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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虎臣     明朝好女婿txt下载     明朝好女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章 子乔救我

    第二日,正德一年恩科报名正式开始。

    其实,早在一个月之前,各地的贡生们都已经来到京城,加上往年滞留北京的往届考生,总算达到惊人的上万。如今,整个京畿地区满街都是高冠大袍的书生,像极了后世的大学城。

    吴老先生说会试的难度比起乡试要小些,这一点苏木不敢苟同。

    这话说的是往年,今次的情形有点特殊。弘治十六年应该皇帝大行,本应该在今年三月举行的会试被取消了,顺延到来年。

    而明年三月的会试又是恩科,一旦中了进士,就是正德朝的第一届天子门生,将来在官场上也要顺利得多。所以,几乎整个天下的举人们都在摩拳擦掌,想来个一举成名天下知。

    今天是十五,正好是朝官休沐的日子,大臣们也不用上朝。

    但今天的午门却比往常还挤,满眼都是前来报名的士子。

    按照科举制度,各省的贡生来京之后,得先去礼部报到,领取凭证。

    看眼前的情形,至少有上千人,这样的情形估计要秩序好几日才能好些。

    在人群中挤了半天,苏木才朝前走了不到十米。帽子歪了,大冬天的,身上却出了一层热汗。

    他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今天就不来凑这个热闹的,迟上几日报名也是无妨。而且,通政司就在皇城中,礼部那边也熟,随时都可以过去的。

    但既然来了,又被裹在人群当中,就算想走,也脱不了身。

    人群像潮头一样,一**将苏木朝前推去,越是靠近城门,越是显得拥挤。

    苏木身体健壮,还好些,人群中那些头发都斑白了的老举人们,早被挤得面如土色了。

    见形势实在太论,守门的锦衣侍卫可管不了外面的都是举人老爷,提起棍子就使劲朝前捅去,直捅得前面惨叫连连。

    可相比起千万考生,区区十来个侍卫算得了什么?

    眼见着场面就要失控,一个锦衣卫百户军官大喝一声:“尔等也是读圣贤书的,怎么猴急成这样?从现在开始,到报名结束还有半月,迟一日早一日又如何?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城禁地,宫阙大内。真若闯了祸,直接拿下革除功名!”

    这个军官看起来面生,苏木也不认识。

    他这一声如同霹雳一般,外面总算安静了些。

    可只片刻,就有人喊:“贼子可恶,厂卫猖狂,难不成咱们还怕了你不成?”

    “不怕,咱们不怕!”

    一时间,场面更乱。

    听到书生们的喝骂,那个锦衣卫军官一窒,就被人撞开了。

    值守的锦衣卫们也顷刻被人浪所吞噬。

    苏木心中正在后面今天来这里,突然间,又有一层人浪涌来,一个满面血红的中年举人大叫:“子乔救啊,救我!”

    苏木定睛看去,却是翁知事。

    这家伙也年纪毕竟大了些,又是个四体不勤的书生,常年的办公室生涯已经让他的体能变得惨不忍睹,这一挤,顿时招架不住。

    苏木忙冲过去,全身用力,将身边的书生们挤开,这才将翁知事护在身边。

    笑道:“老翁,我的翁大人,想不到今天这么挤。早知道,咱们就约个地方汇合,一道走也强似一人。”

    “谁说不是呢!”天还黑着,灯光中,翁知事的帽子不知道掉什么地方去了,脑袋上全是腾腾白气:“子乔,我刚才险些被踩死了,幸好有你,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话音中带着哭腔。

    苏木倒被他夸张的语气吓了一跳:什么救命之恩,至于吗?

    “老翁你放心,随我一道进去就是了,没人能伤得了你的。”苏木安慰了他一句,有是一用力,在绍拱出一小片空隙。

    翁知事感觉身边一松可,大大地透了一口气,面上的血红消退下去。

    感激了几声,又感叹:“子乔你的身子真是壮实啊,在读书人可不少见,偏偏你又是有名的诗词大家,这一点才真正叫人意外。”

    “其实,苏某以前也瘦的。”

    又走了几步,也不知道过了多上时间,眼前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在黎明的黑色中叫人头昏眼花。一时间,竟让人不辨东西南北。

    嘈杂声中,突然有人喊:“子乔,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救我,救我!”

    “谁啊?”苏木提高声气问。

    “是我,是我,我是关万年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说着,那人竟高声大哭起来。

    “啊,是关知事!”翁知事大叫一声:“他身子不好,子乔,快救人!”

    苏木看了看四周,也没看到人,又高声问:“关知事,你在什么地方啊?”

    “我也不知道,救命,救命!”

    “你周围有什么明显的标记吗?”

    “我好象在华表边上,就是不知道那座。”

    “等着,我大概知道了,放心好了!”苏木发出一声喊,和翁知事一道奋力朝声音的方向挤去,不片刻就看到一脸灰白的关知事和黄知事。

    二人被苏木护着,松了一口气,一副大劫生还的样子,连声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两个人的双腿都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剧烈颤抖着。

    翁知事瞪大眼睛:“你们……你们两人不是说不参加会试吗,怎么过来报名了?”

    两人一脸的羞愧,良久也说不出话来。

    翁知事一脸不悦:“你们二人口不对心,小人一个。君子坦荡荡,某大为不齿!”

    苏木:“老翁,行了,别说了。”其实,他们两人来参加考试,却在苏木的预料之中。这一点,从前几日他们偷偷看书温习功课上就能得知。

    关知事和翁知事劈头盖脸一顿骂,也恼了,喝道:“翁大人,你一把年纪了还来参加考试。我年方三十,正年富力强之时,难道就不能有振作之心?”

    两人正要对骂,又一个声音传来,隔得有些远,显得很是朦胧:“子乔,你在哪里,救命啊!”

    翁知事年纪虽然大,可耳朵却尖,立即停止和关知事的对骂,叫道:“是李知事。”

    苏木:“他也来了,老翁你听清楚了吗?”

    这个时候,那句:“子乔救我”的声音又响起。

    这下,所有人都听得分明,同时叫道:“真的是李知事!”

第五百四十一章 又吵起来了

    “这个小人,不是说不参加考试吗,怎么也来了,小人,小人!”翁知事正义感爆棚,开始大骂起来。无奈,周围人声鼎沸,却显得细不可闻。

    苏木:“救人要紧,咱们聚在一起同时冲,别走散了。”

    于是,四人同时用力,总算在一团混乱中将李知事找到。

    翁知事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小人,口是心非,心口不一。”

    “都来了啊!”通政司经历司的知事们一下子来个五个,李知事一呆的同时,又笑着拉开翁知事的手:“老翁你放开,怎么了,担心我学问出众,到时候抢去一个进士名额?呵呵,呵呵!”

    “你!”翁知事气得暴跳如雷,正要再骂,一道特别大的人潮涌来。

    他尖叫一声:“糟了个糕!”

    苏木:“大家聚在一起,走!”

    五个人结在一团,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总算通过城门,进到皇城中的那个广场里。

    眼前骤然一空,身上顿时轻松起来。

    故宫广场甚大,数千考生在里面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不少读书人都挤得鼻青脸肿,有的人已经累得脱了力,坐在石板上不住喘气。

    苏木刚才为了救人,体力透支,也经受不住,顾不得体统,一屁股坐在地上:“歇歇!”

    其他四个知事也没有了力再吵,都坐在地上,大张着嘴呼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翁知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几个,你们几个……不君子!”

    其他三个知事也同时大笑起来。

    李知事:“子乔,老翁,若是我等将来中进士,今天场景,也是一桩佳话。”

    关知事:“这算什么佳话,依我看。咱们通政司经历司的知事们都是才华卓绝之士,若是都中了进士,那才有趣呢!”

    李知识为人诙谐,连连道:“对对对,若咱们都中了进士,这个知事自然没法子在干下去了。到时候,统一辞职,通政司立即就瘫痪下来。到时候,通政使只怕要气得骂娘。年终考评,他定然要得个下下。”

    他说得有趣,众人笑得更欢。又是跺脚,又是拍肩膀。

    如果说,苏木刚到的时候,他们还想过要孤立苏木。经过今日这事,已经拿他当真正的好友了。

    获得了真正的友谊,苏木心中也是欢喜。

    翁知事:“也不对,咱们经历司不是还有一人没来报名吗?”

    大家这才想起,司里的知事中还有个段知事。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闷哼一声,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扑通一声平摔在大家身前。

    肢势非常漂亮,就连苏木也忍不住暗自喝彩:好一式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众人定睛看去,同时一呆:说曹操,曹操就到。

    刚提到段知事,他就到了,果然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啊!

    这人不是段炅,又是谁?

    只见,段知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别人暗算,鼻子也被撞破了,不住地流着鼻血。

    翁知事怒道:“段大人,我前几日温习功课的时候,你不住冷言冷语,今日怎么也跑过来报名?”

    段炅满面通红地从地上爬起来,冷冷道:“我说过要去报名参加会试吗,我去衙门当值好不好?真当我是你们,一个个功名利欲熏心。”

    翁知事冷笑,反问:“去衙门,你为什么穿着青衿?”

    “懒得解释。”段知事一摸鼻子,大步朝前走去。

    “走了,走了,快去报名吧!”众人发出一声喊,齐齐站起身来。

    礼部对苏木他们来说已经是熟门熟路了,以前可没少来这里收收发发。不过,今天考生实在太多,也不敢走后面,就在后面老实排队。

    其实,报名的过程并不复杂。不外是查验考生的身份,祖上三代究竟是做什么,是否有科举的资格。

    然后登记,发凭证。到考试那天,拿凭证进考场。

    前后也不过三分钟时间。

    但排队就麻烦了,苏木他们也是排到大约后世北京时间十点钟的样子才办好手续。见通政司的知事们全体出动,礼部那个官员倒是吃了一惊。

    又见段炅如此狼狈,笑道:“各位知事也不用急着今日过来报名的,如今倒好,反被人伤了。”

    段炅羞得恨不得地上有一条缝隙可以钻进去。

    其实,在之前他早就发现苏木他们了。可自己同苏木关系恶劣,那句“子乔救命”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苏木是几个知事中最后一个报名的,礼部那个官员是认识苏木的,以前在工作时也聊过几句。

    对苏木的诗词小说也非常喜欢,见苏木要参加考试,道:“我料你今日必来。”

    苏木奇问:“崔大人,在下不解。”

    崔大人笑道:“前阵子你们通政司的活都是你在跑,对于苏子乔你的干才,本官是非常清楚的。你这样的人物,若不入仕,也是国家的一大损失。不过,你乃是一代诗宗,却不知道八股文章作得如何?”

    苏木:“文无第一,尽人事听天命,努力争先,不留遗憾。”

    “好一句不留遗憾。”崔大人叫了一声好,将凭证递给苏木:“这一期有你这个一代诗词大匠,本官却是很期待的。只可惜啊……”

    苏木一惊:“敢问可惜什么?”

    崔大人叹息一声:“可惜杨用修不参加会试,人说苏木你是继解缙之后的大明第二才子。在你成名之前,这个称号是小杨的。但杨用修不参考,不能看到你们二人在科场上争雄,委实让人心中惋惜。”

    “杨慎不来参加会试,可是为了避嫌?”苏木问。

    “是,也不是。”崔考官说:“苏子乔你大约还不知道,李东阳李阁老刚收了杨慎入门,自不肯放他去做官,耽误了学业。杨用修也说了,名师难求,至于会试嘛,三年一届,只要他想,随时能中。”

    崔大人激赏地拍了一下桌子:“好个杨慎!”

