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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虎臣     明朝好女婿txt下载     明朝好女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三章 突然的紧张

    大家伙卯时就进了皇宫,到现在已经是中午,又高度紧张,这个时候都饿得狠了,一个个都吃得啪嗒着响,有的人甚至有滋有味地吮着手指。

    前面监试的一个考官不住地皱着眉头,实在忍无可忍了,才喝了一声:“吃相稳当些!”

    话还没有说完,他自己反先笑起来,其他考官和太监也跟着掩嘴偷笑。

    一时间,竟然笑了场。

    一场严整肃穆的殿试顿时变得轻松活泼起来。

    外面的考生开不清殿内情形,但谨身殿居高临下,外间一举一动却尽收眼底,传来正德皇帝响亮的哈哈声。

    以正德好动的性子,在里面坐了一整个上午,旁边又都是巍峨严肃的老夫子,没得将他闷死。

    正在这个时候,苏木就看到康海突然举起酒杯,一口将手头的半盏酒饮尽,然后拿起卷子,高喝一声:“头卷!”

    又回头看了苏木一样,潇洒地上了台阶,朝殿中走去。

    苏木吃了一惊,他刚才写这道题目,已经费了不少脑细胞,到现在也不过写了两千来字,就感觉脑子里有些乱。

    却不想康海竟然已经作完,还抢了头卷,此人果然厉害,不愧是真实历史上的状元公,果然是一人形考试机器啊!

    见此情形,其他考生也都是一振,齐齐停住吃喝,凝神侧耳朝谨身殿中听去。

    里面,正德皇帝惊讶的声音传来:“你作得好快,快快报上名来。”

    “禀陛下,臣乃陕西武功县考生康海。”

    “康海……朕好象听说过。”正德皇帝的声音依旧意外,显然他也没想到头卷竟然被别人抢去了,而不是自己一直盲目推崇的苏木。

    然后,好象又有好多人围上去的样子,都是啧啧的称赞声:“好快,好麻利的卷子!”

    “文思流畅,气脉通顺,果是不错的好文章!”

    ……

    不片刻,康海就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朝众人拱了拱手。

    康海少年成名,又的前辈提携,如今已然是七子之一,文坛宗师级人物。大家久闻他的大名,今日见他得了头彩,都是又惊又佩。

    所有考生都忍不住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就连苏木也不觉朝这个好基友点了点头。

    他刚才听到殿中情形的时候,心中难免咯噔一声:看来,康海的文章已经得到了考官们的首肯。如果不出意外,前一甲前三,或者说状元只怕要落到他手头,这可是一个还强悍的竞争对手啊!

    可转念一想,苏木有哑然失笑:在真实历史上,人家可是得了状元的,今日得了满堂彩,也不让人意外。其实我苏木只要能考进翰林院即可,至于一甲前三,能不能进,倒是不要紧。实在拿不到状元、榜眼和探花,大不了再考一场就是了。

    见大家竖起了拇指,康海这个书呆子平地里添了一口劲,倒剪着双手,昂扬地朝午门走去,给大家留下一条自信从容的背影。

    康海既然夺了头名,作为和康海齐名,这一年,名气甚至还比他大上一些的苏木自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于是,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到苏木身上,心中想,这头卷且不说了,接下来应该是苏木吧?

    可惜,苏木如今这道题目才作了一小半,离交卷还早。这次不靠穿越者的金手指,全凭实力作文,却写得有些艰难。

    很快,第二个考生起身交卷,接着第三个,第一百个。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转眼,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考场中的人越来越少,变得稀疏起来。

    这个时候,苏木又写了两千来字,还差一个结尾。按照他的计划,应该还有一千来字模样。

    总体来说,今天这道题目他作得颇顺,文思也有一泻千里的意思。

    可不知道怎么的,吃过饭之后,肚子一涨。大约是身体的血液全部供给给了消化系统,脑子开始有些不灵光了,最后这个结尾却写得磕磕巴巴,甚不满意。

    他也知道现在强写也不是办法,索性就停了停,将笔先架在砚台上抬起头来,朝场中一看,心中却是一惊。

    只见,三百多个中式贡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十来人模样。

    同他一起进场的熟人们,康海早在午饭后就出场了,至于段炅、牛得水他们,也不见了踪影。就连吴老先生的影子,也是寻不到。

    剩下这十来人看起来年纪都颇大,不少人都是头发斑白。

    这十来人的神色也是各异,有人一脸的镇定,显然是想来个慢功出细活;有人则是动作迟缓,估计是年纪大了,手脚和精神都跟不上。

    苏木正青春年少,夹杂在其中,却是醒目无比。

    他摇了摇头,也是无奈。

    严格说来,今天这场考试才算是他真实水平的体现,在这三百多贡生中,他不过是排在最末而已。

    突然间,苏木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起来。虽说殿试的卷子不过是一个参考,最后的排名有很大成分好考虑到会试的成绩。不过,如果这卷做得太差,不能进一甲前三选馆进翰林院,接下来好象有些麻烦。

    按照明朝的科举制度,状元、榜眼、探花可以直接进翰林院,一甲第一名授翰林院修撰,第二名、第三名授翰林院编修。接下来,还要选二十多个新科进士做庶吉士,不过,却要加试一场。

    时间是四月三十日,地点依旧在谨身殿,这就是所谓的进士朝考,以选拔翰林院庶吉士,称“馆选”。

    朝考内容无非诏、论、疏、诗、赋等形式,前后不一;成绩分为一、二、三等。庶吉士的录取要综合复试、殿试和朝考三次考试的成绩等第,而以朝考成绩为主。

    一般说来,考殿试二甲、复试、朝考一等者肯定录取;朝考成绩同时也是进士授官的依据。复试、殿试、朝考均重视楷法,书法不好者难取优等。

    自家的水平自家清楚,苏木知道自己今天殿试如果能够取得好成绩,那是因为书法还不错,又顶着一个会元头衔。

    可接下来的进士朝考他可没办法提前知道考试题目,没有了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再考上几场,只怕就要露馅了。

    到时候,怕是连庶吉士都考不上。

    也就是说,今天必须进一甲前三。

    可这个结尾却是如此难写,如果不能完美地将这一千来字写完,今天只怕要糟糕。

第六百四十四章 别急,时辰还早,好好考,当不留遗憾

    “吃太饱了!”苏木忍不住在心中呻吟了一声,说起来,他最近的身体状况确实不是太好。在会试考场上就小小地感冒了一场。

    出考场之后,因为担忧自己的卷子和康海撞车,彻底病得倒下了。

    当然,后来知道这不过是自己杞人忧天之后,他才放开了心怀。但被康海一缠上,最近有忘记了锻炼身体,消化功能却比以往要弱些。

    今日贪那只肥鸡的美味,一口气吃了大约一斤鸡肉,老半天也没有消化掉。

    只感觉瞌睡一阵接一阵袭来,闹得他烦不胜烦。

    看来,在没有消化掉吃下去的高蛋白食物之前,这状态只怕找不回来。

    强写是没有用的,苏木没办法,只得坐在那里,慢慢养起神来。

    反正离考试散场还有些时间,不急,也急不来。

    太阳正灼烈,四月底的天热得厉害,加上又喝了些酒,身上的汗水不住渗出,啪嗒一声,就有一滴水落在卷子上,飞快扩散开来。

    天气热,心中难免焦躁,偏偏又不能脱衣服,苏木感觉很是难受。

    再看看眼前,那十几个老贡生中又有几人交了卷子,只剩下苏木和几人孤零零地坐在谨身殿前的广场上。

    整个广场,显得无比空旷。

    正眼观鼻,鼻观心调整气息,就看到几个人从殿中走了出来。

    为首正是正德皇帝,身边则跟着杨廷和、刘瑾和张永几个老熟人。

    在殿中坐了一天,杨廷和老牌翰林,涵养自然极好;张永,内书堂高才生出身,也算是一个有气量的名士级宦官,倒不觉得如何。

    不过,以正德皇帝飞扬的性子,却是郁闷坏了。

    现在反正考生们走得差不多了,忍不住出来走走。

    看苏木还坐在那里,几人的表情却各不相同。

    杨廷和一脸的怒容和不满,甚至还有些痛心疾首,显然是气恼苏木竟然作卷作得如此艰难。苏木当初在西苑陪同太子读书的时候,杨廷和是侍读学士。虽然和苏木闹得很不愉快,可日常却免不了在学问上提点这个后辈。即便对苏木的为人再不满,可在心目中,却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自己不记名的门生。门生考试状态不好,他这个学士老师自然很不愉快,一张脸黑得要滴出水来。

    至于张永,则满面担忧。

    倒是那刘瑾,幸灾乐祸地看着苏木,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白森森甚是怕人。

    对于他来说,苏木考得不好才好了。只要他点不了翰林,即便有天子的宠信,要想进入中枢核心阶层,也需要在官场上磨练多年。这么长时间,足够自己好好折腾他一番了。若是真点了翰林,立即就成为皇帝的贴身秘书,到那个时候他苏木和张永,连成一气,刘公公做为他们的敌人,可有些吃不消。

    苏木是何等人物,智商虽说未必就胜过古人,尤其是这些明朝人尖子们,可情商却要高过他们,如何看不出众人的心思。

    但叫他奇怪的时候,正德皇帝却是一脸的平静,完全没有表情。

    这很不正常,说句实在话,对于自己在正德皇帝心目中地位,苏木还是非常有信心的。说起来,苏木在正德那里扮演的角色非常特殊。

    古之为人臣者,大约分为两个大类。一类是能臣,一类是宠臣。

    就如今的大明朝而言,或者就正德自己看来,当今的能臣当首推杨廷和与内阁三老,自己要想治理好这个国家,还得依靠这四人;至于宠臣,当然是刘瑾这个玩伴。

    而苏木则两者兼备,既有高超的办事能力,能够替皇帝办成很多办不了事。为人又花样百出,非常有趣。

    可谓亦师亦友。

    估计在正德心中,巴不得苏木能够考个好名次,点了翰林,也好随侍驾前。

    既然皇帝都出来了,苏木也不好意思再坐在旁边消食。即便没有任何状态,他还是装模做样地提起毛笔,蘸了墨汁,慢吞吞地在卷子上蘑菇起来。

    目光却落到正德皇帝等人身上。

    正德皇帝背着手慢慢地在考场中巡视起来,时不时低头去看考生的卷子。

    见皇帝都来看自己的考卷,剩余的考生都大觉振奋,有的人甚至激动得浑身发抖。

    只怕在他们心目中未必没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原来迟些交卷也好,竟然能得觐天颜,这次殿试就算考砸了,也是不虚此行。

    这个时候,一个老考生的砚台墨汁已干,伸出笔去却蘸了个空。

    正在这个时候,正德皇帝突然提起一口小瓷水壶,给那贡生的砚台里续了点水,然后拿起墨锭飞快地磨了几圈,低声笑道:“别急,时辰还早,好好考,当不留遗憾。”

    “陛下啊!”那考生大约六十来岁年纪,头发胡须都已经白了一半,受此龙恩,顿时经受不住,小声哭起来,泪水落满了卷子。

    正德放下墨锭,微微笑了笑,有背着手走开,去看下一个考生的文章。

    他这一手玩得漂亮,显示出新君对科举的高度重视。苏木就看到杨廷和欣慰地点着头,不住用手去摸着胡须。

    苏木心中好笑:都是一场秀,想不到正德小子也学会这一套了。不过,好象秀得不是很好,还需要加强演技。多难未必兴邦,多演必定穿帮,尤其是演技不好的情况下。

    正暗笑着,一大片阴影笼罩下来。

    就有一种剧烈的疼痛从腰眼处袭来,让苏木的瞌睡虫儿顿时飞到了九宵云外。

    心中有一股怒气涌起,苏木气得几乎叫出声来:“谁,究竟是谁?”

    回头一看,却发现正德皇帝和杨廷和、刘瑾、张永正站在自己身边。

    正德皇帝一脸的无辜,但飞快收回去的由脚却暴露了行藏。

    想来,这家伙肯定是一个冷不防用膝盖,狠狠地给苏木来了一记,只瞒过了众人。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如此下作,苏木气得几乎吐血,忍不住狠狠地瞪了正德一眼。

    正德却是毫无表情地低声道:“别急,时辰还早,好好考,当不留遗憾。”

    “你……”苏木无言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转桌,小传胪

    皇帝如此搞怪,又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苏木就算想发作,也是毫无办法,这个哑巴亏算是吃定了。

    苏木算是没交拘的考生中名气最大的,加上又是杨廷和和内阁三老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未来的杨阁老自然留心,就定睛朝苏木的卷子上看去。

    张永也提起精神,仔细端详起来。

    这二人的文化素养,苏木自然是知道的。

    说句实在话,他对自己的文章实在没什么信心,自然忍不住朝二人看过去。

    却见到杨廷和面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而张永却会意地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还算不错。

    刘瑾虽然不懂得文章,可看到这二人都肯定了苏木的卷子,面上不由地浮现出一层阴霾来。

    苏木心中一动:看来,我这篇文章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如果正常发挥,成绩定然差不了。再综合考虑到会试时的成绩,一甲前三应该是能够进去的。否则,堂堂恩科会元,连个翰林都点不了,岂不是一场笑话,连带着朝廷也是面上无光。

    如此一想,苏木自然是心中大定。

    如今,也不用太过担心,甚至不用对文章作任何修改,只需依照先前的思路写下去就是。现在,得尽快提起精神,不能再迷瞪了。

    可说来也怪,苏木突然发现自己的瞌睡已经不翼而飞,精神好得不能再好。

    想来,定然是被正德皇帝那一膝盖把自己顶出状态来了。

    这个正德小子,好生可恶!

