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关节
将囡囡轰走之后,谢自然来了精神,又坐在书房里想了想。
其实这事还是可以干的,这可是举人功名啊!
即便他刚才对囡囡说自己志不在功名,又觉得在南北两地行商一个秀才身份已经足够。可古代读书人学而优则仕,中了举人,可是能够直接做官的,虽说不是正经出身,却也是非常诱人的。
谢自然认为自己也算是个人物,若是从小开始读书,或许能够中个进士。不过,他这几年才开始发奋读书,已经错过了最佳读书年龄。拼一个秀才功名,已经耗费了莫大心血。家里生意做得日渐大起来,杂务实在太多,更没有可能静下心来读那圣人之言。
进士功名,他是早就没有想法的了。
至于举人,老实说也没有把握。
可囡囡今天却为自己指了一条路,而且,也没有任何风险。
谢自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刀口舔血之人,自然没有普通读书人的酸腐气,觉得作弊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既然有捷径可走,又为什么要不用呢?
说句实在话,都是读书人,要想在考卷里留个只有自己和苏学士能够看懂的关节也不难。凭借自己当日在宁夏同苏宗师并肩和鞑靼人作战的交情,想不中举人都难。
一想到这里,谢自然就激动起来。
又反复推敲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如何,还是等到了考场上,看到具体题目再说,到时候随机应变就是了。
眼看着一个举人功名就拜在自己的面前,谢秀才就要变成谢老爷。即便是他这个江湖豪客,也激动得失眠了。
到第二天早晨,谢自然顶着两个熊猫眼起床,刚喝了一口水,心中突然想起一事,顿时入堕冰窖。
“谢自然啊谢自然,你还是将这事想得太简单了些。”
原来,这乡试考场上,全省的考生加一起好几千人。苏木身份大主考,根本不可能一份卷子一份卷子地去审,否则,怕半年也看不完。而且,按照科举场上的规矩,乡试榜文,最多在半个月之内就必须拿出来。
所以,考生的卷子在作完之后,得先交给其他同考官审。审核过关之后,再按照一定的名额推荐到大主考案头。
大主考见卷子没任何问题,就算是过了。
说穿了,两个主考官不过是中式考生排个名次而已。
本省考生数量众多不说,还人才济济,要想在这么多人尖子中杀出重围,最后将卷子交到大主考那里,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他谢自然在卷子中留了关节,可如果两同考官那一道坎都过不去,就算和苏学士交情再厚,也是毫无用处。
“不行,得抓紧时间温习功课了!”谢自然一个激灵,顾不得吃饭,忙钻进书屋,将一本时文集子反反复复地揣摩起来。
读不了几页,就有伙计来抱,说是天水一个什么秀才相公来访问。
“不见,没时间了。”
……
“东家,华县的刘秀才来访,这是他的片子。”
“不见……你就去说,说我谢自然正闭门读书,不见客,还请谅解则个。”
……
如此,接下来几日,谢自然都在闭门谢客,一心读书,直到进考场那天。
谢自然一个客人也不见,表面上看起来好象是相当的傲气,是要得罪人的。
却不想,他越是不见客,别人却越发地对他好奇起来。
于是,不但谢自然这几年所作的诗文被大家翻出来看了一遍,就连他这几年的经历也被人查了个底掉。
这个时候,大家才吃惊地知道,谢自然小时候虽然读书。可父母双亡之后迫于生计,已经很多年没摸书本。直到经商之后,日子好过了,这才开始系统地学习四书五经。只四年时间,就从一个小小的童生考到秀才。这份才情,这份志向,当真叫人又敬又畏。
于是,谢自然的名声越发地响亮起来,变成了继李梦阳、康海之后的又一个陕西大才子。
“吾关中,何多才邪!”
“如此奢遮人物,必然是要中举的!”
到考试结束之后,谢自然才知道自己的名声现在大得吓人,吃惊的同时,又倍感压力:如果中了,那是本应之事。不中,倒是要丢大人了。
时间终于到了进考场的那一天。
前三天,照例是五道四书文。八股文章,谢自然写得不好也不坏,就按照自己以往的水准老实作文。
待到作完,大概想了想,也就是中等水准,或许能中,或行不了,就看运气了。
可运气这种东西,谁说得清楚呢?
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塌实,又有些无奈了。
接来的什么策文一类的公文写作,谢自然常年在边境奔波经商,倒是熟悉。其实,这类的题目,很多时候考的是士子的行政能力和见识,若说起见识,考生中又有谁比得上他。
就将几道题目作得四平八稳,自己感觉非常满意。
不过,科举第一场的四书文才是关键,后面两场只是参考。
谢自然第一场所作的八股文也就中等水准,丢到一大堆陕西士子的卷子之中也不算特出,即便后面两场的卷子做出花来。若是不被十八房同考官选中,也是无用。
一念至此,谢自然有些颓丧。功名这种东西对目前的他来说也是没什么用处,可这几日他名声有些大,落了榜,面子上须不太好看。
这么一想,又回忆起囡囡所说的话,他心念微动:其实,在其中留个关节也是可以的。与其什么都不做,还不如试试。
就回想了一下自己同苏木相处的这些日子,如果说要留关节,那日在城上所和的那诗自然是最好不过。
不过,这么做太明显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到时候,自己载进去不要紧,反连累了苏学士。
不成,得换另外一个。
可是,换什么才好了。
一时间,他倒是没有主张。心绪有些乱,索性给砚台里加了点水,提起墨锭慢悠悠地磨起来。
随着墨锭的转动,一个想法逐渐成形。
第七百一十六章 可巧了
其实,苏木虽然看重谢自然,有心给他一个好的前程。
可作为一个主考官,有的事情却不方便去做。再说,明朝的科举制度已至完善,几乎将所有的漏洞都给堵上了,他也是无法可想。
其实,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个人认为,自己现在前途一片光明,身份已同穿越初期大不一样。很多时候还是按照程序办为好,又何必将自己陷入麻烦。
谢自然实在是中不了,也是他运气不好。
自己将来出将入相当不在话下,要想提携谢自然,有的是法子。
上次击退了鞑靼人的袭击,苏木已经写了奏折回朝为谢自然请功,不日,朝廷自然有封赏下来。
很快,九天十夜的考试总算结束,开闸放人,几千被关了许多天的考生一个个都被考得瘟头蔫脑,顿时散了个干净,都赶着回家沐浴更衣休养。
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子,盛夏虽然已经过去,但秋老虎的余威却在这九日中发泄了个够。
贡院考场里这阵子热得更蒸笼一样,甚至还发生了考生中暑的事情。
身上的衣裳不知道被汗水泡湿过多少遍,几乎所有人身上的长衫上都泛着白花花的盐花。整个考场被笼罩在一片汗臭之中,跟牲口棚没什么区别。
此刻,最要紧的事情是回家洗澡。
不过,这也仅限于考生,苏木他们还得在考场中苦上几日,等发了榜才能回家。
很快,外帘官就送来了卷子。苏木和史大人就组织十八房考官分了卷子。
十八房考官的动作倒是快,到第二日就将推荐的朱卷呈了上来,请两个考官审核。
苏木身体本壮,和考生不同,作为考官,都要提前进考场。因此,挨热的天数比考生们长得多。
这阵子在贡院里又无事可做,整天和史大人、巡抚聊天打屁,感觉这半个多月所说的话比自己一辈子加起来还多,早就没有了精神。
对他来说,科举考场之中的士子们,只要是被推荐上来的,都是优等生,也分不出谁强谁弱。
谁得第一,谁得第二,跟他也没有半文钱关系。
到时候,胡乱找几份看得过眼的卷子点了事。
不过,审完卷子之后,苏木倒是抽了一口冷气,这推荐上来的百余份卷子中,竟又二十多份中的文章中隐约含着“夜”、“月”、“影”三个字,好象是有了什么默契一样。
在细看,这二十多份卷子都出自两个荐卷人之手。
这就不得不让苏木提高了警惕,他最近一年来做人做事越发地沉稳。当下也不点穿,就命人将这二十多个考生的原卷找来。
只一看,果然在原卷里发这三个字样,都嵌在文章中,字也写得要大些,显得很是醒目。
“我虽然不太想管闲事,可这么做,也太明目张胆了。不出事还好,若是有事,我苏木也免不得要受牵累,影响不好。”
苏木心中微微有些恼火,就要将这二十来份卷子剔除,扔进废纸篓子里。
这个时候,陕西巡抚却一脸和气地跑过来找他聊天,顾左右而言他,说这人做官,一生一世之中怕是只有一次做大宗师的机会。自然要好好选拔几个人才做自己的门生,经手送出去的举人,将来若是有了前程,也是大宗师的名誉。
送出一个寒门士子,将来又中了进士,固然连带着宗师也会名躁一时。可这官场上的事情,科举只是第一步。我朝仕进,还不是要靠同窗同年和座师。
读书又是一件大耗钱财之事,上品无寒门迹象越发严重。
也是叫人无奈啊!
……
一个封疆大吏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他的面子苏木也不能不给。
其实,陕西巡抚的话说得也是非常露骨的了。首先,人要读书上进,得有钱,没钱,根本就不可能支撑你一路考下去,最后中进士做官。所以,到最后中进士的大多是豪门子弟。至于贫家读书人,中个举人改变人生之后,多半选择在乡下做士绅发财,或者去做选官。他们将来对你这个大宗师可没有什么帮助,还不如点几个豪门书生,也算是为大宗师你培养人望和人脉。
而且这些豪门子弟的身后,谁不是站在一群同窗、同年和座师,这可是妥妥的当权的统治阶级,取了他们,大家结和善缘不好吗?
……
不用问,这二十多份卷子定然是陕西一省头面人物的子弟。
苏木思索了片刻,默默地将卷子又放了回去,装着什么也没看到。
身在官场之中,有的事情也不得不装聋子和瞎子,只要不违背大原则。
在苏木看来,点二十多个豪门子弟入举也是可以接受的,在一百多个考生中占的比例也不高,也可以接受。
苏木不吱声,史大人又是个老糊涂,自然没有废话。
看他以前那副贪财的模样,苏木感觉这家伙肯定是得了西安士绅好处的。
管他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人家是正三品,我苏木才不过是七品,且由他去。
推荐上来的卷子没问题,接下来就是转桌会审,那是个关键环节。一堆卷子,轮流阅读,考官按自己的喜好,拿笔打上圈、横、竖、三角、差五种符号,再按成绩筛选一遍,最后交两主考定夺今科乡试的名额。
最后,决定取谁不取谁,排定名次,那是两个主考的事情了。
于是,当着监试官陕西巡抚和所有的内外帘官和同考官的面,苏木和史大人从中按照名次选了八十份卷子,自然,那二十分留了关节的卷子也在其中,名次嘛,都派在靠后一点的位置,也不打眼。
苏木眼睛尖,明显地看到所有的考官都是神情一松。心中也是感慨:这些关中人,处于大明朝的战争前沿,做起官来胆子也比别人大得多啊!、
这次考试,陕西一省要取一百零九个名额。
苏木就停了下来,说不选了,就在刷下去的卷子里挑二十九份拾遗吧。
拾遗也是考场的上一个规矩,当下,又人选了一百份还能过眼的上来。
苏木拿起卷子仔细地看起来,看了半天突然发现一张卷子的文章写得还算不过,在可中可不中的范围内。其中,竟然还嵌着“日色昏”字眼,显得有些扎眼和突兀。
他眼皮子一跳,顿时留了神,又看了几遍,就在试帖诗中看到“红旗卷”字样。
心中顿时一个激灵:
大漠风尘日色昏。
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战洮河北。
已报生擒吐谷浑。
……
这不就是谢君服的卷子吗。
可真是巧啊,这次,想不送他这个人情都难。
可是,谢自然毕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苏木也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如果能够和他做师生,也是一件好事。
当下,他就将这份卷子留了下来,又随意地抽了二十八份。
道:“就这样吧,拆封,写榜!”
