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一章 表里山河
“丝!”正德经苏木这一提醒,立即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心道:是啊,大臣们不许朕带兵出征,朕不可以自己跑到前线去把兵权收归己有吗?不管将来谁做统帅,朕只要在中军大帐一坐,金口语言,难道还有人敢废话?这个苏木,还真有不少棍意啊!
他突然有种想欢喜得大笑的感觉,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苏木身前,伸手去扶:“说得不错……”
再看他的神情,已然容光焕发了:“苏爱卿,请起……”
听到正德皇帝称自己为“爱卿”苏木心中一喜,知道这次算是重新获得了皇帝信任。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木感觉正德的手僵住了。
须臾,正德将手缩了回去,依旧回到座位上,将眼睛闭上,挥了挥手:“此事不妥,再议吧!”
旁边那个太监神情一松,唱道:“奏对已完,苏学士请安吧!”
苏木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整颗心都冷透了。
看来,皇帝对于刘瑾那件事依旧不能释怀。
“臣,苏木告退,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豹房出去,天上的雪粒子还在不住下着,天冷得厉害。
苏木呆呆地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心中也是没有个计较,只得无奈地回家去了。
这事他后来也想了想,毕竟,正德亲征一事在真实的历史上乃是正德十二年。那个时候的正德已经是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了,敢作敢为,威权已立,做起事来自然是肆无忌惮。而现在是正德六年,皇帝也不过是一个弱冠少年,很多时候还要顾及到文官们的力量,还要顾及到张太后的态度。
尤其是张太后,同原时空比起来,对于朝廷的影响更是要大上许多。
这大概就是苏木这只蝴蝶对历史的影响吧!
失望,强烈的失望,此计不成,苏木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没有正德亲自挂帅,这次明朝对鞑靼应兵,老实说,苏木并不看好,胜负也就五五之数。若是败了,自己做为首畅对敌用兵者,到时候自然免不了要受到牵连,从此退出政坛也是有可能的。就算赢了,自己也捞不到任何功劳。
“真是吃力不讨好,还将自己陷进危险之中,苏木啊苏木,你终究还是失策了!”抬起头,任由雪粒子打在脸上,苏木心中懊恼无比。
……
西苑豹房中,正德皇帝还在闭目假寐。
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燃尽,侍侯在旁边的太监轻手轻脚地将一袭狐皮披在皇帝身上。
正德皇帝突然睁开了眼睛。
太监小心提醒:“万岁爷若是累了,可回暖阁歇息,仔细凉着了。”
“朕清醒着呢!”正德皇帝淡淡一笑:“朕正在想事儿。”
“万岁爷……”那太监以为皇帝对苏木的提议动了心,不觉紧张起来。
开玩笑,天子出巡,还微服,这事若真发生,这京城,这朝廷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正德刚才确实是动心了,是啊,可以肯定,自己御驾亲征必然会受到百官的激烈反对,按照正常程序,别说去山西,只怕连这京城也出不去。既然如此,干脆什么都不管,直接走他娘的。
苏木这家伙,端的出的好主意。
先前一刹那,正德忍不住要将苏木扶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做太子的时候,不也经常微服出宫去见苏木,身边只带了刘瑾一人。
如今,刘伴怕是只剩一堆白骨了吧?
一看到苏木,正德想起刘瑾,心中突然一痛,再不肯同他多说一句话。
正德皇帝闭目坐了半天,这才让自己澎湃的思绪平稳下来。
他对那太监道:“你去一躺内阁,传朕的口喻,让他们拟一道旨意,让杨一清去山西总督清剿鞑靼军务事。”
“陛下圣明,奴婢这就去传旨。”那太监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飞快地跑了出去。
等到太监离开,正德站了起来,走到后面一间屋子,里面霍然是一块巨大的沙盘,有一条蜿蜒的大河在正中蜿蜒成一个大大的几字,不是黄河又是什么。在最东,则是一条长长的山脉直纵而下,巍巍太行。
“表里山河,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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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回家之后,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在第三天,他这种糟糕的感觉终于变成了现实。
朝廷颁下旨意,让杨一清总督对西北用兵事,也就是说这次明朝对鞑靼用兵,杨阁老将去山西做统帅。
这次对鞑靼用兵,为了保险,和苏木折子上做奏请的不一样,不但延绥、大同、太原、宣府、宁夏五镇都要参战,连辽东镇的兵马也被加进作战序列之中。
如此一来,明朝九边重镇中有六镇参加此次规模空前的大决战,总兵马到惊人的五十万之巨大,而且,这六镇又是九边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可以说,为了此次战役,正德皇帝是发举国之力了。
实际上,这一切都在苏木的预料之中,想了想,整个大明朝有统帅大军经验,资历又够的也就杨一清一人,他去山西做统帅并不让人意外。
当然,远在江南的王阳明也算是一个军事天才。只不过,没有宁王之乱,王阳明声名不显,还不被人熟知。而且,以他的资历和威望也不足以担当如此重任。
如此大战,自然是镇惊朝野。
在这段时间里,只要苏木一去翰林院上班,耳朵里听到的就是朝廷对西北用兵的消息。
几乎所有人都交口一辞地说朝廷这次是知人善任,让杨阁老去做统帅,正是合适的人选。杨阁老精通军事,却是没有人比得上的。
在大家的口中,杨一清简直就变得了一个军事天才。
苏木心中冷笑,若说起军事天才来,杨一清又怎么比得上王阳明。在真实历史上,杨阁老在做三边总制的时候,主要任务是修长城,可没有什么出色的战绩。
其实,现在的大明朝,除了王阳明,也只有正德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军神。其他人,不过是庸碌之辈罢了。
可惜啊,正德入错了行,当了皇帝,大将军才是他最应该扮演的角色。
第八百五十二章 和福王的相会
杨一清得了如此重任,意识到自己责任的重大,抖擞起精神,很快就拟订出一个粗略的军事计划。
现在是正德六年十一月中旬,朝廷先期要凑集到三百万两军费,用与前期军事开销。
这事也简单,户部腾挪了十天,总算挤出了六十万两。
然后,兵部和杨一清奏请皇帝发内驽,也就是说,让皇帝自己掏点腰包出来补上不足的部分。
这次,一向吝啬的正德倒也爽快,很干脆地从内库里拿了两百万两出来。
至于不足的部分,则让六大军镇自己先垫着,等朝廷有钱来在返还给他们。
有了钱,一声令下,六镇兵马开始集结,不断朝大同开去。
古代交通条件落后,又是千军万马出征,一天能够走上二十里路就算是好的了,尤其是辽东镇边军,按照杨一清估算,最早也得春节期间才能赶到战场,搞不好要等到开春。
所以,杨一清的计划是开春后等部队集结完毕,这才与鞑靼决战。
至于山西个军镇、卫所,则紧守城、堡,保存力。
对于这个决策,苏木深以为然。
确实,大冷天的也没办法作战。而且,鞑靼人强在马上,而明军多是步卒,秋后马肥,这个时候和敌人作战,基本没有胜算。不如拖延到明年初春,经过一个冬天之后,青黄不接,鞑靼人战马掉膘之时。
况且,军队集结也是需要时间的。
由这个作战计划来看,杨一清对于军事还是很精通的。
作为翰林院侍读学士,苏木名义上是皇帝的贴身秘书,这种中枢机要他自然是能够知道的。只不过,皇帝现在并没有拿他当贴身秘书看待罢了。
这段时间,苏木就在琢磨,该如何说服正德皇帝御驾亲征,自己也好随侍驾前,上战场获取战功。
不过,自从那日进言之后,苏木一直没有机会再去见正德皇帝,只能郁闷地呆在翰林院里。
家里人见苏木心情不好,也不方便询问,只小心地侍侯着。为了开解苏木,吴夫人甚至派人去将胡克己接过府来陪他。
再加上囡囡,三个子女环绕身边,苏木不觉有一种温馨宁静的感觉,忍不住叹息一声:我现在是越来越享受这种平静而温暖的家庭生活,难道我的心态也变老了吗?我才二十七岁,正是做事的年纪啊!
难得一家团圆,苏木又闲得无聊,就开始亲自教授起子女的学业。
这一教,才发现这三个儿女的性子各不相同。
胡克己的性格宽厚憨厚,一句话说半天也抖不伸展,有点口吃的嫌疑。不过,这小子是真的喜欢自己这个父亲,同苏木非常亲近。
看样子,儿子不是个读书的料,苏木有些头疼,索性也不教他什么,只陪着他不住说话,让这个小子学会表达。
至于苏绣绣,根本就是个女顽童,好象得了多动症,一天到晚都不见她闲着,根本就读不进去书。
倒是囡囡很是叫人惊喜,无论自己教她什么,一说就懂,一点就透。
苏木不觉感慨,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将来保不准能中个进士。至于举人,应该不难。
这一日,他正在翰林院当值,就有一个太监过来宣旨,说是慈圣太后的意思,让苏木进宫去给福王启蒙。
苏木现在乃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不过,还兼了一个詹事府左庶子一职。这个职位主要的职责是管理太子东宫的日常事务,并做太子的老师。
这可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位置啊,太子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你苏木去给福王启蒙,那就是帝王师,前途不可限量啊!
所有的翰林院同僚都露出了羡慕之色。
可苏木却是一阵苦笑:看情形,正德的不育症已经好了,将来也不知道会生多少皇子。听人说,福王生性懦弱,身子又极差,不是福寿之相,很不得皇帝欢心,因此,都一岁多了,才不过被封为一个亲王爵位。
看样子,将来太子位并不稳当。
我苏木是东宫左庶子,辅佐的是太子,可不是亲王。
估计是这个福王很多张太后欢喜,这才叫我去做他老师。如此一来,我苏木天然就在额头上烙下了福王系的烙印。将来如果明朝另外立了一个太子,夹在中间可就难受了。
前途不可限量,嘿嘿,我当初在西苑的时候就前途不可限量,我前途不可限量都快十年了,如今不也灰溜溜的好生丧气。
可既然张太后有诏,苏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那个太监进了宫。
一路上,苏木心中都在嘀咕:福王福王,究竟是谁给他起了这个可恶的名字,真实历史上福王下场可不妙,争位失败之后被赶出京城,去了开封。李自成破开封之后,将福王和他王府里养的鹿和在一起煮了一大锅肉汤,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还美其名曰福禄宴。
想起这段历史,苏木就觉得一阵晦气。
一个才一岁多的孩子,话都说不全,刚学会走路,又有什么好教的?
心中腹诽,很快苏木就到了太子东宫。
就看到一个小孩子在宫女的围绕中,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苏木定睛看过去,心中就是大大地不喜。
这孩子生得面黄肌瘦,下巴也尖,小胳膊小腿的跟麻秆一样,面容苍白,丝毫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应该有的红润。
太监:“福王千岁,这位是翰林院苏学士,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快过来给学士见礼。“
小孩子看了苏木一眼,畏惧地朝宫女身后躲去。
苏木冷着脸上前,一拱手:“福王千岁,苏木拜见!”
大约是脸色不好看,声音又大了些,那孩子突然“哇!“”一声哭起来,抓住一个宫女的手就奶声奶气地叫道:“不要他,打他,打他!”
“是是是,千岁,奴婢打他。”
一个宫女抬起头来,作势要朝苏木的身上拍。
苏木大怒,厉喝一声:“闪开,好胆!”
宫女大惊,不觉后退一步。
苏木这几日心情正恶劣,想不到一进宫,连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对自己无礼,顿时恼了:“福王,你摸摸你的下面,那物还在不在?你也是个堂堂男儿,如今却生在深宫,长在妇人之手,将来能够有什么出息?过来,开课了!”
第八百五十三章 自控力
那宫女估计是平日间很受张太后的宠信,再加上又负责照料福王的日常起居,自恃有些身份。
见苏木说话粗俗难听,很明显的斥责福王殿下柔弱得不想男儿,也跟着发怒了,回嘴道:“你一个臣子,竟敢在殿下面前如此无礼,好大胆子?”
苏木不想跟一个宫女纠缠下去,森然道:“天地君亲师,伦理纲常,乱不得。既然陛下让我做福王的老师,只要王爷一日不是皇帝,苏木就是他的老师。福王见了苏木,也得上前行礼。你什么身份,王爷学业也是你能插嘴的,却不知道这可是皇宫的规矩。如果真这样,苏木无话可说,告辞!”
