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吴小官
听苏木问起银子,小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摸了摸包袱,半天才摸出一锭拇指大小的黑漆漆的碎银子。
然后才白着脸叫了一声:“少爷……”
她也不知道苏木究竟有多少身家,只知道起码在三百两以上,都寄存在林老板那里。
如今林家书坊已经被抄了,那钱自然是要不回来的,一想到这里,小丫头眼神中满是担忧。
看小蝶担忧成这样,苏木心中虽然烦躁,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郁闷的时候。如果自己先乱了阵脚,只怕这小姑娘不知道会慌成什么样子。
作为一个男人,无论在外面经历了多少风雨,都不能让家人操心。
他故意微微一笑,道:“才这点钱啊,看来咱们要在京城呆一段日子,等赚够了钱才能去南方。这样也好,你我现在连京城究竟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好不容易来一趟,皇宫、景山、长城、芦沟桥总要去看看的。”
见苏木笑得从容,小蝶心中的惊惶总算是平复下来。不过,她还是问:“少爷,你接下来如何打算,又去哪里赚钱?”
苏木道:“先找个事做,放心好了,当初在保定的时候,咱们只有二三两银子,不也赚了诺大身家,大不了我重新去写本书好了。本公子的本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
听苏木这种说,小蝶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道:“是啊,我怎么忘记这一点。少爷你的故事写得极好,想要卖钱还不简单。当初在保定的时候,我们不也苦得紧。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怕什么?”
小蝶却没想到,当初在保定的时候虽然穷,好歹头上还有片瓦可以遮身。可在京城,今天晚上住哪里苏木都还不知道呢!
“先找个客栈吧,否则天一黑,被公人看到,仔细捉到衙门里去?”苏木来了精神,心想:是啊,不就是没钱吗,大不了重新写一本小说。这次抄本〈红楼梦〉,实在不行〈水浒〉……〈水浒〉就算了,写造反的,只怕一样要被禁,〈白蛇传〉、〈倩女幽魂〉应该不会被禁的。这次也不需太多稿费,一本几十两就可以了,写手也是不错的职业。
以苏木现在的写稿速度,十万字一本书,也就是十来日的工夫。
身上一两多银子,相当于一千快左右人民币,以明朝的生活水准,节约些,过一个月也没任何问题。
一个月,稿费早就到手了。
好,先寻个地方住下,明日再说。
心中有了计划,苏木一扫先前的颓丧,又重新振作起来,和小蝶一到去找客栈投宿。
……
“住店啊,几间屋?”掌柜的上下打量着苏木和小蝶。
小蝶红着连低下了头。
苏木:“自然是两间上房。”
“好,登记一下吧。”掌柜将一本薄子推过来:“苏木苏相公,你可是来参加乡试的?”
“正是,多少钱?”这才是苏木关心的。
“上房,一钱银子一间。”
“啊,这么贵……那么,中房呢?”
掌柜的笑了:“没有中房,稍差一点的房间,六百文一夜。”
“那我另找一家吧,抱歉。”
出了客栈,苏木仰天长啸:京城居,大不易。
一钱银子,相当与一千快人民一间房,这不是抢劫吗?
不过,后世北京的酒店普通房间好象也是这个价格。
手头只有一两的银子,只够他和小蝶住上三五日,还不包括饭钱。
若是再出些麻烦,苏木哭都找不到地方去哭。
……
又换了一家看起来普通的客栈。
“掌柜的,有空房间吗?”
“还余一间。”掌柜的还是照例看了小蝶一眼:“相公要几间房?”
苏木狠狠咬牙:“一间。”
小蝶红着脸将头低了下去,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欣喜。她也知道,一旦住下。至少在三五天只内将与少爷同床共枕,真真是羞死个人啦!
“多少钱?”
“长住还是就一晚?”
“长住。”
掌柜的:“一千二百文一夜。”
“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比刚才那家还贵?
掌柜解释说:“这位小相公你大约不知道,还有一个半月就是乡试。北直隶,加上顺天府,至少有好几千个秀才相公涌进城来,你若要住就快些住下吧。否则在迟上几日,只怕是抱着银子也寻不到住处。”
“那还是算了,打扰了。”苏木想了想,先前去的那家客栈还便宜些。
就带着小蝶又回去,可惜,那边已经客满,刚才来了六个秀才。
……
没办法,又得去寻。
可也是苏木运气不好,在街上走了一个下午,无论那家客栈都是客满。就算还剩房间的,价格也高到离谱,已达惊人的两钱之巨。
还有一个月就是乡试,然后又是春闱,接下来还有殿试,大比之年,京城中满眼都是青青子衿,酒店业也正值旺季,妥妥的卖方市场。
眼见着天色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今天晚上住什么地方却还没有着落。
再看小蝶,更是走得浑身发软,呼吸一阵比一阵急促。
苏木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再不找到地方,难不成要睡大街,况且还有讨厌的宵禁。
正郁闷时,旁边响起一阵喧哗,然后是拳头打在皮肉上“蓬蓬”的声音。
回头看去,却是一家赌坊,几个打手正逮着一个猥琐少年海扁。
然后一脚将他踢翻在街上。
为首那个打手袒露住满是胸毛的心口,一脸凶狠,就差在额头上写着“我是黑社会”五个大字。
他拍了拍蒲扇大的手掌朝地上那人吐了一口唾沫:“吴老二,你他娘穷得浑身虱子,还来耍什么钱你,欠我的那一两银子怎么说,今日若不拿出钱来,抽了你的脚筋。”
苏木被这突然扔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定睛看去,不是先前在林家书坊前的那姓吴的泼皮又是谁?
却见吴小官眼睛也斜了,鼻子也破了,满脸都是鲜血,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
苏木是个怕麻烦的人,再说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林老板检举,自然不想生事,就拉了小蝶,正要离开。
却不想,地下的那吴老二突然一把将苏木抱住,大喊:“老大,大哥,你总算肯来救我了,呜呜,好兄弟,够义气!”
第一百零八章 吃了点小亏
苏木瞬间呆住,他脑袋里“嗡”一声就懵住了,死活也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叫自己大哥。
可吴老二这一声喊不要紧,那几个打手却同时逼来,将苏木和小蝶围在中心。
为首那人盯着苏木嘿嘿笑着:“既然是老二的大哥来了,可巧,你兄弟惹的祸看来要着落到你身上了。”
小蝶反应快,立即尖叫一声:“我们不认识他,怎么扯到我家公子身上了。”
然后猛地去扯吴老二的手,“放开放开,你这个骗子!”
她不扯还好,这一扯,吴老二叫得更快:“大哥,大嫂,救命啊。你们今天若不救我,小弟就要死在这里,你们就忍心看到兄弟落难吗?”
“谁是你大嫂?”小蝶气得满面通红。
“就是你啊,嫂子,快救救我这做小兄弟的吧,你们就可怜可怜我吧!”说到悲处,吴老二竟哇一声大哭起来。
小蝶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又从小生在苏家大院里,什么时候见到过这种不要脸的泼皮。
只见那吴老二死死地用手抱住苏木的腿,哭得没脸没皮,她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木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今天是被吴老二给讹上了。
这鸟人估计是欠了赌场的钱,被人追杀。为了保命,先随便逮住一个人当挡箭牌。
即便讹不出钱来,也能先把局面弄混乱,看有没有机会逃跑。
很不幸,苏木被他给缠上了。
苏木使劲地抽了两下脚,却不想那泼皮虽然看起来生得瘦小,手上力气却大,一时也脱不了身。
无奈之下,苏木也顾不得将吴老二甩开,就朝那为首那个打手一拱手:“还请教。”
那人见苏木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说话也客气,倒不敢造次,也是一拱手:“在下姓牛,没有名字,你就叫我牛大好了。”
苏木:“牛兄,我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吴老二啊。他究竟是什么人物,难道你还不清楚。”
“那是自然,吴老二就是个牛皮糖,粘谁谁倒霉,看样子你是被他给讹上了。”牛大倒是爽利,点了点头:“我牛大也不是瞎子,又如何看不出来?”
苏木见牛大虽然生得粗鲁,却也不是个不懂道理的人,立即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说话,身边的小蝶就叫道:“牛大哥,既然你知道这吴老二是个坏人,那么,此事就与我们无关了,还请让开,我们还急着找客栈呢!”
牛大点点头,却不让开,反笑mimi地看着小蝶:“这位大姐,这吴老二确实是个坏人,可我牛大也是个坏人啊。你说,换其他坏人遇到这种情形该怎么干?”
苏木皱起了眉头:“怎么说?”
牛大突然将脸一板,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不管,可我牛大手下这么多兄弟可是要吃饭的。今日我也管不了其他,你们三人无论是谁,只要将那一两银子给我,就放你们走。否则,就别说废话了。”
说罢,他怪眼一翻,里面露出一丝凶光。
小蝶还待再叫,苏木却对她喝了一声:“小蝶,别说了。”
同这种流氓讲道理完全是白费口水,刚才牛大已经将话说得明白了,他只认钱。今天反正他苏木和吴老二已经落到他手头,无论是谁,总归要有人来承担责任。
问题的关键还在吴老二身上。
可吴老二就是一条赖皮狗,苏木这还是第一次同这种市井小人打交道,还真有点束手无策。
眼见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等到宵禁就麻烦了,苏木心中顿时急噪起来。心一横,看样子不动粗是不成的。
他自从穿越到明朝之后非常注意保养身体,每天都跑步,身体极好。再看这吴老二,瘦得跟草鸡一样,根本就是一个大孩子,对付他完全没有压力。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那个牛大,苏木笑着看了他一眼,慢慢挽起了袖子。
牛大也笑起来,直接说:“你们尽快把事情说好,我只要钱,其他不管。还有啊,你是个秀才相公,咱就是一个草民,可惹不起。”
“这就好办了。”苏木突然想到,对啊,我是读书人,读书人看到坏人,秉执胸中那股浩然正气,打了也是白打,就算闹起来,社会舆论也会站在自己一边。
正要一拳打下去,却看到街口走过来两个锦衣卫。
原来,赌场门口偌大动静,早有许多看客围观,这情形已经惊动了负责这个片区的锦衣卫。
在后人看来,锦衣卫威名赫赫,其实那是指北镇抚司的高级特务。底层的锦衣卫力士多是苦哈哈,尤其是在弘治年间,厂卫的权力受到极大限制的情况下,一般的锦衣卫也就比顺天府的衙好些。
京城什么不多,就是官差多。锦衣卫各卫所按照片区管辖治安,除了维持社会秩序之外,主要任务是收保护费。
赌场是一等一来钱的地方,自然有锦衣卫驻扎。
吴老二被打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可牵扯到一个秀才事情就麻烦了。如今的读书人,尤其是有功名的那种,谁上头没有座师,搞不好又是朝廷哪位大人。
所以,一看到这种情形,两个锦衣卫就飞快地跑了过来,喝问:“怎么回事,吴老二,怎么又是你?”显然,他们一不止一次在这里碰到这泼皮了。
苏木正要回答,抱着苏木的吴老二一个骨碌跳起来:“回两位爷的话,我被牛大哥追讨一两银子的赌债,我大哥带钱过来赎人,这不就是。”
说着话,不停用手指着苏木。
小蝶大怒:“我们又不认识你,谁是你大哥?”
一个锦衣卫皱了下眉头,向牛大问清楚情况之后,朝苏木一拱手:“这位相公,你究竟认识不认识吴老二?”他们也知道吴老二就是个泼皮,十句话中没一句真的。看情形,这个读书人估计是真被他给讹了。
其实这事也简单,读书人地位很高,换其他人,早一记耳光抽过去了。
可这书生却甚是老实,怎么不拉他去见官?
其实,锦衣卫却不知道,苏木因为《西游记》被禁一事,心中有些担忧,自然不肯去官府,以免得自投罗网。
苏木摇头:“不认识。”
“认识,认识。”吴老二大叫起来。
小蝶:“不认识不认识。”
锦衣卫大觉头疼:“都别吵了,一个一个说。”
还没等小蝶和苏木说话,吴老二却抢先了一步:“回两位爷,这位真是我哥。他姓苏名木,保定来的,是我家远亲,来京城参加乡试。不信你可以看看他的路引,如果不是我哥,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姓名籍贯?”
小蝶大怒:“刚才我们在林家书坊时说过名字的,不但你知道,其他人都知道。”
她这一句话刚说出口,苏木心中就是一惊,背心有冷汗沁出来,忙朝小蝶摆了摆手:“小蝶你先别说话。”
开玩笑,这里离林家书坊在北京的院子才几步路,那里被查封的事锦衣卫肯定知道。到时候他们一查我苏木的路引,哈,《西游记》的作者,捉了!
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见苏木打断了小蝶的话,旁边的吴老二眼睛珠子骨碌一转突然将嘴凑到苏木耳边低声道:“好人,帮我度过这个难关,下来有什么事情还不好商量,难道你就忍心看我被打死在这里。你不是要找地方住吗,我倒有个去处,一两银子一个月,干不干?”
他说的话苏木自然是不相信的,可是,如果不尽快将这两个锦衣卫摆脱,接下来的麻烦就大了。
罢,今天就算我苏木倒霉,破财免灾。
苏木吸了一口气,道:“对,我是吴老二的大哥,这次是来赎他的。”
“啊,少爷……”小蝶顿时呆住。
“小蝶,什么都别说,把钱拿给吴老二。”苏木语气不容反驳。
小蝶看了看身前的锦衣卫,又听到苏木语气如此之重,立即醒悟过来。
当下一咬牙将唯一的一锭银子掏出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吴老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弯下腰拣起银子,哈哈大笑着递给牛大:“怎么样,我没说假话吧,我真有这么一个大哥,还是个秀才。牛大,你以后可不能惹我,我爹爹是举人,我大哥是秀才,咱书香门第,也是有身份的。”
苏木吃了一惊,这吴老二的爹爹居然是个举人,标准的上层建筑啊,怎么这鸟人混得如此不堪,不可能吧?
牛大嘿嘿一笑,看了看银子的成色,唾了一口:“吴老二,你什么货色我们可都清楚得很。你爹爹是个举人不假,可惜啊你看看他的模样又有哪天举人大老爷的模样,病得半死不活的,这些年为了参加会试,也把家底子败了个精光,也没钱打点。若想做官,还得考个进士出来才行。今天算是你运气好碰到好心人,做哥哥的劝你一句,没那钱就少在街上厮混,脸可是自己丢的。”
说完,就带着手下转身回了赌场。
两个锦衣卫见事情得到圆满解决,也不废话,朝苏木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呸!”看着牛大等人的背影,吴老二狠狠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狗屁,小爷做什么需要你来废话……放开,这位大姐……姐姐……姑奶奶,你手好重,我胳膊都被你掐青了,你饶了我吧!”
