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来劫囚车
179:来劫囚车
第二日,小云一身男装,潇洒英姿的来到离妆苑,见到曼纱华,一脸坚强的道:“纱华,陪我去街上看云城宿的游行吧。”
“好,等我换身衣服。”
不过片刻,一袭素衣的曼纱华带着面纱领着小兔,随小云,上了街。
街景热闹非凡,围观者看热闹的居多,凑热闹的更甚,看客只是站着远远的看着,便已经是唏嘘不已,凑热闹的便手提鸡蛋、白菜、土豆,一个个的争相恐后的围上前去,朝着囚车中的云城宿丢弃着不满。
曼纱华与小云小兔站在人群中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她远远的便看到铁笼制作的的囚车里用铁链捆绑着一个年轻文雅的一个男子,他穿着白色的囚服,脖子上手上脚上,统统锁着铁链,清秀的面容上因为多日未曾梳洗,早已是污浊不堪,下巴上泛着几缕青色的胡须,头发也因几天的未曾梳洗,而变得凌乱不堪。
“云城宿……”小云嘴里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带囚车走近这边时,站在两旁的百姓一个个唾骂不已,“呸!什么云家大公子,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一旁站着的老妇,激动的冲上前去,朝着囚车中的云城宿狠狠地的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道。
还有的将事先准备的好的鸡蛋菜叶,一一砸向云城宿,一路的唾弃,调/戏良家妇女,侵/犯邪族大使,并且又是官宦子弟,这些民间百姓就更是叫骂声一片。
鸡蛋壳碰触云城宿的额头,瞬时炸开了一朵鹅黄色的蛋花来,透明的蛋清顺着他的鼻翼往下流去。他的手被铁链锁住,无法擦拭从额头流到脸颊的污/秽,他只能一遍遍的默念,“不是我……不是我……”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小云摇着头,攥着拳,低声道。
人群燥热,曼纱华早已是香汗淋漓,她拿出手帕抬手拭汗,却见到小云的手已经扶在了腰间的龙骨鞭上,曼纱华忙按住了她的手,低声呵斥道:“小云不要做傻事!”
“不行,我受不了百姓这样对待他,他是云家的骄傲,他怎么可以忍受这些污/秽的东西。”小云摇着头,泪如雨下。
曼纱华紧紧的按着她的手臂劝诫道:“此去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你要想清楚。著哥哥答应会救云公子,云公子一定会没事的,忍一时风平浪静!”
“是啊,小云姐,我姐姐说的有几分道理,你要冷静一点,不然你此次出手,王爷之前做的,可全就功亏一篑了。”小兔亦是好心劝道。
小云就此作罢,她的目光紧紧的追随着云城宿,她眼中燃烧着怒火,不禁暗自低骂了一句,“狗皇帝!”
曼纱华心中有愧难耐,她一定不能让她冒这个险,“如若不想做亡命鸳鸯,你就听我的!”
“好,我听你的。”
小云刚刚话罢,人群中便惊呼一声,“有人来劫囚车了!”
三人当即,瞩目过去,只见一红衣女子,衣决飘飘,蒙着面,高束着青丝,踩着人群的肩膀向上跃去,曼妙的身姿她手中持着两把泛着冷光的利剑,一路披荆斩棘,向囚车奔去。
口中不乏喊着,“城宿,我来救你了,即便你负我,我也依然爱你不悔!”
人群中咋呼着道:“抓住她,抓住她!别让她将犯人劫走了。”
押送着云城宿的官兵当即围了一圈,把云城宿团团围住,形成一道无坚不摧的人墙,只见那红衣女子大打出手,看似拼命用力,却又觉得那里有几分不对劲,她总是在敌过一个侍卫之后,便又使不上力气的感觉。
黄金侍卫连连击退红衣女子,女子手臂被侍卫的大刀所划伤,她单手扶着受伤的手臂,正准备全身而退。
曼纱华还来不及细想,小云便已挣脱她的手臂,只手取下了曼纱华的面纱道:“借我用用。”
小云扣上了面纱,她大喊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小云飞身跃起,曼纱华徒手抓了一把空气。她心道更糟,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会不会彻底的打乱了渊著的计划。
曼纱华紧紧的注视着小云,车马小云红衣女子都一一向前方的街道掠去,曼纱华带着小兔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便一刻也不离的跟着小云。
红衣女子正准备见好就收明哲保身时,小云一计三十六节龙骨鞭长长甩出,勾在了囚车上,一袭青衣当空划过,只手拦住了红衣女子的蛮腰,她道:“我来帮你!”
蒙着面纱的红衣女子红唇微张,嗔怒道:“你是谁?别再这添乱了!”
小云面上亦是带着面纱,她压低了嗓音道:“我是云城宿的朋友,求人不如求己,我这便与你一起将他劫走!”
红衣女子当即推开了小云,翻身转去,长剑挥洒自如,她道:“我不需要你帮我,快滚开!”小云不解的凝视着红衣女子,女子薄纱轻扬,双手快速向两边攻去,使得一把好剑法,却不知她为何节节败退,小云再细看她的眼眸,听辨她方才的话语。
小云恍然大悟道:“你便是云城宿钟爱的离妆苑的女子?”
红衣女子冷峻道:“与你何干?”
小云神色微禀道:“是与我没关系!”话罢,她单手用力向后拉去,只听龙骨鞭与铁笼之间细微的摩擦声,却不见铁笼有丝毫的动静。
小云长鞭迅速旋以龙卷风形式逼退两旁的将士,她双臂发力再次向铁笼子攻去,这铁笼稍有一丝的晃动,囚车里的云城宿皱着眉,咧着嘴,小云定睛方才看到,只要这铁笼有一丝一毫的晃动,着云城宿所被铁链锁的腕关节处便弹出一颗钉子来,深深的扎进云城宿的皮肤骨头。
小云收了长鞭便不敢再动,红衣女子一眼揽过众人,只见侍卫纷纷开弓备射,百姓们个个又激动不已,拥簇着往囚车挤来,小云长鞭从囚车上作罢,反而攻向一旁的侍卫,来撒泼解气。
另一条长街响起惊天裂地的步伐声,整齐有素的向这边跑来,红衣女子前去抓住小云的手臂道:“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云厉色甩开女子的手臂道:“你压根就没想救他!”话罢,小云单脚勾住铁笼再次向上攻去。
曼纱华焦急的拥挤在人群中,却帮不到任何忙,她若是会那么一点点武功就好了,可天不遂人愿,只见黄金侍卫渐渐逼近,小云仍旧死守着铁笼不放,曼纱华心中动容,这是怎样的爱情让她至死不渝。
正到焦急处,红衣女子厉声一掌劈在了小云身后,小云瞬势倒在了红衣怀中。
女子接住小云只手摸去,不禁眉头微蹙道:“果真是个女子,想不到云城宿的艳福不浅!”她嗤笑一声,带着小云踩过众人肩头,向小巷逃窜。
曼纱华只手抚了抚额头上的汗珠,也不顾得上什么端庄典雅,她与小兔随着那个方向追去,人群依旧攒挤在囚车两旁,冲破人群来到小巷,自是宽敞了不少。
小巷中,只见一袭红衣向右边闪过,曼纱华抬步追去,到了岔口时,只有重重楼阁,却不见那女子与小云的踪影,她停步向右看去。
后记黄金侍卫追赶上来,侍卫询问道:“见着一个红衣女子和一个青衣男子没?往哪个方向逃窜了?”
曼纱华睁大了眼睛,摇头道:“往左边。”
黄金侍卫当即往左边追去,当脚步声间歇,曼纱华瞩目看去,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突地,有人从身后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曼纱华一惊,她转过身去,只见红衣女子身负重伤,还拖着小云,她道:“我把她交给你了,我走了……”
“妆语嫣……”曼纱华略微有些诧异,这红衣女子说话的语气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不是妆语嫣哪又是谁!
小兔一听是这个名字,忙躲到了曼纱华的身后。
妆语嫣无力的扯下了脸上的面纱,绝然一笑,她问道:“你还恨我吗?”
曼纱华此时更是心惊肉跳,可她脸上却表现得异常绝然,她冷声道:“你我非亲非故,对我有恩的人多之又多,我连感恩都来不及,为何要去恨一个不值得的人,来浪费时间?”
“好,如此说来,我竟没有看错人……好好照顾王爷,语嫣为他做的任何事都没有后悔过。”妆语嫣头一次出口称赞曼纱华,却叫曼纱华觉得往事那些争吵,矛盾,恨意,都是她和她认识的方式不对罢了。
她是一个有血性光明磊落的女子,可见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曼纱华怎么也联想不到这就是曾想了千万计谋,想置她于死地的女子。
如若重新认识,这一切是不是会成另一番模样。。
“快,去那边看看……”黄金侍卫的声音逼近,妆语嫣慌忙戴上面纱,她看了看昏迷在曼纱华身旁的小云,她问道:“我帮你把她抬到离妆苑,她应该是云城宿的朋友。”
“好!”
曼纱华、妆语嫣、小兔,带着昏迷的小云,便往离妆苑去,小云安然躺在了东夏楼上。
180:午时三刻
180:午时三刻
妆语嫣依依不舍的看着这里的一花一木一草,她郑重的对曼纱华道:“告辞了,后会有期。”
或许从这句话一出,妆语嫣应该从心底就已经不恨曼纱华了吧,曼纱华释然一笑,点了点头道:“万事小心。”
妆语嫣走后, 曼纱华看着窗外的浓淡树影,温浅一笑,或许那日妆娘的训斥是对的,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夕阳下西下,晕黄色的华光照应在东夏楼的纸窗户上,小云也从昏睡中醒来,她阴霾着脸颊,只问了一句“劫囚车失败了?”
“恩。”随后她便一言不发的拿了龙骨鞭出了离妆苑。
夜半,曼纱华辗转反侧,却是不得安寝,在良心上她终究是过不去那道坎,若是云城宿救不回,他的清誉这辈子就这样毁了,那她还有何脸去面对小云。
渊著依旧半夜前来,他拥着她静静的什么都不说,她也不问,她不想给他压力,这些沉重的全全都压在自己的身上。
渊著假寐,拥着她的手不变,曼纱华转身过去,睁着眼、闭着眼,怎样她都不得入睡,他微微睁开眼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复又闭上眼睛,不言不语,陪着她直到天亮。
第二日午时,便是云城宿当街问斩的日子,曼纱华不知小云会做出什么来,她也不知渊著的计划是什么,就这样干着急着,早茶也吃不下去一口,自打上次醉酒之后,这胃也一直不见好,吃点东西就会难受,这遇到情绪不好时,便是半口也吃不下去。
快到了问斩的时辰,小云仍是没有来离妆苑找她,曼纱华算着时辰,怕是自己再不去就晚了,忙让小兔备车马,她素身前去。
北街路口,百姓围众聚集,曼纱华独坐在车内,看着云城宿一身囚服被捆绑在高台之上,头颅已经放到了闸刀之下,太阳火辣辣的烤着整个宁京城,挥刀的力士,用黝黑的手臂擦扶着从脖颈中淌流下来的汗水。
云城宿一脸灰然,静等处置。
高台站着一袭华服的年逾半百的一男一女,相互参扶着,站在人群中间异常的耀眼夺目,因他们周围的人群都纷纷退让了十步之远,刑台的正下方,除了他们二人站的极近,其余的百姓都纷纷退让不及。
曼纱华素手支着窗帘,她问道:“高台下端的人是?”
“他们是云太尉和云夫人,今日皇上特地恩准他们来到刑台下,观看云公子行刑。”小兔如实道来。
曼纱华瞬时觉得四肢冰凉不已,渊辰这是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他这是不是过于残忍了一些。
行刑台子的上端端坐着执掌生死令的官员,一旁还坐着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想必这位应该就是邪族的大使,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竟然能顶得住压力,前来众人聚集最多的地方,观看行刑。
国与国之间的文化不同,她或许只是想让侵犯了她的恶徒死而已,其他的她亦是不在乎。
人群中千百张面孔,曼纱华一一看去,却未见小云的身影,今日她的心上人行刑,她是不敢面对所以还没来吗。
再过片刻,这刀便要落到云城宿的脖子上了,为何现在还是不见转机,著哥哥,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如若要云家对皇上死心,那现在他们已经是对皇上失望透顶了,可这一切仍旧是没有改变,难道他是想让云城宿人头落地,彻底的将云家与皇上反目,他才罢手吗……
执掌生死的官员手中拿着令牌,只是一眨眼间,他便扔到了地上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云夫人当场哭晕倒地,云太尉眼中划过一丝绝然,皇上这是要他云家断后啊!
挥刀的力士双手举起,抬起了刀,在场观看的众人,忙转身别过了脸去,让他们亲眼看着别人家的公子人头落地,莫不是一种精神上的刺激。
邪族的大使站起身子,冷笑着,大声呵斥道:“狂徒该死!”
曼纱华看着刀在须臾之间便狠命的往下落去,云太尉也昏厥了过去,她心下一片凄凉,一切都完了。
霎时间,一手宽大小的面板横在了大刀与脖颈相接的地方,力士的刀将木质的厚面板劈成了两半,大刀莫入了云城宿脖颈一分后,一计飞镖同时飞出,挥刀的力士,瞬间断了双手。
挥刀的力士痛苦的倒在地上,举着两只突兀的胳膊说不出一句话来。
红的如烈火般的衣影越过众人的头颅,飞身前往行刑台上,她带着面纱,转身凌厉的扫过众人,再看向高台上的官员大使,她复又蹲下身子,眼中含着泪看着云城宿,红衣女子慢慢的伸手取下面纱。
皎皎颇白皙的皮肤在燥热的风中显得越发清淡,她的眼眸摄人魂魄,叫云城宿惊慌失措了整个夏日,她的嘴唇如血如荼,像是抹了独制的秘方,她不管不顾的倾身前去吻住了那张半开了许久也未出说一个字的嘴唇。
她能感受得到他的颤抖,但她却不能随他的意。
吻只是片刻欢愉,她离开他的唇,她含泪道:“是我对不起你。”
云城宿摇头呜咽,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莫不是方才的吻,她喂他吃了什么,现在觉得喉头发紧的难受,她想要做什么!
妆语嫣缓慢的站起身子,她一身孑然,手上却未带任何武器。
高台上的判官大使,一一作乱,判官道:“大胆妖女!上次你便前来劫法场,让你侥幸逃脱,这次你便是插翅难飞!”
判官话罢,行刑台周围迅速攻上了一干黄金侍卫,侍卫手中个个举着弓箭长矛,只待她稍有反抗,他们手中的武器便会对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妆语嫣傲然的挺直了身子,她眉目清澈,那份平静竟像是死前的释然,她红唇微启,道:“大人放心,小女今日前来并非存心捣乱,小女只是想道清事情的真伪,别让百姓们都蒙蔽了双眼,让朝廷错杀了好人!”
妆语嫣一语话罢,在场的众人不住的唏嘘,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成?
她虽如此说来,但周围的防御仍旧是没有松懈一分一毫,反而众将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稍有不对便会放箭杀/人。
执掌生死的判官看向邪族大使,他低声道:“这行刑耽误了时间,可就不吉利了。”
大使微眯这双眼,她道:“这个女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且听她先说说。”
判官应了一声是,便扬声道:“什么事情的真伪,你说吧!”
妆语嫣低头沉吟片刻,复又抬起头来,她平静道:“前几日坊间传言当今太尉的长公子云城宿调/戏良家妇女,名声之臭,人人杀之痛之,却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而又在前几日邪族大使进城,在客栈中却被人掳走,大使醒来见到自己全身赤/裸的与云公子躺在一起,便以为云公子侵/犯了她,最后上报朝廷,皇上大怒,便降罪于云公子,今日行刑。”
“废话少说,直切主题!”判官单手摸着胡须,眉头紧蹙,不耐烦的道,只要今日云城宿跑不了,这个劫囚车的女子也被扣下,那他便又可以升官加职。
妆语嫣斜了一眼判官,不理不会,依旧陈述着她想要宣之于众的事情。
“然而,大家所熟知的那一切,并非表面上所为,云公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只是小女在街坊散播的谣言,并非数实,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问问,到底是哪家哪户的女子被云公子凌//辱了。”
妆语嫣话罢,台子底下的百姓众说纷纭,有人称赞云城宿脾性好,有人斥责官宦子弟就是顽劣,却无人能指出他到底侵/犯了谁。
妆语嫣脸上划过一抹讥讽,她道:“邪族大使醒来发现自己与云公子同床共枕,两人并都一一褪去了衣服,大使应该自己清楚,云公子并没有对您做些什么,你们只是在一起躺了一个晚上,而直到大使离开云公子的客房时,云公子还是昏睡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云城宿四肢被锁着,头颅又被压在闸刀中,他动弹不得,却也口不能言,只能看着妆语嫣干着急。
邪族大使一脸坦然的看着妆语嫣,她问道:“姑娘如此说来,看来是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不错。”妆语嫣傲然一笑,她道:“云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传谣是小女传去,云公子赤/身与大使同睡一张床,也是小女设计。这一切的过错都是小女所为,所以大人要关押也好,要审判也好,小女都服,小女恳请大人放过无辜的人!”