说着话,就一拱手,转身朝殿外走去。
苏木可没有兴趣教一个一岁多的学生,眼前这小子生得实在不可爱,最适合他的地方是幼儿园。找个阿姨带最好不过,现在学习读书写字也确实早了一点。
正好借这个机会离开这里。
一见苏木要走,那个宫女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连声叫道:“学士,学士。”
其他几个宫女也唧唧喳喳地喊:“苏学士请等等,请等等。”
苏木装着没有听到,眼见着就要走出大殿,突然间,一条华丽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笑吟吟道:“怎么,苏学士不肯做福王的老师,这可是你的职责。”
定睛看过去,却是一年多没有见到面的太康公主。
同一年前相比,太康略微胖了些,但胸脯却饱满了许多。依旧是那副国色天香的模样,却显示出惊人的诱惑力。
苏木一刹那简直就像是被晃花了眼睛,呆了片刻,这才将头低下:“苏木见过太康殿下。”
敏锐观察到苏木色授魂予的神情,太康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笑道:“下面的人不懂事,不过,那也是对福王的一片忠心,可以理解。若有得罪之处,太康替她们,替福王千岁向苏学士赔罪了。苏学士乃是海内知名的大学问家,也只有你这样的人物才配做福王的老师。还请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下面的人计较。”
虽说是赔罪,可太康的身子却没有动上一丝。
苏木和她本就非常熟悉,也不放在心上,苦笑道:“既然殿下这么说,苏木若还执意要走,岂不是不通人情?”
太康听到苏木答应给福王做老师,面上闪过一丝欢喜,一伸手做了个请的肢势:“苏学士请上座,本宫就让千岁殿下行拜师礼。”
“慢着,拜师的事情也不用急。”
苏木摇头。
“怎么?”太康问。
“福王千岁年纪还小,还没有到读书识字的时候,现在拜师尚早。只怕千岁就算勉强叩下头去,心中对我苏木也没有丝毫尊敬之意,反堕了师道尊严。”苏木淡淡地说。
确实,一岁大的娃娃,读什么书写什么字。就算在现代社会,也不过是在上幼儿园小班。即便是要赢在起跑线上,到中班级再开始人字也不迟。
况且,自家事自家最清楚。苏木的大名士名头主要来自抄袭,虽然经过这些年的恶补,但国学水准也就比普通秀才好一些。用来教授很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福王,若是有的地方教出了纰漏,那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这种事情是干不得的,先胡乱应酬过去,等福王到了读书识字年龄,再推荐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两榜进士入宫好了。
听苏木这么说,太康一呆:“不教福王读书识字,教什么呀?”
“玩。”
“什么,玩?”太康惊叫一声。
“对,玩,这个年纪的孩子主要任务是玩。在游戏中培养性格,养成良好的待人接物和生活习惯。说句实在话,福王殿下太柔弱了,而且做事不专心,这种性子,将来成的了什么事?苏木今日,就是要将殿下培养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如果公主觉得我教得不好,另请高明好了。”苏木翻了翻白眼,不客气地冷笑起来。
其他几个宫女真要发作,太康却是一摆手,一笑:“那好,本殿就看看苏学士是怎么同殿下玩,又是怎么样将殿下培养成一个真正男子汉的。”
苏木点了点头,“太康殿下,等下你也要参加。”
“我也要参加……”太康吃惊地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苏木也不理睬她,径直走到福王的面前俯下身子问:“殿下,你平日间喜欢什么小动物。”
福王刚才号啕大哭,经过宫女的一番安慰之后,总算安静起来。可注意力却转移到一个宫女宫装上的花纹上面,只歪着脑袋看个不停,对于苏木的询问置之不理,好象没听到一样。
苏木一连问了几句,不觉皱起眉头,心中就有了个主意:这个福王好象有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有轻度的小儿多动症,恩,有了!
这个时候,苏木突然做出一个叫所有人都惊讶的动作,一把将福王的脑袋扳了过来,恶狠狠地看着他的眼睛,问:“殿下,你究竟喜欢什么小动物。”
福王显然是被苏木犀利的目光吓了一跳,半天才怯生生回答:“仙……仙鹤……”
苏木面上突然露出温和的笑容:“仙鹤啊,我也喜欢。殿下,要不我们就用仙鹤为题做个游戏好不好?”
“好……”依旧是怯生生的回答。
苏木:“这样,我对你说‘仙鹤,摸摸你的膝盖’时,你就摸自己的膝盖;而我说‘摸摸你的膝盖’而没有说‘仙鹤’是,你就不用做,好不好?”
“好。”
“仙鹤,摸摸你的膝盖。”
小家伙就伸出胖乎乎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苏木摸了摸他的脑袋,夸奖道:“做得好。摸摸你的膝盖。”
这个时候,小家伙突然伸出手摸住了自己的膝盖。
苏木哈哈大笑:“你输了,我可没说仙鹤。换你来说了。”
福王:“仙鹤,摸摸你的膝盖。”
……
“仙鹤,摸摸你的膝盖!”
……
为了逗小家伙高兴,苏木好几次都故意败下阵来。
在游戏中,福王逐渐放开了,开始咯咯大笑。
看到苏木和福王玩得如此开心,太康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可怜我儿到今日才见到他的父亲,今日,咱们一家三口才算是真正团圆了。俗话说,血浓于水,这父子二人以前虽然没见过面,可刚一看着人,却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可惜啊,最最残酷帝王家,咱们这一家人,这一辈子却不能想普通人家那样享受天伦之乐了。
想到这里,太康的眼圈却是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苏木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也参与其中。
玩了半天,直到福王玩得累了,才停了下来。
福王毕竟是一个一岁大的孩子,身子又弱,不片刻,就开始眼皮打架,太康公主朝宫女递过去一个眼色,就有一个宫女过来将福王抱走了。
等福王自去睡觉,太康已经整理好心绪,好奇地问:“苏木,别人教书,不过是《三字经》、《百家姓》,你却好,直接叫孩子玩耍,这又有什么说道?”
苏木正色道:“公主殿下,福王的情形想必你也看到了,别人同他说话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听,自己玩自己的。”
太康想了想:“确实如此。”
苏木:“这可是一种病。”
太康吓了一跳,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想不关心也不成,急问:“什么病,可要紧?”
“倒没什么要紧的,就是自控力太差。自控力可是一个人是否能够成事的重要太监,孩子都喜欢玩。可一旦开始读书,老师在课堂上讲课时说得口吐白沫,学生在下面却自己玩自己的,就算再好的老师,也拿他没有办法。所以,自控力得从小开始培养。”
苏木这套理论叫太康耳目一新,忍不住击节叫好,欢喜地说:“苏木你说得很多,确实是这个道理,看来太后叫你来教导福王是对的。”
苏木也是心中得意,道:“这孩子读书发蒙太早未必就是好事,其实,帝王之家也不需要参加科举考试,也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忧愁,书读得好坏也没有什么打紧,主要目的是读书之后懂得做人的道理。所以,教福王千岁如何做人做事才是教育的最终目的。”
“而孩子都贪玩,若是一味用强,强迫他读书,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就会适得其反。所以,如果能够在游戏中教他做人,形成完整的正确的人格那就最好不过了。”
苏木一点说,太康一边猛力点头。
最后苏木补充一句:“至于读书识字,我认为到六岁也不迟,当然五岁也可以。朝中有的是道德文章大家,苏木才具不足,不足以担当如此大任。”
太康突然提高了警惕,淡淡一笑:“怎么,左庶子你想撂挑子,别忘了,福王可是陛下唯一的骨血,是大明朝未来的储君,你有辅佐之责。等下我就去奏明太后,让你每隔一日就来东宫给福王殿下开一堂课。”
“糟糕,糟糕!”苏木心中叫了一声苦:“如果我每隔一日就进宫一次,还怎么去山西,怎么在战场上获取我的封爵?”
这才是,所有的不顺利都聚在一块儿了。
第八百五十四章 奶爸
“怎么,不愿意?”太康感觉到苏木心中的不快,面色不好看起来。
苏木:“苏木如何不肯?”
“那就好。”太康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苏木,你我以前虽然有许多闹得不高兴的地方,可好歹你对咱们皇室也是有功劳的。你我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私交也算不错吧。太后对福王的宠爱想必你也知道,福王是皇长子,迟早都是要做储君的。虽然他母亲出身卑微,可伦序却乱不得。刘瑾一事你已经惹得皇帝哥哥不快,能够做未来的帝王师对你来说也是一种天大的机遇,却不能放过了。”
苏木不以为然,但口头还是说:“多谢殿下关怀。”
“朝廷对西北用兵一事我也听说了,发展银行准备先发行三百万两银子钱票,为皇帝哥哥凑集足够的军费。本殿知道,你想去西北,还在陛下驾前说多要进大将军幕府参赞军务,不过是为获取一些军功罢了,别当我是瞎子。”太康突然冷笑起来:“功劳什么的,这天底下还有培养储君成人更大的功劳吗,去山西你就别想了。”
苏木心中怒极,阴沉着脸再不说话,一拱手,大步朝殿外走去。
后面是太康的声音:“苏学士,左庶子大人,别忘记了,后天午后福王还有课。”
回到家后,苏木只感觉口干舌燥,懊恼地断起茶杯,一饮而尽。
大约是喝得急了,满口都是茶叶。
他急噪地将茶叶吐在地上:“晦气,晦气!”
吴夫人在旁边微微一笑:“老爷可是遇到什么事情,急成这样,这可不像以前的你。”
苏木苦笑:“就算胸中再有静气,也驾不住被人这么折腾。”
说着话,他就将今天去给福王上课一事同吴夫人说了。
吴夫人一笑:“老爷平日间教导囡囡、克己和绣绣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耐心。要不,你哪天也和儿女们做做游戏。”
“夫人你就被开玩笑了,我如今都快变成奶爸了?”
“奶妈对奶爸,倒也贴切。”吴夫人掩嘴偷笑。
……
苏木一语成真,接下来的日子他还真成奶爸了。
太康也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一旦苏木和福王在一起,就将其他宫女赶出屋去,只留他们三人在里面。
一岁多大的孩子虽然已经断奶,可日贵为千岁殿下,每日都要加餐,nai子却是少不了的。
福王又顽皮,没办法,哄他吃东西的任务就落到苏木头上。
碰到孩子来尿,还得苏木给他换裤子。
而这种照顾小孩子的事情,养尊处优的太康也是帮不上忙的。
苏木现在简直成了福王的全职保姆,他又是男人没有耐心,这阵子简直就被这个小魔头折磨得快要精神崩溃了。
至于太康,却笑吟吟地坐在一边看热闹,好象很享受的样子。
“一定是她想捉弄我,这个太康……他妈的!”苏木心中忍不住一阵咒骂。
不过,小孩子是无辜的,毕竟是人家的老师,苏木也不能不提起精神开始了自己的树人计划。
就苏木看来,福王的主要问题有三个:一,身体不好;二、有小儿多动症,注意力不能长时间集中在一个点上;三,胆子小,一遇到事就吓得满面发白,战战兢兢。
身体不好,好办,小孩子嘛,加强营养,多运动就是了。
所以,苏木给他设计的游戏中加大了运动量。
至于注意力不集中,好办,在游戏中培养。
胆子小,那就玩些勇敢者的游戏。
所以,福王的教育必须以游戏为主。
“小朋友,你要出发到对面去摘果子了你们看,那儿是不是有一个独木桥啊?但是,们可要小心了,在桥的下面有一条深深的河流,千万不要掉下去喽,不然你们就没有事物过冬了,那你要怎么做才能安全到达呢?”
“啊,河……”推着用蔑片做的小独轮车,看了看画在地上的桥,小家伙竟然有种畏惧的感觉。
“看前面,不要看脚下,来来来,过来,我在你旁边,不用担心的。”
……
“福王,殿下,这是一张纸,我问你,上面画的是什么呀?”
“是仙鹤,是仙鹤!”小家伙拍着手。
苏木将那张画了仙鹤的纸折成一个小三角形,塞进香囊里,挂在福王的脖子上:“小朋友,从现在开始,这只仙鹤就是你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将它交给你了。你是男子汉,你要保护他三天。在这三天之中,你不能让它有丝毫的损害,可以做到吗?”
“好,可以。”小家伙一脸正经。
旁边的太康公主看不明白了,一脸迷惘地问:“苏木,这个游戏又有什么说道?”