原来,见锦衣卫离开,小蝶一想到自己身上的钱全被吴老二给骗了去。自家少爷下一顿饭还没处着落,一急,就死死地将吴老二扭住,再不肯松手。
第一百零九章 总算有了着落
先前是吴老二紧紧抱住苏木,现在主客易势力,他反被小蝶给掐住,疼得一张脸都扭曲了,姑奶奶姑奶奶地叫了半天,可那小蝶如何肯松手。
小蝶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生怕这泼皮一逃就再找不到了。
苏木也不管,等了半天,见吴老二实在经受不住,这才问:“吴老二,你刚才所说的话可真?”
“什么话?”小蝶忙问。
苏木回答说:“刚才吴老二说他有个住处,一两银子一个月的租金,我就答应了。如此,也不算吃亏。小蝶,你放开他吧。”
小蝶:“一两银子一月,这么便宜,不会是个草棚马厩吧?”京城的房价她自清楚得很,一两银子若是去客栈,也就住六七天。这个价格倒也合理,反正她和少爷也要在京城呆一段日子。
唯一担心的是这个吴老二实在是不值得相信,小心又被他给骗了。
有或者,他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少爷可是金贵的人,如何吃得了那种苦?
不过,小蝶还是将吴老二给放开了。
吴老二哭丧着脸挽起袖子看了看,胳膊三角肌位置青了一大片,看样子是吃了不小的亏。
他叫起屈了:“姐姐,你这话说得,怎么可能随便给你指个草棚马厩,那是人住的地方吗?”
“说,究竟是什么地方,可干净?”小蝶咄咄逼人。
吴老二显然是相当的畏惧小蝶的鹰爪手,缩了缩头:“干净当然干净,是一间长宽各三十尺的大屋,带一张大炕,一个大立柜,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地上铺的是大青砖,干净得可以照出人影来。好有,光线也好,南北向,没有夕晒,挺凉快的。是我家自有的院子。对了,伙房你们可以随便用,柴和和煤炭不要钱。”
这一通自吹自擂让苏木很是耳熟,想了想,就回忆起现代社会风景区拉客的旅馆老板:有空调有电脑、独立卫生间,二十四小时热水……
对,就是这个调调儿。
小蝶显然有些犹豫:“这样啊……倒是不错,少爷,你看呢……”她也不敢肯定。
苏木苦笑:“钱都付了,还能怎么样,那么,走呗。”
“大哥,大姐,放心跟我来吧,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吴老二喜滋滋地上前来替苏木背行李。
“走开,我们自己来!”小蝶瞪了他一眼。
吴老二显然是畏小蝶如虎,讷讷地退后一步:“二位,我在前面带路。”
小蝶:“等等,我走前面,你在中间指路。”
吴老二叫起屈来:“姑奶奶,我虽然不堪,可也讲义气,不会逃跑的。”
三人就这么朝前走去,路上,苏木又大约问了问他家的情形。
吴老二回答说他叫吴念祖,本是河间府人,六岁的时候就随父亲进京城来参加会试,现住的那个小四合院本是父亲一个同年在京城的产业。如今,那个同窗在贵州做官,就免费让他们住下。这一住,就是多年,也不知道原主人什么时候回来。人家现在怎么着也是个知县大老爷,也不在乎这间小院子,躬道哪一年才能回来。
小蝶哈一声挖苦道:“原来是人家的产业,你不过是个看家的,刚才还吹牛说是自家的院子。”
吴老二吴念祖也不在意小蝶的讽刺,又说,实际上他们在河间的产业已经变卖得差不多了,大前年又死了老年,全家都搬到京城来了。院子里除了老爹,还有个姐姐。
苏木:“对了,你父亲不是举人吗,看你情形生活颇为艰难,按理不至于这样的?”
举人可是正经的名教众人,有做官资格,还享受一系列免税政策。只要愿意,多的是人将房子和田产依附到他头上,就算什么都不干,也能一辈子衣食无缺。
这一问正说中了吴念祖的伤心事,顿时恼了,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还不是我家那糊涂老爷子,铁了心要考进士,在京城住了十年,又生了一场大病,把家产糟蹋个精光。若不来京城,咱在河间也是一个少爷。其实,就算中不了进士也无妨,大不了走走门子,塞点钱,也能捞个县丞,我也尝尝当衙内的滋味。可惜啊,现在就算是想走门子,也没钱。我这辈子可算是毁在老爷子手头了。”
说到这里,吴念祖难得地郁闷下来,被人打破的鼻子又开始滴出血来。
小蝶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脏死了。”
吴念祖大怒:“鼻血不是你想流,想流就能流。”
老二果然没说假话,等到了地头,苏木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好漂亮,好热闹的地方,水电气三通,自带卫生间,二十四小时热水。
没错,这里就是一间低档次客栈的……最后面的一座小院。
和苏木先前去投宿的地方不同,严格来说,这里算不得是一个客栈,用大车店来形容也不为过。
来这里住宿的都是车夫、脚夫,大热天的,满世界都是汗臭味。
客栈的房间很多,却集中在一座大得离谱的院子里,走过大通堂,后面的院子前左右各排着三排平房,大约十来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一张长长的土炕,可以并排睡六七个人。
院子正立着几个木桩,栓了几头驴。
那几头畜生一边吃草,一边用蹄子刨地,将院子践踏得一塌糊涂。
有不少赤膊的汉子进进出出,闹个不停。
见了小蝶,都精神一振。
小蝶大怒:“看什么看?”
众人这才惊慌地将头低了下去。
“就是这里?”苏木吃了一惊,有点傻眼:“老二,你究竟有没有一句真话啊?”
“别急,别急,在后面呢,大哥,包你满意。”吴念祖连忙解释了半天,然后又对苏木二人小声道:“大哥大姐,等下若有外人问起,你们就说是我河间的亲戚,千万别提租房的事,拜托拜托!”
说着,他不住拱手。
苏木苦笑:“还能怎么样呢,罢了,就不与你计较了。”
他算是明白了,看来吴老二所说的他爹的一个同年让他一家人看守北京老宅门户一事也完全是谎言。主人家虽然远在贵州做官,可在京城的产业另外有人经营,还开了一家大车店。估计是见吴家人可怜,就免费让他们住下,也不好意思赶出门去。
具体是什么情形,过几日就清楚了。
反正这里自己估计也呆不了几天,等弄本小说出来,赚了稿费,再寻个好的去处。
过了这座大院子,里面又有一座小院,乃是店里伙计和掌柜的住所。
吴念祖是个厚脸皮,口也甜,见人就叫哥,然后又笑着道:“这是我家大哥大嫂子,老家遭了灾,来投奔我的,要在这里住几日,请多多担待。”
“哟,是王大哥,这是我哥和我嫂,受了灾,可怜得很,你以后要多多关照啊!”
“刘大爷,你最是善良了,菩萨啊,好人有好报,这是我哥。”
苏木看得好笑,这个老二倒是个厚脸皮的,是个人物。
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虽然不待见吴念祖,可见他带苏木和小蝶进来,也不好说什么,索性也不理睬。
过了这间院子,就到了最里间。
这地方很是窄小,就一座五尺见方的天井,中间放着一个石缸,共有三间屋子,吴念祖、他父亲,和他姐姐各一间。
吴老二把苏木带进自己房间,笑着说:“苏相公,这是我的住所,如今就腾给你了,够意思吧。”
苏木看了看,屋子很小,光线也暗,就一床一桌,同吴念祖先前的描述区别极大。不过,一两银子在京城也只能找到这种地方了,也懒得废话:“好,就住这里了。”
小蝶虽然不满意,可既然少爷已经发话,只能把行李都放了下来。
将苏木安置好,吴老二一溜烟就看不到人了。
车马劳顿,一整天下来,苏木和小蝶也累得够戗,当下就掏出干粮,各自吃了两块。
然后,苏木有带了木桶去前院水井处打了一桶水带回屋,让小蝶擦身,自己则走到天井里,静静地坐在靠墙的长椅上看着漆黑的夜空,思考着明天该干些什么,又如何度过这个难关。
就目前来看,自己身上的秀才功名并不能给他带来实际的好处,况且《西游记》一案具体是什么情形,而他是否被牵连在其中,也是一无所知。
人活着总是要吃饭的,去找个工作显然是不现实的,累死累活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两银子,夜长梦多,再不跑路,一旦身份暴露,就要被官府给逮住了。
那么,只有写小说一条路可走。
对于这一行,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苏木也知道该从何着手,又该如何推销自己的稿子。
反正也不用现想题材,无论是四大名著还是明清小说,随便抄一本就是,绝对会卖到火爆。
苏木坐在那里,开始斟酌起来。
无论如何,明天先将三千字的开头弄出来,然后按照当初在保定府卖《西游记》稿子时那样,一家一家挨着去问。
只要书坊老板不是瞎子,定然能看出这个故事的妙处。
稿费不就这样来了。
想到这里,苏木来了精神,对于未来也不在那么惶恐。
正想着,突然间靠北的那个房间里传来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弟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脸都是血?”
声音中充满了担忧。
“别碰我,讨厌!”吴老二的声音传来:“死不了的,不过是摔了一交,咱在外面也算是有些名号的。男子汉大丈夫在江湖行动,怎么可能不带点伤,怕什么怕,女人,就是麻烦!”
声音中满是不耐烦。
北边屋子里点了等,将屋中的人影倒影在上面。
苏木就看到吴念祖飞快地将头闪到一边,露出一条凹凸有致的身影,估计是他姐姐。
苏木一笑,心道:吴老二姐姐的身材不错,虽然比不上胡莹,却火暴得多。
想起胡小姐,他心中没由来的一疼。
这个时候,屋中传来一个老人的咳嗽身,然后是一具佝偻的身影印在窗户上。
那身影不停地颤抖,然后是满是痰音的怒喝:“你这小畜生又去什么地方鬼混被人打成这样了,我吴家的声誉算是被你败坏了。”
“声誉,我们吴家还有声誉吗?”吴老二冷笑:“老爷子,这里是北京,就算做儿子的再怎么丢人,家里人也不知道。再说,偌大一个京师,谁认识你老人家啊!对对对,你是个举人老爷,可是,咱们家一没势,二没钱去户部走门子,就算一个从七品的官也别想谋到。
对了,老爹你身子不好。真若去选官,人家一看你咳成这样,直接就赶出去了。
摊上你这个亲爹,摆脱,是我倒霉。
至于考进士,爹,你都考了十多年了,还是算了吧!”
“畜生,畜生!”叮当一声,窗户上那老人的身影一动,将一件东西摔到了地上。
“摔,老爷子你继续摔,咱们家可没钱了,摔破了客栈的东西可是要赔的。”
“啊,你们别吵了!”吴老二的姐姐又叫起来,依旧柔柔的,却满是悲伤:“爹,弟弟都伤成这样了,就别闹了。”
吴老头怒喝一声,“小畜生,滚,滚出去!”
“我滚什么,我没地方滚了,老爷子,今后咱们爷俩得挤一张床。我那屋已经租给别人了。”
“什么,你把房间租出去了?”吴家老爷子和吴老二姐姐同声叫起来。
“嘘,小声点,这可是人家的房子,若是被人听到了,连咱们都要被赶走。”吴老二随意道:“老实同你们说吧,我欠人家钱,拿房子抵帐,否则可是要切手指的。”
“你这个畜生。”又是剧烈的咳嗽。
吴老二得意扬扬地说:“老爷子,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若赶了人家出去,我被人砍了手,以后谁来送你的终?”
“畜生,畜生!”老爷子一边咳嗽,一边反反复复地骂着这句话。
然后又是吴老二的声音传来:“我累了,要睡觉,姐你走吧,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不片刻,就有一个女子从北屋走了出来。
看个子不算太高,却甚为窈窕。
天井里黑得厉害,也不知道美丑。
苏木站起身来,朝她拱了拱手,也不说话。
那女子微微一福,就飞快地进了自己房间。
看她举止,甚是得体,果然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
只不过,这吴家如今却异常潦倒了。
又在外面想了半天明天的稿子,不片刻,小蝶就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香味,如兰似麝。
嗅到她的体香,苏木的神经这才彻底地放松下来,心想:总算是有个着落,安顿下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重操旧业
进得屋中,洗完澡,小蝶便进来,将一张席子铺在地上。
苏木心疼小丫头,将地铺给抢了,说是床上热。
北京天气干燥,屋里也没湿气,很凉爽舒适,就蚊子多了点。
现在的日子和前一阵子相,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躺在地上,苏木或许还有些郁闷。不过,床上的小蝶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倒是睡得着。
或许是因为年轻,又或许是因为她对苏木的强烈信心吧。
想当初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日子不也一样过得清苦。
苏木忍不住苦笑起来,年轻经得起失败,我才二十岁呀,怎么心态就这么老了。遇到一点困难就患得患失,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啊!
不就是没钱了吗,明天将稿子写好,不就有了?
这么一想,苏木心情放松下来,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苏木起得有些晚,也没吃早饭,就将考篮提到屋檐下去,抬了张凳子,磨了墨,开始写稿。
说句实在话,他已经不名一文了,唯一的家当就是包袱里的一块饼子,是路上吃剩的干粮。如果再不弄点钱回来,就要挨饿了。
苏木也不指望吴念祖会给自己管饭,吴家看样子也是穷得底掉,根本没有余粮。而苏木也做不出求人的事来,况且,这厮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估计不到天黑不会回家。
自己一两顿不吃不要紧,如果饿坏了小蝶,却过意不去。一个男人如果混得连家里人都跟着一起受穷,还叫男人吗?
因此,在提起笔的一瞬间,苏木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紧张,生怕写的稿子中不了书商的意。
他前世在大学本就是研究古典文学的,在昨天晚上他已经想好究竟该写什么。
既然要抄袭,就得抄最经典的,四大名著是最佳选择。当然,《西游记》已经不可能了,剩下只有《三国演义》和《水浒》、《红楼梦》这三个选择。
按说,这三本书中《水浒》的故事性最强,市场价值最高,可《西游记》中猴子大闹天宫就已经被人按上了一个造反的罪名,〈水浒〉一书更是**裸地喊出替天行道,“杀到东京去,夺了狗皇帝鸟位给我家哥哥坐”的反对口号。苏木已经踩过一次地雷,这才自然不会再去犯这个傻。
至于〈三国演义〉,这本书写起来难度也大。
还是那个问题,以前的苏木可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可能将一本长篇小说一字不漏地背下来。
三国演义中的主要故事他记得,可很多细节却不甚了了。而这书又多写谋士之间的斗智斗勇,细节上非常丰满,一个不小心抄错了,就会闹出大笑话。
比如舌战群儒那一节,张昭说了什么,诸葛亮如何对应;顾庸说了什么,诸葛亮又是如何反驳的,苏木一概都不记得了,这书又该如何抄得下去?
