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 天无绝人之路
说起囡囡为什么在这里,又是怎么落到自己外公的手上,事情还得从那次在许家庄堡赶集说起。
大同戒严之后,城中个府内行商坐商都去许家庄堡开市,作为游手好闲,喜欢享受的宫家父子自然要去凑这个热闹。
只可惜,自从流民安置进孤店千户所,而谢自然又跟汪连铆上之后,汪千户的腰包日见干瘪下去。
每月给宫贵父子的月份钱也从六两缩减成一两,宫贵好酒,宫贵儿子好赌,钱一过手,只两日就花了个精光。
这次来赶集,看到市集上的声色犬马,花红酒绿,两人摸了摸空空的腰包,心中自是无限惆怅。
父子二人都是二流子出身,眼珠子一转,就商量这看能不能坑蒙拐骗一番,弄点生发快活。
就在这个时候,正好路过一个茶馆,就看到一个小姑娘从里面出来。
看她模样和穿着,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生得美貌。别的不说,光她头上戴的首饰,就值好几十两银子。
这才穷疯了的父子二人眼睛里,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钱库。
而且,这女子身边又没有其他人,正是一个适合下手的目标。
如果得手,她身上的首饰固然要落到父子二人手里。而且以这小姑娘的模样,到时候把人卖给拐子,怎么着也能再得个二三十两银子。
想到这里,两人合计了一下,就要动手。
这个时候,宫贵的儿子突然叫了一声:“爹啊,这女子怎么那么眼熟……啊,不是囡囡吗?”
不说还好,一说,宫贵就抽了一口冷气,道:“对对对,肯定是囡囡,囡囡不是失踪了好几年吗,本以为她已经死球了,怎么现在还活着,看她模样,简直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爹,囡囡当时逃跑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估计最后还是落到人贩子手头。大约是她运气好,被卖到一个大户人家做丫鬟。”
“估计就是这样,你看她现在的穿戴,啧啧,好富贵啊!”
“爹,还动手吗?”
“废话,怎么不动手,这可是老子的外孙女。以囡囡的模样,当年被人卖的时候,起码值二三十两银子,可惜,一文钱都没落到咱们手头,天理何在?不行,得将她带回家去,怎么说她也是咱们家的人,就算要卖,也得咱们卖?”
于是,就发生了当初那买煎饼果子老板所描述的那一幕。
将囡囡堵了嘴,回大家之后,囡囡也认出了外公和舅舅,立即大喝,好大胆子,知道我是谁吗,然后又闹了一通,让他们尽快将自己送回去,休要自误。
这个时候,宫贵父子更是肯定,这个囡囡定然是给一个大富人家做了大丫鬟。而那个大户人家夜很有势力,自己父子两绑了人家的丫鬟,若是叫人家给知道,怕是要出事。
虽说囡囡是自己的家里人,可当初囡囡给人做丫鬟的时候肯定是签了卖身契的。就算宫贵有心再去要一笔钱,人家也未必肯给,反要治他们一个敲诈和拐卖人口之罪。到最后,吃不到羊肉,反惹一身骚。
与其去寻囡囡主家,吃力不讨好,还不如自己想办法找个下家,神不知鬼不觉把囡囡给卖了,自得钱快活。
父子二人都是歹毒心肠,当下立即找了一剂药将囡囡的嗓子给毒哑了。
说起这种哑药,其实并不能将人直接毒哑,囡囡正成了哑巴,将来也卖不出好价钱。说起这药的药性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服用之后,人的嗓子会又红又肿,说不出话来。到卖人的时候,只需服上一剂清热去火的汤药,嗓子消了肿,不两日就能恢复正常。
接下来一段时间,父子二人就将囡囡关在屋里,偷偷地四下寻找买家。
邻居听说宫贵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女子,心中也是奇怪,不过,听宫贵说是他的外孙女。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宫氏父子在孤店所横行霸道惯了,别人也不敢惹他们。所以,即便这段时间,山西行都司派人来盘查流动人口,囡囡还是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况且,囡囡又不能说话,平日间又被看得紧,谢自然查囡囡一事也是偷偷进行,别人自然也不发将这个小哑巴同上头清查人口一事联系在一起。
在看到宫家父子家里不断有人牙子出入,就知道这两个歹毒之人这是想卖外孙女了。
心中头是叹息:梅娘已经被他们给了汪千户,也是梅娘命好,千户大人对她还算不错。只不过,梅娘没福,如今被关在监狱里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却要被她外公和舅舅给卖了。
毕竟是宫家自己的事情,而且,这一老一少两个二流子又惹不起,邻居心中虽然愤恨,却不敢多说什么。
也是囡囡运气好,这段时间大同府流民实在太多。即便有大同府衙门和山西行都司衙门竭力赈济,依旧有人因为活不下去卖二卖女。所以,大同府的人肉市场却是供大于求,纯粹的买方市场。而且,大同周围除了兵还是兵,交通断绝,商业已经陷入停顿。
在人口市场上,碰到运气好,一件袄子就能换回一个大姑娘,人却是不值钱了。
即便囡囡生得美貌,可人贩子却只肯出一两银子,碰到精明的甚至只给五六百文。这距离宫家父子的心理价位有很大差距,要知道,像囡囡这样的女子,若是送去京城,怎么着也得三十两吧。
所以,被关在这里十来天,竟没有人将囡囡买去。
囡囡被外公和舅舅抓住之后,也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她是何等精明之人,也知道这里是军户所,直接归谢自然管,只要她喊上一声,立即就能脱身。可是,也是外公和舅舅实在太歹毒,一抓到自己就下了哑药。又捆了手关在屋里。
因为,即便她再聪明,也是无计可施。
没办法,只能同外公和舅舅虚以委蛇,装出一副已经认命的样子,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将信带出去。
也因为如此,外公和舅舅这才松了她的绑。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不段找人贩子来家里,囡囡心叫一声不好,越发地焦躁起来。
今天听到外公说出这句话,囡囡心中一颤,脸色就变了,狠狠地捏紧了拳头,眼珠子滴溜溜转动,落到椅子腿上。
听外间的情形,舅舅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回家,只外公一人。
如果能够直接打倒外公这个老贼,不就可以顺利脱身了?
不觉中,囡囡已经在心目中将外公称之为老贼。
但一性到外公那具强壮的身体,囡囡心中却打了个突。自己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子,又如何是老贼的对手?
就算天见可怜让我打倒他,可这周围的人都惧怕老贼,我又能逃去哪里?
娘,娘也在这里吗?
她现在嫁了千户军官,只怕心目中早已经没有我这个女儿了。否则,也不可能不来见过,甚至眼睁睁看着老贼和小贼将我卖给人贩子。
想到这里,囡囡不觉已经将母亲给恨上了。
囡囡的表情宫贵并不感到意外,他假惺惺地一笑:“乖外孙,其实,外公这也是对你好。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十五了吧,你外婆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嫁给老夫一年了。”
“你也别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真当我是要卖你不成,别把外公想得这么坏。”
听他这么说,囡囡怒了,只冷笑着看着外公。
宫贵故意叹息一声:“再怎么说,你身上也流着老夫的血。若是将你卖给人贩子,躬道他们会拿你怎么样,搞不好就直接送去窑子里做窑姐儿,叫老夫于心何忍。所以,老夫觉得不能这么干,否则,我还是人吗?”
囡囡一塄,心道:难道这老匹夫良心发现,要放了我不成?
不不不,他才不会良心发现呢,在老贼和小贼心中根本就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宫贵:“你是我的孙女,老实同你讲,你娘嫁给汪千户之后,老夫作为千户的丈人,在这里也算是个人物,再卖儿卖女,面子上挂不住,怎么着也得三媒六聘将你嫁出去才好。所以,外公想起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高官,至今还是单身。你若被他给瞧上了,自然是正妻,就等着做官太太享福吧!”
囡囡心中冷笑:这个大同城中能有什么高官,最大也就是个知府,老贼也就这么点眼界!
宫贵:“你娘没服,做了千户太太才几年,如今却犯了事,关进牢房里,看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我那女婿也见着是不成了,千户还能干几天也是两说。你现在跟了那个副千户,也算是将咱们家给撑起来了。你现在或许还在恨外公,可将来就知道该怎么感谢我了。你若是答应,就点点头。”
听到外公说起自己的娘被关进牢房,囡囡猛地直起了身子,心中不觉挂念起来,毕竟血浓于水。可转念一想,她这么对我,该有此报,活该!
至于嫁人,我这辈非谢家哥哥不嫁的。
她也不多想,立即摇了摇头。
“混帐东西,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打不死你!”
宫贵骂了一声,一记耳光抽到外孙女脸上:“从现在开始你没饭吃了,等你什么时候想通在说。吗拉隔壁的,识相点,你哑巴了可耳朵没聋,听不明白吗,人家是高官,就是这孤店千户所的副千户,将来还有可能顶替你娘嫁的那个汪千户。不但如此,人家班千户可是谢自然老爷的心腹干将,将来说不准还会做什么大官。”
被外公扇了一记耳光,囡囡气愤的眼泪都下来了。
可一听说老贼要逼自己嫁给自己的那人姓班,又是谢家哥哥的心腹,囡囡身子一颤,猛地回头看着外公。
口中想问这个姓班的究竟是谁,可她嗓子自从被舅舅和外公灌了药之后,又肿又痛,无论怎么用力,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她心中一急,只得不住比画起来。
看到外孙女双手舞个不听,宫贵刚开始有些吃惊,继尔迷惑。
可看囡囡的表情好象不是很抗拒的样子,老贼眨巴了一下眼睛,老半天好象才明白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想问问那班千户的情形。”
囡囡心中一喜,连连点头。
宫贵:“又有什么好问的,只你需要知道他是个大官,而且权力非常大就是了。他姓班名建侯,据说以前是谢大老爷的家人,谢大老爷做了官之后,自然要提拔他的老手下。谢大老爷如今才十八岁,就已经是山西排得上号的人物,将来也不知道富贵成什么样子。一人得到,鸡犬升天,这班千户将来搞不好能弄个将军什么的干干。这样的好人家,你不肯,还想怎么样?成不成,你给个表示啊!”
囡囡听说是班建侯,心中一阵狂喜,这不就是谢家哥哥手下最得力的伙计之一吗。想不到天无绝人之路,老贼竟然要将我嫁给班大哥,哈哈,老贼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到时候,只需见到班大哥,我不就能同爹爹和谢家哥哥团圆了。到时候,定然叫爹爹和谢家哥哥将这两个贼子拿下,狠狠治罪。至于娘……罢,她既然不认我这个女儿,我却也不认她了……
囡囡忙不住点头,生怕宫贵反悔。
见囡囡答应,宫贵笑起来:“乖乖儿,看样子你也不笨啊。说要将你卖去做丫鬟什么的,你是死活不从,就差撞墙自杀。如今却听说要嫁给大官,去做贵太太,却是千肯万肯,呵呵,到时候你该如何感谢外公啊?你娘嫁的那个男人是不中用了,外公也指望不上,将来就靠你了。班建侯的前程比汪千户那笨蛋好太多了。汪千户以前每月给我六两银子,怎么着,班千户也得给我十……不,十二两的孝敬才是。”
囡囡笑眯眯得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宫贵:“你担心什么,又不是真哑,不过是服了药而已,到时候吃一道药就能好。否则,就算你肯,人家班千户还不想要一个哑巴做老婆。这当官儿的外公清楚得很,最是要脸面的,娶了个哑巴,别人不笑话他吗?”
第八百八十二章 波折
听宫贵说自己并不是真哑,囡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够恢复正常就好,否则,将来见了爹爹和谢家哥哥,他们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她忙又指着自己的嘴巴,又做了个喝药的肢势。
“你也别急,这事我还没有同班副千户说呢。就算你肯嫁,人家还不一定要娶呢!再说,外公和他也没说过话,这人看起来很是凶恶,让人不敢亲近。再说,人家何等威风,只要想,怎么样的大家闺秀娶不着,却为什么要看上你这个乡下丫头。还好你跟你娘一样是个美人,到时候只需要那班千户看上一眼,他绝对就不回忘记你。放心好了,我先去找他探探口风,若是他肯,就安排个时机让你们见上一面。到时候,我在给你解药,到时候能不能做官太太,就看你的造化了。”
见外公还是不肯给解药,囡囡心中恼怒,不过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温顺的样子。
心道:罢,解药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关键是要先同班大哥见着面。只要一见面,我就算是自由了。
“好,乖乖儿你就先安心住下吧,等下你舅舅回来,我让他守着你,就出去找了班副千户套近乎。”
宫贵说完话,就出了门,随手又将门锁锁上了。
等外公出去,囡囡一身松弛下来,现在需要做的只是等了。
不过,她心中还是没由来地一阵紧张。
宫贵回到院子里,又坐回椅子上,惬意地喝了一口茶,心中越想越美。
是啊,以囡囡的美色,这个世界上怕人没有人抵挡得住。与其将她卖给人贩子,得个二三十两银子,还不如嫁给当官儿的,也好为老夫谋个长期饭票。
哈哈,老夫真是个天才。
宫贵啊宫贵,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正得意中,院门开了,就看到一人摇晃着身体冲进来,抢过他手中才茶杯就大口大口地喝着,还叫了一声:“爽利,爽利,渴死我了!”