苏木郑重地道:“福王千岁是个男人,所谓男人得有所担待。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承担起自己所应该负担的责任,保护自己应该保护的东西,父亲、母亲,亲情、家庭。一句话,男人应该有担待。”
“保护自己应该保护的东西,父亲、母亲,亲情。说得真好!”后来,张太后听到太康说起这事时,耸然动容:“苏木,你果然是个好老师!太康,你让苏木做福王的师傅,做得好!”
最后,太后还喃喃地补充一句:“保护自己手头的权力,保护好祖宗交到你手头的江山社稷。”
就这样,苏木每隔一天都会进宫陪福王一整日。
若非他在前世的时候交过一个在幼儿园做老师的女朋友,还真没办法想出这么多花样百出的游戏来。
效果是明显的,苏木发现福王这小家伙好象逐渐开朗起来,也不想以前那么胆怯懦弱。而他的身体,也因为在不断的游戏中变得强壮了些,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生病了。
不过,苏木还是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小东西好象对自己有些依赖了,据宫女说,福王胆小,晚上必须要有人陪才能睡着。
而且,半夜里都会惊叫着醒过来找人。
有一天晚上,福王照例惊醒,尖叫一声:“我要苏师傅,叫苏大伴过来!”
听到这件事,苏木差点将一口老血吐出来:什么苏大伴,我可不是太监!
第八百五十五章 威武大将军
苏木这种老和福王做游戏的教育方式实在太超前,其实,明朝人还是接受不了的。
只不过,张太后心中以为太康之所以让苏木来做福王的师傅,一是看到苏木的名声实在太响亮,如今已是文坛首屈一指的领袖,二则是估计太康也想让这父子二人多接触接触,好培养感情。
对于太康的小心思,张太后如何看不出来,只不过不愿意计较,就默许了。
以苏木的学问和才干,以及他状元公和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资历,将来肯定是要入阁的。将来福王有一天继承皇位,有这么一个大员支持,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福王的学习还是不能放松了。
于是,张太后又让王螯入东宫教授福王。
王螯以前本是侍讲学士出身,正德一年的时候又做个几个月户部尚书。后来刘瑾当权,老王因为得罪了这个权宦,一气之下辞职回老家吴县养老去了。
刘瑾被诛,王螯起复,如今刚到京城,好没有安置。
正德皇帝索性又让他做了侍读学士。
王螯乃是弘治一年的探花,学问文章说句实在话,就称当世第一也不过分。他教过弘治,教过正德皇帝,如今又来教福王最合适不过。
所以,福王又多了一个师傅。
苏木和王螯可是老熟人了,想当初在东宫的时候,苏木还做过他几个月学生,这次见了面,苏木大为惊喜,忍不住喊了一声:“哈,老王,又看到你了。”
喊完,才觉得不妥,就一整面皮上前见礼:“见过守溪先生。”
王螯本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不以为忤,微笑着点头:“诛杀刘瑾一事老朽已经知道了,皆是你的功劳,老夫大为欣慰。”
有他给福王教书,苏木也松了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大儒,有他在也不怕误人子弟。
老王耐心极好,有他在,在一个月之中,福王竟然学会了一百多字,叫张太后大大地惊喜。尤其是在年三十这天,见到福王歪歪斜斜写的那个福字,更是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一把抱住孙子就“心肝”“肉肉”地疼个不停。
有叫人给王螯师傅从过去一整套笔墨纸砚。
唯一不美的是,教福王一个月,小家伙竟然是不是地冒出几句吴俣软语,叫正德很不高兴,说堂堂天家男儿,说起话来怎么跟女人一样?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各镇兵马已经陆续开去山西前线,就连最远的辽东镇的前锋部队,也抵达京城。
如果不出意外,最多一个月,朝廷征讨鞑靼的大军就要部署到位。
苏木开始急噪起来。
可他却是无法可想,自己要想去前线,只能以皇帝随侍参谋的身份。可看正德的意思,这两个月根本就没有御驾亲征的想法。
苏木就算想使力,也不可能找人帮忙。皇帝亲征,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肯定会受到文官集团的强力阻拦。
这事,苏木也只能埋在心头,不敢在任何面面前提起。
而且,他每隔一天都要进宫一次,精力基本上都被福王的教育给牵扯过去。
这个春节,他也过得非常不开心,竟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
大年初四这一天,休沐结束,苏木照例去翰林院点卯。
刚到了地头,就有工作找到他头上来,说是国家正在修订弘治皇帝实录,让苏木接手。
苏木有些意外,说自己现在是侍读学士,这个工作不归自己管啊。让他接手,是不是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上头说,无妨,苏学士你不是做过翰林院编纂吗,主要任务就是修史,这可是你的老本行。还有,以前你随侍过孝宗皇帝,由你来修订弘治先帝的实录最好不过。
苏木又说自己每隔一天都要去东宫当值,怕要耽搁了。
上头又说,也是无妨,陛下说了,修史乃是国家第一大事,东宫事务且放在一边,暂时不用去了。
苏木最近被福王闹得腻犯,听到说不用去东宫到奶爸,心中欢喜,说,如此就好。
然后,翰林院学士又道:“苏学士,孝宗皇帝的起居注中有一个地方记录有些马虎。就是弘治六年的时候,孝宗皇帝秋狩,驻跸昌平行宫。起居郎在记录这段时语焉不详,你跑一趟,问问行宫里的中官,将孝宗皇帝那几日的情形记录一下。”
苏木在京城中呆了两月,静极思动,一听说要出差,顿时来了兴趣,连声说:“好好好,我明日就出发。”
昌平离京城也就一两日路程,加上做事,来回也不过耽搁五天。
不过,好不容易出去旅游一趟,苏木打算好好玩玩。
回家同家里人一说,吴夫人也替苏木高兴,说:“老爷最近两月郁郁不乐,出去散散心也好。”
苏木提议:“干脆咱们一家人一起去好了。”
吴夫人大喜,点了点头。
一家老小要出门,自然忙碌了一通,囡囡和绣绣更是高兴得跳起来。
大约是太兴奋,在雪地里疯玩了一天,到第二日早晨,绣绣竟然感冒了。
吴夫人担忧女儿,就说她要留在家照顾绣绣。
眼见着一场旅行就要泡汤,囡囡一脸的失望。
吴夫人如何看不出她面上的烦闷,笑道:“囡囡,娘和你妹妹是去不成了。你若真想去,就叫你爹爹带上你好了。都是大人了,娘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真的可以吗?”囡囡惊喜地看了苏木一眼。
见苏木微微点头,囡囡大喜,抱住吴夫人就在她面上亲了一口:“谢谢娘,谢谢娘!”
吴夫人笑道:“囡囡你这个鬼丫头,都是快要嫁人的人了,还怎么轻狂。”
一听母亲提起自己和谢自然的婚事,囡囡一张脸就红了起来。
苏木这人自在惯了,出门也不爱前呼后拥,这次去昌平,就带了赵葫芦和囡囡的贴身丫鬟冲嘴。
轻车简从,行得也快,只一日工夫就到了昌平县城。
苏木也没有惊动地方官员,就在客栈里住了一晚。
说句实在话,他之所以没有去驿站,实在是明朝的驿站的卫生条件实在不怎么样。驿站的官员和兵卒们反正是吃财政饭抱铁饭碗的,有没有任何责任心。里面铺盖帐子一个月能洗一次就算好的,碰到运气不好里面还生活着一群小动物。、
哪比得上客栈干净整洁。
住了一晚上,第二日,苏木带着三人出了城,安步以当车,一边看着雪景一边朝行宫走去。
行宫距离昌平城也不过十里路,路上的生态非常不错,风景尤美,这一路走着,和囡囡和赵葫芦说着话,倒也不寂寞。
眼见着就看到行宫了,突然间,背后传来一阵劲急的马蹄声。
回头看去,却是二十来个鲜衣怒马的骑士。他们身上批红貂裘,背上背着大弓,腰挎军队制式雁翎刀,一个个生得威武雄壮。
这行人见了苏木,也不减速,反一阵风似地冲过来。
赵葫芦怕战马冲撞了自家老爷,抢先一步将苏木和大小姐护在身后,大声喝道:“哪里来的蛮子,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
话音刚落,“吁”一声,二十几骑战马停下来,迈着小碎步围着苏木等人转圈圈,愤怒的马鼻孔里喷着长长的白气。
有一个骑士喝道:“可是翰林院侍读、詹事府左庶子苏木?”
苏木心中微微一惊,走上前来,大声道:“某正是苏木。”
为首那个骑士一拱手:“果然是苏学士,我家将军请你说话。”
苏木有些茫然,自己可不认识什么将军:“你家将军是谁?”
那个骑兵:“我家大帅乃是总督军务事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
“啊,是陛下!”苏木吓了一跳。
威武大将军不就是正德皇帝给他自己封的官职吗,皇帝怎么跑这里来了,又来找我苏木做什么?
雪有些大,来的二十多个骑兵身上都批着毛绒绒的皮裘,头上还扣着风帽,又是一般高矮,又如何看得清楚。
苏木忍不住大喊一声:“臣苏木,拜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葫芦和囡囡听到苏木这么叫,这才知道大明皇帝就在这里,同时吓了一大跳。
至于冲嘴,更是惊的腿一软,差一点瘫倒在地。
战马闪开了,留出一个通道。
一条高大的身影骑着战马走到苏木面前,将头上的风帽一掀,露出正德皇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苏木,这里没有皇帝,只有威武大将军朱寿。”
“是,见过大将军。”苏木心中震撼:“却不知道大将军今日来昌平所为何事?”
“还能为何事?”正德皇帝将手放在刀柄上,大声喝道:“某,威武大将军朱寿接圣旨,前往山西主持对鞑靼用兵事。苏木,你不是要入某的幕府参赞军事吗?本帅手上正缺人才,这就寻了过来。怎么,你不敢,不敢直面鞑靼人的刀枪吗?”
“战场之上,刀箭无眼,搞不好就是马革裹尸,苏木你敢与本帅并肩杀敌吗?
苏木惊得张大了嘴巴,突然想明白了,正德皇帝这是要微服出巡,直接跑去山西打仗啊!
第八百五十六章 被正德裹胁
看苏木楞住,正德皇帝冷笑一声:“怎么,苏学士可是畏惧了?西北风霜可比不上京师里的舒适啊!”
苏木立即明白过来,正德皇帝果然如真实历史上所记载的那样要微服私巡。为了上前线统帅大军同小王子作战,又怕被百官阻挠,他也不去寻这个烦,索性化了装,直接出京城去山西,来一个即成事实。
两个月前苏木在正德面前提起让他御驾亲征的时候,皇帝其实已经动了心。不过,宫中人多口杂,他当时若是点头,难保不会走漏风声。
所以,正德皇帝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呵退苏木。
表面上依旧下了圣旨,让杨一清担任征讨鞑靼军队的统帅,而将苏木放在了翰林院做侍读学士。
接下来就是等,等各路大军集结到山西之后,就直接出京。
想通这一点,苏木心中一阵狂喜。听正德话中的意思,是同意自己随驾去山西,在战场上获取军功的机会到了。
不过,表面上他依旧是一副镇定模样。
也不废话,一揖到地:“岂曰无衣,与子同仇。”
“好,哈哈,哈哈,苏木啊苏木,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正德虚扶了苏木一下:“事不宜迟,你我也不用在昌平停留,直接出居庸关,免得被百官们知道,又是一桩大麻烦。”
苏木顺势直起了身子:“是,大将军,此刻京城中也不知道拉成什么样子。大将军龙行虎步,根本就隐瞒不住行藏。只要出了居庸关,朝廷就算想追回大将军也难了。”
确实,正德皇帝这一行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一个个生得威武雄壮,一看就不是寻常军卒。而且,这行人身上的武器制作精良,都批着昂贵华丽的裘皮,头上带着夸张的貂帽。光这身穿戴,就足够普通人吃上两年的了。
这一日苏木从京城到昌平,沿途也碰到过不少从辽东镇开拔去山西的镇军。同那些衣着简陋破旧的边军比起来,正德等人恰如鹤立鸡群一般,想不惹人侧目都难。
皇帝出宫是何等大事,如果在昌平留上一日,只怕明天一大早阁相们都会出现在正德的放门口。
正德微微点点头:“本帅正在想这件事情,还需要苏木你帮忙。”
“我……能帮上什么忙?”