一拆开封口,那份卷子果然是谢自然的,最后中了个第九十四名。
其他考官都将注意力放在那二十来份留有关节的卷子上,倒没留意到谢自然。
最后,这场乡试来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苏木不觉感叹:太没节**,太没节**!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自己。
十月初六,这一期陕西乡试中式新人的名单出炉。
榜一出,考官们才被开锁放人。苏木在这贡院中,整整生活了一月,如今考场事宜完毕,也算长舒了口气。
可以说,正德三年中最热的日子他都是在这贡院中度过的。
随身所携带的几套换洗衣裳早就脏得不象话,而且,身上那件官服还没办法换洗。
同考生们比起来,他这个大主考更臭得厉害些。
出了贡院,在门口守了一月的赵葫芦等人就飞快地迎过来。
赵葫芦更是双目含泪:“大老爷这一个月可苦了你,看老爷你都累得瘦了一圈。”
苏木摸了摸已经长长的胡须,笑道:“瘦什么瘦,也就最后几日审卷的时候辛苦些。前十来日不过是吃了睡,睡了吃,都胖了一圈。还有,就是身上实在太臭,快快快,回家去,好好洗个澡。”
赵葫芦听大老爷这么一说,这才慌忙将苏木请上轿子,一道烟抬回家中去了。
苏木刚到西安的时候,先是住在驿馆里。进贡院之后,赵葫芦就借用了一个大商人的院子,地方倒也宽敞,生活条件很是不错。
回到家之后,美美地在木桶里泡了一个下午,将身上的老垢足足搓下了好几斤,这才全身舒泰。
说句实在话,明朝的科举制度实在太不人道了,光这热,就叫人抵挡不住。
可说来也怪,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第二日去下起绵绵细雨,天气突然冷了下去。大约是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南下,气温骤然降到六七度模样,冬装竟派上了用场。
想来也是,现在已经到了十月上旬。换算成公历,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也该冷了。
第二日,榜文张贴到贡院外面的榜亭上。据赵葫芦回来说,整个陕西省的考生如潮水一样涌去看榜。
“简直就跟茅厕里的……”大约是觉得用蛆虫形容书生不太妥当,赵葫芦自知失言,忙将话题转到另一方面:“那个挤啊,相公们身子弱,有的人就经受不住被挤得晕倒过去。地上也掉了不少鞋子,好多人去拣。”
说到精彩处,赵葫芦眉飞色舞:“几千考生,最后中式的也不过百余人,绝大多数都是名落孙山。个人的表情也不相同,中举的有人笑有人哭。不过,笑得占绝大多数。落榜的则年纪轻的,也就叹息一声,收拾行装,改期再战。不过,年纪大的就惨了。”
“有的老书生头发胡子都白完了,看到自己没中,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说‘我都考了三十年了。’好惨!”
苏木心中突然有些替那个未曾谋划面的老秀才难过起来,科举考试这种东西和后世的考试其实也有类似的地方,有个特点——欺老不欺少——也就是说,考试这种东西,无论你是考公务员还是考什么证,最好一鼓作气拿下。否则,一旦拖延下去,考得几场,心气没有了。再加上俗事实在太多,也静不下心来读书备考。其结果是屡试不中,恶性循环了。
苏木也懒得管榜文。因为,又有家书到了。然后是这个月的邸报,这才是苏木真正关心的。
第七百一十七章 天冷了
家书自然是要先读的,对于三个妻子,对于两个没见过面的孩子,苏木突然有些牵肠挂肚地思念起来。
不同于现代社会,每天可以打一通电话,还可以视频聊天。拜古代糟糕的通讯手段所赐,这个时代的人要想联络消息,只能考信件。从陕西到京城何止万里,一封信在路上走上两月也是寻常事。
苏木首先看的是胡莹的信,这女子也没多少文化,信件大概是府中的师爷帮写的。估计是被苏木的文坛宗师的名头震住了,这封信写的很是典雅,里面还用了不少典故,倒像是一篇八股文章。
好是好,只可惜总觉得隔了一层,没那么亲切,叫人读了憋气。
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说天气凉了,让苏木保重身体,再让苏木替他问候胡顺,家里一切都好,勿念云云。
这信上也看不出什么东西,苏木叹息一声,只得无奈地将信放到了一边。知道她那边一切都好,也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若说起写文章的水准,吴夫人自然要甩胡府那个师爷几条街。不过,人家这信就写得有趣多了。也没拽文,却是平白易懂的白话文,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暖意,就好象人就坐在苏木面前和他聊天一样。
吴夫人的信里就拉了许多家常,说最近京城里流行什么衣裳布料、街上又有什么新闻。女儿苏绣绣很能吃,奶水不够了,家里刚请了个奶娘。又开始学说话,已经知道喊娘了,就是太能哭,声音也大,一哭起来,整个苏府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而且,女儿长得实在太快,好象有点胖。
吴夫人有点发愁,说女儿长大了变成一个胖子该如何是好?
看到这里,苏木忍不住扑哧一笑,心情顿时变得大好。
最后,吴夫人又说,据老二说,发展银行好象对他的态度很是恶劣。还有,该给苏家的那一份红利也停了好几个月。问题是,人家是公主殿下,又不好去讨。
一看到这里,苏木不觉皱起了眉头。
从京城来陕西的时候,太康公主就同苏木翻了脸。如今又是一年没见,大家心中的矛盾不断没有消泯,反越发地大起来。
“算了,如今我苏木的身家加一起也有好几十万两银子。金钱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数字游戏,就算太康赖我的帐,也没什么影响。大不了,以后再找个生财的路子。正德皇帝身体一事关系实在太多,实在不方便同太康说,否则,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苏木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苏木现在又是老婆,又是儿女,冒险的事情可做不得。”
小蝶也没单独写信,就请吴夫人在信后面附了一句,说是天气冷了,她替老爷缝了一件袄子,随信捎来了,请老爷注意身子别冷着了,又问苏木,说陕西乡试马上就要结束,什么时候能够回京城,最好能够回北京过年,一家人也好团聚。
苏木继续苦笑了一声,提起笔来分别回了信。说乡试虽然已经结束,可手头的公务还没了结,估计要年后才能回家。
“年后……只怕是不成的。”
这片时空的历史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的闯入出现了变化,安化王叛乱鬼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这陕西他也不知道还要呆多长时间。
如今,也只能静等时机,拖得一天就是一天。
将信写完,苏木急忙将这一期的邸报拿出来仔细地揣摩了一番,可惜却没有得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心中不觉大为失望。
回头又一想,这一期的邸报是上个月的,从京城出发到陕西,路上也要走半个月,新闻都已经变成旧闻了。
此刻,朝廷里发生了什么,也无从知悉。
本次陕西乡试已经结束,对于考生们来说,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现在,苏木在陕西的事情只剩下鹿鸣宴一桩。
不过,这得听陕西巡抚的安排。
由于这次乡试苏木不想生事,对于考场上的一些关节也装着看不到,陕西的官员们非常高兴,招待他也是特别地殷勤。
巡抚带着手下的知府和知县们,连日陪同苏木四下游玩。华山、终南山什么的,将关中的几个主要景点游了个遍。
一来二去,就花了半个月时间。
等回到西安,雪下起来,越来越大,已经是隆冬时节。
离春节,也只剩一个月。
十月底,择了寅日,新科举人们被召了起来,赴了鹿鸣宴。
对于这个宴会,苏木也不陌生。上次他以新科举人身份参加不过是四年前,不外是吃吃酒,看看魁星舞,举行几个仪式。
宴会举行完毕之后,巡抚和几个官员告辞而去,将剩余的节目留给苏木和史大人。
于是,苏木和史大人就回到贡院的公堂中,正襟危坐,等待新科举人们前来拜师。
一百多个举人分别进来,依次拜见两个座师,算是正式同苏木确定了师生关系。
苏木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而今科取的举人中又有不少爷爷辈的书生。看到皓首白发的举人跪在地上对自己磕头,口中“恩师,恩师”地叫得恭敬,苏木心中不忍。可礼制如此,只能硬生生受了他们的磕拜之礼。
明朝开国一百多年,读书人又多是世家大族子弟。关中也富,这谢师礼也分外隆重。最差的都是二十两,多的上百两,在苏木和史大人面前堆起了两座小山。
算下来,两个主考官一人都有上万两合法收入。
苏木心中感叹:上品无寒门,阶级分层在任何一个时代,一旦国家承平日久,都是免不了的。上品无寒门,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就算你想读书,别的不说,就这谢师礼也拿不出来。二十两,足够一户人家吃上五六年了。
天气实在太冷,贡院里又藏了许多书籍,不能见明火,大堂里冷得厉害,坐了片刻,苏木觉得脚都僵了。
至于史大人,刚开始见了这么多谢礼,还眉开眼笑。到最后,毕竟年纪大了,冻得一张脸泛青。
第七百一十八章 可听说一个叫梅富贵的人
两个大主考都是第一次收门生,都感觉十分激动和新鲜。按照科场十比一的录取比例,这一百多个举人当中,将来至少要出十个进士。再加上不少举人还有可能去选官,这可是一笔巨大的人脉资源。
所以,一开始,两人还和考生们说上几句话,勉励半天。
到后面,都没有什么精神,随意说上一句话,点点头。旁边的长随就将新科举人给请了出去,领下一个士子进来,加快了进度。
话虽如此,但一百多个举人逐一拜师,还是颇费周章。先前举行鹿鸣宴的时候,已经花了许多时间,现在这么一来,时间就拖到了晚间。
两个主考又冷又饿,最后,都相视苦笑起来。
到最后,弄到天完全黑下去,才算彻底弄完。
谢自然名次低,自然是排在最后。
他家中本富,谢师礼也是格外隆重,送上来的礼物也就两个信封。
本来,见他两手空空而来,史大人面色有些难看。可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叠发展银行新发行的钱票,都是五十两的面额,大约估计了一下,至少二十来张。
精神立即振奋起来,话也多,就看了座,同谢自然聊个不停。将这个门生的姓名籍贯家中还有什么人,读了几年书,授业恩师名讳、政治面貌问了个门清,
谢自然名次不高,可他却也知道科举场上的事情运气成分很重要,只要中了就好,就算不中,也是无妨。按照后世的说法:不影响生活。
等到看了榜,见自己名字列在搜遗栏里,而荐卷的正是钦点陕西乡试大宗师苏木。知道自己本是落了榜的,苏木看到自己留的关节,将他搜了出来。
心中自是感激涕淋,知道自己这个功名是苏木的恩情赐予。这恩德,真真是比天都大啊!
一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举人,又做了自己最崇拜的苏大学士的门生,面上却是振奋之色。
一边恭敬地回答史大人的话,一边用激动的目光看着苏木。
可惜,让谢自然失望的是,苏木却只随意地点了点头,简单应酬了几句,就不说话了。
谢自然心中突然感觉有些奇怪,心道:难道谢自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叫恩师生气了。对,一定是考得实在太差,叫老师失望了。哎,谢自然这次名次排在最后,枉恩师从宁夏一路教导到关中,羞愧,羞愧!
其实,谢自然却是想得差了。
苏木取了谢自然,那是因为从他的卷子里看出了关节,行了个方便。
此事不足为人道,传了出去,却是一场大麻烦。
身为大名士,翰林院储相,名声这种东西对苏木还是很要紧的。
所以,苏木装出一副冷淡模样。
见史大人还在同谢自然说个不停,就朝赵葫芦递过去一个眼色。
赵葫芦会意,喊了一声:“下一个新科举子进来拜见大宗师呐!”