所以,留给苏木的选择就只有〈红楼梦〉这一本了。
老实说,这书他也只有一个大约的印象,具体情节还没其他三本记得清楚。
不过,这书并不以故事情节见长。其中多为儿女情长、风花雪月,比如今天宝玉和谁说了话,吃了什么,又吟了什么诗;院子里几个小姐做了个诗会,又行了什么酒令;大观院里的各色人等又是怎么生活的了,公侯之家又过的是什么日子……写的时候,你也不用依着原著来,只需跟着主要情节,然后凭自己的想象把细节添上去就是了。
好在〈红楼梦〉两个版本的电视连续剧苏木都看过,加上还依稀记得一些原著的字句,就算是胡编乱造,也能对付过去。
摆后世信息爆炸所赐,如果你愿意,上网查资料,就能够轻易地用文字还原钟鸣鼎食之家的生活。换成一个普通明朝书生,你又从哪里得知大宅门的人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不弄出皇帝用金扁担的笑话才怪。
想到这里,苏木豁然开朗,就提起笔,依照〈西游记〉开篇的文字风格,将通灵宝玉的来历给写了出来,反正两本小说一开头都是写石头。
大约是有了〈西游记〉的创作经验,这一写就有些收不住,竟一口气写,甄士隐的丢了女儿,葫芦庙失火一节,大约五千字模样,顺手之极。
按照明清小说的格式,开篇得有个作者自云,来首诗或者弄个赋什么的。好在曹雪芹大大虽然写的是一本风雅书,却没有这个毛病,这书一开头挺朴素的。其中只有一首〈好了歌〉。
不过,这首诗实在太出名了,只要是读过这本书的人都记得: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
凭借着大概的记忆将这一章写完,苏木又看了一遍,心中颇觉满意,同原著相比,起码有七成的相似度。
他呵呵一笑,心想:或许我苏木本就是一个比较文青的人吧。
小蝶就出来对苏木说该吃饭了。
苏木心中苦笑,就一张饼子,还吃什么,且忍着吧。
就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自己做功课的时候得一气呵成,最不喜欢被人打搅,要不小蝶你自己先吃,我等下出门在街上随便用些。
小蝶到是当了真,埋怨了几句,就着一碗热水将那块饼子吃了。
被她这么一打搅,苏木文思却断了,想就这么拿着稿子出门换钱。可想了想,红楼梦的第一章其实也没什么情节,故事的主线还没出来,如果就这么拿出去,书商未必看得上眼。
看来,还得将第二章也弄出来,这一章的题目是〈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主要是介绍这本书的故事背景,只有读到这一节,读者才算是进入这本书的氛围之中。
可是,状态这种东西真是奇怪,苏木硬着头皮写了两句话,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灌了一碗糨糊,UU小说也如有千金。
正懊恼间,北屋传来一阵读书声:“仁者,仁也,亲亲为大。义者……咳,咳……”
是吴念祖的父亲在读书,老夫子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刚念了两句就接不上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爹,你身子不好,喘得紧,还是别念了。”说话的是个女子,自然是吴老儿的姐姐。依旧是软软糯糯,非常好听,但却充满了关切。
“糊涂,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明年就是春闱,此时不用功,什么时候用功,咳……咳……”
“爹,要喝水吗,要不先润润嗓子,女儿去伙房给你烧点热水。”
“好吧,咳……”
门吱啊一声开了,一个一身月白的女子端着碗出来,正是吴老二的姐姐。
估计是她先前进北屋侍奉老父的时候苏木还没出来,现在突然见到有人坐在屋檐下看过来,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座小院子一样只有她一家三口居住,如今突然多了两个人,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以为有坏人闯入。
但在瞬间,她就想起弟弟已经将房间租给了苏木。
顿时松了有口气,下意识地伸出左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饱满的胸脯,一副后怕的样子。
这是苏木第一次见到吴老二的姐姐,这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吴杂痞如此猥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姐姐,一定是老天在什么地方搞错了。
吴小姐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自不用说,虽然个头比胡小姐矮一个头,身材却十分的好,该突的地方突该翘的地方翘,全身上下无不符合标准的黄金比例。
说句实在话,这是吴节穿越到明朝之后所碰到的最美的一个女人。
最重要的是,此人风姿绰约,又端庄得体,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生生一个古典美人。相比之下,胡小姐生得太现代了些。
苏木站起来,一作揖:“在下苏木,见过吴小姐。”
大约是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吴小姐忙微微一福,也不说话,嘴角一抿,转身进了伙房。
苏木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知礼的女孩子,说起模样来,倒有些像八三版连续剧《红楼梦》中的宝钗。”
“宝钗……”
灵感突然来了,苏木只觉得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也不敢再耽搁,立即提起笔,将这个故事写完。
一共两千字的样子。
甩了甩满是汗水的右手,苏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又看了一遍稿子,心中极为满意。
对于这本书,他有强烈的信心,四大名著排名第一可不是乱盖的。
和〈西游记〉不同,这是一本女性相小说,而女人的消费能力可比男人强多了。
揣了稿子,苏木大步出了院子,在经过最外面大院的时候,被那几头驴子拉的大便熏得差点流泪。
说来也怪,被驴便一恶心,倒不觉得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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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要稿子吗?”轻车熟路,苏木径直走进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书坊。
“要啊!”
“要就好,润笔怎么算?”
“看质量,稿子给我看看。”老板伸出手来,接过苏木的稿子只看了一眼,就是一脸的失望:“原来是话本小说,我还以为是时文呢!”
“怎么,时文最近卖得好吗?”苏木好奇地问。
“当然,马上就是乡试,接着就是会试,大比之年,时文集子自然抢手。”老板笑吟吟地回答:“这位小相公,若你手头作有好的八股文章,不妨关照老身。我这里收稿价格公道,比别的地方要高出一成,一篇八百字的文章六十文。”
“才六十文。”苏木哑然失笑,说起八股文,自己做的可是狗屁不通,别说卖钱,就算白给人看,自己都不好意思。当然,他背的《明清状元八股文精选》质量绝对上乘,可这些文章自己可是要用来考举人考进士的,怎么可能六十文卖掉:“老板,你不要小说吗,要不你先看看我这稿子?”
老板叹息一声,回答说:“不看了,就算你的小说写得再好,也得等上几个月再说。不信你去问问,自从出了〈西游记〉那事之后,京城里又有哪家书坊敢在印新书,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可查封了。”
“啊,原来是这样,那……就算了。”
……
一家不行,又换另外一家。
结果,依然是同样的话,因为〈西游记〉被查封一事,所有的书商都害怕了,决定在短时间内不收新书,怕就怕被有心人抓到把柄,牵强附会,把自己给陷进去。
如今,〈西游记〉一案还没有一个定论。小说书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朝廷也没有拿出一个统一的标准,大家都决定先等上几个月再说。
再说,即便有了审核标准,文字上的东西弹性也是极大,就好象志玲姐姐的胸脯,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从D变成了A,又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从A变回D去。
还是不冒这个风险的好。
……
一连走了五六家书坊,苏木得到的答复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眼见着一个下午很快就要过去,看着天边的夕阳,苏木摇了摇头:看来当写手发财的梦想破灭了,至少在短期内如此。
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演得一点都不好,凭什么问我要钱
受到这个打击,苏木还不至于彻底颓丧下去。
对于未来,他还是有信心的,实在不行,找个抄抄写写的活儿。至不济,在街上摆个摊,代人写家书什么的,也能混个一日三餐。
如今满北京都是读书人,各人家境不同,其中也有不少出身贫寒的士子以次为生,一边赚钱一边等着即将开始的科举考试。
再说,苏木又算得一手好帐,在胡家货栈干了一个多月,属于有一定工作经验,去应聘个帐房先生,比其他人也有优势。
当然,今天实在太晚,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等明天再说。
肚子骗不了人,大热天的一天水米未进,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路,苏木只感觉虚汗一阵一阵地出,心中慌得厉害。即便现在回家,也是无用,蛾子还在挨饿了。
这一条街正是北京城最繁华的所在,满大街都是人。卖甜酒的,逛街的,人挨人,人挤人,挤得水泄不通。
天气实在太热,苏木在人群里挤了半天,汗水出了一身又一身,嘴巴里的口水早已经干得像胶水一样,隐约发苦,实在有些顶不住。
想了想,还是先问人讨口水喝要紧。
古代民风淳朴,过路人口干,去别人屋里要杯水,主人家不但不会拒绝,反会非常热情地邀请你去进屋小坐片刻,顺便聊聊唠唠嗑嗑什么的。不像现代社会,凡事要钱不说,一见陌生人敲门,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不会是来推销保险的吧?
又或者“你好,请你你知道安利吗?”
“老板,生意兴隆啊。这天,真是热得紧,可否讨口水喝。也不用麻烦,又碗井水即可。”苏木走进一家药铺,微笑着朝掌柜的拱了拱手。
那掌柜的见苏木生得文质彬彬,又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便客气地回礼,道:“大热的天,喝井水仔细凉了脾胃。小二,给这位小相公泡杯热茶来。”
苏木:“麻烦老丈。”
“来者皆是客,看座看座。”掌柜的忙将苏木迎进去,又坐在一边作陪。
不片刻,茶水上来,外带一碟松子和一碟绿豆糕。
刚泡的茶实在太烫,一时也无法下嘴,只润了润嗓子,就专心对付那盘糕点,吃了几块,总算是将饥火给压了下去。
吃人嘴短,话还是得说几句的。苏木便打点起精神同掌柜的聊起来。
作为一个大学讲师,口才本就了得。拜现代社会资讯爆炸所赐,苏木对古人来说可谓是见多识广。一通天南地北地乱侃下来,竟让那药铺老板惊为天人,口中啧啧有声,就连药铺的伙计也听得入了巷,忘记了手头活计,竖起耳朵听热闹。
见苏木喜欢那盘绿豆糕,心中也是得意,又让伙计上了一碟,不住催促:“这位小相公,你接着说下去,你故事里那个姓药的衙内骑马撞人之后不但不救治,反顺手给了人家八刀,结果如何,中刀那人死了吗?”
苏木正要再讲下去,突然间,门外大街上“光当!”一声,有人敲起了锣。
就有人喊:“来瞧一瞧看一看啦,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这一声喊甚是嘹亮,顿时将苏木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两个买艺的。一男一女,女的那个大约十把九岁,生得枯槁蜡黄,丑得紧。男的那个满脸憔悴,一脸晦气。
也就是两个在街上买解讨生活的普通人。
听到这一声锣响,街上的闲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又是一阵开场白,说了半天诸如“我是某某某,兄妹二人流落此地,衣食无着,没了生路。好在家传一套高明武功,逼不得以,只能上街卖艺,愧煞仙人云云。
说了半天,待到人围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耍起把势来,什么拉弓、胸口碎大石、银枪杂喉什么的,做了个全套。
明朝的北京城还没有天桥艺人一说,江湖艺人大多散落在城中各处,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演出场所。
老实说,这兄妹的表演实在不怎么样,非常老套,尤其是对苏木这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来说,更是如此。
惟独耍叉还有点意思,那对兄妹手中各自将三把叉子循环扔到天上,在接叉扔叉的时候,还得摆出不同的招式。但见满天都是雪亮的光影,霍霍风声,倒是热闹。
药铺老板见卖艺术人多了,也不希奇。苏木看了两眼,也没有兴趣,二人就将目光收回来,继续聊天。
待苏木将药八刀,和我爸爸是李纲的故事将完,夕阳已经染红了天边。
茶已经喝到地三开,又吃了两碟糕点,苏木觉得身上无一不畅。
药铺老板也听得爽利,一会儿摆头,一会儿叹息:“李伯纪李纲一代名臣,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毁了一世清名,可惜,可惜。苏小相公,李相爷后来抑郁而死,除了国事操劳外,估计也与生了这么个孽子有关。不过,正史中怎么没有记载这事?”
苏木:“为尊者讳,李相一生忠烈,史官也不忍心看到他的人生履历上有这么一个污点。晚生也是在一宋版书的孤本上看到这事的,当时还叹息良久。”
药铺老板赞道:“苏小相公果然渊博,佩服,佩服!”
正说着话,那边有是一声锣鼓,然后买艺男子又喊:“今日就到这里,若各位父老乡觉得好,还请赏个大子儿。”
原来,表演已经结束,开始问要钱了。
“嗡!”一声,围观众人很有默契地推开:“演完啦,散了散了!”
顷刻就走了个精光,只剩下那对兄妹看着地上十几枚铜钱呆了片刻,慌忙拉人:“别走啊,还有更好看的!”
眼见着就是傍晚,才这点钱,饭钱都不够,这两人也是急了眼。
苏木也忍不住一笑:这些家伙,真是替京城人丢脸,这可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啊,什么素质?
“放开我家公子,放开,好大胆子!”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如同刀子一样刺得人耳膜隐隐发疼,跟鸭公叫一样。
苏木定睛看过去,却看到那女艺人正使劲地拖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死活不丢手。
而发出鸭公嗓子那人则用力地掰着女子的手。
那年轻人身高臂长,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身材也极为匀称,显然是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的,这一点从他粗壮的胳膊上就可以看出来。
看他体形,苏木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应该是个军人。
可仔细一看,他有很快否定了这个判断。
这青年虽然长得壮实,可身上却穿着一件藕色府绸,腰带上还挂着一件羊脂白玉挂件。漆黑油亮的头发用一只金冠束在头顶上。再加上他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世家子弟的气质,估计应该是京城贵人家的公子。
至于鸭公嗓子那人,大约四十出头,人长得瘦,面容苍白,看起来身体不太好。所以,即便他如何用力,死活也扳不开女艺人的手,急得又跳又叫,额头上也出了一层细汗。
这人看起来不阴不阳,怪怪的,苏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看了半天,死活也看不出来。
身边,药铺老板突然小声道:“苏小相公你别看,也是这对兄妹倒霉,惹了不该惹的人,今次只怕麻烦了。”
苏木有些愕然:“怎么了?”
