚意如何,我的第一个条件便是将王意映带上来,留在我身边我们做个伴。”曼纱华回头道:“不然我们也别谈什么合作了。”

    李方破捏紧了拳头应道:“等下本将亲自将她带上来。”

    “不可!就现在。”曼纱华打断道。

258:细作歌吟

    258:细作歌吟

    李方破捏着拳头,再三想发作的怒气被他硬生生的忍了下去,他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好”字。

    可王意映被带上来时,已是为时已晚。

    王意映苍白着面容,颤抖着双唇,两只眼睛闪着泪花死死的盯着李方破,蓦地她又转过去盯着曼纱华,恨不得要将他俩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是被将士用担架抬上来的,双腿被刑法辗压,已是血肉模糊,曼纱华掩住自己的情绪, 她冷冷道:“我需要大夫替她医治。”

    “不可能!”李方破当即回绝了曼纱华的要求,他命令道:“拿纸笔来!”

    将士将纸笔献上,李方破道:“写一封求救信给渊著。”

    曼纱华站在那里,看着担架上的王意映,不为所动,李方破蓦地大吼道:“写!”

    她不从,将士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死死的按在桌案前,她沉了一口气,拿起毛笔写下了一方求救书。李方破道:“后面的话照我说的写。”

    大抵内容是渊著要退兵十座城池,并交出上官一族和王氏,且遣返小公子带兵回邪族。曼纱华搁下笔道:“我的份量微不足道,这么写他定是当你疯了,他不会答应你无礼的要求!”

    “答不答应是他的事,写不写是你的事,你若不好好配合,我定让你与地上这个没什么两样!”

    曼纱华写下李方破的意思,在信的最后她却没有署名,李方破拿着这封信问道:“为何不写你自己的名字?”

    曼纱华道:“我与他通信一样不写自己的名字,放心他认得我的字迹。”

    但愿渊著可以看出这封信的端倪,王意映也会模仿字迹,渊著若看到了,定会知道她们俩是在一起的,并且就算渊著照做,李方破也是不会放人的。

    李方破拿着信走了,他命人将曼纱华和王意映捆绑起来,王意映被绑在担架上,曼纱华则是重新被吊了起来。

    曼纱华知道这是在无名城中,但她却不知这座房子的方位,她必须找出自救的办法。

    夜半,这四方四正的小庭院安静幽秘,曼纱华知道这暗处就藏着上前侍卫,这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那边随时都有可能出来侍卫。

    王意映因为腿疼已经咿咿呀呀的的叫了好久,曼纱华小声道:“你别叫了!”

    王意映凝着秀眉刚要发作,却听曼纱华接着她的叫声,叫了起来,此时暗处的侍卫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片刻后,几只乌鸦拍着翅膀从院落深处飞来。

    曼纱华继续和乌鸦对话着。

    清晨一切又恢复如常。

    次日曼纱华又是如此与乌鸦对话。

    清晨如常。

    第三日还是如此。

    在第四日,李方破气急败坏的来,让曼纱华又写了几封信,送去渊著那里。曼纱华道:“怎么,我说过渊著他不会在乎这一封信的内容吧。”

    李方破不语,他的眼睛直直盯着躺在担架上的王意映,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挥了挥手道:“把这个女人给本将绑到城门上,本将看他信不信,如若王氏不管用,下次本将可是要冒着杀头的危险绑你了!”

    “放肆!”她被囚的时候,渊辰并不知道,所以他才没有对自己下狠手,也没有把自己示众。若将她也吊起来,此事真是非同小可,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在寻找巫女……

    “你以为我不敢?哼……”李方破哼了一声带着王意映出了小院。

    他走后曼纱华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今夜本是她带着王意映逃亡的日子,不想李方破先变了卦。

    夜半曼纱华没有出声,但乌鸦依旧飞落停靠在她的肩膀上,三两只乌鸦围着她的手腕脚腕,片刻间,她身上捆绑的身子被乌鸦解开。

    曼纱华如释重负。

    乌鸦迅速形成了一个人字形,吊在了木架子上,远远看上去,还真是一个女子被吊在这上面。

    曼纱华勾了勾唇,她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剩下的乌鸦带着她从一侧走去。这几日她与乌鸦日日打探,为的就是找出这院子的漏洞,而今被她找到了,而乌鸦也再火速飞往第六座城池,给他们带信,好让他们来接应自己。

    这第一步就是逃出小院。

    曼纱华轻手轻脚的走到左侧的一个长廊内,侍卫横七竖八的躺在上面打着鼾。李方破统治下的军队当真与他自己一样,都是一群散兵,军纪纲法不严明,怎么不会吃败仗。

    她点着脚尖,从人群中走过,来到后院,门口有两个看护的侍卫,同样是鼾声四起。

    她猫着腰,躲进一旁的草丛,想翻墙过去,突地身子却碰到了一堵人墙。

    “谁啊!”巡逻的刚巧不巧经过这,他们听到动静,一队队的人打着灯笼照了过来,曼纱华的心瞬时紧张了起来,她秉住呼吸,可那帮人已经发现了她。

    眼前的那人猛抓住她的手腕似要与她一起逃亡。

    曼纱华甩开手臂,推了那人一把,在推那人的瞬间,她触到了熟悉的柔滑质感,鼻息旁是熟悉的森林气息,她眼睛一热,什么都没说从草丛中走了出来,“是我!”

    她知道即便是那人武功高强抓着她要带她逃出去,此刻已经惊动了巡逻的人,就算巡逻的人他可以对付,可墙外是千军万马的天渊兵,这个个都是冲着他来的,巡逻人马发现不对劲势必要惊动外头的人。她可不想他冒险。

    “什么人!”为首的侍卫打着灯笼来到曼纱华跟前,照着她的面容,尖削的下巴,白皙的皮肤,那人一笑道:“原来是巫女啊!”那人说着这手不忘在曼纱华的脸上流连一番。

    曼纱华嫌恶的一手别过,她道:“我刚想去如厕,可是伺候我的人睡着了,这不,我就自己来了。”

    她说着一眼也没有看那堆草丛,随着那群巡逻的侍卫,回了方才的院子。

    回去时,那一路走廊上的士兵通通站了前来,排好一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院子来李方破来回踱步,看来再想从这逃走,已是实属不易。

    “刚才去哪了?”李方破问道。

    曼纱华冷冷答道:“如厕,谁让你的侍卫睡得那么死,我有要求也没人理我,只好自己来了。”

    李方破仰头大笑道:“好一个如厕,竟跑到了围墙跟前!”

    他侧身喊道:“来人把巫女绑起来,严加看管!下次再让她松了绑,逃了,你们就小心自己的脑袋!”

    “是!”此时的侍卫已经全部醒来,他们诚惶诚恐的应了声是,估摸着声音,少说也有三千来人。

    曼纱华被重新绑在了架子上,这次不同的是,她的周身多了四个看护的侍卫,就站在她的身前,寸步不离。

    次日李方破又躺在了院子里的那个躺椅上,他背对着曼纱华哼着小曲,看样子高兴极了,半响有士兵来报,贵客来了。

    此时曼纱华已经绑在架子上暴晒了一早上,之前的时候,李方破体恤她还会将她搬到阴凉处,此时为了惩罚她昨晚的举动,特地将她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她的嘴唇起了皮,皮肤也因为长时间的暴晒,而难受极了,她伸出小/舌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喉咙都快要冒烟了。

    “哈哈哈……好久不见!”那人的声音熟悉的很,从小院外传来,伴随着爽朗的小声,渐渐的走了进来,躺椅上的李方破立即起身去迎。

    “好久不见啊!”两人见面像老朋友一样熟稔的拥抱了起来。

    曼纱华侧目看去,那人一袭青色莲花绣衣,长袖长挂着的流苏摇曳夺目,他鬓角上的红梅更是妖艳万分,薄唇微微勾起,一个摄人的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

    歌吟怎会和李方破如此熟稔!

    然而歌吟从进了门以后看都没看她一眼,两人像是经久未见的兄弟,他们坐在一旁的桌椅上,浊酒小饮了起来。

    “哈哈哈……他渊著想也没想到你是本将和皇上派去的细作!”李方破举杯大笑道。

    歌吟低了低头应道:“是啊,若不是皇上故意置之邪族于如此危险的地步,他们也不会信任我,更不会重用我。”

    “那是!现在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你特此来投靠我天渊大军,抽去了你的十万兵力,他太子渊著简直不堪一击。”

    歌吟站起身来,双手一拱道:“若不是当年将军看出了端倪,特与我通往信件,今日也不会有小公子什么事。”

    “好好好!”李方破大笑着,站起身,单手勾在歌吟的肩膀上,道:“你的这份大功,本将一定上报给皇上,让皇上记着邪族一功,将来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如此便好。”歌吟坐了下来,嘴上带着笑意,一杯又一杯的与李方破痛饮着。

    曼纱华看着眼前的二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细细去他们的对话,更是让她不敢相信,歌吟竟是天渊派来的细作!

    他潜伏在在太子渊著大军六年多,翻过两个月去就七年了,整整七年,与他们朝夕相处,谁都没有一点察觉……歌吟原来是渊辰的人。

259:攻占城池

    259:攻占城池

    曼纱华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她的确是被这个消息所震惊到了,原来李方破还留了一手。

    现如今十万大军归顺天渊国,原来势均力敌的场面已经被打破,渊著怕是有危险。

    曼纱华冷冷的看着歌吟,她拿他当朋友,渊著、上官锦玚、小四都拿他当兄弟,他怎么能这样背叛他们!

    歌吟抬起头正巧迎上了曼纱华的目光,他看着曼纱华大笑道:“方破兄,还是你有能耐,将巫女捉了来,我当时几次三番想让巫女跟我走,她可都不走啊!”

    “你卑鄙!”曼纱华记得清楚,那日是云诗澜难产时,是她刚刚知道南王的死讯,歌吟便来到她的身边要带她走,当时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骗她走的而说的谎话而已。

    曼纱华别过眼去不再看他。

    歌吟皱了皱眉道:“这样弱小的女子,方破兄就这样让她暴晒在太阳下,晒坏了怎可是好啊?我当初还想带回去做小媳妇的。”

    李方破仰头大笑:“小公子尽说玩笑话!”

    “来人,让巫女去阴凉底下休息,给口水喝!”李方破命令道。

    后来李方破被将士抬走了,只留下了歌吟。

    两人都喝的酩酊大醉,歌吟摇摇晃晃走到曼纱华跟前看着她,曼纱华却别开眼不去看歌吟,歌吟两脸微红,笑中带泪,突地扶在木架子上吐了起来,他起身的瞬间,低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罢,又摇摇晃晃的回了座位大声嚷叫道:“去,把巫女那块收拾一下!”