妆语嫣说罢,红纱轻轻向上一扬,她孑然一身双腿弯下,跪在了地上,她将她的傲然全部藏起,她低着头道:“恳请大人责罚小女,放过云公子。”
“一派胡言!”执掌生死的官员单手拿着抚尺狠狠地拍在木案上,道:“大胆民女,在次口出狂言,扰乱本官办案,本官将你就地正法了!”
181:语嫣顶罪
181:语嫣顶罪
“慢着!”邪族大使出手制止道,她从高台上走下,慢慢的逼近妆语嫣,她嗤笑道:“想不到天渊竟然也有如此有血性的儿女,我自当以为只有我邪族才有!”
大使话罢,回头瞅了地上的云城宿一眼,她道:“他是没有对我做出什么事来,只是小姑娘,你这样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你既然生出这么多恶果来,目的不就是让他身败名裂,让他死吗,现在又投案自首,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啊……”云城宿用力的撕扯着手臂,蹬着脚,眼神凛然的看向妆语嫣,可他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在场的众人看到他这般发了疯的模样,以为他是恨毒了这个害了他的女子。
妆语嫣轻轻睨了一眼同在地上的云城宿,她嘴角生出一丝恶毒的笑来,她道:“所有的一切一切,不过都源于一个‘爱’字,因爱成痴,成恨,成疯,最终也抵不过我爱他这三个字。”
曼纱华坐在马车内手脚冰凉,她完全可以明白妆语嫣所说的这一串话绝非为云城宿所说,而是为了渊著,她甘愿为他牺牲自己,来完成他的心愿,这是卑微,还是疯狂……
妆语嫣一脸绝然的扫过众人,她像是在寻找些什么,可终归是没有找到,她那份绝然又多了些失落,她道:“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云城宿家教森严,云太尉不许城宿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他便秉承他父亲的教诲,与我断绝了往来,我自以为他是负心之人,小女愚昧,气不过,便使出了这些手段,后来思来想去,又是后悔不已。”
“人若是都死了,那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何意义,小女早前就因不听管教,而被离妆苑赶出,现在更是无亲无故,小女不想再多生是非怨恨,这一切过错,我都认,恳求大人明察。”
妆语嫣说罢,眼中带着绝望,她抬头清冷的目光瞅了一眼高台上的判官,判官眼中仍然存着一丝疑虑,却又不敢兀自放人。
邪族大使回身上了高台,她对着判官道:“此女子,言之有理,仔细推敲下去,竟没有一丝错处,女子是会武功,是她将我和云城宿放在一起,我也信,女子那日还来劫囚车,并且她还道了一句话,经此推断,这一切罪责皆有女子所起,所以放了云家大公子吧!”
大使命令道。
底下的黄金侍卫没有得到执掌生死大人的命令,个个面面相觑,却不敢妄自行动。
邪族大使看情景便明白了一二,她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自当找这女子讨伐,这云城宿便和我没了什么关系,剩下的,你天渊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我自当是过问不到一句。”
判官摸着胡须良久沉吟后道:“好,就依大使所言,但是现在还放不得云家大公子,这一切还得看皇上是什么意思,来呀,将这二人押回大牢,听候发落!”
曼纱华闭眼垂泪,原来这就是渊著口中所说的安排好的一切,挽救的办法,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罢了……
云城宿疯狂的扭动着自己的身子,他企图挣脱着束缚他的铁链,他想到她身边问个究竟,可他说不出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妆语嫣脸上浮出一丝释然的笑容,她缓慢的抬起头来,等待着黄金侍卫将她关押候审,劫囚车一条罪名,引诱他人侵犯大使一条罪名,制造宁京城混乱嫁祸栽赃给太尉之子一条罪名,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心甘情愿。
她刚刚抬起头来,目光顷刻间便锁定在了人群中的那抹白衣,干干净净,不沾染一点儿俗尘,他就静静的站在人群中看着自己,他眼中竟是冷静淡然,他终归还是来了。
“王爷……”她低声唤道,这是她自打上次离开离妆苑以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她是多么恳切能得到他的原谅。
她痴痴的站起了身子去,想往台下走去,想在临别的时候最后对他说一句话,三个字。
妆语嫣刚站起了身子,判官便惊了,这个女子昨日还妄图劫囚车,今日起身又是想作何,她会武功……判官厉声道:“大胆妖女,你给本官跪下!大胆!你若是敢再往前走一步,我便命人放箭了!你站住!”
然而判官的劝告妆语嫣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仍旧是拖着迟缓的步子向下走去,判官瞅了大使一眼,大使闭眼点头。
判官也不再劝,他拿起桌案上事先准备处置云城宿的令牌,扔到了地上,判官厉声道:“就地正法!”
判官话罢,黄金侍卫蓄势而发的箭雨便向妆语嫣纤细的身子射来,密箭如雨,只在瞬间便穿透了妆语嫣的身子,她嘴角泛起一点血丝,她极力的忍着不让血从口中吐出,她站直了身子,傲然如昨日,她缓慢的向他前行着。
人群往后退了一步,渊著却被纹丝未动。
判官大人急了,便又是一道命令,周边拿着长矛的黄金侍卫,向前冲去,长矛刺穿她的身子,将她高高的架起,她再也向他走不过去了,她仰着头,泪终于崩塌,沁凉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
曼纱华跌坐在马车内,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听不到云城宿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看不到渊著的表情,她不知道妆语嫣究竟是怎样深爱着她的著哥哥,她不知道人心究竟是血肉铸成,还是钢盔铁甲相护,她心被狠狠的锥了一下,她现在才幡然醒悟,想要夺回属于渊著的权利和位置,他们就必须要做出牺牲。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没有不流血的政/变,没有不流血的战争,这场硝烟才刚刚开始而已。
她顺着榻座倒了下去,她再没了半分力气去观看这场血/腥。
“姐姐……姐姐……”小兔焦急的扶住了曼纱华,并命令了车夫火速回去。
云城宿被押候审,那颗丹药仍然卡在他的喉咙里,他一句话也辩护不了,只静等了三日,云太尉与云夫人共同来接他出牢。
他模样苍白,神态颓废,倒像是在这牢中生活了二十年之久的样子。
听说是寻医问药,在家静养了半月有余,这嗓子才能再次开口说话。
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接着便泣不成声。
离妆苑内,渊著坐在东夏楼的大堂上,他静坐不语,周围的人站成一排,气氛压抑的可怖。
妆娘顶着一双哭红的双眼,去给渊著沏茶,她温声道:“王爷,这任务可算是圆满完成。”
“圆满?”渊著淡淡问道。
妆娘沏完茶,又退了下来,静静的站在一边又道:“也不尽人意。”
渊著单手叩着桌案淡然道:“不是说过,此事不许妆语嫣插手,为何她会全程参与?”
妆娘自知瞒不了,她便如实相告,“语嫣执意要全程负责,她说这或者是为王爷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所以这找证人进言便换成了自首,语嫣说自首更为可信,进言便不一定能成功。”
“你自己难道没有判断吗?”渊著反问。
妆娘忙低下头去, 她低声道:“王爷,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活着的人吗?”
渊著刚要张口,便听到一旁楼梯处有一丝轻微的动静,他厉声道:“是谁,出来!”
曼纱华病恹着一副神态,从楼梯处转身走到了大堂内,她苍白着一张脸,心中自是悔恨万分,自那日的“后会有期”便成了今日的此生无期,她自当悔恨自己,为何心中不再多一份宽容来,或许心胸再宽广那么一丝,这里便是妆语嫣栖身立命之所。
渊著抬头瞧见了进来的是曼纱华,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起身将她扶住,慢慢坐在了木椅上,他嗔怪道:“午时才晕在了马车上,现下怎么不多睡一会?”
曼纱华抬起手臂握住了渊著宽厚的手掌,她白唇微启道:“华儿想与你多分担一点,不想你背负太多。”
“不会的。”渊著冲着她安心的一笑,他温和道:“我扶你上去休息。”
曼纱华担忧的看着众人,渊著随即明白她的心意,现在还不是问责的时候,如今妆语嫣刚去,任谁的心中都不好受,他应该给她们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他道:“你们都散了吧。”
人群皆散去,渊著与曼纱华合衣躺下,她蜷缩在他的怀中,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她不愿再有她身边的人离去,她接受不了离别,但她也不想懦弱,今日她在刑场边上想清楚这权利的代价时,她不禁毛骨悚然,她不想他有任何的事情,她这样害怕离别。
渊著握紧了她的手,道:“不会有离别,这世上除了你不愿与我在一起之外,不会再有人把我们分开,除外死亡,若是你先去了,我便完成我手中的责任随你一起,天涯海角,哪里都好。”
“好,我不离开,绝不离开。”她躺在他的怀里,泪埋在了发丝中,悄然无息,她要好好的与他厮守,为了他的江山责任,她不该劝他放手。
182:妆娘败露
182:妆娘败露
夜半,渊著悄然离去,曼纱华又被窗外的热浪席卷开来,她浑身冒着虚汗,这床榻像是滚烫的铁烙,她自是半分也待不下去了。
曼纱华起身前去沏了一杯凉茶,饮过之后,透过窗边看着外头的月色甚是冰凉好看,今夜她不应该安然入睡,有的人就这样为了别人而离开,而那个别人是她至亲至爱之人,她怎么能够安然入睡。
虽是盛夏,可也马上便入秋了,她信手拿起竹架上的茶色斗篷,出了房门,站在二楼处,双手扶着栅栏,向外去看这月色树影,心中的大计,都被这淡雅的景致暂时给磨平了,今夜她只管赏月。
一阵微风袭来,曼纱华低头整理发丝,在抬起头的瞬间,却见东夏楼的院子外火光点点,被风吹的露出了几缕细微的烟火,难不成是着火了?她系好斗篷信步下楼。
她脚步轻轻走到大槐树下,从院门侧看去,只见一个女子蹲在墙角根,烧着纸,一边哭诉着,这祭祀用黄纸大抵也就是为了妆语嫣而烧的吧,曼纱华心中不免一阵悲凉,在离妆苑内若想真的为她烧纸祭奠,恐怕也只有后院的这里。
她轻声走去,正欲出门一同来祭奠妆语嫣时,她听到墙角前的女子在哭诉着什么。
“安心去吧,语嫣,是妆娘对不起你……直到最后妆娘也未敢说出来,直到最后王爷还是怨着你,对不起……”
听声可辨,门口烧纸的是妆娘,可她的这句话却透着几分古怪,曼纱华闭气凝神,仔细听着。
墙外的妆娘又道:“妆娘只是单纯的想置她于死地,妆娘并非存心要嫁祸与你,只是这件事刚巧不巧让喜乐撞上了,妆娘也是没了法子,妆娘不想让王爷失信于自己,王爷一直最信任的就是妆娘了,而你与她一直都有矛盾,妆娘并非存心要嫁祸给你的……”
她的声音间歇,后续只剩了哭泣声连绵不绝,曼纱华站在墙内,四肢冰凉发木,闹中嗡的一下,将她抽空,将她放逐,她一向敬重妆娘,她不明白妆娘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那些毒蛇,藏于锦被之中,真是难以发现,她与自己无怨无仇,为何要下这么狠的手,曼纱华用力的捂着自己的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响来。
想起昔日种种,妆娘是见了她嘻笑相迎的人,是妆娘为她排忧除难,妆语嫣虽与她不和,却也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性/情中的女子,她又怎会做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来。
在绸缎庄的那两个巴掌,事后她私下认真的问过小兔,小兔说不疼,妆语嫣本就没有用几分力道,以她习武之人,若非真的想打,又怎会不痛,不流血,在东夏楼上,妆娘几欲鼓动妆语嫣认错,让所有的罪责都让妆语嫣一人抗下。
然而当时妆语嫣其实并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事,妆娘得知后,便当机立断,让所有姑娘都跪着,最后妆语嫣离开,妆娘也未透露事情的缘由,表面是说为了让她走的体面,让苑里的姑娘不要对她冷言相对。
其实,妆娘这便是再为自己隐瞒,苑里的姑娘不知道,妆语嫣便就更不知了,她当时只是一味的说着自己没错,对,她是没错,错的是这些错信了的人。
曼纱华靠在墙角仰天悔恨,她双手紧紧的捂着嘴唇,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往下滴落,这人心究竟是什么而铸,昔日的姐妹,为了自己的利益,便可以说栽赃就栽赃,妆娘这般处心积虑的毒害自己,莫非也是为了渊著?
曼纱华只觉得一股酥麻从脚底冲上了心头,原来这段情谊只有他不知,是他对她的好,让她陷入了众矢之的的险境。
火势减小,妆娘收了手中的篮子,便回了房去,她擦干了泪水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她明日依旧是那个笑颜如花的妆娘,果真是笑里藏刀。
曼纱华站在门口,看着墙角背后的灰烬,看着远去的女子,心中悲凉更甚,这口气,她必得为妆语嫣为自己如数讨教回来!
在清冷的光色中,一坐便是一晚。
次日,曼纱华端坐于铜镜前,看着憔悴的容颜,脸上划过一抹冷笑,她上了淡妆,梳了发髻,由小兔参扶着,一清早便去了妆娘的房中。
“是曼曼啊,快进来。”妆娘正由两个婢女梳着发髻,插着簪花,她从铜镜中看到站在门口的曼纱华,便别开两个婢女,亲自起身相迎。
曼纱华躬身浅笑道:“这就不必了,曼曼只是想邀请妆娘一同去妆语嫣的坟头前上柱香。”
妆娘的倾城浅笑僵在了脸上,她道:“曼曼不是与语嫣向来不好,为何今日又要亲自相邀妆娘前去上香呢?”
曼纱华一脸清淡的看着妆娘,认真道:“死者为大,曼曼又何必去计较那么多。曼曼等妆娘上好妆。”
妆娘顿住了脸上了笑,她转身复又坐在了铜镜前,婢女前去上妆,她单手扶着发髻看着铜镜中的曼纱华道:“那就劳烦曼曼多等妆娘一会了。”
曼纱华含笑应下,她与小兔站在妆娘的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妆娘梳好了发髻,说不喜欢,便又让丫头们重新梳妆,她穿好的衣裙,又说颜色太娇艳,已经不适合了自己,复又换了一套素着的衣裙,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这妆容又和衣裙发髻不合,便又重新上了妆。
最后一切都合乎她的要求了,清晨的日光已然化为晌午的烈日,妆娘道:“这一大早忙活的,还没喝上一口热水,吃上一口早茶,曼曼不妨再等等?”
“好。”曼纱华含笑应下,小兔却在她的身后低声抱怨道:“姐姐,这妆娘分明是在存心刁难我们!”
曼纱华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她并未回头,也并未回答些什么,只瞧见坐在桌案上喝着茶的妆娘,不动神色的停顿了一下,复又接着喝茶,吃着糕点。
一切都再没了借口和理由时,妆娘这才叫了马车与曼纱华一同前去城郊妆语嫣的坟墓前。
马车里两人各自思索着心事,并未有人开口说话。
目的地到了,马车停住,小兔掀起了轿帘道:“姐姐,我扶您下来。”曼纱华方起身,妆娘按住了她的手臂道:“你可是还怪着妆娘。”
“怪你什么?”曼纱华淡淡道。
妆娘看着曼纱华的碧眼,认真说道:“怪我那日去了你的房中,说了一些重话……其实那并非我本愿,回到房中思来想去,是妆娘的话过了,曼曼可别怨着妆娘了,在离妆苑若是曼曼出了什么事,妆娘一定会护着你的。”
曼纱华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她浅笑道:“那曼曼多谢妆娘记挂了。”话罢,她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独自信步走到坟前。
她看着墓碑上的新篆刻的“妆语嫣之墓”这几个字,她便觉得今日应该躺在这的,不该是她,渊著不是交代了此事不准她参与,可她还要执意的参与,这其中的缘由怕是只有操纵此事的妆娘最清楚不过了吧。
想到此处,她闭眼吞下了一滴泪去,小兔为她点了香,她跪拜三次,便将香呈上。
妆娘姗姗来迟,她亦是跪拜在地上,拿了香火与烈酒,前来祭拜。
妆娘手持着烈酒往妆语嫣的坟前浇下,曼纱华跪着笔直,她问道:“妆娘就不觉得愧疚吗?”