这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宫勤,他眼睛里满是红丝,身上带着浓重的酒臭,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
一看到他的样子,宫贵就来气:“小兔崽子,你一夜未归,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一夜,也知道回家?”
宫勤哈哈笑着:“老爹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真是快活。我跟好几个百户柳十四家耍钱呢。又是酒又是肉,那柳十四也够意思,还叫来几个粉头助兴。咱们是赌累了吃酒,吃累了**,嫖累了又起来继续耍钱,那日子,简直跟神仙一般。哎,可惜你没去啊!”
说着话,一脸的惋惜。
宫贵听得一脸的羡慕,然后怒气往上冲:“狗日的,你这个不孝子孙,自己在外面快活,也不知道叫上我。”
“我是狗日的,你是我爹,不就是狗吗?”宫勤呵呵笑着:“若是叫上老爹你,这家里的小丫头谁来看守,若是走脱了,又是一桩麻烦。而且,她那种货色,至少也值二三十两银子啊,儿子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移动的银子自己长了腿飞走吧!”
听儿子谈起囡囡,宫勤面色一脸,想起了什么。猛地跳起来,冲回自己房间。
不片刻,里面传来一阵惨烈的叫声:“狗日的,囡囡的镯子呢,去哪里了,去哪里了,那可值好几两银子呢!”
叫完,就红着眼睛出来抓住自己儿子的脖子吼道:“一定是被你给赌输了,一定是,你这个败家子!”
宫勤被父亲勒住脖子,舌头就被勒得快要吐出来了。
他人年轻,力大,猛地推开父亲,骂道:“老不死的,不就是个镯子吗。囡囡是你外孙,可也是我侄女,她身上的东西也有我这个做舅舅的一份。就算不给我,放在你手头,过不了几天,绝对要被你卖了换钱买酒。咱们谁也别说谁是败家子,妈逼的,你想勒死我了。我死了,看谁给你送终?”
宫贵大怒,又扑上去。
父子二人扭打成一团。
眼见着就要不可收拾,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锣响,就有人在外面大喊:“孤店所所有人都听好了,所有人都带上军械,日常用具,到东面较场集合。所有,无论男女都必须在一壶茶内过来。否则,军法不容情。”
然后,就是一阵喧哗声。
父子二人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立即停了手,同时转头看过去。
锣还在不停的敲着,喊话的声音一遍接一遍。
不断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街上跑过,然后是乱糟糟的人群。
整个孤店所仿佛黑夜里来了一场火灾,立即沸腾起来。
这个时候,突然间,三个士兵冲进院子来,叫到:“你们父子两个还磨蹭什么,带上家里所有人出发吧,若是迟到了,小心受军法。”
这话说得已经非常不客气了,要知道若是在以前,这三人见了宫家父子,都要客气地喊一声宫老爷子,宫大爷。
宫勤顿时恼了,眼睛一鼓,就要发作。
宫贵拉了儿子一把,示意他忍耐。如今,汪千户眼见着是不成的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贬为普通军户。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时候同这三个士兵翻脸,怕未必能讨到好。今日暂且按捺,若是有他日,定然百倍报复回来。
他一拱手:“敢问三位,这是怎么了,叫咱们集合做什么,是谁的命令?”
为首一个士兵很不耐烦:“还能怎么了,自然是要上阵做战,咱们是军户,这次鞑靼人入侵,自然是免不了要服役的,这可是上头的命令。”
宫家父子听说要上阵做站,同时面容一白。一老一少两个二流子,吃喝嫖赌洋样精通,可让他上战场,却是非尿裤子不可。
宫勤立即叫道:“我们可不是军户,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汪千户怎么可能叫他的丈人和大舅子上战场送死?”
说着话,他冷冷地看了那士兵一眼,仗着酒意,喝道:“敢找爷爷的晦气,若是让汪千户知道,打不断你的腿!”
“汪千户,嘿嘿,好威风,我好怕啊!”那士兵冷笑:“实话告诉你,如今汪千户已经落势了,比老子还不如,你少他妈在我面前摆架子。真惹恼了老子,看谁打断谁的腿。”
“啊!”父子二人目瞪口呆。
须臾,宫贵才问怎么回事。
那士兵有意挑衅两人,嘲讽一笑:“你们大约还不知道吧,今儿一早,汪千户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跑去谢大老爷哪里要砍谢大老爷,结果……嘿嘿,被直接免了所有官职,变成了一个普通军户。而且,谢大老爷还说了,只要一开战,就叫汪连走在最前头当敢死队。”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处,又回过头来:“对了,新任的千户老爷乃是以前的班副千户。班千户说了,不但军户要去前线,就算是安置在这里的流民也都要充入役中做民夫,家中不但不能留人,连条狗也不能拉下。你们两个混蛋也别想逃走,实话告诉你们,一大早,军队就将镇子给围了。只要有人敢逃走,当头就是一刀。我劝你们,还是老实去集合吧!”
“啊!”宫勤这才知道不好,忍不住叫了一声。
宫贵也是心中惊骇,忙道:“这位哥哥,我们要见班千户。”
“嘿嘿,你们也配见千户老爷。”冷笑声中,三个士兵出了门,远远地飘过来一句:“千户老爷早已经去了白登营,人家这次是要在战场上建立功勋的,哪里有空见你一老一小两个泼皮?”
等士兵走完,父子二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不片刻,四面八方都传来乱七八糟的响动,到处都是哭声。还有人大叫:“要上战场了,天啦,天啦!”
“呜呜。这次是要死了,可怜我还没成亲呢!”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宫勤才叫了一声:“爹,现在可怎么是好,儿子这身子,上了战场也只有送死的份儿。你不是诡计多端吗,怎么也得救我啊!”
“废话,你怕死,我还怕死呢!鞑靼人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家可都是骑马的,咱们大明军去一个死一个,去一对死一双。”宫贵也是心中狂跳:“不过,小狗日的,你也别那么害怕。看模样,官府也不是叫咱们真的上战场去厮杀,估计也就是拿咱们和其他军户当脚夫使。”
“这也不成,你看我们这身体都弱成什么样子了,若是去到脚夫受累,还不如死了。”
“没出息的东西,别怕,别怕,只要见了班千户,老夫就有办法脱离苦役。”
“老爹你快说。”宫勤一阵惊喜。
宫贵忙将自己要让囡囡嫁给班建侯的计划说了一遍,宫勤听了大喜:“爹,还是你脑子灵,那死丫头确实生得美貌,比她娘还美上三分,只要是个男人看了,都挪不开眼睛。那班千户想必是肯的,高,实在是高!”
“废话,老夫是什么人,什么想不出来!”宫贵得意地摸着山羊胡子:“现在还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军令不能违,咱们还是带上囡囡去集合,然后服役去吧。否则,还真要被人用军法给砍了脑袋。放心好了,到时候,你爹我会想办法的。”
第八百八十三章 脚夫
“那还不是要去服役当脚夫。”宫勤一阵丧气。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有锣响:“集合,集合了,收拾好形状集合。上头有令,再磨蹭,直接用军棍打死!”
父子二人心中大骇,再不敢乱想,匆忙跑回屋去,收拾好几件换洗衣裳,又开了囡囡房门的锁,将她一把拉住,就往外走。
“啊啊!”囡囡不住地乱叫。
她心中也是一阵慌乱,本打算先假意应了这门亲事,接下来,老贼肯定会安排自己同班大哥见面的。
只要看到他的人,就回拨得云开见月明。
可万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她见到人,千户所却要开拨去前线了,而自己也要去服役。
到了战场,一片凶险,又如何是好?
“叫什么叫,再耽搁了,老子要吃军棍了!”宫勤抬手就要打,宫贵忙架住儿子的手:“别达打,打花了脸,仔细班千户看不上。咱们爷俩可指望着我这乖外孙女在战场上保命呢!”
宫勤这才罢了。
囡囡转念一想,出去也好,说不定就能碰到班大哥。而且,这座千户所归谢家哥哥管,现在要上战场,说不定半路上就能遇到他。
也不再叫,快步跟在了宫贵和宫勤身边朝校场走去。
可到了校场,却没看到班建侯,站在台上的军官也是一个不识。
校场中人山人海,总数超过一千。
一个副千户军官在台上喊了半天话,说的不外是鞑靼侵略我大明朝王朝,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天子御驾亲征,我千户所得了上头命令,要充实劳役。大家不用担心,也就是运输些粮秣辎重,不用上阵厮杀的。
但是,战场上的情形,谁也说不清楚。若是真有事,大家也不要乱,前头有朝廷五十万大军呢。大家干好手头的事情就是了,若有人乱跑乱嚷,乱了军心,直接砍掉脑袋妻子家人也要受到牵连。
听到这凶狠的话,所有人都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半天,大家又被领到库房里,开始装卸里面的粮草。
到午时,一支有着一百辆大车的辎重队总算集合完毕。军令即下,就浩荡而蜿蜒地出发了。
囡囡是个女子,分得一辆独轮车,上面放了两个麻布口袋,和外公和舅舅一道,被队伍裹胁着不住前行。
这几年,她被苏木当千金公主一样养着宠着,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走不了两里地,肩膀就火辣辣的痛的专心,手指也磨破了皮。一身累得就快要散架,人也彻底被折腾的麻木了,旁边不断有骑兵跑过,可这些人都用铠甲遮住头脸,又如何看得请模样。
而且,主力战兵单独成了建制,只远远地跟在辎重队后面。就算囡囡想过去找谢自然和班建侯,也过不了警戒线。要叫,嗓子又是哑的。而且,千军万马,人叫马嘶,她就算不哑,叫的声音也没人能够听到。
感觉自己好象陷入了一道人体的沼泽中,一点一点被吞噬了。
“谢家哥哥,你究竟在哪里,爹爹,你究竟在哪里,你们不要囡囡了吗?”囡囡心中大急,不觉流下眼泪来。
……
这个时候,在远处的一出小山冈上。
谢自然一身戎装地坐在马匹上,低头看着下面如果一条巨龙般的辎重队,忍不住感叹一声:“不过是一支上千人的辎重队就有如此声势,应州那边,几十万人的大会战,不知道会壮丽成什么样子。可恨我谢自然不能置身其中,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啊!”
旁边的班建侯笑道:“谢大老爷,你可是恩相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他既然这么安排了,定然有他的道理,咱们照做就是了。”
私底下,苏木一系人滦,尤其是如班建侯这样的小角色,已经将苏木当成未来的大明朝阁老,都以恩相称之。
谢自然:“却也是。”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是啊,听恩相的就是了,这一仗下来,咱们这些人只怕都有功劳可分。”谢自然身边的人也都是异常振奋。
这些人都是他以前在商号里的好伙计,跟着谢自然,着两年一个个都做了千户军官。这可是以前跑江湖时,做梦也不敢想象的。
笑毕,一个姓金的老人叹息一声:“不过东家,在下还是有一件事没想到。”
谢自然回头:“什么没想到?”
那姓金的回答说:“在下没想到战马这么能吃,还得吃好的。什么谷子、高粱的都不能断,比一般士卒的伙食费还高。那些大畜生这几日尝到甜头,给它们马草,看都不看上一眼。”
谢自然:“军马金贵,马上就要上战场出力,若是喂草,怕是要跑不动。”
“话是没错,只可惜咱们这次带的粮秣少了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同鞑靼人交手,怕就怕到时候要断粮。”那个姓金的有些担忧:“早知道,就将整个孤店所的军户和流民都充实到辎重队里。怎么着,也能集合个三五千人,这得多带多少粮草啊!”