    这句话曼纱华一直记得,当时却不想太明白。但第五日传来的消息,却让她大彻大悟。

    太子渊著大军与天渊大军交战,歌吟的战略方案是引渊著大军进到无名城,他们可以来个瓮中捉鳖,此时渊著大军带着的是十万大军,多数大军被其他事情所困扰。当时驻守在无名城的大军加上歌吟的一共有二十万大军,剩下的大军被调取平定其他战乱。

    这引起战乱的恰恰是太子渊著大军,他将剩余的大军分成几拨由上官锦玚,弄潮、小四带领着前去攻打无名城周边的小城池,这些城池虽没有无名城重要,但若是被攻打下来,就算李方破他们守着无名城,也无济于事,这样去被他们反给包围。

    无名城内,歌吟统领十万大军,李方破统领十万大军,与太子渊著的十万大军所对抗,谁知在紧要关头,歌吟统领的十万大军突地调头攻打李方破的十万大军。

    本是众寡悬殊,现下局面却反过来了。歌吟所带的十万大军虽都穿上了天渊大军的作战服饰,但将士们每个人的左手腕上系上了红丝带,敌军不明所以,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

    李方破剩下的十万大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周边被分散开的天渊将士,被个个歼灭,无名城此时此刻,外围的小城中有小四、弄潮、上官锦玚所带兵包围,无名城内有渊著歌所占领,李方破带着剩下的敌军无处逃窜。

    穷兵败寇逃窜到四方四正的小院内,这是李方破最后的筹码,他气急败坏的挥剑斩断曼纱华身上捆绑的麻绳,他将她牵制在怀中。

    渊著带着将士们赶到时,李方破已经将刀刃抵到了曼纱华白皙的脖颈上,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渊著一步步的紧/逼。

    李方破大声吼道:“通通滚出无名城去!不然我就杀了她!”李方破此时已经是发髻散乱,盔甲破损,脸上横着一道血迹未干的伤口,看上去狼狈极了。

    他说着刀刃又往前送了一分,曼纱华白皙的脖颈已被割破,渊著深沉着眸子,看似有一些担忧。

    “听到没有!滚出无名城!”他再次大吼道,渊辰这次说了,无名城要再失守他大将军的职位也别想要了,李家上下也要小心着自己的脑袋,他得守住,就算是为了李家也得守住无名城。

    渊著不语,只是一身孑然的站在小院内,沉着眸子看着她,李方破被逼的上了台阶,他拉着曼纱华身子已经抵到了身后的红漆木柱上,天渊剩下为数不多的将士也纷纷朝后退去。

    歌吟命令,太子渊著大军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好,只待机会,便可将李方破一举拿下。

    李方破看着他们并没有丝毫要退兵的意思,便知道他手中的巫女价值并没有多大,与其这样死耗着,不如杀了天渊人人得而诛之的巫女,与太子渊著大军鱼死网破,说不定到时他的父亲会派兵下来救他。

    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宁京城只要一下令,这场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渊著不敢拿他怎样,李方破这样想着。

    他大吼一声,刀剑便要刺入曼纱华的喉咙,只听渊著大叫道:“本王同意。”

    于此同时李方破有一丝迟疑,他抬起头看想渊著看去,想确定他是认真的,曼纱华蓦地单手一挥,别开刀刃,昂首仰天厮声鸣叫着。

    “啊……啊啊……”声音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直戳人心,乌鸦从院落的各个方向拍动着翅膀飞来,围绕在她头顶的上方,她血红着眼眸,悲戚的流着泪,在场的将士大多都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所有人愣在了原地。

    他们看着成百上千只乌鸦黑漆漆的朝这个庭院里飞来,遮天蔽地,阴郁一片,众人摸着脸上莫名的泪,再看去,那些乌鸦玄成一道闪电的姿势朝李方破攻击而去。

    李方破瞬时松开了曼纱华。

    渊著上前猛地接住了摇摇欲住的曼纱华,曼纱华轻轻推了他一把,低声道:“永远不要你为我做任何抉择。”

    他扶住曼纱华站正身子,单手一挥,将士们迅速围了上去,那些看的目瞪口呆的天渊将士还来不及做任何反抗便被俘虏。

    歌吟压着李方破,乌鸦将李方破啄的满身是伤,他咬着牙齿破口大骂道:“小公子,你/他/妈就是孙子!”

    歌吟轻笑,他俯下身子道:“我是孙子,那你是什么吗?”

    他直起身子道:“带走!”

    “慢着!”渊著沉声道。他将曼纱华交到喜乐手中,独自提着剑来到李方破面前。

    “李方破对巫女大不敬,理应处死!”他一字一顿,

    李方破突地咧嘴大笑道:“她是罪国的巫女,会巫术,引毒花,是祸国殃民之人,你们这样做是有违天理。巫女本该死!我有什么错!你们竟为了这个理由要杀我?渊著你可别忘了,我的父亲是李卫铮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你若是现在把我杀了,你可是得不偿失!”

    然,渊著对李方破的话置若罔闻,他将长剑举起,搁在李方破的脖颈上。

    李方破双手双脚被绑,跪在地上,只能破口大骂。

    渊著方要施力,喜乐当即阻止道:“主子,我们留着李方破还有用,不然到时进京,我们拿什么来要挟李卫铮呢?”

    “若是现在您杀了李方破,说不定李卫铮会恼羞成怒,狗急了跳墙,对咱们不利啊!”

    渊著缓慢的放下了长剑,他淡淡扫过一旁安静的曼纱华,他转过身去,刚要作罢,猛地转过身身来,一剑毫不犹豫的斩下李方破的脑袋。

    鲜血顿时洒了出来,染红了一方的青砖,李方破睁着眼睛,身子缓缓的倒了过去。

    “主子!”喜乐叫了一声。

    渊著道:“制衡李卫铮,本王不需要拿他儿子做要挟。李家本就该死!”

    渊著话罢,淡淡扫过一旁的曼纱华,转身而去。

    他命人将李方破的骨头制成进城的石砖,年年岁岁任人践踏,一则为了上官一族,二则为了小四,还有第三则是他的私心。

    王意映被解救了出来,可惜双腿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已经废了。

    曼纱华的手腕脚腕因长时间的捆绑,导致血脉不通,在最后一战时,她奋力嘶喊,引来乌鸦助阵,元气大伤,身子也比从前更加弱了。

    她躺在病榻上,渊著端着药碗坐在床榻边上,他吹了吹药碗中的热气,用汤勺喂她喝药,曼纱华别过了头去,她心里还有气,心中还有结,这或许是她在他面前任性的最后一次,她不是想要逃走,只是想出去散心,不料被王意映告密,她被捉,可王意映的双腿已经没有了,今生她都不能再直立行走,所以她打算原谅这个已经残疾的人。

    渊著,她如何原谅。

    喜乐站在一旁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人,蓦地微微叹了一口气。

    渊著出去,换歌吟进来喂药,曼纱华看着歌吟扑哧一笑道:“当日我差点错信了,你说的话,还以为你真是细作,是天渊国派来的敌人。”

    歌吟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清王早有打算的,早在邪族与天渊因为上官锦玚发生冲突时,我与清王通信,他便告诉我让我向天渊示好。当时辰帝派遣李方破前来,那时我就和李方破有了联系。”

    “这一路节节胜利,虽然也偶有中了埋伏败得时候,不过那一切都是清王的主意,即便是败,也是我们一手谋划好的,就等请君入瓮,潜伏多年,现在一举拿下李方破的整个大军那才叫爽快!”

    曼纱华低头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260:提及从前

    260:提及从前

    渊著一向精于算计,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在他的掌控之内,是他深谋远虑还是他城府太深。

    曼纱华看着窗外的落叶发呆,快要入秋了,太子渊著大军因攻占了无名城,往后的两座城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手,临近宁京城还有一座城池,通过这座城他们便可抵达京都,直攻辰帝的皇宫。

    在此时,王意映的双腿被废,小四一直照顾左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渊著命令大军暂停歇息。

    云诗澜也不在了,曼纱华的心结难以解开。

    在破城之计,渊著命人去邪族接其皇姐渊芙染来宁京城。一来二去少说也得两三月。

    渊著站在一棵老槐树下,像小时候那样,直直站着,看着她的方向,就这样把所有的忧愁,苦难都自己吞下,什么也不说。曼纱华坐在大槐树的不远处,歌吟在一旁说笑逗她乐,她怀里抱着的是云诗澜的孩子上官念澜,一切看起来似是其乐融融,什么都还好。

    喜乐看着渊著,心里微微发痛,他的主子,他从小就跟着他可谓是寸步不离,渊著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傍晚。

    篝火燃起,将士们围坐在一旁,胜利在望,等小四的精神恢复一些他们便一举攻城,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战,这长达七年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曼纱华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将士们围绕在一起手挽着手歌唱舞蹈。她双手扶着膝盖,刚要起身,肩膀上突地多了一双大手,将她按回原座。

    “我们聊聊。”

    那声音沉沉的,从她的头顶传来,曼纱华仰着头看着他,像小时候那样,渊著穿着一身白袍,干净到不染纤尘,面若冠玉,发髻高束,今日他脱了那身战袍,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了许多。

    曼纱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慌忙底下头去,看着四处。

    不远处喜乐看着渊著,歌吟看着曼纱华。

    在不适当的时候,歌吟上前去牵住了曼纱华的手道:“我送你回去,该喝药了。”

    曼纱华茫然的抬起头,看着歌吟浅笑的模样,她点了点头。

    歌吟与曼纱华回了营帐,独留渊著站在此处,老槐树下飘落着槐花,落在她喝过的那盏茶杯中。今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好了思想,前来找她,可话堵在喉咙中,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爱解释的人。

    喜乐攥了攥拳头,转身走开。

    次日,还是相同。曼纱华远远的看到渊著,便先行躲避走开。

    这场仗快要结束了,也就意味着她和渊著也快要结束了,最后一段路,原来走的如此艰难。

    渊著就站在原地,看着曼纱华躲开他。

    喜乐跟在渊著的身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

    临近宁京城的周边,有毒的曼珠沙华越来越多,繁殖也越来越快,城中的许多人家遭了毒花的迫害,而流离失所。

    这些有毒的“曼珠沙华”遍地都是,当初只是长在城郊,现下它们长在老房子下,长在大树下,长在一般的花草中,花草枯萎,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一夜之间化作枯树。

    太子渊著大军的多人中了“曼珠沙华”的毒而卧病在床。

    天渊流传着巫女在世,实行巫术来惩罚这些战争中的人们的谎言越来越多,还有说早已被灭的东夏国又重新复活了,东夏国想霸占天下,所以将他们的国花种植在天渊的每个角落。

    为此曼纱华愁苦不已,她实在是想不到东夏国已灭,国王王后也去世了,究竟是谁将那些毒花种植在天渊的。

    大军本来已经整顿完毕就要出发了,在临行途中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大军不得不在第二座城池中多停留一段时间。

    上万的将士莫名其妙的中了“曼珠沙华”的毒,渊著曼纱华等人亲自割腕,用他们血做药引,来救治这些将士,许多将士还来不及救治就已经一命呜呼。

    中毒的人越来越多,这让曼纱华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大军碰到了这样棘手的事情,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曼姑娘休息一会吧?”喜乐劝道。

    曼纱华用衣袖擦拭了额头上的汗迹摇了摇头, 将士们中毒,千丝万缕中和她这个巫女是有关联的,她要救这些人,然后找出答案,她不能松懈。

    小小的灶房内熬着几十只药壶,可是血不够,每一个药壶中,都得需要一定血量来做药引,没有中毒的将士纷纷滴血,可还是不够。

    曼纱华急的团团转。

    所有人都献过血了,若是再献血,那样可是会吃不消的。喜乐守在灶房门口,渊著走了进来,不动神色的掀开一个个药壶,再次割破手腕将血滴了进去。

    曼纱华咬着嘴唇,想要阻止,可堵着一口气,权衡再三下她没有张口,喜乐着实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把按住了渊著的胳膊,急切道:“主子,曼姑娘不心疼你,可奴才心疼你,将士没有救活,您就先倒下了,我们还怎么攻上京都去!”

    “退下!”渊著沉声命令道。

    喜乐誓死不从,却被渊著一脚踢开,他们之间谁都堵着一口气在,近日来曼纱华对渊著视而不见,反而与歌吟走的近,而渊著现在就是赌她何时让自己停止献血。

    曼纱华冷冷的看着渊著,她勾唇一笑,渊著是何等的精于算计,他会在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时候,自然会停止,现下她不知渊著又打着什么主意,总之她已经不信他了。

    而对于渊著来说,他最怕的就是曼纱华不信他,要离开他。

    喜乐跪在一旁哭着求着二人,他求着曼纱华叫停,求着渊著自己珍惜自己的身子,血再这样流下去渊著恐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曼纱华冷眸看着这一切,渊著则是坚持要献血来救治将士。

    而渊著的嘴唇泛白,脸色也越来越白,直到他的血流完最后一个药壶,他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曼纱华吓了一大跳,她上前扶住渊著,喜乐蓦地站起身子,用衣袖擦了擦眼眶,沉声命令道:“把清王抬回去,找军医来好好医治,吩咐厨房把菜都做丰富些,要杀只鸡,要大补!”

    侍卫诚惶诚恐的应下,从曼纱华的手中接过渊著,抬了下去。

    曼纱华抽回手,慢慢的站起身子, 她收了方才的所有慌乱,又换回了一副漠不关心冷冰冰的模样。转过身去,照理那些汤药,再将它们用瓷碗分别盛好,交给侍卫让端去给需要的将士。

    喜乐看着她漠不关心的做着这些事情,那些沉积多年的情绪终归是要爆发出来的,他咬了咬牙,大声喊叫道:“曼姑娘,一直以来您都错怪主子了!”