妆娘神色悲悯,她道:“当然愧疚,愧疚往日没有对她好些,愧疚当日没能拦住她,就这样年纪轻轻的便丧了命。”
曼纱华抬眸淡淡道:“是不想拦,还是拦不住,妆娘心中自是明白。”
“曼曼这话是什么意思?”妆娘倒下了烈酒,她问道。
曼纱华搭起了手,小兔当即扶了她起身,她道:“小兔,你去马车那看着,别叫外人动了马车上的东西。”
“好的,姐姐。”小兔担忧的看了一眼曼纱华与妆娘,这两人从出来时就阴阳怪气的,这会莫非不是要吵起来吧。
曼纱华见小兔走远,她便将笑着的眸子收回,冷着一张脸森然道:“毒蛇、被赶、设计、送死,这一切都是妆娘计划好的吧,可惜了曼曼福大命大,如若不然,今日躺在黄土之中的便是我!”
妆娘面如土色,她慌乱的将酒杯拂倒在地,她扶着一旁的黄土起身,嗤笑两声。
“跪下!”曼纱华当即呵斥一声,唬的妆娘重心不稳,复又跪在了黄土地中。
“你在她的坟头,还有什么资格起身?你该永远跪在这里忏悔赎罪!祈求她原谅你,但她已经死了,她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你了!”曼纱华说的悲悯,这是她很少会有的怒气,她一向宽以待人,从未想过要与别人怎样,只是这次,妆娘真的触犯到了她的底线,她忍无可忍。
妆娘跪在地上,一袭紫衣袅袅,云髻梳的也甚是精妙,她长眉连娟微微蹙起,她嗤笑着,道:“曼曼在说什么,妆娘听不懂。”
183:请君入瓮
183:请君入瓮
“若说此事著哥哥已经知晓,妆娘作何解释?”曼纱华说的平静,妆娘顿时脸色聚变,她蓦地从黄土地上起身,一步步逼进曼纱华,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曼纱华站的笔直,她望着妆语嫣的墓碑啊,冷然道:“看来妆娘果然在乎,妆娘背地里做的那些事,著哥哥全都知晓,只是想着妆娘会有自知自明,终有一天会向著哥哥坦白。”
妆娘眉目森然,眼中燃烧着悔恨和怯意,她酿跄往后退去,摇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王爷最信任妆娘了……”
“在著哥哥对你彻底失望之前,你还是早作打算,毕竟妆语嫣在临死之前都以为著哥哥还怪着她,她死的不甘不愿,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曼纱华话罢,愈要拂袖离开,妆娘突地向前跑去,拽着曼纱华的衣裳死不放手。
并未走远的小兔着实一惊,她正要出面制止时,只见妆娘拽着曼纱华的衣袖,慢慢的跪了下来,她垂头道:“我承认,当初是有想杀了你的冲动,但我看到王爷那样的在乎你,我便后悔了,妆娘不该动什么歪心思,只是这事必须得有人担着。”
妆娘说的动容,说的恳切,曼纱华并未回头,她只是仰着头静静的听着妆娘的忏悔,希望这些话,在有天之灵的妆语嫣也能听到,在妆娘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愧疚和悔恨的。
曼纱华收回了衣袖,她红唇向上扬起,道:“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和著哥哥亲自解释吧。”
妆娘抽泣着,迷离着,喃喃自语着“我该怎么和王爷坦白……”
曼纱华快步上了马车,在一旁偷听的小兔忙赶了上来,小兔问道:“姐姐这样做,妆娘就真的会亲自去向王爷恕罪吗?”
“她不会。”曼纱华转头素手撩开窗帘,看着远处丛林中妆娘跪在妆语嫣的墓前,有些说不出的苍凉和悲切,她只知道做错了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心里上她本不应该这样轻松的度过余生。
“可是……”小兔若有所思的看着曼纱华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曼纱华自知小兔担忧些什么,她且笑且放下了窗帘,小兔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她淡淡的道:“她怕辜负了著哥哥对她的信任,她怎敢亲口告诉她最信任的人这一切都是她做的,这辈子她都将活在自己的悔恨和内疚中,往后她将一天也不得安生。”
“姐姐这样做会不会对妆娘太过残忍了一些?”
曼纱华掀开门帘,小兔扶着她下了马车,她平静道:“妆语嫣都死了,现下对妆娘做什么都不算过分,况且我只是让她认错而已。”
话罢,小兔点了点头,曼纱华又道:“最近身宽体胖,我们走着回去吧,正好可以消消食。”
小兔跟在她的身后小声嘀咕着,“分明是心疼妆娘把马车留给了妆娘,自己走着回去,嘴上却不承认。”
曼纱华戴着面纱,与小兔漫步回去,街景繁华依旧,一座小城,一个人的离开,仿佛对这座繁华的城市并没有什么影响,一切照旧,一切继续。
那些掩盖在华丽背后的阴谋正悄悄的扩大着,死并不能阻止些什么。
晚间,妆娘乘着马车回了离妆苑,后几日整个人也是萎靡不振,平日里能躲便躲着曼纱华,见着渊著时,看他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渊著欲言又止,像是明白了什么,也不去多问,赏罚在他心中自是有数。
日子还是照常过着,计划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著哥哥,琴妃娘娘……”曼纱华翻了个身去,看着闭目而睡的渊著,长长的睫毛落在他如玉似的肌肤处,安静的如同睡着那般,她知道他只是假寐,等着自己入睡之后,在天亮之前他便会离开,从不多做停留。
他缓缓的睁开双眼,淡淡道:“她因怀有龙子而重获盛宠,云家也逐渐在恢复往日的势头,只是在朝中云家已是大不如从前了,云家上下精疲力尽,怕是要缓一阵才能恢复元气。”
“所以云家上下已经对辰大哥失去了信任,一个朝臣一旦对君王丧失信任,那么忠心也会随之逝去。著哥哥,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渊著抬眸看着曼纱华,心中一窒,他把她卷入这场纷争到底是对还是错,往日他本想极力的护着她这份纯真,待到君临天下时,她便可以安然的做她的皇后,高枕无忧的过着往后的日子,而今这场计谋竟被她一眼看穿。
渊著自知是瞒不住她,这场变革终将会流泪流血,他只能竟可能的把每个人的伤害降到最低,“下一步,伺机拉拢云家,让云诗琴做我宫中的内应,云太尉则是我一颗不动的棋子,之后便是位高权重的上官府。”
曼纱华支起身子坐在了床榻上,渊著替她披上了锦被,她眼如星辰,心静如水,看着他,恳切道:“著哥哥的一举一动皆在辰大哥眼中,拉拢云家,结交上官,并非是著哥哥徒手便能完成的,这次华儿恳请著哥哥让华儿帮你一次。”
“你要如何?”渊著眉梢微微抬起,手指不由得紧紧收住。
“著哥哥要做事,辰大哥那边必得出现一方能扰乱他心神的事情,来将他的注意力先暂且转移。而能将辰大哥的视线从著哥哥身上转移的唯一法子便是华儿,华儿相信自己在辰大哥心中还是有几分份量的……”
“不可!”渊著当即打断了她的叙述,这场江山的赌博,他怎可拿她去换,如若这样,他宁可不要,江山是责任,她亦是责任,可两者相较起来,孰轻孰重,他自己心底知晓。
曼纱华伸出纤细玉手,轻轻的拽着他月色白袍的一角,她轻声道:“如此之外别无他法,著哥哥要以大局为重。”
“什么样的大局,都不及一个你,若是丢了你,要这江山何用?拥有江山为的不就是能安然拥你入睡!”渊著转过了头去,语气中带着一丝震怒,这不是儿戏,他绝不允许。
她噗的一笑,她的著哥哥何时能说出这样酸溜溜的话语来,从前总是说他不懂如何表达,不懂她的感情,那现在他便是坦言相对,这样的坦言是因为太怕失去她,还是因为他已经长大,懂得如何去表达自己。
“笑什么?”渊著带着一丝微怒,转过了头来,看着她,心中终有不忍,往后有什么变故,真是尤为可知。
她摇摇头,嘴边浮着安心的笑意道:“睡吧,夜深了,有什么事,明日华儿再与著哥哥商讨。”
渊著颔首,将她扶着躺下,替她盖好了锦被。
第二日清晨,天将亮未亮,曼纱华猛地支起身子向后看去,只见他安静的睡在床榻的一边,躬着身子,双手抱在自己的胸前,呼气平稳而均匀,长长卷卷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恬静的像个孩子。
他果然是怕自己自私决定这一切,所以昨夜一直留在她的身边,等着第二日的商讨,他睡得香甜,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复又躺下身子,替他掖了掖被子,面对面闭上眼,安静的沉睡。
曼纱华再次醒来时,亦是晌午十分,她眯着眼睛,轻轻呢喃一声,只隐约觉得有人在看着她。
但她从睡梦中回到现实时,这才看了清楚,渊著半支着身子,正饶有兴趣的玩弄着她的青丝,指尖绕弄的异常认真。
她眯眼轻笑,“第一次从梦中醒来,还可以看到你。”
渊著放下手中的青丝,他肃着脸,道:“用你去分散皇兄的注意力,这点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允许的。”
话语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曼纱华清眸流盼,温声道:“著哥哥还没有听华儿的法子,何以就这样否定华儿呢?”
“不管是什么法子,我绝不会拿你去冒险。”他起身拿起了一旁的纱衣,系上了衣扣,端坐在床榻边沿,背对着她,“分散皇兄的注意力还有其他很多法子,并不是非你不可,这些我自有打算。”
“著哥哥且给华儿一个与你一起努力的机会,这样华儿才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曼纱华亦是起身,她将额头轻轻地抵在渊著的肩上,乖巧的如同一个孩子。
“即便你什么都不用做,你也有资格站在我身边,华儿无论何时何地都相信我。”
“好。”
他转过身,极其小心的拥住她的身子,眼中却是另一番阴沉景象。
即便如此说来,她也不能高枕无忧的住在东夏楼,他的忧心之事,便是她的大事,她又怎能坐视不理。
曼纱华端坐在离妆苑的水月楼,品着香茶低吟浅酌。
今日天渊帝必定会微服出访。
小兔站在北街路口焦急的守候,不过片刻,便有一顶轿子落在了小兔身旁。
“现下姑娘在离妆苑。”小兔躬身道。
软轿内的人阴沉着眸子,眉如刀锋向上立起,他伸出一只带着翡翠玉扳指的手理了理身前的衣襟,沉声命令道:“走!”
小兔赶忙走在前方带路。
184:扰乱心神
184:扰乱心神
须臾间离妆苑便到了,他下了轿子,立足于离妆苑门外,仰头看着门牌,复又看着两旁拿着手帕的妖魅女子,他皱眉低吟一声,“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请随小兔来。”小兔领着他进入前堂,莺莺燕燕喧闹叫骂着簇拥了上来,却只是离他有两步之宽,细细打量着他,无人敢冒昧上前。
高台上一袭水红色轻纱落地,又一袭紫罗兰轻纱相交,层层轻纱后隐约可见女子曼妙身姿,翩翩起舞,这舞的正是东夏国的国花之舞,此舞只在少时在东夏他见华妹妹舞过一曲,自今之后便再也无人能舞出那儿时所见的那样华光潋滟。
渊辰攥紧了手中的拳,眉目紧锁着高台上的女子,沉声问道:“台子上的人是谁?”
小兔躬身道:“名唤曼曼。”
“哪个曼?”他又问道。
“曼珠沙华的曼。”
小兔话罢,紫罗兰轻纱款款落下,舞台中央的女子背对着众人,轻轻站定,她不再跳了,渊辰微微抬步,紧抿着嘴唇,生怕这女子转过身来,不是她。
她已经仙去了,她又怎么会出现在天渊国。
蓦地,渊辰又收回了步子,转身向门口走去。
小兔乱了手脚,忙跟到身边问道:“怎么不去看看?小兔真的看到这位女子会召唤乌鸦,那些个黑压压的东西全都听她的指挥,这难道不是公子要找的人?”
渊辰依旧向门口走着,他冷声道:“不是。”
故人已亡,他为何就不能放下,这好不容易放下了,而她的出现却又要扰乱他的心神。
曼纱华僵直了背,不能就让他这样走了,否则这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再想邀他出来,谈何容易。
突地曼纱华转过身子,小兔瞧见,急忙一把拽住了渊辰的衣衫。
渊辰回首怒视着小兔,平日里谁敢这样大胆的拽着他的衣襟,除非是胆子长毛,不想活了。
小兔哪里顾得了这么多,她焦急道:“曼曼姑娘转过来了,转过来了,公子你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渊辰顿住了步子,他挺直了脖颈,缓慢的转了过去,曼纱华站的笔直,她看着昔日的故友,中间隔着层层空气,隔着七年的时光,又隔着国仇家恨,她内心复杂激动,她不知该怎样面对这昔日的故友。
渊辰看着台子中央的她,只见她还带着面纱,内心愈发的想要看看她的真面目,正懊恼时,只见她抬起左手,左手虎口处刺着鲜红欲滴的曼珠沙华,他心下一惊,当她摘下面纱时,短短的一瞬他便可认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可人怎么能死而复生,渊辰闭眼抬手揉揉眉心,他怕自己眼花看错,当他再次抬首睁眼去看时,那女子身前复又遮盖了重重叠叠的轻纱,女子也戴好面纱背过了身去。
既然他都来了,为何不叫他看个仔细,多年不见他怎能确定这个容貌就是华妹妹长大时的模样,只是从这气质和舞姿上来看,是不错的。
“华妹妹!”渊辰抬步向前走去,围在他周身的莺莺燕燕突簇拥上来,对他哄闹娇笑,“公子来了这么久也不坐下喝一杯?公子来嘛!”
“公子你长得好生俊俏啊!”
“公子……”
一二十个姑娘将渊辰团团围住,挡了他的视线,亦是挡了他的去路,他左走右走,这些姑娘们还是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蹙眉厉声吼道:“滚开!”
姑娘们见渊辰生气了,这才讪讪作罢,让出了一条路来。
渊辰疾步走到台子中央,一层层轻纱撩开,却不见纱中之人,“华妹妹……”他的心中起伏不定,他紧紧攥着拳,他深深锁着眉,他一一扫过众人,却还是不见那熟悉的容颜,是他错看了,还是她有意躲着他。
“老/鸨!叫你们老/鸨出来见我!”渊辰猛地撤下面前的红纱,稳步下了高台。
不过片刻,妆娘巧笑前来,她欠身道:“妆娘这厢有礼了,不知公子唤妆娘出来所谓何事,是嫌这里的姑娘伺候的不够好吗?”
渊辰冷着一张脸沉声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叫曼曼的姑娘?”
妆娘掩嘴轻笑道:“有,这方才跳舞的女子不就是曼曼吗!”她转头吩咐道:“去楼上把曼曼叫下来。”
“公子您坐!”妆娘招呼渊辰入座。
渊辰阴沉着眸子,他扫过众人的脸庞却不见方才带他来的那个小丫头,他收回目光,低头沉吟。
曼纱华躲在二楼的一侧厢房内,隔着纱窗向下看去,他的眉目依旧,只是退去了年少的青涩,多了些青年的英姿也多了些愁容和疑虑。
可她怎么也联想不起这就是杀父弑母的辰大哥。
儿时的记忆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姑娘前来叩门,曼纱华收了目光,前去开门。
“准备好了吗?”姑娘问道。
“一切都已妥当。”曼纱华说罢,欠身让出了一条路来,厢房内走出了一个与曼纱华身材相仿,衣着相同的女子,她带着面纱随着方才那姑娘走下楼去。
“吆,曼曼姑娘来了!”妆娘转身绣帕轻甩,众人让出了一条道来,妆娘牵起姑娘的手走上前来,她欠身道:“这位就是曼曼!”
渊辰锁着眉,单指沿着茶杯的边缘来回轻转着,“摘下面纱来。”
姑娘抬起头示意妆娘,妆娘掩面巧笑道:“公子叫你摘你就摘呗。”
姑娘抬起左手覆上面纱,左手虎口处有一方嫣红色的刺花,渊辰猛地起身一把握住姑娘的左手,细细端详了去,乍一看是很像东夏国的曼珠沙华,可仔细一瞧,却不是。
“不必摘了,下去吧。”渊辰话罢,起身向门口走去,众人站在原地目送着他出了离妆苑的门径,门口的小斯快步恭迎了上来,渊辰回头轻睨离妆苑内,低声道:“好好查查巫女的死因和这曼曼的来历。回宫!”
“是。”
渊辰离去,曼纱华放下了窗纱,抬步回了自己房中,小兔单手扶着头问道:“姐姐,他连那个姑娘看都没看一眼,这样做算是成功了吗?”