    看完苏木的卷子,杨廷和又走到另外一个考生身后,去看他的卷子。

    这个时候,正德突然俯下身去,在苏木耳边小声而快速地说道:“嘿,朕说你能不能快点。我已经在殿中等了一天了,没得郁闷倒死。你老在这里磨蹭,朕就走不脱,再耽搁下去,小心朕治你个驾前失仪!”

    声音里带着气愤,到最后却变成一声轻笑。

    苏木大怒,回瞪过去,差点说了一声:“我就这节奏,关君何事?”

    不过,他心中还是猛地一暖。以正德的性子,让他在殿中坐上一日,简直就杀了他还难受。而且,作为一个皇帝,殿试的时候只需露个面表示一下,然后离开就是了。完全没有必要再这里等上一天的,之所以耐下性子,还不是因为关心苏木的考试成绩。

    说起来,这个哥们还真够意思,想不感动都难。

    正感动中,苏木眼角看到正德皇帝右肩猛地一耸。

    他立即回过神来,心中大怒:正德小子,你还来!

    就在下意识中,苏木一运气,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朝腰上撞来。

    好在苏木他提前做了准备,绷紧了背上肌肉。

    “蓬!”只听到响亮一声,震惊整个殿试考场。

    几乎所有的考生和考官都同时看过去,却见着正德皇帝一个趔趄,连退了几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正德力气本大,苏木力气也不小,这才硬碰硬对了一招。

    苏木以有心算无心,正德皇帝一时不防,顿时吃了大亏。

    若不是下盘练得极稳,只怕已经摔倒在地了。

    真到那个时候,还谈何万乘之君的威严?

    立即就成为官场政坛上的一桩丑闻笑谈。

    正德皇帝刚才被苏木吓了一跳,一张脸憋得通红。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得呆住了,刘瑾失声尖锐地叫了一声:“万岁爷,万岁爷,你怎么了!”

    欲伸手去扶。

    正德吃了这个憋,心中怒极,偏偏又发作不得。一把甩开刘瑾伸过来的手,威严地低声对苏木说:“时辰还早,好好考,当不留遗憾!”

    然后,一甩袖子,气冲冲地回谨身殿中去了。

    不片刻,里面传来正德洪亮的大笑声,笑得非常开心。

    苏木也不觉宛尔。

    经过这一折腾,苏木感觉自己状态极佳,立即提了笔,手下生风,唰唰地写了起来。

    “然臣以为此数者皆不足为陛下之难。所患人主一心不能清虚寡欲,以为宽民养物之要,则虽有善政美令,未暇及行。盖崇高富贵之地,固易为骄奢淫逸之所,是故明主重内治也。故古之贤王,遐观远虑,居尊而虑其危,处富而慎其溢,履满而防其倾,诚以定志虑而节逸欲,图寅畏而禁微邪也。故尧日兢,舜日业,禹日孜……”

    洋洋一千多言,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竟停不下来一般。

    “最后,只差一个结尾了!”

    手心已经发热,身上也躁动起来。

    但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天气突然一阴,有风吹来。

    前面的黄色大缦猎猎飞舞,绣在上面江水海牙也波动起来,让人如同置身于大海之中。

    这一刻,凉爽得叫人舒爽透顶。

    又有卷子被风吹得飘起来,考生慌忙伸手去捉。

    几个太监也追了上去,半天才将那考生的卷子拣回来,这才不至于弄出乱子。

    汗水收了,苏木深吸了一口凉爽的风,也顾不了那么多,飞快地写道:“臣始以治弊治法为陛下告,终以清心寡欲为陛下勉,盖非有惊世绝俗之论以警动陛下。然直意以为:陛下之所以策臣者,盖欲闻剀切时病之说,故敢略尽其私忧过计之辞。衷情所激,诚不知其言之犹有所惮,亦不知其言之犹有所隐。惟陛下宽其狂易,谅其朴直,而一赐览之,天下幸甚。臣谨对。”

    ……

    “臣谨对!”这三个字一写完,苏木将笔慢慢地放在笔架上。

    至此,殿试终于结束了。

    看了看手上的卷子,苏木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有了,一甲前三有了!”

    是的,这份卷子说起来只怕也就中等水准,可最后的结尾却写得极好。再综合考虑到自己是会元身份和在皇帝、读卷官那里的特殊地位,应该成了。

    苏木拿起卷子,上了台阶,大步朝谨身殿中走去,步伐充满了坚定。

    看苏木终于交了卷子,正德也不废话,直接闪人。

    见了苏木的卷子上的书法,接卷子的刘健眼睛一亮,微微颔首,禁不住道:“你的书法已经登堂入室了,不日当成大家。”

    就连当今首辅都称赞有加,其他考官都是一楞,同时凝神看过来,然后同时点头。

    苏木就看到刘瑾眼神中有丝气恼一闪而逝。

    交完卷,苏木也回家去了,接下来就是等待。、

    殿试成绩要在四月二十五日才公布,到时候,他要和其他考生一道再次来到谨身殿,参加传胪大典。

第六百四十六章 六礼

    考完殿试,出了午门,苏木叫了一顶轿子,直接回家。

    回到府中,却见得里面好生热,家中的下人超过十人都立在大厅堂的耳房门口,正小声地交头接耳,面上有遏制不住的兴奋。

    苏木原本以为今日的殿试会引起大家的关注,却不想家里人好象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

    他咳嗽一声,问:“怎么了,围在这里做什么,小蝶呢?”

    一个小丫鬟眼尖,见是自家老爷,慌忙一施礼:“老爷回来了,回老爷的话,小蝶姐姐正在耳房里同人说话呢!”

    说完,众人都同时做了鸟兽散。

    苏木被众人的诡异表现弄得莫名其妙,定睛看去,却见着耳房里堆了不少东西,扎着大红绸子的礼盒堆积如山,显得异常醒目。

    有几个糟老婆子正殷勤地环绕在颐指气使的小蝶身边,一脸讨好地说着什么。

    听到外面的动静,见老爷回家,小蝶朝几个婆子笑笑,道:“你们先去门房候着,等下有话说,下去吧!”

    几个婆子这才以这个年龄不相称的敏捷跑出门去,出门的同时,又都大着胆子偷偷看了苏木一眼。

    青春逼人的家里突然出现这么多老太婆,苏木感觉有点不适应,就坐到椅子上,撩起后辈的衣裳,喊道:“小蝶,帮老爷我看看背上没伤着吧?”

    听他这么喊,小蝶慌忙过来,然后惊叫一声:“快叫郎中,快叫郎中。”

    苏木:“究竟怎么了,有伤?”

    小蝶:“倒是没伤着,就有一块红了。”然后用手指摁了摁,惊道:“老爷这去参加殿试,怎么就带着淤青回来,你这是考文状元还是考武状元呢?”

    感觉有些微微地酸疼,苏木笑道:“不过是磕碰到了,也别叫什么郎中,不过是一点小伤,大惊小怪做什么?拿药酒过来擦擦就好。”

    他心中也是苦笑:正德小子给我来这么一处,还真有些预计不到。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偏偏还还不了少。好在我苏木也没吃什么大亏,再说,拜他这么一胡搞,今天的题目作得很是不错,倒是阴错阳差了。

    “是是是。”小蝶急忙命人找来一瓶药酒,用纱布在苏木背心上擦着,一边擦,一边问苏木今天的考试如何了?

    “小蝶你可算是想着问这个了。”苏木苦笑,道:“等下你去将书房里的所有书籍都给本老爷给烧了。”

    小蝶大惊:“烧书,老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呀?”她霍然变色,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以为苏木考砸了,便劝道:“老爷,如果考得实在不尽如人意,咱们大不了两年之后再来过。”

    苏木一楞:“过两年还考?没必要吧,士子只要过了会试这一场,就只有一次殿试的机会。”开玩笑,只要过了春闱,就算是进士了,谁还耐烦一场接一场地参加殿试,那不是神经病吗?

    “啊,倒是忘记了,殿试只能考一次。可老爷你为什么要烧书呢,难道不是考得差了,说的气话吗?”

    苏木哈哈大笑起来,道:“考得倒是不错,点个翰林本老爷还是有把握的。科举这种东西,八股文章不过是一块敲门砖,只要得了进士功名就可以扔掉不用。本老爷这两年来这书读得也是辛苦,以后再不想没事找事折腾自己。那些书,都烧掉吧!”

    一想起这两年求学时的辛苦,苏木顿生不堪回首之感。

    听到苏木说点个翰林不成问题,小蝶心中也是欢喜,叫了声阿弥陀佛,就眉开眼笑道:“说起来,老爷你这两年来考无不中,本在小蝶的预料之中,也没什么可惊喜的。不过,奴婢还是替你欢喜。这书,却是不能烧的。到时候,想堂堂翰林老爷,文曲星下凡,屋中一本书也无,怕是要将世人惊煞的。”

    “倒是啊。”苏木刚才说烧书也是一时兴起,主要是想起当年参加高考时,一考完,大约是为了发泄十多年读书生涯时的郁闷,几乎全年纪的同学都将高中的课本和复习资料撕成碎片,满教室满操场地撒着,风一起,如同下了漫天大雪。如今回想,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个年代,心中却有一种淡淡的酸涩。

    听小蝶说起翰林院,苏木又有些头疼,那就是个高级干部培训班,平日间儒家经典也少不了研读,这苦逼的读书生涯还得继续下去,书却是不能烧的。

    “算了,不烧就不烧吧,留着。”

    小蝶又道:“老爷马上就要成亲,咱们苏家也是书香门第,将来有小少爷,也免不得要读书的。”

    苏木逗趣:“小蝶,将来你有了孩子,苏木当遍请天下最有才学的名士做他的老师。”

    小蝶羞的脸都红了:“这天下间又有谁比老爷你更有才学,再说,这府中,吴姐姐和吴大老爷也是学问出众之士……”说着说着,头就低了下去,竟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苏木看她不好意思成这样,心中大乐。

    须臾,小蝶才问:“老爷,小蝶想问一声,殿试的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哦,你问的是传胪大典啊,就在四月二十五日。”苏木随口回答,又问:“怎么了?”

    “太好了,太好了,日子还来得及。”小蝶兴奋地搓了搓手。

    她这个表情让苏木更加摸不着头脑。

    小蝶道:“刚才小蝶替老爷做主,请了几个媒人过来,准备就去吴老爷那里和胡家提亲,商量老爷大婚的日子。看来,定在四月二十六日最好。”

    苏木吃了一惊:“刚才那几个婆子就是媒婆,这么急,就在传胪大典的第二日,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不仓促,不仓促。”小蝶摇头,正色道:“老爷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洞房花烛夜乃小登科,再加上中了进士,正好是双喜临门。”一个小姑娘,在自家老爷面前谈起家中的婚事,她还是感觉有些脸红。

    又低声道:“老爷你肯定是能够中进士的,搞不好还是状元公。又没有成亲,岂不成了刚出炉的烧饼,不知道又多抢手。须防着朝廷中有达官权贵半路杀出来,将老爷你抢过去做女婿。”

    “我才不是烧饼呢!”苏木扑哧一声笑起来。

    小蝶:“事情不可不防,真到那个时候,只怕吴姐姐要哭成泪人儿。”

    苏木哈哈大笑着:“行,就依你。”

    “是,我的老爷!”小蝶忙点点头:“我这就去办。胡家那边,虽然说是两头大,不用迎娶过门。但礼数上咱们还得走到,依旧使的是正妻的规矩,免得找话说。”

    “成成成,就依你说的办好了,我的小管家。”苏木听得头疼,连连点头,又道:“小蝶,干脆那日连你也一起和我成亲吧!”