    曼纱华置若罔闻,她继续盛药,继续煮药。

    喜乐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情绪,他一边哭着一边道:“主子他一直都很爱您,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您。有些伤痛,其实他比您还要痛,痛的是那些为了保护您而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您一直说主子变了,他和从前不一样了。是,他是变了,当他最敬重最亲的兄长是杀害他母亲和父亲的凶手时,您叫他如何承受?要想不被宰割,他只能改变,变得让自己强大,这样他才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在喜乐撕心裂肺说话的时候,曼纱华只是安静的做着手下的事情,她的手在来回的药壶中不知烫了多少个水泡,她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

    喜乐的话不禁让她回想起从前的种种,她在东夏国焦急的等着渊著的来信,一边埋怨一边等待,当时她的确不知渊著在天渊国都经历了什么。

    是岁月还是经历,教会了他们成长。

    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就长大了。

    “他变得不爱笑了,变得不爱说话,把更多的话都藏在心底,有时候奴才看着主子都心疼,他宁愿自己抗着一切,也不愿意身边的人为他受苦!主子变了,可他对您一丝一毫都没有变!他待您还如从前那样,把您当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用他自己的方式一直在保护您!而您呢,却一直不领情,究竟是您变了还是主子变了!”

    曼纱华的喉咙滚烫,眼睛干干的,如今听到这些话,这样的质问,她竟也哭不出来了,她转身道:“难道这就是他杀害我的族人,屠杀我的国家的理由吗?这就是他杀了南王杀了皇奶奶,想要强大的理由吗?我不接受!”

    曼纱华也吼道。她心中最痛的就是最爱的人杀了最亲的人,她既不能为亲人报仇,又不能原谅爱人,她的煎熬谁懂,整整七年,她挣扎折磨,她何曾轻松过。

    “那些都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或许今日是喜乐最无礼的一次,从前他都是低着头毕恭毕敬的,他主子敬重的爱的人,他同样敬重,今日他难得的喷发出那些情绪。

    “在辰帝赐婚,王爷和王妃大婚那次,那天是您的生辰您还记得么?”喜乐放缓了语速。

    曼纱华淡漠道:“至死都会记得那日的耻辱!”

261:惊天秘密

    261:惊天秘密

    喜乐突地笑了,笑的悲凉,直直敲打着曼纱华的心房,“那日主子接到圣旨,其实他早做好了一切打算,所以故意安排琴妃娘娘将云姑娘举荐给辰帝,辰帝赐婚,而他早早就调了上官将军来京都,他从来没想过要娶别人做自己的妻子。”

    “那日主子亲自为您布置好了婚房,那婚房里的梅花都是主子亲自采摘的,他说他答应你的,但又怕出了什么差错,所以主子亲自去了山谷。在上官将军与云姑娘成亲的时候,王姑娘骗您的时候,那时候奴才和主子都在山谷置办着你们的婚房,他想给您个惊喜,所以才没能阻止王姑娘伤害您。”

    曼纱华攥紧手中的帕子静静的听着。

    “可谁知我们赶回来的时候,您的房间凤冠在地上摔得粉碎,桌案上还留着一张纸条,主子一看便看出了端倪,那纸条是王姑娘写的,王姑娘本就会模仿人的字迹,但王姑娘不知道您留字条会写下自己的名字。”

    喜乐抬手擦着眼睛道:“主子一早便察觉出王姑娘有端倪,只是一直按着假装不知道,当时时候未到,主子也并未揭发,他知道您一定是遇到了麻烦,主子去了云姑娘的房间简单的交到了两句,便快马加鞭的朝东夏国赶去。”

    “可赶去的时候已经迟了,您已经看到了那一切,还看到了那些密卷……”

    “够了!”曼纱华打断喜乐的话,“不要再说了,后面的话我不想听!”后面所发生的一切,至今让她想起还会毛骨悚然,那日的场景是多么的悲壮,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的她有多么的绝望!

    “您不想听,我也要说!”喜乐吼道:“您知道主子为何知道您从小就服用毒药吗!”

    “他是看了父王藏起来的密卷……”

    “才不是!”喜乐打断她,颤抖着唇,接着道:“是国王亲自告诉主子的,早在他去东夏国接你的时候,国王就把这一切告诉主子了,才不是什么看到什么密卷,主子早就知道,他只不过是怕您受到伤害所以没有告诉您罢了!”

    “你说什么?”曼纱华第一次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她甚至怀疑喜乐说的这些话是编的。他的父王怎会把东夏国的这些不堪入耳肮脏的秘密讲给渊著听,这些秘密应该是国王带进自己坟墓都不会说出来的。

    “国王希望主子可以救东夏国一命,您知道的,当初您怀疑夜来香有问题的时候与主子通了信,主子说了对东夏国国花的怀疑,只是当时您再没追问下去,主子也就没多言。”

    喜乐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半跪在地上,他的声音嘶哑了,有些话,他自己竟然也说不出口,他终于能体会主子自己忍受着这些事情的苦衷。

    他该怎么张口对曼纱华说这些残忍的事实……

    “喜乐,你继续说下去。”她知道,这有可能就是东夏国被灭的原因之一。

    那日渊著赶到东夏国去接曼纱华,正巧赶在曼纱华的生辰当日,他在机缘巧合下救下了曼纱华,杀了妄图对曼纱华用强的薛乾坤。

    在曼纱华梳洗时,国王叫了渊著出去,从国王说出口开始,渊著就知道这对曼纱华意味着什么,她一定承受不了这个事实,不到万不得已时,他绝不会这样做的。

    昔日之景……

    凤揽宫,偏殿,白衣墨发,扶手独立在窗栏边道:“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皇舅父所言,本王会好好考虑一番的。”

    国王已经老泪纵横,他道:“无论如何清王都要这样去做,这是帮你也是帮孤王,若是清王行动的太慢,孤王便会再找其他人来解这燃眉之困。今日孤王说的每一个字,清王可都要牢记在心,他日,她若是问起,清王便也不必瞒着她了。”

    渊著细眯着眸子,面色幽静的看向窗外的那轮明日,他沉吟片刻道:“皇舅父所言的方法太过残忍,本王怕华儿承受不了。”

    国王单手重重的拍上他的肩头,眉头皱了又皱,终只说道:“别无他法!”

    他伸手合上了窗栏,淡淡道:“不到万不得已时,本王是不会这样做的。”话罢,拂袖而去。

    凤揽宫内,曼纱华双腿跪在大殿之上,眼中隐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酝酿了许久的话,刚到嘴边又被自己吞了下去,不曾想今日会有这样的一别。

    那日是曼纱华离别双亲,却也不想是今生的最后一见。

    ……

    “国王他让……他让……”喜乐眼圈红红的,他几次哽咽的说不下去,曼纱华却一再追问。

    “国王他让……主子亲手取了自己的首级,并让主子亲手屠了东夏国,东夏国那么多的老臣,那么多的人,有多少是薛家的,有多少是国王的,早已分不清楚。薛家的势力根基深固,盘根错节,就算是南王将他们赶出东夏城,他日薛丞相卷土重来,那些老臣再里应外合,东夏国灭亡是迟早的事情!”

    曼纱华几欲不相信喜乐所说的话,她一只手死死的扳住一旁的桌案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喜乐的悲痛丝毫不比曼纱华的少,他哽咽着把后面的事情讲完:“当主子质问国王国花的事情时,国王全盘托出来,他知道这件事被薛丞相知道了,也就瞒不了多久了,东夏国的人,天下的人若是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们定会唾骂巫女,唾骂东夏,到时候东夏也会走向灭亡,而巫女则是一死,所以国王设计让巫女早早死去。”

    “只是国王没想到,本是巩固东夏国地位的法子,却让东夏更加快速的走向了灭亡。当时国王让主子屠杀了东夏国,毁灭了一切,为的就是保护您啊!”

    是国王愧对自己的女儿,这也是最后他能为曼纱华所做的了,为她铺好后路,不叫那些肮脏的秘密牵连到曼纱华。

    为了不叫曼纱华受到牵连,为了那些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国王选择了极端的方式,就是全部灭亡。

    那时,国王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他知道他没有多少时日了。

    曼纱华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她周身都在发颤,她以为父亲作为一国的国王,只会为了权利而她,不想在最后关头竟是牺牲自己来保全她。

    “国王不希望自己苦心经营的东夏国落到他人手中,所以他采取的极端方式就是无论是薛丞相家的,还是国王这边的,统统消灭,再有渊著重新建立一个和谐的,幸福的东夏国。销毁那些毒花,重新种植正真的曼珠沙华,让正真的曼珠沙华开满东夏国的领土,毒花消失后,人们渐渐忘却巫女,忘却毒花了,再让渊著宣告天下正真的曼珠沙华是不会毒死人的。”

    喜乐双拖跪地,颤抖的说着一切。

    曼纱华泪流满面,原来族人的死,国家的灭亡,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自己。

    渊著知道她承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他背负了一切,宁愿叫曼纱华恨他,他也不愿告诉曼纱华这个悲痛的事实。

    不然,曼纱华的一生都会在愧疚中度过。

    “国王宁愿东夏国是自己毁了,也不愿薛家人登上那个位置,您懂了吗?”

    “所以,他带着父王赋予他的兵力,忍痛亲自屠杀了东夏国,杀了薛丞相,杀了那些大臣,是父王逼着他双手染上鲜血的?”

    曼纱华的声音几乎也是颤抖的,她终于能体会,当渊著亲自取下她父王的首级时,当东夏国血流成河时,当他带着若干将士在一堆死尸中寻找白鹿时,他的内心有多么痛苦,从前他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少年。

    她不知道渊著多少次在噩梦中惊醒,他双手染着鲜血,他的华儿再也不理他了,她不知道,他有多怕。

    从前她只看到了他坚强的那一面,却从未想过他也会脆弱。

    喜乐狠命的点着头,“主子不告诉您真相是怕您受不了,所以他宁愿自己承担一切,甚至让您去恨他……他心里有多苦我们谁都不知道。就连我这个奴才日日跟在他的身边,也不能为他分担一些……”

    曼纱华痛苦的闭着双眼,真相尽管是痛苦的,让她再次陷入无法自拔的状态,但她心却轻松了好多,她的著哥哥仍旧是她的著哥哥。

    “还有南王和南祖母的事情,他们不是主子杀得,南王身子本来就弱,那日主子去南王的婚宴上把您夺了回来,回来不久后就有消息传出南王暴病而亡,南祖母因为伤心过度也随着去了。这一切都是南王咎由自取,这您不能怪到主子的头上啊!他已经背负的够多了……”

    一时间曼纱华的世界观又彻底颠覆了,既然今日已经说开,那就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好让她安心。

    “上官家又是怎么回事?那日上官落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是他给了我信,第二天上官一家就被屠了,这一切难道不是他操纵的?”曼纱华问道。

262:破镜重圆

    262:破镜重圆

    喜乐用衣袖抚了抚泪,“若不是主子,上官大人现在恐怕已经成了李家的刀下亡魂了!当日辰帝的命令是将上官府的人关入大牢,李家的人怕上官大人铁骨铮铮不认罪,他们便想在当夜下手,到时候就说事情败露上官大人畏罪自尽了。主子当时不愿暴露自己,只好将上官大人先引了出来,这样才救了上官大人一命啊!”

    喜乐跪在在地上向前挪动着,跪在曼纱华的身前,拽着她的裙摆,言语间异常的激动,“那不是主子的什么害人计谋,主子从未设想着害人,一切不过是主子早就参透,出的招数罢了,您难道连这个都不相信他了吗?”