“辰大哥多疑,此事他绝不会轻易就信的,吩咐妆娘这几日好生装扮着这个假曼曼。”曼纱华清眸中含着一丝晶莹,不想再次相见竟是这般模样,为何这人越是长大便越是孤单。
“姐姐,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回东夏楼喝茶去。”
翌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小云恢复了往日的神气与英子,她单手环绕着三十六节龙骨鞭,释然道:“云城宿现已无大碍,只是整日的萎靡不振,我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来帮他的好,总之这件事要谢谢你和清王。”
曼纱华起身沏茶淡笑道:“何来谢字之说,你我之间无须多言,不然真是叫我受之有愧。”
“好好好,你喝茶我喝酒,这也算是与你痛饮了。”小云取出腰中的酒葫芦,拔出塞子便一饮而下,酒到深喉处,她连眉毛也不皱一下,便像是饮水一般的畅快。
“总之清王对云家有恩,他云家最喜欢记恩了,清王若有什么闪失,云家一定鼎力相助!”
曼纱华浅笑不语,看小云的这番言辞,就知渊著的目的达到了。
木门突地打开,渊著一袭白衣素纱立于门前,一脸清淡却不见笑意。
小云突地从木椅上站起,她拿了桌案上的龙骨鞭爽朗一笑道:“不想今日纱华有约,那小云便告辞了,改日再聚!”
小云轻巧的从渊著身边侧身而过,曼纱华暗自搓了搓手,他这样气势汹汹的前来,她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巧笑嫣然静坐在桌案旁喝着茶假作镇定道:“今个是白日,著哥哥怎么有时间过来,事情都办完了?”
渊著进来回身关了木门,清淡的眸子瞬时变得阴沉可怖,他紧锁着眉,望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身上看出千百个模样出来,须臾之后,他愤然开口道:“胡闹!”
曼纱华悠然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道:“不是说过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然会帮你,为何要绕那么大的弯子也不叫我帮你?”
他不理会她问着什么,只将她从木椅上托起,双手重重的压着她的双肩道:“你可知皇兄多疑,而今你这样一闹,皇兄怎会善罢甘休!”
“著哥哥,华儿已叫妆娘布置好了一些,不会有任何破绽的,你又何须担心?现下你只管去做你的,华儿不会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她拂下他的双臂,兀自转过了身去,这等小事他竟如此不信任自己起来。
渊著轻叹了一口气,他面色凝重,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臂道:“好,只是下次绝不许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擅自做出这样危险的决定。”
“好了,快去办你的要紧事,晚些等你过来。”她转过身温浅一笑。
渊著突地拥住她,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正巧借着皇兄心烦意乱时,我出门办件事,两日后黄昏未定时莲花楼见。”
“等你一同品茶。”
185:意外相认
185:意外相认
两日翩然而过,曼纱华浅妆黛眉,与小兔一同备了软轿前去,妆娘恰巧从东夏楼经过,她单手拿着手帕扶上发髻,歪着头问道:“曼曼才躲了两日,这是准备要去哪,可别前功尽弃了。”
曼纱华微微勾起嘴角也不去瞧妆娘,只兀自向前走去,“去见著哥哥。”
“这是去哪里见,妆娘好叫人备着,别被不该瞧见的人瞧见了!”妆娘拉长了声音问道。
小兔随在曼纱华身后,她转头嬉笑答道:“莲花楼。”
莲花楼下清水幽幽荷叶连连,莲花娇羞含苞待放,曼纱华戴着面纱随喜乐走上二楼的一间拐角处的雅座,渊著白衣轻飘,长发未挽,斜斜地依靠在窗栏上,他素净修长的手指间端着碧玉做的酒盏,看向栏外的秋水。
“小心别落了下去。”曼纱华信步前来,喜乐躬身关上了轻纱做的门帘。
“华儿你来看看这水中月。”曼纱华走近,渊著伸手环住了她,两人同坐在楼台上,向下看去,一汪清澈透亮的水中,莲花娇娇相应,中央松散的地方空出一片青色,一轮昏黄色的月半倚半露的挂在水中,宛如一块透明的玉盘。
曼纱华小心的向下看去,只见月色间映着的是故乡的模样,自上次书信回家,她便是再没收到任何回复,心中焦急万千,思乡心切,却不知远隔千山万水的家人是否安好。
“怎么了?”
“没。”她赶忙抬手拭泪,“你说要把白鹿也接来,何时它才能来?”她蜷在他的怀中,安心的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他继续饮着手中的酒,淡淡道:“等忙完这一段,我便命人将白鹿接来陪你取乐。”
“那……忙完这段,你可否陪我一同前去,我只想隔着长街看看父母是否安好。”
渊著饮酒不语,曼纱华颇为焦急,她微起了身子,仰头问道:“你答应过我的,想回家随时可以回去。”
“当然。”他温声笑着伸手摸着她的青丝道:“这才离家半年多,等明年雪至,我与你一同前去。”
“此话可当真?”
“何时欺过你?”
渊著的话音还未落下,轻纱突地被撩开,喜乐急匆匆的前来,伏在渊著耳边道:“不好,皇上上来了。”
曼纱华猛地起身,看着他,只听门外的脚步声渐近,渊著低声呵斥道:“喜乐跳下去!华儿你随我一同……”
“已经来不及了……”渊著话还未讲完,曼纱华先行打断道:“既然他能直奔莲花楼二层的这间雅座,那就是得到了明确的消息,你既知晓辰大哥是什么脾性,就应明白,若我与你一同逃走,这谁也脱不了干系,放心吧,我自会自圆其说……”
话音刚歇,轻纱被撩起,与此同时渊著绝望的看了一眼曼纱华,一眼看的仔仔细细,此生她的模样便刻在了他的心中,渊辰掠过曼纱华直径走向窗栏便,幽静的秋水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莲影依依。
“拿弓箭来!”一旁跟着进来的守卫递上了弓箭。
渊辰深眉紧锁,他看着水花,看着波纹,开弓向下射去,一箭两箭,不由分说的朝着水中直直的射去。
曼纱华站在一旁揪着心,却不能出手制止,若是此时制止了那正中渊辰下怀,渊著的欺君之罪的帽子算是被叩实了。
直到水波消尽,渊辰这才罢手,他收了弓箭,眉目依旧紧紧地的锁着莲花楼下的秋水,他沉声命令道:“去王府,若是清王在,便告诉他朕改日请他到宫里喝茶,若是不在就守着王府,等清王回来了,将他给朕押到这来!”
守卫小斯等皆告退,渊辰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她,眼中说不清是怒气还是疑云,总是这份探究的目光少了那日的欣喜。
曼纱华内心起伏激荡,翻滚不已,七年后的两人相见相认竟然是这般模样,她的著哥哥仓惶跳水而走,她的辰大哥拿着弓箭对自己的亲兄弟,而他看着她的眼眸竟也是这样的陌生。
“你……是华妹妹?”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站在身前的曼纱华,不想那时的小姑娘已然长成一个妙龄女子,身段婀娜,皮肤白皙,五官精妙到无双,若不是得到确切的消息前来,他恐怕是还不敢去与这倾国女子相认。
“辰大哥,好久不见。”她屈身行礼道。
“果然是你,那日在离妆苑的高台上,一曲长歌一袭红袖舞,朕便可以断定你真的没有死!”渊辰话罢,一手锢上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剑眉横星中多出了一份欣喜,“太好了,早该是这样,早该知道你还活着,朕为何当时就不信那些渔人的话,如若是信了,你早就在朕的身边了,何苦让你遭受红尘女子之罪啊!”
曼纱华掰开他握着的手,凝眉问道:“什么渔人,说的什么话?”
渊辰识趣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整了整衣袖道:“在渡口,有百姓流传说看到了巫女。当时朕还不信,今日见到你朕便信了,皇弟把你接到了。”
曼纱华别过眼去,道:“此事与著哥哥无关,是华儿自己来到天渊的,谁人都不知,世人只以为东夏国的巫女死了,所以我现在只是离妆苑的一名舞姬。”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为何要昭告天下仙逝了,如若你巫女做的不痛快了,大可以告诉朕,朕命人接你来,这天渊你想待多久都可以,无人敢阻拦你什么!”
她撒了谎,眼中散落着慌乱,她不敢再去看渊辰的眼睛,那样多疑的眼睛,怕是一眼便看穿了她的计谋,曼纱华回身坐在木椅上,单手紧紧的叩着桌沿,道:“是薛丞相,薛丞相的儿子薛乾坤被我失手推到了冰河中淹死了,薛丞相密谋要反,无奈之下父王命人偷偷把我送到了天渊。”
“初来天渊宁京城,人生地不熟,本想找机会与你们相认,只是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所以这才一直待在离妆苑数月。”
曼纱华话罢,她抬眸小心的看向渊辰,渊辰眼中的疑云仍是未消散分毫,只是面上多了一层暖意,他也同她一起坐下,他道:“离妆苑乃是是非红尘之地,那里实在不适合你住,随朕回宫吧,朕的宫里什么奇珍异宝都有,你若喜欢哪个,朕都给你,那里就是你的家。”
“辰大哥,我不想住在宫里!”曼纱华一惊,她站起身子道:“你的皇宫那么大,可那里没有芙染姐姐和著哥哥,也没有落微皇姑,我去了一样冷清,反而还会给你添乱。在离妆苑,那里没人会为难我,也没人强迫我做什么事,所以……华儿想暂时住在离妆苑。”
“朕不准!”他拍案起身,眉目上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这是再拿他天子的身份压制自己,可此去皇宫,再想出去又谈何容易。
今日若是她不答应他,她不知道渊辰还会怎么样变着法子的来刁难渊著,这一棋走的真是极其危险。
只可暂时先应下,到时再想万全的法子来。
“辰大哥总得容华儿想想,这样的决定太草率了,华儿还未准备好。”
渊辰见曼纱华语气软了下来,他复又坐了下来,只手覆上曼纱华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你既知皇宫冷清,没有父皇母后,也没有皇姐皇弟,那你为何还不愿到这来陪陪朕,朕已经冷清孤寂许久,夜半时多想找个人把酒畅谈,你来了正好,冷清的宫中也该热闹一些了。”
曼纱华的心中颤着,陪了渊辰,那她的著哥哥岂不是要孤孤单单,那这样的话,她宁愿在离妆苑的东夏楼上从白日等到黑夜,等着渊著回来看她一眼,她也不愿整日待在像鸟笼一样的皇宫中陪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一日。
她思量再三道:“不是我不愿,只是那里还有我的姐妹和朋友,华儿实在是割舍不下,辰大哥就容华儿回去好好考虑一番,也好和她们道别,到时再接华儿去宫中那也不迟。”
渊辰只手扣上自己腰中的玉带,他闭眼思索了半响,应道:“好,再过十日便是各地秀女入宫选秀时,到时朕自会安排你去,十日后,朕在宫中摆好家宴为你接风洗尘。”
“这样最好了。”曼纱华浅笑着,从桌案上拿起茶壶沏了一杯茶递给渊辰。
渊辰接过茶盏搁置在一旁又道:“只是……朕不放心你一人回去,朕派人在这十日里陪着你,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也好及时补救,这样也不耽误了十日后的家宴。”
“不必了,辰大哥还怕华儿丢了不成,宁京城之大,这方寸之地还不都是你的,我又能逃到哪里去,辰大哥派来的人,恐是会惊到离妆苑的人,华儿是一个已死之身,华儿不想麻烦太多人。所以十日之后你派人来接我,我一定在离妆苑等你。”
“如此便好。”渊辰抬眉应道,手下依旧紧紧的扳着玉带。
华灯初上,莲花清清,渊辰屏退了众人,他独自送曼纱华回离妆苑,小兔跟在身后心中疑惑万千。
186:再三试探
186:再三试探
“朕便送你到这,十日之约,还望华妹妹不要失约,朕摆宴等你。”他微仰着脖颈,像一只高傲的豹子,又像是随时会喷发出口的火山,曼纱华只得含笑应下,不敢有任何违背。
小兔随着曼纱华踏进离妆苑,渊辰站在门口目视着她们进去之后这才备轿回宫。
“姐姐,那是什么人啊,为何会有如此的威严,吓得小兔都不敢跟你说一句话。”小兔忙跟了上来。
曼纱华走到了东夏楼上,才敢回头去看,她悲悯说道:“那是当今圣上,前几日才见,怎么今日就忘了他的模样?”
小兔张圆了嘴巴,道:“真龙天子威严,小兔怎敢多看,所以小兔才未曾记住圣上的面容。”她转眼一想方才的话语,却觉的奇怪不已,又道:“姐姐,皇上说的什么十日之约啊,不是之前吩咐了离妆苑上下不得让皇上知晓你在这里的吗,为何今日他会在莲花楼找到你……姐姐……”
小兔还想再问些什么,曼纱华眉目睁圆,想到了疑点,便愤然甩袖,抬步去了妆娘房中。
想让她走的只有妆娘。
曼纱华提裙上楼,单手叩门,妆娘端坐在铜镜前回头轻笑,她用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这才慢慢起身前去开门,她娇声问道:“谁啊,这么大半夜的不睡觉扰人清梦!”
屋门才被打开,曼纱华扬手狠命的朝着妆娘的脸颊掴去。
妆娘方梳好的发髻散落了一地,珠钗凤花七零八落的歪在一边,精巧整齐的发丝凌乱成风,她歪着头,单手拿着绣帕扶上自己的面颊,眼中方燃起熊熊怒火,顷刻间便又熄灭了下来,一个小丫头能有几分伎俩,这离妆苑还是她说了算。
妆娘又拢了拢散乱不堪的发髻,她优雅的抬起头,挑衅的看着曼纱华,曼声道:“既然曼曼要与妆娘为敌,那妆娘无话可说,这一巴掌就当还清了往日妆语嫣的恩情,来日妆娘倒要看看曼曼姑娘能陪着王爷多久!”
曼纱华捏紧了手指,直到捏到自己发痛,她才有了一丝知觉,她看着妆娘笑里藏刀的模样,心中直直作呕,她轻声道:“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哪日害死了著哥哥,都不知!”
“你什么意思!”曼纱华忽要离去,妆娘拽住了她的手腕问道。
曼纱华反手再次掴向妆娘,她道:“你愈要除掉我,可以有很多种法子,何苦要惊动皇上,这样不但打草惊蛇,还将著哥哥推向了悬崖,妆娘曼曼真不知是该夸你聪明,还是要骂你愚蠢!”
话罢,她愤然的抽回了手臂,不再理会身后的妆娘,独自回了房中。
为何要引来渊辰,扰乱他的心智,这本是万无一失的法子,如今被妆娘告密,而她又与渊辰相认,这样扰乱的就不仅是渊辰的心智了,更是扰乱了他们三个的心,这次著哥哥怎敢明目张胆的阻挠渊辰接她入宫。
可她不想入宫,她又不是他的妃子,她为何要陪在一个杀父弑母的人身旁。
就连她与他说话,都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琢磨着,生怕是惹怒了这头豹子。
昔日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而今他是执掌他人生死大权的皇上,他可以要他和她生,要他和她死,她该如何,渊著又该如何!
曼纱华扶着床沿坐了下来,皇宫不能入,离妆苑亦是不能久留,究竟哪里才是她的安生之所。午夜梦回时,家不远不近,却是触不可及。
“咳咳……”曼纱华掩嘴轻咳,小兔切了一杯茶,递给她,复又将床榻上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姐姐那样教训妆娘也不思量思量!”
曼纱华抬头,只见小兔横眉瞪眼,仿佛吃了好大的一个苦瓜似的,嘟囔着嘴,“怎么了?”