    即便如此,没能看到两大才子在科场上一较高下,他还是一脸的惋惜。

    苏木心中暗笑:我这个举人功名纯粹就是抄来的,即便苦读了一年,依旧是个半调子。能够中个赐同进士出身,即便是最后一名,也是人品爆表,又凭什么去跟杨慎争。

    报完名后,苏木从礼部出来,发现翁知事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只不见了段炅。

    苏木:“你们还没走啊,是不是怕挤不出皇城?”

    “却不是,刚才去看过,已经不挤了。”关知事道:“今日休沐,咱们先前隐瞒要参加会试一事,是我等不对。今日有感念子乔你的相救之恩,大家凑了个份子,准备去酒楼吃酒,再探讨一下会试的相干事项,不知道子乔你可赏光?”

    苏木:“段炅呢?”

    翁知事冷笑:“这个小人,听说要凑份子脸色就变了。就道,他刚才可是凭自己一身力气挤进来的,可没受子乔你的恩惠。”

    几个知事也同时大骂。

    苏木也不放在心上,道:“我就不去了,今天是我当值,得去经历司。”

    几人都是一脸的失望:“那好,我们自去就是了。”

    “等等,我也凑个份子。”苏木从怀里摸出一两碎银子递给翁知事。

    见他如此大方,众知事都道:“大家都不富裕,使不得。”

    苏木解释说他虽然也挺贫寒的,可刚得了些润笔,手中倒有几两闲钱。

    众人这才想起苏木可是《红楼梦》的作者,都笑道:“却是忘了,子乔你可是能写演义书的,比咱们这些百无一用的书生多一条财路。”这才受了。

    同众人别过,苏木自回通政司。

    还没进经历司的大厅堂,就听到里面有两人正在争吵,正是吴世奇和华察的声音。

    门口两个书办都惊得面容苍白,不住给苏木使眼色,叫他不要进去撞了晦气。

    华察这种官员品级甚高,但一直窝在清水衙门里,眼见着没有任何政治前途,呆的时间久了,眼见着同级的官员周期其他部门和地方上威风八面,难免心理失衡。

    这种人最不好对付,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让他记恨上了。

    苏木自然不肯去凑这个热闹,就要找个由头,给其他衙门送个文书什么的,避过这个风头。

    正在这个时候,屋中传来华大人威严的声音:“吴大人,这一期的邸报不成,得重新写。”

    吴世奇大怒:“敢问华大人,下官编的这份邸报上的内容可都是事实?”

    “是事实。”

    吴老先生:“是事实就好,又不是下官胡编乱造。那么,大人又有什么理由将稿件撤下来来?”

    华察不屑一顾:“吴大人,你听好了。本官乃是通政司左通政,直接负责经历司日常事务。你这期府邸报有问题,自然要退会重写,这是本官的职责所在,不用向你解释的。吴大人,上下有别,职司不同,请注意你的身份。”

    苏木听得心头一紧,一个声音从心头冒起:“糟糕,我弄的这份歌功颂德的邸报虽然过了吴老先生这关,却忘记了一条,华察才有最后审核权。明朝的士大夫强项偏激,没事他们都能找出事来,更别说这份邸报满目都是表扬表扬更多的表扬,那是犯了文官们的忌了。不成,我得进去。”

    说句实在话,苏木对于吴老先生的口才还是有信心的,但这老先生也是个典型的文官。一碰到别人和自己意见相左,就要吵个天翻地覆。

    他同华大人再吵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第五百四十二章 虚惊一场

    邸报该怎么办,又该刊载什么样的内容,关系到新君亲政的大事。为此,苏木实在被张太后和皇帝派来通政司做知事,弄出这么一份全是吹捧圣君的报来,其实他还是有点心虚的。

    即便吴大人在前面吸引了火力,可事情一旦暴露,难保他不会被文官们给挖出来。

    这个时候,苏木突然醒悟过来。张太后和皇帝其实还是很看重他的,为了保护他苏木,将吴世奇也一道派了过来。

    想到这里,苏木也顾不得撞了霉头,大步走进厅堂里。

    朝两人一作揖:“属下苏木,见过华左通政,见过吴经历。”

    吴世奇和华察都没有理睬苏木,依旧如红了眼睛的公牛一样相互对视,鼻子里发出浓重的呼哧声,显然已经处于爆发边沿。

    苏木故做镇定地一笑,直起身来,又给两人的茶杯里续了点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敢问二位大人,这一期的邸报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妥?”

    听到他问,华察才狠狠地将刚出的样稿扔在几上:“这一期邸报中有一份上元知县的折子,说的是当地有个富户以家中的土地抵押,购买三十台织机,以高薪吸引织工。这份折子,不能刊载。”

    苏木听到他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而不是对自己所编的邸报有什么意见,暗自松了一口气。

    从几上拿起样稿,翻到那一页。

    其实,这份折子他也有些印象,说的是那个富户见纺织有利可图。将自己名下的土地低压给出去,办了起纺织厂。规模虽然不大,可一年下来,却是种地的十倍之利。

    至于他抵押出去的土地,钱庄的人拿了之后,也没有雇人耕种,任由其抛荒。

    理由很简单——南京的人工实在太贵。

    一般壮劳力,若是去织造厂,或者去漕运上做工。只需两三个月,就抵得上种地一年的收获。

    所以,种地的人也不多。大多数人家之所以没有抛荒,不过是自种自吃。

    这也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特有现象,这现象苏木在后世已经看得多了。

    这是纯粹的经济行为,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可问题是,那人宗族中的其他人见此人生发得厉害,又没有惠及宗族,起了嫉妒之心。就以此人荒废田地,败祖产的理由将他告了,说是要将这些土地都收回公中。

    土地抛荒上几年,肥力尽去,就算是彻底地荒废了。

    这事闹上公堂之后,知县也觉得实在是小题大做。就判那开办纺织厂的富户雇佣农户,将荒废的农田重新耕种起来。

    苏木当时之所以将这件事编进邸报中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觉得有趣。实际上,从明朝中期开始,资本主义的萌芽已经在江南蓬勃发展起来,逐渐影响到社会的各方各面。新的生产生活方式必然对相对而言还很闭塞僵化的社会产生一定的影响,想必已经有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这件案子虽然不大,但却有一定的代表性。涉及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工农业产品剪刀差、私有财权和宗法社会的矛盾冲突。

    苏木也是书生气发作,随手将这份奏折收进本期邸报之中。在他看来,这是新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萌发的一个信号,很有标本价值,且收藏一下,给后人留点历史资料。

    既然华大人没发现这一期的邸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苏木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既然他不愿意刊载这篇文章,不发就是了。

    听他说完话,苏木笑着对华察道:“华左通政可是觉得这事有什么地方不对?”

    华察哼了一声:“上元知县作为一个地方官,奖励农桑乃是地方正印官的职责。那个富户弃弄经商,必须严办。将他的折子刊载在邸报上,岂不给天下人一个信号,朝廷要鼓励工商?”

    苏木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年代的工商业主地位很低。社会上的主流说法是,天下财富有一定之数,商人并不产生财富,属于打击范围。

    对朝廷来说,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马虎不得。

    他忙道:“这一期的邸报是由下官编纂的,既然华左通政这么说,下官就将其撤下来,另外换一篇上去就是。”

    华察见苏木这么说,满意地点点头:“好,就这么办吧。”

    “怎么可以这样?”吴世奇正端起杯子喝水,闻言重重地往几上一杵,训斥苏木:“苏木,本官以前还以为你是个有节气的读书人,却不想你一味投上司之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身上还有那一点像是读书种子。这篇上元县的折子也没什么问题啊,那富户的农田不是已经雇人耕作了吗?再说,如今的皇粮国税大多以钱交纳,又不一定非要实物?”

    华察大怒:“这不就是内阁讨论过的那个《一条鞭法》吗,这个新法先帝在时就说过,表面上看起来好象可以一举解决朝政困窘,其实却有许多漏洞和弊端,段不可行。”

    听他这么说,苏木吓了一条,这一条鞭法不就是他弄出来的吗,只不过知道他苏木是始作俑者的人并不多。

    吴老先生反驳:“怎么就有漏洞了,本官在地方上任职一载,地方上完税大多直接收取白银和铜钱。至于实物,说实话,实在太麻烦,其中还有大量人力物力的消耗,那才是真正的弊端。”

    老先生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在地方上做了一年官员之后,已经从一个理想主义者变成了实用主义者。

    说到底,吴老先生的政治观念和苏木还有很多地方是一致的。

    不过,这个时候的苏木顾不得高兴,他只是觉得老先生实在多事。华察要撤掉这份稿子,让他撤就是了,你节外生枝做什么?

    “地方任职一载?”华察突然大声冷笑起来:“本官倒是忘记了,吴大人做过几个月的扬州推官,后来甚至还贵为长芦盐运使司转运使,都成封疆大吏了,好威风,好杀气啊!”

第五百四十三章 吴老先生要自杀

    “你!”吴老先生预感到华大人,一张脸开始发白,三缕长须无风自动。

    华察冷笑声更大:“吴大人,你且听本官说下去。扬州推官,呵呵,我朝有非进士不得为官,非翰林不得入阁的规矩。吴大人你到吏部候选,直接就做了扬州府推官,那可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啊!也不知道大人你是哪一年哪一科进士及第,是进士、同进士是还是赐同进士出身?”

    “你……”吴老先生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华察今天同吴世奇为一篇邸报文章争论了半天,早已经动了真火。而且,对于吴老先生的为人,他也颇为不齿,这下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说起话开始夹枪带棍:“对了,你还做过几个月的长芦盐司的转运使,本官好象听你为了这个转运使的官职,豁出去一张老脸都不要了。”

    “无论杨廷和大人怎么苦口婆心,你都来一个置之不理,不就是贪恋转运使的权位吗?当初,听吏部的人说你要来做经历,本官还真是如雷轰顶啊!咱们通政司这个地方虽然是清水衙门,可都是正人君子。你这个小人一到,本官大感颜面无光,真真是羞于与之为伍。”

    讽刺了半天,他猛地站起来:“就这么着了,把文章撤下来,换其他。”

    苏木问:“换什么?”

    华大人哼了一声:“随便,只要不是这篇就好。与小人共室,本官只觉得浊气逼人。”

    说完,就拂袖而去。

    等华察走大大门口,苏木转头一看,只见吴老先生一张脸已经憋成猪肝色,显然是已经怒火攻心了。

    苏木吓了一条,他知道老先生以前是个宅男,为人也敏感,就怕他气出个好歹来。

    正要说话,吴世奇猛一拍茶几,震得几上茶杯叮当跳动:“华察,府邸报是我经历司的事,你身份左通政司,却没有权力管我们的具体事务,本官要上折子弹劾你专权!”

    华大人也不回头,“随便你,你自上折子就是了,本官倒是忘了,你也是朝廷命官,有这个权力。不过,你上的折子,只怕没有会理睬,一个小人,人品坏了,说出的话,别人能当真吗?”

    讽刺的大笑声中,华察已经看不到影子了。

    “气死老夫,气死老夫!”

    吴世奇锤胸顿足,苏木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公务要紧,他只能摇了摇头,回去忙碌。

    说句实在话,他这个准老丈人被苏木坑得颇苦。

    当初吴老先生根本就不想去做扬州推官,最后还不是被苏木了一道,推吴老二出来逼迫他去上任。

    后来在沧州,也是苏木买通几个泼皮在码头上来一个万民请留,让他做了转运使。如此一来,吴老先生在官场和士林的名声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按说,如果是普通人遇到做官、做大官的好事,欢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觉得丢人呢!