就将谢自然请了出去,这个时候史大人还有些意尤未尽的模样。
将所有的新科举人都见完,苏木也是疲倦,冷得又厉害,忙坐了车马,赶回家去,也顾不得吃东西,直接跳上了已经烧得滚烫的热炕,半天才舒服过来。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迟,却分外的冷。
苏木本是北方人,本不怕冷。穿越到明朝已经四年,感觉往年的冬季并不想今次这样。
他心中一动,今年夏天热,冬天冷,气候有些怪,如果不出意外,各地的冬小麦怕是要歉收。宁夏那边的地都是军户的,如果收成不好,刘瑾再来清丈军队的土地,怕是要激起大变。
而且,搞不好比真实历史上的安化王之乱还有激烈些。
只可惜下一期的邸报还有一段时间才能送来,苏木两眼一抹黑,至于朝堂之上究竟是何情形,却是一无所知。
陕西的乡试已经告一段落,按说苏木手头的差事已经彻底办完,随时都可以回京城去缴旨。
现在,还需找个理由留在陕西才好。
这个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苏木一时却想不到,决定多得几日再说。
第二日,因为昨天实在太累,苏木睡到中午才起。在院子里活动了筋骨,吃过午饭,又看了一个时辰的书,赵葫芦就过来禀告,说是谢自然谢相公求见大老爷。
一听到是谢自然过来,苏木对这个少年本就是喜欢,心中也是高兴,叫了一声请。
不片刻,谢自然过来,长长一作揖:“学生谢自然见过恩师,今回乡试,学生没考好,给老师丢人了。若非有恩师,学生也不至于有如今的风光。”
说着话,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动,眼圈就红了。
谢自然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身上本就带着江湖气,做事率性而为,情绪外露。
苏木倒是奇了,一把将他扶起:“君服何故如此,科举一事本就说不准,只要中了就好。”
谢自然更是感动:“生我者父母,恩师的恩情,学生铭记在心。昨日恩师不肯同学生说话,学生知道恩师是在怪学生。虽然心中羞愧,却也得硬着头皮过来请罪。”
苏木恍然大悟,哈哈一笑:“君服原来说的是这事啊,倒不是我对你有什么看法,实在是太累了,不想说话而已。”
“学生不明。”
苏木依旧大笑着,将昨天一口气见了这么多学生,天气又冷,实在是抵受不住的事情同谢自然讲了。
谢自然这才知道老师并不是在责怪自己,心中一松,胸中那块石头才落了下去。
师生二人笑了半天,这才分别坐下。
苏木:“君服,你我如今已是师生。为师还得在陕西呆上一段时间,短期内只怕无法再回京城。你若有意科举,要去京城参加明年春闱,自去就是。到时候,我给你写几封信带回去,或许能帮上些忙。”
“多谢恩师。”谢自然心中感激,道:“不过,谢自然自知学问不够,就算勉强去考,只怕也未必能中,以来年的春闱就不参加了。”
换成别的座师见自己学生放弃科举,只怕立即就回勃然大怒,骂学生不求上进。
不过苏木却知道科举这事的竞争实在太残酷,谢自然真要去参考,九成是要落榜的。况且,他这边的生意也放不下。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不去,等以后有把握了再说。
如果真要做官,谢自然现在已有了举人功名,到时候苏木给他找个职位也不难。
当下就点了点头:“你不去也随你,科举也并不是唯一的道路。”
见苏木如此豁达,谢自然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赵葫芦端了两杯茶进来。
谢自然又道:“恩师,学生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苏木:“你说。”
谢自然:“恩师乃是天子近臣,如今有掌握中枢机要,朝廷的事情可都是装在你心中的。学生想问问,恩师可听说过一个叫梅富贵的人?”
“叮当!”一声,赵葫芦手中茶杯摔在了地上。
第七百一十九章 小儿女
谢自然说出这一句话来,当然是替囡囡问的。
他最近名气不小,先是在城墙上和大名士苏木诗词唱和,暴得文名。如今又中了举人,更是让人艳羡。
前一阵子,他就成天被同年们邀约着四下游玩,光文会就做了六七个。加上他这人情商颇高,很是结识了不少陕西士林精英。
囡囡的事情他可是一直放在心上的,这些天也不断帮着打听,可被问到的所有人都摇头说没听说过。
谢自然很是无奈,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囡囡交代。
好在这小女孩子最近的注意力转移到书法上,每天都掏出她爹爹以前留下的帖子临摹个不停,倒是没有问,也让谢自然松了一口大气。
昨天拜师礼上,谢自然见苏木不想说话,以为恩师是在责怪自己学业不精,要他搜遗才能中个举人。
从贡院出来之后,谢自然情绪不高,推脱了几个同年的邀请,径直回了家。
一进院子,就见到书屋里还亮着灯,就有冲嘴来报,说囡囡姑娘正在书房里写帖子练字。
谢自然想了想,觉得没办法找到囡囡父亲的事情还是得同她说一声,也免得人家挂牵,老是逃避也不是办法。
就走了进去。
囡囡正在写字,也不抬头:“谢家哥哥你可算回来了,可是到哪里去玩了?这都整一天,我在家里可闷得要死,明天你得陪囡囡在西安城中逛逛。”
谢自然叹息一声:“囡囡姑娘,谢自然今天去参加贡院举行谢师宴,拜见恩师苏大人。”
“知道,你不是说过你中了举人吗。”
谢自然有些郁郁不乐:“说起来,这事还真得感谢囡囡姑娘。若非是你提醒,谢自然今次差点落了榜,好在恩师认出我的卷子,这才从搜遗栏里将我挑了出来。因为实在丢人,以前也没同你说。”
囡囡哈哈一声笑起来:“谢家哥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谢自然有些服气:“是是是,你是女中诸葛,谢自然佩服!”
他顿了一下:“囡囡姑娘,说起来这事还有些不好意思,谢某人这些天四下打听,却没有寻到你爹爹的半点消息,抱歉,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囡囡撇了撇嘴:“你还真是笨啊,就知道你没有法子,最后还不是要找我来出主意。”
谢自然:“还请教。”
“其实啊,我在谢家哥哥这么过得很开心的,倒有些不想走了。”
“姑娘……”谢自然一阵无语。
囡囡:“不过,还是找到爹爹要紧。谢家哥哥,其实你寻我爹爹的法子一开始就错了。你想啊,我爹爹是什么人物,你尽找些举人问如何能够问出来。怎么着也得找找巡抚总督的问才能打听到不是?”
谢自然不以为然,心想:是是是,你爹爹是个厉害人物不假,否则也培养不出这么邪性的一个女儿。可听你之言,你爹爹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按,后来还做了人家的师爷。即便身上有太多可疑之处,可也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还入不了巡抚之眼。
这话,他当然不回同囡囡说的,只随便点了点头:“姑娘说得是。”
囡囡有晃了晃手中的帖子,突然道:“谢家哥哥,听你说我这手中帖子正是你恩师苏木的苏体,还仿得很像。想来爹爹应该是见过苏学士真迹的,保不准苏学士还认识爹爹呢,何不去找他问问?”
“苏学士这一手苏体字名动天下,世间学他字的人不知千万,你怎么能够肯定恩师就认识你爹爹?”
“你问问会死人啊?”囡囡突然发起脾气来,怒道:“也就是一句话的样子,囡囡知道,你一直就想着要赶我走,嫌我烦,又会花钱……你不想早些将我这个苦命的人儿打发走了吗?”
看到囡囡垂泪,看到她如花面容,谢自然内心即便是一块铁石,此刻也变成了绕指柔,只觉得一阵英雄气短。
良久,才道:“好吧,我明天再去恩师那里问问。”
“好,谢谢你,谢家哥你真好!”囡囡高兴地扔掉笔站起来,抱着谢自然不停地跳着。
谢自然一时间竟是痴住了,只感觉心中竟是如此之甜。
心中想:如果找到囡囡姑娘的爹爹,以后怕是再看不到她了。
突然难过得难以遏制。
良久,他才摇头:谢自然啊谢自然,男子汉大丈夫,你怎么做起小儿女态了?
她不过是个小孩子,你不该有这种心思的。
看到谢自然目光中的柔情,囡囡好象也意识到了什么。
这年头的女孩子大多早熟,在乡下,十二岁的女孩子做母亲的事情也是有的。
加上囡囡本就比普通女孩子精灵,如何不明白。
一张脸突然红起来,急忙放开谢自然,将头低了下去。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如今,囡囡已经十一岁了,谢自然十六。
爱情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突然来的。
即便一句话也不说,彼此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
出了书房,天上还落着白色的雪花。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半尺厚了,天冷得厉害,但谢自然却感觉身上有一股精力无处发泄。
“啊啊啊!”他突然长啸一声,对着院子里那科半人环抱的老梅一口气打了十几拳。
梅树摇晃,雪花、梅花雨点一样落下。
谢自然突然倒在雪地上,张大了嘴巴,对着黑色的天穹无声地笑起来,感觉这天却是那么地美。
……
既然答应了囡囡,谢自然第二天也是犹豫了一上午,到下午时分,这才硬着头皮去拜见恩师。
说了半天话,这才问起了梅富贵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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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赵葫芦手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
他忍不住指着谢自然喝道:“谢自然,你怎么知道梅富贵这人的,说,你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
自家大老爷两年前隐姓埋名到沧州,办了不少大事。
赵葫芦做为苏木的贴身书童,自然是隐约有所感觉,知道这事牵涉甚大,否则也不会出动自家老爷这么个未来的储相。
这消息如果泄露出去,一个不好,怕就是有人的脑袋要落地了。
宰相家人七品官,跟了苏木几年,赵葫芦眼界开阔了,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气势。
在他看来,一个小小举人不过是芥子一般的人物,就忍不住大声呵斥起来。
苏木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也是大骇。
他化名梅富贵去沧州的事情,整个天下大约也只有十来个人知道,且都是有各自的切身利益。
因此,所有人都有了默契,将这事深埋在心。
毕竟,这事涉及到皇家公主的名节,可乱说不得。
听到谢自然突然问起,心中突然有一股寒气冒起来:怎么会,这消息怎么可能传到陕西来了?谢自然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今天突然来问起这事,是得了谁的授意,又想得到什么?
一刹那,无数的心思在心头闪过。
苏木朝赵葫芦一挥手,喝道:“退下去,把住门户,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是!”赵葫芦狠狠地定了谢自然一眼,退了出去,重重地将大门关上。
第七百二十章 自责
看到苏木一脸的严肃,脸铁青得要滴出水来,和先前哈哈大笑的神情完全不同,谢自然也是满心的迷糊:“恩师,怎么了,这人可有什么奇异之处?”
看谢自然一脸迷惘的神色不像是做伪,苏木冷静下来,心中想,或许这个谢自然并不知情,只不过是被人当成了枪使,前来试探我苏木的。
沉声问:“谢自然,现在我问,你回答,可听清楚了。”
苏木语气难听,谢自然心中惶惑:“是,学生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问你,这句话是谁叫你来问的,说!”只瞬间,苏木心中就闪过几个仇家的名字:刘瑾、仇钺,或者还有……太康公主。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谢自然:“禀恩师,叫学生来打听梅富贵的人正是一个叫梅之华的女子,她小名叫囡囡。说是,这个梅富贵是她失散了的爹爹。”
“什么,是囡囡!”苏木猛地站起来。
这个时候,门“砰”一声推开了。
赵葫芦满面泪水地冲进来:“大老爷,是大小姐,是大小姐,总算听到她的消息了,呜呜……”
他先前听谢自然从口中说出“梅富贵”这三个字时也是大惊,被苏木喝出门之后一直不敢离开,就站在门口警惕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刚才听谢自然说出梅之华的名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可“囡囡”他却是听明白了。
当初在沧州的时候,得了苏木的命令,赵葫芦一直住在客栈的独立院子里监视着梅娘母女。到后来,因为梅娘是一个温柔懦弱的女子,也没有什么可监视之处。他的角色逐渐变成了囡囡的保姆,照顾了这小姑奶奶那么长时间,说句实在话,赵葫芦已经将囡囡当成了自己的女主子。
后来他去北京之后,心中还在牵挂着囡囡小姐过得如何。等到他听苏木说梅娘带着囡囡离开之后,这个忠心耿耿的小管家还伤心了很长时间,不住在苏木面前念叨:“也不知道囡囡小姐现在究竟如何了?梅娘一个女子,身上无钱,带着一个小孩子在江湖上飘荡。囡囡小姐又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能经受住这样的苦吗?”
