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再次失去
209:再次失去
树影下,意映拉扯着曼纱华蹲下了身子,她已经无力反抗,只能虚弱的靠在意映肩上透过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缝隙,看着红毯上的一对璧人。
女子一袭凤冠霞帔站在男子的右侧,正巧是曼纱华所在的这边,她头上盖着红绸,看不清样貌,可当他们走过时,曼纱华一眼便看到了女子腰间别着的一把三十六节龙骨鞭,这样有魄力的武器,问世间女子有几个会在婚嫁时也寸不离身,小云……她真的是小云。
女子身旁站着的男子身影欣长挺立,身穿大红色的喜服,男子与女子单手共同牵着红绸,红绸中间挂着一只精致的鸿运绣球。
在清王府摆设婚嫁的不是他又会是谁,泪涌如泉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双眼,那团黑色的瞳仁下藏着的是什么。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不远处,听着宾客们的哄闹声,听着傧相的说道“礼成。”
雪忽地飘了起来,新人添瑞雪,当真是吉兆……
她心如刀绞碎成血肉模糊,疼痛的不能呼吸一般,她以为今日的一切都是为她而备,不想是另有其人,“他说过今生只会娶她一人做新娘,如今同他一起走红毯拜堂成亲的女子却不是我,我只是芸芸众人中一个渺小的观望者……哈哈哈。”
她泪如雨下,身子渐渐失去了知觉。
意映怒目切齿道:“抬下去。”周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名穿着家丁服饰的男子,他们将宽大的紫衣套在曼纱华的身子,遮掩了她周身的大红,他们将她往抬着往后院走去。
“唉,你们抬着的是什么人?”清王府中的婆子瞧见了便问道。
意映顿住步子,家丁们却疾步将曼纱华抬了过去,不做任何停留,意映转身笑道:“有个宾客醉了,意映找了两个人将她抬到客房中去休息,希望别扰了王爷请来的其他客人。”
婆子瞧见是意映,忙躬身笑道:“原来是意映姑娘,方才天色深重,奴婢没有看清,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没事的,你快去忙吧。”意映微笑着屈身还礼道。
“姑娘真是客气了。”婆子再次行礼,罢了退下。
雪愈下愈大,飘飘扬扬下了一整夜还未停歇。
曼纱华像是走在一团灰蒙蒙的雾中,接着有两条路可供她选择,一条通往黑暗,一条通往光明,有光的那条路遍布着曼珠沙华,她记得这是东夏国的国花,她缓慢的走向有曼珠沙华的那条路上,接着走到了云层上了天堂,黑暗的那条路则是引向地狱,两边开着的是曼陀罗花。
地狱中传来一声声的嘶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猛地从梦中醒来,额头上顶着豆大般的汗珠,这个梦她做过,这是一条没有路的路,两方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象征着死亡,她心有余悸的喘着微弱的气息。
她的双目渐渐的明亮了起来,身子也有了知觉,她整个人被吊在了大铁架子上,双手手腕勒出一道深红色的印子,四周点燃的是晕黄色的主灯,照着突兀的墙壁,一旁摆放着一只木桶。
突地,木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木桶的上端突然伸出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子,脸上纵横交错着皮鞭的印记,血肉翻滚在她的脸上,女子面目已然全非,她的双眼空洞,人在木桶中使劲挣扎着,蓦地惊声大叫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别让它们咬我,别让它们咬我,求求你了,求求你……”
曼纱华的心猛地一抽,她久久凝视着木桶中的女子,女子尖削的下巴,被剜去的双目,和她出门前还穿着的蓝色衣衫,和有几分相似的声音。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木桶中的女子依旧挣扎着,曼纱华颤抖着唇,试图喊道:“小兔……”
木桶中的女子像是失了心智那般全然不理会,只一个劲地叫喊着。
曼纱华含着泪,道:“小兔……我是姐姐啊……小兔……”
“啊……我不想死,别让它们咬我……别让它们咬我……求求你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别让它们咬我……”
“小兔告诉姐姐是谁咬你?你怎么了……说话啊!”曼纱华试图将手从铁锁中抽出,可她努力了半天,只见外层的皮肉磨得不成样,也未从中逃脱。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别让它们咬我……”周而复始,木桶中的小兔只会重复这一句话,无论曼纱华怎样的叫喊小兔就是不应。
直至曼纱华崩溃,她嘶喊着意映的名字,久久无人回应,她不知道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多久,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偶尔还能感觉到颠簸,但她不知这是她头晕目眩的原因,还是这个世界本就在颠簸摇晃。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她还可以巧笑嫣然的叫着渊著著哥哥,可以过着最简单安逸的生活。曼纱华睁开眼闭了眼再睁开眼,这一切还是如此,没有任何改变。
小兔哭喊累了便睡,睡醒了又重复同样的一句话,曼纱华怎样叫喊也叫不醒她。
后来小兔的声音便沙哑了,消受的下巴更加尖了起来,曼纱华也没了力气去喊意映的名字,不知又过了多久,小兔便再也不哭喊了,直至她生命的终结,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别让它们咬我。”
曼纱华叫了无数次小兔的名字,小兔再也不应,最后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不知道在这件昏暗的房子里待了几日,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但她有千千万万个活下去的理由,她挣扎着,她的国家,爱她的家人朋友,她必须活下来。
仅凭着这一意念,她活着见到了再次的光明。
小屋子的顶端被打开,上面伸下一只木头梯子来,穿着清王府佣人衣衫的大汉从上面爬了下来,将曼纱华松绑之后抗在肩上带了出去,接着是木桶中的小兔。
大汉将曼纱华扔在雪地上,她眯着眼睛,将手挡在脸前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片刻后远处一女子一袭黑衣快马加鞭而来,
曼纱华细眯着眼睛看着她,意映停下马一身黑衣趾高气昂的站在她的面前,用脚尖踢了踢曼纱华的身子,扬声问道:“还有气吗?”
大汉躬身回答道:“还有。只是那个没了”
意映看了一眼一旁倒地的木桶,不屑一顾道:“拉起来喂她点吃的。”
曼纱华周身虚弱已经不能自己起身,大汉粗鲁的将曼纱华一只胳膊拽起,而后将水和馒头塞到她的嘴里,第一次被塞进去的时候,她呕吐了出来,太久太久没有吃东西了,她的胃承受不住那么多的食物,第二次的时候,曼纱华尝试着吞咽。
来回几次,她已经吃下去不少食物了,最后一次,她兀自接过大汉手中的水壶和馒头,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
意映酒窝深陷的笑着称赞道:“毅力不错嘛!”
曼纱华双目发红,猛地将馒头砸在了意映的脸上,罢了又将水壶中的水向前泼去,周边的四五个大汉还来不及反应,她又一巴掌挥去,狠狠的掴在意映的左边脸颊。
大汉当即上前将她架起,往后拖去,她大喊着“小兔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杀了她,为什么!”
意映从袖口中掏出手帕将水渍擦拭干净,而后擦了擦手臂,便将手帕丢弃在一旁,她笑道:“好样的。我想杀谁还需经过你的同意?”
她咬牙切齿的走到曼纱华的身边,忽地抬起手臂狠狠甩回两个巴掌,但觉不舒心,又拿着一边递过来的皮鞭,抽打着曼纱华的身躯。
曼纱华倒地,双臂环抱在一起,她死死咬住嘴唇不呻/吟一声,娇红夺目的嫁袍破裂的不成样子,她倒在雪地上,身上的伤痕流出来的血渍瞬间将这些白雪染红,她看着周边的景致,这才发现,方才她与小兔是被关押在一个硕大的船舱内,方才她们说从水路上行到这里,而这的周围光秃秃的一片,她实在判别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蓦地,她看到倒在地上的小兔,身心俱疲,她兀自笑了,问道:“你拿了什么东西咬她?”
意映瞧见她笑,便心中不快,她命人开了木桶,小兔的身子倒在一旁,少顷,无数只花花绿绿的蛇从木桶出爬了出来,啃噬着小兔的身躯。
曼纱华转身便吐了起来,方才吃下去多少,她便吐出多少,直至最后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
蛇……小兔最怕的就是蛇,想起昔日自己险些遭到毒害,就是这些蛇让小兔留下了阴影还大病了一场,。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意映知道她在天渊的过往,她知道小云,知道离妆苑。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就连救下渊著,她想也不是这么机缘巧合吧,那她留在渊著身边的目的又是什么……“你到底是谁?”
“哈哈……这个问题问的不错。”意映轻笑两声,她挥一挥手,大汉又重新将她捆绑起来,意映道:“只可惜你没机会知道了。”
210:死亡永生
210:死亡永生
意映看着一旁花花绿绿的蛇盘曲在小兔的身上,她不免皱着眉头,厌恶道:“把这个丫头的尸体扔到河里去。”
大汉拿着长剑将小兔身上的花蛇驱走,他将残缺不全的小兔单手拎起,单手挥成一圈,便远远的丢入了停船旁的江河中。
河水溅起层层波浪,清澈的水中,迅速被小兔的鲜血染红,那是任多少清澈的河水也冲不走的红,这样的红本该是她出嫁喜庆的颜色,如今却成了悲伤的色彩。
这里的河水还未被冰冻,小兔的身子沉在波光粼粼的江面,那里会将小兔身上的污渍洗涤干净,将给小兔一个安稳的家。
那里虽没有弄潮,但那里再无任何伤害。小兔……曼纱华张张嘴唇,她的小兔再也不会饿肚子,再也不怕被人鞭打,再也不会怕有蛇趴在她的身上,她的小兔,叫她姐姐的好孩子……
另一个大汉将曼纱华双臂架了起来,曼纱华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她的小兔这是要与她永别,她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她的,却又再次食言。
“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嘶喊道。
意映得意的抿嘴微笑,她扬起眼角的一丝得意看了一眼大汉,身穿清王府服饰的大汉道:“这是清王吩咐的,我们只是照办而已。”
“我要见他,让我见他。”任泪水模糊着她的双眼,她只能无力的一遍遍说着。
意映单手理了理垂落下来的发丝,她嗤笑道:“别痴心妄想了,我方从王府策马而来,王爷现在正和新婚妻子洞房花烛,赏着一屋子的红梅,绵绵细语呢,他怎会想到你?”
轰的一声,曼纱华的世界轰然倒塌,一滴苦涩的泪从她的脸颊划过。曾经她坚信自己会是渊著唯一的妻子,她相信他口中所说的她是他心爱的人,也相信上官擎苍的死和上官灭门一案与渊著无多大关系。
可一条条铁证摆在她的面前,她仿佛有那么一丝的动摇。他策划了上官灭门一事,又将上官锦玚与他的六万人马收于麾下,正如他策划云城宿入狱,而后让云家对渊辰失去信心,转而投靠于他。那么他娶云诗澜便也正是为了自己今后的打算,那她算什么。
她紧咬着唇,一股腥甜淹没了她的悲伤,她只是想要亲口问问,亲耳听听,否则她不信!
“接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意映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命人将曼纱华放在一个金丝楠木制的棺材中,四周钉上铁钉,将它装上马车,连夜的颠簸让曼纱华渐渐昏睡了过去。
寒风侵体,她从剧烈的咳嗽中醒来,发现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她伸出手向前去摸,只摸到了硬邦邦的木板,她无力的敲打几下,外头终没有反应,她苦涩的笑着,意映不会是想将她钉在着棺材里埋了吧。
接着她又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浑身发热,喉咙像是烧裂开来,突地一桶冰寒刺骨的水从她的头顶浇灌下来,曼纱华一个激灵从昏迷中渐渐醒来。
眼前月黑风高,她分辨不出这是哪里,只觉的一股一股的血腥气味从四周传来。寒风凌厉着刺着她的身子,一袭黑衣的意映站在她的面前,面上露着神采奕奕的笑意,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揪着曼纱华的头发,魅声道:“好好的看看这里,还认得吗?”
“这是哪?”曼纱华忍着喉咙的撕痛问道。周边是无尽的漆黑,身上是刺骨的寒风,目及远眺看到的还是如此一样的山坡。
意映嘴角上扬冷笑道:“这里是你日思夜想的东夏国、东夏城、东夏宫,你的家啊。”
曼纱华惊恐的睁着眼睛看着意映,那副面孔几近扭曲的样子让她作呕,她的手指触到身子底下粘稠状的东西,她低下头看去,只见身子下面的曼珠沙华全然死去,枯萎的花朵上沾染的不知是谁的鲜血。
她强撑着身子问道:“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意映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仰头大笑,尖锐的声音回荡在这片花丛中,她道:“这些可都是你的著哥哥做的,和我没关系,意映哪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毁灭一个国家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曼纱华不顾意映扯着她的发丝,她执拗的站起身子,一缕缕发丝留在意映的手中,她怒视着意映,低吼道:“说!”
意映反手抽打在曼纱华的脸上,她怒不可遏道:“你还没资格跟我这样讲话!”
曼纱华的身子不堪重负,摇摇晃晃已然倒下,她身上的冷水渐渐结成小小的冰碴,颤抖的身子不再颤抖,多着的是毫无知觉,就连方才意映掴下的那一巴掌,她也毫无感觉。此时的皮肉之痛远远抵不过她内心的痛楚。
大红的嫁袍与地面上的鲜血浑然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嫁袍更鲜红一些,还是血液更绚丽一点,她看着地下尽数枯萎的曼珠沙华,咬着唇,长指没入掌心,今日所受的耻辱是她毕生从未受过的,若她还能活着,她必定双倍奉还。
意映蹲下身子,单手钳住她的下颌,得意道:“王爷向上官锦玚借用虎符,名义上是打着去邪族救其姐渊芙染走出困境,实则他只是将一小部分的兵力命人带去到邪族绕了一圈,以作掩护,另外的五万余人,他亲自带兵,只用了短短的三日便血洗了东夏国。”
妖治的笑容在意映的脸上荡漾开来,她仰首笑道:“我以为王爷有多喜欢你呢,你不过是王爷复国路上的一枚棋子,而东夏国便是你给王爷最好的礼物,今日王爷让你明白这些缘由,你也不算是枉死了。”
话罢,她站起身子,看着远处的一片死寂,她道:“为了让小公子看着你像是刚死的样子,我不杀你,方圆十里没有一个活人,也没有一丝食物,这就由着你自生自灭吧,十日之后小公子来,看到你这样死去便会以为你是不能忍受事实,自尽而死,这样就和王爷没有一点点的关系了,哈哈……”
意映笑着,拂袖离去,宽大的黑袍在月色下显得诡异可怖,血红的月照着这片枯萎了的曼珠沙华,显得是那么孤寂凄凉。
那笑一路延绵到天尽,她记得儿时与渊著看到这些血红的曼珠沙华时,也是绯绯嫣红与天一色,娇美的不忍让人移开眼睛。
“啊……”蓦地,曼纱华拼尽全身的力气嘶喊着,深宫内的乌鸦扑扇着翅膀从四路八方盘旋而至,久久不散。
原来这就是为何渊著不告诉她一切计划,白鹿会千里迢迢翻越千山万水来到她的身边,死在她的怀里,他要娶云太尉的女儿却不告诉她的原因。
原来他从未把自己放在他的心上。从前的那些爱意浓浓只是为了他达到目的计策,她的生死和他有什么相干……
她颤抖着双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只是不断的哭喊着,这一生的悲痛仿佛也不及于此,背叛、国仇、家恨,仅在一瞬便将她和渊著之间划上万丈深渊,那个儿时在曼珠沙华丛中约定了一生的人,终也背叛了自己。
那个出生第一眼便看到的人,那个陪着自己度过了最痛最美好童年的人,最终都与自己毫无关系,那个深爱的人,终成了自己最恨的人。
为何要将她一步步的推向深渊,直至万劫不复。泪水埋在她的发丝间,她这么痛,难道他就不痛吗,难道还是胜利后的喜悦?