    实在是,明朝官场有他的特殊性,你不经过科举就做到朝廷命官,肯定是走了门子,肯定就是小人。

    老先生在官场是屡屡受辱,苏木也是爱莫能助。

    实在不成,等过了这阵,来年就在皇帝那里说一声,让吴老先生退休吧!不然,今后他还得不停被正牌进士出身的官员们打脸。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受辱,苏木也觉得有些心疼。

    回到邸报上面,苏木就将那份上元知县的折子撤了下来,随便弄了一篇其他的折子凑上去。

    正要去交给华察,心中却是一动:要么不做,要做就将事情做绝。反正吴老先生名声已经怀掉了,不如再坏上一点。看今日情形,华察对于邸报也不怎么上心,以为不过是一个官样文章,拿出去不过是应景的。至于宣传舆论民情什么的,自有言官们去办。

    反正我苏木已经决定让邸报在歌德派的路上走下去,还不如索性走得彻底。

    想到这里,苏木索性将新编的邸报推倒重新来过。

    朝廷的重大人事任免肯定是要刊载的,这部分不能精简,保留原样。

    其他的,全部换成歌功颂德。

    反正现在正是年末,各地都督巡抚知府们都会上表给皇帝和太后恭贺新禧,有的是文章可选。

    当然,这其中肯定有不少人会在贺毙夹带私货,请皇帝以先帝为表率,要正心正德,厉行节约什么的,这样的文章是不能用的。

    忙了一天,总算弄完。

    苏木一读,自己倒是被这一期的邸报惊呆了。

    单从报上的内容来看,大明皇帝勤勉、太后英明、百姓生活富足,简直就是三皇五帝盛世。

    “这……不就是后世的新闻联播吗?”苏木自己倒是笑出声来:“西方帝国主义永远水深火热,我们永远沐浴在幸福的阳光中。这样的府邸报一旦落到皇帝手头,也不知道他会高兴成什么样子。正德小皇帝虽然荒唐胡闹,可他有个特点——好大喜功。”、

    将新弄好的样稿交到华大人手头时,苏木心中还有些忐忑。

    不过,华察好象还沉浸在愤怒之中,只随意地翻看了几页:“那篇上元知县的折子可撤下来了?”

    苏木:“回左通政的话,已经撤下来了,换上了一篇贺表。”

    “好,就这样吧。”既然稿子已经撤了下去,华大人很满意,就签了字。

    这一期的邸报贺年刊算是正式过稿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今天司里休沐,只苏木、华察和吴世奇三人值守。

    若是在往日,苏木做为一个下属,很自然地要和吴老先生保持距离,显得不是那么亲热。

    今日,老先生被羞辱得够戗,苏木心中担忧,也不顾不得那许多,就约他一道回家。

    从通政司出来,要经过奉天门前的广场。

    已经是下班时间,早晨来报名的考生挤得水泄不通的情形已经看不到了,只三三两两都是下班的官员。

    吴世奇在出来的路上都一言不发,一张脸被冷风吹得发青。

    路过金水河的时候,老先生停了一下,突然一头朝河里扑去:“不活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为父从现在开始绝食

    其实,苏木一开始就发现老先生不对劲。也知道像这种敏感的老宅男,一旦受了刺激,肯定会干出一些偏激的事情来。

    所以,一路上他都提高了警惕。

    因此,当吴世奇一头朝金水河里跳去的时候,苏木就猛地一伸手扯住了他的腰带,叫道:“吴经历,你这是要做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吴实奇大叫:“本官受如此奇耻大辱,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人世,只能以一死洗刷身上的污名!苏木,放开我!”

    “大人,别想不开啊,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苏木堪堪将他拉住,若是在迟上片刻,只怕老先生就落进河里去了。

    今年的冬天比起去年要暖和许多,金水河里的水还没有上冻。虽说河水只没到人腰,老先生就算落下去也淹不死。

    可吴世奇一把年纪,十冬腊月,受了冻,怕是扛不住。

    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一场感冒就会要人命。

    “苏木,你若是还想做我的女婿,就放开老夫,让老夫以死明志。”吴世奇年老力弱,如何是苏木的对手,被他拉住,死活也挣脱不开。

    “老先生,你就消消气吧,多大点事。你死不要紧,关键是你在我眼皮子下自尽,我又该怎么想她交代啊?”苏木继续劝慰。

    “哼,云儿知书达理。知道这事之后,不但不会怪你,反回为老夫感到骄傲。倒是你苏木,真让老夫失望。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吴世奇大怒,痛心疾首,厉声呵斥。

    实际上,明朝的士人都注重名节。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并不单纯之女人的贞节,也可以说是士大夫的节操。

    古人贞节贞节,女人是贞操,男人则是节义。

    若是名声坏了,基本就算是被开除出了主流社会,活着也没有意思。

    要想挽回名誉,就只能一死了之。如此,别人还能赞叹一声:真节烈奇男子。

    死者为大,失去的名誉也就拿回来了。

    遇到这种事情,家人不但不能阻拦,反要满面欢喜地恭喜,并说一声“一路走好。”从头到尾,都要面路欣慰的笑容,否则就是一种侮辱。

    就叫守礼。

    等到人死之后,才能开始痛哭,这就发乎情,叫守孝。这个时候,若再不哭,那就是禽兽。

    该死的封建礼教,其中门门道道其实还是非常多的。

    按说,苏木是吴老先生准女婿,也算是他未来的晚辈,也不能阻拦的。可他一个现代人,才不会管这种吃人的封建礼教呢!

    忙道:“老先生,不管我苏木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在我面前自尽,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他们二人这一通纠缠,就引来不少官员围观。

    正是下班时间,皇城中各衙门的官员加一起数目不少。不少人都是认识苏子乔的,一来苏木在诗词上的名头极响亮,二来苏木在经历实当了一段时间跑腿的,跟各部院的官员们已经混得脸熟。

    见这般闹,就小声地议论起来:“这不是苏子乔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据说通政司的吴经历要自杀,苏木去阻拦。”

    “吴经历,不是那个有名的小人吗,我说,他死了才好?”

    “对的,人若受辱,当以死明志。苏子乔也是一个大名士,怎么就不懂得这个道理,倒真叫人心中疑惑。”

    ……

    正闹着,突然间,华察推开人群走了过来,厉声呵斥:“吴世奇,闹什么闹?你若是要自证清白,可另外折日折地,如此,本官还佩服你是一个有担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君子。你当着下属的面,选择在皇城之中死,不是明摆着叫人拦你?苏木作为你的下属,若不拦,那就是禽兽不如。吴世奇,你演得一出好戏,当我等都是傻子吗?小人!”

    听他这么说,其他官员都恍然大悟,面上的鄙夷之色更浓。

    “我真不是,我真不是……”吴世奇一楞,开始辩解。

    “哈哈,你现在倒是有精神辩驳本官了,怎么,不想死了?”华察大声冷笑。

    “会去吧,左右不过是演戏,没甚看头。”其他官员也小声地笑起来,然后一涌而散。

    等众人散开,吴世奇蹬了苏木一眼,喝道:“放开……”

    刚要再说,眼睛一翻,竟晕厥过去。

    好好一出以死明志,被苏木这一搅,却成了丑闻,而他吴世奇也成为小丑。

    老先生急火攻心,脑袋里“嗡”一声,就昏迷过去。

    *****************************************************

    弘治十六年年末,天却不冷,好象是上天也在为正德皇帝亲政降下祥瑞一般。全然不像年初时那般北风呼啸,冰寒刺骨。

    夜已经深了,苏木心中叹息,无心睡眠,只坐在书房里围着火炉看书。

    白天时出了那么大一件事,回到家之后,吴老先生倒是醒了过来。只不过,却吐了就口血,一张脸变得淡如金纸。

    郎中过来看过,就是说就是气的,也没什么大碍,吃了药,养几日就好了。就是身体上的病好治,心结难去,还是尽量不要触怒他为好。

    老先生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回家就变成这个样子。

    吴小姐自然哭成了泪人,就连吴老二也过来了。

    姐弟两此刻正侍侯在老先先生床前,苏木心中难关,劝慰了他们几句,就回到书房看书。

    可书上的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书,无论如何也读不进去。

    叹息一声,扔掉手中的书。

    苏木呆呆地看着外面的雪。

    这雪花轻如柳絮,随着风儿在院子里漂浮飞扬。

    看得久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据史书上记载,明朝中后期正是由温暖潮湿的气候朝干燥寒冷气候转变的时候,这就是气象学上所谓的小冰河期。

    想不到,今年的冬天却出奇的暖和。

    正看着,一条从容的身影走了进来,柔声道:“子乔,你果然在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进来的正是吴小姐。

    自从回京城之后,因为吴小姐还没有正式过门,就长居在吴老先生的院子里,轻易不肯抛头露面。

    这还是她回京之后,第二次和苏木单独相处,想来也有话要说。

    苏木忙站起来:“老先生都这样了,苏木无心睡眠。吴小姐,你也不用担心,老先生也是急火攻心,过得几日想开了,就好了。对了,老先生现在如何了?”

    吴小姐的语气显得很平静:“还好,服了药之后就坐在床上发呆,老二正守着他呢!”

    “那就好,那就好。”苏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过,父亲要寻短见,那是关系到一个读书人的体面和节义,子乔你对家父的关心妾身可以理解。但你不该这么做的?”依旧是平静的语气:“父亲一辈子重视名节,名誉尽毁,对他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苏木愕然地看着吴小姐:“这……”

    他也没想到吴小姐会如此平静地同自己讨论吴老先生的生死,有些接受不了:这该死的吃人的礼教啊!

    正要说话,突然间,吴小姐就小声哭起来:“还好,爹爹被你救下来了。子乔,谢谢你,谢谢你!父亲这辈子吃的……苦,实在是太多了……”

    苏木心中酸楚,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吴小姐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

    感觉她的小手很是软弱无力。

    “吴小姐,老先生只要没事就好。不过是一件小事,过去了就好。”

    “可是……”吴小姐的哭声大了些:“可是爹爹到现在还是粒米未进,他身子本就不好,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对于爹爹来说,名誉的损失比什么都让他难受。想当初,爹爹去扬州做官,我……我还替他高兴。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就不去。”

    苏木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我先去看看老先生,看能不能劝劝。”

    “恩。”吴小姐小声地点了点头。

    来到吴老先生所在住的院子里,吴老二也在那里,见了苏木,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姐夫你可来了,不就是受了点辱吗,又不少一块肉,忍一忍就是了。”

    吴小姐:“老二你说什么啊,爹最注重名节,如今平白受此羞辱,如何忍得下去。也只有你这种没心没肺的,才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吴老二撇撇嘴,再不说话。

    正如吴小姐先前所说,老先生一脸灰败地倚靠在床上发呆,苏木叫了他几声,也没回音。

    苏木劝了几句,吴世奇只是不予理睬。

    见他的情况如此糟糕,吴小姐小声哭起来。

    吴老先生突然眼睛一瞪,喝道:“哭什么,为父准备以一死洗刷身上的污名。这是好事,你们应该高兴才是。马上把眼泪给我擦干,否则,传出去,还不沦为世人笑柄。”

    “是,爹爹,是女儿的错。”吴小姐慌忙抹了抹眼角,勉强地换上一副笑容。

    老二也难得地摇了摇头。

    吴世奇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都拿下去吧,为父从现在开始绝食。”

第五百四十五章 洗刷污名的最好办法

    “是,爹爹。”吴小姐和老二同时微笑着,小心地将碗筷收拾出去。

    苏木看得仔细,吴小姐自不用说,即便像吴老二这种混帐东西,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悲伤和慌张。

    等他们出去,吴老先生:“苏木你也不用再劝,我心意已决,夫复何言。”说着话,就将眼睛闭上了。

    苏木也是没有办法,又喊了他几声,吴世奇却再不理睬,仿佛死去了一般。

    没个奈何,又坐片刻,只得出了屋。

    看情形,一时半刻之间也没办法说服老先生,再说,他也没想好法子,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从吴老先生的院子出来,苏木却吃了一惊。

    他先前过来的时候,家里还漆黑一团,此刻,各院都亮了等,将夜空都照亮了。不断有奴仆和丫鬟在院子里进进出出,面上都带着惊慌。

    “这是怎么了?”苏木叫住一个丫鬟,奇怪地问。

    那丫鬟红着双眼:“老爷,夫人正和吴二公子、小蝶姐姐在厅堂里商议吴大老爷的丧事呢,咱们下人都起来侍侯……”说着话,小丫鬟哇一声哭起来:“老爷,吴大老爷真的要走了吗?”