    “啊,不……”

    小蝶满面红霞,忸怩了半天,然后喜滋滋地就跑出去找那几个媒婆,居无何,苏木府中响起了低低的欢呼声。看情形,苏木结婚的事情比他中进士更让大家高兴。

    很快,几个媒婆就将厅堂里的礼盒拿来,兵分两路,分别去吴家和胡家提亲。

    从现在到殿试的成绩最后出来,还有十天时间,足够用了。

    接来几日,媒婆们都在府中跑进跑出。

    古人结婚,都有一套严格的礼制,有一套严格的程序。

    当然,这道程序只针对士大夫和衣冠望族,同普通老百姓也没多大关系。分别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所谓纳彩,就是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前去求婚;问名,即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纳吉,即男方家卜得吉兆后,备礼通知女方家,决定缔结婚姻;纳征,亦称纳币,即男方家以聘礼送给女方家;请期,即男家择定婚期,备礼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亲迎,即新郎亲至女家迎娶。

    这就是六礼,对于士大夫阶层,一丝一毫都是不能出错的,而且也写进了《大明律》里面。

    时间是有些仓促,不过小蝶所请的媒婆都是京城媒人界的大拿,能说会道,将事情办得十分妥当。

    说句实在话,对于胡莹那边,苏木心中却是有些愧疚的,自知有些对不住胡小姐这个红颜知己,以为会有所波折。却不想,胡家倒也爽利,立即就允了,并答应了苏家所定的日期。

    倒是吴世奇那边出了波澜,这一点叫苏木有些始料不及。

    问题出在纳征的环节,也就是送聘礼上面。

    苏木现在富可敌国没有人比吴老二更清楚了,当初在龙家小天井居住的时候,老二曾经提出过要一百两银子的彩礼,苏木这次竟然也记得,就给了六百两。

    却不想,吴老二却将彩礼退了回来。

    媒婆就急了,追问吴家究竟要多少聘礼。

    吴老二说,他吴家又不是卖女儿,要什么钱。两家关系这么好,谈钱上感情。只不过,亲迎那日,苏木却要来吴家迎新娘的。问题是吴家现在在京城也没宅子,要不,苏木送一座院子给我吧!

    也不需要太好,最近见到一座宣德年两淮盐运使在京城置的院子正要售卖,苏木你干脆就出钱买下来好了。

    苏木吓了一条,两淮盐运使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人家的院子可想会大成什么样子,这个吴老二胃口倒是不小啊!

    最后,还不是吴老先生出了见面,一记耳光下去,抽得吴老二蔫了脑袋,事情才算是最后得到了了结。

第六百四十七章 转桌,状元之争

    苏木心中好笑的同时,也觉得吴老二这人实在不成器。不过,谁叫他是自己的小舅子呢,摊上了他,也是没有法子。无奈之下,又掏了两千两,这才将他给安顿下去。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只等着殿试成绩出来,第二日就会迎来苏木人生中的第一大事——结婚。

    其实,在殿试之后的第二日,考生们的卷子就进入了审核阶段。

    位于紫禁城之东,一红墙绿瓦的大殿中,八个读卷大臣都坐在椅子上,用心地阅读着手上的卷子,时不是轻轻交谈几句。

    此殿乃是皇宫里有名的文华殿,正是转桌小传胪的所在。

    文华殿作为“太子视事之所”,“五行说”东方属木,色为绿,表示生长,故太子使用的宫殿屋顶覆绿色琉璃瓦。明朝内阁本有文华殿大学士设置,主要任务是教导太子的学问。因此,殿试试卷的审阅就定在这里。

    今日一共有八个读卷大臣,分别是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翰林院大学士王螯、杨廷和;礼部的一个尚书、吏部左侍郎焦芳、兵部尚书马文升等人……可以说,大明帝国总公司现在的董事局成员和未来董事局话事人都齐聚于一堂。

    按制,将全部试卷平均分给八名读卷大臣,各自先阅自己所分之卷,然后互相轮看,称“转桌”。最终成绩的核定由首席读卷大臣做主,其他人参加意见。成绩评定后,于廿四日向皇帝进呈前十本,钦定名次并公布引见,称“小传胪”。

    也就是说,苏木若要想进一甲前三,必须挤进这十本卷子当中去。

    如果他在场的话,或许会有些紧张。

    不过,其实整个过程都是波澜不惊。

    殿试卷本就是个过场,只要文章格式对了,没有违制的地方,内容就算再枯燥乏味,只要书法还算不错。加上又没有弥封,以他在内阁三老心中的位置,想不被选进去也难。

    而且,说句实在话,苏木这一手董其昌小楷,在一众卷子中是如此的夺目,无法被人忽略。

    很快,他的卷子就出现备选之中,也没见人反对,看来,是要被选呈御前了。

    以苏木和正德关系,不中状元才见鬼。

    看了看十本卷子,除了苏木以外,康海不出意料也在其中。

    焦芳是知道苏木这个人的,会试考场上,他点了苏木的会元,心中也是懊恼。自从和刘瑾联络上之后,焦侍郎官运不错,已经坐到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面,只差一步入阁。

    可以说,自己如果正要走到那一层次,还得和刘瑾好生沟通沟通,有他帮忙,事情或许有成功的可能。

    刘瑾和苏木、张永不对付,焦芳也有所耳闻。

    他心中突然一动,何不借此机会将苏木先拿下去。只要他不进一甲前三,不直接选馆点翰林。进士朝考的时候,或许可以想个法子让他中不了庶吉士。

    否则,苏木一旦进了翰林院,被天子大用,刘瑾怕是有些招架不住。

    如今,焦芳和刘瑾互为政治盟友,刘瑾混不开,他焦芳的上升通道怕也要受到影响。

    于是,焦芳就缓缓道:“苏木此卷,书法自然是上乘。文章气脉也流畅,然则,良玉亦有微瑕,馆体文章,几百年来为了应付科举考试,世人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套路,知道该怎么作才不会出错。因此,多是老生常谈的庸作。可这是殿试,若还选那样的文章,不能叫人耳目一新,又如何让人心服。十本荐卷,有三本可是要进一甲前三的,务必要叫人佩服到五体投地才妥当。”

    听他这么说,兵部尚书马文升点头,他并不知道苏木究竟是有了不起的地方。加上人也梗直,就道:“焦侍郎这话说得在理由。这文章确实有些乏味了,纵然文才出众,馆体俊绝,可新异上却差了些,免不了受世人诟病,岂可荐卷于皇上?掺入三甲,也不亏他的。”

    焦芳也没想到有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同意自己的意见,心中一喜,忍不住悄悄捏紧了拳头。

    开玩笑,三甲,那就是赐同进士出身,馆选是无望的。缺少了翰林院的资历,苏木今后也别想入阁了。

    而且,一旦赐了出身,立即就会派到地方上出任一县的知县,躬道将来会是何等际遇。

    嘿嘿,好好一张有可能中一甲的卷子,就这么归到三甲子,倒是叫人意外之喜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杨廷和却不服气了。

    他虽然和苏木当年在西苑正德皇帝驾前闹得实在不愉快,可那都是私怨。对于苏木这人,老杨不过是当成一个晚辈看待,觉得这人就是太胡闹,可却有难得的干才,乃是国家最需要的人才。

    而且,杨廷和这人生性耿直,乃是老派读书人出身。同才华出众,风流不羁的儿子杨慎不同,老杨为人最是沉稳,是个有名的道德先生,再喜欢稳重厚实的文字。苏木今天的卷子,却十分对他的胃口。

    在他看来,君子讷于言,文章当内敛含蓄为上,再说大道至简,枯燥些也无妨。

    倒是以前苏木连过三关夺了个小三元时,所抄袭的状元文章却让他甚为不喜。

    立即就不乐意了,亢声道:“非也,依本官看来,此卷策论新颖,见解独到,书体绝佳,今科状元非此诀莫属也。”

    老杨这话石破天惊,叫众人一惊,然后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但就苏木的卷子和书法来看,进一甲也是可以的,但铁定中状元,却有些勉强。杨廷和说出这种话来,分明是在和焦、马二人至气抬杠。

    果然,马文升也意识到这一点,气愤地看着他,一张脸都涨红了:“杨学士,苏木这文章如何中得了状元,不是欺心吗?”

    三人眼见着就要吵起来,内阁三老同时皱了一下眉头。

    李东阳突然扑哧一笑,缓缓道:“三位大人也不用再争了,依李某看来,苏木的书法自然是极好的,只可惜文章暮气重了些。不过,各花入各眼,好坏二字,却不好说。凭心二论,苏木这卷,点状元或许要争论,但入一甲应该还是可以的。健公,你以为呢?”

    说着,就将目光落到刘健身上。

    刘健乃是内阁首辅,又是首席读卷大臣,他可以直接拍板定元的。

    刘健听李东阳这么说,会意,道:“确是一甲成绩无疑,可惜老气些。本大臣以为,将此卷单列一本,连同一甲荐卷十本,二十四日时,我等拿上入朝见君,全凭皇上恩断。”

    既然他这么说了,马文升不明就里,就点了点头:“且依了元辅。”

    他说话快了些,焦芳来不及插嘴,心中大急:这卷子送到天子那里,苏木乃是陛下龙潜时的旧人,自然要受圣恩的,这个状元怕是拿定了。可惜,我还是迟了一句话,罢!

    焦芳知道苏木进入翰林院之后,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会进入核心决策层。自己树了这么一个大敌,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第六百四十八章 乾断,状元公

    自己的卷子竟然有诸多波折,这一点苏木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正忙着给吴、胡两家提亲,好解决自己的终生大事情。

    毕竟是二十一岁的人了,这年纪在现代社会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还没有正式成为一个社会人。可在古代,基本上都是儿女成群,成家立业。若在这里年纪还没有妻子儿子,在别人的目光中肯定会被归类进怪人行列。

    苏木也知道自己再也穿越不回现代社会了,入乡随俗,自然要快些成家,好在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扎下根来。

    又过得数日,终于到了四月二十四这天,八个读卷大臣带着遴选出来的卷子去见正德皇帝。

    刚散完早朝,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正德皇帝都会打熬筋骨,练上几趟拳,然后找个地方补瞌睡。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正是贪睡的年纪。

    大臣们也知道皇帝这个习惯,不断有人上缄苦劝,甚至不惜破口大骂。正德皇帝亲政不几日,也不是同文官们翻脸的时候,索性跟大家捉起了迷藏。散朝之后,今天在皇宫里补瞌睡,明天又去西苑,如同谜一样的男子。

    今日的正德却很自觉,就在御书房里等着诸大臣,满目都是精光,显得很精神很期待。

    内阁首辅刘健走上前去,将十本选出来的卷子呈上,咳嗽一声,道“一甲十名单子呈上,臣得觉得很是满意。另有……”

    话还没有说完,正德皇帝就一把从元辅手中将卷子抢过去,一边飞快地翻看,一边道:“朕早就等着呢,竟有些迫不及待了……什么……”

    转眼,十张卷子就翻完了,却没看到苏木的名字。

    正德其实早就在心目中将苏木归进了一甲前三的行列,当然,如果能够钦定一个状元就最好不过了。如果大臣们的阻力大,实在顶不住,让苏木得了榜眼或者探花也不错。

    对于苏木的才华,正德皇帝有一种盲目的信心,只觉得这天底下,无论武功、文才还是干才,却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

    可看完卷子,苏木却不在其中。

    正德皇帝正处于逆反期,立即误会:想来以苏爱卿的才学,进一甲十名单里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这里却没有他,倒是奇了。嘿嘿,尔等的心思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朕。不就是看苏卿家是朕龙潜时的旧人,想将他刷下去,好给朕一点厉害瞧瞧吗?其心可诛,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德本就是一个冲动的人,先入为主地以为文官这是在借机同自己唱对台戏,立即气得红连眼睛。、

    咬牙冷笑,道:“卿等觉得满意,朕却很不满意。这十张卷子都不妥当,通通打回去重选吧!”

    嘿嘿,你们要给朕颜色看,朕自然要以牙还牙。

    你们就慢慢选吧,知道将苏木的卷子选出来,叫朕满意为止。

    正德皇帝此言一出,另外七个读卷大臣同声大哗。

    马文升立即亢声道:“陛下这话说得很不得体,堂堂国家纶才大典,说打回去就打回去,未免太不严肃了。这十份卷子乃是臣等八个读卷大臣所选,我等都是两榜进士出身,饱读圣贤之书,难道陛下怀疑我等的才学不成?”

    谢迁又叫道:“陛下若是怀疑我等不够资格做读卷大臣,请免去我的职司,另选贤能。”

    杨廷和也叫道:“陛下,明日就是传胪大典,现在驳回卷子,仓促之间又如何选得出来新的一甲试卷?误了吉时,朝廷威严何在,叫百姓和天下士人不敬。”

    一阵吵闹声中,只李东阳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皇帝激奋的申请,一脸的若有所思。

    正德皇帝本就是坚钢不可夺志的君主,见大家闹起来,呼一声站起来,冷笑:“好好好,好得很,真真是万众一心啊,朕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眼见着一场**就要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然后演变成皇帝和文官集团的强烈对立。

    正紧急关头,刘健刘阁老却咳嗽一声:“都安静!”