    喜乐嚎啕大哭,涕不成声:“他从未想过伤害您,为了您他有诸多的不得已,您却从不好好体谅他……”

    曼纱华凝着眉,闭着眼,心中又是一番窒息的痛,“著哥哥……你真傻,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她跑了出去,喜乐起身,看着她欣慰的一笑,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所谓的苦尽甘来就是如此吧。

    一切都结束后,歌吟从一旁的营帐中走了出去,手中拿着的今日他摘得最后一只荷花,他低头自嘲的笑了笑,这只花怕是再没机会送出去了吧。

    曼纱华在路上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她用衣袖擦干脸上的眼泪,表情尽量是带着一丝丝的微笑,此时正午的日头正好,灿烂又迷人。

    她很少像今日这样笑了。

    掀开营帐,转身走到屏风后,渊著一脸煞白的躺在床榻上早已昏睡了过去。

    曼纱华坐在床榻的边上,低着头平复了自己的心,可好不容易平复好的心,在她刚刚抬起头看到他的瞬间心中又再次激起波浪。她抬起手扶上他的脸颊,渊著的面容她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这七年多以来,她便再没好好的看过,甚至找机会找借口躲避他。

    今日终于可以好好的看一看他了。

    他的眉头中间有一道很深的印子,那是长时间皱眉所留下的痕迹,曼纱华覆上手去,想替他抚平,指尖搁在上面却发现这已不是能用手抚平的痕迹了。

    千百个日夜中,她不知道他是怎样愁苦怎样凝眉的。

    他的眉还是生的那样好看,眼窝深深,皮肤如玉一般的细腻好看,只是……她的手指搁在了一处地方,她的心猛地痛了起了,他的眼角不知何时生出了细微的皱纹,是啊……翻过这个念头他就二十九岁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

    昔日的如沐春风,年少气盛,今日的气宇轩昂,沉稳内敛,都是她喜欢的著哥哥。

    她正欲放下手,却在他下巴衣领那发现了什么。

    曼纱华单手微微别开他的衣领,里面隐着的是一块通透水润的北玉,北玉……曼纱华抬手扶上自己的脖颈,那颗北玉还在。她记得那日她拿着北玉去了当铺中换了一片金叶子,后来北玉又不知不觉的回到了她的身边,原来是他……

    她垂泪,自责,北玉他一直都戴着,她说的话,他也都一直放在心上。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看渊著的容颜,只恨时光太匆匆,把最好的七年都用在了恨中。

    他的面容依旧很苍白。这几日不分昼夜的劳累,让曼纱华很是疲惫,不知不觉她便趴在渊著的身前睡着了。

    她梦里又见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它们迎着微风开的正艳,阳光正好,渊著穿着一身干净的月牙色衣衫,同她一起奔跑在花丛中,在最美的阳光下,最好的年纪中,他对她许下诺言。整个梦,她都是甜甜的笑着。

    另一边的渊著却皱起深眉,额头上冒出豆大般的汗珠,他看到漫山遍野枯死的曼珠沙华,看到国王王后的尸体,那里血流成河,他用尽了全身气力叫着曼纱华,可曼纱华还是越跑越远,直到他看不到的深渊尽头。

    他吓醒了,出了一声的虚汗。

    梦醒时,他看到一个侧脸像极了曼纱华的女子伏在他的身上睡着了。

    渊著不舒服的动了动胳膊,去惊醒了她。

    曼纱华瞧见渊著醒了,一时间的惊慌、惊喜,通通涌上心头,她怯怯的叫道:“著哥哥……”

    “华儿……”渊著刚要支起身子,却觉得头晕目眩难受至极,但他还是强行撑了起来,他双眸紧紧的看着她,猛地一把将她捞在自己的怀中,喃喃道:“我这是又在做梦了,真好,梦中的你还愿意这样叫我。”

    这句话让曼纱华心疼的要死。“著哥哥,你不是在做梦,我是华儿,是那个从小就爱哭鼻子的曼纱华,从小就爱惹事,一直都是著哥哥帮我担待,著哥哥是我。”她泣不成声,有些语无伦次。

    “什么……”渊著有一丝的迟疑,他松开曼纱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可她哭的梨花带雨,将他的心境全部都扰乱了,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曼纱华哽咽道:“这些年辛苦著哥哥了……”

    “华儿……整整有七年,七年的时间你未这样叫过我了。”渊著看着她仍是觉得在梦中。

    这个梦太好了,太真实,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他再次将曼纱华捞在怀中,感觉真真实实。

    “华儿……”他刚想问出口,却又住了嘴,万一是一场梦,他这样一问,他的华儿就消失了。

    “著哥哥,你才醒,吃点东西补一补身子,都是我不好,让你……”

    “华儿你不要说了。”既然是梦,他就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他下了床榻,将曼纱华手中的鸡汤放在桌案上,他牵着她的手出了营帐。

    一路奔跑,顾不得头晕恶心,就这样一路跑着。

    终于跑了一处有曼珠沙华的地方,他看着那些要命的花,而后抬起头看着曼纱华,举起手来道:“我渊著发誓,今生今世只娶曼纱华为妻,娶她做我的皇后,只此一人,共度一生。”

    “著哥哥……为何……”曼纱华刚想要问,却被渊著打断道:“快说答不答应我,快说……不然梦就醒了。”

    她静静的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从小到大她都不会控制自己的泪水,而今也是一样,她哭着,哽咽着应道:“我愿意,著哥哥。”

    他开心的笑了。

    “著哥哥,这不是梦。”曼纱华道。

    渊著猛地睁大双眼看着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愈要站不稳,曼纱华忙扶住了他道:“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我太任性,叫你一个人背负这么多,对不起著哥哥,今后不会了。”

    当渊著再次站起身子的时候,他的眼神完全变了,变回那个杀伐决断的,聪明睿智的太子渊著,他的语气淡淡的道:“我们回去说。”

    “嗯。”曼纱华点了点头。

    进了军营他便命令下去,喜乐按军法处置,杖责三十,谁都不准求情。

    曼纱华紧张的拽着他的月色白袍是想为喜乐求情,渊著看着她的举动,不动神色的勾起嘴角轻轻一笑,他覆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中,觉得异常的安心。

    “这是军令,是喜乐违抗主子的意思,说了不该说的话,这板子他必须得受。”渊著道。

    “可是……”

    “好了。”渊著伸手揽过她的身子,覆手交了她一瓶金创药,曼纱华前去吩咐将士下手轻些,喜乐却很乐意挨板子,他朝着曼纱华道:“曼姑娘。就为了您和主子,就算奴才被打死也值了。”

    曼纱华道:“你别胡说。他……”

    “我知道。”喜乐嬉笑的接过话道:“主子这样做是对的,奴才不怨他。”

    曼纱华点了点头,回到渊著身边,渊著淡淡道:“他是这样不知轻重,罚他三十大板算是便宜他了,他可就没想想后果,若是你……”

    “著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父王这样做是换我好好活着,为我扫除后顾之忧,若是起初,我定是会承受不住的,但过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不再是那个个性张扬,不谙世事,被人保护着的华公主了,有些事我必须学会承受,这些教会我长大的事情,我会永远记得,也会记得父王的牺牲。”

    她顿了顿,看着渊著,那深邃的眼眸中倒影着她的影子,她道:“最重要的是现在活着的人,还好知道真相的时候不算太晚。”

    渊著点了点头,将她揽在怀里没有说话,静静的抱了抱她。微风吹过,落叶轻轻的飘落,秋天就要来了,赶在年前他一定要拿下天渊,要寻遍天下名医医治好她。

    一片晕黄色的枫叶落在了曼纱华的脚踝,渊著松开她,捡起这片叶子,看着宁京城的方向。

    等将士们好一些,攻下宁京城,所有的权利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有能力给得起她未来,将来一切都会好吧。

    “著哥哥,我有一事不明。”曼纱华道:“当日你与父王的约定中,有没有提及有毒的曼珠沙华?现在天渊国遍地的毒花,可是和父王有关?”

263:陈年往事

    263:陈年往事

    渊著回过神,看着她摇了摇头,面色却很沉重“此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至今也未查出什么眉目。”

    将士们服用了曼纱华亲自熬制的汤药,身子也日渐好转,但还是有上百人死在了这种毒花上。

    那日阳光很好,秋风微凉,军营中的那颗老槐树已经枯死,渊著就坐在枯死的老槐树下与曼纱华对弈。

    喜乐还不能下榻,弄潮为他们煮好茶,立在一侧看这场棋局的输赢。

    太子渊著大军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可怖,王意映因为无名城一事失去了双腿,小四寸步不离守着,生怕他的妹妹想不开,云诗澜难产而死,上官锦玚不得不将上官念澜命人托付给了在宁京城的云太尉府上,只是云诗澜的离世,云太尉还不知道。

    歌吟失了曼纱华,又是独自一人四处游荡,在待在军营中的日子越发的少了。只要没事,曼纱华便是看不到他。

    棋局下到一半,将士来报,辰帝命了云太尉前来迎战。

    渊著大笑道:“云家现在得势,李家丧失一个儿子,又丢了城池,可谓士气大减,是时候该动身了!”

    渊著随即命令三军集合,出发进京。

    曼纱华看了一眼残局终没说些什么。

    在临近京城的第二座城池中,云太尉与渊著两军相交做了做样子,便让渊著一举攻破,傍晚将士们本要在第二座城池狂欢庆祝,却被渊著下令制止,在这样紧要关头,他们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渊著与歌吟是今夜执勤,两人各执一方,歌吟飞身上树,找了一处舒服隐蔽的地方,闭上眼眸小憩了起来。

    “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便直攻京都。”渊著伸手摸了摸曼纱华的长发。

    曼纱华微笑点了点头。

    渊著放心离开,她独自睡在营帐中,夜半一股难闻的气味将她熏醒。

    她半眯着眸子,用衣袖去遮掩口鼻,只瞧见在营帐门口一缕缕青烟吹来,晕黄的灯光照出了门外的人影。

    她起身披了一件衣衫,仔细瞧去,门口竟然站着一个女人。

    “你是谁?”曼纱华问道。

    门外的过了半响道:“华儿,我是你的皇姑落微啊。”

    一时间曼纱华的睡意全无,她是在梦中吗,落微不是已经被渊辰用箭秘密射杀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再抬头看去,那人的身材确实很像皇姑落微,就连方才她说的那句话也很是像皇姑的声音。

    如若真的是皇姑,这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华儿……你不愿见我吗?”门口的那女人又道。

    曼纱华回过神来,是与不是出门一看便知。

    她应了一声,下了床榻,掀开营帐。门外的的确确站着一个女人,那人一袭袅袅紫衣吹地裹身,长发高高盘起,如云雾缭绕的山峦,发髻上珠翠环绕,彰显皇后仪态,留出的小半截手臂冰肌玉骨,白皙透亮,虽是背对着自己,但这样的背影已经有五分像落微了。

    “皇姑?”曼纱华试探的叫了一声,那人侧脸看了一眼曼纱华,仅仅是那一侧,让曼纱华更是无法断定,这人究竟是谁。

    神似落微,形似落微,可她到底是不是落微!

    那人又道:“华儿你随皇姑来,皇姑告诉你当年的事情。”

    她说的话仿佛从幽远的古都飘来,每句话都摄人心魄,勾的曼纱华想去一探究竟,当年的落微为何没死,而且还隐藏了这么多年,渊著竟一点都不知道。

    她随着“落微”朝前走去,一路恰巧躲避了寻访的将士,而歌吟又躺在树上酣睡,曼纱华跟着这个女人来到城郊的一片小树林。

    夜露深重,那人走的极快,曼纱华气喘吁吁的跟了上去,在不远处她看到了一抹明黄色的衣影。

    女人走到黄色衣影身边停了下来,但依旧背对着曼纱华。

    曼纱华觉得情况不妙,正要往回走时,身后的路已经被天渊的将士所拦住了。

    她转过身来,神色坦然,道:“辰大哥……好久不见。”

    “华妹妹随朕回宫。”渊辰温声道。

    他走上前来,愈要牵住曼纱华的手,曼纱华有些慌乱,她往后躲了躲,“著哥哥会担心的。”她拒绝道。

    “你著哥哥只会担心她!”渊辰愤愤的指着他身后的女子,难道她真的就是落微皇姑。

    “皇姑……”她再次叫到,然而那女子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华妹妹随朕回宫,做朕的皇后。朕的后宫之首一直缺着,便是为你而备,朕已等你多年,不要再让朕等下去了。”这仿佛是渊辰的最后一丝耐心,他说的极慢,眼眸逼上曼纱华。

    她往后退了几步,这个长得与渊著有几分相似的渊辰,着实让她害怕,从时候她就怕他,今日还是一样的。

    “不!我没有,我没有应允你!”她极力反驳。

    渊辰眼眸猩红,他猛地上前掐住曼纱华的脖子,声嘶力竭咬牙切齿道:“那日,月光皎洁,良辰美景下,是华妹妹亲口对朕说谁都不要,只要你的辰大哥,你要做我的皇后!”

    曼纱华的双手扳住渊辰的手,费力道:“那日,我只是和著哥哥赌气,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你。那些都是儿时的事情,辰大哥收手吧,这一战你注定会败的!”

    “败?”渊辰仿佛听到了一个可笑之极的事情,他仰头大笑道:“朕何时败过?儿时,我们四人扮演郎骑竹马来的游戏,每次都是朕先骑着马过去牵住你的手,每次都是朕赢!”

    曼纱华被捏的喘不过气来,她两脸通红,却还是费力为渊著辩解道:“那只是著哥哥不愿与你相争罢了,每次都是著哥哥让着你……”

    渊辰怒目而视盯着曼纱华,片刻后他松了手,怒极道:“如今他在干什么?欺君罔上,谋逆造反!”