看着她亲手将养了多年的白鹿埋在黄土中的时候,看着她痛苦的哭晕在他怀中的时候,他是否在得意着自己的杰作。
白鹿是他们四人友谊的象征,或许他在屠杀东夏国时,白鹿仓惶逃走,所以他才未能将白鹿待到自己身边来。
曾经的四人,现在的四人,分裂成彼此的仇人,彼此的心头大患,多么可笑。
他的大业终将完成,只是与自己再无关联,帝心策,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皇权天下步步杀机,她以身入局,以为能笑看江山,却不想被卷入这漩涡中的人,只能以悔和恨来追溯往昔。
“哈哈哈……”她痴痴的笑着,漆黑的乌鸦不高不低的盘旋在她的上方,守护着她,她终是东夏国的巫女,她有责任好好守护着它,可她却将自己的国家亲手断送,她不孝,不忠,不义!
若是方才她还有一丝求生的希望,那现在她便一心求死,她再没勇气去面对这个已经改变的世界,和改变的人心,她无力再承担这苦痛。她祈求上天将她的魂魄收回,她愿意在开满曼珠沙华的路上去往天国。那里没有苦痛,没有仇恨,没有爱情,只有乳白色的云,安详的蓝天,和她失去的亲人。
他们将在那里相逢,他们不问过去,不思仇恨,他们会在死亡中永生,不需要被谁铭记,也不需要被谁忘记。
她躺在枯寂的曼珠沙华丛中,闭上眼沉沉睡去。
211:国灭家毁
211:国灭家毁
洁净到只有白色的雪又纷纷扬扬的从天飘落了下来,仿佛是在替曼纱华悲戚着她离开父母,离开自己的故土,不远千里迢迢的去梦中的天渊国,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七天七夜,没有绵薄的锦被,没有干瘪的馒头,只有无尽的白雪将这里的血腥掩盖,只有不离不弃的乌鸦。
巨大的黑暗笼罩着她,周边十里连绵的山坡,枯死的国花,数只乌鸦层层叠叠的盘旋在上空,为她携来荷叶中的露水,花蕊中的蜜汁,蜂巢中的蜂蜜,和破旧的布料盖在她的身上。
七天七夜,她紧闭着双眼,仿佛能看到这里昔日的景色,父王母后下着棋相视而笑,念儿逗着白鹿取乐,渊芙染、渊著、渊辰温好了茶叫着自己一起来品尝,苏鹏训斥着自己又不认真练习巫术了,苏嬷嬷板着脸说这规矩都不能破。
这里的梦太温馨,她不想醒,就想这般沉睡下去。
飞雪落满了曼纱华的红衣。
蓦地,她睁开双眼,这是黄昏,阳光还是昔日的光,暖暖的挂在枝头,照着那秘密之门后的曼珠沙华,漫山遍野尽数枯萎死去,父王曾经说过,曼珠沙华盛开的地方,便是他们的家,有曼珠沙华的国度才是东夏国。
鼻息中充斥着熟悉的味道,好像是他回来了,他骑着马说“华儿我来接你回家。华儿,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华儿,你是我的皇后。华儿母后去了。华儿皇兄变了。华儿……华儿……”
她这才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世界无异,仿佛那噩梦般的日子只是一个噩梦,东夏宫中王后还住在风揽宫每日等待国王下朝过来。巫女居还在,空庭苑也还在,就连讨人厌的薛乾坤也没死。
她妄想着,站起身子沿着枯萎的花朵向前缓步走去,混杂着雪和血,一步一个脚印,她只手推开沉重的大铜门,她沿着空庭院走向静心殿,从静心殿再走向风揽宫,而后是巫女居、满庭园、落花园、安宁堂、宾来殿、宁凝堂……
她把她知道的路尽可能的走了一遍,手指细细的摩/挲着冰冷的宫墙,把宫墙上的雪花拂去,摸着它留下历史的痕迹,这些岁月中她从不曾好好的看看这宫是什么样子,从不曾用心的体验一番从凤揽宫到巫女居的路途有遥远。
偌大的宫殿一片死寂沉沉,她看不到国王王后的尸首,也未找到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整个东夏宫她走了整整一夜,次日清晨,她来到昔日的东夏城中,昔日热闹非凡的小巷空无一人,屋檐上滴落下血红的水来,将地上的白雪砸出一个深红色的窟窿。
偌大的东夏莫非就只存活了她一人?
她快步向前走去,钟鼓楼,丞相府,各个巷落,她连只野猫也不曾见到,寒风吹,落雪飘,她一袭红衣嫁袍在这死寂的城中显得异常耀眼夺目。
她返回了东夏宫,信步走回到凤揽宫,推开沉重的木门,一群乌鸦一哄飞起,从门窗中逃落。她合衣躺在昔日王后休憩的床榻上,冰冷的床板没有温度的寝宫,无不一遍遍的提醒着她,是渊著带兵屠了这里的每一寸每一方。
曼纱华蜷曲在床榻上,想感受母后昔日的温度,可泪水淹没着她,她仰头看着床榻的上空,芙蓉暖帐,层层檀木做的面墙,一处突兀出来的金块吸引了她的眼球,金块极其小心的扣在与木柜和床幔中间,按理说床幔上端应不会放置其他的装饰物,原来她与王后同睡时也未曾发现有过这个画龙雕刻的金块,而今怎么会突地放在这个碍眼的地方。
她从床榻上站起身子猫着腰身,指尖划过这小小的龙头,龙体上篆刻着精致的文字,她仔细看去,之间上面写着“巫女,天之骄子,与天同岁,万民敬仰!”
“为何这里会篆刻巫女的敬语?”她喃喃自语道。
曼纱华双手握着金块,这金块突地松动了一下,她顺着逆时针拧动了一圈,只听到蹦的一声像是弹出了什么东西,她四目追寻下去,这才发现凤榻下有一个暗格,她跳下床榻,跪在地上,用衣袖拂去金盒上的灰尘,动手拉开它,金制的锦盒里放着一本密卷,密卷左侧写着“遗语”,曼纱华将密卷拿起,她回身坐在床榻上,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这或许是国王王后留给她最后一样东西了。
天色日渐黑了下来,她寻觅着桌案长廊,终找了烛台,点燃烛台整个寝宫亮堂了起来,窗帘与木窗格之间满布着蜘蛛网,从前一尘不染的凤揽宫如今像一个破庙堂一般东西七倒八歪,再无往日的风头。
她拿着灯盏,翻看着密卷,一页页一张张,上面是国王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的极为认真。
“亡国已是时间问题。”
“东夏国绝不能葬在吾的手中,即便是牺牲自己,吾也要保他完整。”
“吾书此遗语,不求能被世人所见,但求心安。”
三个不知所以的断句,让曼纱华不知所云,她屏气凝神仔细的看了起来。
凤揽宫的密卷记录着东夏国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些蛛丝马迹,让她把所有的线索串联到了一起,最终她泪如雨下,原来她也是被国王算计中的一环,或许这是从出生就开始的计谋。
国王一手操控的秘密究竟还有多少。
从她出生起的那个名字开始,看似无意间国花盛开,迎着瑞雪,国王大乐,为小公主起名为曼纱华,曼纱华与曼珠沙华读音相似,寓意也相同,这个以花命名的女子将来必定是东夏国万人之上的巫女。
她的血只不过是被人做过手脚的血,东夏国的主子仆人每年每月会服用所谓的避毒丹药,而她的丹药却和别人的不同,那是一种对国花上的毒本身就有的相克性的另一种毒。
从渊著中毒那一刻起,她与渊著就已经落到了国王亲手谋划的圈套之中,曼纱华与渊著进入秘密的大铜门那日,为何铜门处无人看守,而渊著中毒,国王让各宫苑的皇室尊亲女子以国花试血。
曼纱华自小便服用的丹药与他人不同,血液中便自带着与国花相克的毒性,所以国花才会在顷刻间枯萎毁灭。
被中国花之毒的人其实并不是无药可救,只是要加上人的血做药引,方可救治。
所以她曼纱华的血并不是什么天赐的金贵之血,而是国王精心策划下的物品。
曼纱华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巫女。
而她自小所服用的丹药,内含奇毒,这也是她这些年一直体弱的原因之一。小时候渊著总是笑她胖嘟嘟,身体还壮实,可她做了巫女之后,日日吃素,又服用有毒的丹药,内虚外实,她也不知这性命还剩几个年头。
“父王为何要这般做,仅仅一个苏鹏还不够吗……”她擦拭着泪,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手中的权利,他可以将自己心爱的女子远嫁到天渊国,可以将自己亲生的儿子焚烧至死,更可况是自己。
落微远嫁,国王便可再娶一个有地位的女子做自己的王后,从而巩固他手中的权势。
东夏国之所以被外界所传是一个神秘的国度,它的的边境是茂密的森林和汪洋的湖水,四面环山,周边又种植着带有毒性的曼珠沙华,无人敢犯,不清楚路途的人更是不敢轻易涉足,而正因为有了曼珠沙华与巫女的传说,东夏国笼罩着一层消散不掉的烟雾,外界避之远之。
国王不想权利外落,便发出谣传说巫女之位只可是皇室尊亲的女子才能担任,而这个位子,他便看中了刚出生的女儿,以花命名,又拥有可以毁灭国花的高贵血液,那时她的年龄尚小,实权任是落在国王自己手中。
十五岁曼纱华已长大成人,而巫女也是百姓心之所向,国王要做的便是将这个碍着他掌管实权的女子送走,所以便有了天渊和亲一说,或者是其他不为人知的法子,来废了巫女这个位置,比如暴毙、绝症等,一如书中所言,“得巫女之位者不得而终。”
而正是如国王一手策划的那般,落微是以皇上的妹妹而出嫁的,上任巫女传闻却是不得而终的,可他没想到预言成真,落微被她的养子渊辰一箭射穿了心脏。
所以巫女这个传说的由来,不过是国王想加强手中权利的一个手段而已,更甚者,巫女能徒手控制乌鸦来杀人,巫女可以作法达到人们的愿望,这一切不过是王国给百姓杜撰了一个信仰罢了。
相传巫女可以挥手操控乌鸦,而事实便是随便一人稍加练习也可操控。
所有的一切不仅仅是在国王的掌控之中,他没有料到,即使有了巫女,薛丞相和薛药师的权利也日渐扩大,一个薛丞相便能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
而薛药师为他所炼制的丹药,七分药三分毒,毒性慢热,他吃了那么多年毒素沉积,最后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自己。
他的皇子各个懦弱无争,东夏国后继无人,薛乾坤一死,薛丞相恼羞成怒带兵逼宫,被南王以丞相妻儿要挟,薛丞相这才退兵到了十座城池之外。
212:真假国花
212:真假国花
薛丞相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丞相虽退,可朝中大臣虎视眈眈,东夏国是渊辰口中的一块肥肉,亦是薛丞相势在必得的权利。
在进退两难下,国王将目光转向了清雅无争的渊著。他想让这个未来驸马帮他灭了薛氏一族,再替他重振朝纲,那时他所剩的时日恐怕也不多了。
国王与渊著有两个协议,一个是曼纱华,另一个就是东夏国国王之位,国王与渊辰也达成秘密协议,只不过国王没有料到的是渊辰称帝,是杀父弑母得来的帝位。渊辰即位后又大肆屠杀在朝官员,进行血腥政/治,许是因为落微或者是曼纱华的缘故,国王转而把兵力全权交到了渊著手中,并告诉渊著东夏国的天下只能姓曼,绝不可以落到薛家手中。
这算是一个公平的交易。
看到这时,曼纱华的手已经不能完全淡定的拿着书卷了,上面还记载了薛丞相逼宫时手拿的信纸,那是渊著写给她的信,多的写的是夜来香的用途及危害,而在信纸的最后一页,上面写了东夏国国花的秘密。
当时她并未在意,只想着别叫他人看到了这份信,知晓她再查沈氏姐妹,所以叫念儿把这信给烧了。
不想念儿给偷偷保留了下来,薛丞相依此作为要挟,逼国王退位。
而这国花的秘密就是,东夏国所种植的曼珠沙华并不是正真的曼珠沙华,正真的曼珠沙华的开花期是发于秋末,止于夏初,而开成红色的为曼珠沙华,相传开在黄泉的路上,开为白色的为曼陀罗花,相传开在天堂的地方。
曼纱华一直误以为曼珠沙华是开往天堂的路上。
渊著来信说道,曼珠沙华虽有毒,但也可入药,而古书上记载的曼珠沙华绝不是开在东夏国这种的毒花。
东夏国以为傲的国花,它终年不调不落,遇血反而开的极端艳丽娇媚,花叶花茎花粉皆是剧毒,凡人一触,便可胸闷气短,更甚呕吐不止,接着便会昏迷不醒,化为白骨。
这种花的外观虽与曼珠沙华极为相似,但这毒花与正真的曼珠沙华已经偏离了轨道。
所以国王又在曼珠沙华上动了手脚,曼珠沙华方长出来时,国王命人秘制毒水浇灌在曼珠沙华上,随着花的长大到后来培育出的种子,种子发芽长成毒花。
这也是东夏国隶属于三国之间的一个小国,没有过硬的兵力,又无高明的治国方法,但还一直存在于此,久久不倒,无人敢冒然侵犯的原因之一。外界的人畏惧的是这个国家的神秘与传说,而正是这些东夏国人所谓的信仰,全是由统治者为了更好的手握权利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国王她的亲生父亲,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并自小让她服用毒药,她以为自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实她与苏鹏无异,都是国王狠下心来利用的棋子,为权所达到的手段。
民间俗说虎毒不食子,而帝王家最是这般残酷无情,这里的亲情被放在权与利之下,爱情建立在益的基础之上,这正是帝王之心与他人的不同之处。
曼纱华颤抖的双手将密卷翻到最后一页,在最后一页的末尾国王写道“还有一个秘密。”
往后便没有写明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曼纱华看着这书卷让她重新认识了一番自己的父王,从出生就开始利用她的人,什么尊贵的身份,稀有的血液,控制乌鸦的神力,通通是胡编乱造下的谎言!
她将密卷丢弃在凤揽宫的床榻上,自己赤脚狂奔了出去,这痛与恨将她折磨的体无完肤,连最后一丝可以依靠的地方都是用谎言堆积而成,她该去哪,她还能去哪。
狂奔而来的地方是东夏国的禁地,这里漫山遍野种植的是东夏国的国花,曾经她多么热爱这里的一切,她喜欢在花丛中奔跑,喜欢这里的空气,殊不知,这里的泥土都是用毒水浇灌出来的。
现在枯死的“曼珠沙华”遍地而是,她是该笑还是该哭。
“曼珠沙华盛开的地方,便是他们的家,有曼珠沙华的国度才是东夏国。”这句话仍旧回荡在她的耳畔,曼纱华蜷曲在雪地上,莫大的恐惧包围着她,她再次沉睡。
清王府中,一片热闹非凡,一对璧人喜结连理。
次日渊辰听罢清王府大婚流程时,愤怒的将桌案上的卷轴挥袖而下,“好一个渊著,朕让他与云家小女成亲,莫不是委屈了他?他倒好自己称病不起,随便找一个戴面具的男子和云氏拜堂成婚,从古至今还未有人这么做过,他把朕的圣旨当什么了,把先皇留下的规矩岂非当成了儿戏!”
“皇上消消气。您也知道,自打清王回府这身子便是一日不如一日,皇上怎能强人所难。”云诗琴劝解道。
清王府的大婚降至,上官锦玚早在半月前便接到密函前往宁京城一趟,清王只称身体抱恙,陪着云诗澜拜堂成亲的是脸带面具的上官锦玚。当夜渊著一袭红袍亲手布置了那山谷中的美景,和喜房中的红绸梅花。
当他与喜乐快马加鞭赶回去时,正是客人酒席都已撤去,云诗澜在房中静候,他却先移步去了曼纱华的小院中,去时琳琅满目的凤冠被摔毁在地,桌案上留着一张纸条,他拿起一看“著哥哥,我去东夏国了,勿念。”
渊著静静看完喜怒不形于色,他将纸条紧紧的捏在掌心中,抬步去了渊辰为他备好的喜房中,云诗澜头盖红绸静静的坐在床榻上,他与云诗澜同是一袭红袍嫁衣,不同的是渊著的红袍更为鲜艳一些。
渊著温声道:“云诗澜?”