说到后面,赵葫芦眼睛都湿了,苏木也是心中难过,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再不说话。
如今突然听到谢自然问自家老爷认识囡囡吗,又说今天来这里是受了囡囡所托,立即就按捺不住,猛地推开门冲进来,话还没说完,就放声大哭起来。
苏木也是心摇魄动,一刹那,梅娘和自己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浮现在眼前。
那具**的美好的身体,那哀宛的神情,那充满激情的房间。
在前世,苏木也不是没有女朋友。但穿越到明朝之后,因为忙于生计,又要刻苦读书。即便身边有两个红颜知己,恪于礼法,他都保持着童子之身。
但那一刻,自己却抵挡不住梅娘那具成熟的身体。
可以说,在这一世,梅娘是自己的第一次。而第一次,总是让人难忘的。
梅娘失踪之后,苏木也惆怅了许久。
他也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将这件事情忘掉,到如今已经三年,本以为梅娘不过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可想不到,就在自己已经彻底忘记的时候,囡囡有消息了。
这个时候,苏木才发现自己对梅娘是有感情的,虽然这份感情显得极其诡异。正因为在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内心中,苏木已经将囡囡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尤其是在最近自己做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之后,心态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见赵葫芦闯进来,苏木深吸了一口气:“葫芦,你先出去,我同谢自然说几句话。”
赵葫芦还在号啕大哭:“大老爷,大小姐她……她……”
苏木皱了一下眉头:“自然是要管的,你对囡囡的忠义我自然是知道的,出去候着吧,但且放心。”
他这一年来巡按陕西,历练了一年,整个人已经变得极其沉稳。即便心中有万丈波澜,但表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恩。”赵葫芦抽泣着退出门去,却依旧不住伸头朝里面看来,面容上满是关切。
看到刚才这一出,见恩师和赵葫芦如此激烈的反应,谢自然何等精明之人,立即知道囡囡小姐和恩师的关系非比寻常,心中顿时大震。
正要开口询问,苏木威严的声音传来:“君服你也不要问我,你究竟是怎么和囡囡认识的,且从头讲来。”
“是,谨遵恩师之命。”谢自然将心中的狐疑咽下肚子,忙将自己如何在人市场里见着囡囡,发现这个小姑娘的不同寻常之处说起。
又说到自己同两个人贩子发生冲突,悍然动刀,最后闹到衙门里去。
接着,又说到自己找辛知县以衙门公文的形式替囡囡寻找她的父亲梅富贵,结果却是查无此人。
最后,迫于无奈只得到苏木这里来打听。
谢自然口齿伶俐,这一席话说得跌宕起伏,叫人听了如同身临其境。
苏木一听到说囡囡随母亲回真定老家之后,因为衣食无着,又去了山西投亲。结果被人贩子拐带到了陕西扶风。
这孩子从沧州到真定,再到山西、陕西,大半个中国都走遍了,她和她母亲竟然吃了这么多苦头。
到如今,囡囡是找着了,却不知道梅娘现在究竟如何了?
一想到这里,苏木心中就如同有一把刀在刮,疼不可忍。
心中也是一阵自责:苏木啊苏木,你得了梅娘的身体,说起来,她也是你的女人,她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女儿。男子汉大丈夫,做人要有担待,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女人在外面吃苦,你却不闻不问。早知道如何,当初就该强行将梅娘留下,即便使用不光彩的手段。却不似现在,要受那良心的熬煎。
“大小姐,大小姐啊,你受苦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门外,赵葫芦已经哭成泪人了。
谢君服:“恩师,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恩师你是天子近臣,翰林院编纂,想必认识不少人。学生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恩师可知道囡囡的父亲?”
苏木霍一声站起来:“走,去你那里,我去见囡囡。”
第七百二十一章 总得要给个名分才好
“是,恩师请。”谢自然见苏木心急火燎地要去见囡囡,心中已经知道苏木和囡囡肯定有莫大关系,当下就要在前面引路。
突然间,苏木却猛地坐了下来:“暂时不去。”
谢自然一呆。
这个时候,门口响起“扑通”一声,赵葫芦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大老爷,大老爷啊,你难道不认大小姐了吗,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外面吃苦吗,大老爷,你要三思啊!”
他这一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苏木突然道:“葫芦,你起来,我说过不认囡囡了吗?见自然是要去见的,但不是现在。”
赵葫芦一呆:“大老爷的意思是……”
苏木对谢自然道:“你先在我这里等下,等到天黑我才过去。你毕竟是我拾遗点的新科举,有的时候需要避嫌疑。实话告诉你,囡囡同本官有特殊关系,但现在不是说明的时候。”
“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赵葫芦破泣为笑,又磕了一个头。
谢自然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自己能够中这个举人实际上是恩师高抬了贵手。现在又大张旗鼓地请恩师到自己家里去,落到别人眼里,怕是有科场舞弊的嫌疑,搞不好会被御使参上一本,到时候,恩师怕是有麻烦。
“是,恩师,学生下退下去候着,等到天黑再请恩师光临寒舍。”
就小心地退了下去,在耳房里看书等着。
等他下去,赵葫芦欢呼一声冲进来,又跪在苏木面前:“大老爷,囡囡大小姐可算是回家了,这次回来,再不能让她在外面吃苦。”
苏木点了点头:“葫芦,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他刚才之所以说要等到晚上再去谢自然家里,其实也是避嫌。毕竟,这次见到囡囡,苏木决定和她父女相认。
本期陕西乡试大主考的女儿住在一个考生家里,这考生还是自己拾遗取了的。传出去,不引得世人一片大哗才怪。
苏木一刹间就认识到其中的厉害,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波澜,让自己冷静下来。若换成两年前,他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他叹息一声:“我亏欠她们母女实在太多,现在也是到了补偿的时候了。”
赵葫芦:“梅姨娘现在还在山西,大老爷可派人去接。”
苏木点点头:“再说吧,听刚才谢自然所说,梅娘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囡囡也不肯说,等到晚上见了囡囡再问一下,然后再找机会接回来。”他已经想得明白,梅娘是必须接进府的。到时候,两人之间的误会也得找个机会好好解释一番。
实在不行,用些强也是需要的。
即便我背上一个欺男霸女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赵葫芦有开始激动地哭起来,苏木被他哭得无奈,只得安慰了他半天,这才叫这个忠心的仆人止住悲声。
整个下午,苏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地在书房里看书,可内心中却是一片混乱。好不容易等到吃过饭,天完全黑下去。
苏木才换了便装,也不乘车,带着谢自然和赵葫芦默然无声地朝谢自然在西安的院子走去。
到了地头,谢自然叫开门,一个伙计提着灯笼出来,一看到苏木的模样,惊喜地张大嘴巴,正要跪下去。
谢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一把将他抓起来,低声喝道:“不许说话,吩咐下去,所有人都给我回屋去呆着,没我的命令不许发出半点声音,也不许出门。”
谢自然的商号常年行走鞑靼草原贩卖牛羊,伙计们都是精悍的江湖汉子,很多人都是见过血的。可以说,这家商号其实就是个半军事半黑社会组织。
经过谢自然这两年的调教,已经做到令行禁止,那伙计立即闭上嘴巴,无声地退下去。
不片刻,刚才还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立即变得鸦雀无声,再看不到半点人影,如同死去了一般。
大步走进院子,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
苏木走了几步,过了外面那间院子,就站定了,低声问跟在身边的谢自然:“君服,囡囡住在哪间院子?”
谢自然压着声音:“回恩师的话,囡囡姑娘在左手偏院,此刻应该正在书房里看书。”
苏木哑然一笑:“小家伙倒是刻苦,一个女孩子能够读书,难能可贵。”
谢自然:“囡囡姑娘说她爹爹说过,女孩子也是要读书的,如此才能冰雪聪明才会可爱,不读书,即便生得再美也是个蠢物。”
苏木心中一疼:“她在你面前提过她的爹爹?”
谢自然:“是,囡囡姑娘成天都在学生面前提起她的父亲,说是爹爹是她这辈子最尊敬的人。”
苏木眼圈一红,竟是说不出话来。
不想让谢自然看到自己的失态,苏木加快了速度进了左手偏院。
当进院子,就看到正面的一见书屋里亮着灯,一条纤细的身影映在窗户上。
这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之所以熟悉,那是因为正是囡囡。但同四年前相比,囡囡的个子却高了许多,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
苏木身子微颤,竟不住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雪地上。
好在他身体健壮,下盘也稳,堪堪稳住身行。
身边两人无声地伸出手去要扶,苏木却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动。
但这动静却惊动了屋中人,囡囡的声音传来:“可是谢家哥哥?”
苏木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里面又叹息一声,却有着她那个年纪没有的忧伤:“谢家哥哥,定然是你没有从那个苏学士口中打听到爹爹的消息。没什么的,不用自责。这几个月来,你对囡囡的恩情,囡囡不是草木,又如何不知道?”
“山西我是不会回去的,那地方太叫囡囡伤心了。”
“谢家哥哥,你是个好人,囡囡不是个乖女孩子。吃住在你这里,又爱乱花钱,可你却一句重话也没说过,就好象本该如此一样。”
“这个世界上,爹对囡囡最好,你第二好。”
“其实,你跟爹爹一样,虽然是个读书人,可都身材挺拔,就跟松树一样,叫人看了心头喜欢。”、
“你昨天看囡囡的眼神,囡囡如何不明白,你是不是喜欢囡囡?”
苏木吓了一跳,霍然回头看着谢自然。
谢自然倒没想到其他,脸却红了,但心中却是一片甜蜜,却是痴了。
囡囡的声音里突然带着一丝娇羞:“谢家哥哥,我已经十一岁了,再过得两三年……你若是有心,还得帮囡囡找着爹爹,总得要给个名分才好。”
第七百二十二章 团圆
苏木心中一阵感慨,这古代的女子懂事得就是早啊,才十一岁的小女孩子,就已经早恋了。不,按照明朝的社会道德和法律来说,只要一满十二,就可以结婚,也不算是早恋。
其实,就算在现代社会,十一二岁的小女生,情窦初开,心中喜欢一个人也是生理本能,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内心中,苏木已经将囡囡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女儿。说起来,他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可在明朝像他这个年纪,做爷爷的都大有人在。记得他穿越的时候已经二十八岁,在明朝有生活了四年,算起来心理年龄已然是三十多的大叔,心态同以前也是大不相同。
听到囡囡说这些话,他一楞,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喜悦,同世界上所有做父亲的都是一样。
他示意谢自然和赵葫芦等在外面,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去。
屋中的摆设很简单,显得宽敞,不用问,正是现代人的风格。自然,囡囡是学自苏木。
囡囡正坐在书桌前,用手支着下巴看着雪白的窗户纸,显得无限娇羞。小脸红通通的很是可爱,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因为屋里地龙烧得实在太热。
苏木忍不住笑道:“囡囡,你有了谢家哥哥就忘记爹爹了。”这一声囡囡却是喊得异常的温柔。
囡囡身子一颤,缓缓转过头来,然后猛地停住。
她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开了,小嘴也张的老大。
半天,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爹爹,爹爹,是你吗,囡囡不是做梦吗?”
苏木眼睛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上前去,将手放在小女孩子肩膀上:“囡囡,不是做梦,是爹爹。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
“爹爹!”囡囡这才相信是真的看到了自己父亲,猛地站起身来,扑到苏木的坏里:“爹爹,你总算记着女儿了。囡囡还以为你不要我,不要娘了。”
苏木的眼泪一滴滴落到囡囡脸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爹爹怎么可能不要你们母女,是你娘一心要走。等爹爹回到客栈,已经没有了人影。这几年,爹爹也四处打听你们的消息,可就是寻不到人。本以为这辈子再看不到你们,天见可怜,咱们终于团聚了。”
“爹爹,爹爹。”囡囡从怀中掏出一本用油布包着的字帖,打开了,竟是苏木以前教她习字的时候写的帖子:“爹爹,你以后不要再不管囡囡了,囡囡很乖的。你叫囡囡读书写字,囡囡这几年从来没有一天放下过书本。你写的字,囡囡都贴身收藏着,即便被人拐子拐了,也没有丢掉。没有字笔,囡囡就用手指在墙壁上写字。为的就是有一天再见到爹爹,好叫你知道,女儿没有偷懒,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子。”
“囡囡小姐,奴婢来了,奴婢总算找着你了。”屋外,赵葫芦终于忍不住了,冲进门来,一把扑到囡囡脚下,抱着她的腿就放声悲号。
一听到囡囡说起那两个人拐子,苏木面上就闪过一丝青气,怒上心头,对着门口大喝一声:“谢自然,你给我滚进来!”