    老刘话不多,但做了这么多年首辅,威信却重,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

    看到刘健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不知道怎么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却有些发憷起来,想起自己以前在东宫读书的时候可没少受他的教训,气势就有些弱下去。

    正德:“元辅可还有什么话说,难不成也想教训朕?”

    刘阁老一脸的郑重:“陛下,臣的话只说了半句,要不,等老臣先说完。”

    正德一呆:“……那……刘阁老你继续。”

    刘健有不紧不慢地重复着先前的话,道:“一甲十名单呈上,臣得觉得很是满意。另有……”

    他停了停,匀了一口气:“另有另有一卷,美玉微瑕,不敢不呈上,请皇上乾断。”

    说完话,就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卷子递上去,不用问,自然是苏木那卷。

    “怎么还有一份,搞什么鬼?”正德皇帝也楞住了,接过卷子一看,霍一声将目光落到刘健身上:“这卷子就是美玉哪里又有什么瑕疵?”

    他自然也看到署名处写着苏木的名字,心中不觉一松:只要苏爱卿的卷子在就好。

    刘健继续温和地说道:“禀陛下,卷子上文章自然是不错的。有读卷大臣说,可以进一甲。可也有同仁说此卷文章暮气颇重,不够新异,建议放在三甲里。臣等不敢自专,恭请圣裁。另外,这一科的头名卷臣等难以定夺,还请陛下乾断。”

    正德也不理睬,又看了苏木的卷子一眼,说声:“妥当,就定这卷为头名吧!”

    接着,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苏木这人朕也是知道的,当初童子试的时候就得了个小三元。会试时是会元,如今再点个状元,若不是乡试时失了水准,还差一点就是大三元了。到时候,连中六元,这又是朕的恩科,连朕都觉得面上有光。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差一步了。”

    叹息一声,说着,就扔到御案上,要转身离去。其余的卷子,却是一眼也懒得再看。

    刘健点头:“那么,就定这份卷为头名,臣也觉得妥当。”

    这一幕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但焦芳心中却如同有大雷炸响:这个苏木的圣眷竟然隆重到此等程度,皇帝陛下是铁了心要点他做状元,甚至不惜同众读卷官翻脸。苏木和皇帝的特殊关系,我自是有所耳闻的,可万万没想到,这个苏木在刘阁老心目中地位也是如此之重。

第六百四十九章 热闹的午门广场

    作为天下士人之表率,文官集团的首领,内阁对于皇帝的权力一直抱有极大的警惕。

    明朝政治讲究大小相制,左右平衡。君权、相权、文官、武官,抛开品级大小和在政治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论,无论你什么什么身份,都必须遵守这个已经形成了默契的游戏规则。

    也因为如此,即便是英明神物,意志刚强,且有能力将这种刚强付诸现实的太祖,也不得不在潜意识中对这一规则妥协,设计出一套复杂的政府机构。

    按说,熟悉苏木的人都知道,此人作为皇帝龙潜时的东宫旧日,自从正德登基那一夜起,额头上就烙上了帝党的标签。

    这样的人物肯定会被熟悉内情的内阁深深忌惮。

    却不想,刘阁老却同意了皇帝的意见。

    焦芳是何等精明之人,转念一想,心中却已经明了。

    那日转桌会审的时候,刘阁老表面上看起来好象很公允,将苏木的卷子一道附进十张卷子里,进呈御览,请天子圣断,估计也是预计到现在这一幕。

    开玩笑,以苏木和皇帝关系,能不被点为状元吗?

    刘健的不作为,其实就是对苏木的最大扶持。

    这个苏木,究竟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够得内阁的青眼?

    焦芳心中一片震惊,欲要出言反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名声并不太好,真若一意孤行要将苏木的状元功名拿下来,不但得罪了皇帝,只怕文官集团也会对他群起而攻之。

    焦侍郎和刘瑾互为政治同盟一事,天底下知道的人并不到。况且,文官和一个太监沆瀣一气,本身就是一桩臭闻,若被人知道立即就回身败名裂。

    他心中有鬼,顿时就怯了,只得默默将头低了下去。

    至于接下来的榜眼和探花该怎么定,定谁,焦芳也是毫无兴趣,再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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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状元的头衔,读卷大臣起了什么样的争执,最后还惊动了正德皇帝这件事,苏木却是一无所知道。

    内心中也知道自己肯定能进一甲,但不到最后,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塌实。

    这段时间忙着提亲一事,苏木也没空去琢磨。

    转眼,就到了四月二十五日这一天。

    依旧是在卯时,天还没亮,所有参加殿试的三百多名考生齐聚在午门外面,等着科举之路终点的降临。

    其实,严格来说,到此刻,三百多中式新人也仅仅是贡生功名,不到最后宣布,还算不得上是进士。

    但大家都是一脸的轻松,相熟的考生甚至还小声地说起话来,面上皆带着微笑。

    一甲之有三人,竞争也激烈,大家都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运气能挤进前三名中,除了少数的如苏木、康海这样成名已久众望所归的大名士,别的人其实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人家众望所归,这一甲自然是属于他们的,朝廷在评定一甲的时候,相必也将人望因素也考虑在其中。

    苏木和康海的名气和水准都高出大家一大截,表面上看来,今科殿试一甲根本就没什么悬念。特别是普通的中式新人们,更是没有任何期盼。与其在一甲区区三个名额上费神,还不如好生想想未来的大朝考。

    大朝考选庶吉士,有三十多个名额,十中选一。一旦中了,就能选馆点翰林,大家都还是有机会的。

    今日,权当来看看热闹,觐见天颜也是一件值得夸耀的荣耀之事。

    苏木和吴老先生刚下了轿子,以前通政司的同事牛得水等人就迎了上来,一口一个年兄地同他们说笑起来。

    又说,子乔兄已经拿了会元,这次殿试肯定是能进一甲的,将来进翰林院当没有悬念。只可惜,我等才学有限,怕是过不了大朝考那一关,到时候,也不知道会被朝廷分派去什么地方任职。到时候,宦海浮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

    一说到这个,大家又都想起这几个在通政司同事时的情形,和苏木的恩义,心中突然有些难过,神色也黯然起来。

    即便是偷了吴老先生的题目,大家却将这份人情记到了苏木的头上。

    的确,以古代糟糕的交通情况和通讯手段,很多人一分别,有很大的可能一辈子再见不上面了。一般来说,新科进士都会被派到地方上做上知县。你贵州我广西、你河北我河南,你辽东我南京,几任下来,就是十多年过去了,又如何能如以前在通政司那样有说有笑,欢聚一堂。

    那样的日子,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大约是看大家情绪都有些低落,牛得水哈哈一笑,道:“除了子乔,咱们却什么地方自然是说不清楚的了。不过,吴大人肯定会在通政司左通政的位置上呆上十来年。”

    又有人问是什么缘故。

    牛得水道:“通政司左通政已是正四品,若换个地方任职,至少就是个侍郎和知府。老先生在沧州长芦盐司闹出那么大动静,朝廷也是怕了,估计不会再让吴大人出掌正印官的。”

    大家一想,是这个道理,都小声地笑起来。

    吴老先生也知道他们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不过,还是显得有些尴尬。

    苏木心中却深以为然:自己这个准老丈人就是个迂夫子,叫他做正印官,若是没有我苏木在旁边帮忙,不知道会摆多少烂摊子。倒是现在这个管理意识形态的左通政比较适合他。

    呵呵,一个新科进士就做了正四品的大员,老先生刷新了明朝的一项政治记录啊!

    ……

    大家说得热闹,维持秩序的礼部官员很是不满,连声轻呼:“各位新科进士,这里可是皇宫,说话做事站相可稳定些!大家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不过,等到大典还有些时辰,还是留点精神吧,别一会儿驾前失了体统……”

    话还没有说完,他自己倒是笑起来。

    总体来说,整个传胪大典的气氛都显得很是轻松。

    也不知道在午门外站了多长时间,天一点一点亮起来,然后日光耀眼,看了看时辰,已经到了辰时。

    苏木心中计算了一下,大家在午门站了三个小时了。

    新科进士门大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身体也不好,一个个站得腰疼腿软,渐渐地就再没兴致说话了。先前还喧哗得跟菜市场一样的午门广场,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衣裳的衣裳。

    大家面上亢奋已经被疲惫所代替,一个个都是嘴眼歪斜,有的人如吴老先生者,更是一副摇摇欲坠模样。

    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先前那个礼部官员为什么笑。

    这朝廷也太恶劣了,一场大典,竟然叫大家来得这么早,还要在外面等如挟长的工夫。

第六百五十章 刘阁老,你就是个糟糕春晚导演

    如牛得水和苏木这种年轻的进士,身体既壮,可太阳一出来,晒到身上,却是热得难受。

    身上的汗水一股股沁出来,好象是爬满了小虫子。

    牛得水已经没有任何兴致说话,不住地喘着气,只苏木咬着牙齿,强忍着四月底的热天气。

    他心中已经想得明白,自己至少能得个探花的头衔,已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再加上又是皇帝龙潜旧人,一言一行无不代表着从前东宫的体统。如今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了,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不顾个人形象。

    可这天,实在是热啊!

    正忍无可忍之时,午门旁边的两道侧门沉重地打开了。

    众进士抬头看去,却见内阁三老和王螯、焦芳等八个读卷大臣同时走出来。

    然后,礼部的官员大声喊殿试考生跟读卷大臣一道前去参加大典。

    众考生如蒙大赦,排好了队,鱼贯朝前走去。

    进得午门城门,扑面一股冷气袭来,叫苏木心中一畅,身边的牛得水忍不住小声道:“爽气!”

    结果收获了那礼部官员狠狠一记白眼。

    传胪大典的地址位于奉天殿。

    奉天殿乃是故宫东方三大殿之一,位于紫禁城中轴线核心位置,乃是整个皇宫的中心。在后世,改名为太和殿,也就是后世影视作品中所谓的金銮殿。

    好在是奉天殿,若还在谨身殿,也未免太审美疲劳了。

    奉天殿前已经摆满了依仗,立了好多人,搞得很是隆重。

    卫兵和太监自然是少不了的,奉天殿下还立了许多身着大红官服的官员,胸口的补子亮成一片,除了满目的飞禽,甚至还夹杂中不少蟠龙,总数在百余上下,看他们的品级,却是非常的高。

    可以说,在京城三品一上的官员都齐聚在此,相当于整套的早朝队伍。

    这一套典礼的规格在明朝政治生活中仅次于新君登基和大婚典礼,在以前,苏木已经知道整个排场和程序。

    总的来说,传胪大典。由銮仪卫在太和殿前设卤簿法驾,在檐下设中和韶乐,在奉天门内设丹陛大乐;由礼部和鸿胪寺在太和殿内东楹和丹陛之上正中设黄案,丹陛之下设云盘,在午门外设彩亭御仗鼓乐。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各着朝服在丹陛之下左右序立。

    除了苏木,其他人因为都不太熟悉本次殿试的程序,有的人甚至还以为可以直接进得殿中去觐见天子。刚要行上台阶去,就被一个官员伸手拦住,叫等在台阶下。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让正在缓缓向前涌去的考生们的队伍有点乱,那礼部官员清了清嗓子,大喝一声:“传胪!”

    众人这才站定,安静下来,知道接下来朝廷将要宣布这次殿试的最后名次。

    然后,刘健就从身边的李东阳手头接过一个踞,大步走上台阶,展了开了,念道:“一甲三名,第一名北直隶苏木,第二名陕西康海……”

    一刹间,几百道眼睛同时射过来。认识苏木的人,自然很容易地在济济人头中找到了苏木;不认识的,也早就听说过苏木的名字,目光乱七八糟地在人群中寻找,一看到年轻英气逼人的就停留下来,猜测此人是否就是状元公。

    “子乔,中了,中了。”

    “子乔状元公,真真是众望所归啊!”

    前通政司的几个知事们都面带着喜悦,不住地用目光为苏木贺喜。

    至于吴世奇,更是面皮发红,整个人都有些趔趄,脚步虚浮,如同喝醉了酒一样,眼眶里竟然沁着两滴老泪。

    “我是状元……”苏木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很惊喜,可此时此刻,却好象没有任何感觉,等回过神来,刘健已经念到殿试第二十名了。

    苏木突然气得笑起来:阁老,你念得太快了,而且,你应该倒着念,从最后一名开始公布的。如此,才算是将悬念保留在最后。如果说公布名次是一场盛大的节目的话,宣布状元头衔花落谁家乃是压轴大戏,是本次节目的**。老刘你一上来就直接说我是状元,将所有的悬念得扼杀掉,少了跌宕起伏,少了那让人心跳骤停的紧迫。将来我苏木老了,想起今天这一幕,却少了许多回味。有你这么当总导演的吗?