“是。”云诗澜心中一惊,双手交织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半响她未听到渊著再开口说话,她还记得来时家中的姨娘教导的为人妇所要做的事情,云诗澜红着脸小声道:“王爷,我为你更衣吧。”
“不用了,刚来还有诸多不习惯的地方吧。忙碌了一天今晚你就好好休息,本王去书房睡,待你习惯了这里,本王再与你同房。有哪里不舒心的你可以和婆子们说,本王会尽可能满足你要求。”渊著说罢便转身离开。
虽是新婚初/夜,新郎官不再房中,云诗澜性子直爽并未在意,反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走出房门,渊著再次展开手中的纸条,仔细辨别纸条上的字迹,他沉声道:“派人盯着意映。”
渊著出门,吩咐喜乐装备从简出发,向东夏国快马加鞭而去。
有无数个念头横在他的心中,倘若曼纱华看到被屠了的东夏国她会去哪,她会作何反应。
与此同时,邪族歌吟收到信件,白纸黑字简明扼要,“清王成亲,新娘不是曼纱华,现曼纱华已到东夏国,速去。”歌吟看着纸条字迹经工匠辨别竟然是清王的字迹,歌吟不疑有他,随即策马而行。
两人像是再与时间赛跑一般,渊著最先抵达东夏,他凭着对曼纱华的了解,只身前往了凤揽宫,在凤揽宫的床榻上,他看到了一本散开的密卷,他只手摸着床榻,温热的气息还有残留。他将密卷收于怀中,继而去寻曼纱华。
歌吟只知道小时候见到的那面,她是在曼珠沙华的花丛中翩翩起舞,他去了铜门禁地,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枯死在雪地中,让人不忍直视。
他策马而寻,终在一处山坡上发现曼纱华躬身躺在雪地中,他心疼的将曼纱华拦腰抱起,身上的厚风衣也解开盖在她的身上,大红色的嫁袍已是破烂不堪,到处是鞭挞过得痕迹。
“我把她交给你,你就是这般对她的?”此时渊著已经站在二人身前,歌吟猩红着眸子,怒发冲冠道。
渊著站得笔直,冷冷的寒风仿佛都直嗖嗖的往他衣襟里灌去,他负手而立,手关节捏的发白,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件事本王自会处理。”
“你与云家女儿大婚,清王府上下张灯结彩,你却独留她一人在此。告诉我东夏国被屠是否与你有关?”歌吟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看着漫山遍野枯灭了的曼珠沙华他心如刀绞。
渊著应道:“是。”
“好,我便再不会把她交给你了,一个屠杀了她亲人的怎可能会对她好,望你日后也别再来扰她安宁!”歌吟怒目切齿道。
渊著将目光直直投落在曼纱华的身上,她外面虽包裹着歌吟的长袍,裸/露出的几处地方遍布伤痕,他凝起眉头,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玉瓶交到歌吟手中,他道:“待本王好好照顾她,等这件事处理好了,本王自会接她回家。”
歌吟举起手中的玉瓶问道:“这是什么?”
渊著已经翻身上马,他勒这缰绳道:“秘制创药。”话罢,他策马而去。
歌吟气得发抖,手里捏着的玉瓶顷刻间转为他手指间发泄而成的粉末,他高声道:“清王府是她的牢笼不是家,东夏才是她的家,现在你把她的家毁了,你以为她还会跟你回去吗!”
213:阿拉慕名
213:阿拉慕名
渊著回到清王府,一切照常如旧,意映还是时常来到他的书房中,替他沏茶捶背,与他一同看书。
曼纱华曾住过的小院内打理的井井有条,弄潮的身子也将养的差不多了,他只是不知小兔去了哪里,弄潮请命要住在这偏僻的院子里,等待小兔回来,渊著却不准任何人乱动这里的物品。
小院内,渊著进屋坐在床榻上,一旁的锦盒里放着的是摔碎的凤冠,他手指细细摩/挲着锦盒的纹路。
喜乐站在一侧,躬身问道:“华公主她……”
“被小公子接到了邪族,那边有皇姐,应该无碍。”他淡淡道。
灯烛一跳一跳的,晃着人的影子也变得虚无起来,渊著问道:“邪族那边是怎么回事?”
喜乐躬身道:“回主子的话,邪族那边的探子确认了,是有人将纸条送到小公子的寝宫,说您娶了云家的女儿,华公主独自去了东夏国,让小公子速去接走华公主,而那边的工匠辨别说这是主子您的字迹。”
渊著抬眸看向桌案上那张纸条,上面是曼纱华的字迹,他沉声问道:“意映最近如何?”
“意映姑娘还是和平日里一样,喜欢出门走走,买一些好看的布料,缝缝秀秀什么的。”喜乐仿似明白了什么,他一惊道:“莫非主子是怀疑意映姑娘!”
“邪族本王从未写过什么纸条过去,华儿每次写信的末端都会署上自己的全名,她在的时候提及过一件事情,意映常常借用她的字帖临摹,所以这个女子本王不得不防。”
他起身将桌案上的纸条拿近灯烛,全部烧毁,“既然她想隐藏,本王就让她现出原形。”
次日,渊著摆弄着黑子白棋,喜乐遣了屋内的奴才,站在渊著的身侧躬身道:“昨个中午才放出话去,说有人在打扫华公主之前住的小院中发现了一个香囊,奴才也将意映姑娘的香囊藏了起来,这个意映姑娘晚上三更半夜的时候上了屋瓦,溜了出去,半个时辰才回来,今早奴才一看,她的腰间带着一个崭新的香包。”
“果然是她。”
说话间上官锦玚通报过后,也站在了渊著的一侧,渊著将棋盘的棋子拨弄到一旁,他将一枚黑色的棋子放在棋盘中央,“这是皇兄。”又将一枚黑色的棋子放在旁边,“这是邪族小公子。”然后将一枚白色的棋子放在中央棋子的旁边,“这是灭了的东夏国。”
最后他将一枚白色的棋子放在“东夏国”的旁边,“这是隐藏的第四方势力。”
“这第四方势力正试图与邪族联手,一起对抗皇兄。”
上官锦玚从棋子中捡了一颗黑色的过来,放在“东夏国”的旁边,他道:“这是我们。”
喜乐端详着的棋盘的布局,他道:“主子,您是怀疑意映姑娘和第四方势力有关?可这第四方势力是什么?”
渊著请了上官锦玚坐下,看茶,他摇头道:“不知道这势力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这第四方势力极其隐秘,是本王带兵到邪族再去东夏处理事情的时候发现的。”
渊著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它有时会阻挠本王,有时会助本王,这第四方势力时时刻刻都在监视本王的一举一动。”
“这么说,这第四方势力亦敌亦友?”上官锦玚问道。
渊著将“第四方势力”的棋子摆在棋盘的边上,他道:“第四方势力俯瞰着整个棋局,亦或者是操控棋局的人。”
上官锦玚凝着棋局惊道:“看来这第四方势力非常强大,强大到可以操控棋局!”
渊著摇头道:“不然,倘若它强大,那它便不会去拉拢邪族的人。”
“王爷怎知……”上官锦玚迟疑的看着渊著。
渊著面色沉静清淡,他将“邪族”放在了“皇兄”边上,“天渊与邪族的战事一触即发,这次第四方势力表态明确,直与天渊对立。但邪族依旧势单力薄,皇兄已经命李方破挂帅,邪族与天渊的事端一旦挑起,邪族必败。”
“我们该如何?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上官锦玚问道。
渊著再次摇头,“拉拢邪族与第四方势力。”他顿了顿道:“不过,要等他们来投我们,此次我们必须占据主要地位。所以就先让他们闹吧,不急。”话罢,他将“天渊”和“邪族”丢到了一边,转而看向“第四方势力。”
“启禀王爷,门外看管灶火的婆子求见。”小斯进来通报道。
上官锦玚横眉想看门口,正准备收了棋局,渊著微微摇头道:“进来吧。”
“王爷,昨日奴婢听闻有人瞧见意映姑娘去了曼姑娘的小院中,而曼姑娘又悄然离府,奴婢有一件事一直搁在心里,想来想去,还是禀报给王爷,以防其中闹出什么误会来。”
“没瞧见王爷正在议事吗,快说。”喜乐催促道。
婆子跪在地上点了点头道:“王爷大婚那日,奴婢瞧见意映姑娘带着两个奴才抬了一个姑娘到了后院,奴婢当时没看清被抬走的人长什么样,意映姑娘说是王爷的贵客,喝醉了要找客房休息,但姑娘却将人往后院抬去,奴婢当时也没好意思多问,现在想来是不是曼姑娘喝醉了,是意映姑娘乘乱将曼姑娘从后门送走了。想来是曼姑娘知晓王爷您大婚心里不快,便拜托意映姑娘,所以……”
“别自己瞎猜,就事说事!”喜乐呵斥道。
“是喜公公教训的是,奴婢就看到了这一幕所以才来禀报。”婆子道。
渊著神色清淡道:“赏。”
婆子退下后,渊著心中更是笃定,第四方势力对他们所做的事情了如指掌,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亦是清清楚楚,所以才将话传给邪族,又将曼纱华送到被灭的国家,他单手拾起“第四方势力”的白棋,稍一用力白玉做的棋子碎成两半。
他道:“落崖被救,秀才老爹的死,被救得蹊跷,死的也蹊跷,仿若是专门有人用了四五天的时间追寻到崖底将本王救起,秀才爹将意映托付给本王,又说让意映来京中寻亲。”
他将一半白棋放在“我们”的身边,又将另一半白棋放在“邪族”身边,“她留在这是监视,还是添乱……”
“王爷的意思是意映姑娘和第四方势力有关?”上官锦玚问道。
渊著点头道:“本王只是猜测,否则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力量,可以将华儿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清王带到东夏国,再将有本王字迹的纸条送去给邪族,一个丧服无亲的弱女子若能办到这些事,想必她的亲人早已找到,背后有人帮着她。”
“王爷打算怎么办?”上官锦玚问道。
“先调两万精兵到东夏国,听本王安排。意映暂且先留着,本王设局将这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揪出来。”他单手叩着棋盘道。
窗外的雪景盛是好看,宁京城中风云莫测,云李两家分庭抗礼,李方破拿下抚军大将军之位,替代了上官家的位置,渊辰必然忌惮李家,渊著暗中推送,云城宿与李方破各执一方兵力,云城宿看护宁京城内院,李方破则对外。
渊辰拿上官灭门一事示威,朝堂之上人心惶惶,真言愈渐稀少,多者奉承。龙颜不悦大肆排查贪官污吏,曲意奉承之官,多者被革职流放 ,再纳新官,重整朝纲之气,李卫铮在其左右出谋划策。
天渊国不如往日风气,朝中混乱,百姓民不聊生,清王府一向清贫节俭,每月开仓放粮,一度养活了被关在宁京城外的一干流民,博得百姓好评。
曼纱华与歌吟同坐马车内,日夜奔波赶往邪族,在歌吟的细心照料下,曼纱华的身子逐渐好转了起来,只是面色依旧惨淡苍白,目光呆滞,不言不语。
歌吟瞧她无了往日巫女的气头,心中又急又气,只好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他坦诚道:“我是邪族的人,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知晓了会因为我的身份而疏远我,现在我不怕了,因为只有这里才能让你依靠。”
“我是邪族小公子,阿拉慕名。”
曼纱华眼中的泪大颗大颗的掉落着,所有人都对她瞒着秘密,她其实早该想到的,渊芙染来信说,小公子在东夏国游荡,不日便会到东夏城,第一次他们相见是在薛丞相的府邸中,那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少年,第二次其实才是曼珠沙华的山坡上,她将他救下,他带着面具仿佛是在遮掩着什么,后来身中歌吟曼珠沙华的毒,被迫回了邪族。
而正是当时,渊芙染来信说道,小公子回去了,渊芙染苦等了十年,终于嫁到了邪族去。
那个从眼角到鬓角间妖治的红梅花再次盛开在歌吟的左边鬓角,他满头银发,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到妖魅,梅花妖娆妩媚相互缠绕盛开在他的眼角,散发着灼人的光芒,正无时无刻不再告诉着她,歌吟就是渊芙染的夫君阿拉慕名。
214:废除丞相
214:废除丞相
曼纱华的红衣被歌吟命人换下,她坚持要穿素白色的衣衫,不是因为渊著所好,而是她想为自己的国人身穿白纱来祭奠他们的亡魂。
其实有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可正真可怕的是让他们无辜死亡的人。
今后她该以什么信念作为支持她活下去的理由,爱人亲人朋友都没有了,余生所剩不多的几年生命,她是该好好审视审视。
从出生到十五岁,她几乎日日月月服用国王为她亲制的丹药,俗称避毒,实则丹药本是就是剧毒,她服用了这么些年,就连渊著也未察觉她的体弱来自何处,或许邪族就是她最后的栖所。
曼纱华日夜抹泪锥心,他们的马车终抵达邪族的时候,她双目失明,最后在眼中仅存的一丝光芒也被剥夺殆尽。
马车抵达邪族,渊芙染携众人站在邪族宫门口迎接小公子的归来,现在小公子已然是邪族的一方首领,上一任首领大公子在天渊63年遇刺,邪族传说刺客是一蒙面女子,此后便不了了之。
渊芙染云髻高束珠翠环绕,身着邪族祥云雄鹰盛装,亭亭玉立站在宫门口,歌吟将曼纱华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曼纱华睁着眼却看不到任何色彩,她仰着头心中万念俱灰。
渊芙染原本携着笑意前来迎接,她看到歌吟怀中还抱着一个娇弱女子,那梨涡浅笑瞬时荡漾无存。
“慕名这是带了谁来?”渊芙染重新镀上笑容前去迎接。
曼纱华躺在歌吟的怀里,一片黑暗中,她听到这问候仿佛看到了昔日渊芙染的身影,她沙哑着嗓子问道:“是芙染姐姐吗?”
歌吟低头看去,欣喜万分,这是他接到她之后曼纱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渊芙染疑惑的往歌吟怀里看去,见到曼纱华惨白憔悴的面容是,她着实吓了一跳,“是是我,华儿你怎么了?”她慌张的举起手想要伸手接过曼纱华,却发现歌吟将她抱的很紧,她根本碰不得她。
“她失明了,回宫传太医。”歌吟沉声道。
歌吟抱着她往自己的宫殿疾步走去,渊芙染跟在身后觉得不妥想要出手阻拦,复又讪讪收回了手臂,扬声命令道:“快传太医!”
春去秋来花又落,我听着花奶奶的故事几乎入迷,曼纱华多么可怜的女子,渊著又是多么的狠心将她丢在灭了东夏国,可我总不是故事中的人,只是能在戏外听着故事中的悲欢离合独自拭泪。
花奶奶合上古书,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我忙起身前去切了一杯热茶递给她,近日来她的身子是每况愈下,熬了多少汤药,请了多少大夫都于事无补。
自打上次修葺房子,陈武轻薄我之后,我便再没见过他,反倒是陈文时不时的命邮差送来书信一封,每隔几月他便会骑着马儿来到山间看我,带一些新奇的玩意逗我取乐。
可我心里一直搁着和陈武的事,一时间竟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样的滋味。
洪元31年,陈朝换了一位皇帝,先皇陈矢璋驾崩,他的孙子继位。
花奶奶握着我的手,我将头靠在花奶奶的怀里落下泪来,我哭的并不是因为皇帝死伤心,而是皇帝终于驾崩了,这个灭了我九族的皇帝苍天终将他带走了。
我是丞相胡氏的小女儿,那年我出生不久后,皇帝为了加强手中的权利便找了个理由诛杀我父亲胡蕴,废除丞相胡氏,胡氏满门被斩,而父亲为了保全年幼的我,便让管家阿德叔带着我亡命天涯,皇家不知胡家还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所以我才苟活到了今日。
自此阿德叔便带着我躲到了着空旷的山谷间,无人纷扰。
花奶奶成了我们唯一的邻居,不久后阿德叔便过世了,我想听过我故事的人总会问,故事的发展不该是如此,我身为胡氏的最后一个活着的族人,为何不替胡氏满门报仇雪恨,灭门之痛,任谁也不会坦然安心的活在世上。
一个报仇谈何容易,当年我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为躲官府的搜查,我与阿德叔几乎一年四季不出山谷,饿了便去山上打猎活命。那时阿德叔瞒着我胡家的事,直到我稍稍长大一些,明白一些事理之后,他才将前前后后的事告诉了我,我的阿爹、娘亲,兄弟姐妹全部蒙冤而死,这个死法与故事中的人是何其相似。
当听到上官灭门一事,我感同身受,可我只是苟且偷生下来的人,我没有那个魄力替家族的人报仇雪恨,我不能以胡氏的身份去面对世人,所以我化名为花小绿,掩盖了原本胡心绿。曾经我为我的姓氏和身份所骄傲自豪,往后我却为我的姓氏和身份而担心受怕。
阿德叔去世后,曾经一度我想过要了结了自己的性命,亲人全部命丧黄泉,就连最后的阿德叔也离我而去,独留我一人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
我摸着腕上的宝石手链,零零碎碎的镶嵌着雪白色的宝石,那是家人留给我最后的东西,而我至今还活着的原因是阿爹和娘亲拼尽全力保全的我,是阿德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寒地冻,春去秋寒的不抛弃不放弃,才有今日的胡心绿,我为何要死,我要好好活着,这样才算对的起他们的离去。
在这个纷扰的时代,我不问朝堂不问世事,只在每个午后花落十分,沏两杯热茶,坐在大槐树下,静静的遥听一个传奇的故事,我想外界的纷扰与我无关,可先帝一去,天地间又换了一位年轻的皇帝,我的心又死灰复燃,我是不是不用再偷生下去,我跪在着山间,像是跪拜我胡氏一族,花奶奶拄着拐杖站在离我的不远处。
她的银发在山谷中越发显得白亮,脸上毫无一丝血色,单薄的身子在微风中摇摇晃晃,伴随着重重的咳嗽声,我的泪落了下来,我生怕一直陪着我的花奶奶也离开我。
“驾……驾……”
“吁……”听到马蹄身,我忙用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站起身子来看向那条小路,来的人穿着一身甲胄,长长的鞭子狠狠的落在马儿的身上,像是在赶时间一般。
我看到穿着甲胄的男子心中一紧,这新皇登基不久难不成是上次有官兵来烧房子不够,今日又来查探!