    苏木大怒:“吴大老爷好好活着呢,办什么丧事,胡闹!”

    说完,就怒气冲冲地冲进大厅堂里。

    就看到,那三人正坐在一起,旁边站着几个丫鬟,所有人面上带着浓重的悲伤。

    不过,一个个都在咬牙坚持。

    吴小姐将身子坐得笔直,微红着双眼对众人说:“大老爷为了洗刷身上的污名,绝意一死。在他老人家没有走之前,还请大家不要哭。等人一走,那时候,大家再痛痛快快哭一场也不迟。”

    声音显得从容。

    小蝶朝众人瞪了一眼,喝道:“都听清楚了,不许哭。谁敢哭,直接卖出府去。”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落了下来。

    吴小姐又对弟弟说:“老二,我们是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不方便。你是我们吴家唯一的男丁,场面上得由你来主持。爹爹日后所需的棺木、坟地,都要由你来买。”

    老二:“好,我明天就去办。”

    苏木听得气炸了肺,走进厅堂去,喝道:“人还好好活着,你们……你们……”气得他话也说不囫囵了。

    见苏老爷气愤地进来,小蝶忙朝大家一挥手,几个丫鬟识趣地退了下去。

    等到厅堂里只剩四人,吴小姐这才捂着嘴,哽咽道:“不然还能怎么样,就算我们劝,爹爹也不会答应。即便阻得了一时,他老人家以后也会找机会寻短见。”

    老二插嘴:“是啊,哪里有前日防贼的道理。”

    这个二货,一急,又开始乱说话了。好在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后,也没有发现他话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吴小姐镇定地对苏木道:“子乔你也是读书人,自然明白声誉和名节对于一个士子究竟意味着什么,不然还能怎么样……”

    说着说着,她又用手掩住嘴巴,竭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苏木也是没有任何法子,心中一急,口不择言大喝道:“什么狗屁声誉,读书人的声誉算得了什么。这玩意儿又没有一个真正的标准,不就是没有进士功名,却做了朝廷命官,引起了他人的嫉妒吗?文官们那一套,我清楚得很,不就是玩党同伐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那套把戏。老先生不是进士,被他们看做外人而已。反之,只要你爹爹做了进士,无论他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就算犯下再大的错,也有的是同年、同窗、同门和座师、房师替他说话。老先生现在差的,就是一个进士功名!老先生连这都看不透,一遇到事情只想寻死觅活,算不得君子!”

    苏木憋了一口气在胸口,现在终于爆发出来。

    听到他的咆哮,大厅堂里的众人都呆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断喝:“说得好,我要去参加明年的恩科。”

    听到声音,众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却见着吴老先生柱着拐杖,苍白着脸站在那里。

    “老先生!”

    “吴大老爷!”

    “爹爹!”

    厅堂里所有人都跳起来,吴小姐更是连忙跑过去扶住他的手,急道:“爹爹,你怎么过来了?”

    吴老先生推开女儿的手,凛然道:“先前老夫一心绝食求死,可这身后事却不能不安排妥当。某可不想葬在京城,这人总归是要落叶归根的,就算要埋,也得埋回河间老家。刚才我正打算过来同你们说这事,就听到苏木的话。老夫突然改变主意,不死了!”

    “爹爹不死了?”吴小姐惊喜地叫出声来。

    吴老先生点了点头,坐到椅子上,激扬地说:“老夫也是糊涂,刚才苏木的话算是将道理说透了。若我是进士出身,怎么可能受到那么多侮辱?蝼蚁尚且偷生,本官准备去参加来年的恩科,如果中了进士还罢。若中不了,再死不迟。”

    听到吴世奇说不死了,要去参加春闱,大家都高兴起来。

    可一听他说,若是考不上,依旧要寻短见,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苏木忙安慰道:“老先生的道德文章,我是清楚的。若连你也中不了,那才是咄咄怪事,我有信心。”

    其实,能不能中进士,任何人都没有把握,包括苏木在内,也都抱着三分努力,七分天意,姑且一试的心思。明年若是中不了,大不了再等三年。

    至于吴世奇,已经很多年没碰过书本,现在还能保持多好的状态,老实说苏木也没有任何信心。就暂时先将他哄住,明年实在中不了也罢。估计到那个时候,吴老先生又不想死了呢?

    众人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决定了,明日老夫就去礼部报名。还有,苏木。”

    苏木:“老先生你说。”

    吴世奇:“把你手头的书和时文集给我拿过来,老夫从明日开始温习功课。等到明年三月,就封厅参加科举。”

    吴小姐欢喜地抹着眼泪:“爹爹,你怎么好强要苏木的参考书,人家可是用惯了的,你借去了,怕不大方便,女儿明日就去书坊替你买一整套回来。”

    “女生外向,好,去买吧,为父饿了。”

    小蝶和吴小姐忙站起来:“我去做饭。”

    等二女离开,吴世奇哼了一声,看着苏木:“老夫刚才又想起一事,若老夫自尽,云儿和老二要守孝三年。你和云儿的婚事也没法举行,你和云儿都一把年纪,拖不得。老夫就算要死,也得等到你们完婚再说。”

第五百四十六章 逼婚

    老二在下面嘀咕一声:“我的婚事情能不能延后?”

    “小畜生你说什么,你这是在盼老夫死吗?”老先生横了二货儿子一眼,吴老二慌忙将头低了下去。

    苏木也抹了抹头上的汗水。

    吴老先生:“还有十来日就是春节,过完年,国丧期就满了,你叫媒人上门提亲吧!反正老夫现在住在你这里,也就是从一个院子去另外一个院子,没那么多麻烦。”

    苏木心中一片混乱,一刹那,胡莹的影子在眼前闪过:究竟该如何是好,究竟该如何是好?

    若是娶了吴小姐,胡莹怎么办?

    可若是去娶胡莹,又该如何面对吴小姐。

    这两个女子对我苏木都是情义深重,让谁做正妻,对另外一人,最彼此之间的感情都是莫大的侮辱。

    一想到这个后果,苏木心中隐约做痛。

    在没穿越之前,他其实挺羡慕古人能够三妻四妾,左拥又抱的,也曾经幻想过这样的神仙日子。

    但真等套到了明朝,直接面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事,才知道这简直就是两难的选择。

    说到底,自己根本就没有处理这种复杂男女关系的本事啊!

    见苏木低头不语,吴世奇就算再宅,也知道苏木内心中割舍不去跟胡家女儿的关系。

    也不说破,吴老先生淡淡道:“先前老夫之所以了无生趣,那是因为平白受人羞辱。之所以又厚着脸皮苟活人间,一是还能参加进士科考试,洗刷身上的污点。第二……”

    他停了停,反问苏木:“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苏木:“晚生不知。”

    “还不是怕耽误了云儿的终生大事。”他的表情越发地平静下来:“可是,春闱老夫未必就一定能中。到时候若中不了,还是免不得一死。但老夫一死,你们的婚事怎么办?当然,如果你和云儿的婚事成不了,老夫活在这世界上也没任何意义。苏木,你可明白。”

    这如同绕口令一样的话,让苏木懵了。

    老半天,他才明白,吴世奇这是在威胁自己。如果他不答应去提亲,吴世奇就要去自杀。

    这……这……这……

    苏木心中乱成一团,再说不出话来。

    就连吴老二也摸着额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哼,看来你也没什么担待。”吴世奇站起身来:“去伙房说一声,叫她们别做饭了,老夫吃不下去。”

    “爹爹,你又要死啊?”吴老二惊叫一声,连声对苏木道:“姐夫,多大点事,不就是娶我姐姐吗?这是大喜事啊,你快答应了吧,难不成你想将喜事变成丧事?”

    “事情终归是要面对的!”苏木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老先生你只要不寻短见,苏木选个日子让媒人来提亲就是了。”

    正在这个时候,“当”一声脆响。

    回头看去,就看到吴小姐和小蝶站在门口。

    吴小姐脚下落了一地瓷器碎片,她突然捂着脸大声地哭起来,哭声中充满了欢娱。

    小蝶兴奋得脸都红了:“恭喜吴姐姐,恭喜老爷,恭喜吴大老爷!”

    吴老先生哈哈大笑起来,抚摩着胡须:“同喜,同喜。”

    苏木心中又是快乐,又是痛楚,继而羞愧:我是被迫的啊,以后还怎么面对胡莹啊?

    苏木决定向吴家求婚一事很快就在家里传开了,先前经过吴老先生这么一闹,下人们都还没有睡觉。

    又有这么一个天大喜讯传出,所有的人都在低声欢呼。

    那赵葫芦甚至还提了一壶酒,跑去找吴老二,死活要跟这个未来的二舅老爷一起吃酒庆贺。

    到第二天早晨起床时,苏木看到所有人面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他心中没由来地一郁闷,喃喃道:“好象所有人都很高兴的样子,除了我苏木。”

    实际上,自从吴小姐从扬州回京城之后,为了服侍老父,一直住在苏木家里。

    在以前,家里的下人们早就听说有这么一个主母。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更是从内心中接受了这个未来的女主人。

    吴小姐本就是个大才女,为人又宽厚谦和,在这样的夫人手下,岂不强似以后在胡家那疯丫头手底下受气?

    舆论,已经一边倒想了吴小姐。

    人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尤其是在古代,向苏木这样的人物,身边自然有一群亲友奴仆。为上位者,也得考虑到底下人的感受,行不得快意之事。

    这个时候,他才充分感受到古代社会的不自在。

    自己如此,正德皇帝不也是如此,任何人都要受到道德伦理社会舆论的制约,乱来不得。

    照例要一大早去通政司,吃早饭的时候,吴世奇突然对苏木说:“改天去请些工匠回来,将我那间院子隔了,再在围墙上开一道门。”

    苏木问:“这又是为何?”

    吴世奇淡淡道:“过完年你就去请媒人过来提亲,可咱们住在一起也不成话,传了出去,云儿名节有亏,还是先隔开为好,钱由你出,反正你也不缺银子。”

    苏木听得直翻白眼,吴大人你以前赖在我这里死活不走,就没想过吴小姐的名声,现在却提起这一茬。你把我家中最大的一间院子隔了去,我这里看起来也不成话啊!