    状元和榜眼的头衔不出意料地落到苏木和康海头上,其实,即便是探花也没什么悬念,最后落到一个姓名钱的江苏贡生头上,此人据说在江南一代名头极响,还开了山房讲学,是个大学。

    拜刘阁楼这个蹩脚导演所赐,一甲三名的名单一出,接下来的节目就鸡肋了。

    因为,按照明制,只有一甲前三名才能直接进翰林院做储相。其他人,即便是拿到第四名,要想做庶吉士,也得再参加一次淘汰赛才能最后确定。

    因此,名次这种东西对大家来说也是毫无意义了。

    在知道三个幸运儿的名字之后,大家都觉得很是无趣,刚才又在午门外站了三个小时,都觉得累了。

    天气又热,一个个听得脑袋发涨。

    有的人不住地改变着肢势,让自己的身体能够轻松一些。有的人则大着胆子四下偷看,偷看奉天殿的巍峨,和在京三品以上官员的威仪。

    更有人因为起得早,不住无声地打着哈欠,眼睛里泛着泪花。

    气氛显得有些不严肃起来。

    大约是感觉到下面的情形有些不对劲,其他几个读卷大臣都皱起了眉头,可因为典礼庄严,却不好出言呵斥。

    只刘首辅还是在不紧不慢地念着名单,好象一无所觉的样子。

    长长一份名单,三百多人,等到念完,半个小时过去了。

    等到最后一名考生的名字落定,考生们竟有些想欢呼的**。

    本以为念完名单之后,就能够进殿中去拜见天子。

    怎么说,奉天殿中也阴凉得多。

    却不想,刘健收起名单之后,就朝一个礼部官员点了点头:“诣乾清门奏请皇帝礼服乘舆,引入奉天殿升座。”

    众考生无论是谁,心中都暗了骂了一声:原来刘阁老还没去请天子,大家还得在这里晒上半天啊!这个首辅,真真是可厌也!

第六百五十一章 传胪大典

    那个礼部的官员看胸口的补子,应该是侍郎一级,苏木越看越眼熟。想了半天,才发觉此人和田青的嘴脸有些依稀相似,想来应该是田侍郎吧!

    田侍郎年纪既大,动作自然不快,等他将正德皇帝的御驾请到奉天殿升座之后,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

    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后世北京时间十点钟的样子,天气还是热。

    正德皇帝坐在辇上,面上带着庄严宝相,可苏木还是发现少年天子在第一时间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然后嘴角微微一翘,神情中带着一丝得意,好象是在说:苏爱卿,朕这次义气薄云天,点了你做状元,够意思吧?因为爱卿,朕和大臣们干了一架,因为爱卿,朕连体统都不顾了……因为爱卿……

    苏木忍不住想翻白眼:陛下啊,你是够意思,可刘阁老实在太气人,让臣的状元大喜来得怵不极放,连个惊喜和回味都没有。

    皇帝一进奉天殿,八个读卷大臣带领下,群臣也跟着依次进殿。

    须臾,就有响亮的音乐响起。

    苏木在外面等了半天,又被热得忍无可忍,一听到这乱糟糟的民乐,心中就焦躁起来。说句实在话,他对中国的古典音乐完全一窍不通,尤其不能忍受古典音乐没有一个流畅的主旋律。

    倒是身边的考生们都是一副沉醉模样,没有了达官贵人们在场,众人也都自在了些,就有人小声讨论起来。

    “真庄严宏大之声啊!”

    “此乐应该是中和韶乐奏《隆平乐章》。”

    正讨论着,又有一个太监提着丈余长的鞭子出来,劈啪地在地上抽了三记。声音清脆,直冲云霄。

    响鞭毕,里面的音乐又是一变。

    苏木听身边精通音律的考生说,这是丹陛大乐奏《庆平乐章》。

    对苏木来说,一样毫无美感,听得他头疼。

    音乐结束,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然后,又听到殿中读卷大臣等官员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礼。接下来,应该是首席读卷大臣,大学士刘健取黄榜放在黄案上面。在然后,新科进士们就该进殿觐见天子了。

    苏木等人也安静下来,不过,出乎大家意料,田侍郎出来之后,却指挥众人排着队伍到大殿旁边的一座侧殿行去。

    考生们都是一头地雾水,不知道朝廷这么做究竟是在干什么。

    等进了侧殿,却看到里面好多太监,总数有好几十人,刘瑾正站在里面,一脸不耐烦地对众人说:“大家快些更衣,三百多中式新人,你耽搁一下,我耽搁一下,这一整天就过去了,万岁爷可没什么耐性。”

    刘瑾看见了苏木,目光中带着恼怒和忌惮。

    他这神情苏木自然清楚,怕是自己进了核心决策层之后分了他刘公公在皇帝面前的荣宠吧?

    苏木却不躲避,反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刘瑾虽然是个小人,可内心并不属于那种十分强大之人,见苏木的目光过来,却怯了,竟躲闪到一边。

    “快些,快些!”刘瑾气窒,朝手下一挥手。

    太监们一涌而上,手上各自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在一套大红官服。

    又解释说,各位中式新人已经是进士了,按照大明科举制度,已算是朝廷命官。今次觐见陛下,自然要着朝服。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在太监的帮助下,麻利地穿着官服。

    苏木也分得一套,定睛看去,却是正七品的朝服和一顶三枝九叶顶官,也就是后世所称的乌纱帽。

    三百多个考生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做过官的,就算做过的,也不过是正八品以下,官府也是草绿色。像这种大红袍服,平生还是第一次摸到。

    十年寒窗,一朝跃过龙门,终于得偿所愿。一刹那,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套官服对自己的意义,有的人眼眶微红,有泪水沁出来。

    即便如段炅这种心志坚定之人,苏木看得明白,那家伙也是双手剧烈颤抖,几乎不能着装。

    唯二保持正常的大概之后苏木和吴世奇翁婿二人了,苏木是见惯不惊。他平日间,正二品的官员见得多了,而且一进官场就直接点翰林做储相,也许用不了十年就能入阁。这套正七品的官府,估计也穿不了几年。

    至于吴老先生有的则只是郁闷:某明明是个正四品的左通政,怎么今天中进士,反连降三级去做正七品。

    老先生立即就不干了,大声鼓噪:“放肆,你这阉贼休要动手动脚。本官堂堂正四品左通政,官员任免乃是国之重器,岂能出自尔等之人。就算要降本官的品级,也得又吏部行文,内阁拟票,天子批红方可,还不退下去!”

    这一声惊得人人侧目,那小太监也委屈得满面气愤。

    刘瑾自然知道吴世奇是苏木未来的女婿,以为他是得了苏木的主意故意刁难,气得冷笑起来:“吴大人,对不住,这里只准备了正七品的朝服。”

    “那本官就一身布衣去拜见天颜好了。”

    刘瑾气道:“由得你!”

    话虽如此,如果因此办砸了差事,刘瑾也会遇到不小的麻烦。

    没办法,只得派腿脚快的太监去寻了一套正四品的官服过来,这才将吴老先生给安抚下去。

    等换好官服,进了奉天殿,在一众正七品的新科进士中,夹杂进一个奇怪的正四品,当正是人人注目,表情诡异。

    正德皇帝看得有趣,哈一声笑起来,其他人也都严嘴偷笑。

    只一瞬间,吴世奇名动整个京城政坛,此刻的风头甚至盖过了苏木这个状元公,就好象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眼见着就要笑场,总导演刘健眼见着演员们都想改剧本,忙引众人按名次奇偶序立东西丹墀之末。

    苏木是本届殿试状元,自然跪在东樨之首,后面自然跟着榜眼康海和这一科的探花。

    这还是苏木第一次跪正德皇帝,在他心目中,朱厚照就是个哥们。跪,自己哥们儿,感觉不是太好啊!

    内阁学士谢迁高声宣读制诰:“谕!正德一年四月二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凡三百六十四人。”读诏的尾音响亮地传出去,满世界都是他的回音。

    谢公尤侃侃可不是乱说的,谢迁这人一口标准的官话,声音字正腔圆,在正式的场合,简直就跟后世的播音员一样,无论你处于任何一个角落,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念完之后,接下来的程序就应该是放鸽子,这叫放生,也不知道这个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定的。苏木有些想不明白,好好地一场大典,搞得怎么跟个佛教节目一样?

    刘瑾走到大殿门口,一挥手,成百上千的鸽子扑棱地飞起。

    不但皇帝和满殿官员,就连新科进士们也都转过头去,激动地看着这壮观的一幕。这么多鸽子同时起飞,对于古人来说确实难得一见。当然,现代人苏木早就见惯不惊了。

    不过,这群鸽子中却混杂了不少奇怪的东西。比如鹞鹰、鹭鸶和……乌鸦……

    看到这些奇怪的飞禽,刘瑾惊住了,忍不住喝问:“怎么回事?”

    两个太监惊得面容苍白,颤着声不住磕头:“禀刘公公,禁中本就没多少鸽子,估计下面的小人们拿西苑养的珍禽凑数,想来个鱼目混珠……饶命啊,饶命啊!”

    立在殿中的文官们先是被这难得一见的奇景给弄得瞠目结舌,然后,同时浮现出愤怒的表情。

    这……简直就是对名教的一种侮辱啊!

    作为百官之首的内阁,内阁中最能言善辩的谢迁向前踏出一步,就要说话。

    “哈哈!”正德又放声大笑起来:“今天这大典到现在却是有些意思了!”

    皇帝笑得很开心,他这一笑,内阁首辅刘健和李东阳也不觉宛尔,同时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正德的神情,就如同一个长辈看到玩闹的晚辈。

    看他们跟着笑,谢迁知道两个同仁定有深意,只得悻悻地闭上嘴巴。

    既然内阁不发作,其他文官也都跟着笑了笑,一场大风波顷刻消弭于无形。

    苏木早就将这微妙的一幕看在眼中,知道刘阁老和李阁老这是顾全大局,毕竟,今日一幕若真闹起来,对于皇帝的威信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难保不造成文官系统和皇权的对立。两个阁老的胸怀,苏木还是非常佩服的。

    接下来,就是殿试前十名在传胪官的带领下出班,走出大殿,拜在御道边上。

    十名唱名毕,鼓乐又是大作,大学士至三品以上各官及新进士等在吆喝声中,行三跪九叩礼。这时,中和韶乐奏《显平乐章》,皇帝站起了身,乘舆还了宫。

    临行的时候,苏木看见正德皇帝路过自己身边时面上带着笑,还向他挤了挤眼睛。

    至此,本次传胪大典算是正式结束了。

    典礼结束后,礼部尚书用云盘奉了黄榜,置于彩亭之中,在礼乐仪仗下出奉天中门,一群人抬着黄榜,缓缓来到东长安门外,在长安街张挂了起来。新进士左列出昭德门,右列出贞度门,一甲三人随榜亭由午门正中出。由于丹陛中石只有皇帝才可以踩践,所以午门的中路除非皇帝出行从不开启,殿试传胪后准许文武一甲进士由此门出。

    然后,苏木等人骑了马,在街上亮马夸街。作为状元公,他自然是走到最前头,收获了无数景仰的目光。

    到这个时候,整个北京城,整个大明官场算是认识了苏木这个人。

    坐在马上,苏木突然以后种晕乎乎的感觉,眼前鲜花着锦的一幕,就如同一场真实的梦境。

    这胜利的果实,竟如酒一般醇香。

第六百五十二章 婚礼总导演小蝶

    游街归来,今科状元苏木自然被礼部官员送回自家府邸。

    刚一到地头,他就吃了一惊,实在太多人了。满街满巷都是车马,挤得厉害。

    等到了接,就有帖子雪片一样飞来,门房说是有许多客人前来拜访。乡试时的同年、会试时的同年、翰林院的前辈、官场上的同门,都无不在第一时间想同当今的状元公扯上关系。

    毕竟,殿试头名状元是要直点翰林的,散馆之后,以他这份资历,前途当不可限量。从洪武年起,每一界殿试的状元到最后几乎都做到封疆大吏一级的达官贵人。明朝文官讲究的是出身的派系,苏木夺得头名,乡试时杨廷和一系的官员;会试时王螯一系的同门自然要刚过来给这个新晋师弟贺喜。

    苏木折腾了一整天,本已经疲倦,可这些人将来可都是自己在官场是可以依靠的力量,自然要提起精神,小心应付。

    等到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已经是半夜。也不知道说了多少话,陪人吃了多少酒,苏木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这个时候,小蝶才轻手轻脚进来,将苏木的靴子脱掉,低声道:“老爷你还是早些上床安歇,明日可是你的大日子。”

    今日一天苏木看得明白,自从自己以状元公的身份回家之后,家中的下人们对自己更是多了一份敬畏,就连小蝶也比往日看起来低眉顺眼了许多。

    “明日是大日子……”

    小蝶:“老爷忘记了,明天是你和吴小姐和胡家小姐成亲的日子,这事早在几天前就定下来了的。”

    “啊!”苏木的酒立即醒过来,心中吃惊,摸了摸下颌:“两场婚事一起办?本老爷可只有一个,又不可能劈成两片啊!”

    小蝶扑哧一声:“老爷你现在才想明白啊,前几日干什么去了?”