“小相公你看,那中年人没有胡须,分明就是里面的公公。看来,这位小公就算不是宫里的人,至少也是个宗室。”
苏木有看了那中年人一眼,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道:“原来是个太监啊!”他先前觉这中年人有些奇怪,可具体什么地方不对,他一时也想不明白。经过老板这一提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古人到了一定年纪都是要蓄须的。这人四十多岁了,还面百无须,又是鸭公嗓子,不是太监才怪。
听到这一声,老板吓了一大跳:“苏小相公,苏小相公,千万慎言。”
他也读过几本书,知道读书人对太监都是异常憎恶,生怕他突然跳出去指着那人的鼻子就是一通“阉贼阉贼”地痛骂。
他骂爽了拍屁股走人,将来那太监若要报复,只会找到自己头上。
这还是苏木第一次看到太监,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在他看来,太监也不过是身有残疾,之所以挨那一刀,大多是生活所迫,其实也挺可怜的。再宫里做事,低级太监也不过是宾馆服务员的工作性质,高级一点的,相当于皇帝的秘书。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身体残缺,也不是被人歧视的理由。
就点头笑了笑:“老板放心,我就看个热闹。”
果然,如苏木和药铺老板猜想那样,那少年果然是皇室总亲,被那女子拉住之后,也不生气,反转头对中年太监道:“刘大伴你也别闹了,凡事都脱不开一个理字,我们要以德服人,你且放开她。等我同这位姑娘把道理说清楚,她就不会无理纠缠了。”
“刘大伴!”苏木心中一凛,据他所知,皇族子弟出生之后,宫中就回为他指定一个贴身太监照顾日常生活,称之为伴当。
而一旦这个皇族子弟长大之后,这个大伴都会受到提拔重用。
明朝历史上最有名的大伴就是万历皇帝贴身太监冯保,后来官至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掌握实权之后,冯大伴和一代名相张居正结成政治同盟,竭力推动隆万大改革,将一个千岔百孔的大明朝又延续了近百年国柞。
这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能够使用贴身太监的,不是亲王世子,起码也是个藩王家的王子。
听他这么说,那个叫刘伴得只得应了一声,悻悻地将手收了回去。
“你们演得一点都不好,凭什么问我要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子爷
那少年说得义正辞严,并严肃地看着那个拉住自己的女子:“我说这位姑娘,你还是放开我吧,好男不与女斗。我若是想脱身,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听这少年说了半天要讲喇类的话,苏木对这小子倒有了几分好感。确实,那买艺的女子又黑又瘦又丑,以这少年的体格,要想摆脱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然,也不排除小家伙见色起意,故意让人抓住。
问题是这女子实在太丑,我见尤呕,只要他不是瞎子,又或者审美品味正常,早就避之惟恐不及了。
后人深受武侠小说毒害,觉得跑江湖的女侠们怎么说也有几分姿色。实际上,美貌也是一种资源,但凡有些成色的女子,十五六岁就早早地嫁了好人家,谁肯来北京做北漂?
那么,只能说明,这少年品质还不坏,是个知礼的君子。
可接下来那家伙的表现却让苏木大跌眼镜。
见少年不走,又说他们表演得一点也不好看,卖艺女子顿时就不服气了。放开少年,怒气冲冲道:“怎么就演得不好了,刚才的飞叉你也看了,不说我们兄妹吹牛,整个北京城中又有谁敢说比我们耍得好。还有开硬弓,一般人也只能开一张,别说我哥能开三张,就连我这个小女子也能开两张。”
少年却摆了摆头:“飞叉什么的也不希奇,还有开硬弓吧,那不过是使笨力气,算不得真本事。”
两人这一通吵,卖艺女子的哥哥也看出这少年不是寻常人物,忙叫道:“妹子,算了,算了,咱们走吧。”
然后就朝少年一拱手:“这位公子,是我兄妹本事不够,招人笑,怨不得别人,这就告辞。”
女子却不服气,瞪着眼睛问那少年:“那你说,什么才是真本事?”
“怎么着也得油锤贯顶,胸口碎大石才算吧。”少年很随意地回答道。
女子:“好,看来今天我兄妹得将看家的本事使出来了,不就是油锤贯顶而已,又有何难。如果我们使得出来,又怎么说?”
少年一呆,然后露出一脸的欢喜:“你们真会这本事,快使来看看,本……少爷等不及了。”
少女只是将眼睛一翻,却不理睬。
卖艺女子的哥哥还在不住作揖打拱手:“妹子,咱们走吧!”
少年还在催促,苏木看得好笑,这家伙实在是太不懂人情事故了,人家兄妹跑江湖混口饭吃,哪里有白让你看的道理。
看来,这少年定然是宗室皇亲,生在深宫,长在妇人之手,幼稚得很。
对于他的身份,苏木虽然疑惑,却不畏惧。自从靖难之后,朝廷对藩王的戒心极重。各地王爷不能带兵,不能做官,也不能从事任何商业活动。不但如此,朝廷还派出官员进驻王府,宗室子弟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所王府所在的城市之中,出城一步都需要向官员报备,经过同意才能出城。
一句话,就是将除了皇帝太子之外的所有朱家人当猪养。
而朱家子弟,一旦犯了事,所受的处罚也特别重。
因此,苏木对这少年并不畏惧。
再说,他现在都快成逃犯了,还会怕事吗?
他也是喜欢看热闹的,见那兄妹生活困苦,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心中未免有些同情。
就忍不住走出门去,笑道:“喂,那少年,你想看油锤贯顶也容易,给银子啊!”
少年这才一拍脑袋:“却忘记了,刘伴,给钱。”
旁边那中年太监这才哼了一声,将一锭碎银子扔过去:“好好演,只要让我家公子高兴了,还有赏赐。”
女子接过银子,顿时高兴起来,回头喊了一声:“哥,既然这位公子出了钱,咱们就演一出好了。”
那汉子见妹妹得了钱,脸上也露出一丝喜色,点了点头。
就从街边拣了一块砖头,叠在女子头上,提起一柄大锤就要砸下去。
“等等。”少年却叫了一声。
“怎么了?”卖艺女子问。
“不要砖。”
“什么,不要砖?”女子惊叫一声,手中的砖头落到地上,就连她哥哥也是一脸的苍白。
少年抓了抓头:“话说什么油锤贯钉胸口碎大石什么的,我也看过很多次了,可好象所有的人都会在身上垫上砖头石头什么的,为什么就不能不用呢?不明白,不明白啊,要不,你们今天试试?”
他这句话说得迟疑,满脸都是疑惑和好奇。
然后一把抢过当哥哥那人手中的铁锤就朝女子头上砸去。
“这熊孩子,要出人命了!”苏木心叫一声糟糕,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抢前一步,一脚踢出去,将那少年踹了个狗吃屎。
铁锤当一声砸在地上的青石上,溅出几点火星。
苏木回头朝那对兄妹喊:“还不走,这里有我!”
作为一个现代人,苏木对江湖买艺那一套清楚得很。在大学教书的时候,学校里就有个老师专门研究江湖会道门传统民风民俗什么的,还开了个课题,骗了不少经费。
作为他的同事,苏木对江湖把势那一套也有所了解。
像油锤贯顶这类的功夫看起来很是吓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是在砖头上,砖头要选那种凹凸不平的,叠在一起之后,自然形成一种缓冲。
而且,在表演时,落锤时也有许多讲究,不能就这么砸下去。而是要将锤子稍微偏一点,减少锤子和砖头的接触面积。砖头面积那么大,但打击只有一点,力量就分散了,而且石头已经承担很大一部分力量。
同时落锤要快,由于惯性,砖头的加速度很小,从而对人不会产生巨大的压力,从而使人不受伤害。
这是初中物理上的知识,只要懂得压力和受力面积之间的关系,这个江湖把戏也不像看起来那么虎人。
可这少年不懂事,竟然就这么直接奔人脑门而去,别说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就算换一头牯牛来,也死得不能再死。
苏木刚叫出这一声,肩膀就火辣辣地一疼。
原来,那少年一个漂亮的鹞子挺身从地上翻起来,一拳就挥到苏木的肩膀上。
苏木一时不防,吃了点小亏。
这下可把他惹火了,忍不住怒喝一声:“干什么,想打架吗?”
“打架,好啊,我最喜欢了!”少年被苏木踹得倒在地上,不但不生气,反是一脸的跃跃欲试:“不过,小子你可听好了,我可是北京城中的第一高手,等下被我打得满地找牙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说完话,“喝!”一声,竟腾空而起,右腿如鞭子一样朝苏木的头上抽去。
老实说,这一招实在是漂亮,堪比运动会上的武术套路表演,颇有些电影《黄飞鸿》佛山无影脚的味道。
可惜,落到苏木眼中却全是破绽。
苏木其实也不懂武功夫,可没吃过猪肉还看过猪跑。
他以前读高中、大学的时候,血气方刚,少不得和外班外系的学生打架,有一点的经验。就他看来,和人打架,得脚踏实地,稳住下盘。若是被人放倒,就在没有站起来的机会。只能抱着头,竭力将身体缩成一团,如此,才不至于被人打成猪头。
踢飞腿……开玩笑,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苏木反应极快,也不退避,反朝前一扑,直接将那小子在半空中抱住,一摔,直接扔在地上。
也顾不得许多,又喊了一声:“跑!”
率先冲了出去。
那对兄妹见事情闹大了,更是连家什都顾不得收拾,也是一道烟去了。
“哎哟!”少年被苏木着一摔,满眼都是金星,只觉得痛不可忍。
“太子爷,我的太子爷啊,你究竟怎么了?”一急之下,姓刘的老太监忍不住尖叫出声。
苏木并不知道,这个少年竟然是当今太子殿下朱厚照,未来的正德皇帝。
第一百一十三章 高手,大高手
“没事,没事。”少年朱厚照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里满是狂热和激动:“好功夫啊好功夫,刘伴,这书生的武艺真的好强。刚才这一招,是不是有点南方拳的味道。脚下不丁不八,以腰为轴,力从脚生,后发而先至,也不知道是什么高明的拳法?”
如果苏木在这里,听到这一声问,肯定会翻个白眼:什么高明拳法,这是街头斗殴好不好。
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把太子给打了,肯定会吓一大跳。
不过,就这种打群架的王八拳,居然得了朱厚照如此高的评价,听到耳朵里,肯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其实,在真实历史上,未来的正德皇帝就是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从小又喜欢武术兵法,继承皇位之后,甚至还御驾亲整鞑靼,并在战场上手刃一人。同他父亲弘治皇帝的温文尔雅不同,正德却是一个难得的英武之君。
皇宫中自来就不乏武艺高强的侍卫,朱厚照自然免不了要向他们讨教。
可侍卫们如何敢在太子爷身上使出真工夫,大多虚应几招之后就直接倒地投降。
如此几年下来,朱厚照还真是打遍紫禁城无敌手,也学得一身的花拳绣腿。
譬如兔子弹腿、鹞子翻身、猴子偷桃之类的招式,更是使得溜熟。
朱厚照感觉自己武艺越来越高,普通侍卫,刚开始的时候他可以轻易对付两人,后来,瞬间击倒七八人跟喝水一样的简单。
大约是修为实在太高,别人都畏他惧他,再不肯去自讨苦吃。
没有了对手,朱厚照渐渐地顿生高手寂寞之感,便将目光放到了宫外。
宫外究竟谁是高手,他也弄不清楚。不过,看那些卖艺的拳脚耍得漂亮,便主动上前挑战。
一动手,又是毫无悬念地赢了。
不赢才怪,首先他那一身打扮,又带着太监跟班,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这小子非富贵既贵,惹不得。
况且,在每次动手前,旁边的老太监都会照例狠狠瞪着眼睛扔出去一锭银子,让卖艺人好好打。
卖艺人都是老江湖,任何不知道好歹,再说又得了人家的银子。
所以,只要一动手,不几招就直接躺到地上,大呼:“小爷饶命,小爷饶命!”不就是吃人几拳吗,看在钱的份上,忍了。
更夸张的是有人连这点皮肉之苦都不肯受,拳头还没落到身上,就直接挺了尸,或者飞出去一丈多远,大叫:“小爷好犀利的拳风,服了,彻底服了!”
宫里宫外无敌手,这下,朱厚照彻底膨胀了,只觉天老大,地老二,自己第三。
却不想,自己这么个不世出的高手,碰到苏木,竟然连一招都走不过。
“这才是真正的大高手啊!”
“高山流水知音少。”
“江湖之远,敌人缺。”
看来,此人必然是天下第一高手。如果我朱厚照要想坐上天下第一的宝座,必须打败这个敌人。
小家伙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又怕在找不到苏木,也不废话,撒开了腿朝苏木追去。
跑不了两条街,还真叫他给追上了。
原来,苏木腹中无食,跑了这一段路,早就累得半死,只感觉脚也软了,气也喘不上来,又如何跑得过朱厚照?
好在已经到了客栈门口,苏木就扶着门口的一快石鼓大口地喘起气来。
正在这个时候,朱厚照堪堪赶到,大叫:“高手,高手你别跑,咱们再比画比画。”
苏木见那家伙追上来,心中大惊,暗自叫苦:这下摊上大事了,糟糕!
忙直起身体。
朱厚照朝苏木一抱拳:“在下朱寿,师承,北少林金沧浪。阁下武艺高明,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还请报上名号,划下道儿?”
高手,高你妈的!
苏木忍不住暗骂一声,我堂堂一个秀才,同你这个小屁孩在街上打架,已是有失体统。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京城那家王府的公子哥儿,难怪姓朱。这厮估计是从小喜欢习武,学得一身花架子,就觉得自己是高手,别人怕你,我却不怕。明朝对宗室戒心极重,尤其是读书人,今天你惹了我,若是把事闹大,传出去,御使言官们参不死你!
不过,这小子以江湖人物自居,一脸的严肃,还是让苏木差一点笑出声来。
他摆了摆手:“朱公子,还是算了吧,打架不好的。”
“公子,公子!”这个时候刘大伴才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太监阴阳不调,身体都弱,根本就跑不过朱厚照和苏木这两个半大小子。
他走到苏木面前,将一锭十两的银子塞过去:“拿着。”
苏木一呆:“什么意思?”
刘大伴喘着粗气:“这是我家公子的规矩,公子他自幼喜欢武艺,爱与高人切磋,还请小相公同他斗上一场。”说着就偷偷地挤了一下眼睛。
太子爷就是有什么本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宫里的人怕他畏他,如何敢真打。可出了宫,别人又怎么知道他是太子,只能用钱买了,希望别人看在钱的份上,直接认输了事。
苏木一呆,立即明白过来。
他正穷得厉害,不可否认,这十两银子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以明朝的物价,这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最重要的是,有了这笔本钱,苏木就有信心在一年之内东山再起。
可是,要让他当人肉靶子平白挨朱寿一顿,却不愿意,太丢人了!
妈的,君子不事嗟来之食,钱没有,明天再挣,可脸丢了却再找不回来了。反正这死太监也没明说让我打假球,大不了装着没弄明白他的意思。等下该揍这小子,一样揍。
这厮就是个不懂事的熊孩子,不给他一点教训,将来还会惹大祸的,我这也是为他好。
想到这里,苏木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却并掌探出,学了个电影里的起手式,淡淡道:“咏春,苏木。师承佛山陈化顺!”
“高手啊,这才是真正的高手风范。”看到苏木这个起手式,朱厚照的眼睛亮了。
却见眼前这个读书人矗立在那里,身材笔挺如一棵青松,一对浓黑眉毛下,双目深邃得如同古井,竟是渊停岳峙,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势,当真是豪气万丈啊!
实际上,苏木这个招式是从电影《叶问》中真子弹那里学来的。电影是视觉的艺术,尤其是功夫电影,有专门的动作指导,每一招每一式都要追求好看上镜头。
而古代的武艺或者说国术,那是真正的杀人技,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毙命敌人,高手过招,只在瞬间。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能把对手放倒,就是上乘武艺,至于好不好看,谁在乎?
据苏木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故事上说,当年方世玉和五枚师太交手的时候,双方只用了一招,还没等方大侠出手,师太就地一滚,直接滚到方世玉的脚下,伸手一抓,直接将他的肠子从gang门里掏了出来。
方世玉这种死法很憋屈,也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当然,师太的这一招也是丑陋无比。
“原来是佛山,我说是南方拳嘛!”朱厚照很为自己的眼光得意,叫道:“看我的厉害!”