    小蝶怕他们闹,忙笑道:“是,吴大老爷,我等下就叫葫芦去请工匠回来,也就几日工夫。”

    去通政司的时候,苏木还有点担心,担心老先生受到同僚和手下的鄙夷。毕竟,昨天那事,吴大人丢人丢大发了。

    以老先生的脾气,若是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也不知道会气恼成什么样子。

    果然,进了经历司的大厅堂,苏木就听到几个知事凑在一起小声嘀咕,说的正是吴世奇。

    其实,段知事的声音最大,并伴随着一阵冷笑:“果然是个小人,他若以死洗刷身上的污命,我等还敬他是个君子。却不想,吴大人却当着满皇城官吏的面来一出假自杀,哗众取宠,无耻小人!”

    “真是一个小人啊!”众人也都发出讽刺的笑声。

第五百四十七章 春节要到了

    苏木在外面听得叹气,就目前看来,吴世奇一日不中进士,他就永远是大家口头的笑谈。要想洗刷屈辱,也只有科举这条路可走了。

    见苏木进来,其他知事正因为拿苏木当真正的朋友看待,也不回避,反说得更大声。

    古代书生,事无不可对人言,此乃君子的操守。

    除了段炅,其他人倒有意劝告苏木,不要和吴大人这种卑劣小人走得太近。

    苏木和吴世奇之间的特殊关系,整个京城知道的人也就区区三五人而已。

    苏木道:“各位同僚,一日之计在于晨,正好温习功课。怎么,大家好象很闲的样子?”

    “哎哟,倒是忘了这一点。”翁知事已经在经历司呆了五天了,天天开夜车补习,已经化身为补课狂人。听到苏木提醒,立即拿起书本来,将这段时间的重点反复背诵。

    其实,能够考中举人功名,在座各人谁不是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所谓温故而知新,圣人之言这种东西,每读一遍都会有新的体会,学海无涯嘛!

    一时间,厅堂里只剩下翁知事细如蚊纳的背诵声。

    其他知事也是心头一凛,各自忙开了自己的学业。

    段炅以前说得义正词严,自从被苏木他们逮到也去报名参考之后,索性撕破了脸,正大光明地将书籍放在案上,大清早就就提笔写起八卦文章来。

    一时间,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氛围一出来,温习起功课来也特别顺手。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苏木给自己做了一个复习计划。吃过午饭,照例开始作文。韶老夫子当初的题海战术非常先进,苏木打算用那个方法突击几个月。一天一篇作文。

    一篇文章还没有作完,厅堂里的知事们已经将手头的功课作完,互相讨论起来。

    翁知事朝苏木连连招手:“子乔,你是儒林中的大名士,也一道过来探讨。”

    苏木也觉得和同僚讨论讨论功课,对自己也会有一定的启发,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这群知事都出身寒门,之所以走到今天,那可是有真材实料的。

    至于如何探讨,如果按照正统的儒家朱程理学那一套来谈,也没有多大实际意义,至少对目前的自己没多大提高。那些学问,他在三大阁老那里早就被填鸭式的灌了一肚子,再来一遍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索性就将后人的研究成果搬了一些出来,与明朝的同事们交流。

    新奇的观点总是能够第一时间抓住别人眼球的,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口中赞叹:“子乔立论新颖,真叫人大开眼界啊!”

    看来,苏木的大明朝第二才子的名声也不白来的,的确有让人惊艳的地方啊!

    倒是段炅很不以为然,冷笑一声:“奇谈怪论,离经叛道,对于科举却没有任何好处。若将你这套放到考场上去,别说进士,只怕连个秀才也中不了。听得多了,反将我等心窍听迷糊了。”

    说着,就抱了文房四宝,自躲回休息室用功去了。

    离春节还有半月时间,整个大明朝的中央政府开始忙碌起来。

    首先,第一等的大事就是国家来年的财政计划。

    各部院、各省,河工、漕运,都要钱,得提前做好计划。

    正德一年有两件大事,一是皇帝大婚,二是皇帝亲政,两个仪式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户部连连叫苦,说是再也拿不出多的银子来。

    被逼无奈,正德皇帝只能从自己的内努里自掏了六十万两银子出来,加上从户部那里挤出来的二十来万,才不至于让这盛大庆典因为财政匮乏而缩水。

    这钱自然是苏木和太康公主弄的发展银行的利润,这一点,苏木心头非常清楚。

    另外,为了防止弘治十六年各地藩王进京厚赖着不走,并搞风搞雨的一幕再现,正德皇帝下了一道旨意,不许王爷们进京观礼。当然,贺礼还是要收的。

    这一切都是苏木从经过通政司的文书中看到的。

    此刻,整个通政司经历司都变成了一个高考火箭补习班,五个知事,包括吴世奇在内都在刻苦攻读,没人有心思做事。

    吴世奇索性让苏木将所有事务一肩挑了,还说一句,以前在盐司的时候,苏木你一个人不就干得挺好吗,能者多劳嘛。

    老先生去报名参加考试的事情也没几个人知道,他有有独立的办公室,每天一到衙门就躲进房间里悄悄读书,除了苏木,也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没办法,苏木只能带着两个书办,将所有的政务揽在手头。从早忙到黑,还得抽空读书,整个人以肉眼能够看到的速度消瘦下去。

    还别说,通政司虽然是清水衙门。但这个大收发室却有另外一桩好处——消息灵通——整个朝廷的动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等到把手头的公务处置完毕,就已经是大年二十四。

    北京城中依稀传来一阵阵鞭炮的声音,过年的味道浓起来。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苏木问身边的书办:“这年前的事务可都处置完了?”

    书办:“回苏知事的话,以前彻底办完了。就算有事,也都不重要,可以押到年后再说。”

    “辛苦了。”苏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楞楞地看着外面的飘悠悠的雪花:“过年了,还有五天就是正德一年……我到这个世界快两年了……感觉好象过了好久,感觉我已经彻底变成了古人。”

    “对了,这是刚刊载发行的府邸报,还请知事过目。”书办将一本书册呈过来。

    苏木翻了几页,满纸都是CCTV,偏偏都是形势一片大好,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差点没被闷得睡过去。

    还有五天就过年了,家中也洋溢着一片过节的气氛。

    吴老先生的院子也隔了开去,要想进他的院子,都先出大门,然后绕过半个围墙,从他新开的那道门才能进去。

    没有了政务烦恼,又复习几日,大年二十九,明日就是除夕夜。

    照例要休沐,初二才当值。

    晚上,就有家人来报,说是锦衣卫经历实胡大老爷派人过来请老爷明日陪他一道去白云观烧香。

    苏木心中一呆,拍了拍脑袋:“还将冲虚道长那事给忘记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看不出邸报的好处也不奇怪

    同一个夜晚,临近春节,中央部院的政务已经处置得差不多了,即便有事,也要放在明年。

    同各部各院不一样,核心决策层却忙碌起来。毕竟,春节一结束,朝廷和皇家就要办好几件大事:皇帝大婚、皇帝亲政,还有太康公主下嫁。

    尤其是皇帝亲政,在过去一年之中。国家大事都由内阁负责,张太后垂帘听政最后裁决。正德皇帝玩闹惯了,大约也是感觉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更是抓紧时间享受这最后一年的自由自在的日子,对于政务还是一片陌生。

    此刻,正是抓紧时间熟悉皇帝业务的时候。

    就在十五以后,皇帝就从西苑搬回皇宫来同张太后住在一起,以便被她老人家耳提面命。

    坤宁宫中灯火通明,精舍之中,正德皇帝突然哈哈大笑一声:“好个苏木,这事干得漂亮。”

    说完话,激扬地跳起来,对着空气一连挥了好几拳。

    满屋都是呼呼的风声,霍然是北方不常见的南拳架子。

    看皇帝如此高兴,刘瑾夸张地躲闪着,咯咯笑道:“万岁爷,万岁爷啊,不能再耍拳了,再耍,奴才就要被陛下的拳风给伤着了!”

    “好个奴才,你这是瞒哄朕是不是?”正德皇帝心情极佳,挑了挑眉毛。浓黑的眉毛仿佛两只翅膀,直欲飞起来:“什么拳风,当朕是傻子吗?苏木以前说过,劈空掌得将浩之气练到极处才能伤人于无形。入门时,能隔一丈远扑灭烛火,朕还没达到这个阶段。刘伴,你是想欺君吗?”

    刘瑾大惊,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状态极佳。心思一转,叫道:“陛下的劈空掌三还没入门,可掌力中的阴柔之气却已经有了大模样,奴婢是阴人,自然能感应到。万岁爷马上就要阴极阳生,不日就能跨入隔空伤人的阶段了。”

    正德一愣,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刘伴你这话说得有道理,朕这几日感觉身上有些冷,想必是已经将阴阳二气的阴气炼到极至了。”

    刘瑾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这种鬼话,苏木以前就说过不少,偏偏万岁爷就吃这一套。今日咱家用来一试,效果却是颇佳。这个苏木,真是诡诈得很啊!

    一想到苏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刘瑾突然有种强烈的恼怒。

    若说起满朝文武,真正能够在皇帝心目中有一定分量的就只有他刘瑾和苏木了。

    对于刘瑾皇帝只当他是家人一般,更多的是亲热;对于苏木,则更多是友谊和尊敬,可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按说,刘瑾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更亲密些。可刘瑾心胸狭窄,而做过太监的人有最希望得到别人尊敬。

    一想起苏木在正德皇帝心目中超然的地位,刘瑾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同在屋中侍侯正德皇帝的还有司礼监首席秉笔张永,听到刘瑾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心中冷笑:刘瑾啊刘瑾,你竟然学起苏木的路数来邀宠。须知,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他插嘴问:“万岁爷,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把你高兴成这样?”

    这一问,正好搔到正德皇帝的痒处,他指了指御案上的一本册子:“这是今天刚发行全国的邸报,你们可看过?”

    两个太监同时道:“奴婢还未曾看过。”

    邸报这种东西说穿了,就是让天下人知道最近朝廷又出了什么事,相当于一个正式的官方公告。

    刘瑾和张永身处帝国政治的枢纽中心,相当于皇帝的贴身秘书,大明朝核心决策层中也能排名前五。这朝中究竟有什么事,他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至于邸报,那是给地方官员看的,他们才不会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张永又问:“万岁爷,这一期的邸报可有什么独特之处?”

    皇帝却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道:“前一段时间,苏木苏爱卿去通政司做知事一事你们可曾知道。”

    “奴婢知道。”两人回答。

    刘瑾富至心灵:“难道此事是万岁爷的安排?”

    正德皇帝点点头:“是,是朕的旨意,让他去通政司将邸报给朕办好。这一期正是出自他的手笔,你们可以看看。”

    张永和刘瑾互相看了一眼,刘瑾就抢先一步走到御案前面,正要低头端详,腰上却被张永撞了一下,被人家给撞到一边。

    吃了这么一个暗亏,刘瑾怨毒地看着张永。

    张公公却不理睬,摊开了邸报读起来。

    刘瑾无奈,无论是身体还是力气他都比不过张永,自然不会去自讨没趣,只得站在张永身边看报,倒显得他是张永的副手一般。

    只看了几页,刘瑾就差点睡过去——这报却是枯燥无聊到极处,全是各地官员所上的贺表,除了赞扬还是赞扬。即便是最有趣的地方风闻部分,也都是妻闲子孝、地方官感念皇恩,勤于王事。

    看完之后,这份邸报竟然没能给刘瑾留下半点印象。

    说句难听点的话,这期邸报真真是毫无价值,用来擦屁股都嫌纸硬。

    “如何?”正德皇帝满面春风地问。

    刘瑾本是个夯货,仗着在皇帝心目中的特殊地位,说话也没有遮拦,立即道:“陛下,这就是苏木编的邸报?想不到大名士苏木编起东西来,竟如此没有水准,堂堂大明朝的邸报这么弄,岂不让天下臣民笑话。”

    说着话,刘瑾来了精神:“陛下,苏木虽然诗词出众,可在政务上却是个庸才,还比不上奴婢这个没读过书的太监。”

    “原来刘公公没读过几天书啊,奴婢倒是忘记了。”这个时候,张永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刘公公看不住苏木这报的好处,也不出奇。依张永看来,苏木之才果然了得,在下却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听到张永阴阳怪气的声音,刘瑾大怒,喝道:“这报明明全是废话,看得人昏昏欲睡,怎么就叫你佩服不已了?”