    苏木的头往上抬,摸到发烫的额头:“喝太多酒了,有些糊涂,小蝶你再详细说一遍。”他前几日因为忙着殿试,心中又有些忐忑,小蝶说起自己婚事的时候,也就随口应了一声,并未深问。

    小蝶这才低低的回报,说,本来老爷的大婚定于四月二十六日,正好二十五日是大典老爷拿到进士功名,正好趁着这股喜气劲儿把婚事办了,大小登科一起来,也算是一场大喜事。

    吴家那边吴小姐因为是正妻,小蝶本打算二十六日这天先让苏木和吴小姐成亲的。

    可是,胡家却不干了,说既然是两头大,就得不分大小,咱们胡家和苏木的婚事也要定在这一天。凭什么好日子都被人家给占了。

    当时小蝶很是为难,就跑过来向苏木请示。

    苏木当时也是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来了一句,一起吧,就不再讨论下去。

    结果,事情就弄成了这样。

    “啊,是这样啊,小蝶你也真是,事情弄成这样,你怎么不同我说得明白呢,现在可好,都撞车了!”苏木急得一跺脚,感觉脑袋隐隐着疼。

    看到自家老爷责怪,小蝶眼圈一红,低声道:“老爷,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你做了进士老爷之后,小蝶一看到你心中就一阵紧张,看你也是那样的陌生。你一说话,小蝶就只有点头的份儿,又如何敢胡乱插嘴。”

    苏木张大嘴:“怎么弄成这样?”

    小蝶:“人说老爷做了进士,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你说的话就是老天的意思,若是反对,可是要受天谴的。别说跟老爷说话了,现在小蝶是一见到老爷,心中就害怕。”

    “荒唐!”苏木苦笑着拉住小蝶的手:“别哭,你怕什么呀,我不还是当初的我吗?事情不出也出了,总得要想个办法解决。实在不行,老爷我的婚礼同时在两个地方举行好了,只要计划得好,也不是不没有办法叫大家都满意的。小蝶,来来来,咱们商量一下。”

    听到老爷的安慰,小蝶心中才好受了些。

    当下,两人也不急着睡觉。

    小蝶就给苏木泡了一杯浓茶过来,和苏木细细地商议起来,不片刻,就拿出了一个办法。

    计划是这样,苏家先请一顶花轿回来,雇的也都是京城轿行最健壮的轿夫。

    一大早,先去胡家,迎亲,然后拜堂,将胡小姐送入洞房。等送入洞房之后,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后世北京时间上午十点钟的样子,这个时候可以先安排宾客先吃喝着。

    接着,苏木就坐了轿子飞快地跑回家来迎娶吴小姐,完成先前在胡家的所有程序,安排宾客吃喝。

    这个时候,苏木可以吃午饭了,然后向客人敬酒。

    接着,再坐轿子飞奔去胡家,陪宾客吃饭喝酒。

    等招呼应酬完毕,再回苏家来和吴小姐洞房。

    “这个主意不错啊!”苏木忍不住击节叫好:“不过,这里头却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还请老爷明示。”

    苏木:“吴小姐自住在咱们隔壁,一来一去也不麻烦。可从这里去胡府,却有六七里地,这么长路,轿夫们不累吗?”

    小蝶:“老爷你放心好了,刚才不是说了吗,绝对是轿行中最健壮的轿夫,别说六七里地,就算是六七十里地,走起来也不带喘。况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至多多许些银子和辛苦钱给他们就是了。”

    苏木点头:“难得小蝶你早已经想到了,就这么办吧。”

    说完,就打了个哈欠,自上床睡觉去了。

    今天一天的事情实在太多,苏木也累得不成,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不过,在迷瞪过去的一刹那,苏木还是感觉到小蝶这个计划好象什么地方有漏洞。

    至于什么地方不妥,苏木也没去细想。

    看到苏木已经睡着,小蝶放下蚊帐,点了熏香,又吹了蜡烛,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做为自家老爷婚礼的总导演,小蝶自然知道苏木所感觉到的不妥的地方究竟在哪里——洞房——明日的圆房小蝶只安排了苏木和吴小姐,却没有胡莹的份儿。

    小蝶一向不喜欢胡莹,准备在这件事上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第六百五十三章 第一场婚礼

    婚礼对一个人,尤其是女人来说,乃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而在这天晚上,新郎却跑去同别的女人圆房。这事换成普通女子,自然会伤心欲绝。即便如胡莹这种大大咧咧的野丫头,遇到这种事情,心中想必也会非常不快。至少,心中也会留下一道难以抹去的阴影。

    小蝶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她和胡莹可是早就翻脸的了,自然要借这个机会狠狠地报复一番。

    殿试结束之后,苏木立即就闲了下来。其实,新官职早已经定下来了,做为本届新科状元,自然要进翰林院做修撰,学习如何做一个大明朝的高级官员。

    不过,时间却要推后,等到四月三十日的大朝考以后再说。

    本期殿试除了一甲前三,其他新科进士都要参加考试。等到最后成绩出来,还得等上五日,到时候才能确定究竟是谁能够做庶吉士。

    也就是说,还有十天,苏木才能去翰林院上班。

    没有职司,自然不用卯时起床那么早。

    苏木难得地睡到天色大亮才起来,推开门一开,整座院子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还没等他醒过神来,就有小蝶飞快跑过来,张罗着给苏木洗脸刷牙。等吃过早饭,又有六七个婆子、妈子冲上来,七手八脚给他穿上大红吉服,又在乌纱帽上插了两朵大红宫花。

    看着镜子中唇红齿白,英气逼人的自己,苏木吃了一惊,这才想起自己从今天开始就要告别单身汉生涯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结婚这种事情对于苏木来说都是新鲜事。突然间,他感觉到一丝的紧张,心情变得乱糟糟的。

    “糟糕啊,糟糕,从现在开始,堂堂苏木就要同青春年少说再见,步入大叔行列,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啊!”

    打扮完毕,苏木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了院门。

    门口,立即就抢过来两个高大健壮的轿夫。这二人果如小蝶所说,乃是京城轿夫行中脚力最强之辈,看起来高大健壮虎背熊腰,那身坯都壮实成正方形了。

    苏木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什么轿夫,纯粹就是两个牲口,古之恶来也不过如此。

    新郎官出了门,就有人牵了一匹白马过来,扶苏木上了鞍,一路浩浩荡荡地直杀胡家,开始苏木的第一场婚礼。

    鼓响了起来,鞭炮点燃了,然后是嘹亮的唢呐声,整个街道都被惊动了。

    苏木昨天就游了一天的街,加上人本长得英气,早就被京城众人熟悉。今日见他一身新郎打扮,都同时叫了一声::“好!”

    然后有人有惊叫:“这不就是本届的状元公吗,昨天才游了街,今日就要成亲了?”

    “废话,苏状元少年得意,自然要大小登科一起来,如此才算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却不知道新科状元郎的新郎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你连这都不知道啊,苏状元的新娘乃是锦衣卫经历司经历胡老爷家的小姐。”

    “啊,是锦……锦锦锦……衣卫经历老爷家的小姐……是啊,也只有这种权贵家的小姐才配得上状元公。”

    众人都是一脸的景仰。

    其实,苏木的迎亲队伍一出门,就有锦衣卫的探子一路将消息传回胡家。

    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好好的一个女儿养大成人,却要平白送给别人做妻子,换任何一个做爹的,心中都不会太痛快。好在胡莹乃是两头大,结婚之后要留在胡家,这让胡顺的心情好了些。

    不过,好歹是锦衣卫经历,女儿给人做两头大,说出去,好象还是没什么面子。

    唯一让胡顺安慰的是,苏木竟然中了状元,过上几十年,还很有可能入阁为相,如此,他脸面上才好看了些。

    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气短,生怕被人在背地里笑话。

    街上行人的谈论一字不漏地传到他耳朵里时,胡顺心中这才爽快了许多。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苏木今天这架势弄得好象很正规的样子。

    如果不明就里的人见了,还真以为胡家是在嫁女呢!

    心中即便高兴了些,可胡顺也知道这种事情瞒得了普通百姓,却瞒不了同僚和上司们。也不知道他们背后会说什么,想到这里,胡经历不觉有些气短。

    今日,胡顺将女儿的婚礼搞得颇大,早就在定下婚期那日撒出去大把帖子。锦衣卫南北衙门的同僚、京营的各级长官,顺天府衙门的相关官吏,甚至连京城接触的东厂的人也有请到。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很给面子,竟亲自过来参加婚礼,此刻正由几个同知和佥事故的陪同下,在书房看茶。

    可以说,今天的婚宴,乃是明朝特务机构的一场盛大聚会。

    这些家伙平日里干的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苏木和胡家婚礼究竟是怎么回事,相必他们也是清楚的,瞒不过去的。

    等到苏木等人过府,胡顺还绷着面皮。

    六七里地,迎亲队伍也不过是走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地头。

    队伍开进胡家,苏木照例拜见了岳父岳母。

    牟彬等宾客都过来观礼,一时间,满座都是赳赳武夫,杀气很重。受到这个气氛的感染,胡顺的脸也很严肃,倒是胡顺娘子一脸的笑容,看自己的女婿是越看越欢喜。

    女婿乃是当今状元,前程远大,这样的半子如何不叫人喜欢。况且,结婚之后,女儿也不回离开自己,真真是两全其美。

    女人家不像男人那么好面子,只觉得这婚事怎么看都叫人满意,里子才是最最要紧的。

    接来,苏木就按照明媒正娶的规矩奉上婚书,胡顺虽然面色不太好,却也收下来了。至此,古代的三书六礼之礼的整个程序这才算是走完了。

    然后,苏木又带人进了胡家内院,将一身大红吉服的胡莹接出来。

    新娘刚一出现,高挑的身材和细长的双腿就叫迎亲的队伍大吃一惊:实在是太高了,跟仙鹤一样。

    两个接亲的婆子站在新娘身边,只及到胡莹的肩膀。

    苏木心中大大地得意起来:羡慕嫉妒恨吧,我苏木的新娘子简直就是个模特。

    却没发现众人的目光皆是诡异:堂堂状元公,如何能够娶这么高个的女子,长此以往,夫纲何在,夫纲何存?

第六百五十三章 第二场婚礼

    苏木牵着一匹红绸,引着胡莹朝大门外走去,宾客们自然也分列两旁观礼。

    因为是两头大,胡莹又不用真的嫁去苏家。所有,苏木只不过是假装将胡莹接出府去,上了花轿,在街上吹吹打打走上几步路,然后再送回胡家来。

    但是,按照当时的习俗,女儿出嫁,做母亲的和做女儿的都会哭上几声才算合情合礼。

    礼字方面,女儿受了父母养育之恩,这次却要嫁做他人妇,不能尽孝,自然是要哭上一哭的;情字上面,古代女子一但嫁到夫家,基本都会同娘家断了联系,不得丈夫的允许,不能擅自回家看望爹娘。碰到夫妻不和睦的,女子出门,一辈子也见不着爹娘几面,思想至此,怎么不叫人悲伤。

    胡家娘子喊了一声:“我苦命的女儿啊,想不到你就这么嫁了啊!”然后,眼泪就落了下来。

    夫人一哭,胡家的丫鬟们也跟着放声大哭,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即便是苏木,听到这哭声,也不禁心中忧伤。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盖头里面的胡莹却“扑哧”一声笑起来,并低声道:“娘也真是,搞成这样做什么,我又不离家的。”

    她这一笑,真真是花枝乱颤。

    苏木大骇,忍不住回头低声喝道:“矜持些,别叫人听了笑话……啊!”

    话还没有说完,腰上就传了一股剧疼。

    原来,是胡莹伸出手来狠狠地拧了他一记:“讨厌死了,快走吧,天气实在热,盖着这东西,实在气闷!”

    苏木的叫声引得人人侧目,看到大家惊讶的目光,他汗水都下来了。

    胡夫人一看不妙,心中一急,哭声更大:“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苦命的女儿啊!”

    这是她是急得真的哭起来了。

    慌得苏木急忙引了胡莹出门,上了花轿,在街上胡乱地逛了半天,这才回到胡家。

    花轿一到,鞭炮点燃了,足足响了好几分钟这才罢了。

    然后,苏木和胡莹进了大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胡莹因为不离开家,苏木父母早已双亡,拜的自然是胡顺夫妻。

    苏木的老丈母又无声地哭起来,不过,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心想:这个像男人一样老是闯祸的女儿总算是嫁出去了,还嫁了个状元郎,我家莹儿难道是十世善人转世,命却好成这样。

    胡顺这个时候脸色终于开朗起来,眼角也带着一丝笑容。

    不但是他,在旁边观礼的牟彬和胡进学也都满面喜色。

    最后,送入洞房。

    进了胡莹的闺房,刚关上门,胡莹就要伸手去扯盖头,慌得苏木忙架住她的双手:“这个应该由我来,别乱动。”

    “快点快点,闷死我了!”