“妆娘是会些武功的,姐姐这样气势汹汹的前去找她兴师问罪,又打了她两巴掌,姐姐就没有一点后怕吗,若是她反手打了姐姐,那该怎么办!”小兔别过头去,又道:“依照姐姐这样单薄的身子,怎能承受得了妆娘的力道……”
“我怎会那样鲁莽。”曼纱华宽心一句,她将茶杯放置在一旁,兀自端坐在床榻边,淡淡道:“妆娘怎会傻到亲自动手打我,你不知这皇上一走,要有多少个眼睛盯着我,他们生怕我从这离妆苑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是说不会让人跟着你的吗?”小兔这才如梦初醒,她惊讶转身,又慌乱的四处去瞅,却不见半个人影。
“依照他的脾性,是断不会相信我的三言两语。”话罢,曼纱华退了鞋袜,合衣躺在床榻上,小兔拉开一旁的锦被替曼纱华盖上。
“那姐姐真的要入宫去吗,这十日我们要不要去找王爷……”
“嘘……”曼纱华嗔怪的看了一眼小兔,这丫头当真是口无遮拦,心直口快,“这十日我不能与他相见,或许此生都不复相见……”曼纱华转过头去,将泪埋在了这三千青丝中。
“姐姐何须说的这样严重……”小兔警惕的看向四周,复又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定会想法子让姐姐入不了宫的,姐姐只管放宽心便好,不管是王府还是皇宫,小兔都陪着姐姐呢。”
曼纱华闭了眼,不再与小兔说些什么只佯装着睡意,若是相见,便是将他推向了地狱,那他的江山之计便会为了自己毁于一旦,若是他能够理智一些,或许他俩还有相见的机会,此时渊辰的注意力必将放在离妆苑处,而他正好也可以去做他想要做的事。
一夜无眠,愁绪万千,忽尔瞧见朝阳初升,斜晖盈盈,她素手持书,试图用看书来打发这十日之约的第一日。
次日,明正宫内,渊辰召见了渊著,渊著换上官服,整理好了衣襟,只是面色略微有些憔悴。
“臣弟拜见皇兄。”他低首屈身毕恭毕敬。
渊辰坐在上端喝茶,瞧见渊著已然弯腰站在了大堂之上,他放下茶杯,高声笑着从上端的座椅站起,走了下来,左手加大了力度伸手去捏在了渊著的右肩上,他朗声笑道:“皇弟何须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他话虽如此说着,可手上的力道不减分毫,仍旧是将全身的力量都汇集到了手臂,死死捏住渊著的头肩,再狠命的押着着不叫他抬头起身。
渊著眉目依旧,不蹙不怒,他暗自咬着牙关,并尽了全力直起腰杆,清淡的双眸直直逼上渊辰犀利的眸子,他微笑道:“臣弟谢过皇兄。”
渊辰讪讪收回了手臂,笑声更甚,他转身向高台走去,“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赐坐上茶!”
进宫面圣,一场低吟浅酌,便是半日之久。
渊著出了明正宫,依旧神采奕奕,他稳步走出皇宫,走过北街,踏进清王府,进了正殿,喜乐方将屋门关上,渊著蹙眉气血攻心一口鲜红色的血便吐在了朝服上,他脚下一软,歪身坐在了木椅上。
喜乐暗叫不妙,他小心翼翼的解开渊著的朝服,只见右边的肩膀上,早晨出门时才包扎好的伤口,现在复又裂开,渗出血来。
“来人,请太医!”喜乐道。
渊著单手锢住喜乐,沉声道:“不可声张,这是昨日的箭伤,皇兄这样做,便是在试探,你帮我随意包扎就好,无须太医。”
“主子……”喜乐声气沉重,最亲的兄弟之间相互明争暗斗,最难过的想必只有这个心思捉摸不透的王爷了。
渊著瞌上眸子,喜乐简单处理了伤口,他复又睁开眸子,道:“随本王去趟上官府。”
“主子,您还是留在王府养伤吧,等箭伤好的差不多时,再去也不迟!”喜乐担忧的看着渊著,屈身劝道。
临行木门处的渊著顿住了步子,他淡淡道:“总不能负了华儿的这番苦心。十日足已做好很多事。”
离妆苑内,东夏楼上,第一日曼纱华看完了一整本诗书,树影斜去,她心里盼着今夜他能来,却又期盼他不要来,此时的离妆苑正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渊著羊入虎口。
第二日,她看完了一本野史,从第一日的焦急等待期盼,到第二日的安心看书,她仿佛已经适应这种安静的生活。
第三日她站在二楼处双手扶着木栏,看着庭院内的大槐树,回想着儿时四人环绕在大槐树下坐着,喝茶聊天,她面容上扬起一丝恬淡的笑意,睁眼一切又恢复了现状。
第四五六日,她素手执笔,一幅又一幅渊著的模样,父母的模样,苏鹏的模样,念儿、苏嬷嬷等,她怀念的人,都统统画了一遍,只是儿时的记忆日渐模糊,她已经记不清苏嬷嬷脸上的痣是长在左边还是右边,记不清苏鹏浅笑中是否会像她一样眯起眼睛,记不清念儿平日里一贯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
她低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原来她怕的不是离别,而是忘记,将他们存在过的记忆统统变得模糊不清……原来记忆也不能永存。
第七日,她已经不再盼着渊著可以来接她走,第八日,她知道此时的渊著正同她一样,受着这份摧残磨难自身的罪。
第九日……
187:假美人儿
187:假美人儿
“姐姐,你已经在东夏楼待了九日了,难道你真的要等皇上来接你入宫吗?”小兔焦急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曼纱华静坐在床边,看着大槐树的叶子正一片片凋零,她知道秋快要到了。
“不然呢?”
“不然可以逃啊,姐姐小兔知道你不想入宫,那你何苦要勉强自己啊!”
曼纱华兀自轻笑,说逃哪里能那么容易,她若是逃了,那她的著哥哥怎么办,这九日都没有他的消息,恐是渊辰铁了心要带自己入宫了,就连足智多谋的渊著也无能无力。
转念一想,那夜的冷宫孤寂,连一盏青灯都不曾给她们,她又何苦去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陪伴他。
她越是想静,可心中却越是不让她清净,各种愁绪涌上心头,她下意识的伸手触上脖颈,那颗沁凉的北玉也正挂在渊著的项上,两颗北玉心有灵犀,她还怕什么。
忽地,她抬眼看向远方,心中一片清明。
“小兔备轿。”
“姐姐,你想通了!小兔这就去收拾行囊。”小兔欣喜鼓掌道。
曼纱华按住手舞足蹈的小兔道:“不是逃跑,而是去绸缎庄,备一身新衣,好入宫当日去穿。”
“姐姐……你怎么突然就想入宫了呢,小兔还未转过弯来……”
软轿停落在小四绸缎庄门口,曼纱华扶着小兔的手臂下了软轿,正在大堂内闲坐喝茶的小四,向外瞧见曼纱华,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袍,嘴角溢着笑意扬声道:“是哪阵风把曼姑娘请来了?”
曼纱华含笑不语,既然渊辰已经知晓她还活着,那她也不必继续再带着面纱来遮掩自己的身份。
小四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转动着手中的玉珠子道:“曼姑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小四那日不辞而别,是否有些不礼貌?”话音方落,曼纱华向里看去,只见一袭红的烈焰般的长袍包裹着男子姣好的身材,他一头银发背对着众人,如雪的发上独独挽着一只黑玉簪子,他伸手抚摸着架子上的白色貂裘长袍,一旁围着几个挑选布料的青/楼女子掩嘴轻笑,佯装着挑选布料,却偷偷的瞧着这个银发男子。
小四文雅一笑,正欲回答曼纱华的反问,只见她别开了眼,小四随着看去。
银发男子傲慢的抬眼看向他眼中的庸脂俗粉道:“就知你们这的女子是贯不会矜持的,这光天化日之下便对着一个陌生的男子赤/裸/裸的打量着,真是不知羞!”
男子话罢转过身来,一双凤眼向上弯去如勾月一般,泻下的眉毛似柳扶叶向两鬓延展而开,白皙如碧的面容带着几分苍白,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如血如荼的唇微微向上翘起,他瞧见曼纱华正淡然的看着自己,那种目光如打量一件饰品一般,带着几分欣赏,带着几分探究,却独少了那些女子眼中常有的爱慕之情。
他眉目一转抬高了声调冲着曼纱华道:“怎么,这位姑娘莫非也是爱慕在下的容貌?”话罢,银发男子也打量着曼纱华,他微微扬起下巴,缓慢的眨了眨眼,薄唇微启道:“这位姑娘国色天香,想不到也与庸脂俗粉一般,想的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曼纱华心中厌恶,这人真是空有一副美艳的皮囊,言语之间却不懂得如何尊重他人,今个定要给他长长记性,如何尊重天下间的女子。
她不紧不慢的别过眼去,小四正欲抬步向前一步说话,却被曼纱华轻轻拽了一把,她淡淡道:“我想什么公子又怎会知道,莫非公子是曼曼肚子里的蛔虫,就连曼曼方才想要夸奖公子什么,公子都知晓?”
银发男子亦是厌恶的扭过头去,原来这姑娘与其他姑娘并无异处,他冰冷道:“夸奖什么?”
曼纱华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美人,没/胸,假美人。”
话罢,方才看热闹的三三两两个女子都兀自掩嘴轻笑起来,就连一贯文雅的小四,也忍不住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
银发男子复又轻轻重复了一遍曼纱华方才的话意,这他才明白,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正冷嘲热讽的讥笑自己打扮的像个女人,却没有女人该有的东西。
这女子言语犀利,故作嘲弄,看来不似方才那般俗物,他冷笑一声,道:“不与女子一般计较。”
话罢正欲拂袖离去,路过曼纱华身旁时,瞧见她左手正覆在小四的手臂出,她左手虎口处,睡着一只开的正艳的曼珠沙华,红的妖艳,红的刺眼,红的让人想哭。
“是你!”突地,银发男子双手扶上曼纱华的肩膀,眼眸中闪着欣喜,他激动到无法言语。
“公子这是做什么,放手!”曼纱华红着一张脸,狠命挣扎,却抵不过男子的力气。
“放开我姐姐……”小兔焦急上前一步道。
小四面上带着笑意,单手向上挥下银发男子搭在曼纱华肩上的手臂,“这是在小四的店里,有什么事出了四爷的店门再说!”话罢,他不动声色的将曼纱华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银发男子收手作罢,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曼纱华,随后家丁涌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慌乱中随着家丁一起退出了小四绸缎庄。
曼纱华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俯身道:“曼曼谢过小四。”
小四伸出一手扶住了曼纱华,不叫她行礼道谢,“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曼姑娘做事好像都凭着一时之快,从不想后果是什么,往后可断不能这样了。”
“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认为自己是对的,那做事也就无所畏惧了,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她朗笑应道。
小四把玩着手中的玉佛珠,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梨涡“看来是个认死理的姑娘。”
“小四还是莫要取笑曼曼了,取来几匹素色的绸缎,我要赶在明天正午穿。小兔加定金给小四老板。”曼纱华挥手道。
衣服选购妥当,小四拨着算盘头也不抬便问道:“听闻曼姑娘要被皇上请到宫里去啊?”
一旁站着的曼纱华心中一惊,“小四怎么知晓?”
“哈哈,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上微服私访,结果邂逅了离妆苑的舞姬曼曼,心中甚是喜欢,便恩准这位曼曼姑娘明日随着秀女一同入宫选秀。”小四继续拨弄着算盘,轻松道。
曼纱华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心,面上强做镇定轻轻一笑道:“想不到坊间是这样流传的。”
“不然实际情况是怎样的,皇上清王兄弟俩同时喜欢一个女子,所以皇上便用权利抢了弟弟的女人?”小四话罢慵懒的一笑,他停下手中的算盘,抬起头来,只见曼纱华眼中带着一丝屈辱,红唇紧咬的看着自己。
小四心中了然,他忙赔了笑道:“小四这是胡言乱语猜测着,谁想姑娘就生气了,别往心里去,小四乱言乱语,曼姑娘消消气。”
曼纱华不语,一脸幽静,小四的话糙理不糙,可事实的确如此,只是渊辰只是单纯的想找一个人在宫中陪陪自己,正所谓高处不胜寒,他恐是已经孤寂很久了吧。
“这件事与王爷无关,还望小四谨言慎行。”曼纱华回了话,命小兔付了多一半的定金给小四,小四命伙计收下,他搁下手中把玩的玉珠子,整了整段青色的长衫道:“俗话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是不知以后还否有缘与姑娘一同把酒问月,闲话人生?”
‘“曼曼与小四是匆匆过客,谈不上把酒问月,更谈不上闲话人生。”曼纱华话毕,她沉静的看着小四的深眸,她看不懂他,另一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看似风轻云淡的绸缎庄老板小四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次次出口试探,瞧见话风不对,就见风转舵。
那日的假装醉酒来探听自己与渊著只见得关系,就可知,此人的目的绝非只是交识朋友那样简单。
她只是一试,此话一出不想小四脸面色都未曾一变,只是一脸委屈道:“曼姑娘这样说就是与小四生疏了,自那日起于曼姑娘一同干杯以后,小四便认你这个朋友,有需要小四的地方,姑娘尽管张口,小四绝不推辞!”
“曼曼谢过小四厚爱。”
曼纱华道别之后,上了软轿,准备回离妆苑去。
小四出了店门,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远去的轿子,他吩咐手下道:“盯着点,护送曼姑娘安全回去。”
曼纱华方前脚进了离妆苑歇息下,后脚边听说前堂有人摔了杯子大闹离妆苑,妆娘束手无策,她唤来了离妆苑的所有姑娘来,男子还是摇头嗤笑道:“没有一个是长的能入得了本公子的眼,一个个的跟蛤蟆乌龟似的,就没有别的姑娘了吗?”
“哎呦,公子瞧您说的,我们的姑娘怎么就是蛤蟆乌龟了,这离妆苑可是宁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要是这里的姑娘您都瞧不上眼,那别的地儿的姑娘,您就更不用看了,这看了都会倒人胃口。”妆娘手帕轻甩,双手放在胸前,斜斜的倚在一旁,与平日的妆娘判若两人。
188:故友相逢
188:故友相逢
“果真没有?”男子坐在桌案上,大红色的衣衫铺满了整个圆桌,他一一睨过众人,又轻慢道:“都说离妆苑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本公子看也不过如此,老/鸨今日若是不叫出你离妆苑的绝色女子,那本公子可是会砸了您的招牌!”
男子话罢,妆娘仍旧无动于衷。
他扬起好看的薄唇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声音刚落,他单脚勾起一旁的座椅轻轻向前踢去,只见座椅偏差了分毫落在姑娘们的身后的圆桌上,桌椅受到重力瞬间散落成块。
接着他邪魅的勾起红唇,单手挑起一根圆桌上的筷子,他单手支着,一手轻轻一弹,木制的筷子瞬时成了两半,被弹出的筷子飞了出去,旋成一道陀螺,一圈转过之后,锋利的木刃隔断舞台下的支柱,大堂之上的舞台子顷刻崩塌。
“啊……”姑娘们高声尖叫乱作一团,妆娘痛叫不好,而男子却无动于衷,他一边轻笑着一边用右脚又勾起了一旁的木椅,他问道:“果真没有别的女子了吗,把你们苑的姑娘都叫出来!”
“姑娘们都在这,妆娘实在不知公子想要找什么样的妙人儿!”妆娘佯装无奈之态,却不曾显露出一丁点的武动来制止男子的无理取闹,然而男子仍旧不依不饶。
他取出火镰荷包的盖子,红唇凑近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残灰,而后抬起右手对准了不远处的纱帘比划着。
妆娘攥紧了双手,而面上却仍旧露着讨好的笑意,“公子若是还要无理取闹的话,那妆娘只好去报官了。”
“那你去吧。”男子不以为意的看了妆娘一眼,继续手下的破坏。
“住手!”一声呵斥从人群后方传来,男子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他好奇的看向说话的女子。
曼纱华带着面纱,从人群中走出,小兔紧张的跟在曼纱华的身后,妆娘脸色顿变,她上前去拦住曼纱华低声问道:“你出来做什么,他要找的是绝色女子,嫣知不是找你?快回去!”
曼纱华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妆娘不是盼着曼曼离开离妆苑么,这样不是更好,反正皇上已经知道曼曼在离妆苑住着,曼曼还需要隐瞒什么?”
“你这样以离妆苑女子的身份站在众人面前,是会给王爷带来麻烦的!别不懂事!”妆娘再次劝说道。
曼纱华一脸冷清,她别过妆娘,森然道:“妆娘也知会给著哥哥带来麻烦?若是妆娘知道,那当时跑去皇上身边告密的就不会是妆娘了。如今曼曼若是被这个银发的男子带走,不正好合了妆娘的心意,其一可以离开离妆苑离开著哥哥,也不必著哥哥费尽心思去想怎样才能将曼曼从宫中救走,其二离妆苑也不必遭受这男子的摧残,妆娘正好鱼和熊掌同时兼得。”
曼纱华向前一步走去,她不想再与妆娘有过多的口舌纠葛,她替妆娘悲哀,渊著如此的信任她,却不知众多的事情和变故全拜这个信任人所赐!
“曼纱华!”妆娘锢住她的手腕,两片红唇之间低声嘶吼着,“你若被这来路不明的疯子带走,我该怎样和皇上交代,到时候完蛋的就不止是离妆苑了,或许也会将王爷牵扯出来!”
曼纱华冷然不语,妆娘隐忍着怒气,她又道:“皇上带你走王爷可能没法子救你,可这人带你走就不一样了,你给我乖乖回去!”