    张永嘴角带着冷笑,再不说话。

    看刚才皇帝陛下的表现,显然是对苏木所编的邸报非常满意,甚至兴奋得打起拳了。你刘瑾却要泼万岁爷的冷水,自己要去触霉头,却怨不得别人。

第五百四十九章 刘瑾被打

    看到自己两个心腹太监又要吵闹,正德微笑着一摆手,憋着笑对刘瑾说:“刘伴,这邸报看得人昏昏欲睡就对了。”

    这两人素来不和睦正德也是知道的,他本有点小孩子脾气,没事还要找点事出来。底下人吵架,他作为一个看客还惟恐事情不大呢,都是乐子。

    刘瑾被皇帝反驳,愕然地张大嘴巴。

    正德更是得意:“刘伴,你主持司礼监也就一年光景,朝政上的事情你也只能看表面。从这份邸报上来看,足见苏木的高明之处。为什么朕能看懂,你却看不出来呢?”

    刘瑾讪笑:“奴婢什么人,万岁爷什么人,怎能与之相比,还请万岁替奴婢解惑。”

    正德正要说话,外面就有太监来报:“万岁爷,内阁谢迁求见。”

    一提起内阁,正德脑袋就有些发涨,除了李东阳还好说话。刘健是个刚烈性子,谢迁出来眼睛里不揉沙,更多了一桩爱说废话的特长。

    在以前,张太后可没少生内阁的气。

    正德自继位以来,也没少被这三个辅臣告戒,要勤勉政事,提高个人修养什么的,耳朵都被磨出老茧来。到现在,他都留下心理阴影了,一听到太监来报说谢迁大夜晚地来求见,心中就是一凛。

    “谢迁怎么在皇城里?”

    刘瑾:“陛下,自从你从西苑搬回大内准备同慈圣皇太后一起过年,内阁也跟着回皇城之中,今天恰好是谢阁老值守。”

    “他们倒是跟得紧。”正德负地说:“不见,就去回了。说朕已经安歇,有事明天再说。”

    刘瑾正要出去回,张永却叫了一声:“万岁且慢,内阁这么晚还过来,只怕真有要事。谢阁老的性子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只怕到时候还真闹个没完没了,惊动慈圣皇太后老人家就麻烦了。”

    刘瑾:“万岁想见谁就见谁。”

    正德一想到内阁的厉害,叹息一声:“罢了,传谢阁老进来吧!”

    不片刻,谢迁就昂然进来,一张脸都气成了青色,等正德一句“谢阁老”说完,他就恼火地将这一期的邸报在手中夸张地挥舞起来。

    问:“陛下,这一期的邸报可曾看了?”

    “朕已经看过了。”

    “满纸阿谀谄词,视之真是脏了眼睛。”谢迁怒道:“通政司食君之禄,却只知道一味逢迎,小人行径。臣又听说了,编邸报的乃是陛下钦点的前长芦盐司代转运使吴世奇,可真?”

    “是朕叫他去做经历的,怎么了?”

    “陛下,俗话说得好,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还没有亲政,就喜欢听这种歌功颂德如潮猜词,将来还如何为人君?”谢迁越说越激奋:“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那吴世奇什么人,区区一个举人,竟然就做到了朝廷命官,当初在沧州,为了出任代转运使一职,无视杨廷和大人的苦口婆心劝告,决议要做官。不是小人,又是什么。陛下马上就要亲政,这等小人却是不能用的。臣要弹劾吴世奇,请陛下免去他的经历一职。另外,通政司的通政使,左右通政也要连受罚。”

    听他说得难听,正德本就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如何经受得住。脸色就变了,冷冷道:“这么说来,在阁老口中,朕就是昏君了?”

    “是!”谢迁重重地点点头,说:“陛下次总登基以来,爱听好话,荒唐胡闹,就没认真读过一天书。还有,先帝在时,有戒于以前厂卫祸国,东厂和锦衣卫都受到严格的限制。如今可好,陛下将批红大权放入司礼监手中,又坐视锦衣卫飞扬跋扈,祸害百官,不是昏君又是谁?”

    说着话,谢迁彻底地激动起来,额头上的青筋涨起,捏着拳头逼视正德皇帝,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正德毕竟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大孩子,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可什么时候见识过文官的厉害。

    一看到谢阁如此强项,心中突然一颤,竟说不出话来。

    刚开始的时候,谢迁只将矛头指想吴世奇。

    刘瑾自然知道吴世奇和苏木之间的特殊关系,吴大人被人弹劾,最后搞不好也要将苏木给卷进去,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可谢迁说着说着,却将矛头指向东厂和司礼监,刘瑾本就心胸狭窄,如何按捺得住,厉声喝道:“谢迁,陛下面前容不得你放肆,还不快快退下!”

    听到刘瑾发声,张永就叫了一声糟糕,文官们,尤其是内阁宰辅的厉害,刘瑾却是不知道的。遇到这种情况,作为内侍,只能苦劝。刘瑾这么干,岂不是火上浇油,是要吃大亏的。

    当然,刘瑾吃点亏,也是大快人心的事情。

    张永也懒得出头去给自己招揽麻烦。

    果然,正如张永所预料的那样。

    刘瑾的话刚说完,谢迁顺手将手中的邸报拍到刘瑾脸上:“阉贼可恶,你等迷惑君王,祸乱国政,世人皆曰可杀。陛下,臣弹劾刘瑾乱政,请逮捕下狱治罪,以正视听!”

    可怜刘瑾做梦也没想到堂堂内阁宰辅,竟然打人。要知道,阁老们身份尊贵,平日里见了人都是一团和气,文质彬彬的。

    不过,他却不知道,在文官们的心目中。太监们即便地位再高,权柄再重,在他们心目中,内侍根本就不算是人。和和气气,文质彬彬,那是对文官同类的,而不是太监。

    大冷天的,谢迁下手又重。

    刘瑾被打得满眼金星,半天才回过神来,吃惊地看着谢迁:“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阉贼!”

    “啊!”刘瑾大惊失色,忙躲到皇帝身后:“陛下救我!”

    张永大惊:“阁老不可,君前不可失仪。”

    正德皇帝也叫道:“阁老,不要动手。”

    谢迁追上去:“陛下,请速拿下此贼!”

    刘瑾又羞又恼,他到现在还不明白,明明是吴世奇和苏木的麻烦,怎么就扯到自己头上了?

    他也是晦气,自从做了内相第一人,就一连挨了几场打。以前是被张永这个副手打,现在又被阁老打。

    这下,他是彻底地懵了。

第五百五十章 兼听则明

    眼见着精舍中就要拉成一团,外面又有太监高喊:“慈圣皇太后驾到!”

    屋中这才安静下来。

    片刻,就看到一脸威仪的张太后走了进来。

    众人急忙道:“见过慈圣皇太后!”

    正德:“太后你怎么来了?”

    张太后身上穿着白狐皮大氅,屋中热,解开了,张永急忙接了过去。

    张太后径直走到上座,很随意地坐下:“哀家听说谢阁老漏夜进宫面圣,以为又有什么紧急军国大事,就赶了过来。谢迁,你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情?”

    一边说话,她一边用眼角看了一下正德皇帝,心中却是暗自一叹息:皇儿啊,你现在知道为君的不易,知道百官的厉害了吧?

    想不到一个阁臣就把你吓成这样,果然是个小孩子啊!

    这做皇帝,就是要将江山社稷这副千钧重担压在你一个人的肩膀上,这才是开始,你却承受不住,将来又该如何是好?

    张太后自从垂帘听政之后,实行的都是弘治皇帝时的规矩和政策,对于士大夫异常优厚,博取了文官集团们的极大好感。也因为如此,朝局才能够平稳地过渡到现在。

    经过一年时间,张太后展示了她高明的政治手腕,有了一定的威望,再不是真实历史上那个普通的皇后。

    这大概也算是苏木这只偶然穿越到明朝的蝴蝶,所产生的蝴蝶效应吧。如果没有苏木,淮王也不会发动政变,而弘治皇帝也不会忧愤交加提前两年去世。不如此,张太后也不可能垂帘听政,锻炼出政治才干。

    谢迁性子急,却不会在张太后面前造次。

    就一施礼,上得前来,先从邸报一事说起。

    禀告说,通政司只知道投君所好,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知廉耻,小人行经。请太后治罪相干人等,比如吴世奇必须立即开革掉。

    这事早就在张太后的预料之中,实际上,在以前,正德皇帝并不知道,张太后私下和苏木也琢磨过邸报一旦发行之后的后果,已经应对方法。

    谢迁今日此举,早在苏木和张太后的预料之中。

    张太后听完,和气地问谢迁:“哀家想问一下,不过是一份邸报而已,怎么当得起阁老大动肝火?”

    “邸报刊载的乃是朝廷的风向,若是一味阿谀颂圣。长此以往,正人君子之言岂不被阻塞了?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为人君者不能只听好话。只知道说话媚上者,能是好人吗?”谢迁口才了得,一说开了,就滔滔不诀。直接将事情扯到唐太宗和魏征的典故上面,竟一口气说了一壶茶的工夫。

    正德等人都被这无敌唐僧**给说得目瞪口呆,一脸的痛苦状。

    但张太后却至始至终保持着恬淡的笑容,说句实在话,看了这一期的邸报,她非常满意。

    特别是在邸报上看人家将自己说成女中尧舜,更是让她在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弘治皇帝在世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一个中国古典的传统女人——相夫教子才是她的最高理想——可时世逼得她仓促执掌了一个庞大帝国达一年之久。

    到现在,她已经变成一个政治人物了。

    思维方式也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想到自己区区一个弱女子,竟然有如此成就,将来还要彪炳史册,张太后激动得就要掉下泪了。

    倒不是她恋栈不去,实际上,她已经想好了,等到正德大婚,就将手头所有权力还给皇帝。毕竟,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和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好争的。

    只是在内心中有个声音在喊:先帝啊,哀家总算没有辜负你的期许,将这个江山平安地交到儿子手头。

    这个时候,她内心中突然对苏木了极大的好感,心中又惊又佩:还是先帝慧眼识人,要将苏木这样一个人物留给皇帝。此人理财上是一把好手,若不是他,皇帝大婚,公子下嫁的钱都没处着落,搞不好又是咱们皇家的一场笑话;马上就是皇帝亲政的大日子,文官们一副以天下为己人的模样,搞不好又要发出杂音。苏木在府邸报上来了这么一手,整个世界都清净下来,皇帝亲政自然是波澜不惊地平稳过渡了。此人既忠且冷,正乃国之柱石。可叹哀家当初还迁怒于他,在识人上面,我不如先帝太多了!

    且,今天这一幕都在苏木的计算当中,也预先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就拿苏木的办法来试一试吧。

    耐心地等谢迁说完,张太后微微一笑:“谢卿,你的意思哀家明白,兼听则明嘛,无论好话还是坏话,对不对?”