    等到苏木将胡莹的盖子揭开,露出一张艳美如花的脸。

    当然,那张脸的表情谈不上喜上眉梢或者含情脉脉,又或者面带娇羞,而是不耐烦。

    “这就是婚礼啊,实在太没意思了!”胡莹手忙脚乱地去扯身上的吉服,可惜她是个军户地女儿,使枪弄棍擅长,对付这种结构复杂的衣裳,却显得笨拙。

    苏木又要上前帮忙,胡莹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苏木讷讷几声,有些尴尬地道:“莹儿,我先出去耽搁些时辰再过来。”

    胡莹:“是的,外面还有那么多客人等着你吃酒呢。大个子哥哥昨天还说过,这次定然要和你好好地喝上一台,不醉不归。”

    “不是,不是……”苏木红了脸:“那边……我还得去举行仪式,好多人等着我呢!”

    “你……真不在意。”

    “去吧,去吧,确实不好叫人等的。”

    可等了半天,苏木还没有动,胡莹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苏木:“苏木,你怎么了?”

    “莹儿,你真不生气?”

    “生气?”胡莹想了想,然后笑起来:“讨厌,你不是要娶吴小姐吗,婚礼就在今天和我一道同时举行,这是早已经说好了的,我生气做什么。你还不快些过去,好早些办了事过来,快去,快去,别磨蹭了。”

    说着,就将苏木推出屋去。

    苏木没想到胡莹如此识大体,心中也是感动,由衷地说了一声:“莹儿你真好!”

    他也不矫情,匆匆地带着队伍朝家里赶去。

    来的时候已经赶了六七里地,刚才又和花轿一道在街上走了半天,这次又赶回去。

    两个轿夫果然是业界精英,走起路来忽忽风生,叫苏木心中佩服,赞了一声:小蝶果然周到,连这都想到了。

    不过,天气热,两个轿夫倒是无妨,其他的诸如婆子、丫鬟、小子等迎亲队伍却经受不住了,一个个走得叫苦两天,脚步趔趄。

    看情形不妙,赵葫芦立即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喜钱,一人一串发下去。

    见了钱,大家的精神起来了,队伍一个提速,总算顺利地到了地头。

    实际上,吴世奇和吴小姐本就住在苏家,两家只不过用一道围墙隔着。

    照例拜见吴老先生,送上婚书。

    老先生和胡顺不一样,从头到尾都带着笑容,对这桩婚事也是由衷地高兴。

    只不同的是,吴家没有女眷。吴小姐一被苏木接出门,就哇地一声哭起来。

    吴老先生想起女儿就要嫁做他人妇,眼圈红了。家中的丫鬟开始大声哭起来,最后竟然哭得抱成一团。

    接过吴小姐,苏木见迎亲队伍实在有些累了,也不搞那么多虚头,让队伍直接回了家。

    自然,又是一通响彻云霄的爆竹声。

    青烟中,无数文人雅事上前拱手恭贺。有乡试时的同年,有殿试的新科进士。就连杨廷和、王螯两个座师也送来礼盒和帖子。

    出乎苏木的意料之外,太康公主居然也派人过来随了礼。

    就连寿宁候张鹤龄也派大管家田青过来凑热闹。

    苏木府中的宾客基本都是举人一上功名,外带三十多个七品以上朝廷命官,

    本期新科状元的婚礼,却是前所未有的隆重热烈。

    同宾客们一一见礼之后,苏木就进了大厅堂,却见吴老先生已经正襟危坐其上。

    苏木倒是吓了一跳:老先生怎么走到我前头来了,难不成插了翅膀。

    赵葫芦在身边小声说:“吴大老爷早在昨天就叫人将围墙给拆了,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不用分彼此的。故尔走到大老爷前头。”

第六百五十四章 迎亲好累,感觉不会爱了

    接下来该举行的仪式总的来说和先前在胡顺那边没任何区别,只不过,高堂换成了吴老先生。

    夫妻对拜的时候,吴小姐还在低声地哭着,身体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激动。

    看着盖了盖头的吴小姐,苏木突然有些感慨。思绪又回到了自己当初来到京城,举目无亲,腰中无铜的那一天。

    若不是吴老二欠了钱被人追债,自己还未必就租了龙家的屋子。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苏木和吴家父女同处于一个屋檐下,一住就是大半年。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苏木和吴小姐从相识到相知最后相爱。

    不得不说,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大家闺秀出身的吴小姐都符合这个时代读书人对自己未来妻子的想象。可以说,这种温和、宽厚、又柔情似水,知书达礼的女人才是最佳的老婆人选。

    当然,在这期间,吴小姐也受了很多委屈。可在苏木的面前,她却没有一丝抱怨。只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他,悲伤的时候,也最多悄悄地抹上一把眼泪。

    和性格暴躁,动则就用最直接手段解决问题的胡莹不同,吴小姐更多的是将悲伤埋在心头,一个人承受。

    如今,吴小姐终于嫁到了苏家,苏木突然意识到自己肩膀上的责任。

    以后,无论风风雨雨,他都要同吴小姐共同面对了。

    相濡以沫不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而是一分承担,和一分承诺,需要他苏木和吴小姐一同去实现。

    拜堂之后,苏木将吴小姐送入了洞房,揭开盖头的一瞬间,苏木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以后就是自己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了。

    他眼睛微红,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泪光朦胧间,吴小姐伸出手来握住苏木,柔柔道:“子乔,大喜的日子,何故如此?”

    苏木道:“欢喜的。”

    吴小姐忙起身一福:“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的错。”

    苏木慌忙将她扶起,惊问:“又怎么是你的错了?”

    吴小姐:“妾身刚才不应该哭泣的,引得子乔不快,罪在妾身。”

    苏木“咳!”一声,正色道:“云儿,你最大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缺点,凡事都喜欢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可有的事情,错却不在你。女人家,又不是读书人,不用无日不三省其身的。还有,你今天确实有个地方错了,我却不得不说。”

    看到自己丈夫一张脸变得严肃起来,吴小姐一惊,忙问:“子乔,妾身什么地方做得不到?”

    苏木:“你我今日正式拜堂,已是夫妻。你不该还叫我子乔的,以后要改口了。对,以后就叫我相公吧!”

    苏木本有意同吴小姐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一般来说,叫一个年轻女子改口叫相公,立即就会娇羞无限。到时候,夫妻再开上几句玩笑,倒是一闺房乐趣。

    却不想,听了苏木的话之后。吴小姐突然微微一笑:“相公一说,今朝虽然指的是自家丈夫。不过,真正的含义却指宰相。子乔如今不过才点了翰林,储相而已。等到最后入阁,也不知道还要历练几十年。传了出去,怕是不太好。妾身以后还是随小蝶那样,喊你老爷吧!”

    家中有个女高知就是这地方不好,却少了几份情趣。

    苏木也是无奈,同新娘子说了几句话,就道:“我先出去陪客人们吃几盏酒,晚间再过来。”

    说到晚间,吴小姐的脸才红了,恩了一声,点了点头。

    从新房中出来,苏木被一群家人簇拥着来到外面大厅,里面早就开了流水席,宾客们纷纷端起杯子向苏木敬酒。

    对一个新郎来说,这一关却是最难过的。

    别说是现在,前来敬酒的宾客中有正七品的朝廷命官,最差别的也是个举人老爷,他们敬你的酒能不喝吗?即便是在现代社会,大家都是草根,大喜的日子,作为一个新郎,你也不能推杯。否则,就要毁了这喜庆的日子。

    在现代社会的时候,苏木也参加过不少婚礼。想当初在大学教书的时候,他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千出头,每个月光喝喜酒随份子就要支出一千左右。没办法,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头十个年头正是同窗结婚的高峰期,基本每月一个婚礼没得跑。

    钱的麻烦倒是一个方面,最让苏木困绕的是参加同学同事的婚礼实在太花时间,有的时候还很不凑巧。比如有一年的国庆黄金周,他本打算和几个同事一起自驾游,出远门好好放松一下。结果,节前居然收到四张请贴。黄金周一共才七天,就有四天要扑在酒宴上,自驾游自然是黄了。

    为了发泄被人破坏掉假期的不满,苏木联同几个同学不停地给新郎冠酒,直到让新郎醉得在地上打了一趟猴拳才罢休。

    一想到现代社会时的婚礼时的情形,苏木就头皮发麻。

    好在,今天来这里的都是文人,劝起酒来也不太过分。而且,小蝶早就给下面的人打了招呼,不许上蒸馏白酒,一概用黄酒,如此,苏木才算靠着身体健壮酒量甚大扛了过去。

    不过,今天来的客人实在太多。

    乡试的同窗、会试时的同榜、同门的师兄弟,加一起,好几百人,若是一一喝下去,就算你是头牯牛,也得酒精中毒。

    为此,苏木早就事先联络了几个酒量不错的同窗帮自己挡酒,比如牛得水,比如孙臣孙子相,比如老李。

    可惜驾不住人多,喝到最后,苏木自己固然也觉得挺不住,这几人却都直接被放倒在地彻底醉了。

    文人醉酒另有一番风味,老李披散着头发,反复将一首诗赋高声吟唱着,而牛得水牛大人则显得很安静,只见人就吃吃地笑。

    苏木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脑袋开始有些发晕。

    这个时候,赵葫芦悄悄地扯了一下自家老爷的袖子:“大老爷,胡大老爷那边还等着你呢,不能再喝了。”

    苏木:“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人也不甚清楚,估摸着午时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糟糕!”苏木心中一惊,酒就醒了三分。

    按照小蝶昨天的安排,他等下还得过胡家去陪那边的客人吃酒招呼应酬,等到将那边的场面敷衍过去,才能再次回到家中。

    立即就扔下杯子,被赵葫芦搀扶着上了白马,一声呼啸,带着花轿和一众人等再次杀向胡家。

    迎亲的队伍已经从苏家到胡家打了一个来回,加上先前游街,一来一回,二三十里路总是有的。

    此时已经是农历四月底,也就是后世公历六月中旬,夏天已经到了。

    正是中午两点钟左右,一众迎亲人马早已经走得累了,又都吃了酒,被毒辣辣的太阳一晒,都有些蔫头蔫脑。

    走了五六里地,竟走不动了。

    唢呐和锣鼓声早已经停下,就连最强壮的两个轿夫,也是不住喘着粗气。即便赵葫芦又许下赏钱,大家还是越走越慢。

    “大老爷啊,不是小人们不想赚钱。实在是太累太热,又吃了酒,这一路急行,气都喘不过来了!”

    众人都在小声哀号。

    苏木浑身都是热汗,累得嗓子眼里如同燃起了一团大火,低头看去,座下的马匹也是口吐白沫。

    等到挨到胡家,整支队伍都是乱成一团,如同打了败仗的军队。

    一下马,苏木只感觉脚下虚浮,险些摔倒在地。

    他心中吃惊:糟糕,这路上折腾一气,酒劲涌上来了。

    原来,这人吃了酒,最好是找个地方躺下休息,少说话少运动。像苏木这种到处乱跑的,血液循环一加速,酒精的威力立即就显现出来。

    胡家的人显然是要已经等得心头焦急了,见姑爷过来,这次松了一口大气,急忙将苏木接了进去,架着他就朝里面一路小跑。

    “喂,等等,给我一口水喝,太渴了。”

    胡家的管家低声催道:“苏大老爷,你还是快些走吧,等下到了厅堂里有的是酒润嗓子。大老爷和牟指挥他们都等着呢!”

    “用酒润嗓子……”苏木一阵无语。

    更让他无语的,酒还是上等的白酒。

    在明朝,一般人都喝米酒、黄酒,酒精度数也低。如后世那种五十来度的蒸馏白酒可是个稀罕物,可见,胡家酒宴的规格极高。

    苏木一连被客人灌了几杯,脑袋就开始嗡嗡乱响起来。

    他也知道自己再喝下去绝对会醉在这里,可又没办法推脱。这里的人可都是明朝特务机构的头头脑脑,品级也高。且都是武人,

    武人劝起酒来,可是没有王法的。

    苏木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和多少人说过话。

    到最后,只觉得天也在旋,地也在转。

    转头看出去,厅堂外面竟黑了一片。

    原来,这酒竟吃到了傍晚。

    苏木吓了一跳,这才迷糊地记地自己按照昨天小蝶设计好的计划,在应酬完胡家的客人之后,又要赶回自家宅子的。

    可身上却一阵酸软,苏木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动身的念头,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

    赵葫芦见势不妙,忙扶起自家老爷就走。

    可刚一走到大厅堂门口,苏木酒气涌上来,心中烦恶“哇”一声,就将吐了一地,直吐得眼泪都下来了。

    苏木心中恼火:这才结两次婚就苦成这样,古人三妻四妾,也不知道婚礼的时候要被折腾成什么样子。迎亲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值房

    实在是太难受了,苏木灾也忍不住,懵懂地叫了一声:“别碰我,老爷我实在是不想动了,找个地方睡觉。”

    赵葫芦大急:“老爷,坚持一下,坚持一下,还有七里地呢!”