我正犹豫要不要参扶着花奶奶离去,高马上的远远的便叫了我一声。
“花小绿!”
我顿住步子转过身去,是陈武。他身穿甲胄,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威严了不少,我讪笑道:“今儿个怎么有空到这谷中?”
“我是来接你的。”他沉声道。
“什么?”
“跟我走。”陈武牵起了我的手,说话闷闷的,眼中隐隐有几分怒气,花奶奶站在一旁,我的脸刷的红了起来,今日他莫不是要当着花奶奶的面轻薄我吧。
我猛的将手抽了回来,转身扬声道:“奶奶外面风大,您先回屋去,我同陈武公子说几句话。”
花奶奶走后,我便板着脸,严肃道:“去哪?别想一出便是一出的,别忘了你我之间还有矛盾的!”
陈武听了我的话也不恼,他伸出手将我紧紧的锢在怀中,他身上冰冷的甲胄硌的我生疼,我吃痛的叫了一声,他眼中含着急切,烧着烈火,他低头吻猝不及防的就落了下来,他死死的咬着我唇,让我喘不过气来,任凭我如何用手脚踢打他,他仍旧无动于衷。
片刻后,他终离开了我的唇,最后轻轻啄了一口,他温声道:“跟我走吧。”
“我已经答应了陈文,不日后他便会十里红妆前来娶我。”我的两脸通红,转过头刻意不去在意陈武脸上的急切,回道。
“什么?”他语气中带着一一丝丝的怒气,双手将我的头扳过来直视着他,认真道:“跟我走,离开南玉城,我娶你。”
“哈哈……”我冷笑着,每次陈武总是没由来的说一些话做一些事,许是心绿窟那次,他对我有了别样的看法,或者什么事让他误会了,所以才会多次自以为是的对我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我凭什么要和你离开,怎么四叔要和侄子抢妻子吗?”我讥讽他道。
“你身边姬妾不少吧,凭什么让我信你!”
我转身往房屋走去,不再理会身后的陈武,陈武伸手拉住了我的手,他郑重道:“他说过要娶你,却从未说他家的事。好,既然你不走,那我便不强求,只是往后离他越远越好,他不会真的娶你,更不会为了你改变什么,保护好自己。”
半响我不答话,陈武又道:“今生若有机会,再见。”
他眉头跳动着,双眼紧紧的盯着我看,我却不以为意的看向别处,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很,总是说一些无厘头的话,我将他禁锢的手甩开大步向前走去,扬声道:“四叔再见。”
我进了屋子便将房门紧闭,忙走到了窗栏前偷偷的往外看去,陈武还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开的方向,蓦地他将腰间挂着的玉佩取下,放在黄土地上,转身骑上高马快马加鞭而去。
直到陈武走了好一会之后我才开了门,将地上的玉佩拾起。
玉佩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215:花奶奶逝
215:花奶奶逝
我将白色纸条摊开放在手心里,上面写着“无论何时,只要你愿意,我许你十里红妆。”
我手中拿着白色的纸条和玉佩心中起伏不定,看着他绝尘离去,心中不是滋味更甚,真不知每次说话与他较劲什么。
手指细细摩挲着这枚白玉,这快玉佩与陈文留给我的那块极为相似,我翻看玉佩的背面,果不其然,里面篆刻着一个小小的“斌”字。
我将腰间的白玉佩取下,将两块玉佩放在手心里,陈文的那块背面刻着“炆”,陈武送我的那块上面刻着“斌”。
文人雅士总这样,一贯喜欢留一方信物。
陈武方才是穿着甲胄而来,莫不是官府的人,我双手握着两枚玉佩,不得其解,陈家世代经商,怎会和官府扯上关系。
我将两枚玉佩收到怀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陈武走了我应该很开心才是,我回到自己的房中,将床榻的木箱子取出,满满一箱的书信,整整齐齐的罗列在木箱中,那里全是陈文亲笔书写,每一封我都极其认真的看过,如若陈文不想娶我,那他这样细心的做这一切又是为何,我不信陈武说的这些话。
他说这些或许只是为了骗我跟他走。
新皇方登基那一日,陈文便派遣邮差送来了书信,他说我让我好好准备着,他会骑着高马十里红妆来迎娶我,家中一直反对他的爷爷去世了,家中的生意现在也由他说了算,各位叔叔伯伯也管不得他什么,所以他终于可以迎娶我过门了。
一封封信件我重新回味着总觉得那么不可思议,我只是卖花的女子,在街头偶然遇到陈文陈武两公子,从前平淡无奇的生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知不觉间,我趴在一堆信笺中沉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身子炽热,脸上像是有火辣辣的东西烤着我,我半眯着眼睛醒来,我的脸前横着一直带火光的箭,火瞬时将木箱中的信件烧了起来,我惊叫一声,忙从床榻上跳了下来,房子四处已经落了五六根带着火的箭了,我从窗落向外看去,只见屋子外面围着里一圈外一圈的锦衣,他们穿着朝中兵服,手里拿着刀剑,最前端的一派手中拿着弓箭对着房屋射了过来。
这次他们竟然连搜查都懒得去搜了,直接拿着火和箭,想让我和花奶奶在火中葬身吗!
为何先皇死了,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们!为何他们就是不放过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对陈朝能构成什么威胁,为何一次次要把我逼上绝境!
我心一横,咬着牙,将烧了一点的木门踹开走了出去,外面围着的锦衣瞧见我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忙架起了弓箭对准我,只待命令一下便将我葬身在这里。
高马上的人举起了手,突地不远处一人穿着甲胄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高声道:“住手!”
“是陈武……”我热泪盈眶,然而高马上的人还是将手向空中一挥,命令下达,弓箭手们通通松开弓弦向我射了过了来。
马儿在狂奔,陈武纵身一跃站到马背上,施展轻功,瞬时便站到了身边来,他单手挥舞刀剑,将那写箭一一挡下,他皱起眉头厉声道:“我说停下,听到没有,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权利!”
然而那些人置若罔闻,依旧举起弓箭对准我们,陈武将我拉到他的身后,他拔出长剑,对着身前的一百余人的锦衣,冷声道:“既然不识得我,好啊,来吧!”
弓箭再次向我们这便射了过来,陈武一边抵挡着弓箭,一边带着我往旁边的花奶奶住处跑去,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老人如今哪能遭受得起这般惊动。
高马上的人看弓箭被陈武用剑挡的滴水不漏,他单手再次挥道:“杀无赦!”
弓箭手身后的锦衣冲了上来,他们拿着冷光凌凌的刀剑,嘴中叫嚷着“杀”,陈武以一敌百与他们拼杀,当他护送我到花奶奶房中时,哦瞧见花奶奶仍旧躺在床上一旁还放着那本厚厚的古书,陈武在外帮我抵挡着锦衣。
我俯到花奶奶床榻前,瞧见一直箭正插在花奶奶的身上,她的右边肩膀上正缓缓流淌着热气腾腾的鲜血,我的泪再次掉了下来,“花奶奶……”我颤颤巍巍的叫着她。
伸手摸去,那血已经渗透到了她的身子底下,一摸一把鲜红将花奶奶的银发染红,她微弱的睁开双眼看着我,眼中涣散无光,她抖着手将我的手用力的握在她的手中,我忙将身子俯了下去,哭着道:“奶奶你坚持住,等会他们走了,我让陈武公子带你去看大夫。”
花奶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连带着身子剧烈的起伏,她将一旁的古书拍了拍,我忙拾起抱在怀中,她道:“书中的人……是昔日的故友……若有机会,去找他……”
“奶奶……奶奶!”
花奶奶留下了最后的遗言,她的手还被我握在手里,眼睛还紧紧的看着我,嘴边还好像有未说完的话,可她再也不动了,任我怎样叫她,怎样哭喊,她都不动了。
我还不知道曼纱华和渊著的结局是什么,花奶奶还未把故事讲完,怎可先去。
还有零星的箭从窗外射/了进来, 我抱着花奶奶不愿她离去,短短的一瞬,他们怎么就可能将我唯一的亲人带走。
花奶奶的身子渐渐的冰凉了起来,外面的厮杀声也越来越弱。
过了好一会,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外面安静的吓人,我拿了件长袍,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走了出去。
不大的院落里横七竖八的躺着锦衣的尸体,地上覆着厚厚的一层断箭,大槐树被鲜血染得诱红,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百里之中没有一个人还是站着的,突地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腕,我一惊,低下头去看。
原来是陈武,他没死!
我忙跪在地上抱着他破涕为笑“你还活着……”
他闷哼一声,我松了手,他的身上数不清有多少处伤痕,多个个流血的地方,我甚至连碰都不敢碰他一下,我将长袍盖在他的身上,问道:“你怎么样,等我去拿纱布和酒……”
她锢住我的手腕,沙哑道:“不必了……你跟我走吗?”
他再次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我,我哑口无言,想到花奶奶的死,我心中已然崩塌,但我还不能走,我要等陈文,我与他有约。
他见我没有回答,于是虚弱的笑了笑道:“你若不跟我走,我离开南玉了便再没有人这般保护你了。”
“陈文会来接我。”我倔犟道。
陈武反手将衣袍掀开,他持着剑慢慢的支起了身子,我扶住他,他看着我道:“我叫陈斌而非陈武,其余的我暂且还不能告诉你,后会有期。”说罢他挣脱开我的手,独自拄着长剑,一瘸一拐的将身子拖到白马上,策马而去,他的血沿着小路一直滴落着。
“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不多留一会……”我喃喃自语道。泪痕还漾在我的脸上,心莫名的揪了一下,陈武会没事的,他回到府中自会有人处理他的伤口,不必担心。
遍地的横尸让我心头发麻,花奶奶的离去更让我不敢面对那件屋子,我坐在大槐树下,将身子蜷缩在了一起,这是我家,我是要离开了吗。
蓦地,我站起来,将尸体一个个的从院子里拖了出去,百人的尸首,血流成河,我拖到第五个的时候已然没了力气,我坐在院外的高坡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陈文陈文你在哪里……花奶奶没了,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就只有你了。
仿若天听到了我的哭诉声,陈文骑着高马来了。
他看着这一屋子的惨状,不禁将眉头皱起,眼眸深深的望着这间小庭院,他从高马上下来,将我抱到了他的怀里,他拍着我的头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阿绿不怕,我在这呢。”
这个怀抱多么温暖,多么像阿爹的怀抱,给了我踏实心安的感觉,哭着哭着便没了泪水,许是我真的吓到了吧,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血,第一次见到成百人的尸首,我心里隐隐还是为陈武担忧着。
陈文沉着一张脸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桶,向空中抛去,一朵金色的烟火绽放在空中,他就这样一直搂着我,轻声安慰,我的心里的恐惧渐渐褪下。
半柱香的时间,小路上涌来了一队人马,陈文站起身子,挥手下令,那些人将房院里的尸体一一抬了出来,拖到好远,直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花奶奶还在屋里。”我站起身子失魂落魄的往屋内走去,陈文紧紧的跟了上来,我伸出手去摸花奶奶的手,原先温暖的手已经变得冰冷僵硬,任我怎么捂也捂不热。
“阿绿,我们把花奶奶葬了吧。”陈文道。
我艰难的张了张嘴,却发现难以开口,亲手将花奶奶埋葬在黄土中对我来说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216:书中的人
216:书中的人
我们将花奶奶葬在了她的花园子里,我跪在她的坟前竟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了,心中仿佛还不相信花奶奶的离世,仍然认为每日的黄昏她总会给我讲曼纱华的故事,天黑了打雷的时候,她依旧会哄我入睡告诉我不要怕。
我想我与我阿爹都没有和花奶奶这么亲切,阿爹是先皇杀死的,我的花奶奶是现在新登基的皇帝杀死的,我颤抖着肩膀,陈文陪着我站在一旁,我咬牙切齿道:“皇族的人,我必视为仇人,夺我阿爹,掠我全家,如今连外姓氏的花奶奶也要残忍杀害,此仇不共戴天!”
陈文闷声不语,他将手搭在我的肩膀,我转过头来问他,“为何不问我?”
“什么?”
“不问我第一次官府烧了我的家,第二次官府布下重兵只杀了我和花奶奶,为何不问朝廷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我的话几欲是从牙齿缝中蹦出来的,早在第一次锦衣带人来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便有疑问,陈文陈武帮我修葺了房子,但他们却不问这是为什么,而今也是,陈文看到遍地的横尸,血流成的河,看作理所应当一般,毫不吃惊。
陈文跺了跺脚,将锦靴上的黄土跺了干净,他看着花奶奶的坟淡淡道:“你愿意说,我便愿意听,让若不想让我知道你家从前的事,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你的过往,你明白吗?”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想我与他马上就要成婚了,而我却还瞒着他这么多的事情,于情于理对他来说都是不公平的,我是罪臣的女儿,现在又是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人,不知他还愿不愿意和有这样一个身世的女子成亲。
还有那条家里留给我的宝石手链,怕是还会招来杀身之祸,连累到陈文,现在家人都远去,他们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就是这手链了,当初与他作为交换,为的是着花园的契约,现在想想也是没了必要。
我道:“可不可以将宝石手链还给我?”
陈文下意识的摸了摸左手腕,他取下宝石手链,温润的一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宝石做的,上面镶嵌的是碎玉,因为太光滑透彻所以你便以为是宝石。”
我接过手链,戴到自己的腕上,又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还给他道:“我的手链很有可能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现在我把玉佩还给你,手链我拿着了。”
陈文将我的手推了回去,“玉佩是我送给你的。”
我艰难的吞了吞口水道:“现在我想告诉你我的身世,听完之后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尊重你。”
他突然轻轻笑了一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道:“我与你的事,虽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但任谁也阻止不了我娶你。你从前的生活太单一太安静,以后的日子我会带你去看你从未看过的人和事,你可愿意?”
“花奶奶方去,成亲的事我想等过了百日再说。”我将玉佩仔细的收进袖口,搓了搓手道。
陈文牵起了我,心疼的伸手触上我的脸,替我将眼泪擦干,“这里离南玉城的中心太远了,现在你又是一个人,没人陪着你我不放心,随我去南玉城吧,我已经命人安排好了宅子,你住在那里这百日之内我可以随时过来看你,好吗?”