就猛地让地上一躺,双腿一个剪刀脚朝苏木铰去。
他刚才来的时候已经想得明白,南方拳注重下盘功夫,腿法极少,就算有,也都是侧踢钩腿,很少有北方那种高弹腿。
要想赢这一阵,得先破他下盘。
好在他从一个宫廷侍卫那里学了一套地躺拳,正好用来破解苏木的南拳。
见朱厚照突然倒地,苏木倒是吓了一跳,只感觉菊花一紧:难道这小子也想学五枚师太?
当下也顾不得高手形象,猛地跳起来。
朱厚照见招数对路,精神大振,又是一滚,一腿贴地扫来。
苏木继续跳。
朱厚照继续翻滚,继续扫堂腿。
苏木接着跳。
……
“我跳,我跳,我跳。”
“我继续跳!”
“他妈的,这姓朱的小子究竟有完没完!”
苏木跳得浑身发软,眼见着就没力气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突然的情况发生。
只听得磕一声,朱厚照竟然一头撞到客栈的石台阶上,把鼻血都撞出来了。
也不再使地趟拳了,一屁坐起来,不住用手捂着脸不住抽冷气。
刘大伴大惊,用鸭公嗓子叫了一声:“少爷!”
这声音让苏木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门口这么热闹,早惊动了不少客栈的客人出来看热闹,见此情形,都同时大笑起来。
刘大伴大怒:“不许笑,不许笑,否则诛你们三族!”
可笑声依旧不停。
苏木定睛看去,这姓朱的小子刚才在地上滚了半天,身上那件锦袍上满是黄泥,早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不但如此,他脸上、手上也全是灰尘,跟个泥菩萨一样。
这下,苏木也是扑哧一声,“还打吗?”
“不大了,你武艺比我高!”
朱厚照站起来,五花脸上除了不住流淌的鼻血,还有满满的对苏木的崇拜:“一招不出,就能让本公子如此狼狈,朱寿甘拜下风。却不知道你刚才用的是什么身法?”
“这小子,已经中武侠毒了。十三四岁年纪,正是最容易对某种事物入迷的时候。”这个阶段苏木也经历过,想当年,不是又不少小女生看了《流星花园》,连书都不读了,想出去打工,好遇到一个富家少爷,成就一段死去活来的爱情吗?
苏木也懒得同这个**废话:“凌波微步,知道厉害了吧?”
“厉害,果然厉害。能教我吗?”朱厚照满眼都是渴望,鼻血流得更多,胸口上全是班驳红色。
苏木没好气地说:“你流这么多血,还是找个郎中看看吧!”
刘大伴这才又叫起来:“少爷,走吧,走吧,改日再说……车夫,车夫,快快快……”
等朱厚照上车离开,客栈中看热闹的人散了。
这个时候,苏木这才发现刚才这么一乱,忘记将银子还给朱寿了。
他一笑:罢,这小子也就是个纨绔子弟,这点钱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打紧。过几天,他未必就记得起我这个人来。
就走进客栈,点了六个驴肉火烧,一份酱驴肉,一盘红烧驴蹄筋,外带一壶黄酒,让送进院子里去。
终于可以吃点正经东西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寂寞啊
皇家园林西苑,夜色低垂,万籁俱寂。
昆明池在月光中闪着粼粼波光。
但在园林最偏僻的一个房间里却灯火通明,闷热难耐,响起了蓬蓬的声音。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着上身,不用地朝着一个沙袋上挥拳,身后站着一群肌肉虬结的武士。
他结实的肌肉上满是汗珠,晶莹地亮着。
烛光也好象被这一阵拳风震得摇曳不定。
“太子殿下真刻苦啊,您已经打了二十拳了,先喝口茶润润嗓子。”一个中年太监叫了一声,谄媚地将一杯茶水递了上去。
此人正是白天时那个刘大伴,而**上身的少年正是未来的正德皇帝,当年太子朱厚照。
“不行,说好了每天练四十拳的,本宫金口玉言,说话得算话。”朱厚照生气地说。
打四十下沙包能练出什么来,后世的拳击手,谁每天不挥几千拳,这话若是让苏木听到,肯定会笑掉大牙。
不过,人家朱厚照什么身份,堂堂太子,如果也想凡夫俗子那样练,也不象话。
再加上他年纪小,又单纯,于是,众人都骗他说每天只需打四十下沙袋就能练成一个高手,怕就怕太子爷用功过度,把身子伤了。
真那样,大家伙只有去跳金水河了。
偏偏朱厚照就信了,他不信也不成,每天只需要做一点点练习,就能打遍北京无敌手,轻松愉快,何乐而不为。
“太子爷,天气热,你出了这么多汗,先补水,先补水?”中暑也不可不防。
大约也是觉得渴了,朱厚照接过茶水喝了一小口,就要吐痰。
“哎哟,太子殿下,别急,吐这里。”刘大伴忙将一条手绢掏出来,接住太子带血的口水。尖着嗓子骂道:“那姓苏的书生实在可恶,得诛三族。”
“诛什么诛,如此高手,当是无双国士,若是诛了,本宫又从什么地方去寻敌手?再说,作为一个武者,流点血算什么。”朱厚照大怒:“刘谨,你说什么胡话?”
见太子发怒,刘谨忙伸出手来,轻轻给了自己两记耳光,道:“太子爷,奴才没脑子,奴才乱说话,扫了您的兴头。”
没错,这人就是正德初年一代权宦刘谨。
“不过,苏木的身法真的好厉害。怎么说来,还真是翩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举手投足,潇洒从容,这才是大高手的风范啊!”朱厚照感叹:“本宫以前听人说,这行走江湖得小心四类人:僧、道、女人、书生。尤其是女人和书生,看起来好象弱不禁风,可没有真本事,又凭什么在江湖立足。今日,本宫总算见到做儒生打扮的高人了。”
刘谨凑趣道:“那苏……苏高手可不是假扮的儒生,而是一个货真价世的士子,有秀才功名的,太子爷你没注意看他身上的穿戴吗?”
“啊,有功名的读书人。这不是能文能武吗,本宫在读《新唐书》、《旧唐书》的时候,读到娄师德从军向西讨伐,大破吐蕃一段,常常是热血沸腾。想那娄师德本是文官,官至监察御使,可带兵打仗却比纯粹的武将还厉害。后来解除军职之后,更是拜夏官侍郎判尚书事。次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当真是上马将,下马相,文武全才。有唐一朝,这样的人物更是数不胜数。怎么到了我大明,却是另外一种样子。试问,当朝的宰辅们,又有谁懂得带兵的。至于天下间的读书人,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心只知道读死书,将来若是国家有事,他们又能做什么?”
未来的正德皇帝侃侃言道:“所以说,苏木不但武艺高强,又是读书人。这样的人才还真是难得啊!”
这就是一个刁钻大胆的酸秀才,又懂得什么武艺,只不过太子爷你被我们骗了而已,刘谨腹诽,当然,他也不可能告诉太子实情。难不成,还能对他说,“太子爷,你的武艺其实低得一塌糊涂,别说真正的武人,只怕连个胖大妇人也能轻易将你放倒。”
做奴才的,只需哄得主子高兴就是了,其他得也无须多管。
刘谨:“太子爷说得是,现在的文官就没有个可用的。”
文官不可用,只需将这个观念不断灌输下去,将来太子登基,自然要重用咱们这些做内侍的啦,哈哈!
朱厚照又活动了一下筋骨:“算了,光是打沙袋也没什么意思,干脆本宫再试试我那套地趟拳,你们你们,一起上吧!”
说着,就朝众侍卫勾了勾手指。
“遵命!”众侍卫齐齐一声大喝,朝朱厚照扑来,一个个都是面目狰狞,凶焰冲天。
这样的比试他们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早已经总结出一整套工作经验,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像足了全力以赴。
朱厚照一声大喝,顺地一滚,一腿扫出。
“扑通!”
“扑通!”
如同多米诺骨牌,几条人影同时倒下,夸张地叫着,将屋中的兵器架子、花瓶、屏风什么的撞得一塌糊涂。
一招致敌,众人同时跪下,抱拳大喝:“太子爷天威,我等服了!”
更有心志狠绝之辈偷偷咬破舌头,将一口血吐了出来:“好强,当真是天下无敌啊!”
朱厚照长声大笑着真起来,从兵器架子上抽出宝剑,在空中一挥,看着外面的月色:“月圆之时,紫禁之颠,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寂寞啊,真是寂寞,你们知道什么叫无敌的寂寞吗?”
“好,太子爷真是英姿勃发啊!”刘谨快速地拍手鼓掌,继续讨好。
神情暗淡下去,喃喃道:“苏木,幸好有你,人生不能缺少目标啊,终有一天,我会战胜你的。”
刘谨:“太子爷乃是天下一等一聪明的人,又能吃苦,肯定能战胜那个姓苏的秀才。”
“对此,本宫深信不疑。”朱厚照有点烦恼:“不过,这宫里的武士已经没有一人是我的对手,也没资格教本宫武艺。若就这么摸索下去,又如何是那苏木的对手?”
主忧臣辱,刘谨小心问:“太子爷,要不,老奴在去军中寻几个武艺高强的,充实宫禁,让他们和太子你切磋武艺……”这话刚一说出口,他就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
回头一看,其他武士都是一脸的怒容。
确实,大家不是打不过太子,实在是不敢下手啊。你刘公公要邀宠自己想办法就是,怎么反来夺我等好不容易同太子爷建立起来的情分,要去外面再招人进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有了新人,太子爷还记得我们这些老侍卫吗?
再说,就算有新人进来,难不成还真要使真本事对太子拳打脚踢?
好在朱厚照摇了摇头:“不用招新侍卫入宫,就算招,这天底下还有谁的武艺比得上苏木?”
众侍卫连声附和:“太子说得是,我等的武艺已是一流,不敢自夸,天下间能胜得过我等的屈指可数。就连我等都是不是储君的对手,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指点太子爷的武艺?”
“决定了,我去向苏木学武。”太子点点头:“要打败敌人,必先了解敌人。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什么?”包括刘谨在内,所有人都惊叫出声。
刘谨忙道:“太子爷,我的太子爷啊,你隔上三五日出宫一次,倒是无妨。可天天跑到苏秀才那里去,若是叫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到时候,让李东阳李相他们知道,却免不了麻烦。”
李东阳乃是当朝宰辅,在内阁三相中排名第三。
“李东阳啊,不怕不怕,这人挺和气的,不会管这种小事的。”朱厚照对李东阳颇有好感,也不害怕。
“可若是让谢迁谢相,和刘健刘相知道了呢?”
刘健,内阁首辅,谢迁,内阁次辅。
弘治一朝,内阁宰相的人数只有三人,不像后面几朝,内阁阁臣多的时候达竟然的七人之巨。
这三人也各有特色,李东阳以谋略著称,刘健则有很强的判断力,谢迁则辩才无碍。
时人皆云: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内阁三大学士自然而人成为太子的老师,负有教导储君之职。
如果太子偷跑出宫的事情被他们知道,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太子:“刘大伴,这里是西苑,又不是皇宫。再说,你们不说,父皇和阁老们又怎么会知道?”
西苑也就是后世的中南海,做为一座皇家园林,并不在皇宫之中,一般用作皇帝和太子避暑之用。
朱厚照此刻正在这里消夏,不用成天呆在弘治皇帝眼皮子下面,比起往日更是放浪了许多。
他看了众人一眼:“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就去找了苏木,你们愿意去也就罢了,不去也随便。可若是走漏了消息,我身边也不需要你们这种口风不严的东西。”
太子面容转厉,毕竟是天煌贵胄,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刘伴,你呢?”
刘谨这人最是没有原则,只想着如何讨好太子,将来也好混一场大富贵。自从做了朱厚照的大伴之后,更是费尽心思讨他欢心。见储君兴致昂然,如何肯扫他的兴。
不就是出共去玩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子也是一时对那苏木好奇而已,过得几天,新鲜劲过去了就好。
就算被三个阁老知道,做为太子大伴,大不了吃一顿打。只要死不了,储君自然记得咱家的情意。
依咱们家看来,大学士们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了,却是最好不过。
还有什么比替太子受过更能邀宠的事儿?
“去,当然去,老奴这就替太子爷安排明天出宫一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未来打算
“少爷,看你热得,快擦擦。”见苏木回家,小蝶心疼地拧了毛巾就:“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你呢?”这句话刚说出口,苏木才想起小蝶身上已经没有钱,估计还饿着,心中顿时觉得一阵抱歉,道:“我已经同客栈说了,让他们送饭菜过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伙计提着蒸笼过来,殷勤地将一盘盘散发着热气的饭菜放在桌上。
小蝶吃了一惊,“少爷,这么多菜,很贵的,咱们……”
苏木朝那伙计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到她手里,笑道:“怎么,怕没饭钱,你就放心地吃吧!”
小蝶恼怒地叫道:“少爷,你真当我是财迷?”
苏木:“不是吗?”
“怎么就是了?”
苏木:“方才我把银子递到你手里时,分明就看到你眼睛一亮,小眼睛也比往日要大上三分,这不就是见钱眼开吗?”说万就哈哈大笑起来。
小蝶一呆,“我眼睛很小吗?”然后就惊慌地到处找镜子。
“别找了,别找了,小眼睛也很好看的。”苏木忍俊不禁,一把将小丫头拉得坐在凳子上。
二人笑了一气,然后开始吃饭。
小蝶扒拉了几口米饭,小心问:“少爷,怎么这么多钱,怎么得来的?”
对普通人来说,十两银子可是一笔大数目。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赚回这么多钱,可能吗。
她也知道自家已经到了要饿死的地步,生怕苏木一着急,做出糊涂事来。
苏木自然不好对他说这钱是当人肉沙袋得来的,只道是自己写的稿子被书商看中,得的定钱。
对于苏木所写的故事,小蝶还是很有信心的。再说,少爷以前在保定的时候,不就从那本《西游记》上赚了三百两银子吗。
顿时就信了。
一边吃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等少爷再赚点钱,也不需太多,只要有一百来两,咱们就离开这里。老呆在这京城,小蝶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生怕有官差冲进院子来把少爷给捉了。林家书坊那事……”
小丫头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道:“少爷,我总觉得这吴老二一家看起来古古怪怪的,不讳也怀疑上咱们了吧?”
苏木:“他们又怎么了?”
小蝶:“吴老二一大早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告密去了了吧?”