    “当初著哥哥是太子,皇位继承者本该是他,而你呢,杀父弑母,没有皇谕,没有得到天下臣民的认可,逆天而行,谁人不服你便杀谁,一个两个,甚至屠杀人家满门,这样做你就顺理成章了,臣民们就心服口服了?”

    曼纱华朝后慢慢退去,她看着眼前几近疯狂的渊辰,心里却有着诸多失落,“造反的人是你,争的人也是你,抢的人还是你,他只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你闭嘴!”渊辰蓦地大吼道。他转过身,猛地拽住那女子的衣襟,将她拽到曼纱华的面前,道:“看看就是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毁了我的一生……”

    渊辰笑的痴狂,面前的女子曼纱华仔细瞧去,这哪里是落微皇姑,她方才的打扮和说话的语气是十分的像,但面容却一点也不像,女人高鼻梁,深眼窝,面容白净,依稀可看出女人的年龄并不小。那女人有些怕身旁的渊辰,只是一味的低着头。

    渊辰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啊?”

    曼纱华并不认得眼前这个女人,她摇摇头道:“她并不是落微皇姑,辰大哥你骗我!”

    “呵……”渊辰轻哼一声,他撕扯着女人的衣襟,看似恨死眼前的这个中年女人一般,他瞋目切齿道:“这个女人就是二十三年前云晚宫走水烧死的李娘娘,李婉儿,朕的生母!哈哈哈……”

    “整整二十三年,二十三年,你知道朕有多很吗?”他愤怒中带嗤笑。

    曼纱华一脸迷茫的看向那女人,女人眉目间却有几分像渊辰,又有几分像邪族的人。

    这位李娘娘她只是听渊芙染讲过,当年云晚宫失火,天渊帝救出了皇后,却未救出李娘娘,自此渊辰恨得种子就埋下了。这二十三年中不断的生根发芽,不管渊著怎么忍让,怎么敬重这个兄长,悲剧还是发生了。

    渊辰笑中带泪,他道:“是朕错了,还是命就该此!朕一直恨落微,恨父皇,恨渊著,可到头来都是个骗局,母妃没死,她只不过是设了局脱身罢了,她还有别的孩子要照顾,根本顾不上我。反而是抚养爱护了我多年的落微母后被我一箭射死,老天为什么要跟朕开这样的玩笑。”

    曼纱华看到渊辰这样,她突然不怕他了,在一瞬,她觉得这个辰大哥一直以来都是孤独的,许是被李卫铮所教导成那样孤寂善妒的性子,在从孩提到成人时,渊著是他唯一的玩伴,而他身上背负着仇恨,却要亲自毁了这个一直以来的玩伴,这对渊辰来说是极其残忍的。

    她上前双手搭在渊辰的手臂上,抓着他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辰大哥你心里后悔了对不对,若不是当日一意孤行,著哥哥许是愿意将皇位让给你坐,现在落微皇姑,皇姑父都还健在,你们一家人都还好好的。”

    渊辰痛苦的抓着曼纱华,将她一把搂进怀中,他喃喃道:“天渊二十三年前,云晚宫走水,有一个女子被烧的面目全非,当时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我的母妃李婉儿,而就在那时舅父告诉我说这纵火之人就是皇后落微,是她设计连同父皇害死了我的母妃,当时的我整日都在仇恨中度过,但又不得不对害死我母妃的仇人落微示好,只有那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看重我,对我好。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264:最后谈判

    264:最后谈判

    在这自述中,渊辰没有再自称为朕,他一边说着身体还不住的颤抖着。

    曼纱华就这样静静的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婉儿是邪族派来的细作,当时邪族大公子还未过世,他便将李婉儿安插在宁京城中的一家最大的青楼,做头牌,天渊帝与李卫铮经常微服私访,一来二去,天渊帝结识了李婉儿,并与李婉儿交好,有了一个孩子。

    碍于李婉儿青楼出生,天渊帝想出计策,便将李婉儿安排在了李府,让李卫铮收李婉儿为义妹。

    这样天渊帝便名正言顺的接了李婉儿回宫。

    可李婉儿是邪族的细作,她在邪族还有一个家世,家中有一个儿子,大公子常常用李婉儿在邪族的独子来牵制她。

    天渊四十七年,李婉儿设计让云晚宫着火,她将自己的衣服和头饰放在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人身上,那一切都是她与大公子早就准备好的。那天不过是她想要脱身的日子,洗去自己细作的身份。

    一旦有些目的达到了,她便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毕竟天渊不是她的家。

    那时候渊辰八岁。

    李婉儿回到家去,谁知邪族的那个家因为她离开多年也不待见她。邪族的那个家的男人娶了很多年轻貌美的小妾,谁也没把李婉儿放在心上。大公子却突然翻脸,在邪族宣扬李婉儿的坏话,说她是去天渊嫁了一个有钱人,还生了一个孩子,日子过的滋润,只不过那个有钱人不爱她了,她便又跑回来了。

    李婉儿气不过,在天渊63年渊辰登基,她觉得机会来了,她刺杀了大公子,逃到了天渊,可七年的时间,她一直没有机会能进宫面圣,即便是进了宫,也没人相信这就是多年前被烧死的李娘娘。

    直到渊著攻上京都,渊辰几次三番微服私访,她才有机会见到渊辰,并在渊辰的一再逼问下,说出了当年的事情。

    曼纱华突地觉得这个故事她在哪里听过,片刻之后,她忽然想起了歌吟。

    歌吟的母亲生下他消失了许久,在天渊四十七年时突然回去,回去之后不被待见,在天渊63年渊辰登基,大公子遇刺,小公子继承邪族的一切事宜,这所有的时间故事都吻合。

    曼纱华摇了摇头,看着眼前柔弱端庄的女人,她怎么也联想不到这京都的风云竟是她一手搅起来的。

    渊辰的情绪失了控,曼纱华被强行带入宫中。

    次日,渊著巡视回来,营帐门口没有侍卫看护,他立在门上,脚下突地踩了什么东西,移开脚,泥土里混着半根未烧完的**香。他猛地掀开门帘,朝里走去,曼纱华果然不在了!

    床榻上放着一只信封,字迹是渊著熟悉的。

    “来明正宫中接人,不准带一兵一卒,否则新婚当夜她将在床榻上被朕蹂/躏至死。”他将信纸狠命的攥紧,指关节捏到发白,眼眸中的恨意重新被燃起。’

    蓦地,弄潮来报。

    “王爷,曼姑娘她在不在……”弄潮话说到一半,环视了一周发现曼纱华却是不在营帐内。他俯身道:“辰帝今早公布了皇榜,翌日辰帝与东夏国华公主成婚,封为皇后,为的是国泰民安……”

    弄潮话罢,小心翼翼的盯着渊著,渊著猛地将手中攥成一团的信纸一摔沉声道:“什么国泰民安,本王今日就搅得他不得安生!”

    众人商讨一番后,决定今夜访深宫。

    歌吟是第一个自荐要去,却比渊著一口否决,渊芙染快要来了,渊著绝不能让他冒这个险。上官锦玚留在军营稳定军心,小四则随着渊著一同前去。

    进宫的路很顺利,一路无阻拦,就连巡逻的侍卫都很少见。

    想必渊辰专程在宫中等着他们的到来。

    月色微凉,在明正宫正殿的屋顶上,渊著小四掀开一个瓦缝朝里看去。床榻上端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色凤袍的女子,头上带着凤冠,看不清面目,依照身量来看,是曼纱华。周边没有伺候的奴才。

    渊著看着屋子里的曼纱华便要下去,小四欲阻拦道:“我先去,今夜行事太过于顺利,必有蹊跷。”他顿了顿,看着渊著,“如果失败了,你就走,我会用命护她周全,信我。”

    不等渊著答应。

    小四翻身下了屋顶,正门处没人,便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而入。小四进去走到曼纱华身边,一切都很顺利,他一把抓着曼纱华愈要越窗而逃时,穿着嫁袍的人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之猛,床榻上端坐的人根本不是曼纱华,而是另有其人。

    小四警觉的松开手,想要逃时,周遭立刻涌出了上千人精兵。

    小四看着四周,寻找突破口,突地一个巨大的金笼罩住了小四。四面八方的精兵齐刷刷的举箭拉弓。

    渊著趴在屋檐上,看着房内的一切,心中一急,小四中了埋伏,但他只能按兵不动,看渊辰要玩什么花样。

    从床榻旁的屏风后渊辰带着一袭白衣的曼纱华走了出来,曼纱华被点上了哑穴,她看着金笼里的黑衣人,焦急的想要说话,却说不来,只能看着他。

    渊辰单手抓着曼纱华走到金笼旁,抿嘴一笑道:“渊著,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既然今日来了,就别想着出去,朕倒要看看那帮群龙无首的将士能干出什么名堂来!”他冷哼一声,上前一把扯下小四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的小四扬眉勾唇一笑,渊辰往后退了几步,这金笼的人根本不是渊著。

    曼纱华看到小四,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手心里冒出细密的汗珠,她知道渊著就在不远处,今夜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渊辰剑眉一拧,又向后退了一步,他眼眸中闪着狠辣,挥起手,四面八方的精兵立即举起了弓箭。

    曼纱华焦急的看着一切,但她却不能说话,她挣开渊辰,转身挡在了金笼前,她知道渊辰要杀人了,她必须阻止他。

    “将她给朕拉开!”渊辰命令道。

    侍卫们将曼纱华硬生生的拉开,弓箭手再次准备,渊辰是不打算留着笼子里的人,更或者是用这种方法逼迫渊著现身。果然……

    “好久不见,皇兄。”突地一句空灵的声音从上空响起。

    曼纱华四处看着寻找声音的来源,是谁,是渊著现身了吗。

    屋顶上先是落了几块碎的瓦片,刚好有一人能通过,渊著从上空缓慢的落下,双脚稳稳的站在了汉唐白玉的地砖上。

    一袭黑衣袅袅,三千发丝高高束起,他取下脸上的面具,面具下眉目间英气逼人,一双眼如黑曜石一般光亮有神。这气势竟一点也不比渊辰弱。

    渊辰见到渊著现身,心中大喜,他道:“你果真敢来,你当朕的皇宫是什么地方!”渊辰原本沉寂的双眼,放着夺人的精光。

    “从未怕过你。”渊著不疾不徐道。

    渊辰昂首狂笑,眼眸中却布满狠辣。

    “皇兄,不要高兴的太早。”渊著道:“皇兄若今日不放我们回去,臣弟的人便会在约定的时间,率领大军血洗皇宫,所以皇兄还望仔细考虑清楚,别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你说什么?”渊辰不可否置的看着渊著,眼眸中生出一丝怯意。

    渊著看着他淡然一笑。

    这笑深到了渊辰骨子里去,他咬碎了一口银牙,切齿道:“朕要是不放人呢?”

    “那就请皇兄拭目以待。”渊著淡淡道。

    “混账!”渊辰破口大骂,“放你了朕有什么好处,放虎归山,到时候你们再带着大军来覆灭朕,你以为朕有那么好骗,有那么傻?”

    渊著没有说话,两人僵持不下良久,蓦地渊辰叹了一口气道:“要放你们回去朕有个条件。”

    “皇兄请讲。”

    “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做人质,你带着你的人退出天渊国,并答应永世不得侵犯天渊的领土,到时候朕再把人放了。”渊辰思量再三,他转身坐在软榻上道。

    渊著低头轻笑:“区区一个人,皇兄就想阻了臣弟七年之久的努力。即便是臣弟答应,臣弟的那些将士们也不会答应的。”

    “你……”渊辰怒目圆睁,罢了他松了一口气道:“好,你说。”

    “明日攻城逼宫之事继续,臣弟不会退兵,臣弟要给三千将士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只是……明日臣弟只带三百将士上进京都,杀进皇宫,剩下的就要看皇兄的造化了。”渊著道。

    “哼!”渊辰冷哼一声,言语间尽是轻蔑:“三百将士?”