班建侯反驳:“你这是屁好,多出来的民夫不要吃饭啊?再说,这次伏击,得严防消息走漏。若如你所说,集个三五千人,将整个孤店所的人都征完了,三五日之内也未必能够集合齐人马。而且,一旦消息走漏,咱们还立个屁的功劳。所以,东家这次只征了孤店卫镇子里的民夫,还一个不拉,为的就是保守这个秘密。难不成,你比东家还高明。”
“是是是,我脑子笨,也不费这个神。反正上了战场,尽力杀敌就是了。”说话中,姓金的那个千户拍了拍驮在另外一皮马上的铁甲,激奋道:“又这好东西,咱们也不怕那鞑靼人。还是恩相面子大,将大同镇的军械库都给掏空了。全是上好铁甲,上好兵器,这些东西,大同镇自己都舍不得用,反便宜了咱们。”
班建侯唾了一口:“王勋算什么,也不过是一个总兵官而已。恩相是文臣,将来可是要做宰相的。恩相问他要东西,却是给他面子。”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笑起来。
笑毕,班建侯长啸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自该在沙场长获取功名,我只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好飞去伏击地点,和鞑靼人交手。”
谢自然一笑:“急什么,恩师那边估计还要等上两三日才能个小王子过招,战斗要想结束,还得打两日。然后,等到小王子钻进咱们的口袋,这路上还得走上五日。所以,咱们也不急,蓄养好马力,慢慢过去就是。让辎重队先走,我们跟在后面。仗,将来有得你们打。”
“走吧!”骑了马,一行人排着整齐的队伍,远远落到后面。
第八百八十四章 内事不决问菊花
应州明军老营中,已是夜晚,万千点灯光闪烁不停,若是站在高处俯视,眼前是一道无边无际的璀璨的银河。
整个大同镇有兵马九万,除了驻守大同的两万人外,其余都开拔到了应州。
大军扎营并不像现代人所想象的那样猬集在一起,结成一个乌龟壳子。
实际上,明朝中期随着火器在战争中的大量使用,正处于冷热兵器交替的阶段。到如今,火绳枪和大炮的进一步普及,战争形态也在发生变化。
如果一切都按照历史既定轨迹那样走下去,热兵器战争很有可能在中国大陆出现。只不过,后来的李自成起义和满清的入关打断了这一进程。
而且,满请发现就算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只要一枪在手,就能轻易击毙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敏锐地觉察到火器的使用对自己的统治产生了极大的威胁。况且,那些来自白山黑水的耕民民族又迷信弓马。因此,清朝禁民间使用火器,军队中对于热兵器也非常不热心。
直到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满请才发现他们手头所掌握的八骑精锐在洋人的枪炮面前只不过是活靶子,这才开始大量引进洋枪洋炮。但这个时候,为时已晚。一八四零年的中国,已经落后外国两百年了。
……
苏木正处于这样一个年代。
对于军事,他也只停留在与正德皇帝在棋盘上军棋推演的程度。而这种推演不过是高屋建瓴,上了战场具体该怎么样,他却是一无所知。
一个统帅制定了作战计划,需要中下级军官具体实施。如何安排军力把守住隘口、关卡、如何保护后勤运输线的安全,各部兵力如何布置,都需要丰富的经验,并不是一拍脑袋就能想象出来。
并不是将队伍拉上战场,排好阵势,然后冲上去对着敌人一通猛揍就能解决问题的。
而且,敌人也不是NPC,会乖乖地在你预定的时间和预定的战场上和你决战。
所谓战争,就好象下围棋一样,双方派出部队不断地占据各个战略点。相互侦察、试探、接触,直到大家布好大势,没有回旋的空间和时间时,在某一点集中优势兵力给敌人最后一击。
因此,明朝军大同镇军并没有全部集中在应州老营里,而是摆成一字长蛇,从五里寨到应州,连营二十里,有六七个营盘。
不但如此,从大同到应州,沿途还有许多驻军,用来保护应州老营的后勤运输线。
这叫苏木大开了眼界,不觉感慨:“战争真是一件专业性质极强的活儿啊!”
想当初,自己还想着在战场上获取功勋封爵封侯。如果真让他做一军统帅,绝对两眼一抹黑,败都不知道是怎么败的。
好在他预先做了安排,让谢自然在山西军中效力两年,以自己这个未来女婿的才干,两年时间足够他成长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
而胡顺和胡进学是带兵上过战场的,他们的军事经验也很丰富。
有这三人在,再加上自己已经预先知道小王子溃逃路线,获取功勋倒不是那么困难。
看着灯火灿烂的老营,苏木开始琢磨起来。
如果历史不发生太大的改变,正德这一仗是赢定了。而自己需要做的是选择恰当时机离开正德皇帝,单身前往怀安卫、万全左卫一带和谢自然胡顺汇合,主持伏击小王子之战。
只有到那个时候,才能确实地将绝世大功牢牢握在手中。
可选择什么时机离开应州老营,又以什么理由离开,却值得思量。
毕竟,自己是正德皇帝的首席参赞军事,不明不白离开确实不妥当,这个借口得好生想想。
思索了半天,苏木依旧没有个主张。
突然,他又扑哧一笑:这仗都还没打,我现在费这个神做什么,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帝御驾刚驻跸应州大营,事务繁杂,现在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苏木刚才也是累得实在够戗,这才出屋透一口气。
说句实在话,应州大营的硬件还是非常不错的。实际上,应州以前本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后来因为没有任何军事和商业价值,早就荒废上百年,变成一座废墟。
这次对鞑靼作战,大同镇在这片废墟的基础上扎营,就连苏木也分了一套土坯房。
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苏木正要回屋继续手中未完成的事务,就听到前面的哨兵大喝一声:“谁?”
这里已经是皇帝行宫的警戒范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军官王成。”来人的声音压得有些低。
“大半夜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所来何事?”哨兵很不客气地问。
“末将有事求见苏学士。”
听到这话,苏木一惊。全军上下都知道他苏木如今在正德皇帝驾前执掌机要,军中大小事务都得先经他的手,遇到不重要的事务,直接交给相关部门办理。遇到真正的大事时,这才禀告皇帝。
其实,他所扮演的就是皇帝贴身机要秘书的角色。
这大半夜的,一个锦衣卫百户军官却前来求见,难不成有什么要紧军务?
明朝的锦衣卫除了监督百官和办理御案,还担任起侦察敌情的任务,是一个强力情报部门。
如今对鞑靼作战,大同镇除了派出自己的斥候探庐外,锦衣卫也是侦骑四处打探敌情。
所以,这次的军事行动中,明军实际上有两套情报系统在同时工作。
还没等苏木问,哨兵就喝道:“可有紧急要事?”
“没……没有……”来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没要紧事你怕过来做什么,耽误了苏学士,你吃罪得起吗,快走快走!”哨兵开始驱赶那个叫王成的百户。
王成虽然是锦衣卫,又是皇帝亲军,别人见了他也会惧上三分。可这里是禁中重地,自是不敢造次,赔笑道:“这位兄弟,虽然不是要紧之事,可,我手头有一桩案子,却要亲自面向学士禀告。”
“大战在即,又有什么不得了的案子?”
苏木心中却是一动,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朝那边道:“我是苏木,王成,你进来吧!”
就转身回了房中。
不片刻,那个哨兵就带着王成进屋。
王成一拱手:“末将北镇抚司百户军官王成,拜见苏学士,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恕罪。”
苏木定睛看去,眼前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军官。和所有锦衣卫一样,生得高大健壮,一双腿又长又直,目光犀利得像两把刀子。
“起来吧,事务繁忙,你长话短说。”
作为皇帝的参赞军务,苏木所住的这个房间其实就是个办公室,里面摆满了地图、文案一类的东西,两个书办正在忙碌地分拣,蜡烛将里面照得通明。
看里面有这么多人,王成明显的一个犹豫,然后小心道:“学士,能不能屏退左右。”
卫兵喝道:“这里是军机重地,你想做什么?”
“为什么?”苏木一凛,目光落到王成脸上。
王成感觉到极大压力,低声道:“学士,末将想问你一件事。得罪之处,还请谅解小人孟浪。”
苏木:“你说。”
王成:“敢问苏学士可得了很严重的痔疮,且疮体外露,肉眼可见?”说着话,额头上已经有汗水沁出来。
听到他这么一问,苏木顿觉菊花一紧,慌忙将身子朝后挪了挪动。
这家伙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面,和他苏木也没有任何交集。
今天大半夜地跑来拜见,而且一来就问自己的菊花,他娘的究竟想干什么?
难不成这人是兔子,空虚寂寞冷,想来自荐枕席?
又或者我苏大人英俊潇洒,实在迷人,这姓王的相公按捺不住色心,前来求欢?
明朝官场有个规矩,官员,尤其是地方官上任时,不能带家属。而且,国朝对于官员的道德有极高的要求,官员一旦被人举报**,立即免去官职,永不叙用。
可做官一任,怎么着也得三年。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三年没有夫妻生活,日子也是难熬。
于是,官场中就开始逐渐流行玩相公的娈童。官员下地方上任时,都会去人市场买一个相貌俊俏的小子充做书童随身侍侯。
这已经是明朝官场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潜规则,到清朝时更是变成了明规则。
屋中那两个书办听到这话,也同时转过头来,目光怪怪地看着苏学士。
王成居然问出这样**的话来,这对苏木这样的大人物来说已经是很严重的冒犯了。
卫兵大惊,上前扭住他的胳膊,叫道:“好贼子,竟敢对苏学士无礼,今日定然将你拿下,着实打上三十军棍。”
王成张开嘴想要叫,苏木心中却是一动:**,他怎么知道我有痔疮的,还知道痔疮体外露。
要知道,我可是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赤身**过,除了身边的几个女人。
这人连自己这么隐秘的部位都知道,难道……
忙喝道:“且慢!”
第八百八十五章 惊闻
卫兵停了手。
苏木站起身来,走到王成身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这个王成看起来面生,应该是后来才从地方锦衣卫所调回中央机关的,也不是胡顺的人。
在胡顺来大同之后,他就将随驾亲征的锦衣卫中自己所布下的眼线和老哥们的名单抄了一份给苏木,也方便联络。
而名单上却没有这个王成的名字。
可是,他半夜跑来见我苏木,又知道我身体中最**的生理特征,这人究竟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王成感觉浑身上下都像是有虫子在爬,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汗水一滴滴落到地上。
苏木房中装饰简陋,脚下都是黄土,汗水落在地上,不片刻就留下了一片明显的水迹。
苏木围着王成走了一圈,心道:无论此人是友是敌,又有何目的,总归要问问才清楚。
他回头朝众人看了一眼,轻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单独和王百户说几句话。”
“是,学士。”
众人同时点了点头,轻轻地退出屋子。
在出屋的一瞬间,苏木看到两个书办诡异的目光,心中不绝苦笑,这两个家伙真是想差了。
屋中再无他人,苏木接着问:“王成,你还有什么好问的,本官身患痔疮疾病,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说起痔疮,大概是每一个吃货都免不了困绕。
中华美食博大精深,各个地方都又各个地方不同的口味。所谓北咸南甜,东酸西辣。
苏木虽然是个北方人,可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却最喜欢川菜,喜欢那种火辣辣的口味。
穿越到明朝之后,明朝因为没有辣椒,大多以茱萸替代,辅以花椒、大蒜和韭菜。
茱萸作为调味品,在古代也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只不过因为产量不大,制作麻烦,就逐步被辣度更大的辣椒所替代。
不过,其实这东西却有一种独特的风味。
苏木一穿越到明朝之后,就对这种调味品着了迷,每餐可谓是无辣不还。
再加上他当出刻苦读书,想通过科举进入官场,进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多辣,再加上长期伏案,自然免得生痔疮。
尤其是在五年前,更是厉害,一解手,就有一股红色液体喷涌而出,看得人心惊肉跳。
后来,他狠吃了几副清热下火的药,才算控制住病情。
不过,谷道口却生出了一小陀赘肉,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外痔,搞得他很是烦恼。
问医生可有法子,郎中说也不是不能治好。方法有两个,一急一缓。
问急又如何,郎中回答道:直接掐破,上烙铁。
苏木寒毛都竖了起来,连声道:不可,不可。
郎中又说,那就只能缓了。用一根马尾系在痔体上,让它自己坏死,当时候就会自然脱落。
苏木觉得这法子虽然可以接受,不过还是很不方便。
于是,两个方案就被他否决了。
实际上,所谓痔疮,也就是流点血而已,又不痛不痒。日常生活中少喝点酒,少吃点辣就好。
正因为这露在外面的痔疮实在难看,平日闺房之中,苏木也常被三位夫人拿来看玩笑,说了些年老爷心宽体胖,该生肉的地方自然不落下,不该长肉的地方也长……此事涉及到他的**,自不足为外人道。
听未来的相爷苏学士问,且语气也不太好,王成战战兢兢地回答:“回苏学士的话,此事涉及到钱宁钱指挥使所办的一件案子。”
“什么案子?”
“学士可曾记得,陛下御驾移营来应州之前,同学士和钱指挥等各为大人商议过杀牛祭旗一事。学士和杨阁老提议用牛,可钱指挥却说要用死囚。”
“这事我记得,杀人祭旗有干天和,且不经刑部勾决就擅自处死犯人,于法不合。”苏木也不掩饰自己的观点。
“是是是,学士说得有理。”大人们的心思,王成自然也懒得去想。
苏木:“听说钱宁搜遍了大同城中各衙门关押的犯人,才寻到了三个死囚,并押送来了应州,这事情怎么样了?”
“是有三个人犯,定于明日杀头誓师。对于此事,钱指挥盯得紧,让末见一步不离地看管人犯。方才,末将已经将上路饭给死囚送过去了。只等天一亮,就押这三人上刑场。”
说到这里,王成小心地看了苏木一眼:“这三个人犯中,有一个女子。”
苏木皱了一下眉头:“一个女子……所犯何罪,可有冤屈?”