我点了点头,陈文终究还是没问我瞒着他的那些事,是太信任还是真的就不在乎我的过去。
到达南玉城的时候已经入了夜,我将古书放在了床榻上,陈文命人备好了汤峪,我泡在里面,脑子却一片空白,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平日里陈文不在的时候我该和谁说话。
思来想去,头沉沉的,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我撩开锦被的一角往下看去,身上穿着一件丝绸制的薄衣,方才我好像是躺在浴桶里睡着了,是谁替我穿的衣服,又是谁将我放到的床榻上的。
我的耳朵忽地烧了起来,“姑娘,这是汤药,公子吩咐了让你醒来后喝掉。”我抬头看去,竟是一屋子的丫头,她们穿着整齐的装束,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我的床榻两侧,难不成这六个姑娘是在等我睡醒?
“我……我的衣服是你们帮我穿上的吗?”
站在我靠头的这边的姑娘俯了俯身子道:“是奴婢穿的。”
我看着身上的锦被,摸了摸上面的纹路,锦被柔软的出奇,这定是上好保暖的料子所致,心中一叹,陈文家真是富贵,随便租一间宅子,这里面的配置竟是一等一的上品,这么宽的床榻,和一屋子的仆人,还真是我在山谷中没见过的。
要是阿爹还在的话,我想我的生活大抵也就是这个样子吧,起床有六七个丫头服侍着,被人众星拱月一般的簇拥着,提起阿爹我的心又开始难过了起来。
我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她们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又问道:“是谁将我从浴桶里抬出来放到床榻上的?”
还是靠头站着的那个小姑娘低头屈身道:“是公子将姑娘抱出来的。”
本是只红了耳朵的我现在连脸颊也跟着烧了起来,这么说陈文抱我的时候,我是光着/身子的,那他什么都看到了。
还未大婚,竟被他看了个精光,往后我还怎么面对他正常的说话。
想到这的时候,我的气息微微的重了起来,只觉得方才我睡着他所作的那一切叫我面红心跳,身子也有些躁动不安,总觉得这房子里热的出奇。
我抬手拭汗。
小丫头将汤药端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呈到我的面前,问道:“要奴婢喂姑娘喝吗?”
我当即摇了摇头,兀自端起药碗咕噜咕噜全部喝下。小丫头又递来了一放手帕和一个蜜枣,我接过手帕擦拭了嘴角,又将蜜枣放在嘴里,那苦涩的味儿便通通消失了。
“姑娘方才发着烧,现下喝了药还是捂在被子里,出一身汗,这病自然也就好的快一些了。”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真滚烫的很,原来不是脸红而是发烧。
“陈文什么时候回来?”我拉住小丫头的手臂问道。
那小丫头讪讪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惶恐的跪在地上,眼中泛着泪丝,柔声柔气道:“是奴婢伺候的姑娘不好吗?”
我想她定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忙抬了抬手将她扶起,“不是,你们都很好,很周到,我只想问问陈文什么时候回来?”
小丫头这才作罢,她屈身道:“公子回家中处理一些事情,怕是要过些日子才会再来看望姑娘,姑娘就好生将养着,需要什么您尽管开口。”
我微笑道:“好了,你们都出去罢,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们的。”
“是。”众人再度俯身道。
等她们都退了出去,我这个紧紧绷住的弦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从前哪有这么多人站在身边看着自己的入睡,如今多了一屋子的人反倒叫我不习惯。
陈文这一去不知又道等到多少天以后才可以见到他,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没有着落,我侧头看去,那本厚厚的古书还放在我的枕侧,与我形影不离。
花奶奶死前留了最后一句话给我,她道:“书中的人……是昔日的故友……若有机会,去找他……”
书中的人,是指曼纱华吗?难道这故事中的人真的存在,这世上真的有天渊国、东夏国、邪族的存在?
本是松下来的弦,又重新紧绷了起来,花奶奶姓花,她又说到了昔日的故友,难不成这个日日给我讲故事的花奶奶就是书中的曼纱华!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晴天霹雳,仿佛这个故事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着它的时候,它又猛地拽了我一把,将我硬生生的拉到了故事中去,成为故事里的某一个人,然后参与故事的惊心动魄。
花奶奶留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何意思,当时我心烦意乱来不及细想,现在想起,却是恐惧不已,她为何要我去找他,难不成也与故事中的人有些什么关联不是!
我沉下心来,将古书放在腿上,素手翻开来看,之前的一些都是花奶奶给我讲过的,但我怎么看也看不懂这字里行间的意思,甚至有好多字我都不认识,这下我可发愁了,要向弄明白花奶奶和这本书有什么联系,我就得认真往下读。
我看着手上的宝石手链发愣,一觉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又见陈武拿着长剑奋力抵抗着一拨又一拨的锦衣,乱箭如雨,刚开始些陈武还能应付自如,往后便一根两根三根,越来越多的箭插在他的身上,但他只凝着眉,却不喊一声痛。
花奶奶也中了许多的箭,浑身是血站在我的面前说“小绿奶奶再也不能给你讲故事了。”
我拼命的哭喊,后来越来越多的箭也插在了我的身上,锦衣一一倒下,陈武和花奶奶也倒了下去,陈文骑着白马穿着喜袍策马而来。
217:努力活着
我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忙摸了摸身上,柔软的衣料贴着自己,周身完好无损,只是一半的梦,我长长呼了一口气,才看到屋子里又站着六个丫头,为首的丫头服侍我穿衣洗漱,在吃早茶时,丫头呈上来了陈文的信。
我拆开信封脸上带着一丝暖意,信上大抵是说他要打理爷爷留下的产业,忙的抽不开身,所以近几日不能来看我,但他会每日让邮差带一封信给我,让我不要担心,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丫头们去做,也叫我不要太想家,他说百天过去,会尽快给我一个家。
我合上信,吩咐了丫头前去请一位先生过来。
陈文给我准备的宅子出奇的大,里三层外三层,走的不好便会迷路,其实我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大的房子。我将先生请到了书房,摊开我的古书让他一边给我读着故事,一边问他生僻字,长句,断句,各种标注的意思。
先生日日来,陈文的信也日日送到我的餐桌前,直到三个月以后我才读能独自读懂古书中的意思,四个月后才能通读之前花奶奶给我讲过的故事。
期间陈文很少到宅子里来,每次来坐一会便说要回去了,或者是抱着我说一些有的没的话,在问我一些很傻的问题,那些时日我日日研究花奶奶留下的古书,想从书中找出花奶奶与故事之间的联系,又想看看我是否也和故事中的人有什么关联,所以日子过得也不算是无聊。
转眼间百日之约便到了,今日陈文留在宅子里用饭,我将两只手交织在一起,蓦地又沏了杯茶递给他,我知道他是想说成亲一事。
他眼眸中映着深深的疲倦,抬手拿起茶杯押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阿绿……我现在还不能娶你。”
我手底一抖却不小心将自己的茶杯打翻,茶水全然浇泼到了自己的衣裙上,陈文紧张的站起身子从怀中取出娟帕替我擦拭,我低着头将湿了的裙摆提起,忙说不用,“你等我一会,我去换件衣服。”
“好。”他点点头淡淡应道。
我将湿了的裙子慌忙换下,换了一件穿在身上,手却抖得厉害,这四月的相处,我与陈文的关系也日渐亲密了起来,而我的生活中仿佛只剩了他一个人,从此我也就只有他了,可他若不娶我,我该又往哪里去。
我将衣裙换好,坐在梳妆镜前,轻轻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当我再回到饭桌前时,丫头们说陈文已经走了,那边派人来催促事发紧急,所以没有打一声招呼。
夜幕降落,我遣了她们都去歇息,独自坐在床榻上看着这花奶奶留下的古书发呆。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他站在窗下,问着我,我心中一喜,前去打开门叫他进来。
陈文身上带着一丝凉气,我心里发酸,便扑到了他的怀里,贪婪的闻着他身上的清香,陈文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问道:“怎么了?”
“白日里你说你不能娶我,我只觉得很怕,怕到让我想起了花奶奶给我讲的那个故事,怕到往后的日子都要与你这般相见却不能相守。”
“我的傻绿儿,我只是说现在还不能,并不是说不娶你,你安心住在这宅子里,我会抽时间常来看你,即便是不来我也会让邮差把信送到你的手里,这样算不算是相守?”
他的语气非常的轻,口中凉凉的气息呼到我的额上,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相守,但我知道他不会骗我的。
当晚陈文走后,便很久没有再来,后来来过一两次,也是坐着连杯茶都没喝便又走了,我心中隐隐担心着,却也坚信他会娶我,我也喜欢他,陈武为了救我而负伤的事慢慢的被我抛到了脑后,只专心研究着花奶奶留给我的古书。
我反复读了好多遍花奶奶给我讲过的故事,才能顺畅的将后面的故事看懂。
当歌吟将曼纱华接到了邪族,吩咐太医来看,可曼纱华的眼睛是因为伤心过度而导致的失明,太医也束手无策。
自打曼纱华来了以后,歌吟也像是安稳了不少,整日都是呆在宫殿里也不往外跑,这倒让渊芙染省了不少心。
曼纱华的心病不散,也不开口讲话,渊芙染日日来看,歌吟又陪在她的身边,她只是一味的坐在床边不知想些什么,就是不张嘴说话,也不哭喊。许是在想家或者是在想渊著吧。
邪族的天气要比天渊国更冷一些,歌吟让曼纱华住在自己的宫殿里,又吩咐了这炭火日夜不断,丫鬟们都精心伺候在旁边。日子久了歌吟便不依了,他站在大殿中央,俯瞰着整个邪族,银装素裹甚是娇美,他心中一动。
歌吟坐在床边同曼纱华讲话,还如往日那样只是歌吟一个人在说,曼纱华就静静的听着也不答话。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的早些。”
“整个邪族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叫人沿着边走,雪还是干净的,没人踩过。”
“邪族像是个圣洁的雪城,每到夜晚……”
“好看吗?”曼纱华问道。
歌吟忙坐起了身子仔细的看着她的表情,她认真的在问他。
曼纱华没听到歌吟的回应,她又将身子往床榻里面缩了缩,淡淡道:“反正也看不见,好不好看也与我无关了。”
歌吟微微一笑道:“我不叫人把雪扫了,也不叫他们踩,为的就是让你看一看这雪,你若想看就得好好养着自己的眼睛,你要知道外面的世界还大的很,还有许多你没见过的风景,没听过的故事,没吃过的美食,没唱过得好茶。”
他顿了顿,继续盯着她面上的表情道:“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失去谁也不能失去了自己。”
曼纱华将手攥成一个拳头抬起放在唇边,贝齿咬着手指无声的哭了起来,可是现在她除了哭泣还能做些什么,这个陌生的国度,她看不见,她现在的世界一片黑暗,曙光在哪里她真的看不到。
她是一个瞎子,在黑漆漆的夜里,摸着看不见的空气艰难的往前走着。
歌吟将她的手从贝齿从取下,他牵住了她的手,替她把眼泪擦干,示意一旁的宫人们将厚厚的貂裘披在了她的肩上,复又替她穿上了鞋子,他牵着她走到大殿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反倒将这个世界照的亮堂了起来。
“感受到光了吗?”他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她努力的仰头去看,还是黑沉沉的一片,她轻轻沉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歌吟又牵着她回到了房内,他安慰道:“你总会看到的,既然想赏雪就让自己快快好起来,配合太医的医治,等你眼睛好了我带你去看世界。”
“我走过很多地方,看过不同的民俗风情,听过无数动人的故事,见过两个人的身子长在一起,还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只吃黄土便可存活下来……我还见过比东夏国国花更美的花。好起来吧。”
歌吟整日陪在她的身边,逗她乐,逗她说话,那抹冬季的寒意稍稍减退了一些。
歌吟不在的时候,曼纱华便坐在白房子的高台上,两只无光的眼睛努力的看向外面的雪,相像着邪族下雪是什么样子,是否也和东夏国一样雪花飘落,落下厚厚的一层,成为一个圣洁的国度。
若有一天天下人知晓了东夏国的秘密,那个她深切热爱的国家,将会遭受怎样的非议。
“怎么在这坐着,不怕着凉吗?”歌吟议事回来后远远的就看到曼纱华披着斗篷坐在门口,他责怪的看着一旁伺候曼纱华的宫人们,面色不悦的将自己的衣袍褪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进去吧,外面冷,小心寒气侵体。”歌吟将她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中,哈着气,替她暖着手。
曾几何时也有这个一个人心疼的将她的手护在手心中,替她哈气热手,可是这人已经与她隔了千百个夜,万丈深渊,她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拥抱他了。
曼纱华猛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回身摸着前方看不到的路,跌跌撞撞的自己走了进去。
歌吟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倔强的往前走,不要一个宫人来扶着她,就任凭自己撞在桌角,装上木栏。
午时,太医前来看过,微微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心结未解,臣也束手无策。”
歌吟面露一丝不悦,太医抚了抚额头上的汗,“姑娘的身子怕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气血太虚,终日忧思难解,怕是……怕是……”
“快说,吞吐什么!”
“怕是时日不久了……”太医躬身道。
“混账!”歌吟拂袖震怒,他将手握成拳紧紧攥着,怒吼道:“滚出去!”
曼纱华躺在床榻上,心中凄凉一片,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那些有毒的丹药她吃了整整十五年,毒已入骨无药可治,至于她还可以活多久,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她将脸埋在锦被中,手指沁凉,终究不能和他一起终老,终究这一切都是国王算计好的。
218:重见光明
218:重见光明
她的父王怎会允许一个受天下子民爱戴之人,比他权位还高的人久活在这个世上,她威胁到了他的权利,他必会想法子除去,甚至是不惜自己的性命。
歌吟坐在床榻上安慰着她,她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只好闭着眼假寐。
渊芙染独自守在偌大的宫殿中,听着宫人们众说纷纭,兀自坐在铜镜台前烦心不已。
翌日,渊芙染带着宫人和命膳房做的糕点前来看望曼纱华,正巧歌吟去殿前议事不在房中。
曼纱华一袭白色的素衣坐在桌案前素手执笔,艰难的写着字,周边的地上铺满了她写坏的纸张,渊芙染看着一地的废纸,再看她想写的“东夏国”,她心中便明了了。
“华儿今日肯同芙染姐姐说说话吗?”
她停了手,微微点了点头。
渊芙染喜出望外,她前去牵着曼纱华道:“去姐姐的宫殿坐坐?”她带着曼纱华去了红漆的宫殿中,这所红漆的宫殿在邪族极其的显眼,其他的宫殿皆是乳白色呈拱形圆状,可唯独这件四方四正,红的耀眼。
渊芙染遣走了所有的宫人,她将曼纱华拉到绵坐上,两人面对面坐着,渊芙染同儿时那样拍了拍她的头温柔问道:“华儿愿告诉姐姐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曼纱华沉默了良久,久到渊芙染以为她不会同自己说些什么,这是她才道:“著……哥哥,他娶了太尉的女儿云诗澜,云诗澜是我的好朋友,但他们谁都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我以为著哥哥会娶我……”
她顿了顿又接着慢慢道:“念儿死了,跟在我身边的小兔也死了,东夏国灭了,父王……父王母后,还有昔日的宫人东夏城的百姓都死了……有人说这些都是著哥哥做的,是他为了手中的权灭了我的国家。”
“可是……我不信。”她艰难的道:“我以为他爱我,为了我不会伤害我的家人……可是我和权利比起来真是……”
“好了我的华儿。”渊芙染疼惜的将曼纱华搂在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同她一起落着泪,“那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怎会没有感情,姐姐相信皇弟绝非冷血无情之人,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岔子,他怎么舍得亲手毁了你,他舍不得的。”
“渊著一向心软,若不是心软,天渊也不会酿成现在的局面了。”渊芙染眉间熬着愁苦,仿似又想起了那些不堪的事情。
“芙染姐姐,你说什么?”曼纱华疑狐的抬起头,眼中却毫无生气,只是空洞的盯着前方的某处虚点问道。
渊芙染低下头咳嗽了两声,正整备转移话题,曼纱华像是听出了这咳嗽的语气,她紧接着又问道:“芙染姐姐,告诉我。”
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她想象着渊芙染微微抿了抿嘴两边的酒窝若影若现的,甚是好看。
“曾经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将渊辰扳倒,将渊辰所做的恶事都抖落出来,父皇会将渊辰与李卫铮打入天牢,会将他们处死,这些下场他都知道,可他没有这样做,他知晓一切都是渊辰做的之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渊辰一次又一次的在他心上捅刀子。”
“你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
渊芙染看着窗外的雪景,眼中却燃烧着烈火,她道:“是因为手足情,他一直放不下这个皇兄,总想着有一天他们能从前那样坐在一起煮一壶茶,下一盘棋,一起赛马骑射,可他不知道这一切都回不去了!渊辰是记仇多疑的人,他从未真正的原谅过母后,更是不喜欢渊著,只要渊著一天存在,渊辰不管多努力父皇都不会正眼看他。”
“渊辰的嫡母是李婉儿,可李婉儿和母后比起来,孰轻孰重你该知晓。”渊芙染拿起茶杯轻轻押了一口。
“李卫铮对渊辰自小就照顾有加,事事都上心,对待渊辰比他自己的儿子还要看重,你知道父皇母后是如何去的吗?是渊辰……是他亲手杀了父皇母后,而这始作俑者却是李卫铮,李卫铮从小便教唆渊辰如何去恨,如何将渊著从太子之位推下来,在如何杀父弑母!”