    渊著接着说道:“如若臣弟输了,臣弟自会退兵,并且交出手中的兵权,护天渊国百年。倘若是赢了……”他话锋一转:“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渊辰眼眸流转,思索着:“剩下的将士呢?”渊辰多疑,显然不信渊著的话。

    “剩下的人在宁京城外候着听候发令,攻城败了将士们缴械投降,胜了自有人会领兵进城。”渊著一脸淡然,却处处透漏着无比的自信,这叫渊辰心中惶恐不安,坐在软榻上如坐针毡。

265:赶她远走

    265:赶她远走

    曼纱华暗自着急着,区区三百将士怎么能敌得过三千多人,明日渊辰极有可能调集所有力量来剿灭这区区三百余人,太子渊著的将士还未进城门可能就会被乱箭射死。

    渊辰道:“华妹妹留下,你们走。”

    “不可,皇兄若留下华儿臣弟也陪着她一同待着这里,臣弟不回去明日大军照样攻城!”渊著态度强硬,语气坚决。

    “王爷,我留下,你带着曼姑娘走。”始终一言不发的小四, 突地开了口。

    渊著转头淡淡瞥了一眼小四,小四冲他点了点头,叫他放心。

    渊辰看着金笼中罩着的小四,脸上出现一抹鄙夷,他问道:“他重要吗,一个他真的能如你所言?”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定不欺你。”

    渊辰看着渊著的眼睛,好一会,他挥手道:“将华妹妹带过来。”

    侍卫将曼纱华待到渊辰面前,渊辰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小的锦盒,里面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色丹药,他捡起放进了曼纱华的口中,逼她吞了下去。

    “三日之后,你们再来,到时候按照约定,朕自会奉上解药给华妹妹。”

    渊著看着那药丸,应道:“好!他固然是重要的,臣弟要对他的族人和妹妹有个交代。如若皇兄敢伤他毫发半分,臣弟定会倾军踏平皇兄的寝宫!”

    渊著话罢,小四包含感激的看着他,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渊著带着曼纱华离开了皇宫,风雨无阻。

    月色颇深,一路上曼纱华惴惴不安,渊著牵过了她的手,异常的温暖。

    回到军营中,众人都在焦急的等待,歌吟与上官锦玚已经整装待发,军队已然集合完毕,就等时间一到,人若不归,四十万大军直逼京都。

    王意映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看着曼纱华与渊著都进来了,过了半响她没有看到小四,她仰头问道:“哥哥呢?人呢?”

    “在宫内。”渊著淡淡道。

    王意映愣了半响,突地发了疯似的怒吼道:“怎么不带他出来?呵呵……你们好自私,好狠心,你可以为了她负天下人,可那是我亲哥哥啊,跟着你出生入死,一路北上,曾为你舍弃过性命?王爷你当真狠心,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冷血无情!”

    一屋子的将士,齐刷刷的看向渊著。

    上官锦玚、弄潮、歌吟、喜乐皆在,气氛骤然变得尴尬起来。

    的确是小四换回了曼纱华,曼纱华捏紧自己的裙摆,错是她一个人的错,可她不能容忍王意映这般说自己的著哥哥是冷血无情:“你够了,他才不是!”

    她心疼渊著,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挣扎过,这样说他会难受,是他摒弃了自己的原则,换回了自己。

    “都是因为你,是你!哥哥才会以身犯险,他完全可以拒绝的,你就是害人精!”王意映转而指着曼纱华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早该除掉你的,你当初怎么不死呢!”

    曼纱华酿跄了两步,朝后退去,这七年的相处,让她渐渐的将小兔的死,和她对自己的伤害放到了脑后,她只当作王意映是年少因爱所作的错事,一味的宽容她,不想她的心里一直都想要她死。

    “住口!”渊著呵斥道。

    “本王做事何需与你商量?欠你一条命本王早就还清了,你欠她的本王还未找你讨要。你最好先担忧你自己的安危,你若再敢动什么歪心思,这次本王定不饶你!本王不会给你哥一点面子。到时他自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何须你在这里指挥?”

    王意映摊在轮椅上,泪如雨下。她爱了这么久的人,一切一切都为了他着想,在王府的时候,不惜出卖自己的哥哥,也要帮他达成心愿,即使知道被利用,也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她一直都很卑微,在他身边那么久。

    曾在王府他也对她温柔过,笑过,可是以后再也不会了。他根本不爱她,心里眼里都没有她。

    “送王姑娘回房,好好看着她。”渊著沉声。

    王意映被将士遣送回去。

    歌吟看着曼纱华,直到确保她无恙之后,掀开门帘也走了出去。

    “宁京城的天气变幻无常,今天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日的雨。”曼纱华将手伸出窗外,雨珠落下来敲打着她的手,渊著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道:“怎么这样冰凉?”

    她低头笑了笑,体寒身子弱,常年如此。

    渊著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他道:“我精通医术,从皇兄拿出那颗药丸起,我便知道他给你吃了什么,这根本不是什么毒药,他也舍不得你难受。”

    他把丹药往前送了送:“吃了这个之后就不会有什么症状发生了。”

    她接过丹药问道:“不然会发生什么?”

    “会头发变白,脸色沧桑无血色,不过一两天就可痊愈,所以那根本不是什么毒药,只是皇兄的幌子。”

    “如此这样,那我便不吃了。是药三分毒,等着药的毒气过了我便可痊愈,你拿着。”她把丹药反送回到渊著的手中。

    渊著深知他执拗,便不在坚持,收回了丹药。

    曼纱华告诉了渊著李婉儿的事情,当年的一切原来都是一个细作一手搅弄,因为李婉儿的假死,渊辰恨了落微,天渊帝,渊著整整二十三年。也害他缺失了孩提最重要的快乐,如若当初李婉儿还在,这一切可能又是另一番场景。

    渊著微微一愣,随即他便接受了这个事实,那时候他还小,有很多事他还不懂,可后来他懂了,渊辰哭的撕心裂肺,无非是天渊帝进去救了皇后落微出来,而没有救他的生母李婉儿。

    在开战前两日的这个夜晚,营帐中只有他们二人,夜已经很深了,两人却好像是有很多讲不完的话。

    毕竟许多话都憋了七年,七年两人日日相处,一起说过的话还没有渊著对一个下属说的话多。

    他们提起了这七年行军打仗中的趣事,和苦事,总觉得有很多要他们一起感受。

    渊著将曼纱华圈在怀里,他单手扶上他的脖颈,摸着冰凉的北玉道:“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什么时候?”曼纱华抬起头好奇的看着他,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两个人从一出生便在一起,时间已经很久了,她快要忘记她是从何时开始喜欢渊著的。

    是父王告诉她他们有婚约时,还是在一次次的相伴中生的情愫……她已经不记得了。

    “是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个笑着出生的婴儿,笑的如此放肆。那是我虽然还小,但总记得这个事情,我相信你是我生命中最特别的人。”渊著淡淡道。

    曼纱华扑哧一声笑道:“我记得母后告诉我说那时候我的笑吓哭了你,周围的产婆都吓坏了,我出生怎么不哭呢,可是后来还是哭了,是苏嬷嬷的命令……”

    “是啊!”渊著感叹一句,他将曼纱华搂的更紧,“你刚出生就把我给吓哭了。”

    两人对视而笑。

    “还记得有一年你为我准备的生辰礼物吗?漫天的孔明灯……”她用胳膊轻轻的碰了碰他。

    渊著点头:“记得。那是我为你庆祝的最后一个生辰。后来你在我身边了,但你却再也不过生辰了。”

    “那天是念儿的祭日,也是我亲眼目睹国家灭亡的日子,忘不掉,所以……”

    渊著打断她道:“等进宫了,一切安顿下来,我为你庆生好不好,每年都庆祝。”

    曼纱华没说话,无声的笑了笑。

    她心里其实一直隐隐担心着,三百将士如何能敌过渊辰所有兵力,但她没问出口,:“一路走来,许多人离开了。苏鹏哥哥、苏嬷嬷、落微皇姑、念儿、白鹿、父王母后、小兔、小云,很怕再有人离开。”她喃喃道。

    渊著摸着她的柔长如绸缎的发丝道:“我不会离开你。”

    话题还是扯了回来,她怕的就是这个:“两日之后,你可有对策了?”

    “没有,不过我们会赢的。”渊著疼惜的看着她,这件事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但既然说到了,那就得信守承诺。如果他们败了,他最担心的就是她的安危。

    突地,渊著看着桌案上的一跳一跳的烛光,换了语气,淡淡道:“天下之间的事情,权利的交易,不过都是相互利用罢了。而你我之间……”他顿了顿道:“也是相互利用。”

    “你说什么?”曼纱华的心微微一滞,她还没反应过来。

    “没错,本王正是利用你巫女的身份,灭了东夏国,收揽王氏,上官和邪族。利用你稳定东夏剩下的子民,占得东夏国,从而利用你助我登上皇位。现在天下与我只有一步之遥,你的辰大哥将会被我诛杀。”

    他一口气说了这些:“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走吧,看在我们往昔的情分上,我放过你,走的远远的,不要再靠近我们了,用小四换你出来,答应皇兄的条件,我为的是天下,不是为你。”

    此去胜负无定论,他不想再有什么意外发生,因为他输不起。

266:血洗皇宫

    266:血洗皇宫

    有很久曼纱华没有说话,她没有问他,只是觉得这些话像是在梦中的一样,那么的不真实。利用她?她曾经也这么想过,可后来就被自己给否决了,她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亡的巫女,有什么好利用的。那日喜乐哭着说出了真相,她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所以,她不信渊著说的话。

    渊著低头看着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只手绕上她的青丝,指尖感受着这片刻滑顺,他淡淡道:“那日喜乐说的话是我授意的,所有的话都是编来骗你的。”

    曼纱华猛地支起身子, 她看着渊著的眼睛,那黑色的瞳仁中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她又看不清他的眼睛了,甚至不理解渊著为何说出这些。

    有那么一瞬,她有一丝的怀疑:“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渊著看着她的模样突地温润一笑,躺下身子翻身闭上双眸准备休息,蓦地,他道:“你不是一直想走吗,现在本王给你这个机会,你走吧。”

    渊著再没说话,闭上眼看似沉沉睡去。

    曼纱华坐在他的身后,一坐就是一夜。

    渊著的呼吸轻薄,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眸中是更深的担忧和伤痛,他爱她,他不想让她再受任何危险和伤害,这种爱早已深入骨髓。他不想当什么皇帝,可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三日之期一到,攻城不管成功不成功,他都会亲自取了李卫铮等人的头,他一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次日。

    车马、银子、干粮、衣物,喜乐早已为曼纱华准备好。

    她顶着一双熬红了眼走出营帐,外面的阳光分外的刺眼,宁京城离她只有一步,可她要朝着相反的方向行驶。

    这是渊著第一次赶她走。

    她翻身上了马,一手握着缰绳,营帐内的渊著还在熟睡,她看了一眼这四周的景致,看了一眼来来往往巡逻的将士,心念间转转折折,回头骑马绝尘而去。

    曼纱华走了,渊著从营帐内出来,看着她的马远行。

    喜乐欲言又止,终还是开了口:“主子您这是何必呢!”

    渊著瞥了一眼喜乐淡淡道:“看来板子的伤是好了?”

    喜乐忙底下头不再说话,渊著看着远处问道:“人都安排好了吗?”

    “回主子的话,派了二十个暗卫精英在暗中保护曼姑娘的安全,直到曼姑娘不再往前走。”喜乐低着头道。

    “嗯。”他应了一声,回到营帐中,立即召齐众人前来商讨攻城一事。

    渊著上官锦玚亲自挑选了三百精英将士,在短短两日之内加紧训练,剩下的四十万大军由弄潮带领,包围在宁京外,只要听到号令大军即刻出发,夺城。

    三日之期已到渊著歌吟带着前锋,大声一吼,号角声吹起,鼓声敲起,四十万大军在宁京外高声唱和为他们加油,声响惊天裂地。

    三百精兵身着黄金盔甲,手握银枪,城墙处,敌军举起弓箭朝下射来。两百人在后同样拿着矛盾弓箭朝上反击,掩护剩下的一百余人,他们抱着粗重的木头,一起使力,一下又一下撞向城门。

    雷鼓声咚咚响,号角声连绵不断,将士唱和的声音越来越大,整齐如一,震天响地。他们的心同时也被震着,更加有力的去撞那城门。

    上面的弓箭手,一个个的掉了下来,于此同时城门也终于被他们所撞开。

    将士们一拥而上,一个两个三个……果真如约定所言,只有三百将士。敌军敲起锣鼓,有人快马加鞭前去禀报渊辰。

    渊辰收到消息后,面容露出一丝皎洁的笑容:“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这三百人今日就葬送于此吧!”他冷哼一声,命令将士放下挟持在小四脖颈上的弯刀。

    静静等着他们攻入皇宫,进宫之后,他才准备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曼纱华骑着快马一路朝东夏国行去,她如此反复也想不通他究竟要利用她作何,直到路上她才想清楚想明白,她的担忧渊著也有,他们都不想对方处于危险境地。不能走,今日就是大战,她不能离开他,真怕就此一别便是此生不见。

    曼纱华调转了马头,她骑着马拼命的往宁京城跑去。无论生死他们都要在一起。

    渊辰派云太尉在宁京城迎战,云太尉欲拒欲还,渊著他们轻松进了宫,其实这也是渊辰的意思,引他们进宫。

    在临行之计,云太尉与渊著的马擦肩而过,一张小小的纸条塞入了渊著的掌心中。同样也有一张纸条塞入了云太尉的掌心。

    渊著摊开来看,“宫内全是皇上的精兵,望王爷小心。”渊著合上纸条,单手握成一个拳头,看着气宇轩昂的皇宫,看着这座金色的牢笼,蓦地他勾唇一笑,即便宫里没有他的内应,他也一样带着弟兄们闯。

    打都打到门口了,岂有不进去的道理?