苏木:“小蝶你想太多了。”
“否则,那吴老二的父亲怎么一整天都躲藏在屋里不敢出门。还有,那什么吴小姐也是,都不跟我说一句话,只时不时偷偷看我一眼,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苏木只觉得好笑,安慰道:“吴老二本就是个泼皮,这种人出去鬼混,三五天不着家也是寻常事。他父亲有病,自然要在屋中养着。还有啊,吴小姐人家是大家闺秀,不同陌生人说话,那是温雅。小蝶,你这一两天压力大了些。听说,吃完饭乖乖上床睡觉吧。”
“什么温雅,你是不是看人家大小姐长得漂亮,就替她说好话。”
“你扯远了。”
小蝶依旧在唠叨:“说实在,我就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女子,比那胡小姐好看多了。”
正说着,见苏木脸色一沉,她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心中愧疚,就将头低了下去。
屋中的气氛顿时显得有些沉闷,吃过饭之后,小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慌忙去烧了谁,服侍苏木擦身洗脚。
说来也怪,苏木如今住的这个地方虽然窄蔽,却凉快。洗了澡,身上也舒爽了。
时间还早,苏木就拿着扇子做在屋檐下月边乘凉,一边想心事。
十两银子算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至少在半年之内不用为三餐担心,可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却值得思量。
《西游记》一案最后是结局,目前也看不出来。
为了保险,他只能暂时隐名埋姓。至于八月份的乡试……
苏木叹息一声,看来至少今年是参加不了。
仕途这条路走不通,接下来只能经商。
如今自己身上也算有点本钱,那么,究竟做什么好呢?
在心中推敲了半天,苏木倒想了好几个点子,正欲回屋同小蝶商量。
可转念一想,小蝶以为自己现在还在靠写书赚前,如今又说要经商,这事还真不好圆谎啊!
正烦恼中,北屋的门吱啊一声开了,就看到一条窈窕的声音。
是吴小姐端了一盆水出来。
苏木站起身来,一拱手:“吴小姐,晚生住在这里,跟你们添麻烦了?”确实,这地方本就小,人家一家三口住得好好的,自己却和小蝶搬了进来,是让他们觉得很不方便。
吴小姐没想到苏木做在屋檐下,有点吃惊,然后笑笑摇了摇头,将水倒在屋檐沟里。
微微一福,一句话也没说,就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苏木一笑,这个吴小姐还真不爱说话,若不是昨天晚上听到她的声音,还真以为她是个哑巴呢!
当天晚上,苏木也没想好如何同小蝶说这事。
到第二天早晨,等他刚起床,小蝶已经在院子里摆上了一张小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
小丫头正挽起袖子,别着一枚墨锭在砚台里均匀地转动,满院都是霍霍地磨墨声。
“大清早的,你在做什么?”苏木问。
“少爷,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茶已经泡好,快润润嗓子。”小蝶眉眼如花,笑道:“少爷不是要以卖文为生吗,每天要写好多好多字的。”
她以前在保定的时候也见过自家少爷写稿换钱,每天都要写好几千字,很是劳累。
这回又要重操旧业。
小蝶也知道家里出了这么桩事,目前也只能靠这行当混口饭吃,让少爷再吃那种辛苦。心疼之余,决定做好苏木的后援,务必将他的日常生活安排得妥帖。
“啊,小丫头你这是要当本少爷的监工啊!”苏木目瞪口呆。
这下麻烦了。
不忍心让小蝶对自己失望,苏木只能硬着头皮坐到椅子上,喝了几口茶,又吃了两块点心当早饭,就精神起来。
心想:不就是写稿子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昨天下午去书坊的时候,那老板说最近两月不收稿子。可是,目前各大书商之所以不收书,那是因为《西游记》出了事,朝廷又没有禁其他书,也没说以后不许出版小说书。话本的市场这么大,书商们也不可能眼巴巴地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去赚。
最大的可能是先停几个月,看看风头,等这阵风头过来,一切照旧。
“如此说来,这件事还是可以做下去的。”苏木心中一动,又想:“如今我苏木身上也有点钱了,半年之内不愁没有饭钱,还坚持得下去。
若是去做其他生意,十两银子的本钱也干不了什么大事。再说,做生意也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虽然有着超过古人的见识,又能从后世借鉴不少点子。可真上手去做,调查市场,具体运作,都是一门学问,需要有一个熟悉的过程,这其中也自然而然地隐含着一定的风险。与其如此,还不如继续写书,也稳妥许多。
最近书坊不收书也好,正可存些稿子,将一本书写完。然后,交稿、拿钱、走人,倒也爽利。”
“就以半年时间计算吧,昨天那书商已经说得明白,在会试之前,卖得最好的是时文集子,其他类型的书籍都要让路。春闱是明年三月吧,现在是七月,到三月正好半年时间。”
“既然时间这么多,干脆把《红楼梦》给写完好了。”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到院门口“蓬!”地一声,有人闯了进来。
苏木一看,正是昨天那个叫什么朱寿的少爷,身边还带着两个打手。
那中年太监刘伴也在。
“难道是来找茬的?”苏木一惊,皱起了眉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年朱厚照
但见这个姓朱的小子一脸的轻佻剽疾,他身后的两个打手更是孔武有力,至于死太监刘伴,长得不阴不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昨天捉弄了朱寿一场,苏木也知道那家伙就是个不依不饶的主儿,也预感到他会找上门来,却不想今天来得如此之早。
他正站起身来,正要问朱寿来这里做什么,突然间,就听得有人轻呼一声:“你们来做什么,我弟弟念祖不在?”
转头看去,西屋的门开了,吴小姐一脸惊慌地走出来,依旧是微微一福,说起话来柔声柔气的。
朱厚照身后的两个护卫眼睛明显一亮,显然也没想到这么个又破又脏的大车店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
未来的正德皇帝在后世人看来是个荒淫好色的皇帝,甚至还亲自跑江南去选美什么的,其实这也不过是以讹传讹。
从真实的史料上来看,正德皇帝爱玩不假,可人家的兴趣在带兵打仗上面,是个阳刚气十足的男儿,和委琐好色的荒淫之君根本就不搭界。
况且,他今年才十四岁。皇宫里面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倒不觉得眼前这女子有什么了不起。
反是一愣:“什么念祖你弟弟什么的,莫名其妙?”
他不说还好,一问,吴小姐反有些慌乱,修眉间却是忧虑。
定了定神,又柔声道:“这位公子可是来找我弟弟的,他叫吴念祖。对了,他排行第二,外间的人都唤他吴老二。”
话音刚落,北屋里又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这个该死的畜生,一定是在外面闯了祸,叫人找上门来,畜生,畜生啊!”
声音中带着痛心疾首。
吴小姐:“爹,你别急,看这位公子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女儿晓得怎么办。”
又朝朱厚照一施礼:“我弟弟真的不在,不管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总归会给你一个交代。还请公子有话好好说,休要惊吓了家父。还请问,这次要陪多少钱……”
“啊,赔钱,赔什么钱……”朱厚照张大了嘴巴,半天也着声不得。
苏木笑起来,看来,这个吴小姐是把这姓朱的小子当成外面的混混了,以为吴老二在外面摆了摊子,被人追上门来。
呵呵,姓朱的小子定然是宗亲不假,却被人当成地痞,这事是有些好笑。
不过,苏木心里还是赞了一声:这个吴小姐举止从容,却是个人物。
就笑着对朱厚照道:“朱寿,你手下看起来凶狠霸道,却将吴小姐给吓住了。”又给两人介绍道:“这是吴小姐,我们住一个院子的。这是朱公子,于我相识,不是来找你弟弟的。”
吴小姐这才知道刚才误会了,洁白的面庞有些微微发红,又是一施礼,无声地退进屋去。
朱厚照看了看两个护卫,骂道:“我就说今天出来怎么满大街的人见了我就躲,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家伙长得实在丑,快退出去吧!还有,刘伴,你也出去,到处走走,别打搅我和苏木说话。”
刘谨点点,就带着两个护卫出去了。
等他们走远,朱厚照朝四周看了看,口中啧啧有声:“这院子也真够破的。好,所谓中隐于市,一箪食,一瓢饮,穷不改其志。你果然是个高人啊!”
苏木又好气又好笑:“朱公子,你今天带人杀上门来,所为何事,不会是要找回场子吧?”
如果这家伙再纠缠不休,苏木倒不介意胖揍他一顿,唯一担心的是朱小子带的那两个护卫,一看就是厉害角色,自己一介书生,真动起手来,只怕要吃大亏。
“比武,不不不,你是个大高手,我又打不过你。如果再和你动手,岂不是自不量力。”朱厚照摇了摇头。
听说不是来打架的,苏木心中稳当了,只要不是来打架的就好:“那你找我做什么?”
“我朱厚……寿,一生醉心武学,自诩为京城第一高手。可昨天与兄台交手,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自昨天那场较量之后,我日思夜想,脑子里都是那长比武的情形。只觉得兄台的一招一式都是那样的妙如毫端,看起来好象没有丝毫出奇之处,可就是那种平凡的招式却死死地将我的精妙武学给克制住了。”
朱厚照侃侃而谈,一脸的激动:“今日一大早,我总算是想明白了。并非你的武艺不好看,而是已经到了反朴归真的境界。所谓大巧不工,由繁入简,已近乎于道矣!所以,我这就找上门来,想向苏木你学得这神乎其技。”
听他说了这半天,苏木瞠目结舌,半天才醒过神来,叫道:“什么,你想拜我为师学武?”
完了,完了,这小子学武学到走火入魔脑子进水了。
我苏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对付你一个小孩子当然是举重若轻,一拳放倒。可我又懂什么武学,也只比普通人身体灵活些罢了。
朱厚照摇头:“不是拜师,我身份有些特……特殊,不好拜你为师的。就想到你这里来切磋请教……”说到这里,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确实,堂堂太子的老师,怎么说也应该是内阁大学士,不能随意拜到别人门下的,若传了出去,反把苏木给害了。
苏木却以为朱厚照是皇室宗亲,搞不好是哪家王爷什么的子弟,确实不便给人当徒弟:“切磋什么呀,也没什么好讨教的。”
这小子脑子不灵光,典型的**一个,搞不好哪天就会闯祸,苏木可不想和他切磋交流,再说,他也不懂武功啊!
“苏木,你是不是存了门户之见,不肯将高明武学传授给别人?”朱厚照一副明白过来的模样,拍了拍脑袋:“要不,我可以发誓,学了你的武艺,若不经过你的同意,绝不传授给其他人。”
十三四岁的熊孩子,正是最天不怕地不怕最讨厌的时候,苏木也懒得理睬,哼了一声,又坐回椅子上,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思索着该抄什么书。
“苏木,你究竟答应不答应啊?”朱厚照还在不住地问。
旁边小蝶也看明白了,这小孩子就是个呆子痴子,跟少爷当初差不多。
自家少爷书生一个,又不是军户,懂得什么武艺,怎么就被这小孩子当成高人了。
看来呀,他病得还真是不清,可怜见的!
心中难免有些怜悯,就小心劝道:“朱公子,我家少爷自然是身坏绝技的,可你也看到他不正慢着读书备考吗,马上就是乡试了,可打搅不得。”
“不就是一个乡试而已,就算中了举人,也没什么了不起。依我看,以苏木的武艺,就应该上战场为国效力。”
小蝶心中更是叹息:果然病得厉害,看样子同他说道理是没用的,这呆子得哄。
照顾苏木这些年,小蝶已经有一整套对付痴呆人士的经验,就道:“其实昨天我家少爷回来之后也同我说过你的情形。”
朱厚照眼睛一亮:“苏木又是怎么评价我的?”
小蝶:“少爷说朱公子你武艺不错,可惜程度太低,太高明的东西也学不来,得回家去再学几年,才能学他的功夫。”
“不了,怎么就程度太低了,我如今已经是打遍京城无敌手了。”朱厚照大怒,对苏木大声道:“你别看不起人,今天我就耍一套最拿手的少林拳,让你看看我功力精深到何等程度。”
说完,就将身上的锦袍脱了扔到一边,拉开架势,在天井里一招一式地比画起来。
不的不说,这小子的的花拳秀腿还真是好看。
但见漫天都是拳影,只片刻,天井里都是霍霍风声。
这里本就窄,他这一耍开了,惊得小蝶连连后退,嘴唇都白了,心中一个念头:“这姓朱的少年病得厉害不说,还是个武疯子,等下若是伤了少爷又如何是好。”就将目光落到靠墙的门栓上,准备先把他给打昏过去再说。
不得不承认,朱厚照的体能非常好,比画了半天,竟不带一点喘。
苏木被他闹得心烦意躁,根本没办法思考,又担心他惊吓住院中的两个女人,只得无奈地说了一声:“都是花架子,你还是别现了。”
听到这话,朱厚照像是中了魔法一般定住,然后虚心请教:“苏木,我什么地方使得不对。”
苏木随口道:“你下盘虚浮,根基也不好,腰和腿都是稀的,真要学上乘武功,得从扎马步开始,回去练几年马步再来吧!”就想把他给打发了。
朱厚照一听:“这马步还用学吗,多简单啊!”说完就蹲了下去,当场拉开了架子,让苏木指点。
看情形,一时半刻他是不想走的了。
苏木气得一翻白眼,忍不住暗骂一声,你要蹲自蹲去,没人拦你,看你能坚持几分钟。练得累了,自己知道回家。
却不想,那姓名朱的小子这一蹲,就蹲了大约五分钟,须臾,一身都抽搐起来,满头的汗水纷纷落下。
到最后,终于一屁股坐到地上:“我不成了,我不成了,苏木,这马步还真不好扎啊!”
苏木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依旧低头想事。
过了大约一分钟,朱厚照突然叫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继续。”
这次他坚持的时间要短些,只不过三分钟就倒下来了。
苏木继续不理。
歇了片刻,朱厚照第三次扎马步。
“还来!”苏木倒是为这小子的执着吃了一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觉摇了摇头,道:“姿势不对,你这样站马步只会扎到腰肌劳损。马步,马步,关键是要扎出一个马字来。人纵马奔腾,身体随着马一起一伏,所以站马步的时候也要站得一起一伏,如同人在鞍上,这才是一切拳术的基础。”
“呸,我这臭嘴!”话刚说完,苏木就差点忍不住给自己一记耳光。这小子已经如此难缠,不理他,等下他自己就会离开。自己搭这么一句腔,不是多事吗?
实际上,刚才这番话,苏木是在后世从一本国术小说上看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刚才见朱厚照的马步扎得不对劲,就忍不住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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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没办法,只能忽悠了
“啊,原来我以前所练的武功从一开始就错了?”朱厚照一双眼中却是狂热,就好象老饕看到一盘红烧肉。
他连连拱手:“苏木,虽然我因为身份关系不能拜你为师,可在我心目中已经把你当成自己师傅了,还请你将一身所学传授于我。”
看朱厚照说得真诚,苏木心中也微微有些感动:人谁没少年过,少年人,难免对一种事物有特殊的嗜好。不管是网游,或者其他体育活动,一旦投入就不能自拔。
他记得自己读初中的时候突然喜欢上了书法,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走路,手指都会下意识地在大腿上写字。写到后来,食指都磨破了,他也知道这样不好,影响学习,可就是控制不住,整个人是完全地沉迷进去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专著于一件事的人最性感……啊,呸,老子可不喜欢男人。
“算了,今天就将这个马步的法门传授给你好了。”苏木叹息一声:“不错,我自然知道你是皇室宗亲,确实是不方便拜我为师,再说,我也不喜欢带徒弟。”
“啊,原来你也知道我是皇家的人了。”朱厚照大惊:“还请保密,我出来一趟不容易,若传了出去,只怕要被关住出来不了啦!”