谢自然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尊敬的恩师,海内第一名士苏子乔,天子驾前第一得宠重臣居然是囡囡的女儿。
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震得失去了呼吸,听到苏木喊,懵懵懂懂地进来:“恩师……”
苏木怒啸道:“谢自然,那两个人拐子你为什么不杀了,又为什么要解送去衙门,流放三千里……嘿嘿,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谢自然讷讷几声:“恩师,学生……学生……”
苏木大声冷笑:“怎么,怕杀人,怕手上粘血,人贩子也配称之为人。杀两个畜生又有何妨,到时候,自然有我替你做主,堂堂苏木的女儿也是好拐的?”
谢自然被苏木骂得面色发白,牙齿一咬:“恩师,学生知道怎么办了,请您放心。”
说完话,他猛地走出门去。
须臾,谢自然的声音传来:“金光灿、班老三、辜十六,你们三个给我滚出来,带上一千两银子马上去寻那牛乙和师寒露两个畜生,老子要见血。如果这个差事办不好,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
囡囡突然瞪大眼睛看着苏木:“爹爹,谢家哥哥的座师不是苏木苏学士吗,怎么变成了你?”
苏木点点头:“囡囡,实话同你说,爹爹就是苏木,而不叫梅富贵……”
“大老爷。”赵葫芦以为苏木要说出实情,如此一来,大老爷和囡囡的父女情分不是要尽了吗?到时候,不但囡囡,只怕大老爷也回非常伤心的,顿时忍不住大叫一声:“囡囡小姐,梅富贵是老爷的化名,当年大老爷在沧州为朝廷办差的时候所用。小姐,其实你姓苏。”
“啊!”囡囡倒是楞住了。
苏木一想,如此阴差阳错也好。当年那个梅富贵战死的时候,囡囡也不过几岁,估计也没什么印象,大家确实也没有必要说破。梅娘自己肯定是要娶的,她的女儿也是我苏木的女儿。
就微笑道:“囡囡,这事等见到你娘,自然会同你解释的,现在还不是时候。怎么,做堂堂苏子乔的女儿,你觉得丢人吗?”
“不是,不是,爹爹你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是囡囡的女儿,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就好。”
囡囡面上还带着泪珠,但笑容已经绽放开来。
苏木看得心中喜欢:小姑娘终于长大了,眉目中依稀有她母亲的模样,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美人。这个谢自然好命,竟然被我苏木的女儿喜欢上了。
回头一看,谢自然已经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呆滞:“恩师,原来……原来……你就是梅富贵……”
谢自然何等人物,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已经将心头所有的疑惑想明白了。
想来,四年前,沧州那边出了很大的动静。盐司衙门大大小小所有官员都参与贪腐案,几乎被朝廷一往打尽。而那个时候,恩师就在沧州,还化名梅富贵,想必就是去办这件案子的。
因为事关重大,那个时候囡囡年纪又小,刚懂事。生下来就没有同她爹爹见过面,估计也是听别人叫苏学士梅富贵,就以为自己爹爹叫这个名字。
正因为恩师是天子近臣,身份敏感。所以,辛知县去查梅富贵的时候,兵部才推说查无此人,估计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说。
他这个推敲其实漏洞百出,只不过,不管别人信不信,谢自然却是信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流离
有想到恩师的女儿竟然在自己家里住了几个月,而且,囡囡姑娘好象又很喜欢自己的样子。
方才囡囡说说的话可是一字不漏地落到恩师耳朵里的,搞不好恩师他老人家会以为是我谢自然德行有亏,估计勾引良家女子。
这个误会可就大了。
谢自然心中惴惴,正要开口。
苏木却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囡囡,你是不是喜欢谢自然?”
“爹爹,你不许乱说。”囡囡大羞,将头低了下去。
谢自然大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恩师……”
苏木嘿嘿一笑,拉着囡囡的手,柔声道:“囡囡,走吧,跟我回家。”
又回头对谢自然喝道:“谢自然,改天来见我时再说。”
“好呀,终于可以回家了。爹爹,我可以带我的侍女冲嘴回去吗?”囡囡欢喜地跳了起来。
“冲嘴,这个名字好生古怪。你要丫鬟,我帮你买几个也不要紧。人家可是谢自然家里的人,你这么带过去,她未必肯答应。”
“冲嘴自然是肯的,囡囡问谢家哥哥讨一个人,他还能不肯?”
囡囡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谢自然一眼,嘴角一抿,然后突然红着脸跑了。
带着囡囡出了谢自然家,苏木也不急,就那么和囡囡一道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说着话。
半天才回到借居的院子里,下人们都知道大老爷家的小姐来了,顿时如黑夜里来了一场火灾,都急忙跑起来。
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准备吃食的准备吃食。
大家心中也是奇怪,苏大老爷的千金怎么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了,还大半夜的?
对大家来说,翰林院学士高高在上,简直就是在云端里,他们身份卑微,自然不敢问。
父女二人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苏木心中牵挂梅娘,就带囡囡进了书房,急问:“囡囡,你娘呢?”
他不问还好,一问,囡囡又小声哭起来:“娘……娘她……只怕已经是不在了……”
苏木心中一沉,忙道:“你说什么胡话,好好的怎么只怕已经是不在了,说清楚些。”
囡囡见父亲面色难看,道:“爹爹,娘……囡囡被人从娘那里拐走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当时,外公和舅舅手上无钱,就说要将娘买给别人为妻。这都这么长日子,估计是已经嫁人了,怕是已经不在山西了……”
“什么!”苏木猛地一拍桌子:“怎么会这样?”
看到苏木如此表情,囡囡有些怕了,嘴一咧,就要哭。
苏木沉着脸:“囡囡,你说下去。不要怕,无论结果究竟是什么,我都承受得住。”
“是,爹爹。”囡囡哽咽了一声:“在沧州时,囡囡还小,什么也不懂。那日娘回客栈,就收拾了东西要带囡囡走。我问娘究竟要去那里,娘回答说回真定老家去。囡囡又问,为什么不等爹。”
“娘又说不等了,说爹爹事忙,叫我们先回老家,他以后再过来寻我们。既然娘这么说了,囡囡就将爹爹写的帖子贴身收藏了,又带了几本书,这就跟娘离开了沧州一路向西。”
“这一路好难行,刚开始的时候还走得顺利,可走了十几日,却见到处都是被水冲垮的房子,到处都是黄忽忽一片,全是泥沙。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能看到被水炮涨的尸体。”
说到这里,囡囡身体一颤,一张小脸变得煞白。
苏木心中大痛,将手放在囡囡的肩膀上。
感觉到苏木手心的热度,囡囡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等回到真定老家,那情形……囡囡已经完全看不出这是家了。整个村子都被黄沙盖了,再找不到一个人。漫天都是乌鸦在飞,嘎嘎嘎地叫着,听得人心慌。”
“房子、地都找不着了,娘身上也没有钱,我们娘俩已经三天没吃饭了,饿得实在受不了。娘和囡囡身上都软得像棉花一样,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后来,囡囡跑到田地寻了半天。天见可怜,总算叫我看到地里生了一个西瓜。这么大水,这株瓜苗居然没被冲走,还结了果实。虽然只有拳头大小,味道也是寡淡。但囡囡觉得,那瓜真得很美味,真好吃啊!靠着这个瓜,我们总算没有饿死。”
“吃了瓜,知道是从人家地里摘的,娘很不高兴,还打了囡囡一巴掌,说囡囡没志气当小偷。说着说着,娘就哭起来,然后囡囡也哭。”
“老家的人死得死走的走,都散了个干净,在路上走上一天根本就碰不到一个人。”
听到这里,苏木忍不住长叹一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确实,真定大水之后,朝廷是拨出款子赈济。可古代的政府动员能力和效率,又如何比得上现代社会?
囡囡:“那时节,囡囡问娘,好好地在沧州日子过得那么好,怎么跑回老家来挨饿,娘也不回答,只是哭。这个时候,路上突然来了一个人,好象认识娘。同我们见面之后,他说准备逃难去河南,问我们跟着去不。娘只是摇头,那人又说,前阵子还看到了外公和舅舅,说是去了大同,要去那里讨生活。如果我们愿意去,也是一条活路。可惜,这里去山西实在太远,怕我们走不到。”
“听他说有外公和舅舅的消息,娘眼睛一亮,然后又暗淡下去,说是身上再没有一文钱,又如何去得。”
“那人也是没有办法,叹息一声,柱着拐杖走了。”
“娘说,他走不到河南的。囡囡心中奇怪,问怎么就走不到了。”
“娘说,那人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全家十余口都被水冲走了。看他,也是饿了好多天的,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力气。”囡囡小脸满是惊恐:“到现在,囡囡还记得那个亲戚苍白的脸,怎么也忘不掉。”
“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去的?”苏木心中难过,忍不住问。
囡囡伸出已经变得修长的手,挽起袖子:“爹爹你忘记了,当初在沧州的时候你不是给囡囡买过一只镯子吗,玉的。”
苏木:“有点印象,当时你看到那只镯子说好看,想要,我就买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可怕的真相
囡囡:“娘带囡囡离开爹爹的时候,让囡囡将身上的珠翠什么的都脱了下来。只这只镯子,囡囡实在太喜欢,就偷偷地藏了起来。亏得有这只镯子,囡囡就拿进城去当了,得了二两银子。娘看到这二两银子,又哭起来,骂我不争气,竟然用别人的钱……爹爹你又不是别人,娘说得好没道理。靠着这二两银子,总算和娘一起去了山西大同,找着了外公和舅舅。”
“找着了,你外公和舅舅是做什么的?”苏木好奇地问。
囡囡:“没做什么?”
“什么叫没做什么?”苏木更是奇怪。
囡囡说:“我们到大同的时候,发现城中好多人,好象都是流民。据说,最近鞑靼人不断入侵,周围的百姓都涌进城里来。好有,真定那边也来了不少灾民。我和娘在城中就到处打听,逮着真定口音的人就问。说来也巧,竟找着了,说是外公和舅舅在流民里也有些名气,好象不少人都认识他们。”
苏木:“有名?”
又问了半天,苏木才明白,囡囡外公和舅舅的名声却不是太好。
原来,这二人就是个混混。
两人来到大同之后,就开始打着老乡的名义,四处坑人,专门骗从真定逃难过来的老乡。
刚开始的时候是借钱,也不还。碰到别人上门讨帐,两父子提着棍子冲上去对着债主就是一顿暴打。
得了钱之后,这父子两也管不了那么多,先割一斤肉,打上一壶酒,吃得嘴角流油。
然后在家里躺着养膘,等到钱花光,就再出去行骗。
骗着骗着,两人名声逐渐响亮起来,得手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就琢磨着看能不能换个项目生发,活人总不可能被尿憋死吧?
两人身强力壮,游手好闲惯了,也不想去干正经营生,就将歪主意打到其他地方。
这一日,两人饿了两天,总算从一个老乡那里骗了一钱银子,整了两个肘子,细细地炖得烂了,正吃着,梅娘和囡囡就寻上门。
父女相人,一家团聚,本是一件大喜事。
不过,囡囡的外公径直问:“乖女儿,你可算记得有我这个爹了。对了,可寻到我家姑爷。听说他在沧州做官,可是来接我老人家过去享福的。闲话少说,先把银子给我,有菜无酒,总归少了些滋味。”
梅娘因为被苏木坏了身子,这事也无法同父亲说起,只道自己和梅富贵再无关系。
“啊,原来是人家不要你了,被休了。好个梅富贵,杂种,畜生,富贵了就要换老婆,还是人吗?”梅娘的父亲一一骂就收不了口。
可怜梅娘只能在旁边抱着女儿不住流泪,怎么也插不上嘴。
骂了半天,囡囡外公又问梅娘身上有银子没有,赶紧地拿出来。
梅娘只是摇头,说身上的二两银子已经在路上用光了,却是不名一文。
听到女儿身上没钱,囡囡外公立即变了脸,喝骂道:“我却也是命苦,拳打脚踢这才不至于在这黑暗的日脚里活不下去。眼见着就要揭不开锅,现在又多了两张白吃饭的嘴巴,该着是我欠你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还是去寻你男人要紧!”