渊芙染面目几乎狰狞,她的手紧紧的扳着木桌的一角,说着说着,这泪便流了下来,“我何尝又不是独自一人背井离乡来到这陌生的邪族,我帮不了他什么,他也从不开口说,这内心的苦可想而知,所以这次请你也相信他,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别被他人所迷惑了。渊著他舍不得你这样难过。”
她慢慢的点了点头。
渊芙染瞧见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心中甚是欣慰,她又道:“从前渊著不得朝中大臣的扶持,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同渊辰争些什么,皇位渊辰若是想要渊著给他便是,可是从父皇和母后的死之后这一切就变了,渊辰不准他去接你,不准你们成亲,就连你渊辰也要同他抢,李卫铮又将天渊的朝堂搅的一锅浆糊,天渊在渊辰的手下已经是岌岌可危了,那些昔日的大臣无一不是忠心耿耿的跟着父皇做事的,而渊辰将他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这是真的彻底的激怒了渊著。”
“他绝不会允许父皇的江山在我们这一代便没有了后代,渊著要将它夺回来,只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才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曼纱华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的扎了进去,她知觉的心中一空,就连呼吸都变得难过了起来。
渊芙染起身扶起曼纱华道:“华儿现在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将眼睛养好,等他日你亲自到他面前问一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的他从来不喜欢解释什么,所以一定要好好问一问他,别叫他一个人背负这么多。”
“我知道了芙染姐姐。”她反拍拍渊芙染的手背。
在回去的路上,阳光正好,她只觉得两眼一片清明,隐隐有一束光照她照射了过来。
夜半她做起了噩梦,头上的虚汗噌噌的往外冒,胸口紧紧的压着,猛地她坐起了身子,睁大眼睛叫喊着小兔,喊了两三声后,她才想起小兔已经不在了。
“奴婢在。”殿内掌起了灯,一个穿着清一色宫衣的姑娘跪拜在她的床榻前,曼纱华伸手触及她的肩膀,痴痴问道:“念儿,你可是念儿?”
“奴婢不是,奴婢叫尔珍。”宫女低着头说道。
“抬起头来。”她道。
小宫女不明所以,但依旧抬起了头,她正看着她。小宫女一惊单手在她的脸前晃了晃手,曼纱华的眼珠便随之转动了一圈,“你这是干什么?”她将小宫女的手别开,一脸嗔怪的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宫人。
她问道:“这是哪,为何在梦中我还能梦到不认得的地方。”
“回姑娘的话,这里是邪族的宫殿啊,您是小公子带来的人,这是小公子的寝宫,您忘了吗?”
曼纱华恍然大悟,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她伸出双手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如葱根般的指头清晰的晃在眼睛前,“快,去掌灯,把这里所有的灯都点上。”
“是。”
少顷,整个宫殿变得亮堂了起来,床榻前的屏障,两旁的花瓶桌椅,这房间的陈设在她眼中是如此的清晰夺目,她忙推开了大木门站在高台上往下看去,整个宫殿果真如歌吟所说的银装素裹,洁净到连一只脚印都没有,白茫茫的一片遮掩住了不少她不想看见的东西,或许这个世界上雪是最干净的东西了吧。
“夜里凉,谁让你穿成这样就跑出来的?”歌吟匆匆忙忙的从偏殿赶来,替曼纱华披上了自己的厚貂裘长袍,他转身看着不识眼色的宫人,怒斥道:“拿披风来!”
她轻轻的拽了拽歌吟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发怒,她指着前方的呈现出晕黄的光亮问道:“那一圈橙黄色是什么?”
他诧异的转过头,将曼纱华的身子扳到自己的面前,“你能看到我吗?”
“可以啊。”
“我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红色。”
他将曼纱华一把搂进了怀里,激动道:“太好了,你终于能看见了,真的……还好你没有放弃自己。”
曼纱华的眼睛好了起来,也愿多说几句话,歌吟大乐,便赏赐了渊芙染许多东西。
她能看见的第一天,歌吟便带着她转遍了邪族的大小宫苑,她走着弯弯曲曲的路,抱怨道这里的宫苑当真与天渊与东夏的不一样,东夏宫的房子都是正南正北,四四方方的,就连道路也是东西南北走向明确,可邪族的却是毫无章法,就连整座宫苑的建筑也是风格不一。
最高的那座白色为顶金色为墙的房子便是方才他们出来的地方,歌吟的住处。
游玩了一天,曼纱华的心情也大好了起来,回来的时候渊芙染正坐在大殿中等着他们。
“慕名回来了。”渊芙染起身笑着相迎,她亲自前去将歌吟身上的长袍解开命宫人拿了下去,歌吟的面色稍有一丝的不自然,随即便恢复了常色,他问道:“今日怎么有闲情到这来了?”
219:邪族旧事
219:邪族旧事
渊芙染微微一笑,上前去拉住曼纱华的手臂柔声道:“今一早便听说华儿的眼睛可以看见东西了,我这是高兴,便过来看看她。”
曼纱华瞧着渊芙染正有意无意的看着她身上的那件披风,她心中自然清楚,这个男人是渊芙染苦等了十年才嫁给他的人,她自然不愿意别人与歌吟有这般亲近。
曼纱华忙将身上的披风褪下交到了宫人的手中,她回眸一笑,温声道:“既然芙染姐姐在这等着姐夫和华儿来,姐姐既然也瞧见了华儿现在已经无恙,那华儿便独自去院中转转,姐姐姐夫先聊着。”话罢她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曼纱华!”歌吟叫了她一声,她心中一紧,顿住了步子,从容不迫的转过了身来,再次俯身行了一个东夏的礼仪,便飞快的退出了大殿,任歌吟怎么叫她她都不应。
这七拐八拐的宫城已经彻底将她绕晕了过去,整整一天她都在这转着,这所红漆的房子她都不知道来过了多少次,可她从这怎么都找不到回白房子的路。
日暮渐渐的往下落去,她心中又凄凉了几分,看见落日不免会想到别的一些什么,渊著此时会不会正个新婚的王妃一起用着晚膳,在饭桌上相谈甚欢。
“曼纱华!”一声怒叫,将曼纱华抬起了头,歌吟高大的身影的将夕阳的残光全部都替她遮挡住了。
她俯了俯身子问候道:“姐夫。”
“不准你这样叫我!”歌吟好似真的生死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他盯着她的面容道:“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喜欢……”
“姐夫!不要说了。”曼纱华打断了他,她狠狠的瞪了歌吟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她虽不知走的是哪个方向,但她不能停下来,她不要听歌吟说出对渊芙染残忍的话,她的芙染姐姐谁都不能伤害!
“曼纱华!你站住!”歌吟呵斥一声,曼纱华置若罔闻,只大步朝前走去。
这下歌吟急了,他脚尖轻点,轻功略展,曼纱华听着他追来,便撒腿往前使劲的奔跑,何耐她根本跑不过歌吟。
歌吟停在她的面前,面色怒极了,仿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那般,“你胡闹什么!我和渊芙染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姐夫你在说笑什么?我没有胡闹,姐夫和芙染姐姐的故事,是华儿自小听着长大的,你可知芙染姐姐等了你十年,十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她推了歌吟一把,便准备转身离去,歌吟猛地将她拽了回来。
不等歌吟说话,曼纱华又道:“你知道吗,当天渊国所有的小公主大公主都出嫁了,身为长公主的芙染姐姐还在等你,一个国家都在议论这个公主,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等着你,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那曼纱华,你的心又是什么做的?”歌吟拉着她的胳膊反问道。
她愣了愣,蓦地叹了一口气轻轻道:“我不喜欢你,我拿你只当大哥一般对待,我喜欢……”后面的名字她没有说出来,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继续喜欢渊著了,只要提到他的名字,她的心就会隐隐发痛,他怎么可以允许意映这样对她,还杀害她最亲的小兔。
“你对芙染姐姐好一点吧,她与我也一样一个人背井离乡,你若不把她当家人,她在这就真的是一个人。”
歌吟还是死死的住着她的胳膊,她奋力的将手抽了回去,不知方向的漫无目的往前走着,歌吟也没再追上来,直到夜幕,她才兜兜转转找回了白房子。
歌吟一袭火红色长袍披在身后,他侧身坐在长殿中,曼纱华揉着饿的发痛的胃,走到门口看到歌吟点着一盏灯在等她,门口的尔珍看到她回了以后,迎了上去。
“姑娘回来了,小公子为您准备了一桌子的菜等着您呢,快进来。”尔珍将曼纱华拉了进去,一时间气氛尴尬在了那里,歌吟背对着她,她直直的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张口。
“饿坏了吧?”歌吟温声问道。
“嗯。”她应了一声。
一尔珍将歌吟扶了起来,歌吟将暖手炉交到她的手里,神情淡淡的,坐在长桌的一端,“饿了就快吃吧。”
曼纱华手里抱着暖炉,慢慢的坐了下来,邪族用膳的桌子与天渊和东夏皆不一样,即便是两人的晚膳,这桌案也是长长的,上面铺着大红色的锦荣,菜色虽没有东夏的那般精致,却也别具一番风味。
她将暖手炉放在一旁,便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歌吟看她吃的津津有味,他唇边漾着笑意,也拿起了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用完晚膳之后,曼纱华咬了咬嘴唇还是开了口,“我想换个地方住,这是你的寝宫,而你又住在偏殿,有许多事都会不方便。”
歌吟目光一沉,应道:“好,我让人去安排。”
“嗯。”
“还有……”歌吟看了看她,心中一软,“白日里我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希望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是很好的朋友。”
“嗯。”她点了点头。
歌吟将她送到了新的宫殿,直到曼纱华入睡,歌吟才往小白房子走去。
次日,歌吟命人来置办曼纱华住的宫殿,这里还和小白房子一样的暖和,她的房子里到处插满了红梅,就连锦被都是经过精心挑选过的样子,木制的书架上放着一排排书籍都是曼纱华没有看过的,就连画笔纸张歌吟都命人置办齐全了。
歌吟还是日日来,每日同她说一些话,一如往昔那样尽量的逗她笑,歌吟讲他小时候的事,曼纱华也听的认真。
原来歌吟的童年也不是这般快活。
他说他的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抛下她去了天渊国,后来他在大公子那里听到她的母亲已经嫁给了一个天渊国有权有势的人家,日子过的倒也滋润,还说天渊到底是比邪族好,比邪族繁华,比邪族大,在天渊她再也不想回来了。
他的父亲也娶了很多妻子,母亲跑了父亲便再娶一个貌美如花的邪族女子,谁也没把他的母亲放在心上,只有他自己,日日都盼着母亲可以回来看看他。
他也希望他的母亲像别的宫苑的母亲那样将他抱在怀里讲故事唱曲子听,可他一直等啊等,直到天渊41年的时候回来过一次,那时候他完全不认得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是谁,她穿着天渊的服饰,说着天渊的方言,就连她抱他一下,他都觉得陌生不已。
后来他的父亲也不接受离别了十年之后的母亲再度回来,整个邪族也容不下他的母亲,那时候大公子掌管邪族一切事物,就连一向大肚的大公子也容不下他的母亲,那个女人受着重重压力在邪族一直生活着,直到天渊63年渊辰登基,大公子遇刺,而他成了执掌邪族的人。
他的心里虽然一直都不待见他的母亲,可血浓于水,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正准备加封她的母亲,让母亲的日子不再那么难过的时候,他的母亲又撇下他和他的父亲不辞而别了。
以前还是大公子掌管邪族的时候,他便一直往天渊去游荡,那倒不是真的喜欢天渊国的风情礼仪,而是他想追寻母亲曾经留在那里的生活过的痕迹,离开的这十年她的母亲究竟是怎样过的,他想找回来。
父亲在邪族身边女人围的又多,而那些女人觉得他长得好看,便将他当女孩子养,喜欢给它穿一些鲜艳的衣袍,又给他纹了血红色的梅花,可他还是厌倦那里,因为邪族没有母亲,没有父爱,他就一直游荡游荡。
只不过想不到邪族为了联姻竟然将他推了出去,他说过他要娶的女子一定会是自己爱的人,可这个女子他并不相识,即便他娶回来以后,他也从没同她一起住过一晚。
母亲和父亲在他的生活中几乎没有起到什么重大的影响,反而是大公子一直对他照顾有加,所有到最后就连他不想娶的女人也照着大公子的意思娶了,不想担任邪族的首领也依照大公子的意思当了,可他在邪族就是不痛快。
“这种不痛快,一直到我遇见你,你身负的责任是一国的巫女,站在高台上那样的瞩目,所以那时候我就已经很崇拜你了,你看我就知道逃避,这些年为了不去面对邪族的一切,我躲来躲去,可中了毒以后,有些事真的是我没有办法的。”
歌吟摘下了玉瓶里的一枝红梅,开的这样娇艳的红梅与他比起来真是暗淡了不少,反而他眼角到鬓角间的红梅开放的娇艳欲滴。
“可那是你的责任,人身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就应该担起什么样的责任,你既身为芙染姐姐的丈夫,那你就应担负起你的责任来,别辜负了爱你的人。”曼纱华苦口婆心的劝道。
歌吟将头一转,佯装生气似的将花瓶里的梅花全部折断,闷声道:“这些我自有打算,你就别在这教训人了。”
220:芙染心酸
220:芙染心酸
“你比我年长许多,生性却像个孩子一样,只顾着自己。邪族与天渊的战事你怎么看?”
这是她一直搁在心里的事情,上官锦玚一族的事情,她虽不知来龙去脉,可上官一族被灭准和渊著脱不了干系,渊辰又以为这一切是邪族的人所为,这次的局势恐怕比南城之战还有紧张的多。
“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你在这就好好养身子,别的什么都用你操心,我自有打算的。”歌吟嗔怪一声,眉梢微微翘起,白皙的面容映在晕黄的灯下好看极了。
曼纱华在邪族小住了也有小半年左右了,冬去春来,花又开,歌吟渊芙染总是交叉着来她的宫殿,陪她说笑下棋,总怕一不留神她心里想不开,去做一些傻事,那份悲痛被曼纱华藏在心里,平日的笑容也少了起来,说话也再不似从前那般聒噪,每次渊芙染与歌吟来,都是他们滔滔不绝的讲着,曼纱华认真的听着,也不反驳些什么。
歌吟对她一直都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心里清楚渊芙染定也不好受,平日里她能躲便躲过去不见他,歌吟倒也精神,她闭门不见,他就把各地好玩的东西都往她宫里送。
一来二去整个邪族众说风云,说曼纱华是歌吟金屋藏娇的大美人,小公子对她也是宠爱有加,而原配天渊国嫁过来的长公主,一直备受冷落,邪族怕是要换一个女主人了。这些话被渊芙染一字不落的听了下去。
而邪族与天渊的战事当真是一触即发,两国交界处日日都纷争不断,只待哪国先打响这第一/炮。
后来的一段日子渊芙染几乎不去曼纱华那,终有一日艳阳里花开的正艳,微风轻轻的甜甜的,天空更使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一宫的宫人们全部拉起了长长的风筝线,宫苑的天空上飞舞着各种各样的风筝,她们穿着夏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尔珍将曼纱华掺了出来,她坐在木椅上一袭白衣素净的惹眼,眼眸中含着清澈的洁净的碧空,一个个绚丽的风筝晃入她的眼中。
她知道这些风筝是谁为她准备的,可偏偏是这些细小的事情给她又带来了光明,阴霾应该会走吧,会走吧,她反复问着自己。
她知道只有在邪族,不触及往昔的事情,她才可以暂时的遗忘这苦痛。
次日,渊芙染身穿着天渊国的隆重的服饰,命了宫人前来邀请曼纱华一起前去赏花。
渊芙染开口邀请,她即使再不想去,但也得穿戴整齐去了,在邪族她一直都是客人,这一点她从不否认。
“华儿。”渊芙染叫了曼纱华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芙染姐姐说什么?”