出不来才好呢,苏木心想,说:“你不就是什么藩王家的子弟吗,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京城里如你这样的子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也不希奇。”
确实,老朱家的人实在能生,到明朝末年,天下间姓朱的皇族已经达到惊人的十万之巨,给国家财政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见苏木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朱厚照松了一口气,然后惊喜地说道:“苏木你愿意传我武艺?太好了!”
“说好了,就一套马步。”
“就一套马步啊?”朱厚照明显地有些失望。
“你也别瞧不起马步,需知力从脚生,这可是一切武功的基础。”苏木继续用后世网络国术小说的理论忽悠道:“和人过招交手,甚至上阵杀敌,什么最重要?不是漂亮的招式,也不是精良的武器装备。最关键的是下盘。你下盘不稳,脚一滑扑倒在地,还有机会站起来吗?上了战场,人挨人人挤人,真摔了,不用敌人的兵器戳来,无数双臭脚先踩死你。所以,只要你下盘扎得稳,首先就立于不败之地方。只有站住了,才谈得上杀敌立功。”
朱厚照喜欢武艺,平生最大愿望就是带着千军万马上战场过一把瘾,听到苏木说起这些,更是满眼都是热切,禁不住喃喃道:“原来马步是如此的重要,受教了,受教了!苏木,咱们虽然不能以师徒相称,可以后见了面就这么喊名字也不妥当,先得将称呼定下来。可有字?”
“还以后呢?”苏木没好气地回答:“叫我苏子乔好了。”
未来的正德皇帝连连点头:“好的,子乔,你以后就喊我朱大将军好了。”
“你这字倒是奇怪,大将军这绰号不好听,怎么也得起个诸如险道神、呼保义、托塔天王什么的才象话……算了,大将军是吧,可以开始了吗?”苏木只想尽快把这半大小子给打发了。
“可以了。”
“那么先蹲下吧,我来给你调整肢势。”
等到朱厚照扎好马步,苏木就指了指他的腿说:“你使力的方式不对,你这么扎,全身的力量都靠两条腿支撑,根本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蹲的时候,力气应该放在脚掌上,对对对,就这样,身体微微前倾。”
苏木一边说,一边凭想象和网络小说上的理论装模做样地指导起来:“脚指分开,要像鸡爪子一样死死抠在地上。脚趾一抠,小腿肌肉自然蹦紧,膝盖骨就朝前突起,然后大腿绷紧,收腹挺胸。是不是感觉有点累?”
未来的正德皇帝:“是……有点,换子乔你,肯定能坚持很长时间吧。”毕竟刚才已经扎了三回马步,换成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住。
“我也坚持不了多久。”苏木微微一惊,生怕这小子让自己来做示范:“如果你觉得累,就把重心先放到一只脚上,等坚持不住,再换另一只。身体也随之变换起伏,就好象骑在马上一样。对对对,就这样,跟骑马一样。”
……
看朱厚照练得认真,苏木忍不住想笑:果然是个小孩子,这么容易就被人给忽悠了,我这么欺负人,是不是有些不对?
……
“受不了啦!”朱厚照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又坐了下去,这是他今天第四次坐到地上,更是郁闷得一脸的失望。
苏木:“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练几天,学武哪有一躇而就的,怎么着也得练上十年才能看到一点效果。”就想把这小子给打发了。
突然,朱厚照大叫起来:“子乔,我刚才扎了多长时间的马步?”
苏木倒是被他吓了一跳,旁边小蝶道:“恭喜公子神功大成,你刚才扎了一柱香的时间,可以出师了,还是回去吧!”她刚才看得明白,少爷这是在忽悠这傻子,看来效果还不错,她也跟着开始忽悠。
朱厚照抓了抓脑袋,想了想,突然激动起来:“对对对,是一柱香时间,天啦,好厉害,我竟然能扎这么长时间马步!苍天可怜!”
说完,就眼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大叫:“刘伴,刘伴,我得到真传了。”
小蝶朝苏木一笑:“公子好厉害,总算把那傻子给骗走了。”
这个时候,西屋的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脸,欲言又止,正是吴小姐。
苏木一笑:“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说完,他也是一呆。的确,这朱厚照刚才好象扎了好长时间马步,起码有十来分钟吧?这还是在他体能被大量消耗的情况下,难道这网络上所的国术的练法和打法是真的?
好在总算把那小子给打发了,这下,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可是,灵感却没有了,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写稿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又把名来报
还是那句话,状态这种东西实在是无从琢磨,苏木也知道强写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索性就放弃了,将昨天写的稿子往桌子上一仍,转身出门去了,反正这个时代的古人都有敬惜纸墨的习惯。苏木所写的每一个字,无论又用没用,小蝶都会小心地收集在一起。
等苏木归类之后,才将不用的废稿拿去用火烧了。
之所以出门,一是寻常灵感,再则,苏木还没看过这个时代的世界第一大都市,心中难免好奇。这次来北京之后就被打了当头一棒,自然没有心情去游山玩水。
好在得了那个绰号大将军的朱寿朱小子的十两银子,暂时生活无忧,心情立即开朗起来,就出门随便走走看看。
今日没昨天那么热,街上要热闹许多,这古典城市的风情,苏木是越看越新鲜,不觉得走了好几里路,就走到午门的位置。
再北就是皇城,也就是后世的故宫博物院。
苏木以前没来过北京,也只是在电视上见过故宫的模样,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却是非常好奇。可这年头的皇城可不是普通人想来就来的,你要么是官员,要么就只能是宫里的太监,难不成过门不入。
看来,我这辈子是同故宫无缘了。
看着巍峨的皇城,苏木有些隐约的失望。
不过,城门口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当中,除了官员和皇城的侍卫,还有不少读书人。
苏木一呆:什么时候读书人也能自由出入皇城了?
正奇怪中,突然有人在背后大声喊:“子乔,子乔。”
苏木突然被人喊,知道碰到熟人了,心中大骇,心中苦涩:我今天也是倒霉,跑过来看什么故宫啊,老实在家里呆上几个月,等风声不那么紧,再出来活动不迟,今日却被人认出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也不敢答应,装着没听到的样子,转身朝另外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前方正有一群士子,只要混进去就安全了。
“子乔,你跑什么呀,怎么,得了案首就不认我这个同年了。”大笑声中,一人伸手死死地将他拉住。
这下可跑不脱了,苏木苦笑着转头一看,却是保定府乡试是的同榜同窗孙生。
他再不能装做不认识的模样,定了定神,一作揖:“原来是子相兄,今日可巧,竟碰到一起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孙生姓孙名臣,字子相。
孙臣笑着回了一礼:“子乔来做什么,愚弟就来做什么,又何必多此一问?听说你一个多月前就来京师,怎么今天才想着来礼部报名?”
“啊,原来是报名参加乡试。”苏木恍然大悟,明朝的北直隶并不是单独的一个行政区域,直辖中央管理。因此,来北京参加乡试的保定秀才都要去户部报名。
孙臣和苏木在韶泰的补习班同窗一月,大家都是同年,关系自然极好。
孙臣拉住苏木就不肯撒手,“子乔,正好,咱们一道去礼部把名报上,正好顺道开开眼界,看看皇城究竟是何模样?”
苏木心中一凛,他本有负案在身,如何肯进皇城。正要借口说没有带路引和文凭,可人都到皇宫前,如果不是来报名,你跑来做什么?再说,京城来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满大街都是顺天府的衙役和锦衣卫探子,走不几步就有人来查你的路条,你说没带这些东西,可能吗?
无奈之下,苏木只能随着孙臣一道朝皇城里走去。
皇城门口的侍卫验了二人的文凭和路引就挥了挥手,放他们进去。
进了午门,就是一片小广场,过了广场进了另外一座城门,又是一片更大的广场。
广场两边则是六部和的办公地点。
这还是孙臣第一次进皇城,被里面的恢弘气势震得瞠目结舌。苏木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第一来这里,还是心中震撼。
被这个家伙盯着,苏木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同他一到去了左手一边的礼部,同一大群北直隶的士子排了半天队,这才见到一个吏员。
那人随意地看了苏木的文凭一眼,眼睛却是一亮:“原来你得了保定府的头名案首啊,叫苏木,咦第一次参加乡试,一口气考上来的,小三元啊!”
见自己被他留意上了,苏木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发慌,可表面上还是显得非常镇定,一施礼:“回大老爷的话,晚生正是苏木,得了本期头名案首。”
“起来说话。”那吏员一把将苏木扶起来,“不错,不错,看来,咱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苏木有些发蒙,说不出话来。
那人笑道:“国朝有史一来还没看到过连中三元的,像你这种小三元的,也没几个。而中小三元的,也都是进士及第。看来这次乡试你是没有问题的,接下来就该是会试,依旧在礼部报名,到时候不就又见着你了。”
苏木:“大老爷过奖。”
那吏员将一张盖了印章的凭据递给苏木,让他到时候凭这张公文去顺天府贡院参考,又交代了不少考试时的注意事项,这才让苏木出去了,从头到尾都显得异常热心。
这让苏木心中更不塌实,又在门外等了片刻,孙臣也报完名出来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皇城外走去。
孙臣先将自己在北京的住址告诉苏木,让苏木有空过去说话,又问苏木住哪里。
苏木胡乱地报了个地址,就小心地试探:“子相,我离开保定已经一个多月,以前的同窗们还好?”
“都好,基本都已经来北京了,就是木兄要迟些来。”
“老家最近又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儿?”苏木继续问。
“哎哟,倒是忘记一事了,《西游记》那本书你可知道?”
果然来了,苏木心中一凛:“没听说过,怎么了?”
“子乔一心科举,这种闲书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不过,那书倒是有趣,用来消磨光阴缺是不错。那书是《风入松》书局出的,子乔你不是同书坊的林老秀才很熟的吗?对了,韶先生的补习班还是林老先生帮办的。”
“恩,有些熟,在他那里买过些书,老先生谈吐风雅,人不错。”苏木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怎么了了?”
孙臣叹息一声:“还不是印了不该印的书,有人说举报说《西游记》犯了禁,东厂派人下来把书坊给抄了,林老先生也被捉拿下狱生死不知,就连韶先生也受到了一些牵连。”
“韶先生现在怎么了,可好?”
“没事,韶先生得高望重,东厂的人虽然丧心病狂,却也不敢捕风捉影,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不过,韶先生的教谕却干不下去了,就辞了职,回家乡养老去了。”说到这里,孙臣一脸的愤怒,“阉贼乱政,都该杀?”
“这件案子还牵涉到其他人没有?”
“没有啊,就是林家书坊的人都抓了不少。不过,那些印书的、店伙计也没什么油水,拷打了一场之后,让家里交了钱,就放回去了。就林老板因为是首犯,却不知道将来怎么判。既然东家还关着,估计一时间也出不来,书坊的伙计出来之后,也都散了。”
“那么……查出这本书的作者是谁吗?”苏木心一横,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听说没查出来,不过,愚弟又不是官府的人,如何知道案情,不过……”孙臣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据坊间传言,这本书是韶先生做的。”
“啊,怎么会?”苏木瞠目结舌。
孙臣道:“也只有韶先生这样的大名士,才能写出这种好看的书来,老实同你说,我都被这书被迷住了,每天都想着那个猴子,差点没有心思备考。还有啊,韶先生家中没有产业,俸禄又微薄。可东厂的人去查他的时候,却发现韶先生非常有钱,家里的银子满满地装了两大箱子,不是《西游记》那书的润笔又是什么?”
苏木苦笑不得,那些钱明明就是韶先生的补课费,怎么变成稿费了?
不过,东厂的人居然把韶先当成了《西游记》一书的作者,却让他始料不及。
一边走,他又一边不动声色地问。
孙臣有些不耐烦了,道:“子乔,还是那句话,我又不是公人,怎么会知道。不过也可以理解,韶先生毕竟是我们的恩师,要不,你亲自去问胡百户好了。”
“胡百户,他在北京吗?”苏木一呆,突然想,世界真小啊。
“在,东厂在办这件案子的时候,保定锦衣卫和府衙也要协助的,他这次正好来北京交卸差事。你和胡百户关系非同寻常,正好去问问……没准还能见到佳人呢……”说到这里,孙臣就促狭地笑起来,整个保定城的人都知道苏木差一点当了胡百户的上门女婿。
苏木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心中却是一动,胡百户进京城,我是不太好去见他,弄不好,还真要被他给抓了。不过,胡进学肯定也一道来了。我于他相交莫逆,倒可以问问他具体的案情。
就硬着头皮问了胡百户的住址,恰好孙臣知道,就同苏木说了。
出了皇城,孙臣又邀请苏木去酒楼吃酒,苏木心中有事,又急着去见胡百户,借故推脱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是我想太多
大个子胡进学最近的心情一直都很抑郁,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因为胡莹和苏木的事情,他和苏木的关系自然是不用说的,既是好朋友,又是同窗;而胡莹又是他的族妹,从小看着这个小妹妹长大,再他心中,早已经将胡小姐当成亲妹妹了。
苏木同胡莹的婚事最后不但彻底破裂,两家还成了仇人。
看到胡小姐整日神情忧郁,胡进学心中也难过得要死,如果可能,他宁愿一死,以换取苏木和胡莹重归于好。
抛开胡家这分亲情不说,胡进学对胡百户胡顺这个叔叔也是忠心不二。作为胡家的独生女,胡莹以后也自然而然地成为大个子效忠的对象。
主忧仆辱,他也跟着心中烦恼。
第二件事就是,胡百户最近的日子非常不好过。
在保定的时候,因为别人都当胡百户是锦衣卫牟指挥的亲信,对他也是畏惧有加,可以讨好,所以,胡家的日子倒是过得风光。
可老爷和牟指挥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北衙、南衙、经历司的人清楚得很。
当初保定锦衣卫的空缺本出来之后,已经有不少人在京城活动,要拿到这个肥缺。其中,最有竞争力的就是经历司的同知高大人就有意让侄儿顶了这个缺。
却不想阴差阳错,这个美差却落到胡顺头上。
刚开始的时候,高同知还以为胡顺有很大老大,隐忍不发。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他才明白胡百户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根本就没有任何背景。
这次胡顺协同东厂办了《西游记》一案之后进京交差,顺道去经历司半事,结果被高大人给痛叱了一顿,让人给叉了出来。
指挥同知,正四品的大官,又执掌着经历司这种类似组织部的关键部门,胡顺在花了大笔银查出这事的前因后果之后,就大叫一声不好,自己这个官恐怕是要当到头了。
按理,在交了差事之后,他就因为回保定的。
可经历司却只让他在京城等着,一直没有后话,估计是要寻个由头把他给办了。
所以,这几日,胡顺成天呆在客栈里长吁短叹,困做愁城。
胡进学本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头脑的,叫他冲锋陷阵,自然是把好手,可出谋划策的事情却干不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家叔叔,只能郁闷地坐在客栈大堂看着街上的风景发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笑嘻嘻地走过来,一把拉住胡进学的袖子,唱了个肥诺:“你是不是叫大个子。”
胡进学正自不爽,刚要将这小毛孩轰走,听到这话,却是一呆:“你怎么知道我叫大个子?”