曼纱华轻声笑道:“已经来不及了妆娘……”
话罢,银发男子低吼道:“怎么还不过来,在私语什么?”
曼纱华狠狠的抽回自己的手臂,她扬声道:“曼曼来了,公子想要怎样的妙人儿?是奴家这样的吗?”
她方抬头去看,这才看清,圆桌上半躺半坐的男子正是方才在小四绸缎庄得罪的男子,真不知他不依不饶的找到离妆苑里,想要做什么。
稍迟疑了片刻,曼纱华还是将面上的薄纱摘下。
白皙的脸上被胭脂擦的两脸通红,从鼻骨两端蔓延开来了些许斑点,嘴上涂抹着比自己嘴唇还要大一倍的鲜红色胭脂
她穿着最恶/俗的桃红色衣裙,嘴角边还点着一颗蓝色的痣,头发向后盘起,活像方才从饭桌上走下的媒婆。
妆娘睁大了双眼一愣,姑娘们也个个掩面而笑,不想一向端庄稳重的曼曼姑娘也有今日伴丑相的时候。
银发男子微微蹙了蹙眉,他没有叫骂着说这女子如何如何的丑,或者是说扬言要砸了离妆苑的招牌。
小兔在一旁递上酒壶和酒杯,曼纱华抬手接过,她沏了一杯酒,向前递给男子道:“若是方才在绸缎庄,曼曼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现在曼曼给公子赔不是了,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放过离妆苑,放过曼曼。”
她低着头,双手将酒杯抬起,若当时她知晓此男子是一个小肚鸡肠有仇必报的男子,那她又何苦去招惹这样的人。
银发男子面色凝重不语,他双眼犀利如同雄鹰一般,紧紧的盯着曼纱华所端着酒杯的左手,左手虎口处,一只鲜艳欲滴的曼珠沙华正悄然的绽放着它最美的色彩。
半响后,银发男子突然昂首大笑道:“哈哈哈,找到了,终于找到你了,原来你没死啊!哈哈哈……”
话罢,他从圆桌上一纵而下,倾身前去抱住了惊慌失措的曼纱华,他喃喃自语道:“我不会认错的,不会认错的,一定是你。”
妆娘脸色剧变,这不是胡闹吗,若是叫渊著知晓,她还有几个脑袋可以活着。妆娘愁眉招呼着几个姑娘上前道:“烦请公子松手,曼曼姑娘不是离妆苑的女子,公子不能轻薄人家姑娘!”
银发男子哪里听的了这些话,拥着曼纱华,妆娘方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倾力耸肩,妆娘便滑了手,男子紧张的看着曼纱华问道:“你怎会在青/楼?你知道吗我在这吼了半天也不见老/鸨把你叫出来,我以为你被她们控制了,所以我才出此下策的。”
曼纱华茫然的看着他,她不记得她有认识过一个银发的男子,而男子的所言所语像是与她是旧相识,只是今日才+此相见。
“方才公子说认错什么,你认识我?”
银发男子用力的点了点头,他收起了所有的傲气激动的看着曼纱华丑化了的面容,满心欢喜道:“当然,只是想不到原来那么小一点的丫头,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唐突问道。
“你不认识我了吗?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银发男子一脸幽怨的看着曼纱华,他喃喃自语着,摸着这一头的银发道:“可……我只是发色变了,容貌几年来又未变过,你就不认识了……”
曼纱华静静的看着他不语,离妆苑的女子也被妆娘尽数遣走,整个大厅之剩下了他们二人。
“你忘了我吗?我是歌吟,‘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的歌吟,记起来了吗?”他说的极慢,生怕哪一个字曼纱华没有听清楚似的。
“歌吟。”曼纱华重复着男子的姓名,并未表示她认得眼前这个长相妖魅的男子。
歌吟急了,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他道:“四年前,四年前你救了我,那时候我戴着面具,你是高高在上的巫女……”说到这句时,他顿了顿东夏国早在六十三年时就宣布了巫女仙逝,如今在天渊六十四年的青/楼遇见她,而她还穿着一身丑态来见自己莫非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话到此处,曼纱华还是无动于衷,歌吟失落的放下双臂道:“或许巫女救治过的人太多了,早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我记得。”曼纱华终张了口,歌吟暗灰下去的眸子瞬时又恢复了方才的光彩,“当年你为何不辞而别?”不论多少年过去,她仍旧是讨厌不辞而别的人,这个歌吟她怎会不记得,当年那几月的恍然若失,夜不安寝,全是因为一个以为的过客不辞而别所赐,不过是个路人,该忘记的该尘封的,都已经做好,而今日的再次相遇,她却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歌吟张了张嘴,曼纱华表现的要比他平静的许多,可当年的不辞而别是另有原因,并非他想走,若是不是外在的因素,他想那时的他应该会留在东夏国很久很久,久到全不理会他身负的重任。
人群散开,离妆苑也被匆匆打理了一番,曼纱华与歌吟坐在东夏楼的大堂中,小兔上了茶与点心便识相的退下。
“当年是事出有因,并非不辞而别。”歌吟解释道。
曼纱华端起茶杯轻轻押了一口,此时她已将桃红色恶/俗的衣裙换下,脸上的大红大紫一一洗净,她素衣长发清淡的像一个仙子一般不染俗尘。
“说说看,是什么原因让你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她步步紧逼,手指却在衣袖下捏的发白。
歌吟故作轻松的笑问道:“怎么身边的丫头换了,原来那个邻牙利齿的小姑娘呢?”
189:秀女入宫
189:秀女入宫
曼纱华轻轻闭上了眼,显得稍有一丝的不耐烦,总是她问东他答西,从不好好说说这不辞而别的由头。
“死了。”她回答的平静,面上不带一丝的情感。
“怎么死的,还有你怎么在天渊,东夏的巫女为何宣告众人已经仙逝了,而你明明就好好的站在我面前……”
歌吟眼中充满了疑惑,他离开的这四年东夏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小姑娘也不似小时候那样的聒噪开朗,性子倒比儿时沉静的许多,眉眼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愁容。
曼纱华拢了拢自己的青丝,她娓娓说道了这些年发生的变化,薛家是如何一步步掌握东夏的大权,又是如何收拢了朝中的大臣,薛乾坤又是怎样死的,念儿是如何被杀的,她又是如何迫不得已离开自己的故土,这一切一切,说起来就真的像是过去的事情,不痛不痒,全然没了当时发生这些事时的心境。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情绪。
一炷香一炷香地寸寸燃去,一杯茶续一杯茶的饮下咽喉,歌吟已经全然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天渊国的离妆苑,这个小姑娘遇到了这么些事终于该长大了。
“你的头发为何是这个颜色?”曼纱华又问道。
歌吟苦笑了一声,他伸出手抚摸着自己银白色的长发,问道:“很丑吗?”
“不丑,一点儿也不。”
“那日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头发全白了,身子也软趴趴的没有力气,想张嘴唤人进来也使不上劲,后来我就睡着了,在到后来,我醒来发现我已经不在东夏国了,而是在家中的床榻上,是我的家人派人日夜在暗中保护着我,他们见到我这般模样,也没征求我的同意,趁我昏迷之际,连夜将我送回了家族中。”
“所以那时我根本来不及和你道别,后来我也想过再回来和你说一声,可满头银发的我在床榻上一躺就是两年,再到后来,我再也没勇气去见你了。”
说罢,歌吟悄悄地别过了脸去,眼中闪躲着,他道:“又过了一年,我鼓起了勇气,银发又怎样,病怏怏又怎样,我们还是好朋友不是么,当我再次想去找你的时候,东夏国已经举国同哀,巫女去了……”
曼纱华心中有了一丝动摇,原来他不是任性的不辞而别,而是真的事出有因,当年她是多么想忘了这个人,忘了这个在灰暗日子中带给她光彩明亮的人,她也试图去忘记,试图去怨恨,可过了多少个年月日头,他一直被她埋在心底,她不说并不代表忘记,这段友谊而今又重新被燃起。
“所以你的银发是因为曼珠沙华的毒吗?”她问道。
歌吟勾唇轻笑,“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在曼珠沙华的山坡上遇到你,又因为这个花让我与你结缘,花毒未清除干净所以才落了这满头银发。”
“银发也好,这样衬得你肤色越来越白净。”她温浅笑着,黄昏落去,不过片刻将要入夜,明日便是进宫的日子,渊著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传来,她落显的有些疲惫,“明日我便要入宫去了,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什么!”歌吟从坐上站起,惊讶道:“为何要入宫?是要去做辰帝的妃子吗?”
“你先别激动。”曼纱华重新沏茶递给歌吟,她素脸苍白,渊辰虽说是让她进宫陪他说话,可言下之意不正是赐封为妃,常伴他左右,这样她怎会愿意。
“迫于无奈,并非我所愿。”
“当真?”
“绝无半点欺瞒。”话罢,她低头喝茶,准了话题道:“我叫厨房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油麦菜,等下吃过晚饭再走吧。”
“原来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啊,哈哈……”他仰头大笑道:“真好,从前你救过我一命,而今我便报答你一次,既然你不想入宫,那咱们就不要入宫去了,皇宫富贵,可终归像个牢笼一样,那里不适合你,你是巫女就应该展翅高飞。”
“我已不是当年的巫女,巫女已死,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女子。”曼纱华起身道谢,“皇宫虽是险地,可那里住着的是我儿时的玩伴,我已经应允他明日便可入宫,所以多谢你的好意。”
歌吟眉头微微一颤,他饭后闲话片刻,便告了辞。小兔进来收拾餐桌,她擦着圆桌道:“姐姐方才那是什么人啊,头发的颜色奇奇怪怪的,长个也甚是妖媚,看起来……看起来好像对姐姐有意思似的。”
“胡说,那人只是旧时的故友,来日妆娘若是问起,就如实相告吧。”
“妆娘?她还敢问!她若问小兔什么,小兔一句也不与她说,免得叫她再害了姐姐。”小兔气鼓鼓的收拾着餐桌,曼纱华看着红烛一寸寸燃去,脸上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明日或许就真的不同了。
小四派人送来了新制的衣裳和行头,曼纱华一袭素衣端坐在床榻的一端,小兔从檀木桌案上拿来了帷帽,宫里来的嬷嬷牵起了曼纱华的手温声细语道:“姑娘请随老奴来。”
窗外锣鼓声不断,被选入宫的秀女正一个个的坐在软轿内一颠一簸的抬入宫门,曼纱华随着嬷嬷走到了离妆苑的前院,掌事公公宣读着圣旨,她茫然的跪在地上两耳一片翁鸣。
周遭有妆娘在一旁窃喜,有昔日的姐妹瞧瞧拿起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珠,还有的双手紧紧捏着手中的绣帕羡慕不已。
外头的百姓前来围观祝贺,那顶豪华的软轿就停落在离妆苑的正门,红粉绿影纷飞,可唯独不见那昔日能带给她安定的月色白袍,渊著终归是没有来,难道他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入宫嫁给渊辰,成为他的嫂嫂吗?
“民女曼曼,还不快接旨?”公公又抬高了一个音调道。
她这才回过神来,一旁的妆娘忙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公公都说了好几遍了你怎么不应啊,想什么呢!”
她抬起头来,掌事公公的红唇轻轻勾起,他道:“恭喜啊,曼姑娘您可是皇上亲自点名入宫的,这可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啊!接旨吧。”
“民女接旨。”不会再有人来了,她在心中轻轻念道,此次入宫纵使万般艰难,她也要为他坚守下去,他不来也好,不然这一切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嬷嬷和妆娘将曼纱华从地上扶起,妆娘眼中泛着光,嘴角抿着笑,轻声在她耳畔道:“姑娘这番算是大举,我们姐妹自会记得姑娘给苑里带来的荣耀。”
一旁的嬷嬷抬眼意味深长的看着妆娘,她亦笑道:“这自然是无上的荣耀,进了宫咱们还都得妥姑娘的福呢。”
曼纱华冷着一张脸,她知道妆娘的言下之意是此番入宫全是为了渊著,也知道嬷嬷的话里有话,可此番她一个念头涌上,她不想入宫去了。
“姑娘快上轿吧,这耽误了及时可不好。”嬷嬷笑意渐浓,她参扶着曼纱华向外走去,妆娘从眼角到眉梢上全然带着窃喜的姿态,她附和道:“是啊。”
软轿方上,公公唤道:“起轿。”一路长长的纵队正往行宫内走去,来往的行人避让出一条路来。
他们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坐在软轿中的贵人,曼纱华素手支起窗帘的一角,她苦笑着看着轿子外面的世界,外头的人群,无人知他们羡慕的地方,正是她的坟墓。
软轿一路向皇宫行去,“一道深红色的宫墙当阻断了我多少期盼……”
她话音刚落,轿子猛烈的一晃她从软座上滚落了下来,外头突然炸开了锅的一般,一阵嘈杂一阵慌乱,她忙扶着一边的木栏站了起来,本是停落的软轿突地又颠簸起来,她身子趔趄向一边倒去。
“姑娘坐稳了。”轿子外头传来了一个粗重大汉的声音。
曼纱华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第一个念头闪过的是那抹白色的衣影,会不会是他派人来救自己了……
“你是清……”话方问出口,她便顿住了,万一不是那岂不是给渊著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你究竟是何人?”她调整了语调道。
“姑娘见到我家主子就知道了。”大汉说道。
曼纱华双手紧紧地扶着木栏,软轿颠簸的厉害,外头大汉的脚力如飞,若是再不抓紧一点,她怕是要从这轿子的门窗中飞出去了。“你家主子是谁,为何劫我?”
她问罢,轿外久久无人回复,耳边能听到的是风声和大汉奔跑的喘/息声,除此之外她听不到一点嘈杂的声音,这一定不是在宁京城中了。
此时她心中略有一番恐慌,正当思索之时,软轿再次重重的落下,她这次双手紧扶着一旁的木栏,没有因为惯性而被甩出轿子。
“杀!”大汉粗重的声音再次响起,远方脚步声渐近,忽地有人高声命令道:“大人说了,要抓活的!”
曼纱华掀开窗帘的一角,一股带着温热的血腥尽数从窗落外喷洒到了她的素衣之上,素白色的衣裙上迅速化开了一朵鲜红色的玫瑰,大汉一一倒下,穿着黄金铠甲的侍卫迅速围了上来。
190:逃去青山
190:逃去青山
曼纱华秀美微蹙,咬紧牙关摒住呼吸,她放下流苏式的窗帘,静坐在红轿中等待这场厮杀的结束。
她想逃,却无从下脚,此时此刻她的命运仿佛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一般,或许从出生到现在走的每一步,都不是她可以操控和改变的,难道这就王朝女人的悲哀,被牺牲,被利用。
前十五年为一个东夏国泰平安而扣上了巫女的责任活着,而今以为可以为自己活了,如今却又被现世的各种困难所阻挡着,她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不能选择她想要的安逸。
软轿外厮杀声不断响起,她安静的坐在里面吹着微风,如果可以,她想与心爱之人携手一起看尽天地之繁华,万物之生长,她想远离这些算计、阴谋和厮杀……
她的手指冰凉,周遭的恐惧包围着她,此时此刻没有那方白色衣袍,她的双手只能交织在一起,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怕,有他在,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是自己一个人。
最后一声厮杀结束,远处坐在高马上看戏的人高声道:“起轿回宫。”
她闭上了眼,她知道大汉败了,她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入宫的命运。
软轿重新被抬起,它缓慢的掉头,按原路返回。
颠簸片刻后,突地“啊……”一声,四方抬轿之人突然倒了一方,轿子重重的被磕在了石头上,曼纱华毫无防备的从软轿中摔了出来。
她滚落在地上,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的倒下,就连方才骑在高马上的人也从马上跌落下来。
“我早说过没人能阻止我想做的任何事。”远处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一袭火红色长袍骑马而来,他行到曼纱华跟前时,伸出一只白的透明的手,嘴角带着邪笑,温声道:“包括你。”
“歌吟……”她略微诧异的看着高马上的他,高大邪气,却给她带来了光,“怎么是你,不是说过不需要你的帮助,为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歌吟微微眯起眼睛,他用手堵了堵耳朵道:“怎么还是这么的聒噪,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哈哈哈……”
话罢,他严肃道:“别耽误时间了,路上说。”
曼纱华搭上他的手上了马,向着与皇宫相反的方向行去。
“他们怎么都晕倒了过去,劫我走的大汉是你派来的人?”
歌吟拥着她,故作苦恼道:“或许是困了想休息一会吧,不然方才我怎么会这么酷的出场,嗯……也说不准是被我美到了,惊艳到晕倒……或许是……”
“总是这么自恋难比。”她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出口便是这样的不正经,那他是不会告诉她这些人是如何在短时间内通通中毒晕倒的,她故作生气似的扭过了头去,看着沿路的风景。
“真想知道?”