说着,不顾囡囡看着那一锅炖肘子的可怜巴巴的目光,就要赶梅娘母女走。
梅娘本就柔弱,见父亲如此决情,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说爹爹你别赶我们走。女儿是不祥之人,你要赶,赶我走好了,可囡囡还小,无论如何你得留下啊!
梅娘父亲不依,就要动手。
旁边囡囡的舅舅眼珠子一转,突然舀了两碗肉汤递过来,说,左右都是一家人,既然来了,且留下吧,不外是添两双筷子而已。
梅娘父亲正待要骂,可见儿子不住给自己递眼色。
他知道儿子棍意颇多,知道他另有计较,就将狐疑揣在心里,闭口不语。
梅娘是个老实人,以为父亲和哥哥念及亲情,收留了她和女儿,就暂时住下了。
当天晚上,囡囡因为很长一段日子清汤寡水,一下子吃了大肉,肚子疼得厉害,半夜起来上茅房的时候,路过外公和舅舅的窗户,就听到里面二人在小声说话,其中正好提到母亲和自己的名字。
囡囡随母亲从真定到山西大同,见惯了人情冷暖,加上年纪也大了一岁,立即省了事。加上她人本就聪明,就站在外公窗外偷听。
这一听,顿时吓得她浑身冰凉。
刚开始的时候,外公不住抱怨说舅舅是个混蛋,家里单就他们两人吃饭都成问题,如今讨生活越来越不容易,这么下去,非被这两个拖油瓶给拖死不可。
又冷笑说,想不到你倒是个心软的。这世道,心软的人可活不长,你自己找死,我可管不住。
里面,舅舅却笑着低声道:“老头你好不晓事,妹子平白送到咱们手上,这可是个机会。”
囡囡外公省悟,道:“你的意思是将你妹子给卖了,怎么这也能得几两银子,这事你也不是没干过,你媳妇不就被你换成了酒钱。可是,媳妇毕竟是外人。你妹子血管里流得可是咱们家的血,你这小畜生也下得去手?”
“什么下不去手,我这也是对她好。不过,倒不是卖,妹子生得美貌,几两银子卖了,却是可惜。老爹,你听我说。前阵子咱们活不下去,不是想过要去做军户混口饭吃吗?那个汪千户你也是晓得的,也是个军官,手头也有不少地。咱们紧挨着贴上去,可人家却看不上你我。听说这个汪千户刚死了浑家,要找个续弦,要不,将妹子说给他。以妹子的长相,他自然是肯的。咱们依附上了千户大人,以后还不吃香喝辣?”
“我的儿,果然好主意。如此,也不亏了你妹子。不过……”囡囡外公又犹豫起来:“你妹子嫁了出去,囡囡怎么办,人家汪千户可不会白养囡囡。难不成,还砸我们手头白供一个祖宗?”
……
听囡囡说到这里,苏木的手颤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七百二十五章 经历
苏木握住囡囡的手:“你继续说下去。”
囡囡又接着说下去。
听到囡囡外公问,舅舅冷笑:“爹,你觉得我是这么傻的人吗?囡囡姓梅,可不是咱们家的人。我看这小丫头跟妹子一样,也生得不错。再等上几年,怕也是个小美人儿。等到妹子嫁出去之后,索性找个人牙子带走好了,也能落几两银子。”
囡囡外公再不说话了。
说到这里,苏木发现囡囡的手心却是冷汗。
心中的怒气更盛,沉声道:“囡囡你不用怕。”
……
那一晚,囡囡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忙跑去见母亲,将刚才偷听到的话同母亲说了一遍,然后就叫梅娘快逃。
梅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心中烦乱,急忙收拾了东西。可想了想,又抱着女儿睡下了。毕竟,像大同这种军镇处于前线,天一黑城门就要关上,晚上也要宵禁。这个时候出门,肯定是要被人抓起来关进监狱的。
只有等天一两,才能离开。
等到第二天,母女二人就借了个机会,带了包裹匆匆出了门朝城外逃去。
可走到半路,梅娘母女就发现外公和舅舅远远地追了上来。
两人大惊,毕竟,一个是女人,另外一个是孩子,如何跑的过两个壮汉。
于是……
“后来,娘将我藏在街边的一座小粪山里,说叫我先藏好,等下去跑脱了再过来接。可是,囡囡看到娘被外公和舅舅抓住了,舅舅还给了娘一记耳光。囡囡就在那里等着,饿了就问人讨点吃的,天黑了就睡在里面,一等就是十来天……等啊等啊,怎么也等不到娘。后来,囡囡听人说,那个什么汪千户结婚了,在城里摆了十多桌酒,住在粪山的流浪儿们都跑去乞讨,说是遇到这种机会,人家都会很大方的。这个时候,囡囡次知道娘是贪那千户的富贵,不想再同囡囡一起吃苦……娘不要囡囡了……粪山好臭啊!”囡囡放声大哭起来。
苏木一阵心痛,牙齿咬得咯吱响。
所谓粪山,其实就是城市里的公茅房。
山西那边的情形苏木这次来陕西,路过那里的时候大概知道一些,尤其是在晋北一代,城里百姓和骆驼、牛马的粪便都会统一堆在城墙根下发酵,来年春天做为地里的肥料。城里的百姓没有烧柴的时候,也会去挖上几锄牛粪带回家去用。
因为粪便发酵产生热量,不少流浪儿贪这里暖和,都会在粪山上挖个洞作为临时的居所。
那么脏的环境,也不知道囡囡是怎么过来的。
听谢自然说,囡囡住在他家的时候,花钱大手大脚,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最名贵的料子,想来,那段住在粪山的日子实在太黑暗,囡囡这才可劲用钱,为的就是想忘记这段痛的经历。
他叹息一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囡囡,你没有了娘,还有我呢!”
“爹爹,我的好爹爹!”囡囡大声地哭起来。
苏木安慰了她半天,好不容易才让囡囡止住了悲声,又问:“囡囡,说说你是如何来陕西的?”
“恩。”囡囡点了点头:“囡囡知道娘是再也等不到了,想了想,决定讨口去沧州找爹爹你。可刚出城门,就被那两个人口贩子抓住了。这两个坏蛋带着囡囡去了人市场,准备将囡囡卖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好象整个山西都在清查流民,到处都是兵在巡逻,见没有路引的就下手抓。这两个坏蛋一路逃,不知道怎么的就逃到陕西来了。其间有半年,囡囡都不知道这日子是怎么挨过来的。”
苏木:“那两个混帐东西没为难你吧?”
囡囡:“没有,就是我身上实在太臭,又生满了虱子,难受得紧,看起来和一个普通叫花子没什么两样……然后,我就碰到了谢家哥哥,然后,囡囡就找着了爹爹。”
苏木听她完,眼圈一红,泪水落了下来:“囡囡,回家就好,回家就好,是爹对不起你们母女。你既然回来了,我们父女以后再不分开了。”
他已经想好了,囡囡这个女儿自己是必须认下来的。先带在身边,等回到京城,就交给吴夫人养着。
以吴夫人善良的性子,肯定会喜欢囡囡的。
至于胡莹那里,还是算了。胡莹本就胡闹,囡囡又是如此精灵古怪。真交给胡家,非培养出一个耍刀弄棍的女汉子出来不可,这不是毁人吗?
苏木:“囡囡你放心好了,那两个人贩子绝对活不过今年,我向你保证。”
囡囡又点头:“囡囡也没想到,爹爹竟然姓苏,还是大名鼎鼎的状元公。”
苏木苦笑:“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其间我也有许多苦衷,以后有机会我再细说。囡囡,你愿意姓梅还是姓苏?”
囡囡:“不管姓什么,囡囡都是爹爹的好女儿。爹姓什么囡囡就姓什么,我以后就叫苏之华吧!”
苏木:“已经很晚了,回屋去睡吧!”
就叫了一声:“冲嘴,小姐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冲嘴进屋:“回老爷的话,已经收拾好了。”
“好,带小姐回去休息。”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书房,苏木胸口里就好象堵了一团乱麻,吞不下也吐不住。
旋即又被一点火星给点燃了,化成熊熊烈火。
梅娘毕竟是他穿越到明朝之后的第一个女人,又有了肌皮肤之亲。在内心中,苏木觉得自己对她负了一定的责任。
想不到,她现在居然嫁做他人妇?
“我去年买了个表!”苏木粗鲁地骂了一声:“老子的女人也有人敢碰!”
他大喝一声:“谢自然,谢自然!”
话刚一说出口,他这才想起谢自然并不在这里。
赵葫芦一直侍侯在书房旁边的耳房里,听到自家大老爷喊,慌忙跑过来:“大老爷可是要见谢老爷,小人这就去喊。”
苏木想了想摆手:“不用,他来也没什么用处。”
他心中也是一呆,我怎么一遇到事就想起叫谢自然去处理?
或许,在我苏木心目中,这家伙确实是一个可用之人?
第七百二十六章 朝堂大变
既然心目中已经将囡囡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尤其是在结婚生子之后,苏木的心态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中年大叔。
有人说,女儿是自己前世的情人。
说句实在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初在沧州同囡囡生活了那么长时间。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又教她读书识字。
苏木和她的感情已经深厚,在听到囡囡居然喜欢上谢自然之后,心中难免有些火气。自己养这么大的女儿,凭什么便宜了这个混小子?
可是,在喊出谢自然的名字之后,苏木又是一怔,突然无奈地笑起来。
男女感情这中事情,别人也不好说什么,算了,由他去。
在听到说梅娘已经嫁给别人之后,苏木的第一反应就是采取激烈的手段,让谢自然派人去将那姓汪的千户给杀了。
谢自然名义上是个举人,但世界上却是个游侠儿,黑社会头子,杀个把人对他来说毫无压力。而且,又有我苏木这么大一个靠山,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一个小小的千户军官,其实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据苏木所知道的,一个千户名义上领了一千户人家,但其实手底下也就几百号人而已。
真正遇到战争将队伍拉出去,能够凑够一百人就算一方霸王。
就连仇钺那样的统帅,上了战争,号称带兵数万,可大多是打酱油的辅兵,能够有一千主力战兵在前面冲锋陷阵就算是不错的了。
如今,山、陕两地,像这样的千户军官,也不用多,几百上千人总是有的。名头听起来很唬人,其实在如苏木这样的大人物眼睛里,就是颗芥子。
堂堂状元公,未来的阁相,要料理一个千户军官,有的是万般手段,至于派杀手吗?
破家的县领,灭门的知府,这话可是不白给的。更何况他得罪了一个储相,灭他三族都不是难事。
真说起来,就连仇钺也不配做他苏木的对手。
传出去,简直就是个官场笑话。
真那样,苏木也没脸见人了。
想到这里,苏木就做了下去,提起笔来,给胡顺写了一封信。询问他那事办得怎么样了,然后,在信的末尾不着痕迹地添了一笔。说是听人说大同前线有个姓汪的千户平日里鱼肉百姓,横行不法,也不知道情况是否属实。
胡顺可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苏木这是要整治这个姓汪的千户。
这种事情,他们锦衣卫做起来,自然是最顺手不过。
……
当天夜里,苏木失眠了。
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梅娘那具白花花的身体在转动。
那是苏木穿越到明朝以后的第一次,第一次总是令人难忘的。
苏木一想到她已经跟了别人,心头就如有虫子在咬,只恨不得立即交了差事,马上赶去山西,将她从别人手头抢过来。
可狼告诉他,现在还不是离开陕西的时候。
……
第二日,刚一起床,吃了早点,正喝着茶水,赵葫芦就将一叠新出的邸报和京中政坛友人的信件放到苏木案头。
苏木只看了一眼,就抽了一口冷气。
心中一阵激荡:终于开始了!