正德冷笑道:“你不是翰林院学士吗,可是天下士子的典范。这次你得了朝廷之令,来收集资料编纂孝宗皇帝实录。等下我等就扮着你的随从,一道出居庸关。别人一见是苏大学士你,又有职司在身,巴结还来不及,又如何敢来盘查?”
“原来朝廷让我编纂孝宗皇帝实录乃是陛下早已经安排好的,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苏木一阵无语。
“正是如此,走吧!”正德回头朝手下喊:“给他们几匹马,都带上。”
苏木:“大将军。”他心中一惊,想不到正德居然要带上囡囡她们。
“还有什么事?”正德有点不耐烦:“路途遥远,今日之内必须过居庸关,若再拖延,天一黑,就麻烦了。”
苏木指了指身边的囡囡和赵葫芦、冲嘴,道:“大将军,这是小女苏之华。苏木也没想到大将军会找到在下头上来,去山西为君父为国家效力,乃是苏木的心愿。不过,可否让小女他们先回京城去?”
“住口!”这个时候,正德皇帝身边一个高大汉子厉声呵斥:“若是让你女儿和下人回去,半路上若是走漏了消息又该如何,坏了大将军的军国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这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钱宁,苏木以前只同他见过一面。
今日定睛看去,却觉得这人很是年轻,也就二十五六岁模样。人倒是生的雄壮,可眼神却游离不定,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善良之人。
“都带上,等过了居庸关再放他们。”正德皇帝也不想再废话,一策马,朝前奔去。
其他也一涌而出,追了上去。
钱宁将四匹马交给苏木,喝道:“苏学士,请吧!”
“好说。”苏木忍住气上马。
赵葫芦本身就会骑马,囡囡以前在陕西时就跟谢自然学过骑术,从陕西回京城的时候,也是一路骑过来的,要说起骑术,比苏木还高些。
只听驾一声,囡囡就如一道轻盈的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倒叫钱宁吃了一惊,忍不住喝彩一声:“好骑术,苏木,你这个女儿不错啊。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个鞑靼婆子。”
他说得无礼,冲嘴立即骂起来:“你这人说话好声难听,咱们小姐乃是大家闺秀……啊,我不会骑马……”
“起来!”钱宁大喝一声,突然伸出手去抓住冲嘴的衣领,一提,就将她提到一匹战马上。
然后在那匹战马的屁股上一拍,在冲嘴的哭喊声中,战马愤怒地朝前冲去。
“冲嘴,小心了!”赵葫芦大惊,一挥鞭子骑马追上去,好不容易在拉住那匹马的缰绳。
苏木见钱宁如此粗鲁,心中憋气,却又暗暗吃惊。
冲嘴本是农家丫头出身,贪吃贪睡,可以说是无一优点。可驾不住囡囡喜欢,回京之后,也不叫她做什么事。于是,这小丫头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体重直线飙升,看她现在模样,起码有一百一十斤左右。
可刚才钱宁只一只手就将她给提了起来,当真是好大力气。
苏木一边骑马一边偷偷观察钱宁,发现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两只手十个指头上都是粗厚的老茧。
听人说他箭术高明,想来定然如此。
正德叫苏木去山西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将囡囡她们给扣了下来,苏木心中不觉一阵窝火。
一路上都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至于其他侍卫,都是新人,同苏木也不熟,见皇帝不理睬苏木,也都不敢说话。
队伍默默前行,只冲嘴一个人在马上吓得不住惨叫,叫得嗓子都哑了。
这一路倒也顺利,不过,也没有什么景致可看,沿途都是辽东镇的队伍,除了兵,还是兵。
走了一整天,总算到天黑的时候到了居庸关。、
即便身子再健壮,苏木还是觉得身上有些发酸,再回头看赵葫芦等人,累得脸都白了。
正德突然回头:“苏学士这几年居移气养移体,功夫都荒废了?倒是你女儿调教得不错,会武艺吗?”
苏木:“回大将军的话,小女只喜读书,不练武艺。”
“可惜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 张太后监国
正德皇帝说着话,就深深地看了囡囡一眼,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欣赏。
苏木也不说话,径直上前递上自己的告身文谍通关。
看到苏木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身份,守城的兵卒大骇,忙将苏木迎进关去,安顿在驿站里,然后一道烟似地跑去报告官长。
不一会儿,镇守居庸关的大将带着一群人过来拜见苏木,说了许多恭维的话,又说在军营中设了酒宴,请苏学士等人过去吃酒。
苏木正饿得厉害,自然是欣然应允。
不过,正德等人怕暴露行藏,推辞了。
没办法,苏木只得一个人过去,又叫人给他们送了许多酒食。
这场筵席也没多大意思,也就是吃了不少酒,说了许多应景的话儿。等赴完宴回驿站的时候,整个关隘的灯火都点燃了。
雪已经停了,天上的乌云也被风吹散,竟是满天星斗。地上灯火和天上的星星仿佛连接在一起,北中国的夜空壮丽得叫人无法呼吸。
原来,这居庸关并不是一座城市,而是大军镇。属于延庆卫,归宣府镇管辖,除了一道蜿蜒巍峨的长城,就是连绵不绝的军营。
这里是京城的北大门,辽东镇边军去山西作战,必须经过这里。
现在,辽东镇边军十之七八已经过了居庸关,但场景依旧如此壮丽,可想,一个月前又是何等光景。
回到驿站,苏木本以为正德等人第一次出京城,必然很兴奋,应该正在驿站里吃酒玩闹。
可一进院子,却发现里面寂静无声,只一个侍卫手把刀柄在院子里当值:“学士回来了?”
苏木很是意外:“大将军呢?”
“大将军已经歇了。”
“这么安静啊!”苏木忍不住感叹一声。
侍卫:“大将军说了,从今日开始以军法勒束队伍。大军营盘不得喧哗,违令者斩。”
苏木微微点头,这个正德皇帝,做事还真是认真啊!
大约是昨天晚上喝多了酒,苏木脑袋有些发涨。
第二日早晨睡得正香,就被一阵紧急的起床号令惊醒,抬头一看,外面天还没亮,正德等人就开始喂马、吃饭。
没办法,只得请提起精神起来,收拾行装。
“对了,这是朕的手敕,让驿丞交给他们的官长吧。”吃完饭后,正德皇帝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苏木:“朕这次去山西督师,来来回回至少需要半年,总归要叫百官知道朕去哪里了。你是侍读学士,负责起草诏书,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
苏木展开一看,果然是正德手笔,上面详细写了他之所以要去山西同鞑靼人作战的原因。并说,在皇帝不在北京期间,就由张太后监国,会同内阁共同管理国家云云。
下面还盖了一方小玺。
“没什么了,臣这就交给驿丞。”
“那就快些走,如果没猜错,大臣们要追来了。”正德有些担忧:“但时候,怕是要走不脱。”
“确实。”
收拾停当,苏木将皇帝的手敕放在驿丞手上,只说感谢延庆卫的各位将军的盛情款待,自己公务在身,不敢耽搁。这里有一封信,烦请转交给将军们。
然后,众人也不耽搁,出了关,飞快地向西奔去。
军队虽有点卯制度,可驿丞地位卑微,根本没有资格参加军中的会议。
见苏木递过来一封信,以为不过是普通的感谢信一类的东西,也没放在心上。就先放到一边,准备午后在去拜见军中大将。
等吃过了晚饭,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定睛看去,却看到延庆卫的军官们都是一脸苍白地簇拥着一个身穿大红官服的文官过来。
“人呢,人呢?”那个文官一把抓住驿丞的领口就厉声大喝。
“什……什么人?”
一个军官叫道:“快老实回大人的话,就是昨夜和苏学士一道来的那群人。”
驿丞:“苏学士他们天没亮就出发了,骑的有是快马,估计现在已经到怀来卫,不,搞不好都到保安州了。”
“什么!”那个文官大怒,一记耳光抽到驿丞脸上,竟然是气急败坏了。
驿丞莫名其妙地吃了一记耳光,又见到这么大阵仗,知道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忙挣扎着叫道:“大人,苏学士走的时候还留了一封信,说是叫小人呈给官长。”
“有信,快把来看看!”文官一把从他手头抢过苏木的信,低头只看了一眼,就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大人。”
“大人,你怎么了?”
文官坐在地上,一把推开来搀扶他的军官,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陛下,陛下啊!”
“什么,陛下……”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个军官大着胆子问:“大人,什么陛下?”
“万岁爷就在苏木一行人当中。”
“啊!”
“走了万岁,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李阁老,去见杨阁老!”
那文官也不哭了,一咬牙站起来,低着头就朝墙壁上撞去。
“大人,不可!”旁边人的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住。
“放开我,放开我!”
正纠缠着,突然间,外面又有人喊:“杨阁老来了。”
场面顿时一静,那文官也不自杀了,同时转头看去。
却见,又是一大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内阁次辅杨廷和和阁臣杨一清。两人赶了一天一夜路,身上都是泥点子,神情也显得异常疲惫。
接过正德的手敕,两个阁老看了一眼,同时抽了一口冷气。
杨廷和怒啸一声:“荒唐,走,追上去!”
杨一清为人冷静,一把拉住杨廷和:“次辅,怕真是追不上了。如今,京城里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还是先回去,稳住局面在说。”
杨廷和听杨一清说得有理,确实,国家也需要有一个人做主。
他想了想,点点头:“走,回京,找慈圣太后去。”
确实,都到这种时候了,要去追,也根本追不上。而且,以正德皇帝荒唐的性子,就算追到了,也没办法把他给劝回来。
他又是九五至尊,难不成还能将他给捆了?
正德这次去山西打仗,没有半年根本回不来,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是想将张太后重新请出来监国,主持大局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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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自任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微服出京,去山西主持对鞑靼小王子战役一事传回京城之后,百官震惊,大内震惊。
此刻,在大明门外积聚了好几百官员,都站在那里大声地喧哗着。
更有激愤的官员大声骂道:“荒唐,真是荒唐,堂堂天子居然跑去前线与敌沙场厮杀,成何体统?”
“体统不体统的倒是其次,怕就怕土木堡旧事重演。”
“对,对,对,怕的就是这样。朝廷里出了奸臣了,定然是有人将陛下哄骗了。”
“对,定然是钱宁,这个奸佞就是王振在世,必诛之……”
大臣们闹得不象话,内阁六老却绷着脸皮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正闹着,张太后身边最亲信的太监林森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叫道:“各位大人,大人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你们还是各归本位,别添乱了。”
李东阳眉头一皱:“太后怎么说?”
林森苦笑:“还能怎么说,太后她老人家说了,她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国家自有制度,祖宗自有家法,后宫不得干政,监国一事,就此做罢。”
听到这话,大家又叫起来:“太后若不监国,陛下有在山西,这朝廷不是乱了吗?如今朝廷正在对鞑靼用兵,朝中若没有人居中运筹,这一仗还怎么打。若是败了,我大明朝又该何去何从?”
“不行,太后若不答应监国,我等就站死在这里。:”
“对,我们就不回去了!”
一时间,沸反盈天,林森额头上沁出汗水来,不住叫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李首辅,你得拿个章程出来。”
李东阳:“我先去见太后。”
“对对对,也只有首辅你能说服太后。”
等李东阳进宫之后,百官都安静下来,都抬起头看向皇宫方向。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眼见着日头已经偏西,正不耐烦间,李东阳光一脸疲倦地出来。
大家也顾不得那许多,同时围上去七嘴八舌问:“首辅,如何了?”
李东阳:“太后已经答应监国了。”
“那就好,那就好。”众官同松了一口大气。
……
皇太后寝宫中,太康一脸愤怒地坐在那里,脸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静舍之中,只张太后、她和福王三人。
福王已经哭闹了一个时辰了,还没有歇气的意思:“我要见苏师傅,我要同苏师傅玩,不要王师傅,不要王师傅!”
“一定是苏木搞的鬼,他想做官,他想重获皇帝哥哥的宠信,这才出了微服私巡,御驾亲征的棍意。难不成,他的功名利禄比福王还重要,这可是他的骨……”
“住口!”张太后威严地看了她一眼:“你说话可得注意些。”
“是,太后。”
张太后叹息一声:“皇帝和苏木要去西北打仗,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说什么也没有用处。哀家也是没办法,只得再次出山监督国政。只叹,千秋之后,后人也不知道要怎么评价哀家,搞不好要说哀家是吕后再世。”
“太后……”
福王还在哭闹,太康突然一记耳光抽了过去:“住口,烦死了!”