    正说着话,一个高大的穿着鲜艳飞鱼服的人走了过来,一挥手,两个下人就将苏木扶住:“把姑老爷送入洞房,良宵一刻制千金!”

    那人赵葫芦却是认识的,正是胡顺的侄子,锦衣百户胡进学。

    赵葫芦:“别……大老爷还有事呢!”

    胡进学哈哈一笑,豪爽地拍着他的肩膀:“能有什么事情比洞房花烛夜更要紧的?对了,你叫什么葫芦的,是子乔的贴身书童吧?”

    听到他问,赵葫芦忙回答说:“正是,小人赵葫芦,进学老爷……”

    胡进学不等他说完,一把将赵葫芦拉住:“葫芦,说起来,本官当年和子乔也是同学,那个时候,咱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汉。你现在虽然是个小书童,可跟了子乔,将来未必没有一个好的前程。走,咱们找个僻静地方吃酒,我有教你几句话。”

    “可是,老爷他,他要回去呢……”

    胡进学突然虎起脸,冷笑道:“怎么,你瞧不起我是个武人?”

    赵葫芦被一个锦衣卫军官瞪着,心中一凉,冷汗就下来了:“进学老爷,小人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人,如何敢瞧不起老爷你。”

    “哈哈,那就好,走吃酒去!”胡进学哈哈一笑,手上一用力。

    赵葫芦感觉就像是被一把铁钳子夹住,又如何脱得了身。

    转头一看,自家老爷已经不见了踪影。

    ********************************************************

    苏、胡两家此刻都是高朋满座,热闹无比。

    相比之下,西苑司礼间值房却是异常的寂静。

    刘瑾的目光落到手头的卷宗上面,虽然他内心中对这些东西烦透了。

    因为没有经过内书堂学习,内阁转呈过来的折子中有很多东西他也看不太懂,但他还是硬着头皮一个字一个字推敲、琢磨。

    司礼监代皇帝执掌着批红大权,可以说,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皇帝的意志。用权倾天下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个权力自然要牢固地握在手上,不能让别人染指。

    今日恰好是司礼间掌印太监刘瑾值守,刚做这个掌印的时候,刘公公非常喜欢前呼后拥,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仿佛只有如此,才是叫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西苑,整个皇宫,他刘瑾才是仅次于万岁爷的大人物。

    县官不如现官,在有的方面,皇帝说的话未必算数,未必有他刘公公的命令好使。

    可经过一年多的历练,这个没有文化的太监却历练出来了,渐渐地变得沉稳。

    如今,他反有些喜欢一人独处,看着手下人蹑手蹑脚,战战兢兢不敢在自己面前发出一点声音的的感觉。

    所谓大人物,并不一定要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所谓,行市人说话,没人敢打岔,即便你说话的声音再低,别人也得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一个字。

    司礼监值房中点了许多蜡烛,照得地上的金砖熠熠生辉。相比起这里,远处的内阁值房显得很是昏暗,据刘瑾所知,每天晚上内阁那边都会上锁,即便再紧急的事务,值守的阁臣也没有权力开锁。

    哪里比得上司礼监这里自在随意,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司礼监最大的责任是解决紧急问题,遇到难题懂得变通。

    “干爹。”一个太监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声音小得像是蚂蚁。

    最近,宫里的太监都知道刘公公突然喜静,说起话来一个个都捏着嗓子。

    刘瑾将目光从卷宗上抬起来,落到那个太监身上。

    此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年纪,前一阵子刚拜在自己门下做了他的干儿子。是个内书堂出身的,也算是有些心计。

    不过,刘瑾天生对读书人有极强的警惕心,对这人的观感不是太好。

    刘瑾冷冷地问了一声:“怎么着?”

    那太监束手立在刘瑾身边,小声道:“回干爹的话,厂子里的几个公公今日去了胡顺府上,说是参加苏木的婚礼。”

    事情是这样,刘瑾这人心胸狭窄,疑心也重。做了司礼监掌印之后,最喜欢突击检查工作。今日在检查东厂的时候,发现不少人都不在岗位上。立即就大发了一通脾气,命人去查。

    听这个太监回报,刘瑾突然记起,今日却是苏木和娶亲的日子。昨天他才做了状元,今日就洞房花烛夜,还一娶就是两个,这人也太得意了点吧?

    刘瑾忍不住冷笑起来:“厂卫厂卫,还正应了外间的话,这两个衙门本是一家,走得近啊!”

    听到干爹的冷笑,那太监额头上出了一层毛毛汗,知道明日肯定有人要倒霉了,这其中还有自己的一个师兄弟。

    他忙道:“干爹,大家去胡顺那里,倒不是跟锦衣亲军衙门勾搭在一起。实际上,干爹你是知道的,大家伙同锦衣卫都不太对付。之所以过去吃酒,主要是看在苏先生的面子上。毕竟,苏先生和大家一道都是出自东宫,本是一家人。”

    “嘿嘿,一家人,还真是一家人啊!”一想起苏木,刘瑾就有些压不住火。又想到这人很快就要进入大明朝的决策中枢,无论是圣眷还是才干,都甩他刘瑾八条街。

    这样人来到陛下身边,还有我刘瑾活命的份儿吗?

    那太监本就是个聪明人,如何不知道刘瑾在想什么。

    也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捞到一个同皇宫里权势最大的人说话的机会,这样的机遇可遇而不可求,可以说进一步天堂,如何能够放过。

    他一咬牙,壮着胆子,问道:“干爹可是在为苏木点翰林一事而烦恼。”

    这话一说出口,刘瑾的脸色就变了,正要发作。

    那太监忙接着道:“其实,干爹和苏木的过节主要来自张永张公公,苏先生毕竟是外臣。只不过张公公投其所好,用利打动了他而已。其实,干爹和苏先生较劲完全没有必要,苏木毕竟是外臣,和干爹没有直接的厉害冲突,倒是张永公公却不可不防备。只要限制住了张公公张永无权无势,也拿不出让苏先生动心的利益,两人的同盟自然就不存在了。所以,干爹与其想着和苏先生斗法,还不如想想怎么将张永公公给办了。”

    “咦,你这人说话倒是有些见地。”手下这一席话如同一道清气从脑门灌下来,让刘瑾豁然开朗起来。

    没错,此人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自己之所以和苏木闹得不和,还不是因为张永在背后挑唆。

第六百五十七章 巡按大宗师

    按说,我刘瑾和苏木当初在西苑的时候,也算是万岁爷最最亲信之人。、

    苏木这人且不说了,才华卓绝,狡智力如狐,是万岁爷最得用的智囊。当初先帝山陵崩的那一日,若非是他,这大明朝的天只怕是另外一种模样。以他的功劳,我刘瑾只怕一时半刻还动不了他。

    至于我刘瑾,也是以敢打敢杀,勇于任事而闻名。

    咱家和苏木,一文一武,都是万岁爷的巩固。

    当年,不也相处得很好。

    就因为有这个张永想来同咱家争权,又看准了苏木这人爱钱,将大把银子撒出去,竟买得了苏木这鸟人的心。

    苏木这人是那么好对付的,有他在一天,咱家就得憋着。

    苏木的厉害,只怕天底下没有人比咱家更清楚的。说句实在话,自从和他翻脸,我刘瑾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

    实在是知道,咱家真不是他的对手啊。

    可现在听这太监一说,好象很有道理的样子。苏木是外官,咱家是内侍,本就没有是揭不开的过节,又没有什么必须生死相见的权势之争的。他苏木再怎么争,至不济混进内阁,难不成还想割那一到来执掌司礼间?

    正因此如此,又何必和他彻底翻脸。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以后张永这个小人。确实,只要先干掉了他,没有人在旁边挑拨,苏木自在他的外朝混着,也犯不着同我刘瑾图穷匕见啊!

    想到这里,刘瑾来了精神,面上露出一丝微笑,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下说话。”

    那太监大喜,知道自己已经用话打动了刘瑾,只将半边屁股落到座位上:“谢干爹。”

    刘瑾本就没有什么文化,也学不会读书人那么多弯弯绕绕,径直道:“说吧,怎么才能将张永那混蛋给办了,别给咱家玩虚的,拣听得明白的话儿说。”

    那太监欠了欠身子:“干爹,至于怎么限制张永公公,儿子还真没想出个明白的主意。如今,张永乃是司礼监首席秉毕,因为半差得体,很受万岁爷信任,也培植了许多势力。要想短期内挑治了他,却不是那么容易。这种事情只能隐忍。不过,以有心算无心,总归能找出他的错的。”

    刘瑾大为失望,冷笑:“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就要着人将这个说胡话的叉出去。

    那太监忙接着说:“干爹,正如你刚才所说,有苏木先生在外朝和他相互呼应,并出谋划策,干爹你最近一年才如此被动。其实,只需想个法子让苏木苏先生不进入中枢,干爹要想灭了张永公公,还手可能的。”

    刘瑾听他说到实处,沉吟了片刻:“不进入中枢可能吗。且不说苏木在万岁爷那里的情分和擎天保驾之功。他如今已经是状元公了,实授翰林院编撰,万岁爷肯定会让他随侍在驾前的。”

    所谓翰林院,照苏木这个现代人看来,就是一个类似于现代社会的中央党校加中科院,再加社科院的所在,是为国家培养高级干部的地方。翰林院的日常活动,既是履行其处理政事的职能,同时更具有锻炼能力、增长见识的意义。譬如,以皇帝名义颁发的各种诰敕本应阁臣起草,但实际上一般性文件多由翰林代笔,

    另外,翰林院编纂日常还得参加经筵侍讲,陪同皇帝和内阁大臣们读书,讲解经义。

    说穿了,就是皇帝的贴身秘书。

    以苏木和正德皇帝的关系,只怕天天都是要见面的,到时候,苏木的一言一行,在皇帝那里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力。

    中了状元,苏木这回才算是真正的一步登天了。

    那太监又道:“干爹,儿子斗胆想问你老人家一家,一年的时间够吗?”

    “什么一年的时间?”刘瑾一呆。

    那太监道:“如果儿子说能够将苏木从皇帝身边调开一年,不知道干爹能不能和张永公公斗上一斗?”

    “什么斗上一斗,张永也配?”刘瑾冷笑道:“咱家侍侯万岁爷的时候,他张永还在宫里苦熬呢!实话告诉你,咱家在万岁爷的心目中,就跟自家人一样。”

    “你就好,儿子放心了。没有苏先生在外朝支援,张永公公自然不是干爹的对手。儿子有个法子让苏先生外出一年,只不过,这理由吗,儿子却是想不出来。”

    刘瑾来了精神,一年时间,只要苏木离开京城一年,他自然有办法好生整治那张永小人:“你说,什么法子?”

    那太监小心地说:“干爹,新科进士不是有巡按地方一说吗,何不让苏先生去个偏远地方巡按一下,比如甘肃、云贵什么的,从京城出发,一来一回,一年时间就过去了。”

    “倒是有这个说法,不过,新科进士巡按地方虽然是这个成例,但让一个状元去巡按,也不太象话。”刘瑾很不以为然,确实,状元公怎么能够去做巡按呢,单陛下那一关就过不去。

    想到这里,刘瑾大为失望。

    那太监见刘瑾郁闷,忙笑到:“干爹说得对,确实,叫一个状元公做八府巡按什么的,是有些不妥。可让苏先生在巡按地方的同时出任大考官大宗师,主持一省的乡试,想必是极好的。”

    “好,这个主意啊!”刘瑾兴奋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

    背了手在屋中转起来,一边走一边笑道:“这个苏子乔,不是见天喊穷吗,可世人又如何知道,这家伙富得流油,就算是咱家和他比起来,也颇有不足!”

    说到这里,刘公公一脸都是嫉妒:“这人,实在是太能挣钱了。偏偏他又勾搭上了万岁爷最喜欢的太康殿下,别人拿他也没得奈何。他见天喊穷,万岁爷受到蒙蔽,也信了。呵呵,人人都知道做大宗师是个最来钱的勾当。”

    “出一任考官,几千上万两银子总是能够看到的。圣恩浩荡,必然会点头的。只需,咱家在万岁爷那里吹吹风,说他苏木穷得厉害,如今又要养两个老婆……嘿嘿……想请万岁爷给个恩典……云贵就算了,那种烟瘴之地,若派苏木去,反倒是为他捞到人望,陛下也不会答应。江浙太近,也不好。这样,就定在两广,叫苏木去陕西做明年乡试的大宗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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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女婿介绍:
书中主要讲述了这里是大明弘治末年,宽厚的弘治皇帝,飞扬跳脱的正德,精彩纷呈的官场现形记,看一个普通现代人如何玩转情场官场。作品在“移动和阅读”火热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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