    三百将士,有渊著、歌吟、上官锦玚各带一支队伍,按照之前商讨过的方案进行攻打。

    渊著单手举起,将士挥着太子渊著的旗帜,他大吼一声“驾!”随即放下手来,三人行一同入宫。

    入宫之后,宫门便紧闭了起来,成千上万的兵马从四处涌现出来,马叫声嗷嗷待天,他们三支队伍团团围在一起, 敌军的兵马将他们包围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杀”字,千万兵马勒紧缰绳单手挥着长刀冲了过来。

    而就在此时,三百将士听着渊著一声令下,将士们迅速脱掉了自己暗黄色的黄金铠甲,他们下面穿着的则是与敌军将士相同的战服。

    此时场面已然混乱,敌军分不清是敌是友,而太子渊著大军的将士则在自己的衣服上做标记,此标标记也只有他们能认得出。

    敌军的首领看着此番场景,不由得大怒,大声吼道,“看到陌生的面孔就杀!”

    千万敌军,千万张陌生的面孔,场面已然不受控制,能从服饰上认出的则是上官锦玚歌吟和渊著,他们仍旧穿着自己的盔甲,奋战在人群中。

    刀光剑影,血水四溅,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着整个京都。在宫内,他们依稀可以听到宫墙外,宁京城外,那四十万大军敲起的锣鼓,吹起的号角,吟唱起的歌谣,句句振奋人心。

    渊著手执长剑,唇如寒冰,面若凝霜,步步莲花飞剑,来一个杀一个,刀刀致命。

    歌吟勾唇一笑,身上的血已然滴落了下来,此时的杀戮竟是他兴奋的最高点,迎面行来的刀剑他也不躲不必,直直取下敌军将士的首级,这样不要命的杀敌,让敌军步步后退,他一剑刺穿了敌军的心脏,挟万钧之势斩断人世间的所有红尘一般。

    上官锦玚更是狠绝,多数的时候他把云诗澜的死怪在了敌军的头上,李家的头上,若不是那日他被困在无名城,他也不至于连云诗澜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说好一生一世的,现在云诗澜却撇下他先走了。

    这股子恨,化作了狠,提剑稳准狠,让敌人闻风丧胆。

    敌军的将士因分不清是敌是友,多数在互相残杀。

    不知过了多久,曼纱华终骑着马赶到宁京城外,她站的远远的看着数以十万百万的将士奋力的敲打着锣鼓,吹着号角,唱喝着,他们即便是嗓子已经嘶哑,却仍旧在坚持,因为宫中还没有传来胜利的消息,他们就得为三百多名将士打气!

    蓦地,她泪如雨下。

    已经多久了?多久了……她快马行到周边拽着一个将士问道:“他们进去已经多久了?”

    将士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忽地想起她就是曼纱华,将士低头行礼,曼纱华却顾不得这些虚礼,看到将士们疲惫的模样,她只知道她来晚了,“他们进去多久了?”她拽着将士的衣衫大吼道。

    喜乐看到骚/乱,忙赶了过来,他看到是曼纱华,更是极大的震惊:“曼姑娘,您不是走了吗,怎么……怎么又回来了?”

    曼纱华嗤笑道:“他想赶我走,我不偏不!”

    喜乐紧张的看着曼纱华,看来这次她自己想通了,渊著更本没有利用她,而是为了护她安全,所以让她走。

    “喜乐公公,他们进去多久了?”曼纱华焦急询问道。

    喜乐已然熬红了眼睛,他道:“三天三夜了,此时宫里还没有一点消息,我们又不能冒然进去……”蓦地喜乐叹了一口气。

    曼纱华渐渐的松了手,三天了,三天……

    她翻身上马,坚决道:“我要进去找他!”

    “曼姑娘,不可啊,您进去了,主子会分心的,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那主子也不活了,这场战胜了又怎样?”喜乐从小就跟在渊著身边,他最懂渊著的心思。

    此时曼纱华的鼻子已经酸了,她道:“我进去不是添乱的,我可以动用巫术,让神鸦来保护我,可若我此时不进去,许是就不能见他最后一面了,无论如何……都让我去吧!”

    喜乐看着曼纱华如此坚决,他的泪落了下来,抬起衣袖拭泪,主子果真没有白付这场心血。

    他点了点头,让将士拉来一匹快马,喜乐护送曼纱华一路穿过宁京城,直直往宫里行去。

267:筑起天下

    267:筑起天下

    曼纱华看着道路两旁的死尸,看着四处逃窜的百姓,心里不是个滋味, 路过离妆苑的时候,她看到了妆娘,妆娘带着一群小姐妹在离妆苑的门口收纳流民百姓,替那些受了伤的人进行包扎。

    曼纱华浅浅一笑,这样的善举,许是渊著吩咐的吧,今日一战宁京城必然会损伤惨重。

    喜乐带她穿过宁京城,来到宫门处,大门已然紧闭,曼纱华抬手叩门,她趴在门上依稀可以听到里面的厮杀声,可是没有人会来给她开门的。

    正是焦急时,喜乐拉着她从另一头跑去。这里果然有一个小木门,极其隐秘,藏在枯藤下,木门上破着一个洞。

    喜乐道:“这是昔日宫里的宫人在这与外界唯一的联系,整个行宫除了宫人怕是只有主子知道这里。”

    曼纱华心里莫名的一暖,他什么不知道呢。

    曼纱华与喜乐先后钻了进去,战争已经蔓延到了此处,渊著带着将士们一路攻上,已经攻到了后宫的宫殿处。

    她从树藤中钻出,看着空旷的大殿前,躺着数以上万将士的死尸,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出她的鼻息,眼前的一幅幅场景,日暮即将落去,几只大雁划过碧空,夕阳处仿佛映到了此处将士们的鲜血,夕阳红的耀眼夺目,张扬放肆。

    曼纱华抬手拭泪,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她只能与喜乐踩着这些将士们的尸体朝前走去,她是巫女,连自己的国家都救不了,何谈救这些在战乱中死去的无辜将士们。

    喜乐极力的护着她朝前走去。

    远远的,她便听到了厮杀声,走极近,一重重的将士围着渊著歌吟上官锦玚和散落的十几个将士仍在奋战着。

    喜乐护着曼纱华在战乱中冲进包围圈,她找到了渊著,他满脸满身都血,而她的白色纱衣也沾染上了将士们的血,她怕极了他会倒下。

    突地一声嘶喊声打破了厮杀的呐喊。

    曼纱华瞩目看去,渊著带着将士奋力的朝歌吟那边冲了过去,她看着歌吟的身子摇摇欲坠,终在众人的围攻下倒了下去,她的泪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滚烫而酸楚,她也朝那边跑着。

    上官锦玚带着剩下的侍卫掩护着歌吟和渊著。

    渊著赶到歌吟身边,撕扯着他的衣领,大声吼道:“你不能死,你给本王站起来,本王不能让皇姐守寡,你站来啊!”

    歌吟半睁着眼睛,看着渊著焦急的模样,在看着他满脸的血迹,已经不复往日那样清风素雅,出落的和上仙一般,他蓦地轻轻一笑,却咳出了血,现在他可比渊著好看,他从不叫那些污秽的血沾染到自己的脸上。

    他的脸上有一束红梅就够了。

    他轻笑道:“我从未碰过她,我这一生的挚爱只有曼纱华一个,替我好好……好好照顾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歌吟撑起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他反手扯住渊著的衣领,低吼道。

    渊著眼看着歌吟快要落了气,可他什么话都没有留给渊芙染,他双手扯着歌吟的衣领吼道:“皇姐呢?皇姐爱了你一辈子,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吗?”

    歌吟依旧轻轻笑着,他缓缓道:“我对不起她,可……我没办法爱她。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称心如意终两全,这一世我顾不了她……来世我希望……她不要再爱上……我……”

    歌吟的手从渊著的衣领上垂了下去。

    微风轻轻的吹着,大雁才从宫殿的上空飞过,夕阳残红如血,歌吟鬓角间的红梅瞬间暗淡了下去。

    他的眼前仿佛映着一个穿着绿色衣裙的小姑娘,在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丛中跳着舞,永远不曾谢幕。

    “啊……”曼纱华刚刚赶到歌吟便已经落了气,她双手握拳仰头大叫着。

    蓦地,曼纱华的眼眸猩红,她看着前方一重重的人想要杀她的著哥哥,杀死她最亲近的人,那样翻滚着的沸腾的血液,就这样横七竖八的冲破她的五脏六腑,她仰头奋力的嘶喊着,深宫中处藏着的乌鸦,一哄而上。

    “啊……啊……终究是白骨皑皑,红血靡靡。”她嘶喊着,声音大而尖锐,凄凉而悲惨。

    数以百计的乌鸦闻声飞来,护在她的周身,围绕在歌吟的尸体上,久久不肯离去。

    黑色的乌鸦遮天蔽地而来,敌军一滞,他们抬手拭泪,这样的悲伤叫他们无法再多承受一秒。曼纱华哭的撕心裂肺,为什么,为什么歌吟会死……她双腿跪在歌吟的尸体旁,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和鬓角的那朵红梅,心中悔恨万分。

    她从不肯给他一个笑脸,甚至是在于渊著闹别扭时,把他当作一个随时可以倾诉的纸鸢,可她从来没想过纸鸢也会远飞,再也不会回来。

    她垂着头,紧紧的握着歌吟的手,蓦地她松开了手,就那么一小会,她已经调整好了,现在的状况不容许她继续悲伤下去。

    渊著瞧见曼纱华回来了,他有那么一瞬的震惊,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所有的一切不需要用语言便可心意相通。

    渊著放下歌吟的身子,转而去杀敌,他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他现在不要同归于尽,他要赢,不仅要赢天下,他还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要为她筑起天下,杀仇人,他不能死,他要杀仇人,他还要救小四,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

    寡不敌众,他们跟来的将士已经死的所剩无几,上官锦玚与渊著背对背对敌。曼纱华则引来神鸦来护着她与喜乐。

    他们四人已经被敌军团团包围。

    敌军首领下令,外围的将士举起弓箭,他们不准备再与其纠缠下去,直接将其射杀。

    敌军的首领骑在高马上,举起手臂,只待一挥,千百万只利箭便可刺穿他们的身子。“清王、上官大将军、巫女,受死吧!”那人高声叫喊道。

    他们团团围在一起,眼眸流露着的是异常的坚决,绝不是临死前的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百声马叫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敌军首领转过身去看,身子却直直从马背上栽了下去,一支两支三支的利箭朝敌军射来。敌军立即翻转身去,把弓箭朝着身后,渊著与上官锦玚借此从外围开始杀敌,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算一双。

    敌军的人看清高马上的究竟是何人后,不由得大惊。

    然,马上的云城宿,冷着一张脸,下令杀无赦,那些将士被云城宿的皇家侍卫一个个的杀了去。

    云城宿自那件砍头事件后是被渊辰所重用,成了看护皇家内院的将军,今日他便于渊著里应外合。只是他来晚一步了。

    云太尉手中的纸条则是渊著写的将士们衣物的区别,只可惜云城宿带兵赶到时渊著带来的三百侍卫已经全部覆灭。

    不消片刻的功夫,这剩下的敌军将士被云城宿的人所全部歼灭。

    皇宫成了战场,血水四溅,染红了枯藤落叶,成千上万的将士的尸体堆积在一起,与皇宫中最高的九帝玄塔相媲美。

    血水顺着青玉石的地砖流成河,将士们脸上的悲壮,映着夕阳的残光是那样的壮观。

    胜利的号角传来,宁京城外的四十万大军瞬时兴奋了起来,由弄潮带领着大军冲进城门,一路冲上皇宫。

    他们胜利,胜利了!