福王立即安静下来,畏惧地看了太康公主一眼,乖乖地缩进张太后怀里。
第八百五十八章 尴尬的旅程
从居庸关出来,正德也不停留,一口气跑到了怀来。
在当地住了一夜,又继续西行,过宣府、怀安之后,就进了山西大同府境内。
这里已经是口外,雪大得厉害,一路走得也非常辛苦。
冲嘴总算学回了骑马,整个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而苏木的体重也轻了几斤,在经过刚开初的疲倦之后,他现在的精神却比以前要好上许多,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一路风雪甚大,苏木本以为囡囡会受不了。却不想,这小家伙这次能够出远门,一路上都显得极其兴奋。她为人开朗,一路上竟同正德手下的侍卫们混得熟了。整天不是同他们赛马,就是说笑。
她个子小,马术又好,一骑上马,就跑得飞快,如同一只雪地上的灵狐。
有她的笑声,这一路也不寂寞。
就连正德也忍不住在苏木面前冷冷道:“这才像是你女儿,不练武可惜了。苏木,看看你现在暮气沉沉,简直就是个腐儒,看得叫人心头生厌。”
苏木一阵无语,心道:女孩子家耍刀弄枪总归是不好的,你哪里知道,这小丫头片子是因为可以看到谢自然,高兴的。
“陛下教训得是。”
“你笼了吗,跟你说过一百遍了,请叫我朱大将。”
“是,大将军说的是。”苏木忍住气应了一声。
这一路上,虽然苏木有一意思地接近正德皇帝,可朱厚照这小子对苏木却总是不冷不热爱理不理的。
其他侍卫还好,尊敬苏木是翰林院学士。
钱宁那家伙的态度就恶劣了,表面上不好说苏木什么,但对于赵葫芦却是不住地呵斥。赵葫芦这些年跟着苏木风光惯了,什么时候碰到过这种人物。偏偏人家又是锦衣卫指挥使,惹不起。
弄到最后,赵葫芦都快得抑郁症了。
正德皇帝对苏木如此态度,苏木也犯了脾气:姓朱的小子,你他娘是要同我恩断义绝,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好,你不理我,我苏木也不会将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
走了十天左右,苏木和正德皇帝加一起也没说上十句话。
这一路上全是兵,时不是看到一对人马在官道上蜿蜒前行,所有人都是神情紧。
现在已经要快春了,等到雪化,青黄不接鞑靼人战马掉膘,就是两军决战的时候。
“快来!”囡囡骑了一匹马冲上前面那道山梁,不住地朝大家招手。
这个时候,正德身边突然有一个侍卫大声道:“到了,到了,到地头了。”
“你可看得仔细了?”正德神情一凛,急问。
那侍卫一拱手:“回大将军的话,小人乃是大同人氏,自然看得明白。前面就是白登山,翻过这片上梁,只二十来里地就是大同城了。”
“好,终于到了。”正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着用鞭子指了指前面的那片山地,道:“昔日汉高祖刘邦征讨匈奴,就被人家围在这里好几日,几乎身陷敌手。最后,迫不得已,汉朝只能派人买通匈奴阏氏,这才脱了身。这一仗,刘邦的一统天下囊括寰宇的百战精锐被匈奴人打掉了精气神,从此,有生之年再不敢北上。只将公主嫁给匈大单,并年年送上大量财物结其欢心。说起来,朕这次与鞑靼人决战,也会在这一片,难道,这是历史的巧合?”
他猛地回头看了众人一眼:“你们说,本帅会重蹈覆辙吗?”
侍卫们没有说话。
正德又高声道:“不会啊,不会的!汉朝开国之初,国力微弱,贸然出击,定然会自取其辱。我大明经英宗、代宗、孝宗三代皇帝精励图治,国势已强,而鞑靼人又受了雪灾。此消彼涨,这一仗却是赢定了。日后,本帅当在此山上勒石为记,封狼居胥。听我将令,进大同!我大明,必胜!”
说完,就一挥鞭子,骑着战马冲了出去。
“我大明,必胜!”
二十多骑滚滚而出。
苏木正要骑马跟上去,钱宁却一把将他的战马拉住:“苏学士,你就不用去了。”
苏木一惊,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钱宁得意洋洋道:“陛下说了,既然已经到了大同,拿你也没什么用处。你若想回京,自去就是。反正你也不过是一个幌子,叫你一道过来,不过是要你手上的通关文谍。”
大笑声中,钱宁也去得远了。
只留囡囡一个人在山梁子上大声喊:“喂喂,你们要去哪里,怎么不等我?”
赵葫芦和冲嘴坐在马背上,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良久,赵葫芦才道:“大老爷,万岁爷已经走了,看他老人家的模样好象是不想让你一道去大同。要不……咱们回京城吧?”
苏木被皇帝甩在半路上,大觉尴尬,心中恼怒,几乎忍不住要一拂袖子,扭头回北京去。
正要说话。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阵高亢的歌声:
“对坝坝那个圪梁梁上,
那是呀一个谁?
那就是我那有名的二妹妹。
你在你那个圪梁梁上,
哥哥呀我在那沟。
看中了那个哥哥,
妹子你就招一招哟手。”
却是一口陕北腔调。
苏木一听,突然笑起来:“听口音,应该是谢自然的人,哈哈,能够在山西听到陕西信天游,倒是难得。”
果然,山梁上的囡囡也惊喜地大叫一声,喊道:“沟底的人,可是谢家哥哥的人?”
一个骑兵从沟里跑出来,惊讶地大叫一声:“什么人,怎么识得我家大帅?啊,是囡囡小姐,小的班建侯啊!”
没错,此人正是谢自然以前的伙计班建侯。
苏木大喝一声:“某是苏木,班建侯你过来,我有话要问。”
班建侯:“啊,是苏大老爷。”
急忙滚落马下,远远地拜了下去。
苏木和囡囡等人急忙骑马过去,下了马后,苏木将他扶起:“班建侯,你怎么在这里?咦,你做军官了!”
班建侯看到苏木和未来的主母囡囡,激动得身子都在打颤:“回大老爷的话,承蒙谢老爷不弃,小人如今正在前边孤店千户所做副千户,今日听探子来报说来了二十多个形迹可疑的骑兵,小人不放心,就亲自过来查看,想不到竟然碰到大老爷。如果谢老爷知道大老爷和大小姐来大同,却不知道好欢喜成什么样子。”
第八百五十九章 没那么简单
听班建侯话中提到自己,囡囡羞得红了脸,唾了一口,娇嗔道:“他欢喜什么,又有什么好欢喜的?”
“你倒是胆壮,听说有二十多个骑兵,一个人就敢过来侦察敌情。”苏木笑着说。
班建侯:“回大老爷的话,小人以前随谢老爷风里来雨里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鞑靼人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欺软怕硬。你若是软了,人家就敢将你欺负得狗屎不如。你若是硬了,他自然会软上一头。这鞑靼人崇拜强者,可不讲究是恭敬谦让。对他们就一个字打,打到服为止。”
苏木点头:“你们都是走老了鞑靼草原的,国家正要对敌用兵,正是你们建功立业之时。”
班建侯听苏木这么说,大为振奋:“小人以前不过是一个江湖汉子,做梦也没想到能够当一个副千户。这都是大老爷和谢老爷的恩情,小人也没想过再做什么官儿,只想在沙场上报答你们的知遇之恩。大老爷,时辰已经不早,又这么冷,还请去小人的千户所吃点热食,歇息片刻,小人这就派人去通知谢老爷说大老爷和大小姐过来了。”
“你们的士气倒是高昂。”苏木听到这话,心中振奋起来。
心中想:苏木啊苏木,想不到你堂堂男儿,刚才竟然还想着放弃。这两年你忍辱负重,又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难道都要付之东流不成,你又置谢自然和关继宗他们于何地?若不是为了这军功,早在一年前你就可以走张太后的门路,要想重回政坛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现在放弃,以后还有什么面目面对谢自然和他手下的汉子们?
就道:“就不去你的千户所了,直接进大同。”
皇帝不是不想见我吗,好,我自己去见他。
班建侯:“大老爷旅途劳顿,何不歇息片刻?”
冲嘴也插嘴:“是啊,是啊,都饿坏了。”
赵葫芦喝道:“冲嘴,大老爷说话,你乱插什么嘴?老爷急着进城,自然有他的道理。”
冲嘴这才闭上了嘴,一行人也不耽搁,径直骑了马朝大同城行去。
一想到就要见到谢家哥哥,囡囡兴奋得骑马冲在前头,大约是跑得有些急了,头上的貂绒风帽被风吹了下来,露出一头飘扬的青丝。
冲嘴:“小姐,仔细摔了。”
“我没事。”
“什么?”
“我没事!”囡囡大声笑着,“班大叔,刚才你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好好听。”
“信天游。”
“能不能再唱一段?”
班建侯红着脸抓了抓头皮,刚才那首信天游乃是情歌,他先前没认出囡囡来,现在听囡囡问,顿觉异常尴尬。
“哈哈,唱一段吧,走吧!”苏木大笑,被迎面的雪风一吹,心中的阴霾仿佛被这刚劲的北地劲风给吹散了。
在班建侯悠扬的歌声中,苏木等人行了大半天,总算是进了大同。
可刚一进城,囡囡面上的笑容却凝结了,目光直勾勾地落到城墙根边堆积如山的牛马粪便上。
苏木叹息一声,知道囡囡有回想起从前在这里惨痛的经历:“囡囡,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什么也不要想。”
囡囡眼睛里含着泪花:“爹爹,你会永远保护囡囡吗?”
苏木点点头:“当然。”
囡囡:“娘不要我了……这两年囡囡和爹爹在一起过得好开心,就如同在梦境中一样。囡囡生怕有一天醒了,一切都不存在了,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囡囡依旧住在这粪堆里,依旧是那个小乞丐。”
“天底下哪里有不疼自己女儿的母亲,或许,你们之间有误会。”是的,梅娘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不回做出那种事来的。
一想起梅娘,苏木心中大痛,然后又无限惆怅。如今已经是正德七年,距离当初和梅娘在沧州分手已经快六年了。如今,她已经嫁做他人妇,搞不好已经儿女成群了。
对这一段感情经历,苏木不知道该如何总结。这其中有许多误会,偏偏自己又无法向她解释。或许,只能用一句“有缘无分”来解释吧!
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七八。
也许,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
谢自然如今兼了山西行都司都司一职,就住在都司衙门里。
苏木等人这次来山西说难听点是被正德皇帝裹胁的,事先也没半点消息,又一路急奔,等进了衙门,谢自然大为惊喜,看到苏木和囡囡,激动得身子都哆嗦了。
上前同苏木见礼之后,目光就没离开过囡囡。
囡囡,如今已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人,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
眉宇疏朗清秀,带着一丝梅娘当年的韵味。再加上又有吴夫人的调教,咸宁侯府钟鸣鼎食之家。那种望族女子的风范,却不是普通人家小姐可以与之相比的。
一刹间,谢自然竟然有种被晃花了眼睛的感觉。
看到谢自然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囡囡,苏木一笑,心中也是感慨:都长大成人了。
他道:“君服,我等来得匆忙,其中曲折等下慢慢同你说起,你先将囡囡给安顿下来吧。”
“是是是,学生这就去安排。”急忙叫手下人收拾出两间清净的院子,让囡囡等人住进去。
都司衙门听说谢佥事的恩师,堂堂状元公,名满天下的苏子乔来了,顿时骚动起来。
好半天,衙门里总算安静下来。
苏木和谢自然在后厅吃茶,天气实在太冷,一口气喝了两开热水,苏木一身才舒泰下来。
听到苏木来大同,知府关继宗也匆忙赶来,三人在厅中说了半天话。
“什么,万岁来大同亲征了!”谢自然听完苏木的述说,忍不住惊叫出声,正德皇帝荒唐让他瞠目结舌。
关知府更是张大嘴,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了。
“没错,如果没猜错陛下如今正在大同镇召见各镇总兵官。君服,这一仗打起来,可就是你建功立业的时候,得好好把握。”
谢自然苦笑:“恩师,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
第八百六十章 手头的一股力量
“怎么说?”苏木不觉问。
谢自然:“恩师你也不是不知道,山西行都司的主要职责是管辖府中各地卫所,管辖的是军户。军户和边军有很大的区别,正打起仗来,咱们卫所兵可捞不到上战场的机会,功劳怕是都要被镇军给抢去了。”
他这么一说,苏木立即就明白过来。
明朝的军队分为两个部分,驻守边境的边军,和屯垦的卫所兵。
边军指的就是九边重镇的边防军,这种军队装备精良,人多马壮,是明朝军队的主力;至于卫所军,说句实在话,跟农民没什么区别,主要任务就是种田。战事,还得自备兵器马匹,这样的军队,自然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
用一句话来比较边军的卫所兵,那就地主和叫花子。
实际上,一旦国家有战事,朝廷也没指望过卫所军能够派上什么大的用场。
比如这次对鞑靼作战,正德首先想到的就是调集六镇主力来山西参战。至于整个山西将近十万军户,却是被他给彻底遗忘了,更别说大同府的军户。
谢自然叹息一声:“就算到时候陛下想起山西行都司的军户,也不过拿他们当脚夫使用,根本就上不了前线。”
他摸摸了新蓄的胡须,接着说:“做脚夫苦力,就算你做得再好,别人也想不起你的好处。可一旦出了纰漏,却是罪不容赦。倒是关府君,如今却是遇到大机缘了。”
关知府话不多,听谢自然将话题扯到自己头上,不觉愕然:“我,我怎么了?”