王成:“据说是谋杀亲夫未遂,不过,此案违背人伦,就算将案子交给刑部,也免不得判一个绞刑。不过,这蝼蚁尚且偷生。末将以前做驻派地方的锦衣卫时,也看到过行刑。这犯人每到临死之前为了多活一天,难免胡言乱语。今次这三人也是如此,说了些混帐话儿,小人本来也不当真。不过,其中一个女囚说所的事关系到学士清誉。学士什么人,那可是海内第一名士,末将虽然不是读书人,可对你的道德文章却是景仰已久的。感觉此事关系甚大,就过来问问。”
“那个女囚说了什么混帐话儿?”苏木问。
王成明显地有点紧张,低声道:“那女囚说,她是学士你的女人,还为学士育有一女。只不过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同你失散了。说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看到女儿的份上,请学士救她一命。”
“我的女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嘛!”苏木觉得一阵好笑:“我是有女儿不假,还有两个。至于老婆,有两妻一妾,可她们好好地住在京城里。本官熟读圣贤书,学的是道德文章,从来不在外面寻花问柳,青楼楚馆是从来也不去的。”
“是是是,学士的话末将自然是信的。”王成连连点头:“估计是那女囚为了多活一天,张嘴乱说,真是可笑。还说学士生有痔疮,估计也是胡乱猜测的。”
“痔疮!”苏木心中却是一凛,是啊,那女囚竟然连这种**都知道,难不成是我哪一次酒后乱性和一个青楼女子有了一段孽缘?
“对了,王成,那个女人姓甚名谁?”
王成:“回学士的话,那女囚叫汪宫氏。”
“哦,汪宫氏,不认识。”苏木松了一口气,也为自己刚才所产生的莫名其妙猜测感到可笑。
王成又补了一句:“说起这个汪宫氏却是有些来历的,她是山西行都所管辖的一个千户所汪千户的娘子,因为触怒了上司,被关在监狱里。她娘家名字叫宫梅,大家都叫她梅娘,是个再醮之妇,品德自然不好。她的话,绝对不可信。”
听苏木表示说不认识这个汪宫氏,王成大失所望,心中也大叫一声:苦也,却是被那女囚给骗了!王成啊王成,你真是利欲熏心,一听那女子说是苏学士的女人,就按捺不住要过来邀功取宠,也好攀上他这棵大树,为自己谋一场荣华富贵。
如今却好,这事纯粹子虚乌有,怕是已经将苏学士大大得罪了。
钱指挥和苏学士有仇,从京城到大同,这一路上,钱指挥对苏学士诸多冷遇,两人的矛盾可以说是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我今日偷偷跑过来见苏学士,若是让钱指挥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我?
如今,得罪了苏学士,又让钱指挥嫉恨上,这官场,我是再也呆不去了。
一想到这里,王成内心之中一片冰凉。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他就听到苏木大叫一声:“什么,梅娘!”
然后就看到苏木猛地伸出双手,狠狠地抓住自己的肩膀,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那目光,就仿佛受伤的猛兽一般:“你再说一遍,那女囚娘家名字叫什么?”
突然之间,王成畏惧了,双腿不住颤抖,忙有飞快的语速回答:“宫梅,大家都叫她梅娘!”
“果然是她!”苏木只感觉仿佛整个太行山都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在自己身上,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同梅娘的那一次,对于苏木可谓是刻骨铭心。
那可是苏木在明朝以来的第一个真正有肌肤之亲的女人,虽然说两人之间有诸多误会,而那一次也不是那么美好,甚至还带着胁迫。
可苏木怎么也忘不了梅娘当年那悲痛欲绝的眼神,忘不了那具美妙的身体。
无形之中,苏木对梅娘除了愧疚还是愧疚,甚至有一种深重的负罪感。
他也知道,这事一天不解决,自己一天也不得安心。毕竟,他骨子里是一个现代人,又早已经成型的世界观人生关,道德观。
不可能像古人已经,仅仅将女人当成玩物,厌烦了就丢到一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梅娘啊梅娘,五年了,五年了,我苏木总算找到了你。
你可知道,你女儿囡囡。不,她现在就是我苏木的亲生女儿。囡囡她已经在我身边好几年了,
梅娘,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不不不,现在都被人关押起来,肯定是过得不好的。
王成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木:“什……什么果然是她?”
第八百八十六章 已经肯定
王成从来没想到一个文人的表情会可怕成这个样子,况且苏木又位高权重,自然而然地带着强大的威压。
只感觉被他盯着,都快透不过气来。
而肩膀又被他死死抓住,当真是痛不可忍。
不过,他却不敢叫,只能强自忍受。
听到王成问,苏木猛地清醒过来,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个王成是钱宁派来试探我的?
对,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
钱宁从北京到山西,这一路上对我苏木诸多冷遇。我苏木心怀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对他也不放在心上。可这个钱指挥使是一个活脱脱的小人,小人做事阴毒之时又患得患失。如今自己已经翻身,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定然怕我的报复。
这才设计赚我。
不过,等等,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
钱宁若是要拿我的把柄,为什么要抛出梅娘。就算我苏木出手救了梅娘,也不过是明日杀头祭旗的人犯少了一个罢了,皇帝也不会怪罪于我。他这么干,对我苏木也是毫发无损。
况且,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和梅娘有过这么一段孽缘?
不明白啊不明白。
想到这里,疑惑的同时,苏木立即清醒过来。
他一把松开王成,慢慢地坐回椅子,淡淡道:“王成。”
“下官在。”
苏木:“我且问你,你说的那个梅娘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军中,又随侍在天子驾前的?”这是疑问一,得问清楚了。
王成没想到前一刻苏学士还一脸的激动,转瞬就变得如此平静。
心中有忐忑起来,小心地说:“学士,陛下亲征大军从大同出发的那日清晨。下官押送人犯出城的时候,大军迤俪,学士正好骑马从囚车前经过,也恰好被那女犯人看到。当时,那女囚还问过下官刚才过去的究竟是谁。”
“你告诉她本官的身份了?”苏木回想了一下那日早晨,好象很大的雾,白茫茫一片。他负责居中联络,天气又冷,就骑着马在巡视了半天部队。
“是,下官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随口说了一句。”王成应了这么一句,面色突变。说不定那个女犯根本就不认识苏学士,就是见到他的威风。刚才因为怕死,才随口将苏木的名字报出来,以求苟延残喘。
如果这样,王成倒宁愿那女囚是真的是苏木的女人。否则,自己风风火火跑苏学士这里来报信,最后却闹出一个大乌龙,这个笑话就大了。
苏木心中却更是疑惑,这事也不排除那女囚攀咬自己的可能。不过,关键是,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说自己的梅娘。
这事还真得问清楚了。
想到这里,苏木缓缓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起水来,右手显得极其稳定:“那么,王成,我且问你。这个案子你可查阅过卷宗,这个女人确实叫梅娘?”
王成:“回学士的话,她确实是梅娘,娘家名字姓宫名梅,真定人氏。下官乃是北镇抚司出身,这事钱指挥又盯得紧,下官如何敢马虎,提到女囚的时候,也将案子卷宗读过一遍。学士,下官听说,这件案子是山西行都司暂代都司,山西都指挥司佥事谢自然亲自办的。谢佥事是学士的得意门生,他办的案子想必是不会出错的。”
王成却不知道苏木端着茶杯的右手微微一颤:“谢自然办的案子?”
“没错,是谢佥事经手的。”
苏木抽了一口冷气,如果没猜错,这个女囚应该就是梅娘了。谢自然何等精细的性子,如何能抓错人。而且,据他说。梅娘关在监狱里,他本打算等打退鞑靼人之后,再上报刑部批复。却不想,钱宁为了邀宠,直接下手提人。阴错阳差,将梅娘带到应州来了。
他心中也是一阵酸楚,暗暗自责:梅娘啊梅娘,是我苏木对不起你。早就知道你来了山西,并嫁给一个姓汪的千户为妻,我就应该派人过来接你的。如果那样,又何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想当初,我也想过要让胡顺出马给那汪千户罗织一个罪名,好好整治整治他。
他娘的,我苏木的女人谁敢接盘,这不是让我头上有点绿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一来是我公务实在太忙。从宁夏平叛开始,仕途都得一直不顺,也没有那个心思。而且,你也嫁做他人妇,难不成我还横刀夺爱,利用权势把你从一个千户军官手中抢过来。我如今好歹也是道德文章大家,做出这种事情,必将天下大哗,名誉扫地不说,还有很大可能从此告官场。
这个代价实在太大,做不得啊。
而且,说不定人家婚姻美满,我横刀立马悍然出手,岂不是毁了梅娘的幸福。
不对,不对,梅娘这桩案子乃是谋杀亲夫未遂。这说明,她并不满意这桩婚姻,而且对汪千户心中痛恨。
苏木心中一凛,平息下翻腾的内心,问:“王成,你将宫梅这件案子从头到尾同我说一遍。”
“是,学士。说起来,其实这件案子也很普通。不外是那汪千户生得实在太丑,梅娘毕竟是二嫁,和未婚的女子不同,对丈夫很不满意。所以,一嫁过去,就寻死觅活的。”
王成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作为一个锦衣卫军官也办过许多案子。这一番叙述,却说得很是详细。
从梅娘父兄为了讨好汪千户,将她强行嫁给汪千户说起。然后又道梅娘受到父兄胁迫,以为女儿囡囡被他们藏了起来,如果自己不嫁过去,囡囡就要被卖给人贩子。逼不得以,这才去了汪家。
可到了汪千户那里,却守住了身子,身上随时带着一把剪子,连一根指头都不让他碰。
后来,梅娘才知道囡囡根本就没有被父亲和兄长藏起来,而是失踪,心中更是愤怒。
知道那日汪千户要霸王硬上弓时,这才一剪刀刺伤了汪千户,然后被抓进了山西行都司衙门。
恰好,谢自然新官上任三把火,心中对那汪连又极其厌恶,这才定了梅娘一个死罪。
到现在,却被钱宁抓到前线来祭旗了。
说到这里,苏木已经肯定那个死囚就是梅娘。
第八百八十七章 好贼子竟敢骗我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王成说这几年来,梅娘连一根手指都没有让汪连碰过。为了此,甚至不惜犯下杀人罪,苏木禁不住暗自欢喜:好女子,好女子,我苏木的女人怎么能让别人碰,这个汪连怎么不去死,梅娘啊梅娘,你下手也太软了点吧?
这个心理有点阴暗,怎么说,从礼制上来看汪千户乃是梅娘法律意义上的丈夫,自可行使他做丈夫的权力,明朝可没有婚内强X一说。
不过,正因为这样,苏木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再次见到梅娘。然后对她说:梅娘,囡囡已经做我好几年女儿了。你若对你的婚姻不满意,干脆嫁给我好了,咱们一家团圆。
当然,这也只能想想。毕竟,汪千户还横在他和梅娘中间,这事却不好解决。
难不成我堂堂苏子乔,天子重要臣,将来还有可能成为内阁辅臣,还欺男霸女不成?
当然,人还是必须救的。
不然,以后我苏木还怎么去见囡囡。
而且,若是梅娘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心安。
苏木心中虽然波澜万丈,却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要救梅娘,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去找皇帝说情,也就是正德的一句话而已。而且,以正德那随意的性子,肯定会答应的。但是,如此一来,自己的名声可就毁了。因为,梅娘和自己非亲非故,人家还有个丈夫,你横插一杠子算是怎么回事?而且,你勾引有夫之妇,德行有亏,将来还怎么见人。
明朝官场对于官员的道德,尤其是文官,有苛刻的要求。
苏木做官这么多年,难免不得罪人。保不齐有人会在下面搞风搞雨,这个政治上的风险苏木承受不起。
如果不通过皇帝,又该如何?
苏木一时陷入了沉思。
王成在旁边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任何动静,心中也是忐忑。
不过,看苏木刚才的表情,他好象也明白了什么。看模样,苏学士应该是认识这个梅娘的,并有过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交往。而且,搞不好还真同梅娘育有一女。
作为一个审案审老了的特务头目,王成心思慎密,又想起一事,心中突然一震:苏学士不是有个女儿叫苏之华,小名囡囡吗?苏之华是苏学士的长女,可说来也怪,她的母亲究竟是谁,却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且,看她的模样,那嘴巴那眼睛,那鼻子和眉毛,简直就是同梅娘一个模子做出来的。难道……
囡囡随着苏木从北京一路到大同,加上生性活泼,王成等一众锦衣卫士早就将她看熟了。
王成现在一想,心中顿时大震,然后又暗自欢喜:没错,没错,那梅娘定然是苏之华的生母,而梅娘就是苏学士没做官前的红颜知己,且很受宠。我这次带信过来,可谓是替未来的阁相立下了大功,发达了发达了!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王成自然不会放这个天大机遇从自己手头溜走。
见苏木依旧在思考,王成沉不住气,忍不住提醒:“学士,天快要亮了,最多一个时辰,就要杀人祭旗。下官冒昧问一句,不知学士有何主张?”
“啊,天要亮了!”苏木抽了一口冷气,看了看窗外,面上带着一丝苦笑。
是啊,现在不能耽误,必须尽快地将梅娘救出来。
既然皇帝那条路子走不通,就得想其他办法。
其实,这事若是放到平日也好解决。梅娘虽然是杀人未遂,因为违背人伦,可判绞刑。但法律不外人情,是有弹性的。到时候,只需到刑部打一声招呼,将梅娘的案子驳回去。然后,再命夫家将人接过家看管就成。
但现在因为涉及到钱宁,却不是那么好处理了。
苏木顾虑,王成这个人精自然看得出来,低声道:“学士,其实,放一个人犯也没什么大不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学士可是在顾及钱指挥不肯,不如……”
“不如怎么样?”苏木忍不住问。
这是王成进屋来,第一次看到苏木表态。只要苏木问出这么一句,就已经说明梅娘是他的人。王成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小心道:“苏木可以找个理由,先下手去牢房将人犯提走。到时候,若是钱指挥问起,就说人犯逃了,推个一干二净。这兵荒马乱的,走脱一两个犯人,也没什么大不了。难不成,钱指挥还能拿学士怎么着?”