话锋一转,曼纱华默不作声,歌吟耐不住了性子,他道:“抬轿子带你走的人是我安排的,这是其一的法子,退一步,若是他们带不走你,那只好我来带你走了,而我是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会喜欢那样的厮杀。”
“所以他们被围杀时会将身上的魂然粉拼杀的过程中洒在每一个敌人的身上,即使他们死了,这些人也是活不长久的。”
“所以说他们都死了是吗?”曼纱华回过头眼中透出一丝失望看着他。
歌吟暗叫不妙,她是巫女,巫女皆有一颗仁慈的心肠,她自当不愿意涉及无辜人的性命,“当然不是!那些人中了魂然粉会当即熟睡,我所说的活不久是因为他们在熟睡时会被敌人所杀,而我并无此意,所以他们睡上一两个时辰就没什么大碍了。”
曼纱华回过头,轻轻点了点头,歌吟对着一旁的空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却跳的很快,说谎真不是一件好事。
“我们要去哪?”曼纱华问道。
“你说,去哪都成。”
“我不想回去,但也不想让著哥哥担忧。”她如实说道。
“著哥哥……”歌吟搜罗着所有关于这三个字称呼的人,终于想起那个画上的人不然纤尘的衣袍,如玉似的容颜,让人嫉妒。
“好,我去告诉他,你现在安全了。”
远处天海一线波涛汹涌,背面山高顶天崎岖环绕,近处一座座彩色的村落上炊烟冉冉升起,这里迷幻的如同在梦中一般。
“如何?”歌吟下了高马,他牵着马带曼纱华向村内走去。
“美的如梦似幻。”行到一处村落口,歌吟扶她下马,“你是怎么得知有这样一处地方?”
歌吟突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曼纱华白皙的面颊上狠狠的拧了一下道:“不喜呆在原地,所以我四处游历,你想去哪,想看什么样的风景,我都可以带你去看最美的,最惊艳的。”
她吃痛的捂着自己的脸颊,吐吐舌头道:“四处游四处看,我也想,不过我想和著哥哥一起去。”
话罢她嬉笑着向前蹦去,歌吟的手指晾在空气中良久,他收了手玉颜一展,收起了所有的奇怪滋味跟随她前往。
红烛点上,曼纱华素手执笔,写下了自己的方位与状况,歌吟拿过纸条摇头轻笑着替她把信笺绑到了白鸽的脚上,她接过白鸽打开木窗,向着月色的方位双手轻轻一送,白鸽展翅高飞,给君送去平安信。
清王府内,渊著一身战袍穿戴整齐,他端坐在大堂的木椅上,木桌上放着上方宝剑,烈马已然备好,就待军队诏令完毕之后他便不会再顾皇兄如何如何,曼纱华他一定要找到!
无论是谁,他一定要将她带回。
“主子,三军已昭齐。”喜乐一身藏蓝色宽袍俯身,渊著左手把上木桌上的上方宝剑,愈要起身,喜乐单手按住了渊著的衣袖,他低声道:“主子可想清楚了,成败在此一举,此时皇上已然是方寸大乱,宫里不知派出了多少黄金侍卫去寻找姑娘,若是此刻主子不抓住时机去做,反而轻举妄动的话,谁也逃不掉。”
渊著冷清着眸子,手指捏着的剑鞘发紧,五指关节渐渐发白,喜乐又道:“想想落微皇后,想想先皇,想想天下黎明百姓,再想想您的姻缘,哪一个重要?”
门外身穿黄金战服的侍卫快步跑到渊著前双手抱拳道:“启禀王爷,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就待王爷发令。”
渊著轻轻沉了一口气,他挥开喜乐按住他的手臂,兀自站起了身子双手背后,剑眉紧锁,薄唇微启,方要发令喜乐一脸忧愁道:“王爷三思啊!”
“她是我的女人,本王不能不救。”他说的极其平淡,眉目中燃烧的是焦急。
喜乐垂下了手去,双腿一弯跪在了渊著身前。他的怒意涌上,单手拿着宝剑抵上喜乐的臂膀,沙哑道:“让开。”
正到僵持不下时,外头的小斯手捧白鸽向前道:“启禀王爷,您的信鸽。”
他收回了宝剑单手负后,走下木梯,接过信笺展开来看。
“著哥哥无需担心,华儿现已安好,来日青山村见。曼纱华。”
他收了信笺,那口沉下的气轻轻的从鼻息中吐出,他转身温声道:“起身吧,随本王去上官府。”
喜乐破涕为笑,忙问道:“主子这是改变主意了?”
“嗯。”他从鼻息中轻轻发了一个音节。
喜乐拍拍身后黄金侍卫的肩膀道:“命令下去,遣散三军,切莫叫外头的人知晓。”
“是。”
青山村,夜半,曼纱华辗转反侧,忽地又从梦中惊醒,额头上顶着几珠虚汗,她双手放在胸前紧紧的抓着被辱,那两句话来来回回徘徊在她的梦中,脑海中。
“十日后朕在宫中摆好家宴为你接风洗尘。”
“十日之约,还望华妹妹不要失约,朕摆宴等你。”
她终究是失约了,不知道现在月色正好下,渊辰是把月叹息,还是乘月而眠。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从虚幻拉回到了现实中,她立刻警惕了起来。
“小姑娘睡了没?”原来是歌吟,她穿衣提鞋问道:“怎么了?”
“来不及了……”还不等曼纱华将衣物穿好,歌吟便撞开了木门掀开层层纱帐拉着她的手道:“官兵追到这里来了,跟我走。”
她把住歌吟的手臂,“确定是皇上派来的,不是著哥哥的人?”
“是奉命前来找你的,走吧。”
“可是我走了,著哥哥不知晓,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到时候再飞鸽传书也好。”话语方落,黄金侍卫带着火把闯入曼纱华的屋子,歌吟单手放在唇中摇了摇头,他拉着曼纱华躲入了一旁的纱帐。
小小的纱帐拥挤着两人,她与歌吟几乎是身子贴到了一起,她能感受到歌吟的心跳,一下一下稳而有力,而自己的却是快慢不一。
火把照亮了整个屋子,三个黄金侍卫从屏障的两旁绕了进来,第一眼看去,床榻是空的,方转过身去拿着火把便照到了歌吟与曼纱华,层层纱帐透着火光,他们的空廓清晰的映在上面。
“这里有人!”侍卫高声呼道。
191:召唤乌鸦
191:召唤乌鸦
歌吟牵着她,单手猛地朝侍卫的胸口击去,侍卫应声倒地。
“快快,这里有人!”外头的叫喊声不断,愈来愈多的人向这件房子涌来,歌吟护着她单手凝聚着内力,只待发力。
后记围攻上来的侍卫愈来愈多,他们举着火把,手持弓箭,便是再有十个歌吟也围杀不出去了。
曼纱华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问道:“怎么办,连累你了。”
“没事,我带你走!”歌吟话罢松开了她的手,双手一起发力向前迸发出两掌的内力,他们身前围着的四个黄金侍卫便应声倒地。
接着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侍卫倒地,内力消耗太多,歌吟单手捂着胸口,大吐鲜血,银白色的发丝衬得他的肌肤如雪,面目苍白,本是后退的侍卫纷纷又围攻了上来。
侍卫纷纷举起弓箭对准歌吟。
曼纱华眼中燃烧着烈火,她双手展开挡在歌吟身前高声呵斥道:“住手!”
然,侍卫还是开弓射箭,第一箭便准确无误的射在了曼纱华的左肩上。
“你这是做什么!”歌吟起身单手将她搂在怀中,呵斥道。
她勾起嘴角微笑“救你。”
话罢,她低声轻吟,唱着遥远古老的歌曲,青山的空谷中传来一声乌鸦沙哑的叫声,它们围绕着山头,穿越丛林面朝着大海盘旋在这间小屋上。
正在赶来的人骑在高马上,身穿将军服饰,他眉目深锁仰头看着这些怪异的乌鸦,忙加快了马力。
她站直了身子道:“我不想用乌鸦杀人,别逼我。”
侍卫步步后退,她拖着歌吟,歌吟扶着她缓慢的走出了小屋,这间小屋的主人双双倒在了血泊中,老渔夫妇的青衫化作红衣,曼纱华眼眸猩红的看着这一切,“啊……”她仰头大叫,乌鸦迅速围成一团飞速的盘旋在她的头顶。
他们又没有做错,为何杀了他们!
“曼纱华……曼纱华……”歌吟皱着眉,单手扶住胸口,这一身嘶喊像是要把他撕裂一般,他莫名的会心痛,他想拉回她。
“为何要这样做!该死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你们来,那弓箭指着我!”她嘶喊道。
侍卫们面面相窥,有的侍卫拿起了弓箭,一旁的侍卫忙出手制止道:“皇上交代了不得伤了这秀女,你不要命了!”
“哈哈哈……”她突地大笑,双手向下一挥,乌鸦攒成一团向地下的侍卫攻来。
侍卫被乌鸦啄伤,被乌鸦撕裂,其余的侍卫也顾不得命令,只好重新拿起弓箭向曼纱华这边射来。
歌吟焦急着拉住她想将她护在身下,何耐入魔的她此时无人能靠近,歌吟方将手触碰到她周身,却被她身上的戾气反噬了回来,当侍卫拉弓开箭时,她猛地收住了周身的戾气,四五六支利箭刺穿了她的身体。
“曼纱华!”歌吟仰天惊叫道。
侍卫还要举起弓箭再射杀时,远处骑着高马的人听到叫喊声,忙策马赶来,高声呵斥道:“住手!”
她站直了身子转身冲着他微笑道:“我不愿所有的事都因我成了这样……我不愿做一个罪人……不愿亏欠别人……”
“你为何要这样,老渔夫妇的死不怪你!”歌吟的银发沾染上了丝丝红血,他苍白的面容上透出担心的模样,此刻她的绝然让他心动,她的挺身而出,她的一句“救你”,让他再也放不下她。
错过了这么些年,他再也不要放手……那个曼珠沙华中跳舞的女子,便是他今生想要寻找的人。
歌吟双腿跪在地上使不出半分力气,他知道方才他不顾身体的状况,拼尽了全部内力将侍卫打退,而现在曼珠沙华的毒素又开始吞噬他的五脏六腑,他想调整自己的气息,重新运作,却发现关心则乱,他根本无法静心调理。
曼纱华仰头看着月色,再次浅笑,她的身子软软的倒在了黄土地上。
骑马的人方赶到,他从高马上下来,蹲在曼纱华身边伸手去探气息。
“你别碰她!”歌吟呵斥道。
那人头戴黄金战盔,歌吟只可看得到他的目光清冷,却不见他容颜,他道:“我是付清王所托,特地向皇上请命前来寻找姑娘的。”
曼纱华方瞌上的眸子,她听到清王两个字复又缓慢的睁开双眼,虚弱道:“著哥哥怎么样了……皇上有没有为难他?”
“清王一切安好,请姑娘放心。”他低头答道。
“那我便放心了……”
“恳请姑娘随我回府,姑娘现在这样恐怕是要让王爷担心了。”
曼纱华点头道:“也好……”
“我不准,曼纱华你不准走,我会让你好起来的,别走好吗?”歌吟焦急的站起身子,气血攻心,他猛地又咳出了血来。
那人转头平淡的看着歌吟,嘲弄道:“你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何谈照顾曼姑娘?”
曼纱华微喘着气,宽慰歌吟道:“他是著哥哥派来的人,你且放心好了,他们会治好我的箭伤,我不会进宫的,等我回到他的身边,就无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了。”
她话罢,慢慢合上了眼。那人将曼纱华从黄土地上打横抱起,歌吟跪在地上,看着那人将曼纱华带上马渐渐地远走。
妖治的暗红色血液滴落了一路。
周遭的黄金侍卫拿着长矛对着歌吟,慢慢的向后退去,直到退到安全范围内,他们才转过身,忙跟上了高马。
青山空谷中依旧回荡着乌鸦沙哑的叫声,歌吟跪在地上良久,良久。
曼纱华躺在床榻上,小兔又重新侍奉在左右,渊著站在床榻的远处,一袭白衣常服,冷清到孤傲,他轻声问道:“你去时,她身边的人是谁?”
那人低头道:“白发红衣,高鼻深眼红唇,长得甚是妖魅,看似不像天渊人。”
“好了,你下去吧,皇兄那边你知道该怎么说。”渊著道。
“王爷放心。”那人退下后,喜乐从一旁上前低声唤道:“主子……”
“去查白发人的底细。”
“是!”
小兔将手帕放在了曼纱华的额头上,她蹙着眉眼角渐渐的渗出了泪水,渊著轻步上前,清淡的脸上显露些许愁容,“下去吧。”
小兔退出了房门,渊著沿着床边坐了下来,他心疼的拿起将她的外衣掀开一层,七个血洞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身上,每一个伤口像是一根带毒的刺一般扎在他的身上,他要紧牙关,捏紧拳头,不言一句。
幸好伤及的都不是要害……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陪她到了深夜,他仰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道:“好了,你乖乖在这等我,我办完事就回来接你,然后我们马上成婚。”
昏睡中的曼纱华像是点了点头,她恬静的面容上透露出了些许笑意。
明正宫内,那人双手抱拳道:“启禀皇上,曼姑娘已经找到。”
明黄色衣袍的身猛地转过身来,脸上透露着欣喜,他看了一眼桌案上备好的菜,虽然凉了,但重做也还来得及。
“在哪,给朕带到宫中来。”
“末将该死,还请皇上恕罪!”那人双手抱拳跪到了地上道:“在接曼姑娘回来的路上,遭到山匪阻拦,曼姑娘受了箭伤,现在仍旧在昏迷状态,实在无法进宫面圣。”
“什么!”渊辰从高台上走下,冷峻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杀气,他行到那人身前,低身捏住他的下巴道:“上官锦玚,你原来做事可从未叫朕失望过,今日你敢让山匪伤了朕的人!哼……”
渊辰松了手,转身冷然道:“下去自行领罚吧。”
“末将领命!”上官锦玚方起身离去。
“慢着!”渊辰转身叫住了他,“将曼纱华带入宫里,朕这里有最好的药,最好的太医来医治她。”
“启禀皇上,曼姑娘身上受了箭伤七处,性命虽是保住了,可现在实在不已移动,否则马车颠簸复合的伤口会重新裂开,到时候姑娘怕是不是被箭射伤而死,而是会疼痛至死的。”上官锦玚双手抱拳俯身毕恭毕敬道。
“放肆!”渊辰大怒,“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末将该死!”上官锦玚忙又跪在了地上。
渊辰来回踱步,心中疑云多多,无论她是生是死,他都要亲自看看,谁知这劫走她的人是山匪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眼中的精光暗闪,单手扶住上官锦玚的肩头道:“她既然不能前来朕这,那朕便前去看看她。起来吧,随朕前去。”
“皇上不可!”上官锦玚眼中闪出一丝慌乱。
渊辰眯起眼睛,拉长了声音问道:“有何不可?”
“这……”上官锦玚蹭了蹭出汗的手心,正踌躇着。
“启禀皇上云太尉有事求见。”小太监上前通报道。
渊辰收起了探究的目光,转身坐在龙椅上,“你先退下吧。”
“末将告退。”
“宣云太尉觐见!”小太监唱和道。
“爷,你说究竟是什么事这么着急,大半夜的云大人还来上奏?跟在上官锦玚身旁的侍卫多嘴问道。
上官锦玚顿住了步子,低声呵斥道:“就你爱打听!”
“弄潮知错。”小侍卫低头委屈道。
“估计是清王的计谋。”上官锦玚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灯火通明的明正宫道。
192:小云来访
192:小云来访
在上官府曼纱华将养了七日,昏迷了三日,虽是下不了床,但也能有力气多说一些话,多看一些书了,这七日中渊著从未涉足于此。
曼纱华看着窗栏外发愣,弄潮拿了些糕点从外走来,见到她如此,便将糕点放在木桌前道:“曼姑娘可以在上官府中安心静养了,不怕皇上突然要来接你入宫了。”
“为什么啊?”小兔放下了手中的水盆,疑惑道。
弄潮转头看去,一个娇小清纯的姑娘,主子没发话,倒是她先发起话来了,还真是不懂礼数,他傲气的仰了仰头闭口不答。
“唉,你怎么不说话啊,哑巴了,你说啊,我问你话呢?”小兔大步走到弄潮跟前,用手指戳着弄潮的胸膛质问道。
“小兔,不得无礼,这是上官大人的贴身侍卫弄潮。”曼纱华呵斥一声。
小兔忙收回了手去,低声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和我一样是伺候主子的。我还是姐姐的妹妹呢!”