这一期的府邸报比往常要厚上一倍,信件也比以前要多很多,所有的主题都围绕着内阁二老辞职一事。
将府邸报和信件相互对照,这一个月来朝廷这桩大风暴逐渐在苏木心中成形。
此事同真实历史上所发生的一切几乎一样,只细节上有所区别。
刘瑾和内阁彻底地翻脸,都试图将对手致于死地。结果,这场大风波以内阁首辅刘健和次辅谢迁黯然辞职而告终。
事情是这样,去年刘瑾和文官集团已经较量过一次,最后,以刘大夏和马文升辞职收场。
自从那次开始,正德皇帝突然发现自己乃是天子,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朝局的走向,根本就不用理睬文官,而刘瑾也开始了大权独揽的权宦生涯。
作为一个老政治家,内阁首辅刘健也意识到皇帝对于皇权的渴望已经彻底苏醒,已经有向文官权力发起挑战的心思。
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局面将不可收拾。
皇权必须受到抑制,否则,若以正德的性子胡闹下去,必定又是一个昏君。百年之后,他这个老臣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强烈的使命感让刘阁觉得自己应该有所作为,但单靠内阁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必须将所有的文官都动员起来。
于是,刘阁老联络了在京城三品以上的文官,带领了所有部院大臣集体上书,历数了皇帝在位以来的荒诞行为,请皇帝立即改正,并捕杀以刘瑾为首的八虎,还大明朝政治的朗朗乾坤。
作为帝王师,正德皇帝可以说是刘健一手教导出来,对于这个学生的禀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天子表面上看起来荒唐成性,却是一个心志坚定有主见的人,假以时日,将来未必不成为一代明君,行非常之事者,必是非常之人。可这样的皇帝,如果能够克己守礼,自然是文、景这样的一代雄主;反之,若是肆意放纵,只怕就是隋炀帝。
不过,现在的正德皇帝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子,心智尚未成熟,倒不是不可以使用恰当的方法让他走上正确的道路。
上次马文升、刘大夏去职,那是这两个大臣首先提出辞呈,正德皇帝来了一个顺水推舟,刘阁老等人也是无可奈何。
这次,刘阁老发动六部九卿上书,可以说整个文官集团都已经完全发动起来了。
情形和当初已然大不相同,十八岁的正德皇帝必然心中畏惧。
……
事实果然如老谋深算的刘健所预料的那样,正德皇帝看到大臣们的上书之后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内阁三老毕竟教导了他多年的学业,严师的形象已经深入到皇帝的骨髓里去,说不畏惧也是假话。
而且,整个也知道刘阁老虽然话不多,性格却极为刚烈。这次如果弄不好,内阁和六部来一个集体请辞也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他正德岂不成了光杆司令?
第七百二十七章 剧本没有变
而且,在正德的心目中,刘健刘阁即便话不多,却是个道德大家。言必谈孔孟,口必言君子之道。
在教导他怎么做一个合格皇帝时说得最的的就是“仁宽恕之道”“为人君者,即便使出雷霆手段,也得怀一颗菩萨心肠”“做皇帝的,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但处罚臣子的时候,还是要先将道理说通,不能不教而诛。”
一个宽厚威严的长者形象已经深入正德皇帝心中。
却不想,刘阁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刘瑾八人的性命。
正德皇帝已经被彻底吓住了,刘健的形象已经在他心中彻底崩塌了,变成了怒目金刚。在意识到刘首辅代表的是整个文官集团的力量之后,正德只能派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岳出马同内阁谈判,问刘健此事究竟要如何才能了解。
之所以派出王岳,那是因为如今的司礼监只有王岳不属于东宫旧人,能够被他们接受。而其他人,即便是同刘瑾势成水火的张永也被归类进了八虎,属于文官们必须杀掉的对象。
内阁的态度非常强硬,必须杀掉八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正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正德皇帝还不死心,又派人去确认,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复。
刘瑾等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往日大权独揽的刘公公知道事情不好,索性也不要脸面了,亲自跑去找内阁三老,提出,自己愿意交权离开北京去南京做镇守太监。
明朝实行两京制,中央机构设在北京,但在南京依旧留有一套完整的政府机构。不过,派去南京的的官员多半是已经到了退休年纪,或者在政治斗争中失势之人。说穿了,那地方就是用来养老的。
刘瑾本就是草包一个,见自己已经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也是彷徨无计。这个时候,他也只能投降,希望能够保住一条小命。
毫无意外,刘瑾的投降输诚被内阁拒绝了。
刘公公等人只能痛哭流涕地赶回宫去,求正德皇帝帮忙。
可正德皇帝这也是第一次监视到文官的厉害,早就怕了,哪里还能想出法子来,只能再次派人去向刘健求情。说刘瑾毕竟是他的大伴,皇帝从小就被他服侍长大。人非草木,怎能无情。
朕视阁老们为师,视刘伴为友。人是要将感情的,如果不能善待身边人,朕又怎么能善待天下人。一个没有慈悲心的人,又如何能够做一个合格的皇帝。
阁老们以前不是常在朕面前说仁恕之道吗,希望阁老看到往日的情分上,饶刘伴他们一命,让他们去南京养老吧!
这话已经说得很是可怜了,不用问,皇帝已经彻底投降了。
刘健能够做到首辅的位置上,什么风浪没见过,自然知道只差一步就能获取最后的胜利。这一两年,内阁被司礼监打压的历来,已经彻底沦落为一个秘书机构。这事关系到文官集团和阉党的权力斗争,可讲不得人情。
就断然拒绝了皇帝,说必须杀掉刘瑾等人,还大明朝一片晴天。
不过,内阁三老中,李东阳的态度却有些变化,说八虎毕竟是皇帝的最最亲近之人,只需将他们赶出朝廷就可以了,又何必要将事情做绝。
李东阳做为内阁中的“断”“言”“谋”中的“谋”看问题的角度和文官们不太一样,他个人觉得,正德皇帝性格很刚烈有的时候甚至有些偏激。说穿了,也就是个中二青年。对这样的君主,你只能引导,随着他进一天天成熟起来,意识到自己肩膀上的责任,自然会走上正轨。
如果一来就杀掉他身边的太监,只怕会激怒正德皇帝。以天子的性格,心中对文官怕是要大生恶感,将来,皇帝和大臣们不和,这大明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但李东阳的意见却被大家否决了,为了加上最后一把火,刘健又将目光盯上了王岳。
通过这几次与王公公的接触,刘阁老敏锐的觉察到王岳对刘瑾的羡慕嫉妒恨。
王岳乃是弘治朝时的老宦官,在正德登基前才改庭易帜加入到东宫阵营。
在东宫旧人看来,这就是个外人,而且是个反骨仔,不值得信任。
正德登基之后,为了酬功,王岳入了司礼监做了秉笔太监。这又引起了大家的不快,东宫那么多旧人,好多人服侍皇帝十多年,可最后却是这么一个新人做了内相,这不公平。
因此,在司礼监中,王岳在几个秉笔中排名最后。平日间也很是孤立,别说批红大权,连参与政务的机会也没有。
好不容易做了秉笔,换谁也不可能甘心就这么憋屈下去。
王岳之所以没权,说穿了就是背后没人。如果能够和文官合作,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个机会。
于是,刘健就派人去同王岳接触。
结果王岳很爽快地答应帮忙,并说,他和刘阁老的学生苏木是好友,刘阁老的事就是他王岳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刘健吃了一惊,他也万万没想到王太监和苏木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接着,刘阁老心中又是一阵狂喜,一直以来,他都缺少一个能够在皇帝身边说上话的人。如果苏木在,有他帮忙,这次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可惜苏木被刘瑾弄到陕西去了,断了刘健一条臂膀。如今有王岳在,倒是让他喜出望外。
于是,刘健就说请王岳在皇帝驾前施加影响。
至于酬劳,刘阁老也没说。不过,就算用脚指头想,王岳也能猜出来——司礼监掌印。
人的一生或许就那么一次机会,王岳自然不肯放过。
于是,王公公出手了,找了一个隐秘的场合,单独对皇帝说,如果不杀掉刘瑾,内阁和六部九卿将集体辞职,让大明朝彻底停摆。
又劝了半天,终于说服了正德皇帝。
此刻的正德皇帝已是身心俱疲,他也彻底地投降了:“就这么办吧,准了!”
眼见着,这一场大政治斗争就要以刘瑾等人的死而告终,只需等到第二日,一切都水落石出。
可是,如真实历史记载上有些略微不同的是,这个时候又跳出出来一个新人物,苏木会试和殿试时的同年,通政司和翰林院的同事段炅。
原来,段炅殿试之后点了翰林,正在翰林院中做庶吉士。他因为和如今的吏部左侍郎焦芳关系特殊,散馆之后被要到吏部出任给事中。
按照明朝的规定,上奏皇帝的奏章要先经过吏部审阅。
所以,刘阁老等人上书要杀刘瑾一事他也是知道的。立即感觉到这是一次通天大道,据他所知,焦芳和刘瑾关系本就暧昧,如果能够在这个时候让焦芳出手替刘瑾挽回败局。不但焦芳,对他也是有莫大好处的。
否则,在这个给事中位置上,他段炅也不知道还要窝多少年。
于是,这段时间中他都暗暗留心这件事。直到王岳和刘健结成同盟的时候,段炅知道机会到了。
而且,焦芳做为吏部左侍郎,内阁和六部弹劾刘瑾,他也是参与者,熟知内情。
“左侍郎大人,表面上看来,刘瑾等人已经败无可败,再没有回天之力。如果内阁和六部九卿按照正常的程序弹劾刘瑾乱政治不法,以堂堂正正之师进击,这一仗却是没有任何悬念可言。”
“可惜啊,可惜,刘阁老毕竟年纪大了,失之操切,总想得一巴掌将刘瑾拍死。但他万万没想到,如此一来却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让刘瑾有了反击的机会。”
站在焦芳面前,段炅大声冷笑:“内阁的错错在不该和王岳结为同盟,到时候,如果刘瑾等人转过头来死咬王岳,刘阁老等人的杀招立即就被人给破了。”
焦芳心中一动,三缕长须无风自动:“说下去。”
段炅:“如果内阁和部院大臣不那么急,一步一步紧逼,到最后,要杀一个刘瑾也不是难事。从永乐年起,文官和内侍的矛盾早就势成水火,我朝一百多年来,双方都是争斗不休。有的时候是外臣占上风,有时是宦官得势,大家也都见惯不惊了。毕竟,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以前不管外臣和内宦如何争斗,外臣是外臣,宦官是宦官,都泾渭分明。今次的情形却甚是古怪,王公公堂堂司礼监秉笔却和内阁连通一气,要杀刘瑾,谋那内相第一人的位置。左侍郎大人,您不觉得有趣吗?”
说到这里,段炅面上露出一丝得意。
“霍!”一声,焦芳站起来,一张脸露出酒醉一般的红晕,“有些意思了。”
段炅加快了语气:“内侍和外臣连为一体,国朝百年以来可从来没见过,又致陛下于何地?”