“姐姐叫你陪着赏赏花,你就这般不情愿?方才我什么都没说。”渊芙染脸上难得的出现一丝怒气。
曼纱华忙底下头回应道:“方才是我走神了,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这倒也无妨,毕竟东夏国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姐姐可以理解。”渊芙染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兀自向前走去。
这是在渊芙染的宫苑中,曼纱华无心赏花,但却一直盯着花看,被渊芙染提及心中的痛处,她也只好以微笑回应。
“芙然姐姐若没有别的事,我想回去休息了。”她顿住步子道。
尔珍忙上前来用手帕给她擦拭汗珠,躬身对渊芙染道:“夫人,姑娘的身子太弱了,怕是不能在艳阳里站的久,。”
渊芙染回眸狠狠的瞪了尔珍一眼,这也是曼纱华记忆中渊芙染几乎没有的表情,她记忆中的芙染姐姐一直都是端庄大方,就连说话都是温温柔柔,即便她做错怎样的事,怎样无理取闹,渊芙染都会微笑的原谅耐心的哄着她。
她也可以避开歌吟,可渊芙染待她还是不同了往日。
“尔珍你先退下吧,我要同华儿说几句体己的话。”渊芙染盯着尔珍命令道。
尔珍担忧的看着她,她点点头,她从不相信自己的芙染姐姐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尔珍无需担心她什么。
“那你就先退下吧。”她道。
“等会奴婢把汤药给姑娘端过来。奴婢告退。”尔珍躬身行礼退下。
曼纱华直视渊芙染的眼眸,那里深藏着十几年来的孤独与寂寞,她在多看一眼,便会被这份孤独所吞噬干净。
“芙染姐姐想同华儿说什么?”
渊芙染不语,只往前走去,她跟在身后,面前一栋栋宫殿瑰丽迷人,渊芙染脸上映着孤寂的微笑,她道:“他让我等了十年,我以为嫁到邪族,做了他的妻子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我想错了,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为了不与我同房他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在邪族。”
“你说说他是这样冷心冷血之人,他可狠下心让一个女子等他十年,我本该恨他才是!可是……”渊芙染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激动,她背对着曼纱华看着这红漆绿瓦的宫殿,她道:“他怕我寂/寞,怕我孤独想家,因为他不喜欢我所以陪不了我,于是他就将天渊国的九重宫阙仿真似的建在了邪族的宫中,离他最远的地段,从我这去他那不知要绕多少圈子才可以走到,你说他的心机怎能如此之深!”
原来是这样,曼纱华惊叹的看着这面前四方四正的宫殿,细看去还真是天渊国宫殿的样子,上次她为了躲避歌吟也不小心误入了这个地方,可她怎么走都找不到原先的白房子,她本以为是她不懂邪族的构造所以走错,原来是歌吟故意为之。
渊芙染继续往前走去,一旁的宫人都被她们屏退一旁,她突地知晓渊芙染说这些话是何用意了。
“邪族小公子阿拉慕名为了一个女子亲自调运兵马在两年内以最快的速度建成了这个宫殿,就等我嫁到邪族来住,这些是他早就打算好的,在外人看来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宠啊!可自此以后他就更有理由不在邪族,我知道他不爱我,他只是在尽他应有的责任来对我好。”
渊芙染叹了一口气,走上楼台,她扶手摸着红漆的柱子,眼中尽是苍凉,“这九重宫阙一共有789个台阶,277根红木柱,这每一寸每一方都是我亲手抚摸过的,因为这是他为我建的。初夏了,你看看这池子里有3657株花,瞧,昨儿又开了两朵。”
“芙染姐姐……”曼纱华突地剧烈咳嗽了起来,她从怀中拿出锦帕,只觉得嗓子一甜,锦帕上便映上了血渍,她手中一抖忙将锦帕折好收进了袖口。
渊芙染的手指搭在红木柱上,只见摸着木柱上的温度和裂痕,脸上噙着一丝苦笑,她道:“我来的时候这些红漆的宫阙本是鲜艳尽红,而如今岁岁年年日日夜夜被我的抚/摸下,竟不如原先那般光泽艳丽了。”
她看着渊芙染,纵使她的芙染姐姐再悲伤再难过,可她从未在她的面前落下一滴泪来,反而说话的语气坚强的让人心软。
渊芙染转过身子来,她看着曼纱华,愣愣的看着曼纱华,突地她朝着曼纱华跪了来。
“芙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曼纱华愈要扶她起来。
渊芙染摆了摆手,道:“华儿,姐姐现有一事相求。”
“芙染姐姐但说无妨,你先起来,否则华儿可要陪你一同跪着了!”她说着就冲着渊芙染屈膝而跪。
渊芙染微微抿了抿嘴唇,酒窝浅浅的映在她的脸上,她道:“你已是亡国之女,邪族不能久留你了,而你在邪族的半年也给小公子带来了不少麻烦,渊辰四处寻你,他不会放过邪族的,你不能再拖累他了,他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现在邪族与天渊国的战事一触即发,两边都是家人,两边都是我的国家,姐姐很为难,你走吧,你走了外头的人就不会议论他了,渊辰说不定也会放过邪族。华儿……”
曼纱华看着渊芙染,她张了张嘴,心中却是窒息的难受,“芙染姐姐邪族和天渊的矛盾不是因为华儿……”
“你不要再说了!”渊芙染打断她道:“我自是留不得你,可姐姐这也是没办法,你知道的小公子他根本舍不得放你走,求他还不如求你,难道你要让他在你和邪族之间做抉择吗?不要那么残忍华儿,对不起你的不是他也不是邪族,你走吧……”
渊芙染说着俯下了身子,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不叫她看到自己的神色。
她跪在渊芙染的面前,深吸一口气,本想好好的说句道别,可刚刚张嘴说了句芙染姐姐,她的声音她的舌都在颤抖,她忙捂住了嘴巴,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渊芙染的肩膀,示意她同意离开。
她扶着一旁的红木柱一点一点的站起身子,慢慢的朝台阶下走去,一旁的宫人恭送她的离开。
在宫苑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渊芙染仍旧跪在方才的地方,将头深深的埋着,不去看她也不和她道别。她颤抖着声音小声说道:“芙染姐姐再见。”
221:设下圈套
221:设下圈套
回去的路上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着,儿时的事情一幅幅的浮现在她的眼前,他们四人一同煮茶,一起下棋,一起说笑,一起玩闹,她与她的芙染姐姐躺在同一张床榻上,看着芙蓉帐暖里的芙蓉花,听着渊芙染讲故事给她听。
她幻想着邪族的小公子究竟是长了什么妖魅的模样,第一次见面就将渊芙染的心勾去了,她在大槐树下日日祈祷着小公子快快回到邪族,然后迎娶渊芙染,不要让她再这样难受的等下去了。
当听到渊芙染嫁去邪族的消息,她兴奋的替渊芙染落下泪来,她的芙染姐姐终于称心如意的嫁给了小公子。
她原以为长大了所有人都会幸福,她会嫁给著哥哥,芙染姐姐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辰大哥也会娶一个温柔又漂亮的妻子。
她以为她到天渊国以后四个人还是可以时常聚在一起说笑,可她长大以后发现这个世界完全不是她认为的那样,为了夺权争位渊辰与渊著斗的你死我活,渊辰可以杀父弑母,渊著可以背弃自己的原则,甚至也可以放弃她。
她走着走着又迷路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在陌生的国度,在长长的宫巷中她靠着乳白色的墙缓缓的坐在了地上,这些事她只是憋在自己的心里,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也再没任何人愿意听她说这些。
不知过去了多久,日暮渐渐的落了下来,尔珍提着木盒带着一群宫人在长巷里找到了她。
她将头埋在双臂中,尔珍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道:“姑娘怎么跑到这来了,小公子回去没见到你人担心极了。”
曼纱华抬起头来冲尔珍轻轻一笑,尔珍愣了愣,她低头看了看木盒,道:“这药都凉了。”
“拿来吧。”她端起冰凉的药碗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顺着她的喉咙一路往下,喝完药尔珍将手帕和蜜饯递了过来,她只拿了手帕擦了擦嘴角,尔珍再将蜜饯往前送了送,曼纱华道:“我不苦。”
尔珍将她扶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去。
宫苑门口歌吟穿着藕粉色长袍来回踱步,他瞧见尔珍将曼纱华带了回来,他笑着上前相迎,“渊芙染说你中午就走了,这大半个日子你是去哪了,我叫了尔珍找了你许久,还以为你走了呢。”
曼纱华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心,脸上却微笑着道:“一个人在宫巷里走了走,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好啊。”歌吟欣喜应道。
曼纱华亲自煮了茶,歌吟嘻嘻哈哈的和她说着今日朝廷之上的事情,却闭口不提与天渊的紧张局面,她沏茶递给歌吟,道:“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歌吟接过茶杯,嗅了嗅茶的清香,嬉笑道:“你说,只要你说的我都答应。”
她咬了咬唇道:“今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维护芙染姐姐,她是你的妻子,别叫她受了任何委屈。”
“无缘无故提她做什么?”歌吟放下喝完的茶杯,曼纱华接过又沏了一杯递给他。
“我很早就知道你们的故事,这是我所能为芙染姐姐做的唯一的事情,从小她就待我很好很好,比自家姐姐还要好,所以我见不得她难受。”她淡淡的说着,又替歌吟沏了一杯茶。
她沏多少杯茶,歌吟便喝多少杯,这新煮的一壶茶全叫歌吟喝了去。
“可你怎么见得我难受?”歌吟看着她的眉目,眼中包含着说不出的深意,她只是别过了脸去,歌吟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和你从小还相识呢,你叫我如何去喜欢一个不喜欢的女子?”
她也不急着辩解,只淡淡的说着“你不知芙染姐姐在天渊受的口舌之苦,你也不知她日夜盼着你从星辰盼到日落,而你却从不看她一眼,哪怕你不是真的想去看她,你也要装作乐意的去看看她,听她弹首曲子给你听。”
歌吟喝着茶痛苦的支着头,不语听着曼纱华说。
“不要觉得这些都可有可无,就为了她苦苦等了你十年,你就为她做一些事情好吗?”
歌吟猛地拽住她的衣袖,死死地拽着不愿放开,而他的头却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他看了一眼她亲自为他煮的那壶茶,又看着她决绝的样子,只喃喃的说着“别走……”
曼纱华将歌吟的手掰开,她轻声道:“原谅我。”
她出了宫苑,一个穿着蓝衣的小宫女领着她一路向东走去,邪族的宫影深深,她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这个地方不属于她从来都不属于,心中万般滋味,最终只化作了唇边的一丝苦笑。
直到走到宫门口,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小宫女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递到曼纱华的手中道:“这是夫人吩咐的,马车里的粮食衣物都足够支撑姑娘走到天渊国去。”
“夫人还说姑娘有没有什么话留给她?”小宫女问道。
曼纱华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银两,她真想做一个有骨气的人,将银子车马衣物粮食通通还回去,然后扬声说着不用芙染姐姐担心,她自己会搞定一切,可是她不能,她即使再有骨气,她也知道她不能没有这些东西,没有粮食没有马车没有银两,她寸步难行。
她接过宫女说中的银两道:“你帮我给尔珍带句话吧。”
“啊?”小宫女略微的诧异着。
“你代我向尔珍说句谢谢。”她说罢转身正欲上马车去,小宫女吃惊的问道:“没了?姑娘就没有什么话要和夫人说的?”
“没有了。”她上了马车,小宫女躬身告别她。
车夫问她“姑娘要去哪里?”
曼纱华掀开马车的窗帘,好好的看了看邪族的宫殿,一排排坐落不齐的房屋,那件白房子依旧矗在最显眼的地方,她复又放下窗帘,道:“去东夏国吧,东夏国的东夏城。”
车马启程,夜深露重,她缩在马车的一角等着回家去,这次回去她就再也不走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岁月她只想待在故土,好好的陪陪去世的他们。
她的一生都是国王设计好的,可她却恨不起他来,那个高大威严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从小被封作华公主接受着万般疼爱,后来坐上巫女的位置接受着天下人的爱戴,这一切都是国王给的,她忘不了。
可作为巫女的代价她也不得不承受,被辱、服用慢性毒药,这一骗便是十六年,最后国王给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而今重回故土,她不得不正面面对。
天渊国,清王府内,渊著单手捻着一只白色的玉棋子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棋盘上的残局,喜乐立在一旁沏好茶递了过来,“主子,这次意映姑娘又落套了,李卫铮手下的几个有名望的大人近期频频遇到麻烦,皇上已经不耐烦了。”
渊著押了一口茶,眼睛继续看着棋盘,他又问道:“这次她又调运的是哪里的势力?”
“上官将军放线下去查,查来查去这次还是宁京城中的势力,看来这个意映姑娘来头不简单啊。”喜乐赞叹道。
渊著继续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棋子,棋子光滑透亮,他眼眸中暗光一沉,将手中的棋子丢下,淡淡道:“意映必然与暗中的那方势力有关联,这背后的人是谁就看本王猜测的准不准了。”
喜乐笑道:“主子这最后一步棋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渊著再次端起茶杯押了一口,“朝中浑浊不堪,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将意映软禁起来,不准她与外界的接触,再扬言出去本王已经知晓华儿是为何出走了。”
“是,奴才这就下去承办。”喜乐话罢并没退出房间,他迟疑了一下,又道:“主子,邪族那边的探子传话来说芙染公主秘密将华公主赶出了邪族,现下华公主的马车正往东夏行驶,您看我们要不要……”
渊著的眉梢微微上挑,他沉声道:“本王自有打算。”
“是。”喜乐再次躬身退下。
意映被软禁了起来,她所在的房间周围围满了清王府的精兵,一层层的防卫严密牢靠,就连一只麻雀也不能轻易的踏入这片禁区。
渊著一身素衣白袍站在门口,沉声命令道:“开门。”
侍卫将房门上的铁链打开,渊著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墙壁树影,眼眸中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便踏了进去。
这已经是软禁的第三日了,这三日内没有渊著的准许是没有人来给她送一口吃的,送一滴水进来,她面色惨白奄奄一息的趴在桌子上,桌案上的茶杯早已被喝空,歪倒在一旁。
意映眯起眼睛看到是渊著来了,她轻轻笑着虚弱道:“王爷这是怎么了?您不是最信任意映,最喜欢意映给您沏的茶吗?如今意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要遭王爷的这般凉心对待?”
渊著坐在桌案的一边,面色凝重的看着她却不说一句话,意映急了,她艰难的支起身子沿着桌案往前走了两步猛地扑在渊著的衣袖边,拉着他的胳膊质问道:“意映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王爷这般对待?为什么?”
222:将军之死
222:将军之死
他看着她模样可怜,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无辜,又想起那日在东夏国见到曼纱华的样子,想到往日中意映便是这般装着可怜纯真无知,差点连自己都被欺骗了,暗地里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他猛地俯下身子,反手掐住了意映纤细的脖颈。
“别以为救过本王,你就可以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了,想死,本王可让你连一丝白骨都不剩!还有你身后的人本王一个也不会放过!”