    “对。”谢迁连连点头,刚才说了这么多,张太后态度也和蔼。不觉中,他胸中的火气平息了许多。

    张太后:“兼听,兼听,哀家是这么理解。坏话固然要听,要引以为鉴,但朝中还是应该有人说好话的。如全是谏言,还算什么兼听。文官士大夫不是常说一句话‘要让人说话’,谢阁老,通政司要说话,你总不可能不让人家说,甚至动用内阁的权力,如此,岂不有阻塞言路的嫌疑,有违君子之道,叫天下人又如何心服?”

    “这……”谢迁没想到张太后拿文官们的话来反击自己,顿时目瞪口呆。不对,兼听则明不是这么说的,太后这句话逻辑上有问题。

    谢迁此人话多,这人话一多,说话就有许多漏洞,容易被人抓住。今天如果换成刘健在这里,也不会被太后这一句话说得愣了神。

    不等谢迁说话,张太后又笑眯眯地说:“其实,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拔高到阻塞言路上也是毫无必要。进谏一事本是御使台的事情,本不是通政司的责任,还轮不到通政司。朝中若有不同意见,可以同通政司议论是不是?朝廷需要有不同的声音,如此才算是广开言路。”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谢迁也没有脾气:“慈圣太后说得是。”

    “至于谢卿家弹劾司礼监,在道理上也站不住脚。司礼监就其职司来说,不过是分检大臣的折子,记录、查阅,批红大权一直在天子手上,至少制度上如此,谈不上乱政。”

    谢迁总觉得太后的话逻辑不通,可想了想,却无法辩驳。他却不知道,这一席话却是出自苏木手笔,一旦让他知道自己被挂名弟子给摆了一道,也不知道谢阁老也气成什么模样。

第五百五十一章 小蝶的警告

    看着谢阁老一脸郁闷地告辞而去,正德皇帝大笑起来,对张太后道:“太后高明,也只有你老人家治得了内阁的几个阁老,你老人家威望在那里,谁敢不服。”

    张永和刘瑾也陪着笑起来,声音刻意地显得很大声。

    转脸,刘瑾就是一脸的阴霾,心中叫了一声晦气,暗恨道:“谢迁,等着瞧,一旦万岁爷亲政,咱家要你们好看!”

    他做了一年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经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司礼监,掌握批红大权,实际力甚至比内阁的辅臣还大一些。

    妥妥的内相,虽然没有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一朝权在手,如何肯放弃。可以预见,一旦天子亲政,以自己和皇帝私人交情,他刘瑾的权力将大到何等程度。

    今天谢迁来弹劾司礼监,可谓是动了他刘瑾的核心利益。政治斗争中没有妥协的余地,必须你死我活。若不弄倒谢迁和内阁,他刘瑾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但刘瑾有这个想法,旁边的张永也是心中大动。

    两个仇人互相看了一眼,平生第一次有了默契:看来,司礼监今后要想过得顺心,就不可避免地要同内阁决一雌雄。此事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必须暂时团结一致,私人恩怨且放到一边。

    听到儿子的赞扬,张太后一脸平静地说:“陛下,所谓威望是人家给的。古人说得好,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正德不以为然:“是是是,太后说得是。都是朕得错好吧!”

    张太后见正德依旧是一副顽闹模样,叹息一声:“还有半月,哀家就要换政于你。这个年,别的人家自然要好好休养,但你是皇帝,却没有休息的时候。从明日开始,国家大政哀家再不管了,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可将肩膀上的千斤重担交出去之后,她还是感觉到一阵轻松。

    正德一呆,他也没想到一切来得如此之块:“太后,朕还没有……”

    张太后:“陛下,有的事情想逃却是逃不掉的。正如先帝去世那晚你所说过的话:这做皇帝是天底下最苦最累的差事……想必,是苏木教你说的吧?”

    正德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反驳。

    张太后笑了笑:“哀家现在是轻松了,解脱了,这一年,还真是心里脚悴。从明天开始,哀家就要干些自己喜欢的事儿。”

    正德哄着太后:“太后你以后想干些什么事儿?”

    张太后:“不过是看看苏木的小说书儿,读读他的诗词。对了,邸报一事,苏木做得不错。这些年言官们一味找咱们皇家的错,就算没有什么事儿,他们也要在鸡蛋里挑些骨头出来。到如此,只天下人只能听到文官们的话。咱们皇家,也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不过,新邸报的事只怕并不能就是了解,至于今后该如何处置,那就是皇帝事了,哀家也操不了这个心。”

    听到太后的话,正德皇帝笑道:“是啊,不能光叫别人骂咱们天家,咱们皇家也得有人说话,苏木这一手干得漂亮。”

    张太后微笑点头:“你知道这一点就好,明天就是年三十,好好过个年吧,过阵子可有得忙了。哀家乏了。”

    说着站起了身。

    刘瑾:“恭送慈圣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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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的朝四晚四,在通政司上了这一段时间的班,苏木每日都醒得极早。

    即便知道今天是年三十,打算美美地睡个懒觉,可一到点,还是醒了过去。

    在床上滚了半天,再睡不着,就批了衣裳起来。

    就看到天上的雪花还在不紧不满地漂着,院子里的腊梅花开得灿烂,微风吹来,香气如同实质。满树花儿也随风飞舞,在夜色和灯光中,竟分不清究竟是梅花,还是雪花。

    小蝶也早就养成了一大早起床的习惯,见苏木出来,慌忙服侍他洗脸、刷牙,并送上早点。

    不用急着去衙门当值,今日却是难得地悠闲,悠闲得苏木都有些无聊。

    吃过饭,回到书房喝了半天茶,随手将昨天未完成的时文写了个小节,天才堪堪亮开。

    下人们也陆续起来,扫雪的扫雪,贴春联的贴春联,一派过年的喜气。

    再书屋里呆了半天,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备轿去白云观。

    小蝶也早已经知道自家老爷是得了胡顺的约,要去白云观许愿,就跟了出来,一脸郑重地小声道:“老爷这次只怕是要赴鸿门宴了。”

    “呵呵,小蝶你学问见长,连这个典故也知道。不要将胡顺胡大人想得那么坏,也就是去烧香而已,你想太多了。”

    “老爷,不是小蝶想得太多。”小蝶低声道:“胡家那野丫头快十九岁了吧,我也不记得究竟是什么年龄。不过,想来也是年纪不小。这个年龄的女子,谁不是嫁做他人妇。若说胡家心中不急,那才是怪事。况且,再过半月,国丧期就满了。弄不好,胡家起了别的心思呢!”

    苏木笑了笑:“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谈不到这上面。”他今天去白云观主要是为了处理胡顺的子嗣和在外面养小三的事情,小蝶居然扯到胡莹的婚事上面,这思维也够广的。

    “怎么不是这么回事,老爷,你就是对人太心软,根本就没有戒心啊!”小蝶跺脚急道:“想当年在保定的时候,老爷可是被人家抓去要做上门女婿的,怎么现在却忘记了?”

    “赘婿,不至于,他们不敢。”苏木一笑,别人不知道,他胡顺现在在锦衣卫中也是排名前五的大特务头子,又是弘治十六年春季时,淮王事件的参与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苏木和皇帝之间的特殊关系。

    说起来,他胡顺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富贵,还真要拜苏木所赐。

    “怎么就不敢了,胡家大老爷的官职可比老爷你和吴大老爷高呀!又是锦衣卫的,小蝶听人说,锦衣卫就没好人,你就算是再大的官,他们也敢动。”小蝶开始着急。

第五百五十二章 早已将贤侄当一家人了

    “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很多事情,苏木也没办法跟小蝶解释,此刻,他只能笑笑了:“反正你放心好了,就算锦衣卫再横行霸道。可那也不过是对普通人,对我还不至于乱来。你想啊,本老爷好歹也是举人,堂堂举人老爷被人抓起做赘婿,岂不是骇人听闻?”

    “还有,我也算是有官职在身的,若被抓了,衙门里肯定会追究的。”

    听完苏木的话,小蝶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还是担心地提醒苏木:“老爷,你一向心软,又是见了女人迈不动腿的。那胡家野丫头虽说可恶,人也高得怕人。可长得却是不错,挺招人喜欢的,别到时候老爷被她给骗了。”

    “我什么时候见了女人就迈不动腿了?”苏木又好气又好笑,“她又能骗我什么,根本就没什么好骗的?”

    小蝶冷笑:“难说,老爷的脾气小蝶最是清楚不过了。别到时候那野丫头说几句软化,老爷就答应娶她过门什么的。老爷可别忘了,你可以应允过要请媒人去吴家下聘的。”

    苏木苦笑:吴家的婚事,抛开我同吴小姐的男女之情不论,明明就是吴老先生以死相逼好吧,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老先生去死,我也是不得以啊!

    “知道,知道,我的小管家。”苏木没法子再同小蝶说下去,伸出手去刮了小丫头的鼻子一下。

    “老爷……你!”当着这么多人被老爷亲昵,小蝶气得一张小脸变得通红,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老爷娶了吴家姐姐之后,应该就要收小蝶入房了吧!

    一想到那时的光景,小蝶竟是痴了。

    轿夫们也都掩嘴偷笑,等到赵葫芦朝他们一瞪眼睛,才虎起了脸,做正经模样。

    苏木:“好了好了,我走了。”

    赵葫芦忙扶着苏木,正要上轿,小蝶突然靠了过来,低声对苏木耳语道:“老爷,小蝶最近几日也想得明白了。那胡家小姐是军户女儿,性子也坏,不能做大妻。可若老爷要纳她为妾,也是不错。”

    “啊!”苏木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蝶幽幽一叹:“其实,这也是吴家小姐的意思。她同小蝶讲,老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胡家小姐若愿意过来,她将待之如姐妹,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也绝对不会拿她当姨娘看。”

    苏木摇头,这事想想都不可能。

    不过,吴小姐有这片心,苏木心中还是有些感动。

    感觉自己自从穿越到明朝之后,在处理男女问题上简直就是一塌糊涂。看来,我苏木根本就没有那种百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的素质。

    罢,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以后的事情,过完年之后再说。

    过完年,苏木就二十一岁了。

    如果在现代,这个年纪还是娃娃一个,正在大学里玩刀塔。

    可在明朝,这个年纪的人早就老婆孩子一大堆。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个年纪还没结婚的普通人,不是家里穷得娶不起老婆,就是身体和心理有问题。如果是读书人,问题更严重,你不想结婚,就是不愿意为祖先延续香火,就是不孝。

    明朝以忠孝治天下,你一个不孝之人,凭什么做官,纯粹就是一个斯文败类嘛!

    苏木如今已经是官场中人,如果中了进士,更是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命官。未婚,就是一个把柄,若是被政治上的敌人抓住说事,问题就严重了。

    一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苏木心中就是一阵混乱。

    大过年的,一想起这事,好心情就不在了。

    白云观位于京城西面,距离苏木的住址还有点距离。

    等他到了地头,一下轿子,顿时吓了一跳:“好多人!”

    却见着,庙外到处都是人,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叫卖声,有卖冰糖葫芦的,有耍把戏的,也有乞讨的。

    更多的则人前来烧香许愿的香客。

    天上依旧飘着雪花,可这么多人一挤,却热得厉害。

    放眼望去,人群上空竟弥漫这一片腾腾的热气,看起来很是壮观。

    赵葫芦竭力地护着苏木,笑道:“老爷大约不知道,这白云官每年春节都要举行一场大庙会。今天是年三十,还算好的,到了十五那天才过来,只怕人多得连落脚都难。”

    苏木:“你倒是访得明白。”

    眼前人实在太多,他和胡顺约好在观前小广场汇合,然后一道去见冲虚道人的。可到处头是蹿动的人头,有如何找得到人?