小孩子一笑:“果然是你,快随我走,你有个老乡想进你?”
“谁?”
“去了就知道了,大个子,你究竟去不去啊,对了,那人说他姓苏。”
“啊,我这就去?”一听到他说来者姓苏,胡进学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随那小孩子走不了几步,就在街拐角看到一脸微笑的苏木。
“进学,别来无恙啊?”
“子乔,果然是你,你怎么找着我的?”胡进学咧开了嘴巴呵呵笑起来,抱住苏木摇个不停。
“快放手,我都快被你摇散架了。”苏木连声大叫:“我是听孙臣说的,这就问了地址找过来访你。你也知道,我和胡百户那个……有些不方便见面……”
提起胡百户,苏木有些尴尬。
大个子慌忙放开苏木,依旧呵呵笑着。
那小子顿时不乐意了:“找对人没有,给钱给钱,说好的一钱银子呢?”
苏木一拍袖子:“我可是不名一文,你问大个子要。”
大个子急忙摸了一块碎银子扔给那小子,就与苏木一道来到一家茶馆。
做定,就急着道:“子乔,你可算肯来见我了,只可惜……大小姐却没有来京城……”
苏木:“先不说这事,我今日过来是想问一事。”
“子乔请说。”
苏木:“进学,我先前去礼部报名参加乡试时,听孙臣说韶先生牵涉进《西游记》一案,有人说他是原作者,可查清楚了。”
大个子:“这事老爷也有经手的,虽然是东厂的案子,可在保定地界上半案,也不能绕过我们锦衣卫生。确实是有这个谣言,不过,韶先生主持了那么多年县学,门生中也有不少秀才举人,加上同年、座师,如真要办他,只怕影响有些大。再说,不过是一件小案子,东厂也不想弄得太大,就没有管。”
“不是说在韶先生家查到不少现银吗?”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韶先生也说了,这是县学的钱,有帐的,东厂也不敢乱来,反正林老板那里他们弄的钱也够多的,好几万两啊。子乔你放心好了,这个案子算是结了,林老板发配一千里,去大同军中,韶先生没事的。”
听说林老板被发配去了大同,苏木心中一阵难过,倒不是因为自己损失的那笔银子。钱没了,大不了以后再赚回来。可林老板吃这么大苦,如果自己将来出人头地,倒能想个办法救他出来。
问题是,自己现在是否牵涉进案子当中,还不清楚,自不敢说要救他之类的话。
“进学,《西游记》真是韶先生写的吗?”苏木缓缓地问。
“躬道是谁写的?”
“林老板没招吗,林家书坊的其他人有口供吗?”苏木紧张起来,当初写《西游记》的时候,林家书坊每天都会有个伙计过来收稿的,如果那人指认了他,事情就麻烦了。
“招什么,别人都说是韶先生写的。东厂也不想把事情弄大,反正,得了这么多银子他们已经满足了。不就是走个过场,审那么细做什么。所以,判词上,东厂的人就说这书是林老板所作。”
苏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看来,是我想太多了。苏木从现在开始,可以抬头挺胸地做人了,不用在想着去南方。又可以参加科举,做官了。
“进学,谢谢你。”
“你今天来见我就问这个?”胡进学有些摸不清头脑,从头到尾苏木都没提过胡莹一个字,这让他有些郁闷。
“就只是想见见,一叙兄弟旧情,没别的意思。哎哟……”苏木突然想起一事,霍然色变。
胡进学见他如此神情,也紧张起来:“子乔,你怎么了?”
苏木一拱手站起身来:“我有急事要离开,先告辞了。对了,还有没有银子,先借点,等乡试之后还你。”
“有点,怎么了?”胡进学从怀里掏出一堆碎银子出来:“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还不还的?如果不够,我再回客栈取点。”
这一堆碎银子不多,也就三十两左右。
“够了,够了。你们锦衣卫可真有钱啊!对了,我虽然不知道那书是不是韶先生所作,可这案若有反复,还望你来同我说一声,也好让先生早做准备。”苏木说完这句话,得了钱,就把自己的住址留下来,匆忙离去。
第一百二十章 欲练神功,必先读书
苏木刚才想起的事情就是:还有一个月就是乡试了,可怜的是自己还没有做任何准备,如果现在去考,不名落孙山才怪。
在得知《西游记》一案事发,林家书房被查抄的时候,苏木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只怕要糟糕了,想的就是尽快逃离北京,走得越远越好。
只不过因为身上的钱已经花尽,就算想跑路,也没有路费,这才被陷在了京城。
可今天阴差阳错的去礼部报了名,又从胡进学口中得知此案已经审结,同他没有半点关系。
如此一来,他也不用浪迹天涯当个流民了。
如此一来,他以前依靠科举入试,做官的人生理想又能够实现了。
人生不能没有理想,当初决定放弃科举的时候,苏木心情非常抑郁。虽然生活贫苦,但他还是有信心在一年之内赚一笔银子混进中产阶级的队伍,未来,做一个富商,凭借现代人的见识,还是有很大可能的。不过,没有了追求,失却理想的日子,就算再富有,也没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苏木的第一反应就是狂喜,又可以参加科举了。
第二反应却是一惊奇:“糟糕,我这几天光想着怎么赚够路费逃去南方,根本没读过一页书,还没进入考试状态。再说,同已经提前知道会试考试题目不同,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次乡试究竟会考些什么。童子试连过三关,其实都存在侥幸因素。其实,若靠自己的真本事,未必就能中。”
“现在这场乡试,就只能凭真本事去考了。”
韶先生又没在身边,没有了名师指导,只能靠自己摸索温习,如此,又把握考中吗?
苏木心中一阵担忧,好在他才到北京一天一夜,现在温习还来得及,尽人事,听天命吧!
先去买几本时文集子读读,临阵摸枪,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这次乡试对苏木来说是他穿越到明朝后真正意义上的考验,只要过了,就是远大的前程,只要过了,凭借着预先知道考试题目,并有状元范文在手,要中个进士跟喝水一样简单。
于是,他就问胡进学借了银子,匆忙地跑去书坊,买了好几本时文集,把前两届中式的乡试范文都被备齐了。
苏木和胡进学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他的钱也就是苏木的,不过苏木还是不打算赖帐,以后有机会还得还他。
回到家后,天已经擦黑。
小蝶等得急了,见苏木回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忙问他去哪里了。
苏木笑道:“还能去哪里,我去礼部把名给报上了?”
“报名,报什么名?”小蝶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要参加乡试吗,我去把名给报了。”苏木将文凭掏了出来,连同银子一道交给小蝶,让她收好,别丢了。
“乡……乡试,少爷你要参加乡试……”小蝶口吃起来,银子入手沉重,打开一开,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更是吃惊:“哪里来的钱?”
苏木就将今天去午门碰到孙臣,被强拉去报名,后来又去见胡进学了解案情一事一一同小蝶说得分明。
小蝶听完,知道自家少爷没事了,欢喜得声音都哽咽起来:“天见可怜,总算是绝处逢生,这下就好,这下就好。这几日,看少爷郁郁寡欢,小蝶的心里也难过极了。”
苏木摸了摸她的手,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老天可怜,总算顺利度过难关,可命运被老天爷操纵的感觉非常的不好。
苏木第一意识到:这封建社会的忌讳什么的实在太多,个人的行为法律也没有一个清晰的界定,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做出了不恰当的事来,这就是所谓的人治社会的特点。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不过是一本小说而已,若别人知道是我苏木所作,只怕现在已经被革除了功名发配到大同跟林老板做伴了。
可如果我现在已经是一个进士,甚至点了翰林,名满天下,就算所有人都知道那书是我所著,以弘治朝文官的能力,东厂敢来找麻烦吗?
就算有心办案,堂堂翰林学士,没有皇帝点头,别人敢动吗?
归根结底,还是我的身份不够尊贵,没有官位。
那么,从现在开始努力,考个状元出来吧!
小蝶抹了半天眼睛,这才笑起来,喜滋滋地给苏木安排晚饭。
吃完饭,苏木看了一个多小时书,小蝶就打了洗脚水过来,温柔地帮他擦了脚:“少爷,别用功了,还有一个月才考试呢,睡吧!”
苏木此刻已是心怀大畅,忍不住开起了小蝶的玩笑:“小蝶,咱们这次是有惊无险,好象有必要庆贺一下。”
小蝶:“怎么庆贺。”
“干脆今天就睡一张床好了。”
“啊!”小蝶惊得满面通红。
苏木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躺到地铺上:“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放心好了,你依旧睡床。”
没有了《西游记》一案的困扰,苏木晚上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早晨竟然起晚了,大约是上午十点钟模样。
今天是阴天,天气不错,很凉快。
苏木就让小蝶搬了桌子,坐在天井里看了半天时文,就选了一篇解元范文,揣摩半天。依韶先生,以这个题目,反着意思试作起来。
反正不过是题海攻势,每天写几篇文章,海量习作下来,总归要打中一题。
现在没有了名师指点,只能采用这个笨办法。
实际上,这个办法也不错,乃是前人经验的总结。
见这家少爷用功读书,小蝶也很是高兴,就站在一边小心侍侯。
苏木是这么打算的,每天上午先半个时辰的书,将儒家典籍背诵几篇。然后读几篇时文,访作一篇。
下午再读几篇范文,随意作两题。
到晚上,则写两千字的《红楼梦》。
学业已是如此紧张,按理苏木不应该再想着写小说的。
可苏木昨天晚上考虑了半天,其实他对乡试也是没有把握的,运气好,或许能够中。可若是运气不好,落了榜,自己还得等上三年。这三年中,自己和小蝶的吃和可都要着落在这本书上面。
目前书坊是不收书,可只要风声缓上一缓,一样要收稿子。
作为一个现代人,没有人比苏木更清楚《红楼梦》这本书的价值,只要读者读上几章,就要得乖乖地陷进去。尤其是深宅大院的女人们,跟是一日不读宝玉,就如同丢了魂魄一样。
这本书,苏木大概估计了一下,赚上几千两还是有可能的。
为了保险,还是得先存点稿子,免得将来中了举人,被弄个措手不及。
如此一来,苏木的日程表排得满满的,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从明天开始,也不可能在睡懒觉了。
今天上午是没办法作文了,苏木看了几页书,午饭时间就到了。
用过饭,休息片刻,开始下午的功课。
前阵子苏木光顾着带小蝶在山东游山玩水,已经有些日子没写八股文,这次重新提笔,手有些生涩,写起来死活也不满意,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一篇八百字的文章也是改了又改,满纸都是污迹。
苏木有些叹气,忍不住喃喃道:“不成,不成,这才是三天不练手生啊。”
小蝶轻轻地给苏木打着扇子,安慰道:“少爷,你可是我们保定有名的大才子,无论怎么写,都是极好的。”
“你又不识字,怎么知道我写得好不好?”苏木苦笑,突然想起一事,问:“这两日怎么没看到吴老二,他回来过吗?”
小蝶撇了撇嘴:“没看到过人,估计就没回来过。”
正说着话,苏木就看到有人从外面走进来,不是朱寿又是谁。
这家伙,还真是没完没了了,苏木不觉皱起了眉头:我也是多事,昨天教他扎什么马步啊!
“原来是朱寿你来了。”
“请叫我朱大将军。”朱厚照今天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身后除了刘伴那死太监外,还带着两个侍卫。
朱厚照朝两个侍卫喝道:“你们就不用进来了,没看到这里很挤吗,外面候着。”
“是。”三人不甘心地出去了。
“你腿怎么了?”苏木见他走路一拐一拐的跟个猢狲一样,突然想起了孙猴子,心中好象。不过,这猴子也太强壮了些吧!
“还能怎么样,扎马步扎的。子乔,昨天回去之后,我又扎了几次,今天早上一起床,浑身又酸又疼。”
“你晚上又扎马步了?”
“对,又扎了接近一个时辰。”
苏木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孩子也真够刻苦的:“何必呢,何必呢?”
朱厚照一脸的兴奋:“子乔,还别说,你这个法子就是好。我以前也见过别侍卫扎马步,可多半也就是半柱香的时间,可我一扎就是一柱香,看来,的确是一门真功夫啊。不行,我得每天来你这里学艺。”
苏木脑袋大了一圈:我现在正急着读书备考呢,谁有功夫教你武艺,再说,我也不懂啊!
“没空,我要读书。”
“读书干什么,多没意思啊?”
“我的朱大将军,你身份尊贵,就算什么不干,也不愁吃穿。我穷秀才一个,如果不考个举人、进士,不当官,吃什么喝什么?”苏木扬了扬手中的书:“马上就是乡试了,你不知道吗?”
朱厚照看了看院子,连连点头:“你确实也够穷的,要不我出点学费吧。”
出钱,感情好。苏木眼睛一亮,可转念一想,这家伙是个宗室子弟,身边必然不缺高手,我若是胡乱教他,将来肯定要被戳穿,免不得又是一场麻烦。再说,骗人的事情我苏木也干不出来。
“没空,给学费也不行。”苏木脸一板,又拿起一本《大学》细心揣摩起来。
朱厚照见苏木不理睬自己,也不生气,自己在旁边玩了半天。
总归是少年人的性子,闲不住,就在天井里打起拳来。
顿时,满院子都是拳脚的风声,他口中还喝喝有声。
小蝶更是惊得紧张地将身体拦在苏木和朱厚照之间,生怕朱姓小子的拳头招呼到少爷身上。
苏木被他烦得实在是静不下心来,把书一扔:“烦死了,我教了我教了。”
朱厚照大喜:“子乔你终肯教我真本事了?”
苏木点头,让小蝶进屋搬了一把凳子,让他坐好,将那本《大学》扔过去:“大学之道,在亲民,在止于之善。这一章是孔子的竟问,这一节是经文中的纲领。孔子说,大人为学的道理有三件:一件在明明德。上明字,是用功夫去明他;明德,是人心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的本体。但有生以后,为气凛所据,物欲所蔽,则有时而昏,故必家学问之功……好了,先解到这里,你把我刚才所说的意思抄一遍。”
话音刚落,北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声音颇为惊讶:“解得不错啊!”
正是从来没有露过面的吴老二的父亲吴老举人。
苏木也是一呆:我怎么说出这段话的……对了,这是张居正讲解《大学》的原文,我以前正好看到过,大概意思还记得……
朱厚照却大叫:“我是来学武的,你怎么教我读书?”
“欲练神功,必先读书。”苏木严肃地回答说。
这小子实在太烦,妈的,你不是要来学艺吗,我先把你给忽悠住。
你就给我老实呆在旁边读书写字好了。
否则你每天给我来这么一出,我还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