意映被捏的喘不上气来,她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平日里待她百般依顺的渊著,心底的凉意一点一点的蔓上,渊著猛地松了手,道:“活着,代表你对本王还有一丝利益可图。欠你一条命本王自会还清,你欠她的本王也会连本带利的讨回。”
他出了房门,侍卫又将重重的大锁扣上,意映跌坐在房内,突地迸发出惊天裂地的哭喊声。
渊著再次睨向四周,树影微微一动,一个黑影闪过。
意映被软禁的第五日,宁京城纷纷流传着清王最近恋上了一个怪癖,囚禁了一个貌美的女子,说是非要看看这女子不吃饭能坚持到几日,不吃不喝最后可以瘦到什么程度,若是能掌上起舞,那是最好不过了。
只不过这女子怕是不能掌上起舞了,在不吃不喝的第五日女子就已经下不了床榻,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众人都以为这女子怕是撑不过第六日了。
第五日夜幕已降,渊著依旧穿着素白的袍子坐在正殿中,让人备好糕点,温着酒,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喜乐站在一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担忧道:“主子,万一没人来呢?”
渊著单手轻轻扣着桌案的边缘,他抬起深邃的眼眸,沉声道:“那就关到她饿死为止。”
“王爷门外有人求见,说是王爷答应了他要来府上喝酒的,不知王爷还欢不欢迎?”小斯上前来报。
喜乐面露喜色,忙道:“主子,来了!”
“去请。”渊著道。
远远的他便看到,小四穿着往常的那副富贵的模样,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锐,哈哈大笑着走上大殿来,俯了俯身子道:“在下不请自来王爷不会不欢迎吧?”
“看座。”他吩咐道。
小四嬉笑着将手中准备好的绸缎交到了喜乐手上,屈身坐下“谢谢。”
“喜乐倒酒给小四爷。”渊著坐在上方,面色是一贯的冷清,让小四难辨喜怒。
小四端着酒杯尝了一口,不由得皱起眉头,渊著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小四拱了拱手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拍手称赞道:“不愧是清王府,这陈年的酒除了皇上的宫中,怕只有你这有了。”
渊著清淡一笑,他将修长的中间搭在酒杯的杯沿上,轻轻转动着,“这酒是先王朝人酿的,味道独特,如今王朝已灭,这酒也随之消失匿迹,本王可是花了重金寻了百人才求得十坛这种酒,小四爷品的如何?”
小四放下酒杯应笑道:“不错,味道极其醇正,满上。”
“喜乐倒酒。”渊著道。
十坛酒如饮水一般让小四一人通通饮下,期间上了五次厕所,喝了两杯花茶,十坛酒饮下,小四的身子依旧坐的笔直,眼眸中闪着的还是那抹商人特有的精锐,面色不改说起话来条条有理。
渊著赞道:“千杯不醉,好酒力。”
“清王谬赞了。”小四站起身子拱了拱手笑道:“清王既然能把先王朝的十坛酒赏给小四,想必清王已经知晓一二了,明人不说暗话,那么清王引在下到府上来,打算何时把妹妹还给在下?”
渊著把玩着茶杯,若有所思道:“你叫什么?”
“王骓。”小四收了一贯的嬉笑,看着渊著问道:“你是从何时起察觉出了我的身份?”
渊著招呼喜乐道:“给王姑娘送点吃的进去。”
“是。”
喜乐退下后,渊著拍手道:“好一个王朝后代,王朝没落,上官老将军乘胜追击,将王朝一党全部歼灭,只是没想到还留下了你们兄妹二人。”
小四但笑不语,渊著看着他的面色平静的一如什么事也未发生一样,当真是深藏不露。
“一幅‘南城之战’被你挂在了殿中最显眼的位置,日日警醒着自己不要忘了灭族之仇不是?”渊著单手叩着桌子淡淡道。
小四面色难得露出一丝慌张出来,“清王果然才智过人,既然清王都猜出了事情的始末,当初舍妹对曼姑娘犯下的错全由我一人承担,要杀要剐王骓悉听尊便!”
月色沉静,蝉鸣声不断,渊著停了叩桌子的手指,他道:“上官擎苍的死,上官一族的灭门,这笔账是算也算不清的。”
此话一出小四彻底慌乱了,就连上官家的事他也全全知晓,当时他不是应该落崖被救,躺在床榻上养伤吗,上官家的事他原以为只有自己知道,不想他也被人算计了。
“王骓!”突地门口传来一声愤恨的怒吼声,上官锦玚身着低调的暗紫色长袍冲了进来,“你害我上官满门被灭,投毒至我父亲枉死,今日我当与你算个清楚!”
“上官将军?”小四转过身来,微微诧异,上官锦玚眼眸发红,双手握住剑鞘,怒目圆睁的盯着小四。
小四再次转身回去,他看着坐在高位上的渊著,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可心底下到底盘算着什么他却不知,“清王这一石二鸟当真是算的精妙无双,王骓认栽,但!”小四特意压重了这个“但”字,他转身面对上官锦玚,眼中全无愧疚之意,反而是一种无法言语的释然。
“但上官擎苍将王朝赶出天渊不说,还将剩余的将士逼上绝境,将王和王的夫人还有襁褓中的婴儿逼入祁雪山,守护王的数百将士被淹没在雪崩中至死,大伯带领着众人在南城的城楼上被你们活活烧死,这难道就不该还吗?”
渊著端起茶杯轻轻押了一口,突觉得茶水颇凉,不由得皱了皱眉,一旁站着的丫头忙换了一杯热茶递上。
上官锦玚拔出腰间的长剑搭在小四的脖颈上,眼中亦是决然万分,他森然道:“家父是咐了圣命在身,逼迫你家破人亡的是先皇,与家父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把这账算到上官一族的头上!”
小四冷笑一声,“人是你父亲带兵杀得,名誉是你父亲班师回朝得的,你上官家的荣耀是踩着王朝人的鲜血染红的,这笔账你上官家逃脱不了干系,天渊国的狗皇帝亦是该死!”
“你!”上官锦玚手臂微微用力长剑向着小四的脖颈没入了几分,小四站的笔直不躲不避,反而面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渊著将手中的茶杯抛出,不偏不倚刚巧打到上官锦玚的手腕,长剑应声落地,“王爷你这是作何!上官要手刃仇人王爷别拦着!”
渊著缓缓起身,他漫步行到上官与小四之间,道:“上官一族被灭也不全是王骓的计谋,皇兄想收回上官家的兵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李卫铮和李方破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上官别叫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心智。”
上官锦玚攥着拳,这仇他到底该找谁去报……
“你方才为何不躲?”渊著看着小四问道。
小四嬉笑的伸出手去摸了摸方才被割破了的脖颈,道:“我不会武功,怎么能躲的开上官将军的剑,若不是上官将军手下留情,小四怕是要做上官将军的剑下亡魂了。”
“少卖关子!”上官锦玚厉声道。
小四再次大笑,他摊开手道:“我料定王爷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就死,既然清王将好茶好酒备好等着在下来入套,那在下还有利可图不是吗?我为了自己的妹妹迫不得已入府,清王又是为了什么逼我现身?”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渊著背过身去淡淡道:“否则你也不会安排王意映特地守在断河涯下救了本王。邪族与天渊战事将近而你却用绵薄的力量去支持邪族。”
“王氏的天下已经过去,你现在想做的只是报仇而已,上官老将军你已动手解决,而当时鼓动父皇歼灭王朝的人是李卫铮。李卫铮麾下的人也不少,皇兄登基以来李卫铮教唆皇兄做下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如若想报仇本王可以帮你达成。”
小四回身坐在了木椅上,大笑道:“王爷的意思是想让在下助你篡位?”
渊著淡淡一笑道:“王氏真会说笑,若你想将天渊换成王朝那才真是谋朝篡位,而本王只是名正言顺的继承先皇的圣旨,朝中现在被李卫铮搅弄的浑浊不堪,百姓民不聊生,而本王的母后,先落微皇后主张的是以德治天下,不似皇兄现在这般残/暴,那你觉得天下百姓是更信服已经灭了的王朝,还是更信服本王多一些?”
小四沉吟不语,他看向上官锦玚,而上官锦玚正怒视着他。
上官捡起地上的长剑放回剑鞘,闷声道:“与其助你复王氏之势,不如助王爷一臂之力除了那暴君,杀了你我共同的敌人李卫铮!”
223:回家途中
223:回家途中
小四依旧沉默不语,像是在思量着什么,上官锦玚伸出一只手去,“我们暂且可将手中的仇恨放下一同谋事,为的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我也曾看你施粥于他人果腹,所以我信你为人,你我之间的仇,等清王登上皇位之后我们再算可好?”
小四没有立即握手言和,他抬眸看向渊著,问道:“舍妹对曼姑娘的做的事清王原谅了?”
渊著转过身来,淡淡道:“绝不原谅,但你若愿意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可保你兄妹二人一世平安。”
“你既然登门拜访,定是想清楚了不少,现在还迟疑什么?”上官锦玚问道。
小四收了笑意,他起身握住上官锦玚的手道:“清王三番五次向舍妹透漏一些朝堂上的事,舍妹又想帮你,便求着我,清王好计谋,耍的我们团团转,在没猜到我们身份前,便再三试探,我若是再不来,舍妹怕是要命丧黄泉了。”
“王氏果然聪明。”渊著走上前去,伸出双手,小四上官锦玚各自握住了他的手,三人手心连着手心算是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而今天下三分五裂,天下统一,举国上下不再开战,顺民意,集民心,得天下,今后起你们便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本王失了谁都不可!”渊著握着他们二人的手道。
喜乐从外进来,端上了酒杯,呈给三人,三人一同干杯,烈酒过喉,酒杯猛地向下一掷。
“舍妹我可不可以接回家中去,舍妹任性,住在清王俯上怕是要添乱了。”小四屈身道。
渊著挥挥手,片刻后丫鬟们拖着王意映到大殿,渊著回身坐在上座上,问道:“王骓不会怪本王这般对待她吧?”
王意映饿的面黄肌瘦,俨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小四忙上前扶住她,眼中虽是疼惜,却也知道这追根到底的愿意是什么,他俯下身子道:“是舍妹做错了,还望清王不要计较才是。”
“王氏大度,本王自然明晓事理,你带着她回去吧。”
“那王骓便告辞了,清王和上官大人好好休息,别忘了我们的盟约。”小四扶着王意映屈身道。
小四走后,喜乐立在渊著身旁道:“原来这第四方势力便是没落的王朝,主子高瞻远瞩料事如神!”
渊著摆了摆手,喜乐退下,一旁的丫头们也跟着退了出去。
上官锦玚站在大殿上,站的笔直,直到所有人都走后,他屈身跪下双手抱拳开口道:“王爷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了大局为重王爷当初还是没有告诉上官家父被杀一事究竟是谁所为,让上官误以为是皇上和李家的阴谋,从而让六万将士为王爷所用!”
渊著面色幽静的看着跪着的上官锦玚,淡淡道:“现在后悔了?”
“不是。”上官锦玚面露为难之色,“时至今日上官才知杀父凶手是王氏所为,而将上官一族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却是皇上和李卫铮所为,王爷好谋算!邪族小公子将上官一族救出,王爷又将上官的族人送去安全的地方,上官感激不尽,上官愿为王爷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他抬手,上官锦玚谢恩起身,他随之起了身,表情淡淡的道:“既然邪族对你有恩在,王骓又一心支持邪族,近日邪族与天渊战事吃紧,上官一族的六万将士和王朝的残余加起来还是远远不能与天渊所抗衡,若将邪族收为麾下,本王相信以我们四人的力量足够了。”
“王爷的意思是……要我们去向邪族示好?”上官锦玚试探道。
渊著双手负在身后,向前走去,他看着漫天的星灯道:“激怒李方破,让阿拉慕名自己来投靠我们。”
“主子该出发了。”喜乐手拿披风,走近他,将雪白的披风系在他的身上,低声提醒道。
“好。王府的事情就交给你打理了,切莫让云诗澜受了委屈。”他拍了拍上官锦玚的肩膀,接过喜乐手中的长剑兀自走了出去。
曼纱华坐着马车行了两月有余,眼看着快到东夏国森林环绕的边界了,马车突地停了下来,“怎么了?”她问道。
“姑娘……把咱们的银子和粮食给这位大哥吧!”车夫道。
她低头看了一眼腰身上别着的荷包,又看向一旁未吃完的干粮,凝眉掀开车帘,一只寒光四射的剑横在了她的脖颈上,面前站着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大汉,卷长的胡须纵横在脸颊和下巴上,两条剑眉下生出一个凶狠的目光出来,瞪着曼纱华厉声道:“把钱和吃的都叫出来!”
另一个大汉同样拿着把长长的弯刀横在车夫的脖颈上威胁着他们的生命。
她一脸淡然的看着两个大汉道:“你们不过是想要吃的和钱财,我答应把所有钱财和吃的都给你们,不过你们不许伤人!”
“少废话!拿出来!”大汉再次叫嚣着,将弯刀往前又逼紧了一分,曼纱华将腰间的荷包取下大汉一把夺了过去,她又将马车内的粮食全部奉上,大汉拿了吃的和钱财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把你们的马车也得给我们。”大汉道。
“不可以,马车是我用来回家的,你们若把马车也拿去,我们如何回去?荷包里的银子足够你们买十辆二十辆马车了,放过我们!”曼纱华厉声回应道。
她看着四周的环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是看不到一枝树木,这两个山匪定是看准了这个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才会大胆拿着弯刀劫持过路的人,父王和母后已经不在了,整个东夏疏于管理,周边更是一盘散沙,国灭了,临近东夏宫的东夏城也亡了,这些山匪却在这里叫嚣,真是岂有此理!
大汉又将弯刀逼近了她,脖颈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知道弯刀已经没入了她的脖颈,“下来!把马车给我们!”
车夫与她相互想换了眼神,为了保住性命,她暂且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大汉将粮食重新扔到马车上,弯刀依旧横在车夫与她的脖颈上,仿佛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杀了他们!”大汉一对着大汉二道。
“不杀了他们,万一他们报官,你我谁都走不了!”
曼纱华当即道:“我们不会报官,放过我们,你们走!”
“谁信!”大汉大吼一声,弯刀举起照直向她劈来。
“姑娘快跑,往东面跑,马上就到东夏了!”车夫骤然大喊道,他用一只胳膊挡开拿着刀驾着他的大汉,复又将另一个大汉扑到在地,“快跑!别管我!”
两个大汉与车夫扭打到了一起,曼纱华攥着拳,用力的鸣叫着,七八只乌鸦迅速的聚集到了她的头顶上盘旋着,她一声令下,乌鸦飞过她的头顶向大汉扑去,七八只乌鸦啄着大汉卷翘的胡须,撕扯着他们的横肉,曼纱华当即跑过去,扶起了车夫。
两人相互参扶着上了马车向东跑去,七八只乌鸦根本不是大汉的对手,大汉提着刀不过两三下便将乌鸦斩下,乌鸦是东夏国的信仰,却不是大汉的信仰,死不死伤不伤他们都将这乌鸦看作畜/生一般对待。
大汉提着弯刀穷追不舍,前方的路曲曲弯弯,马车行走的极是缓慢,眼看着大汉勾勾手便能跳到车上来,紧急关头车夫将怀中的匕首交到了她的手中,而后纵身一跃,猛地拍了一把马的屁/股,马车横冲直撞的往前奔去,曼纱华紧紧的勒着缰绳,只见车夫与大汉再次扭打到了一起。
她就拽着缰绳不停的往前跑,不知过了多久,马儿一惊,突地扬起,将她从马车上扬了下来。她顺着一个缓坡一直往下滚,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身子被挡在了一棵粗壮的树木前。
盛夏的夜还是微凉的,她能感觉到有细细的雨滴打湿她的脸庞,有长长的蝉鸣唤她醒来,有绿绿的叶子映着她的眼眸,这种感觉是东夏的味道,她知道她离家不远了。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马车,没有车夫,也没有大汉,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仰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向着东继续走去。
她清楚的知道这次的回家是车夫牺牲了自己,她才能逃开大汉的追捕,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她一定要回去!
走着走着,她陷入了一片绝境,前后都没有村落,没有炊烟,没有咿呀不断的知了,黄土一扬再扬,她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无尽的沙子里,凭着太阳的朝向一直往东走着,走累了她坐下将鞋子里沙土倒了,缓了缓再接着走。
曼纱华舔了舔泛起干皮的嘴唇,这方圆十里没有水源没有食物,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
没人知道她在这,也没人能救得了她。
在绝望之际,一行骆驼队将她救起,迷迷糊糊的走了好久,她才再次看到村庄和城市的模样。
在村子里稍作停留,她便又启程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快到到达东夏城,快点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