没错,太监一向都是以皇帝代言人而出现的,代表着皇权的力量。如今,王岳和文官结盟,已经开始挑战皇权了,这是做死之道。
焦芳立即想明白,这次,内阁要完,这可是我等了十多年的机会啊,如何能够放过。若是做好了,入阁当不在话下。
他面上的红晕一闪而逝,森然道:“段炅,你马上给刘瑾带个信去,叫他们连夜去觐见皇帝陛下,不要再提内阁,只抓着王岳猛咬。”
“是,学生这就去班。”这个时候,刚才还一脸得意的段炅已是满面的佩服,焦芳能够在一刹那把握事情的关键,果然了得。
第七百二十八章 历史的舞台
焦芳和刘瑾以前本就有默契,两人本就有特殊的联络手段。
很快,焦芳将将消息带进宫去。
刘瑾等人这段时间被内阁和文官集团们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惶惶不可终日。
正无计中,突然得到了焦芳的主意,仔细一琢磨,都是抽了一口冷气:文官厉害啊,连这么毒的法子都想得出来。真说起来,能使出这种手段的,怕是只有苏子乔一人。还好苏木已经早早地被打发去了陕西,他这次若是在京城,估计也不会同意刘健结盟王岳之举。真到那个时候,内阁就不会有破绽留下,大家也只能尽早去跳金水河死了干净。
得了主意的刘瑾忙带了其他七人连夜跑去西苑进正德皇帝,这次,就连张永也和刘瑾团结一心。
八虎一见到正德,什么话也没说,就不住地哭。
正德皇帝被大家哭得心烦,就问他们有什么事情。
这个时候,刘瑾就开始破口大骂,说王岳因为不是东宫出身,又怀了野心,同文官们连通一气,要害司礼监的同事,好做掌印太监。这事,其实和文官弹劾自己没什么关系,就是王岳使坏,请万岁爷为奴婢等做主啊!
听到这话,正德毛发都竖了起来。
对于文官,他早就绝望了,知道这些官员们根本就不会和皇家一条心。实际上,从仁宗、宣宗皇帝开始,文官们就以挑皇帝的毛病之为乐事。
如果你忍不住这口气,对他们实施惩罚,那还真中了他们的圈套。
无论你怎么做,到最后,人家都会得一个正臣直臣,铮铮君子的美名,立即就会名动天下。
看到这条成名捷径,不少文官都纷纷效仿,以触怒皇帝为荣。
做皇帝的有的时候想起来,还真是无奈。说穿了,大臣们都那他当一个大怪打,用来刷声望刷经验值。
到最后,皇帝们也学精了,你不是要主动求庭杖获取名声吗,朕偏偏不遂你的愿意。你越是骂,朕越是甘之若怡,一副享受的样子。
到了弘治皇帝时,更是练就了一身唾面自干的本事。
至最后,他倒是拿大臣言官们刷声望,到去世之后,反成了天下人心目中的尧舜之君。
正德皇帝对文官的态度也是如此,敬而远之。倒是身边的太监们,无家无室,又长期侍侯在身边,真到了关键时刻,才是可以信任的。
文官、宦官,相互制衡才是硬道理。
可现在,自己最信任的太监们却和文官相互勾结。
正德看起来荒唐胡闹,其实非常精明。在涉及到皇权的事情上,就算是再笨的皇帝,也会立即变得敏感起来。当然,晋惠帝除外。问题是,正德可是大明朝排在太祖、成祖、嘉靖之后的有为之君,如何不识的其中厉害。
说句难听的话,如果文官们对自己这个皇帝不满意,要想有所动作。宫中的太监又他们的人,自己岂不变成了傀儡。
皇权之下,爹娘老子也不认了!
正德一张脸黑了下去,如同积雨的乌云。
沉默了半天,突然说了一句:“阁老乃朕的股肱,朕视之如师。”
他这个犹豫早在焦芳的计算之中,也教了刘瑾的应对之法。
此刻,听到皇帝如预料中一般说出这句话来,刘瑾心中也是大震:“读书人,好生厉害,连天子的心意也能揣摩到!”
他立即照着焦芳的指导,说到:“天下乃陛下所有,陛下所决,谁敢不从?”
这下,曾经的少年终于大彻大悟了。
正德皇帝突然醒悟,自己是皇帝,而大明朝其实就是家天下。他就像是一个大家庭的族长,拥有独断专行的权力,至少在法律上如此。
以前的皇帝们之所以礼让文官,不过是在做一个姿态,一个明君的姿态。
如果,你不在乎名声,倒是不用怕他们的。
“丢那妈,顶硬上!”正德皇帝的心中突然浮出以前和苏木和他在一起时所说过的粗话:“老子今天就是要行快意之事了!”
一刹那,真实历史上那个正德皇帝彻底苏醒过来。
于是,皇帝下令,连夜逮捕王岳,发配去南京看管。
第二天,刘健等人本以为可以听到刘瑾等人伏诛的消息,却不想等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们也已经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失去了皇帝信任,内阁做为一个名义上的中枢决策重地已经蜕变成一个纯粹的秘书机构,他们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
心灰意懒的三大内阁辅臣上书请辞。
正德皇帝也没有挽留,直接准了,只驳回了李东阳的辞呈。
就这样,弘治皇帝为正德留下的内阁三驾马车被彻底拆分,就剩李东阳一人。
内阁两阁下野的消息激起了朝廷文官们的公愤,几乎所有的人都上书请辞。
这次正德是彻底地铁了心,将所有事务交给刘瑾处置。
刘瑾也是干脆,一个字“打!”
杖死两人,毒打四十多个朝官之后,又免去了大量官员的职务之后,这一事态才算是平息下去。
到如今,弘治给正德留下的班已经彻底垮塌,大量的职位空缺。
而刘瑾彻底把握了所有朝政,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个消息,邸报上有记录。吴世奇的信中也有讲述,说来也是他的运气,本来以吴老先生的性格,这次上书请辞他肯定是会参加的。
可惜,老先生如今的名声坏到极处,早就被归类到奸佞小人之林。
君子们的行动,自然不会带他玩。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老先生都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永的来信中说得最详细,张公公在信中说这次逼不得以,为了自保,只能先同刘瑾结盟,如今内阁空虚,各部院缺员严重,苏木倒不妨回到京城,以他在万岁爷驾前的恩宠,未必不能谋一个正三品以上的高官。
言辞之中,充满了热切。
苏木心中却是苦笑,现在却不是回京的时候。刘瑾势大,回京之后免不了要同他发生直接的冲突。如今文官集团受到沉重打击,他苏木手头也没有得用的力量。
况且,宁夏那边对他苏木来说可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上位之机。为了子孙后代,现在却还不是回北京的时候。
放下信,苏木看了看落雪的天空,又是叹息,又是振奋:弘治朝的影响到如今算是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正德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负荆请罪
而且,照事态这么发展下去,刘瑾大权独揽之后,为了提高自己的威望,必然会将手伸向军队,改革军囤制度。
如此,必然引起军队的不满。
安化王见到这个良机,就会起兵谋反。
到那个时候,就是苏木平定叛乱,获取功勋的时刻。
苏木已经将这件事情想得明白,表面上看来,以自己现代人的先知先觉,和在皇帝那里的宠信,历练上十年,入阁当不在话下。
可阁臣这个职务自己即便当下去,当一辈子,到退休的时候也不可能传给子孙。
他现在有三个老婆,一儿一女。将来还会又更多孩子,要养活这么多人,以他苏木的本事自不在话下。
可是,官职这种东西却是不可能传给后代的。
正德皇帝还能活多少年,谁也不知道。等到他苏木老了退休了,淡出政坛了,子女们若是没有官职,又身家富豪,难免不被人觊觎。没有官爵,就是一块肥肉,任何人都想来咬上一口。
可孩子们要想做官,即便他们的父亲官居一品,也得依靠科举一步步考上去。
问题是,科举这条路可不好走,谁也说不清楚将来孩子们能不能走到那步。
与其在这件事上费心,还不如早早地给他们谋个爵位,这可是能够一代代传下去。比如南京徐家,人家有国公爵位,放眼天下,敢找国公府麻烦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所谓,不谋一时这,不可谋一世,有的事情还是得想在前头。
明朝有个规矩,实际上,任何朝代都有这个规矩。职以任能,爵以酬功。
也就是说,你能力出众,这官大可升上去,甚至可以做到内阁首辅一职。可没有军功,即便你是正一品大员,也不能得到任何爵位。
苏木将来如果退休,子女们又没有功名,说穿了,苏家也不过是一个士绅而已,离豪门望族还有很大的距离。
君子之泽,三世而宰,再过得百年,苏家也就泯然众人也。
可这次如此能够以一己之力平定安化王叛乱,苏木至少能够得到一个伯爵,将来能够传给子孙。而胡顺一个伯也是怕不掉的,他死之后,可以直接让胡克己袭了。
也就是说,这事只要做好,苏家可以得两个爵位。
为自己,为子孙计,苏木无论如何都得拼一拼。
至于梅娘的事情,且放到一边以后再说,反正她已经嫁做他人妇,苏木能做的不过是报复那个汪千户,出一口心头的恶气罢了。
苏木如今和仇钺已经势成水火,他已经决定今次平定安化王之乱,顺带着将仇钺也给办了。君子行事,当快意恩仇,不能有半天仁慈之心。
不过,没有了仇钺参与,手头却没有可用之兵。
据苏木所知,胡顺这次巡查三边,也只带了胡进学和两个锦衣卫力士。他自己说在军中还安插了不少耳目,可这个老丈人做事一向不靠谱,苏木也不敢将全副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还是得亲自掌握一股有生力量才好,也不需太多,剽悍之士有个二三之人就好。
到发动的是时候,直接来一个斩首行动,拿下安化王,叛乱也就平定了。
问题是,这股力量究竟去哪里找呢?
苏木看着窗外的雪花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外面响起了囡囡的叫声:“谢家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快起来,快起来,都僵了。”
“谢自然!”苏木一惊,忙推开门走出去,就看到谢自然跪在偏院门口。
因为没有正对着书房的窗户,苏木先前倒是没有发觉。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跪了多长时间,头上和肩膀上早已经落满了雪。
谢自然身体强壮,身体火力壮。落在头顶上的雪花被身体的热气一烤,立即升起了腾腾白气。
雪花化成了雪水,顺着他的面庞而下,流进脖子里。
谢自然一张脸已经冻的铁青,整个人甚至僵得没办法颤抖了。
囡囡大约是才知道谢自然跪在苏木的院子里,急忙跑过来。
眼圈都红了,忙拉着他的胳膊:“快起来,快起来!”
“不,放开我,让我跪在这里。”谢自然使劲地甩开囡囡的手,大约是直待太僵,他说话的声音显得含糊不清。
囡囡什么时候被谢自然这么对待过,不觉一楞,扭头对苏木喊:“爹爹,你快叫谢家哥哥起来吧,要冻出人命的。”
苏木刚才读了邸报和信件,又正在思索安化王叛乱一事,正心绪烦乱,见此情形,心头火起,厉声喝道:“谢自然,你究竟想干什么,谁叫你跪在这里的?”
说着话,苏木朝赵葫芦一摆手:“你呆在那里做什么?”
赵葫芦醒悟,大叫一声:“来人,快将谢老爷抬进屋里去。”
几个苏木的长随急忙冲上去,搬手的搬手,抬脚的抬脚,像抬一跟木桩子一样将谢自然抬进屋去。
他们挖了一盆积雪,在谢自然的心口和手脚上使劲擦了半天,总算在他已经冻得铁青的皮肤上擦出红晕来。
有将一碗姜汤灌进谢自然的口中,谢举人的面上才算是有了点人色。
一般人若是在雪地里冻成这样,至少要在床上躺上好几天。谢自然身体健壮,在经商这几年里,这样的风雪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
只片刻,就要翻身起来。
苏木一直皱着眉头站在旁边,等到谢自然恢复正常,他的情绪也恢复了平静。
就一把将他按住,喝道:“君服,你跪在雪地里做什么?”
谢自然也不说话,只在跪在不住磕头,将床板叩得蓬蓬响。
苏木沉着脸:“男子汉大丈夫,有话且说就是。”
“恩师,学生……学生对不起你老人家……”谢自然眼泪下来了。
赵葫芦忙给几个长随递过去一个颜色,几人知觉,悄悄地退了出去。
“大老爷,谢老爷今天大概是来负荆请罪的吧?”
苏木倒是疑惑了:“君服,你又没做什么,请什么罪,叫人好生奇怪。”
谢自然一咬牙:“囡囡小姐在学生府上住了三月有余,学生当初也是不知道苏姑娘的身份,损害了她的名节。谢自然思之念之,只觉得如万虫噬心,即便是一死也不足抵过学生罪过之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