谢自然道:“如今,陛下亲征,驻跸大同。行宫中一应吃穿器用皆由大同府供给,按照恩师的话,府君至少能够在驾前混个面熟。而且,大同城就这么大点地方。陛下又是喜动不喜静的性子,肯定会四出走走看看,探察地形,制定作战计划。府君这几月安置流民,政绩卓著,老百姓都喊你是关青天。如此功绩,自然要落到陛下眼中。这一笔大功劳,却是跑不掉的。说句实在话,我倒是有些羡慕关府君的。”
听他这么一说,关继宗大为振奋。可转念一想,又是一脸灰白:“这可糟糕了,这可糟糕了!”
在怎么说,关继宗也算是苏木一系的得力干将,刚开始的时候,苏木还替他高兴。如今见关知府如此颓丧,忍不住问:“关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关继宗苦恼地说:“苏学士,下官虽然只五十出头,可生得老相。就这面容来看,跟七十老翁没什么区别。成天在陛下驾前晃,怕是要引起陛下的怀疑,怀疑下官已经超龄。”
苏木:“关大人,你真的只五十岁吗?”
“货真价实。”关继宗严肃地回答。
“哈哈,哈哈。”苏木大笑起来,就连谢自然也不觉宛尔。
关继宗被苏木笑得满面通红,几乎保持不住。
好半天,苏木才收起笑容,安慰关继宗:“关大人,陛下这人你是不知道的。他根本不在乎这种细节,只要你真的有能力,能为国家出力,至于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
确实,正德荒唐胡闹,有的时候还有些邪行。在一般人看来不得了的东西,落到他眼了,根本就不值一提。
“真的?”
关继宗眼睛一亮。
“我随侍天子这么多年,陛下什么秉性,难道还不清楚?”
“是是是。”关知府这才安了心。
苏木又问两人,为这一仗准备得如何了?
关知府回答说前一阵子苏木给大同府拨了许多赈济款子,如今已经全部到位,如今府库充盈。
谢自然说他那边已经将大同军户统合完毕,大同府一同有十来个千户所,以每镇抽调五十个精锐计算,他手头已有五百来精壮士卒,装备也和边军中的亲兵不相上下,将来上来战场,也是一股可以倚靠的力量。多亏得关府君那边挪借了上万两银子,这才将这支军队组建起来。
话虽然说得简单,可苏木也知道要筹建一支新军需要付出多少心力辛劳,看了看谢自然已经被风霜吹得发黑的面庞,苏木忍不住点了点头:“辛苦了。”
有这支队伍在手,将来若使用得当,未必不能在战场是起到关键作用。
只可惜,胡顺没来山西。
不过,苏木并不担心。锦衣卫可皇帝的亲军,锦衣卫指挥使钱宁都来山西了,他能不来吗?
而且,按照制度,天子亲政,锦衣亲军要立在皇帝大旄下做护卫的。若皇帝有个好歹,一君皆斩。
山西战役苏木筹划已久,以前也和胡顺交代过好几次。只要自己这个老丈人不傻,只要正德微服出寻的消息一在京城传开,他肯定会第一时间骑快马来大同的。
这事的关键还是谢自然在段时间内组建出一支强军来,战场之上,真刀真枪,只有确实掌握一支部队,才能谈得上其他。否则,就算苏木再先知先觉,呆在中军大帐耍嘴皮子,也捞不到半点功绩。
想到这里,苏木才真正的安心了,道:“君服,有时间将你手头那只军队集结起来,让我看看。”
谢自然:“是,恩师。恩师若要看,随时都可以。”
见苏木不解,他解释道:“一般来说,卫所兵都是自己训练的。不过,学生一想,若是任凭他们自己训练,等到战时再集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又派得上什么用场?所以,学生早在两个月前就将军队集中在一起打散重编,如今正驻扎在白登山,称之为白登营。”
“啊,原来部队在白等山啊。”苏木心叫一声错过了,笑着说:“早知道,我进大同之前就先去班建侯的千户所看看了。”
正说着话,一个兵丁匆忙跑进来,跪在地上一磕头:“见过三位大老爷。”
谢自然:“什么事?”
兵丁说话都不囫囵了,道:“大老爷,出大大大……大事了……当今万岁爷竟然来了大同……要召集召集官员们说话……”
谢自然一笑:“陛下亲征一事,某早就知道了。”
兵丁:“知府衙门来人说,陛下诏关知府问话。”
“没其他人吗?”
“没……其他人……”
谢自然官职不高,他这个都司又不是要紧职位,皇帝不召见自己倒不意外。不过,恩师……
看到他疑惑的目光,苏木也不解释,微笑道:“我成天呆在陛下身边,也不需要单独召见。等到晚间,我自去见万岁。”
谢自然恍然大悟:“那是那是,恩师可是天子近臣。”
苏木摸了摸下巴,沉吟:看来,等下还真要去见见正德,无论怎么说,山西我是呆定了。
第八百六十一章 你怎么来了
在谢自然衙门安顿下来,美美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苏木这才坐了轿子去大同镇总兵官行辕。
大同城中有三个政府机构:大同镇、山西行都司和大同知府衙门。
其中,大同镇总兵官行辕规模最大。
毕竟,作为九边重镇之一,大同镇所辖有九万兵马。而且,这次对鞑靼作战,大同镇军很有可能是主力。
到地头一看,大同镇总兵官衙门大得惊人,占地至少二十亩,门口摆放着两头青石狮子,再加上巍峨的大门,显得非常威严。
下了轿子,还没让门丁去通报,就看到一个四品官颤着身子从里面出来,腿软得好象站不住的样子。
就有两个衙役非常迎上去:“府君,府君,你怎么了?”
苏木定睛看去,才发现这人是关继宗。
不对,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
又仔细一观察,才发现这个关知府竟然染了头发。大约是来的比较急,他头上的染料还没有干,将身上的大红官泡弄得一塌糊涂。
看他怕成这样,显然是被皇帝给呵斥了一顿,搞不好还丢了官职。
苏木心中一惊,忙迎上去:“关大人,你究竟是怎么了?”
关知府见是苏木,这才回过神来,颤抖着,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天子圣明,体恤老臣,赐了下官一匹锦缎,圣恩深重,圣恩深重啊!”
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苏木心中一松,又问了半天,这才知道。原来,正德一路上看到流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这么大兵灾,大同府竟然没冻死饿死一个人,心中欢喜,刚才接见关继宗的时候很是夸奖了半天,倒没有注意关知府染了头发。
苏木:“竟然如此,那就好,那就好。”他心中也是欢喜,关继宗如今可是他的人,受到皇帝奖励,自己也替他高兴。不过,为了关继宗赈济流民一事,为了帮谢自然筹建新军,苏木可是老了脸皮跑了好几次户部和兵部为他们要来了不少赈济款子的。
他又开玩笑问:“关大人,你这头发怎么变黑了?”
被苏木安慰了半天,关继宗的情绪总算平稳下来,听他这么一问,不觉老脸微红:“用了白蒿,现在是冬季,只能用这种东西。否则,头发还会更黑。《千金翼方》中就记载了若干染黑须发的药方,如生油渍乌梅,常用敷头良;黑椹水渍之,涂发令黑;以盐汤洗沐,生麻油和蒲苇灰敷之。”
苏木大笑:“府君渊博,苏木佩服。”
大笑声中就走到门丁前,说明自己身份,叫他们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门丁过来说,陛下说他可以进去。
正德皇帝为人随意,没那么多讲究,进总兵官行辕之后,直接坐在签押房里视事。
等苏木进了屋,就看到里面好多人,看模样,都是带兵的将官。、
门口则是几个侍卫守着,苏木是天子近臣,也不用通报,就放他进去。
签押房本不宽,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显得甚是拥挤。
正德皇帝正提着笔在写着什么,见苏木进来,眉毛一扬:“你怎么来了?”
苏木:“大将军不是说过,苏木可以自回京城,也可以入大将军幕府参赞军务,苏木选择来做这个参赞,为大将军效力。”
听到他自报家门,又是当今海内第一名士苏木,几个将军都是神色一动。
正德冷冷一笑:“你一个书生也想在沙场厮杀?”
苏木也不废话,径直走到御案后面,提起一支笔:“大将军可有军令起草?打仗的事情苏木或许比不上大将军,但说起提笔写文章,却是要略胜一筹。”
正德一呆,倒是拿苏木没有办法。
想了想,道:“写一份军令下去,通知六边军马,从即日起所有军令皆听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节制。”
苏木蘸了点墨,一挥而就,一篇军令写好,又一伸手:“大将军,你的玺印。”
正德无奈,指了指案上的一方小玺。
苏木盖好印,递给一个书办:“发下去,十万火急。”
正德皇帝:“再写一道命令,勒令各镇兵马务必在十五日之内抵达既定战场,若有拖延者,斩!”
苏木却停笔不写。
正德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了?”
苏木:“是否要加一句必须瞒过鞑靼人耳目?”
正德突然抽了一口冷气:“说得好,就这么写。”他好象也意识到苏木话中有话,隐约把握到什么。
于是,一道道军令如流水一样放了出去,这一忙就是老半天,苏木总算就手头的事务处置完毕。许多年没有随侍驾前,苏木突然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正德心中也是一震,突然发现有苏木在自己身边,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是十分顺畅。无论是军政还是民政,只要他提上一句,苏木就好象立即就明白他接下来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将话说透。而且,军队的可用之兵,粮秣数量,山西的山传地貌好象都装在他心里,写命令的时候,想也不想,直接就能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其他几个将军见苏木如此了得,面上全是敬佩,回话时也多了几份恭敬。
正德面容逐渐和缓下来,心道:这个苏木不愧是我东宫出来的,他的脸就是朕的脸面。朕这次亲征鞑靼,六边军官们口头虽然不说,心中未必服气,这次就叫他们看看咱们君臣的手段。
说句实在话,正德这两年早就想过要同苏木和好了。私底下寻思,朕现在也只有苏木一个可以掏心窝子说话的人了。可是,刘伴那事,苏木做错了。问题是,他又不肯在朕面前认错,难不成,让朕给他认错,难不成刘伴就该死吗?
这次,无论朕在一路上如何冷落他。可苏木还是选择来大同,这说明他心中还是有朕的。
能够和他并肩作战,却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正德心中既难过,又有点高兴。
心中叫了一声:罢,罢,罢,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反正刘伴也活不过来。难不成,朕失去了刘伴之后,如今又要失去苏木这个唯一的朋友?