    战事结束了,可曼纱华却找不到歌吟的尸体,那是成千上万人的尸体,无论她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她记得小时候老人是这样说的,有些人死了以后,他不想让你找到,他的尸体是会自己跑的,他会躲着你,所以你永远也找不到。

    可她真的就找不到了。

    她将千百个人的尸体翻转了过来,可惜都不是,她直起腰身,用衣袖擦着脸上的血水与汗水,许是歌吟不愿让她见到他死后难看的模样,所以想躲着她吧。

    她仰起头看着残阳,仅剩了些许光辉,明天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她朝行宫内走去。

    四十万大军进宫迅速占领了宫苑和宁京城。

    辰帝的旗帜已经倒下,竖起了太子渊著的旗帜。

    此时渊芙染的马车奔波了两月也刚刚到宁京城内,渊著接到消息后,命人将渊芙染接了进来,无人敢不服军令向渊芙染说些什么。

    她暂时还不知道歌吟已经不在的消息,反而一脸欣喜,以为今日又是重逢相聚的日子。阔别了七年,他是不是瘦了,他有多少破衣服需要自己缝补的,对了,他从不穿已经破了衣服,渊芙染自嘲的笑了笑,她从邪族带了许多歌吟喜欢的衣料颜色,到时候可以做许多华丽的衣服给他,她这样想着。

    进了宫,渊芙染下了马车,宫里横七竖八的躺着死去将士的尸体,她隐隐有些担心,怎么死了这么多的人。一路上坐着马车从宁京城过得时候,就看到了惨状,不想皇宫内比起城外更是凄惨。

    她走在昔日熟悉的宫殿,莫名的有一种心酸感。

    她由将士带领着很快她见到了渊著和曼纱华,她在曼纱华面前微微有些愧疚,她低着头,当日是她将曼纱华逐出邪族的,后来车夫也没有回去,她就知道在路上一定是出了事。

268:美人归怀

    268:美人归怀

    曼纱华前去牵住她的手,甜甜的叫了一声:“芙染姐姐……”

    渊芙染的眼眶顿时红了,她抬起头不再惧怕曼纱华真挚的眼睛,她看着曼纱华一身雪白的纱衣上满沾染了红色的血迹,脸上也是,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眼圈还是红的,渊著也是如此,两人都如此狼狈,焉知刚才的战争是有多么的激烈。

    渊著看着渊芙染,淡淡道:“我们三人一起进去见一见皇兄吧。”

    “嗯。”渊芙染点点头,她的眼眶已经红透了。

    曼纱华的手紧紧的牵着渊芙染,渊著推开明正宫渊辰所在的正殿的大木门,里面点着幽暗的灯烛,殿内伺候的宫人看到渊著进来,瞬时吓得四处逃窜,可门口已经由喜乐带兵团团围住,一个也逃不了。

    渊著呵道:“点亮屋子里的所有灯烛!”

    宫人们吓得去逐一点亮。此时外面的日暮已经落了下去,天色已经是漆黑一片,只有宫门口残留着几盏灯笼还亮着微弱的光。

    灯烛被点亮之后,照的明正宫内明亮一片,渊辰端端正正的坐在正座的龙椅上,龙袍皇冠穿戴整齐,仍旧象征着皇室最高的权威,他缓慢的睁开双眼,缓缓问道:“你赢了?”

    “我赢了。”渊著答。

    “哈哈哈……”渊辰仰头大笑。

    曼纱华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再看向渊芙染,曾经她多么想四人还能像小时候聚在一块谈天说地。那时候渊芙染远在邪族,而她与渊辰也隔着一座宫墙,终是聚不到一块。现在终于四个人能重新聚到一起了,却是她想不到的一番光景。

    渊辰止住了笑,他看着渊著身后的渊芙染和曼纱华,眼眸猩红,他问道:“皇姐来了……”

    “来了。”渊芙染答道。

    “此番舟车劳累,皇姐可要在宫中多住些日子,叫渊著好好款待你。”渊辰道。

    渊芙染红着眼,低下了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转眸看着曼纱华,凄凉道:“朕一直在行宫中备好了饭菜,等你,可你一直都没有来。”他顿了顿,“如今来了,不想是兵戎相见。”

    曼纱华却心惊,那日她是答应了他要进宫,他也说了他会备好饭菜等她,可惜一切早已注定,渊辰注定会败!

    她莫名心酸,看着龙座上的渊辰,不过三十出头,但看似已像四十多岁的人,鬓角之间依稀可见白发,从攻城开始到现在不过仅仅三天时间而已,他已为此愁白了头,容颜也日渐的苍老,不似那日她见到他那样的意气风发。

    “辰大哥。”曼纱华缓缓的叫了一声,就像小时候那样唤一声敬重的大哥。

    龙座上的渊辰抬手拭泪,曼纱华知道即便是他现在后悔了,但依照渊辰的性格也不会承认当年之事就是错的,他是如此的骄傲,如此的自负。

    “来人将辰帝押到天牢听候发落!”渊著冷声命令道。

    外头守着的侍卫进来,双手押在渊辰的肩膀上,渊辰猛地反手打开,呵斥道:“狗东西,朕也是你们能碰的吗?”

    侍卫不予回答再次押上渊辰,渊辰挣扎不已,侍卫押着他朝外走去,渊辰大喊道:“朕还是天渊国的皇帝,是皇帝啊!渊著你不要太过分!朕当初继位是有父皇的口谕,是有全朝文武百官承认的皇帝,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朕不是你的阶下囚!”

    “慢着!”渊著转过身来,他看着渊辰,那眼眸中敬重敬仰,已经消失的一点都不剩,反而是一种很平淡的神情,像是看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就给以皇帝的待遇,关押起来,好好侍奉着。”他淡淡道。

    “是!”侍卫应道。

    渊辰狂笑着:“是朕的错……哈哈哈是朕的错,朕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你一命……当初落微皇后死的时候,你也就应该随着去了……哈哈,是朕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渊著闭着眼睛,面色很平静,内心却因渊辰的这句话狂起波澜。

    到死渊辰都不肯认错……这就是他的皇兄,他认识的皇兄渊辰。

    “启禀王爷,李卫铮已经捉到,李家上下三百余人悉数伏诛,听候王爷发落。”弄潮来报。

    “关押起来。”

    “是。”

    “启禀王爷,各宫的娘娘和宫人都已经全部伏诛。王氏也已获救。”侍卫来报:“自称是琴妃娘娘的人说要见您。”

    曼纱华脸上划过一抹异样,她转头看着渊著,渊著看着她道:“叫她来明正宫。”

    “是。”

    “扶皇姐下去休息。”渊著道。

    众人走后,渊著走到曼纱华的身边,牵起她的手温声道:“等会同我一同去见她。”

    曼纱华浅笑摇了摇头道:“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你去见吧,凡是都要善始善终,别叫她白白为你做了七年的细作。”

    “我知道。”

    “来人,送曼姑娘回去休息。”

    曼纱华一路走的飞快,这个宫里死太多人了,有太多的冤魂,即便是她念上三天三夜的佛经也超度不了这么多的人。

    她只是觉得好累好想好好休息一番。

    她住进了明正宫的偏殿,宫人们服侍她沐浴更衣,一切完毕后,她躺在床榻上很快便睡着了,梦里梦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会是小时候,他们在东夏国玩捉迷藏,一会儿又在天渊国,她住在上官锦玚的家中,又一会她就住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渊辰给她夹菜吃。

    她看到了歌吟,歌吟对着她笑,笑的极其灿烂美丽,猛地,她从睡梦中醒来,满头是汗。此时渊著刚刚处理完一切回来,沐浴完宫人们正服侍着他更衣,渊著走到床边来,伸手摸了摸曼纱华的额头温声道:“做噩梦了?”

    她摇了摇头:“也不是噩梦,就是梦到太多东西,感觉那么真实,所以从梦中吓醒了。”

    渊著展开双臂温柔的搂着她,轻声道:“如今这天下都是我们的了,没有人再会把你我强行分开了。也没有人再敢对你身边的人下手,从今往后你可以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而我就陪在你的身边,害怕了就拽拽我的衣袍,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安慰着她。

    曼纱华点了点头:“一切都会过去的。”

    “对了,琴妃娘娘怎么说,她有什么要求?”她抬起头看着他问道。

    “她想亲自看着皇兄行刑,然后出宫回家。”渊著摸了摸她的发丝,“华儿,这一切我想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著哥哥的意思是明天就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她问道。

    “嗯。我不想耽搁太久,我叫你等太久了,七年又七年,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他浅笑着,“今晚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渊著吞吞吐吐的,曼纱华皱眉问道:“可不可以什么啊,著哥哥你怎么说起话来也不利索了。”

    他温浅一笑,温声道:“可不可以做我的新娘。”

    “著哥哥……”

    他们曾在千百个日夜同床共枕,而仅仅是同床共枕,因为渊著没有明明白白的给曼纱华一个名份,他便一直没有要她,因为曼纱华曾说过,要把最好的留在新婚当夜。

    十五岁那年渊著刚接了曼纱华回来,那夜在山谷,他们举行了婚礼,那时候他顾及她还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没有要她,今夜天下已然安定,他没有什么可以顾及的了。

    宁静的夜晚,月光半悬在天边异常的明亮,明黄的丝绸落下,床幔层层叠叠,渊著看着她,轻轻的解开她的衣扣,曼纱华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了他,香软而滑腻。

    她的鼻息间嗅到了森林的气息。后半夜她躺在他的臂弯里睡的很香。

    次日清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宫人们备好龙袍龙冠,来替渊著更衣。

    他起床吻了吻她的额头,曼纱华从梦中醒来,半支着身子看着他,朝他浅浅的一笑。

    他容光焕发,面容精神抖擞,白玉一般的脸庞似刀削一般,精致的五官轮廓分明,宫人们替他穿着繁琐的龙袍,曼纱华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仔细瞧着这些衣服究竟是怎么一层层的套上去的。

    渊著拿她打趣道:“你看什么呢?”

    曼纱华歪着头答道:“看看这耀眼的龙袍究竟怎么穿,日后我就可以帮你更衣了。”

    渊著听的有些好笑,衣衫还未完全穿好,他别开宫人们的手,来到床榻前,拥住她道:“你不用给我更衣,只需要好好将养着身子,在宫中享福便是。等一切处理完毕,我便封你做我的后。”

    曼纱华的脸颊上浮出两朵好看的红晕,这是儿时的约定,他们谁都记得。

    她低着头,红着脸拉着他明晃晃的龙袍低声问道:“那你会后宫佳丽三千吗,会选秀,会纳妃吗?”

    渊著将她的头低在自己的胸口,里面的心脏沉着而有力的,一下一下跳动着,节奏却愈来愈快,他温声道:“这里住着的都是你,你叫我如何多看别人一眼?”

    “著哥哥……”她明眸一亮,温浅笑着,亦如琼楼崩塌。

    渊著微微一愣,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在曼纱华的身上仿似只留下了美丽和善良,这样也好,其他的都叫他去承受吧。

    他道:“华儿我为你准备了新衣,你看看合不合你的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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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心策介绍:
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传说,在一幕幕的上演,每一个王朝的兴起,无不是踏着血路,搭着骨梯走来,然而生死永别便是这权利的代价。 陈朝开国皇帝陈矢璋,废丞相胡氏,加强中央集权,胡氏满门被斩。洪元31年其孙子陈钰炆继位,在位四年后,洪元35年其四叔陈斌夺位,。 她身处在这个纷扰的时代,不问朝堂不问世事,只在每个午后花落十分,沏两杯热茶,坐在大槐树下,静静遥听一个传奇的故事,她想外界的纷扰与她无关,可一切如莲花层层剥开,长达五年之久的书信爱情,无疾而终,是她看不清,还是本就是一个局,最后是谁身陷其中。 七年又七年的时光翩然翻过,是帝,心策还是帝心,策? PS:关注呵绿新浪微博,呵绿微信公众平台,了解最新动态。帝心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心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心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