这话说得在理,苏木心中也是一动:是啊,都什么时候了,什么法子都用不上,眼前最要紧的是先将梅娘带走。至于以后怎么办,下来再说。
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丝警惕,目光犀利地看王成。
他始终怀疑这个王成是钱宁派来给自己设套的,可想了想,难道就因为怀疑就不管梅娘了。
就算是个圈套,自己也得硬着头皮朝里面钻。
眼见着王成被自己看得局促不安地将头缩了下去,良久,苏木才淡淡道:“王成前面带路,本官倒想去看看明日要被祭旗的人犯现在是何情形。此事关系到我大军的士气,关系到陛下对鞑靼做战的彩头,马虎不得。做为陛下身边的参赞军务,本官得亲自走一遭,你前面带路。”
“是,学士请随下官来。”王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面上露上笑容。
当下,王成也不废话,就在前面领着苏木在大营中走了半天,就来到锦衣卫关押三个犯人的牢房里。
一开门,苏木就率先冲了进去,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多年了。
梅娘就在眼前,他也顾不得未来大学士的体统,推开王成,就朝里面喊:“梅娘,梅娘,我可算见着你了,咱们之间虽然有诸多误会,却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话还没有说完,苏木却是一愣,屋中只关了两个男性囚徒,又哪里有梅娘的踪影。
“糟糕,被人骗了!”一刹间,苏木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猛地转身,一把抓住王成的领子,眼中喷火:“好贼子,竟敢赚我?”
第八百八十八章 总算找到梅娘了
看到牢房里只剩乌老大和归小二两人,而梅娘却不知所踪,王成也蒙了。
一时不防,被苏木一把扭住领口,被箍得透不过气来。
他也不敢反抗,只口中“呜呜”叫着,一张脸憋得通红。
苏木这次是含怒出手,可谓是用尽全身力气,眼见着只要再等是片刻就要将王成为掐死,这个时候,屋中却有人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来的可是苏学士,是不是来接梅娘的?”
声音很是洪亮,被他这一问,苏木立即清醒过来,将王成丢到一边:“谁,你怎么认识本官?”
却见一个三十多四十岁的汉子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出大同城的那天早晨,大人正要骑马经过囚车,小人正好得见学士的风采。”
“只看一眼你就记住本官了,你又是谁?”苏木冷笑。
旁边,王成被苏木掐了半天脖子,委顿与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只不住咳嗽,却说不出话来。
那汉子正是乌云,又磕了一个头:“回学士大老爷的话,小人乌云,在山上干没本钱的买卖,这一对招子却是异常锐利,只要见过一面的人,就算隔个十年八年也能认出。”
“原来是个强盗。”苏木喝问:“你认识梅娘,你又是她什么人?”
乌云:“是,小人虽然是个强盗,可替天行道,劫富济穷,可从来没祸害过贫民百姓。手上因为粘了不少人血,这次被人砍头,却是没有怨言。梅娘身为一个弱女子,但性子却极为刚烈,这一路行来,小人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敬佩。先前还同梅娘约好以兄妹相称,做个结义兄妹,将来到了黄泉路上,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听梅娘说,她于学士相熟。学士既然来了,快快快,快去救梅娘,若是迟了,就来不及了。她刚才被人带走了。”
“怎么回事,慢慢说。”苏木沉着脸问。
乌云:“就在刚才,有两个锦衣卫过来提梅娘,说是一个什么大人要见她。”
这个时候,王成缓过气来,对着守在门口的一个手下喝骂:“怎么回事,人犯都被人提走了,你们是吃素的,怎么不过来报告?”
看到上司发怒,那个守卫忙道:“回学士,回王百户的话,是钱指挥使点了名要见梅娘的。”
“啊,钱指挥。”
苏木吃了一惊:“钱宁提审女犯做什么?”
守卫呐呐几声,却不敢说。
王成一记耳光抽过去:“说,如实说来?”他现在已经彻底投到苏木门下,可以说已经没有退路,今后这锦衣百户估计也是干不成了。可以说身家姓名和个人前程,都系于苏木一身。
梅娘可是他的投名状,现在不见了,他将来的麻烦就大了。,
守卫:“听说,钱指挥知道这个女囚美貌,就到反正她明天就要被砍头,还不如先送过去侍寝,也免得浪费!”
“什么!”苏木寒毛都竖了起来,大叫一声,冲出牢房,朝钱宁的住所冲去。
王成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苏木这样一个准宰相级的大人物对牢房中的两人来说,简直就像是在天上。
刚才见他进来,归小二早就惊得缩在墙角,跪在地上,将头埋在干谷草里。
等苏木和王成离开,他才将头抬起来,吐了吐舌头:“乖乖,这个梅娘还真认识苏学士啊,有这么天大背景,怎么不早拿出来用,至于受这么久的苦吗?咯咯,还真看不出来,这个小娘子有这样的手腕,不但和苏学士有过一段,还勾搭上了那钱什么指挥。偏偏这一路上,在老子面前还装出一副三贞五烈的样子。也对,人家往来的都是大人物,可瞧不上咱。”
乌云大怒,一腿踢过去,将归小二踢了个滚地葫芦:“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家妹子是个好人,可不是你说的那样?再污人名节,打不死你!”
归小二一时不防,嘴也破了,满口都是血。
他是彻底地怒了,骂道:“别妹子妹子地叫得亲热,人家可没拿你当哥看,也瞧不起你这个粗坯。嘿嘿,被以为认了这个亲,你就能逃得一命。人家啊,是堂堂苏学士的面首,如今又被那啥指挥看上,这命是保住了。现在,只怕正在快活,怎么可能想起你这个杀才。眼见着就要天亮,带时候你跟我一样,还不是要受那一刀。”
“打不是你这条狗!”乌云扑上去,骑在归小二身上,拳头如雨点一样打下去。
“哎哟,救命,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苏木心中有一团火,就好象要爆炸开来。
一口气跑了两里地,因为气息没有调匀,到最后,竟有些接不上气的感觉。
身后的王成却要惨些,竟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才这点路他就喘成这样,显然是在北衙里养尊处优惯了,被酒色淘虚了身子。
见皇帝驾前的第一谋士跑得如此之急,营着的哨兵心中都是惊奇,却不敢前来询问。
同其他高级将领都住在土坯房里不同,钱宁是个贪图享受的人,见不得土房里的简陋,索性住在帐篷里,也好求一个干净整洁。
听人说,钱宁一立下军帐,就在里面铺上了地毯,又叫人送过去一套全新的紫檀木家具。
他的帐篷也比一般军官的大上许多,高上一头,远远看去,很是醒目,单看面积,至少有三十平方。
苏木一口气跑过去,却发现里面不对。
有一团火光在里面不停地闪烁着,发出呼呼的风声。
然后是钱宁愤怒的叫声:“好个贱人,把火把放下,好生侍侯本指挥使。你知道我是谁吗,锦衣卫指挥使钱宁,皇庶子。今日不过是看你这小娘子有几分姿色,这才叫你过来侍侯。若是侍侯得爷爷高兴了,没准爷一高兴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嘿嘿,活剐了你!”
然后是一个女子的尖叫:“别过来,别过来,否则我放火了!”
那声音霍然正是梅娘,虽然已经五年没有见着她的面,但苏木还是听出来了。
实在是,他和梅娘之间的恩怨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了。
天见可怜,总算找到梅娘了。
“放火,你敢!”钱宁怒道:“这点火可烧不死人,到时候一样剐了你!”
苏木刚一冲到帐篷前,钱宁的卫兵就上前阻拦:“站住!”
“滚开!”苏木一脚踢过去,将那卫兵踢开,一掀门帘子走了进去。
“什么人?”钱宁猛地转过身来,一脸愤怒地问。
第八百八十九章 梅娘,终于见面了
一看到进来的是苏木,钱宁一愣:“原来是苏木,你大半夜的跑我这里来做什么,可有要紧事?”
苏木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目光却落到梅娘的身上。
五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尤其是对一个为人母的女人来说,更是如此。时光,足以让一个女人衰老下去。
可眼前的梅娘却还是以前那副模样,只有些微微发胖。
也正因为如此,更多了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难怪那钱宁要动色心。
实际上,五年前梅娘也不过二十出头,到如今,也才二十六七岁,正是一个女人最美丽最动人的时年纪。
经过三天的风霜,这个女人的脸上不但看不出任何疲惫,反多了一丝刚毅。
但眼睛里却有些惊恐,只用双手紧紧地抓着一支火把,大声叫道:“别过来,别过来,否则……我放火了……别!”
显然,已经是被吓坏了。
军营之中除了油灯、蜡烛,还备有火把。否则,大半夜的若是有紧急军情,蜡烛和油灯却是派不上用场,风一吹就熄了。
刚才梅娘被带进钱宁的帐篷之后,看到他淫邪的目光,就知道不好。
不等钱宁反应过来,就抢先一步抢过火把点燃了,护在自己身前。
这下钱宁倒是不敢造次,首先这帐篷里丢上铺了厚厚的绒毛地毯,帐篷上又涂了防水用的桐油,尽是易燃之物,只要这个女人手上一个不稳,就会酿成一场火灾。
火灾他钱宁倒是不怕,大不了调人过来灭火就是。
可现在鞑靼人就在距离应州老营六十里的地方,大战之前,军营气氛空前紧张,一有风吹草动,一夫惊起,万夫慌乱。若是失火,弄不好就会炸营。
军队一但安营扎寨,就怕炸营。这大半夜的,一旦几万人同时乱跑乱叫,说不准就要死多少人。要想收拾这混乱的局面,至少也需要一整天时间。而鞑靼人见此良机,会放过吗。
说不定,这头明军还乱得不可收拾,那头鞑靼就杀到跟前来。
到时候,这一仗大明朝就没有回天之力。
空前大败,又毁了万岁爷御驾亲征的大事,将来追究起责任来,他钱宁到时候免不了要去刑场走上一遭。
这个后果,他承受不起。
所以,钱宁只能在旁边大声呼喝,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却不敢用强。
可是那女人却是软硬不吃,死活不肯放下手中的火把,叫他也是莫名可奈何。
也因为如此,两人在帐篷里对峙了半天,直到苏木赶过来。
看到已经五年没见到的梅娘被钱宁惊吓成这样,苏木胸中那团怒火立即就熊熊燃烧起来。只恨不得一拳打到钱宁那貌似憨厚的脸上,将其砸成一面烧饼。
老子碰过的女人你也敢碰?
不过,作为皇帝近臣,海内第一的大名士,作为一个政治人物,苏木还是强自冷静下来。这些年他在陕西和京城的历练也不是白给的,心思已经变得深沉。
不怒发笑:“钱指挥使,我听说你这里有一个女子意欲放火。若是惊了三军,却不知道指挥使你担待得起了。因此,苏木就过来帮忙了。”
“帮忙,你帮什么忙?”看着苏木嘴角上挂着的讽刺的笑容,钱宁冷哼一声:“苏学士,这可是某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私事,真的是私事吗?”苏木也不理睬钱宁,悠闲地朝梅娘走去:“据苏木所知,这个女子可是明日用来祭旗的死囚,关系到三军将士的士气。”
“别过来,别过来。”梅娘显然已经处于混沌之中,一时间好象不认识苏木一样,只不住地叫着,手中的火把不住挥舞。
钱宁冷笑:“死囚不死囚好象不由苏学士你说了算,这小娼妇的案子如今已经移送到我北镇抚司来了。她是死是活,还不是某一句话的事情。”
“哦,这么说来,杀不杀她,都由钱指挥一言而决了?”苏木停了一下,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钱宁还没意思到苏木话中给自己埋下的陷阱,他最见不得苏木那副讽刺的表情。从京城到大同,这样的表情他看得实在太多了。心中顿时莫名其妙地恼怒起来:“废话,当然是我说了算。不就是谋杀亲夫未遂吗,也不是死罪,到时候将案子从刑部转到我北衙就是了。老子看这小娘子生的美貌,动了心,要收为侍妾,怎么了?”
他越说声音越高亢:“苏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过这里来。今日某就将这话撂在这里,这女人我要了。”
苏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钱宁啊钱宁,你好大胆子!”
钱宁被他这么一笑,心中突然一慌:“你说什么?”
苏木:“听人说钱指挥也是卫所军官出身,想必是知道我大明朝军法的。”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苏木一收笑容,冷冷道:“按照大明朝军法,大军出征,夹带女子于军营,斩首!钱指挥要收这女子为妾,难道就不怕我大明朝的军法吗?”
听到苏木这话,钱宁心中一震,口头却不服输:“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敢斩我?”
苏木森然道:“要不,咱们到陛下驾前辩论;又或者,咱们去找杨阁老理论?”