“大将军,这是你的玉玺。”苏木将小玺还了回去。
正德眉毛一耸:“你是本将军的参赞军务事,这方小玺你就留在手头,也好方便做事。”按照制度,皇帝或者一军大将都有单独的掌印官,以方便处置日常事务。而担任这个掌印官的多半是最最亲近的幕僚或者助手。
苏木心中欢喜,这已经是无所保留的信任了,“是。”
其他几个将军也抽了一口冷气,早就听说苏木是天子近臣,东宫龙潜时的第一心腹,想不到恩宠却是如此之厚。
第八百六十二章 芥蒂一点一点消融
今日来这里议事和拜觐天颜的都是这次应州大战的各镇指挥官。
说完事,正德就分别给苏木介绍众人的姓名。
这几人分别是宣府游记将军时春、辽东参将萧渣、大同总兵官王勋、宣府总兵张忠。
几人同时朝苏木拱了拱手,神情中颇多恭敬。
处置完军务,一整天已经过去,天色逐渐暗淡下去。
再看正德皇帝,依旧是一副神采熠熠模样,完全看不出一丝疲倦模样。要知道,他一进大同城就招集手下将军和官员议事,一刻也没有休息过。
苏木心中吃惊,他也没想到正德的身体健壮成这样。
等众人都退下去,苏木正要告辞,正德皇帝却淡淡地说道:“苏木你留一下。”
“是。”
签押房顿时安静下来,只剩正德皇帝和苏木二人。
两人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单独在一起,这次见了面,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呆了片刻,正德才问:“苏木,你现在住在哪里?”
“回陛下的话,臣如今正住在山西行都司衙门里。”
正德皇帝,用手指敲了敲额头:“朕想起来了,山西都指挥司佥事谢自然是你的学生,如今正兼着山西行都司,你住在那里也好。不过,若朕这里军务繁忙,你来回跑却有些麻烦。大战在即,有的事情却也耽搁不得。从明日起,你住到朕的中军行辕里来吧。”
苏木心中一喜:“是,臣回家安顿好家小就搬过来随侍陛下。”
呆坐无趣,气氛也甚为尴尬,苏木就一施礼:“如果陛下没有吩咐,臣就告退了。”
“等等。”正德皱了下眉头:“和朕说话你就那么难受吗,还有,先前你说话只说一半,却是为何?”
“臣不明。”
正德哼了一声:“先前你说大军调动部署之时,必先瞒过鞑靼人耳目。如今,签押房中再无他人,你可以将其中的缘故说给朕听了吧?”
既然正德皇帝问起军策,苏木精神一凛,立即意识到这可是自己等待了两年的机会。如果把握好了,和正德皇帝重修旧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德皇帝丝毫武艺,平生最大的志向就是统帅千军万马驰骋在沙场之上。可以说,军事乃是他唯一的爱好。
如果今日自己能够献上平敌方略,自然是简在帝心。
“是。”苏木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思绪。虽然说这次大战不过是鞑靼小王子第三次入寇明朝,而真实历史上的应州大战则发生在正德十三年。
不过,既然历史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将应州大战提前到正德七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苏木并不懂军事,以前在皇宫里同正德皇帝做兵棋推演的时候,十次中有九次要被朱厚照杀得丢盔弃甲。甚至和刘瑾过招,也是输多赢少。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苏木这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在军事上没有任何天分。至于科举文学,也只不过凭借现代人的先知先觉,以前在大学里恰好研究的又是古代文学专业,这才靠着抄袭在明朝博得了文坛宗师、科举状元的名头。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如今要想凭空制定出一套完善的对敌做战计划,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就算他硬着头皮弄出来,也是破绽百出,反叫人笑话。
与其费这个劲,还不如将真实历史上的应州大战直接搬过来。
想到这里,苏木就道:“鞑靼人小王子部此次举族来山西越冬,全族人口总计有二十万左右,据臣看,鞑靼人可上马控弦的士卒应该在五万上下,且都是骑兵。而我大明朝,则多是步兵。”
“按照兵棋推延,一个骑兵的战斗力相当于七个步卒。如此算来,要想同鞑靼人会战,我部必须集中三十五万以上兵力。我六镇边军,以每镇九万算,扣除留守本镇之兵马,总数有四十万。且,鞑靼人刚过了一个冬天,战马掉膘得厉害,战斗力也下降了许多。此消彼涨,我军战斗力占优,此战倒是可以打的。”
听苏木侃侃而谈,正德微微点头,面色温和了许多。、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将手罩在火笼上取暖:“不过,苏木你忘记了一点。鞑靼人都是骑兵,机动能力突出。而我军又分别从各镇陆续开拔到战场,无法在短时间内集结在一起,根本没没法子捏成一个拳头打人。须防着小王子派出精骑,各个击破。”
说到这里,他面上突然带着一丝笑容:“苏木,想当年咱们在你所住的小天井里玩兵棋的时候,不就复盘过宋时完颜银术可的战术吗。宋朝西军何等强大,可银术可硬是靠几千骑兵采取同样的战略,敲牛皮糖一样将整个西军给吃掉了。这次,须防备小王子采取同一战术。”
苏木点点头:“大将军说得是,这也是臣刚才建议各镇兵马开赴战场时要瞒过了小王子。臣怕就怕鞑靼人采取这个方式,一点一点零敲碎消耗了我有生力。”
正德正色道:“消耗我有生力量倒是不怕,怕就怕小王子惧了,直接跑回草原。如此,本帅岂不白来山西一趟。他北逃,果然实力大减。可将来,朕要想再歼灭他的主力,却没那么容易了。”
苏木:“大将军说得是。”
正德:“接着说下去。”
苏木:“臣子的意思是,各镇兵马悄悄地进入战场,在关键时刻来一个大包围,聚歼鞑靼。”
正德摇头:“小王子又不是蠢货,我大明发六镇大将军与之决战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大同府中估计全是他的探马,这么多兵马来山西,自然已有对策,保不准已经想好要各个击破的法子了。”
苏木突然一笑:“怕就怕他不各个击破,他若是龟缩在一起当乌龟,咱们还真拿他下不了嘴。如今,我大明兵分六路,小王子只需吃掉我们一路。咱们大军震恐,这一仗也不用打了。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他肯定会这么干的,但吃哪一路,则得由咱们说了算。”
正德眉毛一动:“说仔细些。”
“咱们可以算好日子,在各路大将即将抵达战场的时候,让一路镇军卖出破绽,吸小王子全军来攻。小王子的注意力被这一路镇军吸引过去,自然无暇顾及其他五路。只要这一镇兵马将小王子拴死在一地,其他五镇可从容布置一个大包围,在关键时候杀出。此战的关键是……”
“此战的关键是时机得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德大断苏木的话,找他一招手,又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过来坐。”
苏木坐了过去。
正德又指了指火笼:“天气冷,向向火。”
“谢陛xiati恤。”苏木将手放在火笼子上,心中突然一暖,感觉横亘在自己和朱厚照之间的芥蒂正在一点一点消融。
第八百六十三章 不是个事情
正德又道:“其实,还有个关键,卖出破绽的这路镇军对鞑靼的人的诱惑要特别大,大到小王子无法抗拒。”
说着话,正德目光炯炯地看着苏木。
苏木立即明白过来,实际上,在真实的应州大战时,鞑靼小王子也是听说正德皇帝在大同军中,这才率大军来攻。结果,久攻不克,战局拖延,等到其他各镇边军赶到时。小王子这才发现陷入重围,吃了个空前的大败仗。
可是,作为一个臣子,苏木自然不敢提议让正德去做这个诱饵。否则,就有弑君的嫌疑。
而古代君王,最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
苏木又不是傻子,怎么敢在皇帝面前提起这一点。
别说建议让皇帝去做诱饵,就算说让正德皇帝上战场坐镇中军,那也是有谋逆的嫌疑。现在,作为一个臣子,最好的选择就是请皇帝呆在城防坚固的大同城中做个看客。
多说一句废话,他苏木将来就有数不尽的麻烦。
这一点,在历史上就有无数血的教训。唐朝开过初年,回鹘人年年入侵,唐太宗亲率大军出征。驻跸陕北一处行宫。这地方地势险要,李世民也是疏忽了,随苫带了一千侍卫。
回鹘人听到这个消息,连夜发大军,从唐军两个集团的结合部走小路奔袭,一时间,唐太宗陷入危险之中,眼见着行宫就要失守。
紧急关头,突然杀出一支唐朝大将军,这才击退回鹘。
领兵的正是大将候君集,按说,候将军有如此护驾之功,将来的富贵荣华自是少不了的。
可说来也怪,从那一天开始,唐太宗就对候君集戒心深重,最后,竟以谋反之名诛了侯君集三族。
道理很简单,唐朝有严格的军规,没有统军大将军之命,任何人没有权力调动军队。侯君集虽然是事极从权,可由此可以看出他在军中的威信竟然大过皇帝的君权,这就埋下了他未来的杀僧祸。
苏木对自己有一个情形的认识:“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穿越到明朝也没想过要做什么大事业,不过是想好好过这一辈子,混一个荣华富贵罢了。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官僚。既然要做官僚,自然有好处就上,有麻烦就躲,绝不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被人拿到把柄。”
看到正德皇帝灼热的目光,苏木装傻,故意道:“这个诱饵自然是要让大同镇来担当的,其他几个镇的边军此刻还在路上呢!鞑靼人刚经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牛马想必死了不少,虽说他们已经抢劫了整个大同,可日子依旧过得艰难。我们可以在适当的时间将大同镇军调出去,做出要与鞑靼人决战的态势。在一地集中大两的粮草辎重金银财帛,并示之以弱。有这么个便宜可拣,小王子必然不会放过。”
“到时候,等鞑靼来攻,却发现我军已经准备妥当士气高昂,战况必须焦着。等到那时,其他六镇已经抵挡,到时候,六军齐出,必其功于一役,剪除困绕我大明多年的北方边患。”
苏木照搬了正德十三年应州大战的对敌方略,而在真实历史上,这套作战计划正是正德皇帝的手笔。
他这一席话可以说是说进正德心坎里去了。
“好!”正德一巴掌拍在火笼子上,天色已经暗下去,有一点火星从里面腾起来,映在他的眼睛里,那一双眸子,就如同燃烧了一般:“说得好,说得好。苏木,朕以前同你兵棋推演之时,对于你的军事才华不以为然。却不想,三日不见,你真真让朕刮目相看啊!”
他突然大笑起来:“哈哈,粮草辎重金银财帛,光这一点诱耳还不够。据朕所知道,鞑靼小王子就是个属狐狸的,狡猾得紧,但这样未必就能诱他来攻。所以,还得加上朕。”
果然,如……真实历史上一样。
苏木虽然早就预料到正德皇帝将要做什么,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震。
他猛地叫了一声:“陛下,你是九五之尊,不可轻身犯险啊!”
这一声叫得痛心疾首,就连苏木也被自己的声音感动了。
“废话,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老天爷若要朕明日就驾崩,朕也莫名得奈何。”正德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钱宁。”
“臣在!”钱宁早已经站在门口。
正德:“升起朕的仪仗,全城戒严,并广而告知,就说朕已经到大同了,将亲率大军同鞑靼决战。”
“是!”钱宁大声应着跑了开去。
虽然说已经没办法阻止了,可表面工夫还是不得不做的,苏木忙站起来,一揖到地,凄厉地叫道:“陛下,不可,不可啊!”
“住口!”正德突然一拳打到苏木肩膀上,怒喝道:“这可是朕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临沙场的机会。苏木,咱们千里迢迢从京师到大同,眼见着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难不成你还让朕做在大同城看热闹,难道朕和你练了这么多年的武艺就为了做一个看客?苏木,你忘记以前同朕说过,要朕做万人敌吗?”
“臣,无时或忘!”苏木再不说话了,正一作揖,然后站起身来:“愿生死相随!”