“你嘀咕什么呢?”弄潮问道:“上官府上是有规矩的,主子不发话,哪里有奴才说话的份的,所以我无需回答你什么。”
小兔不甘示弱的双手叉腰道:“凭什么告诉你啊,除非你先告诉我!我不是姐姐的奴才!你才是!”
弄潮青涩的脸上透露出了些许红晕,哪有姑娘是这样刁蛮的,他转过身去,面对着曼纱华道:“就在姑娘回到上官府的那晚,皇上非要来上官府看姑娘,正巧云大人带来了草原边境的状况,那边战事吃紧,皇上现在还为这件事情发愁着呢,现下没有精力来管姑娘的事了。”
“所以姑娘可以安心在上官府住下了。”话罢弄潮转头偷偷瞅了小兔一眼,微微抬起下巴,得意的抿嘴笑着。
小兔看着弄潮朝她这边看来,她嘴角下弯,吐出舌头,将黑眼仁藏起,露出白眼仁来,顺带着摇摇头,惹得弄潮脸红脖子粗,忙告了辞,退出了房屋。
“何必这样作弄他?”曼纱华浅笑,她顺手拿起床榻旁的一本书来看。
这些日子精神食粮从未断过,她不知道是渊著吩咐的,还是上官锦玚安排的,凡是她所需要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生怕她在这带着无聊似的。
小兔将弄潮送来的糕点端到了曼纱华的床榻前,道:“总觉得他笨笨的,说话都不经过头脑的样子,难道习武之人都是这样吗?”
“也不尽然,武夫也有武夫的优点。”话音从房屋外传来,小兔忙用手堵住了嘴巴,退至一旁,俯身行礼道:“小兔见过上官将军。”
“免礼吧。”上官锦玚挥手道。
一旁的丫头上来将上官的披风褪下,上官锦玚侧身坐在木椅上,“好些了吗?我请了太医来给姑娘再看看。”
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点头道:“只要不乱动,伤口就不再那样痛了,多谢大人关心。”
上官锦玚抬起手,示意她不要道谢,曼纱华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安静的落在她苍白的面颊上,本是红润的嘴唇因为受伤流血也便成微粉,她勾起嘴角浅浅的笑着,“大人可否为我寻来远洋那边人的书籍和画卷。”
“姑娘懂画?”上官锦玚略微吃惊道。
“不懂,只是儿时涂鸦过一两幅。”她谦虚应道。
“哈哈……”上官锦玚爽朗的笑道:“素来听闻东夏国的巫女能歌善舞,绘画琴艺样样精通,只是少时眼拙过,那时失礼了,今日上官给姑娘赔个不是。”
“什么?”曼纱华抬眸问道,她与上官锦玚相识不过短短的七日,相见也不超过三次,怎会有失礼一说。
上官锦玚屏退了旁人,他剑眉微微挑起,眼眸滚动着少年时的记忆,他道:“那时你还是一个七岁的女孩,东夏国尊贵的华公主。不想小时候你那样的聒噪,现在倒是这样安静,如若不是清王告诉我,我还不敢相信你就是曼纱华。”
“大人的意思是认识七岁的我?”她显得有些不相信,上官锦玚的父亲是上官擎苍,上官一族世代金戈铁马,上官家与东夏国历代来毫无瓜葛,她也只是在儿时听到过东夏的百姓讲起上官擎苍的故事,而她怎会和上官擎苍的儿子认识。
看上官锦玚的年岁应是要比渊著还要大的多,她怎会见过他,莫不是在性口雌黄。
“这么些年了,曼姑娘不记得那也正常。”他微微颔首,三两句便概括了八年前的一次保护太子的任务。
在她临登巫女之位的前一天,渊著带她去了东夏城的钟鼓楼处,之后遇到影卫的暗杀,在危难关头,是一个身着绛紫色衣衫的侍卫救了他们。
绛紫色衣影轻笑,也不恼,只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留下只会害他为你丢了性命,回去吧华公主,剩下的事情上官自会处理妥当!”
回忆涌上心头,那夜的惊心动魄她怎会忘记,原来上官就是上官锦玚,上官擎苍的独子,是威风济济的上官大将军。
八年前,上官老将军还可以单枪匹马上战场,上官锦玚付落微皇后所托,时时刻刻在暗中保护着太子渊著,而今物是人非,上官锦玚接替了父亲的职位,来镇守天渊国,他不再是少年时只守护渊著的侍卫了。
只是不知上官擎苍老将军还否在世,温阮托付给她的事,她还没有完成,来到上官府上七日,她不能下床走动,也见不到什么人,就连上官府邸长什么样她都不知。
“等我的箭伤将养的差不多,我还要去拜访上官老将军,不知大人这边方便不方便?”她试探道。
上官锦玚侧头过去,问道:“老爷今日的药熬好了吗?”
“回少爷的话,好了,已经让李婆子把药给老爷送去了。”碧色衣裙的丫头回话道。
“怎么上官老将军是病了吗?”曼纱华听言担忧问道。
上官锦玚起身,一旁的丫头上来将他的披风系好,他道:“家父打今个年初就病着,喝了药也是反复不见好,曼姑娘无需记挂着,姑娘这就好好休息,在下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陪着姑娘说话了,有什么需要的告诉她们就行,一定不慢待了姑娘。”
“纱华谢谢大人。”曼纱华微微点头道。
“客气了,往后叫我上官便好。”
曼纱华在上官府待了半月有余,身上的箭伤逐渐好转,平日里便坐在小院的摇椅上晒太阳,不痛不痒的过着,渊著一直未能来看她,从上官那里得知渊著近日再忙着边境战事一事,渊辰虽不让他插手任何,而整件事却是他在操纵。
上官锦玚每次小征回朝总会路过上官府过来看看她,他是再替渊著照看她,而弄潮也总会和小兔拌嘴。此次边境战事出征的是国舅李卫铮的大儿子李方破,李方破挂帅主动请命前去出征,上官锦玚则是守护宁京城等周边城池的安定。
不知道歌吟的伤势如何了,他为自己而受伤,在最后关头,而自己却抛弃了他回到京中,不知他会不会怨对与她。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低头翻看自己的掌心。
天渊看似盛世安稳,却总有暗流涌动,她即使待在这个平静的小院内也能感受到一阵阵的寒流袭来。
她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蜷缩在毛毯之下,闭上眼睛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忽地眼前一阴,她皱了皱眉,缓慢的睁开双眼。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蓝衣女子,青丝飘飘,衣带飞舞,却因为是逆光,她看不清她的面容,“纱华。”女子开口用着清脆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她周身一颤,“小云,你怎么在这?”
女子蹲下了身子拉着她的手道:“自打你被山匪劫走之后我就一直担心着你,后来又听说你是被上官将军所救,所以我这才放心了,本是很早就想来看你了,可是爹爹不容许我出门,今个好不容易求得爹爹同意,所以来了。”
“是他们放你进来的?”曼纱华略微有些诧异,上官府怎么可能是谁想来就可以来的,莫不是她也认识上官锦玚。
小云抽回了双手,小兔搬来木椅,她起身坐在一旁,迟疑了片刻,她道:“家父和上官老将军是旧识,所以他们便放行了。”
曼纱华看着小云的模样,心疼道:“你瘦了。”
小云笑着眼中闪躲着曼纱华炙热的目光, 她道:“前阵子不是忙着云城宿的事吗,云家损伤不少,我也跟着操心,不过现下好了,流言蜚语也渐渐散了,他也振作了不少。”
曼纱华拾起小云的手,她拍着她的手背道:“现在是安定了,不想想你们吗,之前你不是说过家里逼着你成亲,而今呢,云公子是大臣的儿子,符合伯父的要求,而你们又是两情相悦,前阵子的风波已经过去……”
“怎么反倒操心起我的事来了。”小云的双颊上像是染了二月天的枫叶,娇红不已,她别过头去,用手推了推曼纱华的肩膀。
“痛……”曼纱华突地眉头紧蹙,吃痛的叫到。
“怎么了,纱华?”小云忙那开了手臂,她轻轻的将雪白色的毛毯掀开,只见曼纱华的左肩上殷红一片。
193:借用虎符
193:借用虎符
“流血了,纱华你的伤这都半月有余了,怎么还没好?”小云紧张的手足无措,她将白色毛毯全部掀开,毛毯滑落到了枯草地上,她双手捂着嘴巴,吃惊的一叫。
“怎么全都是伤,不是听说伤的不重吗?这么多箭伤,那你得有多痛!”小云凝着眉,眼中闪出一丝泪花,她忙用手臂擦拭干净,不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出来,“不想入宫就不要入了,干嘛非要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好了小云,没事的,我已经不痛了,昨个著哥哥还托上官大人给我带来了愈合伤口的药,今日覆上,已经好了不少。”她握着小云的手臂安慰道:“别担心了。”
小兔放下茶盏,忙将散落在地上的白色毛毯捡了起来,复又重新换了一件白色的毛毯,盖在曼纱华的身上,“姐姐,当心着凉。”
“有小兔在这照顾你,我也放心了不少。”小云垂下头,低声道:“好了时间不早了,爹爹只让我出来一小会,改日我再来看你,好好养伤,下次我要见到你好好的。”
“知道了。小兔去送送小云。”
日子不痛不痒又过了三月有余,小云时常来上官府看望她,每次来都能很巧妙的避开上官锦玚,外头的一切好似平淡无奇,渊辰也再未开口要求上官将她送入宫内,而渊著也不知道近日再忙些什么。
每每打听问去,只知道他在府里,平日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起大门,安心的读书品茶焚香,也不关心朝中之事,亦是两耳不听两耳不闻,过的悠然自得。
可她知道,往日中的他也是这样,这样做的目的是掩人耳目,这漫漫长夜中他又何曾睡过一个安稳觉,白日虽是看书听戏,可心中却是几国的纲目布阵,日复一日,谁又能替他分担一些,就连最亲的兄弟现在都是他的敌人。
她扶着桃树站在院子中喘息,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总是不能多多走动,放似比往前的身子又差了几分。
“姐姐姐姐……姐姐……”小兔丢下手中的梅花向院子里奔来。
“怎么了,慢慢说。”
“姐姐,王爷……王爷来了。”小兔欣喜道。
“当真?”她的愁容消散了不少,单手扶着发髻,又颔首看着今日所穿的衣衫,还算是得体,只是三月内都未上妆了,不知现在的面色是否好一些了,叫他瞧见自己这般模样,他又该担忧了。
“小兔,扶我去房中梳洗。”
温热的水拂过她如玉的容颜,本是苍白的面容瞬间红润了不少,一点胭脂在唇间晕开,一只白玉簪子点缀了整个黑发。
仔细的装扮后,小兔扶她走了出去。
“王爷好像是来找上官将军谈事的,办完事应该就会来看姐姐了吧,要不我们等等?”小兔问道。
“等不及了,我想去找他。”曼纱华勾起嘴角,小兔扶着她缓慢的向上官锦玚的书房中走去。
门外喜乐和弄潮守着,他们看到曼纱华先是一惊,方要行礼,却被她出手制止了,她静静的站在门口,等待他们的对话结束,这样他出来第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了。
喜乐用衣袖扶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此事是秘事,若不经过清王同意,是不可以让曼纱华得知的,可现在他却无理由阻止她。
“什么!借虎符?”上官锦玚一惊,虎符对他来说便是比身家性命还要重要,怎可说借就借,“王爷要上官家的虎符做什么,这事皇上知道吗?”
“皇兄当然不愿意把这么危险的物件交给本王把玩了。”渊著轻轻一笑,转身坐在了木椅上,声音淡淡的,“邪族有蛮夷来犯,阿拉慕名此时又不在邪族掌事,只有皇姐一人独撑大局,蛮夷与邪族势均力敌,皇兄知晓皇姐的困顿,却不愿出兵相助,所以本王只好来求助与你。”
上官锦玚低头沉吟,落微皇后对上官一族有恩,落微临终前将渊著托付于上官家,既然渊著有求于他,他理应相助,只是虎符借用不是儿戏,若是稍有差池他上官家便是身败名裂,而这事必须又要瞒着皇上。
若是被发现那可是欺君之罪,而父亲是绝不容许他这样做的。
“王爷容末将思量思量,事关重大,末将还得与家父商量才能定夺。”上官锦玚道。
“此事迫在眉睫,皇姐怕是等不了了。虎符不是儿戏,本王知晓,所以这件事还得瞒着皇兄,明日之前本王希望能得到将军的答复。”
渊著话罢,推开木门,曼纱华站在门口,直愣愣的瞅着他,“芙染姐姐遇到危险了?”
“你怎么在这?”渊著凝眉看着她,复又看向喜乐,喜乐忙低下了头去,“穿的这样单薄不怕着凉吗,快回去。”
“回哪去?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她看着他的眼眸问道,之前的欣喜,经久未见,被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统统湮灭。
“现在还不是时候,皇兄只是暂且的转移了视线,我还不能……”
“所以你要离开去邪族了对吗?为何要瞒着我。”她打断他道。
“华儿……”渊著凝眉沉声叫着她,他知道他一直都在亏欠她,一直都再让她等,“这次我一定尽快办完手中的事,然后接你回来,到时候我会把白鹿也接来陪你,然后我们成婚。”
她咬咬嘴唇,不言一句便转身离去,这几月的不闻不问,他心系的是天下,却常常为此忽略她,如今他要拿着虎符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也没有来和她好好的道别,她究竟还要在这件小院内享受安稳多久。
她的安稳是他用命换来的,这样的安稳她宁可不要。
“姐姐……姐姐,你身子刚好,走慢一点,别累着自己。”小兔忙跟了上去。
她顿住步子,转身向后看去,扶柳若花,长长的石子小路空无一人,“他呢?”
“姐姐是在问王爷?”小兔顿了顿道:“王爷和喜乐公公走了,没有过来……”
“罢了,回去吧。”
“上官可否把虎符给了著哥哥?”来日,上官锦玚带来了西域特贡的火龙果来看她,曼纱华躺在摇椅上,佯装不经意般的问道。
“当日晚上就给了,我相信王爷自有分寸,再说长公主的事情是大事,我岂有理由不帮。”上官锦玚如实道。
曼纱华点点头喃喃自语着“也不知芙染姐姐怎样了……”她复又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上官锦玚问道:“现如今我的身子已经大好,皇上会不会让你送我入宫?”
“我要等清王回来,王爷说他没回来之前,我无论如何也要顶住压力,不能将你送入宫去。”他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的朝服,又道:“即便皇上开口,我也不能,入宫便会封妃,入宫之后,你便是皇上的女人了,其他人都不得再有非分之想。”
曼纱华来不及细品这话中的韵味,只一心想着带着虎符离去的人,她低头愁眉。
“难道他回来就能改变局面吗……”她紧紧的攥着手帕,心中一阵慌乱,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似的,渊著走了这么久也没有消息,她想此次借用虎符不单单是要救渊芙染的那么简单。
转念想起半年前云城宿一事,她的心中发凉,她看向上官锦玚,一时间竟是说不出的愧疚。
“爷……爷……不好了!”一声惊恐的叫声,打断了曼纱华的思绪,弄潮风风火火的从外跑来,也顾不得礼仪,上来见到曼纱华,先是一愣,随后把住上官锦玚的手臂便拖着往外走去,“爷,出去说……”。
她紧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帕,不详之感涌上心头,她高声道:“有什么事就在这说!”
“这……”弄潮难为的看向上官锦玚,上官锦玚点点头,小兔快步上前,狠狠的朝弄潮的脚踩去,“有什么事情还是我姐姐不能知道的,非要拉将军出去说!”
“爷……”弄潮说着便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上官锦玚最见不得男人这样,他扳着脸呵斥道:“要说什么快说!”
“爷!”蓦地弄潮大叫一声,扑通跪在地上,大哭道:“王爷出事了!”
“王爷出事了,王爷滚落山崖,现在尸骨未寒,可外头的人都说王爷死了……怎么办……爷!”弄潮声泪俱下,他攥着双手狠狠的锤在自己的双腿上,将头低下身子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曼纱华的手帕落在地上,方才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天下的笑话,渊著死了,渊著怎么可能死,他的命那么硬,他是将来要做天子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死。
上官锦玚腾地从木椅上站起,双目嗔圆,张张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蓦地他转过身拍了拍曼纱华的肩膀道:“我一定会把他带到你面前的,无论是生还是死,我都会找到他的!”话罢,他咬着牙将跪在地上的弄潮连带着衣领拽起,一起出了小院。
小兔定定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啊!”突地,曼纱华攥紧双拳,仰头厉叫一声,惊起了一片宁京城的乌鸦。
上官锦玚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