一听到杨一清的名字,钱宁面色一变,顿时气窒。皇帝那边他倒是不怕,正德皇帝本就是一个不正经的人,对他也是宠爱有加。这事就算闹过去,万岁爷估计也会一笑了之。可那个杨一清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作为文官集团的首领,清流的标杆。杨阁老天生和厂卫是对头,加上,老杨好象一直都看自己不顺眼,逮到这个机会还不将他往死里整。
见钱宁被自己镇住,苏木又朝前跨出一步,看着梅娘,伸出手去,柔声道:“梅娘,把火把给我。”
“别过来,别过来!”梅娘已经处于半疯狂状态,手挥得更急。
一点点火星从火把上弹起,在空中划过点点火星,然后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看这情形,一时片刻梅娘也没办法恢复平静。
苏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第八百九十章 对峙
心念一动,现在的梅娘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状态,估计一时间也没认出自己来。此刻,说别的也没有任何用处。
况且,在梅娘心目中,早就将自己当成谋杀她先夫梅富贵的凶手,罪大恶极的大恶人。就算认出自己来,她心中的惊慌只怕更甚。
看得出来,梅娘也是一个刚烈女子。若非为了女儿囡囡,在沧州时也不可能让自己夺了她的贞操。后来,也不可能嫁给汪连汪千户。
所以,在她心目中,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可以从这上面着手。
苏木用平静地眼神看着梅娘,淡淡道:“把火把给我,别做错事。真若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没有人救得了你,你也别想见到囡囡了。听或,火把给我。”
“囡囡”两字就想是带着魔力,突然间,梅娘疯狂的眼神变得清明了。
她一呆,不听舞动的双手停了下来:“囡囡,囡囡,好女儿,你究竟在哪里?”
然后,眼泪就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苏木:“我知道囡囡在哪里,你想见她吗?”
“囡囡,囡囡,我的好女儿。”
“来,把火把给我,我带你去见囡囡。”
“你带我去见囡囡……”梅娘的声音高起来:“还我囡囡,还我囡囡!”
火把却落到地上。
“啊,不!”
不但苏木,就连站在帐篷门口的钱宁也大声叫起来。
火把上本就裹有油脂,地上又上毛茸茸的羊绒地毯,若是落到地上,立时就能酿成一场火灾。
到时候,若是让军营混乱起来,苏木和钱宁都免不了一场大麻烦。
苏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想也不想,右脚下意识地踢出去。
也是他运气好,这一脚如同鞭子一般狠狠地抽在火把的把手上面。
那支火把“呼”一声飞起,朝帐篷门口飞去,正对着钱宁的面门。
这速度是如此之快,换成一般人定然躲避不及。
好个钱宁,在千钧一发间将头一侧,堪堪避过。
火把落到帐篷外面,门口的守卫用脚一通踩,这才将火灭了。
不过,钱宁还是吃了一点小亏。
头发和胡须都边点着,用手拍了几下,这才不至于被烧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毛发被烧焦的,刺鼻的味道。
不过,他满面都是烟灰,看起来说不出的狼狈。
“走,跟我走!”苏木一把拉住梅娘的手,慢慢朝帐篷门口走去:“钱指挥,得罪了,请让一让。”
按说,像苏木这种身份的人来自己帐篷中讨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毕竟,全天下人都知道苏木为未来的阁相,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大家在官场上也要经常打交道。
不过,钱宁和苏木一样是天子驾前的宠臣,对于苏木所受的信重,他是嫉恨已久的了。而且,刚才被苏木用火把伤了脸,到现在面庞上还火辣辣的隐隐生痛。
心中突然有怒火腾起,一伸手,拦住帐篷大门:“苏学士,你大半夜地闯我营帐,又提走人犯。到现在,又用火把伤了本指挥使。今日如果不给我一个交代,怕是不成吧?”
苏木一皱眉:“怎么,钱指挥要强留苏木?钱指挥,陛下那里军务繁杂,一刻也离不得人。你强留苏木在这里做客,若是耽误了军机大事,可担待得起?”
钱宁嘎嘎一笑:“我是看明白了,这女人和苏木你早就认识,或许还有男女私情。你今日来我这里提人,可不是什么军机大事。为一个女人耽误了军务,真到驾前理论,错的可不是我。明日这女人就要行刑祭旗。此事关系到我大明将士的士气,你把人带走了,若是损了我军士气,就不怕军法吗?”
钱宁本是一个小人,能够做小人的,心思都甚为便给,立即想通了该如何回应,立即用苏木先前所说的军法的话回敬回去。
“苏学士,杀囚祭旗一事乃是我的提议,陛下也交代下来让本指挥酌情办理。我提审一个犯人,乃是职责所在。你若是想把人带着,休怪我钱宁不客气了。”
说着,就喝了一口气,身体猛地绷紧,暗暗蓄势。
这一声喝声音虽然不大,却显得异常雄浑,显示出他充沛的气息。
而随着这一声,帐篷中如同响起了一道闷雷,所有蜡烛的烛光都闪烁起来。
光影摇曳中,钱宁看起来就如同一头蹲伏在黑暗中的豹子。
“这人身上是有武艺的,而且还不低!”苏木心中暗自一惊。
而且,看钱宁的模样,他有朝自己动手的迹象。
听人说钱宁的箭术高超,能够从一个普通军户混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除了心智敏锐外,武艺定然不低,否则也不会入了正德的法眼。
看他身上所显示出来的其实,武功就算达不到胡进学的程度,至少也是谢自然一级。
如果这家伙借这个机会要揍我苏木一顿,我还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而且,他又在前面强行阻拦,今天要想带梅娘离开,却不是那么容易。
我苏木在正德心目中虽然是天下第一高手,可这都是骗人的。如果被钱宁打得鼻清脸肿,那个牛皮不是就被人戳穿了吗,到时候,也不知道正德那小子该恼怒成什么样子。欺君之罪虽然谈不上,但再次受到冷遇却是免不了的。
问题是,这一架打不打,主动权在钱宁手上,苏木也是没有办法。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露怯。一旦露出丝毫畏惧或者犹豫的样子,以钱宁丰富的与人交手的经验,定然会猛扑上来,把自己揍成猪头。
他用手拍了拍梅娘的手背,柔声道:“梅娘你等我片刻,等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才带你离开。囡囡的事情,等下我会告诉你的。放心好了,她现在好得很,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
“囡囡现在很好?”一刹间,梅娘眼睛亮了。
苏木再不说话,吸了一口气,立在钱宁面前,强自压抑住心头的担忧:“听说钱指挥武艺出众,苏木心中景仰。苏木从小打熬筋骨,学的是家传的武艺,平生最喜欢与天下英雄切磋。只可惜政务繁忙,一直没有机会同钱指挥过招。今日却是凑巧,不知道指挥使可有兴趣?”
第八百九十一章 不死心的钱宁
苏木这一站有许多讲究,仿造的也不过是后世功夫电影中的起手式。
实际上,他毫无武艺,真上前动手,糊弄正德还是可以的,要想糊弄如钱宁这样的大方家,一上手就要被人彻底揭穿。
于是一开始就急吼吼地扑上去,还不如先亮个相。
他身体一侧,举起了右掌,手心想上,以腰为轴,学得正是电影《叶问》中的咏春拳的架子。以前在同正德在西苑交手的时候,这一招他练得熟了,和电影上也没有任何两样。
说起《叶问》这部电影,主角真子弹本是有真功夫的,人家可是在美国唐人街一拳一脚打出来的。而且,每部武打电影都会聘请真正的武林人士作为武术指导,一招一式在具有画面美感的同时也要符合拳理,否则,那不是要闹笑话吗?
苏木这一招虽然用来和人过招那是自取其辱,可用来骗人还是可以的。
果然,一看到苏木这一起首式,钱宁心中就是一震。
在先前,表面上看起来苏木脚步虚浮,也就是一个普通人。可这一摆开架势,动作却异常流畅。勘称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以腰为轴,力从地生,将中线守得谨严,苏木鸟人这套拳法看起来很有些意思。”
“再看那脚,以八字分开,下盘功夫不弱。”
“若是攻他正面,他侧着身体,打击面很小,容易让人招式用来。一旦落空,苏木已经贴身,而我长于大开大合的腿脚功夫,和人短打,却发挥不出长处。”
“若是用鞭腿扫过去,他向前一步,还是贴身快打,我却失去了重心。”
“说起腿法,刚才苏木鸟人踢火把那一脚,还真是不错。腿也不像我的功架,发力时,得将腿抡圆了。他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小腿,就有如此力道。”
“我若贸然上去,未必讨得了好?”
钱宁有些犹豫。
他却不知道,苏木刚才这一脚是因为着急,被激发出了身体的潜能,属于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正好蒙着了。
若他不是武艺高强,直接扑上去一拳,只要两人一搭手,苏木纸老虎的外表就会被瞬间戳破。
“苏木这厮的武艺可是得到万岁爷肯定的,那日陛下不是在我面前说过,苏木的武艺当世第一。虽然难免有些夸张,可万岁爷的话还能有假?”
“而且,苏木可是胡顺贼子的女婿,听人说,当年在保定的时候,苏木和胡顺从小就是邻居,双方还定下了娃娃亲。作为自己未来的女婿,胡顺能不细心培养他吗?如果两家接亲,苏木可是要继承胡顺军职的,武艺若不成,又如何压得住卫所的人?”
“胡顺的武艺我可是知道的,他侄子胡进学现在更是打遍南北衙无敌手,拳脚功夫已然是大宗师境界。别的不说,但就肉搏来看,某只怕不是胡进学的对手。”
“看来,胡家的家传武艺是非常厉害的。胡进学这个旁支已是一代宗师,苏木又能弱到什么地方去?”
高手过招,其实并不想普通人想象的你一拳我一脚,你一个前空翻转体三百六十度,我一个托马司全旋,打他一个天昏地暗,百十招才能分出雌雄。
如果真那样,首先你体力上就受不了。高手一拳一脚过去,都会用尽全身力气。所谓力从脚生,不但腿力,两腰力也要用上。别说百十招,这种无氧运动,只需几分钟,就叫人受不了。百十招下来,对手二人非气喘如牛瘫软在地不可。
而且,大家都是高手,打一个浑身是泥也不象话。
所谓国术,说穿了就是杀人的技巧。
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简单的招式击毙对手。
所以,什么挖眼,撩阴,锁喉,无所不用其极。
真正的决斗,一照面就分出生死。其实,和战场上杀敌也没有任何分别。
如果苏木是个真正的高手,而且武艺也到达胡进学那种程度,与他过招,怕是讨不了好,还有很大的可能瞬间被人夺去姓名。
如今,苏木是翰林院侍读学士,而他钱宁是锦衣卫指挥使,大家都是玉器,如果真要性命相搏,犯不上。
而且,就算打败了苏木,传出去,也是一场笑话。
想到这里,一时间,钱宁竟有些犹豫起来。
可如果不动手,就这样放苏木出帐,自己的面子又往那里搁?
烛光闪烁,钱宁那张看起来憨厚的脸阴晴不定。
苏木见糊弄住钱宁,自然不会再他他蘑菇下去。这里多呆一分就多一分危险,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呵呵,既然钱指挥看不上苏木的武艺,不肯以与我交手。抱歉,苏木就只能告辞了。”苏木见他不敢动手,偷偷松了一口气,收了势子,拉住梅娘,就往外走。
这个时候,苏木才发现自己背心已经**全是冷汗,非常不舒服。
梅娘还处于混沌之中,一时不知道反抗,被苏木一带,趔趄着跟着他向前。
钱宁还是没有动。
眼见着苏木就要从容走出他的帐篷,这个时候,钱宁却突然发现苏木的颈窝子里有一股白气腾起。天气冷,他汗水一处,顿时变成了水气。
钱宁何等武艺,武功高的人,眼力自然差不了。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动:这人怎么这么多汗水,难道他不知道与人过招时,高手的毛孔都是收摄住的,以免精气外泻吗?
难道他畏惧了?
不可能吧!
难不成,他武艺不行?
心中如果电光石火般一闪,钱宁好象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现在在锦衣卫毫无威望可言,手下都是胡顺的人,可以说是被架空了。今日如果因为畏惧让苏木大摇大摆地从帐中出去,以后还怎么统帅部下?
所以,这一架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都必须打。
“苏木,久闻你武艺出众,今日难得你亲自邀战,若钱宁不答应,岂不是不给你面子?”钱宁伸手栏住苏木。
“你敢!”苏木又惊又怒,大喝一声。
看着钱宁凶横的眸子,心中禁不住一凉:糟糕,糟糕了!
第八百九十二章 敌袭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打了。
就算打不过,也得打。
就算被人揍成猪头,就算是用嘴,也得咬下钱宁身上的一块肉来。
苏木没有了退路,胸中顿时涌起了一股血气。
他一笑,正要放开梅娘,这个时候,一股剧烈的震动从脚下袭来,让他的竟然站不稳。
苏木大吃一惊:早就知道钱宁武艺高强,却不想高强成这样。居然能够使用内力,给我来个隔山打牛。震得我马步都站不稳,还怎么和人打?