正德拍了拍苏木的肩膀:“爱卿,熬夜做个作战计划出来。”
正德的力气何等之大,刚才这一拳打得苏木痛不可忍,可他也明白,正德现在是彻底原谅自己了,刘瑾之事也不算是个事。
“随朕来。”
同正德皇帝出了签押房,又来到正德的寝宫之中,却见大厅堂里的灯点得亮如白昼。
厅堂正中正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一看,正是山西地图。上面分别用红蓝两种棋子代表明军和鞑靼人。
“开始吧,军棋推演,然后制订作战计划。朕来做扮小王子,你来指挥六镇兵马。”
“臣如何是陛下对手。”
“少废话,下就是了。”正德将骰子扔了下去,走了一步棋:“朕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这样就对了。所谓料敌从宽,战术上得重视敌人。”
“是。”苏木也接过骰子扔下去,应了一手。
就这样两人一边兵棋推演,一边做记录。
渐渐地,一个完善的作战计划逐步成型。
第八百六十四章 终于回到核心决策层
不得不说,正德皇帝的军事才华非常地出众,落到他手头,苏木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大同镇的边军一开出城去,就被他如狂风暴雨一般地袭击,不断损兵折将,好几次差点被人全军吃掉。
还好苏木依托地利,按照兵棋推演规则,勉强能够招架。否则,至少有三支军队的建制不复存在。
就整个战场的态势来看,大同镇军出大同之后,如真实历史上一样,中军行辕设置距离大同五十里地的南面应州。这地方主要以山地丘陵为主,能够极大限制鞑靼人的骑兵。
而且,这一代南靠雁门关长城,北面又是大同大本营。进可攻,退可受,正好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鞑靼小王子,如今已经席卷了整个大同。可以说,从东面的十里和、桑干河往西,直至蒙古草原的广大地域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中。到如今,大同右卫、王林卫、威远卫、平虏卫、井坪所、云川卫、大同左卫、安东中屯卫、朔州县、马邑县都已经落到小王子手中。
若不是南面有长城天险,只怕鞑靼人已经打到太原城下了。
苏木所制订的计划就是以大同一镇之军吸引住小王子主力,而其他五镇兵滦,延绥、宁夏、太原得埋伏在长城后面,在关键时刻杀出来围歼小王子。
这三路没任何问题,长城是一到天然的掩护所。
麻烦在于宣府和辽东两镇,他们要从北面来,根本就没办法躲过鞑靼人的探子。因此,这两镇军队来得不能太快,什么时候抵达战场,什么时候加入战局,都要好生斟酌。
苏木没有军事才能,第一推演的时候,仗打得一塌糊涂,部队刚一出动,鞑靼人见势不妙,逃了。
第二次推演,鞑靼人分出一路人马,竟将六镇中最弱的辽东兵给全歼了。于是,按照规则,明朝大军震恐,士气降到最低点,这一仗也不用再打下去了。
时间已经到了半夜,屋中暖气烧得旺盛,苏木浑身都是汗水,只感觉脑袋里乱成一团,竟然是无法思考。
“你已经乱了,先歇片刻。”
“臣不累,继续吧。”
“好。”正德扔出一把骰子,突然道:“京城那边八百里加急,说是李东阳上了乞骸骨的折子,朕准了。”
苏木一楞,当初自己在西苑东宫是的三个老师中,硕果仅存的李东阳也走了。
突然间,他鼻子有些发酸。
正德叹息一声:“李阁老年纪大了,再呆在朝中也支撑不了几年。实际上,早在几年前他就想走了……朕明白的,朕明白的……若朕强留,反坏了他的名节。如此,反而不美,不如成全了这桩君臣之谊。”
叹息半天,正德皇帝又道:“朕写了一道圣旨,让杨廷和做首辅。杨师傅威望重,足以当党这个重任。如今,内阁空缺,等朕班师,让大臣们廷推。”
“杨阁老做首辅实至名归。”苏木心中一动,正德怎么突然在我面前提起内阁空缺一事,难道他是想将我补进去?
想到这里,苏木的精神振奋起来,先前的瞌睡一扫而空。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资历是够了,又有平定宁夏叛乱的军功。可惜,却缺少主持一省政务和执掌一个单独中央机构的从政经验,如果要入阁,估计会有许多麻烦。
这事该怎么办呢?
正沉思着,正德突然说出一句话,让苏木吓得几乎将手中的棋子落到地上。
正德突然冷笑一声:“苏木,你是不是看不上朕?”
苏木大惊:“陛下这话臣听不明白,还请明示。”
正德笑得更难听:“你是不是觉得朕谁了马昂的妹子,又去睡他的小妾实在太操蛋?尤其是,他的小妾还是一个孕妇。”
“是有点操蛋。”苏木想了想,也觉得这事没有什么好讳言的,禁不住点了点头。
“你……”正德气苦:“看来朕在你们大臣眼睛里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荒淫之君,将来在史书上也好不了。”
“是啊,肯定会这样。”苏木见正德正处于暴走边沿,道:“不过,史书都是读书人写的,陛下和文官性相不合,就算你做得再好,他们也不可能说你好话的。不过,公道自在人心。老百姓心中自有一秆称,陛下有什么功绩,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正德眼睛亮了:“说下去。”
苏木:“比如鞑靼人入寇吧,按照大臣们的意思,这一仗就不该打,实在太冒险。甚至还有人混帐到说要让鞑靼人内附,要用教化感动他们。可是,对老百姓来说,鞑靼人入寇,那可就是杀身灭门的大祸啊!文官大人的文章可救不了他们,只有陛下敢于亲率大军救民于水火。老百姓的心思都简单,谁帮了他们,谁救了他们,谁就是好人。所以,这一仗无论胜负,陛下在天下人心目中就是……”
苏木深吸引了一口气,大声道:“第一明君!”
正德猛地捏紧了拳头:“朕却没想到这点,朕却没想到这点!”身体因为激动为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一把抓抓苏木的肩膀:“爱卿朕要做千古第一明君,朕要赢这一仗,朕要胜得漂亮!”
苏木大笑,突然话风一转,挤了挤眼睛:“陛下,臣有一事很好奇。”
正德一呆:“什么事?”
苏木摸了摸下巴:“孕妇的滋味如何?”他也知道,如果老和正德这么一本正经说话,根本没办法让正德消除心中对自己的不满。这个时候,最好是能够开个玩笑。
只要大家一笑,过往一切种种,也都不复存在了。
正德一张脸突然涨得通红,故意喝道:“大胆苏木,驾前失仪,在君父面前咆哮。着,流放三千里,发至威武大将军朱寿麾下做贴身侍卫,并赏鞑靼蛮女十个,将之吸成人干。”
苏木:“臣谢主隆恩。不过,臣认为,这人活一世,就得不停折腾,什么新鲜的东西都得去尝试。鞑女如此,孕妇也是如此!”
“子乔,说得好,说得好,深得我心!”
然后,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直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笼罩在君臣两人之间的阴霾到现在总算彻底消退。
苏木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回到大明核心决策层了,这两年,这一趟山西之行,值了!
笑完,正德道:“好了,做事了,朕已经迫不及待要上战场了。”
“是!”
忙了半天,演算了两遍,苏木和正德皇帝总算将本次作战计划制定完毕,抬头看了看外面,天光已然大亮,竟忙了一个通宵。
“过瘾,过瘾,这一夜却甚为有趣!”正德忍不住说。
第八百六十五章 囡囡不见了
忙完,就该吃早饭。
正德和苏木恢复了友谊,心情大好,就让苏木陪他吃早饭。
皇帝运动量大,有身强力壮,早餐竟是炖牛肉,上面一层厚实的油水,看得苏木直倒胃口。
大清早的吃这种东西,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
吃完饭,正德有提议苏木和他过上几招,打熬筋骨。
可怜苏木这几年根本就没怎么联武,人家正德皇帝每日都是在同人过招的,上去了,岂不是自取其辱。
忙到:“臣熬了一个通宵,刚有吃得太涨,十停武艺胜不了两停,现在同陛下动手也没什么味道。臣还是先回家去迷瞪一下,补个瞌睡。”
正德皇帝这才罢了,又叮嘱说让苏木回去先将家小安顿好,然后就搬过来,也好随侍驾前,参赞军务。
苏木自然是连连点头,却不知道,在角落处的钱宁瞪着一双嫉妒的眼睛。
从正德皇帝驻跸的行宫出来,却看到同昨日熙熙攘攘的街景不同,整个大同城也看不到一丝人影,只挎刀的士卒来来去去地巡逻,走不了三里地,苏木竟被他们盘问了两次。
显然,正德皇帝驾临大同,御驾亲征一事已经宣告天下,整个大同也戒严了。
抓住一个士兵一问,果然如此。
熬了一夜,苏木浑身酸软,回到山西行都司衙门,直接烫了脚上床休息不提。
睡醒之后,已是傍晚。苏木就将囡囡和赵葫芦叫过来,要对他们说自己从今天开始就要搬去皇帝行宫随侍皇帝一事。却不想,赵葫芦在,可囡囡却离开了衙门。
一问,才知道,囡囡见苏木在屋睡觉,就没来打搅。吃过午饭之后,就带着冲嘴出城玩耍去了。
苏木心中奇怪,问:“怎么想到跑城外去的,又有什么可玩的?”
赵葫芦:“回老爷的话,这城中不都戒严了吗?鬼影子也看不到一个,什么客栈、酒楼、书坊、茶舍都关门歇业,大小姐又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就问谢君服要了路引和通行政出城去了。”
他刚到大同不过一日一夜,已经将城中的情形打听得清楚,又说:“陛下这次驾临大同,城中商铺都关了张,可百姓要吃要喝啊。于是,行商们都驻在东门外十四里的地方有一个叫许家庄堡的镇子,在那里开了集市。不但行商们,就连那些从其他地头逃难过来的流民,也去那里出售些随时携带的细软,换些嚼裹。城中居民但有所需,都跑那里去购买,听人说,那边的情形好生热闹。”
苏木听他这么说,又问除了冲嘴,还有其他人跟着去没有?毕竟,虽然这里距离前线还有些路程,可鞑靼人都是骑兵,保不准他们的探马就跑过来了。
赵葫芦回答说:“回老爷的话,谢君服还派了两个兵丁随身保护,都是他以前在陕西开商号时的老伙计,武艺高强,老爷你就放心吧。”
又笑道:“大老爷你就放心好了,对于大小姐,谢佥事可比你老人家还着紧。”
谢自然手下伙计的本事苏木是知道的,就松了一口气,淡淡一笑:“也罢,有谢自然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今天晚上就要搬到皇帝行动去参赞军务。从现在开始,就不住这里了。等囡囡回来,你同她说,叫她不要担心我。”
赵葫芦面上露出激动的神色,念了一声佛,道:“大老爷你归隐田园两年,本以为你老人家已经无意仕途了呢,想不到如今又重新出山,小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甚是欢喜。大老爷你堂堂状元公,有是陛下龙潜时的旧人。我就说嘛,正值对鞑靼用兵的关键时刻,万岁爷不用你这个老人还能用谁。打虎亲兄弟,还是自己的人用着顺手。”
苏木一笑:“你这小子,做了我几年门人,却也学得油腔滑调了。
笑完,也不耽搁,当即让赵葫芦给自己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具,一袭青衣,逍逍遥遥地去了皇帝行宫。
大战一触及发,正德又是刚到大同,完事开头难。就苏木看来,整个皇帝行宫,威武大将军行辕还处于一团乱麻之中。
说句难听点的话,正德皇帝这次来得充满,根本就带什么人过来。至于钱宁,说句实在话,这就是个武夫,根本指望不上。
整个行宫里都是来来去去的人,要粮的,前来汇报军情的,要兵的,等命令的,述职的,混成一团乱麻,遇到这种情形,钱宁直接就傻了眼。
见苏木过来,倒有点遇到救星的感觉,连声说:“苏学士你可算来了,你是御前侍读学士,这可是你的活儿。”
苏木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立即进入了状态。
这一忙,连晚饭也顾不得吃,到天彻底黑下去,总算就整个行辕的大小事务理清。
钱宁早就听说过苏木的厉害,却不想却厉害成这种样子。看苏木的目光中,除了敬佩更多了一种强烈的嫉妒。
甩了甩因为写字而发软的手,苏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感觉饥渴难耐。
正要让书办去伙房看看有没有吃的,也好搞点过来。
这个时候,一个随从过来,低声问:“学士,你家是不是有一个叫赵葫芦的下人?”
“是啊,怎么了?”苏木问。
那个随从道:“禀学士,你那个家人已经在行宫大门外等了老半天了,说是有紧急要事要见学士。因为学时处置的都是军国大事,下面的人也不好打搅。现在见学士忙完,这才过来禀报。”
“赵葫芦他跑这里来做什么?”苏木皱了一下眉头:“我去见他。”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家里人给自己送些日常用具什么的。
出了大门,就看到赵葫芦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的小广场上,见了苏木,就大声喊:“大老爷,大老爷。”
苏木:“葫芦,你过来做什么,这地方可不是你能乱闯的。过得一两日我就会回谢自然那里一趟,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不是,不是。”赵葫芦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小人自然知道这里不是我能乱来的,大老爷你肩负着军国重任,也打搅不得。可是,可是……真的出大事了,大小姐,大小姐她不见了。”
“什么,囡囡不见了!”苏木心中一沉,急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