可他看过去,钱宁好象也被震得站不住脚,不禁连退了几步,让出去路。
这个时候,苏木才叫了一声:“汗,原来不是钱宁搞出来的鬼。我说呢,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雄厚的内功。而且,内功一说,我穿越到明朝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正想要笑,这个时候,苏木看到钱宁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听不到。
与此同时,一阵海潮般的轰隆声从远处传来。
地面在颤抖,人体在摇晃,如同山崩地裂。
满天满地,都是劲疾的马蹄声。
“敌袭,敌袭!”到处都是人在喊,到处都是惊慌的士兵从屋里,帐篷里提着兵器钻出来。
“啊,鞑靼人来了!”苏木和钱宁同时叫了一边,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死死地捏着梅娘的手,苏木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一丝晨曦,天要亮了。
而黎明正是一个人睡得最香甜的时候,鞑靼人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来偷袭明军老营的。
作为皇帝驾前的首席参赞军事,作为皇帝的亲军队长,苏木和钱宁这个时候应该第一时间赶到正德身边,这一架自然是打不成了。
果然,这个时候,钱宁就猛地转过身,要朝帐篷外面冲去。
苏木心怀大畅,却不肯放过他,一把拉住钱宁:“钱指挥你走什么呀,还比不比武了?”
钱宁吼道:“都什么时候,还比什么武?”
“不不不,机会难得,错过了今天。以后我可没兴致讨教钱指挥的绝世武艺,你可别后悔啊!”苏木故意逗着他。
“讨教个屁!”钱宁狠狠地甩开苏木的手:“谁他娘有功夫和你磨蹭?”
“既然钱指挥没兴趣与我交手,那我可就走了。”
“脚生在你身上,要走要留,请便。”
苏木有故意道:“钱指挥,这个女子我看上,可要带走啊!”
“你……”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锦衣卫匆忙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指挥指挥,陛下有诏,让你去西寨门望楼同他汇合。”
钱宁听到正德传见,更是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这个万岁爷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看到鞑靼人来袭营,搞不好脑子一热就带兵杀出营去。而自己做为皇帝亲军指挥,不在驾前护卫。一旦正德有个好歹,他也别活了。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恶狠狠地看了苏木一眼:“不过是一个娼妇罢了,学士喜欢,自取就是了。”
“那等下祭旗……”苏木还是不依不饶。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祭旗。”钱宁被他缠得实在受不了,心头也急得如火燃烧。
“那好,那就多谢钱指挥了,我随你一道去。”苏木看了帐篷外的王成一眼:“王成,把梅娘送去我屋里,好生看管,别人歹人接近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惟你是问。”
“是。”王成一拱手:“学士放心。”
“你,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钱宁死死地盯着他,森然道:“看来你是要改换门庭了,咱们走着瞧!”
所完,拂袖而去。
交代完,苏木正要走。这个时候,梅娘突然拉住苏木,“你……能不能救救乌云大哥……既然你这么有权……”
回头看去,梅娘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眼神中竟带着一丝哀求。
她能够求自己,苏木心中大喜,问王成:“能不能将那人也救出来?”
王成有点为难:“学士,那可是死囚,又是钱指挥要用来祭旗的。”
“钱宁又如何,他这次不是押过来三个死囚吗,我要了两个,不是还给他留了一个吗?”苏木冷笑:“只管去做,不用担心,我苏木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总归不会让你没有好下场的。”
说完,也不敢停留,急冲冲地朝西寨门方向跑去。
王成一拱手:“是,学士放心,王成知道怎么做了?”
说完,一咬牙,对梅娘道:“汪宫氏,且随我来,我去救乌云。”
等苏木到了西寨门,就看到寨门口到出都是混身铁甲的卫兵,门口靠左手一侧立着一座高大的望楼,上面点了几盏灯笼。
正德皇帝正和大同镇总兵官等几个军官站在上面,放眼朝前方看去。
而钱宁大约也是着急了,一上楼梯,几个起落就翻了上去,落到皇帝身边。
这矫健的身形叫苏木吃了一惊:好厉害,还好刚才没同他动手,否则这亏就吃大了。
正德眼尖,看到苏木,大叫一声:“苏爱卿快上来,鞑靼人马上就到了。”
语调中竟然又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是,臣来了。”苏木上了楼梯,走到正德身边。
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亮开。
可鞑靼人还点着火把,远处地平线上全是闪烁的火把,如同一片火的海潮,正漫天漫地地涌来。
马蹄声更响,刚开始的时候还清晰可闻,渐渐地,就连成了一片,再也分不清楚。
“好家伙,好家伙,整顿军马,迎上去!”正德长啸一声:“王勋、苏木、钱宁,随朕带兵马出营。”
其他人都是大惊:“陛下不可!”
苏木也道:“陛下,别忘记站前的既定对敌人方略。”
正德这才醒悟,有些失望:“那算了。”
苏木:“陛下放心,这仗刚开始,以后有的打,不急于一时。其实,守城也挺有意思的。”
王勋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苏木一眼,附和道:“对对对,苏学士说得对,这守城也很考量一个统帅的用兵手段。如今鞑靼人来势凶猛,陛下可亲自指挥这场防御战。”
正德面色一喜:“说得好,朕就亲自指挥防守。”
“通通通!”
随着三团火光在几处爆开,三颗实心炮弹在黎明的天空中划出三条优美的抛物线。
第八百九十三章 接敌
炮弹在空中飞行的速度并不快,肉眼可见。
但那尖锐的呼啸声还是让人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三颗炮弹以四十五度角升到最高处,然后微一停顿,接着猛地下坠,落进那团火把的潮汐之中。
预料中的人仰奥马翻并没有出现,从这头看过去,那片潮流依旧不可阻挡地朝前推来。
那三颗炮弹落进人马群中,就如同石沉大海,立即消失不见。
“怎么这样?”正德皇帝大为失望,禁不住喃喃地说了一句。
看到皇帝陛下面色不好,大同镇总兵官王勋顿觉丢脸,大声下令:“继续,继续,大炮不要停,我就不信鞑靼人是铁铸的。”
“是!”
就有传令兵在望台上不住挥舞着红旗。
又是一阵排炮射出去,那边的鞑靼人依旧阵脚不乱,显示出良好的战术素养。
敌人靠的更近了些,疯狂的马蹄声铺天盖地,瞬间笼罩过来。
从地底下传来的震荡声让望台轻微地颤抖起来,上面的士兵都是一脸的惊惧。
随时在皇帝身边的张永和几个太监都下意识地用手抓住栏杆,他们平日间都生活在深宫之中,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万马奔腾。
就连钱宁也是骇然色变。
只杨一清还是一脸的镇定,看的苏木心中佩服,这个杨应宁,果然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不愧是三边总制。
说句实在话,眼前的场景还真让苏木大觉震撼。虽说在后世他也看过不少好赖坞大片,什么《天国传奇》、《角斗士》,可真正置身于冷兵器大战场上,还是被镇得肾上腺激素上涌,一颗心跳得好象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手脚,竟有些不受控制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怕,不能怕!”苏木深深地呼着气,却被弥漫过来的火药味呛得不住咳嗽。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有点意思!”正德大为兴奋,张大嘴大声叫着:“过瘾过瘾,苏爱卿,朕今日才知道,真正的沙场是如此波澜壮阔。多么美好啊,这壮丽的一刻,且停一停吧!”
苏木没想到正德竟然发出《浮士德》般的感慨,忍不住苦笑一声:兵者,大凶也,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以鞑靼人表现出来的,类似近代欧洲步兵排队枪毙那样的记录,明军根本就不够班,这一战接下来绝对非常艰苦。
听到王勋的命令,大同镇的三门大炮就没停过。
刚开始的爆炸声的确是惊天动地,明朝的枪炮使用的都是黑火药。据历史书记载,明朝的黑火药还没有普遍实行颗粒化,燃烧并不彻底。且火药中含有大量水分,所以,在爆炸时,还伴随有大团的烟雾。
这声光效果可谓惊人,只见大团大团烟雾在四周扩散开来。
从望台上看下去,下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正德和苏木他们,就如同站在云端。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炮声停了。
鞑靼人已经逼进应州老营,前锋已到三百米范围之内。
明晃晃的火把中,人吼马嘶响成一片。
“大炮怎么不响了?”正德皇帝忍不住问了一声。
张永也尖锐地叫起来:“王勋,怎么搞的,快放炮,把敌人压住,压住!”声音又惊又怒。
这个时候,苏木看到钱宁眼睛里闪过一丝鄙夷。
王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小心说:“回陛下的话,敌人已经靠近了,大炮也打不着他们。得等他们靠近,换小炮。”
“原来是没角度了。”苏木有点明白。明朝的大炮非常简陋,也就是一个铸铁管子放在基座上,根本就没有角度可调一说。敌人只要靠近,就没办法使用。所以,军队一般都是大小搭配。
“那就快换呀!”张永还在叫。
王勋:“不急,该放箭了。”
正德来了兴趣,一挥手:“放箭,放箭!”
“嗡!”这个时候,从下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弦响。、
却见,从下面浓重的烟涡猛地腾起无数黑点,依旧以抛物线射出,在天上发出绵密的破空声,然后同时落到下面的鞑靼人骑兵队伍之中。
看其劲道,应该是军中制式强弩。
这一阵强弩总算看到一些效果,对面的火把海潮有些乱。
肉眼看见有不少鞑靼人从马背上被射下来,然后被疯狂的马蹄踩死。、
据苏木目测,这一阵箭雨,至少有超过十个敌人陨命沙场。
“好!”正德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苏木也重重地一拳砸在栏杆上,心中大感兴奋。
这仗就该这么打,以鞑靼人表现出的纪律性,明军若是出阵野战,根本就是送菜。所以,紧受营盘,使用远程兵器一点一点消磨敌人的士气才是王道。
鞑靼人大概也是没想到明朝的弓弩火炮如此犀利,只听得那边传来一阵阵呐喊,也听不懂在喊什么。
于是,“唰”一声,然后是千马匹战马的长嘶,那道火把的潮流猛地停了下来。整个鞑靼军队就停留在强弩和大炮覆盖面之间的那块空白区域。
望台上的众人这才意识到敌人的厉害,令行禁止,光这一点,明军根本就做不到。
这下,不但王勋和杨一清这样的沙场老将骇然色变,就连张永和苏木这样的外行也看出来了。
只正德还是一脸的激昂:“小王子果然是个知兵之人,这支军队调教得不错啊。与这样对手过招,也不枉朕来此一遭。真想现在就带上兵马出阵,和他硬碰硬来一场厮杀。”
众人大惊。
苏木忙道:“陛下,善战这无赫赫之功。”这才让正德罢了休。
正德:“我军受着营盘,敌人都是骑兵,如果不出朕的意料,鞑靼人应该派出一队铁甲步兵,攻我一点。只有击破一点,他们的骑兵才能够沿着打开的缺口杀进来,发挥优势。”
钱宁:“陛下圣明。”
果然,说话间,对面的鞑靼人前锋都同时下了马。
然后,又有一群杂兵背着一大包东西跑过来,从里面掏出一套铠甲,手脚麻利地给主力战兵穿戴起来。
第八百九十四章 初战
这个时候,钱宁突然道:“陛下,敌人前锋现在都已经下马。而且,还在穿戴铠甲,有点乱,我们何不现在带兵杀出去,正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一心想在皇帝面前出风头邀宠,在这个重要的场合,自然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以显示存在。否则,就这么干站着,也没有任何意思,反叫人看轻了。
正德笑而不语,旁边的王勋和杨一清听到这话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苏木心中一动,立即想明白这三人的心思。先前自己和钱宁闹得几乎兵戎相见,两人可以说是敌非友。这个钱宁图样图森破,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乱发言,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以他的资历根本不足以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正好挖苦他几句。
苏木一笑:“听人说,钱指挥以前在云贵打过仗?”
“打过,怎么了?”钱宁一翻白眼。
苏木悠悠道:“钱指挥在云贵打仗的时候,云贵土族都是步兵,且那里都是崇山峻岭。打起仗来不过是爬坡下坎,山与山之间喊一声就能听到,可若是要碰到一起,却要走上半天功夫。可这里是北地,敌人都是骑兵,瞬息即至。”
王勋听出了苏木话中的意思,而刚才钱宁的提议也实在荒唐,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钱宁虽然不清楚苏木说什么,却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忍不住恼怒地盯了他一眼。
苏木依旧是一副悠闲模样,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容,这让钱宁更是恼火。
正德哈哈一笑:“好了,你们也别争。如果朕现在带兵出击,敌人的骑兵立即从两翼包抄过来,那不正好中了小王子的下怀吗?人家并没有使诱兵之计,咱们却紧赶着向上凑,还不叫人笑死?”
钱宁这才明白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偏偏又发作不得。
说话间,鞑靼人前锋已经穿好了铠甲。
呼啸一声,都提着长矛,结成一个小方阵朝前冲来。
他们身上都穿着亮闪闪的铁甲,看起来,铠甲的质量并不比明军的差多少,显然是军中的主力精锐。
敌人冲得也不快,实际上,也不过是普通人步行的速度。
毕竟,据苏木所知道,这个时代的重装铁甲,一具至少有二三十斤重,五百米距离,若是一口气跑过来,到接战,只怕已经没有了力气。
鞑靼人前锋并不多,只三百左右。
大概是怕了明军密集的弓箭,队型有些松散,看起来也是稀稀拉拉。
钱宁一愣,不觉道:“这么点人就敢来冲我营盘,太狂妄了。”
其他懂得军事的人都难得搭腔,战场就这么宽点,就算将所有人都派出来,真正在一线接触的也没多少人。而且,鞑靼人采取的是一点击破,然后骑兵跟进扩大战果的战术,用得着那么多人吗?
苏木心中也是好笑:这个钱宁,在云贵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官,这军事经验果然欠缺。
见敌人攻击,明军的弓箭又开始覆盖过去。
只可惜这次大战果非常可怜,那些羽箭射到人家身上,超过一般被弹开。就算勉强穿透铁甲,也不过伤了点油皮。
就苏木所见,为首那个看起来想将领一样的鞑靼人身上被人射得跟刺猬一样,依旧沉稳得朝前走来,就如同一列进站的火车。速度虽然不快,却不可阻挡。
只几个倒霉的敌人被射中面目,倒在地上大声惨叫,可旁边的战友却是理都不理。
这样的情形叫望台上的众人都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战场上一片羽箭击中铠甲铁叶子的叮当声,听起来如同下了一场暴雨,倒是颇为壮观。
“呼!”一声,一阵大风吹来,明军应州大营的所有旗帜同时展开。
而脚下大炮射击时所产生的烟雾也瞬间吹散。
苏木低头看去,不觉皱了一下眉头,明军的士气很不高啊!
只见,老营的土坯围墙上、栅栏后都挤着无数拿着兵器的士兵,看他们的表情,一个个都白着脸,显是非常畏惧的样子。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中原农耕民族对上草原游牧民族,天生上就要弱上一些。就苏木所看到的,鞑靼人大多身强力壮,相比之下,明军又瘦又小,体能上要差上许多。别说人,人家的战马也要高上一头。
随着鞑靼人不但的毕竟,明军又些小小的混乱,就有人偷偷地朝后腿。
押队的中下级军官大怒,不住地用枪杆子抽着手下,或者挥舞着腰道,声嘶力竭的大喊:“不许退,不许退,后退者斩!”
手下如此不堪使用,王勋一阵汗颜。
正德也是大为不快,一张脸黑了下去,心中禁不住想:还好朕先前没有贸然出阵,否则带上这群乌合之众与小王子过招,这个人就丢大了。
苏木道:“陛下,如此规模空前的大战对大同镇来说还是第一次,士兵们心中畏惧也可以理解。也不是王总兵的兵练得不好。这精兵是打出来的,而不是练出来的。等下只要士卒见了血,胆气就上来了。”广交朋友,广结善缘乃是苏木做人的准则。
他将来可是要做阁相的,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此刻就忍不住给王勋说起好话来。
正德脸色才好了些:“却是这个道理。”
王勋忙向苏木投过来一个感激的目光,算是承了苏木的情。
钱宁见两人眉来眼去,心中不爽,忍不住道:“敌人眼见着就要扑寨前了。”
苏木:“钱指挥休要急噪,想必王总兵已有了对策。”
王勋忙又传下令去。
“火枪,火枪!”
“砰砰砰砰!”一对火枪手立在土墙上,不住击发。
这下,又有几个鞑靼人倒了下去。
敌人的铁甲虽然坚固,可还是挡不过枪弹。
“好,不错,就这么打!”正德忍不住喝彩一声。
可惜,火枪装填速度实在太慢,又放了几排枪,敌人已经走到距离老营五十米的地方。
这个时候,鞑靼人前锋突然发出一声喊,突然加快速度,只一个刹那就扑到寨前,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刺来。
“啊!”一片惨烈的叫声,前面顿时倒了一片。
就连站在土墙上的火枪手,也被无一例外地刺了下来。
鲜血顺着栅栏、土墙肆意流淌。
只一个照面,明军就付出了超过二十条人命的代价。
士兵们都畏惧了,同时朝后退去,眼见着就要乱了。
第八百九十五章 小王子
明军乱,鞑靼人的前锋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三百多人同时扑向前来,凶横地挥舞着兵器,收割着生命。
长矛不间隙地隔着栅栏刺过去,几乎不用瞄准,明军已经拥挤成一团,每一矛下去都会腾起一团血花。
这还是在营寨里,明朝军退无可退,还能依托栅栏和土墙。如果野战,只怕一个接触,大同镇这几万人马,立时就要放鸭子。
早就听说明朝边军烂,却不想烂成这个样子,苏木在望台上看得目瞪口呆,手双紧握成拳,手心中全是冷汗。
其他人的脸色也是难看起来,张永和钱宁更是面带惊慌,忍不住挡在正德身前。
“让开,没事的。”正德一把推开两人,不管脚下的战况,放将双手抓在栏杆上,朝前方看去。
如此良机,鞑靼人会放过吗?
下面这三百人根本就不算什么,关键是那边的鞑靼大军。
果然,不出意料,对面又整顿起一支三百人的军队,依旧排着整齐的行列,沉稳地推来。
看样子,他们是选西寨门作为主要突破口。
虽说小王子使用的是添油战法,这乃是兵法大忌,可靠着鞑靼人强悍的战斗力,却如同一把铁锤,不住地砸来,试图在不间歇的攻击中打出一条通道。而且,战斗面就这么大一点,也不适合一次性投入大多力量。
因为这一队敌人没有明军弓箭和火枪的骚扰,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推进到应州大营前面,加入战团。
这个时候,鞑靼人的第三对人马又开始组织了。
明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到处都是大声呐喊的军官,到出都是匆忙加如战团的士兵。
在营盘之前,立即堆成了人山人海。
双方如怒潮一样,隔着土墙和栅栏狠狠撞击,然后又飞快分开。
一旦分快,两军之前就会出现一道红色的血肉分界线,看得人头皮发麻。
实际上,鞑靼人的悍勇超过了明军的想象,尤其是这种精锐,一人单挑三五个明军士兵不在话下。
好在阵前实在太挤,个人勇武用处不大,大同镇军这才摇摇欲坠地抵挡住敌人的攻势。
不过,一个人的勇武达到一定程度,却能在小范围内左右局势,尤其是鞑靼人第一对前锋那个将领,就是如此。
他身上披着双层厚甲,上面已经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却依旧生龙活虎。
他身材不高,也就一米六出头,但身坯却极为壮实,跟一个门板式的。手中挥舞的大斧,看模样,起码有二十斤上下。
一旦被他的斧子扫中,明军士兵就如同稻草人一样飞了出去。
他大概也发现望台上的正德皇帝,知道上面全是敌方大任务。虎吼一声,直接扑了过来。手中的大斧使劲地砍着前面那堵两人高,一米半宽的土墙。
看他的意思是想直接将这堵墙给砍倒。
这本是一件没脑子的事情,若是换成其他人,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可这人力气实在太大,这一斧一斧砍下去,黄土纷飞中,围墙竟微微颤抖起来。
不片刻,他身前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苏木看得吓了一大跳,这家伙力气大得不象话,在后世,都可以参加奥运会举重比赛了,真真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啊!
站在围墙上的明军事情被晃得不住大叫,只狠狠地将手中的长矛刺下去。可惜,鞑靼人这种级别的军官身边都带着一全护卫。
很快,这军官的头上就撑起了几面蒙着牛皮和铁甲的盾牌。
更有几个鞑靼人也以长矛回刺。
一声声,大斧砍土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却是异常清晰。
渐渐地土墙摇晃起来,上面的明军立足不稳,不断摔下去,被千万双脚践踏至死。
眼见着墙就要倒了,寨里寨外都是一片大喊。
正德抽了一口冷气:“好汉子,果勇士也,真想同这人交手。”
众人大惊,正德一身花拳绣腿,下去同这个野兽般的敌人厮杀那不是送死吗?
可正德的性格就是那样,又如何劝得住。
还是苏木精灵,一把抢过旁边护卫手中的火绳枪递过正德:“陛下就算下去,下面人实在太多,也挤不到跟前。不如用枪。”
“用枪,算什么好汉?”正德大为不快。
这个时候,咻咻的弓箭声响起。
却见钱宁已经拉开了长弓,一箭箭朝下射去。
早就听说钱宁箭术了得,苏木却不想这家伙厉害成这样。
只见他射出的羽箭无一例外地从盾牌和盾牌的缝隙中射入,不片刻,盾牌下面就传来一阵阵惨叫。
先前被护卫用盾牌遮挡得严实的那个鞑靼将领露出头来,愤怒地朝上看来。
钱宁也不停歇,一箭射去,正中那人的额头。
那人翻身落进人群,显然是活不成了。
“啊啊啊啊!”鞑靼人大惊,连忙拖着那个将军的尸体退了下去。
“钱指挥好神射!”虽然对此人的人品不以为然,望台上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喝起彩来。
正德:“多事!”
不过,神色中还是带着一些满意。
立了如此大功,钱宁甚是得意,挑衅地看了苏木一眼。
射死鞑靼人前锋将领,敌人的气焰为之一窒,明军得此机会,总算稳住了阵脚。靠着人多和城防,总算稳住了局势。
接下来,战场总算恢复正常。
于是,鞑靼人将步兵一队一队地开了,然后又一队一队地撤下去。双方就好象两个卤莽壮汉打架,你给我一拳,我还一一脚,直到又一方倒下为止。
“报,鞑靼人开始攻击北寨门!”
“报,南门也受到攻击,我军死伤甚重,林总兵请求支援。”
……
一时间,军报如同流水一样传来。
见攻击西寨门无果,鞑靼人开始同时攻击南北两门。
西寨门这边还好,毕竟有正德皇帝亲自坐镇,刚才又打了半天,士卒的军心也安定下来,打得还算有模有样。
其他两门却守得艰难,不停派人过来求援。
这情形,倒像是明军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
与此同时,距离老营十几里的几个偏寨也同时受到攻击。其中还有一个寨子已经落入敌手,守营的五千士兵被斩首一百,其他人都溃散了。
到处都是呼救声,王勋的脸逐渐苍白下去。
作为本次战役的核心决策层之一,他自然知道这次战役的安排。
首先,正德皇帝打出天子的旗号,吸引鞑靼小王子主力来攻,将他牢牢地钉在应州,一步也挪不动。
这样,其他几镇的兵马才能从容赶到战场,形成对鞑靼人的大包围态势。
按照正德皇帝和苏木的计算,这个大包围得三天时间才能形成。也就是说,大同镇军要独力抵抗鞑靼人三天,保得应州老营不失。
至少,也得守上两天。即便明日小王子嗅到什么不对,要想脱离战场,也不是那么容易,也需防备大同军尾随追击。毕竟,战场只上,千军万马,来了,战况焦着,想走,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却不想,这才一个上午,应州老营就有扛不下去的架势。
到如今,外面的小寨已经丢了一座。其他几座见友军就这么轻易地被击溃,必然军心动摇,估计也顶不住多长时间。
一旦外面小寨丢失干净,这老营还怎么守。
一想到这里,王勋心中担忧,忙道:“陛下,臣下去看看,带着亲军支援一下南北两门。陛下万乘金体,还是早些回行宫主持大局为好。”
“你去看看也好,不用陪着朕。”正德点点头:“朕再看看。”
“是。”王勋忙抽住腰刀,急冲冲地走了,自带亲位四下巡视不表。
杨一清却缓缓开口:“陛下,王将军说得是,还是早些回行宫为好。”
正德摇头:“不然,如果朕猜得没错,等下应该能够同小王子照上面。小王子狡黠如狐,虽说朕亮出了天子仪仗,可他心中未必没有怀疑,总归要亲眼见上一面才放心。否则,搞不好这小子见势不妙,会溜之大吉。真那样,朕岂不白忙乎一场。”
杨一清大为不快:“那小王子又没有见过陛下模样,就算照了面,估计也认不出来,陛下等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处。”
苏木心中却是一动,是啊,既然打出皇帝旗号,做戏就要做全,总得要让小王子见上正德一面,他才肯安心。而且,我已经在怀安卫那边埋下伏兵,只等小王子入瓮。不过,小王子长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别到时候他给我来个金蝉脱壳才好。
就缓缓开口:“阁老,陛下自驻跸大同以来,城中也不知道有多少鞑靼人的探子。而陛下又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人,估计见过他的人也不少。况且,陛下龙行虎步,一代雄主,却不是普通人就能冒充的。”
正德大笑:“然也!”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鞑靼人本阵中突然冲出来一队骑兵,如箭一样扑到应州老营西寨门前。
“小王子来了,小王子来了!”
“白狐尾大麾!”
到处都是明军士兵的叫声。
却见,骑兵群中有一人显得异常醒目。
此人倒是不高,身体也不想普通鞑靼人那样魁梧,就五官来说也是大众脸。不过,这人头戴一顶金冠,身上却披着一袭大红锦缎,在灰仆仆的士兵中就如同一头火烈鸟那样让人无法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