    正焦急着,一个壮汉凶神恶煞地推开人群过来,朝苏木一拱手:“可是苏木苏老爷,在下胡经历麾下楚惟。”

    “正是,你家老爷何在?”苏木点了点头。

    楚惟指着前边一个茶水棚子:“老爷、夫人和小姐都在那里吃茶,请苏老爷随小的来。”

    就一用力,在前面挤出一条通道,引苏木和赵葫芦过去。

    进得茶水棚子里,胡顺、胡顺娘子、胡莹和胡进学都在里面,见了苏木,都站起来:“可算到了。”

    苏木定睛朝胡莹看去,几日不见,这小丫头还是那副俏丽模样,一双长腿看得人触目惊心。

    当着众人的面,胡莹也不方便同苏木说话。

    但从苏木进来之后,胡小姐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苏木,嘴角带着一丝甜蜜的笑容。

    见过礼,送上茶水之后,胡顺道:“苏贤侄,今天是年三十,马上就是皇帝大婚。从今日晚间开始,胡顺就要进大内值守,估计要等大年过完才能得闲,今日权当咱们聚一聚,提前团年,在胡顺心目中,早已经将贤侄当成一家人了。”

    胡顺的这句“一家人”叫苏木心头一惊,回忆起先前离家时小蝶所说的那些话,心中大觉不妙。

    胡顺:“顺便再去白云观烧烧香,听说冲虚老神仙神通广大,所占的卦非常灵验。老夫就想求老先生给算上一算,正好,明年三月贤侄要参加春闱。莹儿说了,让你也来过来算算前程。我以前已经派过去老神仙那里投贴,约好在今日见面。刚才观里的道人说,老神仙正在打坐,估计要等会儿才能出关。贤侄,且吃几口茶,等下有消息一道进去吧!”

第五百五十三章 逼婚

    胡顺一说起冲虚道人,满脸都是虔诚和景仰。

    苏木心中明白,他和胡顺今天一道过来见冲虚就是让胡大老爷绝了子嗣之念,免得再在外面养小三,闹得鸡飞狗跳,连带着把他也给卷了进去。

    他故意笑着问:“这个冲虚道人真有神通,别是骗人的吧?”

    “啊,呸呸呸,什么道人,要叫仙长,不可亵渎老神仙!”胡顺听苏木言语不恭,急忙道:“前一阵子冲虚老神仙依靠着一根绳子上了天,又摘回一颗梨的事情大家可都是看到的。”

    “眼见未必就是实。”苏木忍住笑,故意逗着胡顺。

    胡顺还没说话,胡进学就插嘴:“子乔你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也可以理解。可这冲虚老神仙可是得了皇帝敕封的真一真人,正二品的官。别人他敢骗,难不成还敢骗圣上?若他是个骗子,又怎么能骗得了宫中千万双眼睛和满朝文武?”

    胡顺:“对对对,进学说得对。苏贤侄,当着老神仙的面你不可乱说话,否则若是得罪了他,降下灾祸,却是不美。”

    苏木见胡顺将冲虚信到十成,知道今天应该能够将他给骗住。就微笑着看了胡莹一眼,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大口。

    胡莹知道苏木这是在向自己邀功,反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这不就是你应该做的吗?

    苏木这一口茶水喝下去才感觉味道不对,一股辛辣的味道袭来,直冲脑门。

    顿时让他眼泪鼻涕长流,连连咳嗽不已。

    “喝水都不安生?”胡莹见苏木弄得如此狼狈,毕竟是自己心上人。顾不得父母和胡进学在旁边,忙掏出手帕,爱怜地擦着他的脸。

    这情形就如同一个贤惠的妻子,正在服侍自己的丈夫。

    “这什么茶,辣得厉害。”苏木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低头朝杯子看去,才发现不对头,茶水里居然还放了不少老生姜,难怪味道如此古怪。

    胡莹:“这是湖南人的吃法,大冬天的,喝这种茶水很是爽利的。”

    “原来是南方的吃法,可在茶水里放生姜确实有些叫人接受不了。”苏木笑了笑,突然发现流了眼泪和鼻涕之后,身体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通透。

    又浅浅地喝了几口,身上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出这种茶的妙处来。

    胡顺夫妻早就知道女儿心系苏木,两人也经常在京城里结伴同游,形同夫妇。他们本就觉得苏木这人前途远大,典型的高富帅,对他能够做自己的女婿,自然非常高兴。

    可等到女儿当众和苏木亲昵,夫妻两人还是觉得尴尬。

    胡顺忍不住给妻子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老婆管好女儿。他是军户出身,军户家的女儿原本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那么多讲究。可现在老胡也算是手握实权的大官,当着众人的面,这事传出去,却不太好。

    胡莹母亲这段时间正器、气胡顺入骨,回瞪丈夫一眼,喝道:“你看我做甚?”

    胡顺吓了一条,立即不说话了。

    胡莹母亲越看苏木这个未来的女婿越是顺眼,笑吟吟问:“苏木,听说你最近在通政司做官,是个正八品?”

    苏木回答说:“是,一个正八品的小官。过完年后,就准备辞了,一心参加春闱,争取考个进士。”

    “好志向,却不知道有几分把握?”胡莹母亲追问。

    类似的问题苏木也不知道回答过别人多少次,当下就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只有六成。”

    胡小姐母亲:“如果考中,那就是朝廷命官了,要不等下见了冲虚神仙,问问仕途,问问能不能中。听莹儿说,苏木你非常上进。”

    苏木点点头:“好,等下就问问仕途。”既然来到这里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否则,胡顺只怕要起疑。

    胡小姐母亲欣慰一笑:“果然上进啊,知道问自己前程,不像有的人,只知道问外面的女人能不能为自己生儿子。”说着话,就鄙夷地看了丈夫一眼。

    胡顺涨红着脸:“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本官问问子嗣,也是人之常情。再说,前程这种东西,问鬼神还不如问苏贤侄。为夫能够得到今天这样的地位,还不是苏贤侄的襄助?”

    胡进学插嘴:“是啊,若不是有子乔,只怕叔现在还在保定做百户军官呢!”

    他们这么说,胡莹母亲不再呵斥丈夫了。

    说起仕途,胡顺压低声音对苏木道:“苏贤侄,你听没听到过一个风声,锦衣卫指挥使牟指挥好象有意要归隐田园?你说……我有没有机会顶上去。”

    这一句石破天惊,胡家母女和胡进学也是第一次听到,同时安静下来,一脸惊喜地看着胡顺。

    “没听说过啊,具体情形究竟如何?”苏木也吃了一惊,忙问。

    自从正德皇帝登基以来,苏木这个东宫行走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后来有去了沧州,回京之后又一直呆在通政司里。离中枢决策圈子已经有一年时间,这种重大的人事变动他也没有机会了解。

    胡顺:“也就是听到一些风声,说是牟指挥年纪大了,时常觉得精力不济,隐约有向圣上乞骸骨的想法。贤侄,你说,我究竟有没有机会啊?”

    说到这里,胡顺眼睛里全是期盼的精光。

    在他看来,苏木简直就是无所不能。靠着他,胡顺从一个小小的军户军官一跃成为威风八面的锦衣卫头目之一。这样的际遇,如同做梦一般。对于苏木,他也有着强烈的信心。

    苏木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愣,心道:不对啊,牟斌下台是正德二年的事情。因为得罪了刘瑾,被免去了指挥使一职。

    这可是三年之后的事情,恩,这不过是历史史料中的记载。而史书未必就正确,搞不好牟指挥现在就已经想着要退休了也不一定呢!毕竟,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退休的年龄。真实历史上的正德二年牟斌被刘瑾搞掉,未必不是牟指挥看到刘公公权势滔天,借机全身而退。

    就正色道:“胡经历,只怕不行?”

    “为什么?”不但胡顺,连胡莹也问。

    苏木:“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必须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人。而且,还得满足一个重要的条件,有爵位。一般来说,都要由国公担任。最差,也得是个侯。”

    比如现在的牟斌就是侯爵,嘉靖时锦衣卫指挥使朱寰是成国公,陆炳是忠诚伯、太子太傅。

    真实历史上的正德皇帝荒唐胡闹,锦衣卫指挥使大多由宠臣充任,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不过,苏木可不觉得胡顺能够做到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没错,他苏木是和皇帝关系特殊,可胡顺根本就入不了正德的眼啊,就算你再怎么帮忙,也没办法将他扶上这个位置。

    反惹得朝廷各方势力的觊觎,以胡顺的智商和情商肯定应付不来,反害了他。

    听苏木这么说,茶棚里的人都轻轻叹息一声,好象很失望的样子。

    不过,一想,也真是这个道理。皇帝的锦衣亲军可不是一个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真走到这一步的人,谁不是朝廷中炙手可热的权贵。

    能够做权贵的人,能力、背景、人望、皇帝心中的地位,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这几条,无论怎么看,好象都跟胡顺不搭界。

    胡顺等人失望归失望,却也明白胡顺能够走到这一步,已是运气爆棚,这辈子的成就已经到此为止了。

    大家又都喝了一口茶,再不提起此事。

    天气冷,苏木一连喝了两杯滚烫的姜茶,他身体本就健康。如此一来,额头上却出了一层细汗。

    胡莹见他汗多,又拿起手帕擦过去。

    胡夫人突然道:“苏木,你是举人身份,同莹儿也是两情相悦,咱们做父母的,看到女儿心有所属,也很高兴。”

    胡莹红了脸:“娘……”

    胡夫人:“以前你是举人,自不能让你娶军户的女儿自毁前程,我家汉子更是干出要强招你入赘的混帐事。这些都是往事,谁是谁非,也不用再提。如今,苏木你的本事大家都是知道的。莹儿的父亲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这步,可都是你的功劳。如今,你要为莹儿脱军籍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苏木听胡夫人说起这事,以为她只单纯地想让自己帮胡小姐脱籍。实际上,他最近正在想这件事情。以前他在沧州,是没有时间来弄。现在回京了,也到了该处理这事的时候了。

    就点点头:“应该不难。”

    他已经想好了,这事最后还真得要求到刘健刘阁老那里去,实在不行,找找皇帝就能轻易解决。

    按照大明朝的规矩,一个普通人要想脱离军户身份,得兵部尚书点头。

    现在的兵部尚书是马文升,苏木同他也不认识。不过,想来,如果有刘阁老出面,他应该不会不帮这个小忙的。

    听他肯定地回答,胡夫人高兴地笑了起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过完年,你就叫媒人过来吧?莹儿和你年纪也不小了,咱们两家的婚事也该到了办的时候了。”

    “啊!”所有人都低低惊叫了一声。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一地鸡毛

    这些惊叫声各有不同。

    胡顺、胡进学的叫声自然是异常的欣喜,而胡莹则在惊喜当中带着娇羞,这个阳光女子难得地低下头。

    一颗心脏蓬蓬地跳个不停,再不敢多看苏木一样。

    内心中,甚至还有一种酸酸的滋味。想当初,为了自己和苏木的婚事,发生了那么多波折。父亲甚至还干出了囚禁苏木的糊涂事。

    一直以来,自己的军户女儿身份,父亲和苏木以前的芥蒂都横在两人之间,一直让他们无法再进一步。

    而在两人的接触过程中,他们都避免谈到婚姻这两个字。

    如今,终于到了该结束这段爱情长跑的时候了。

    内心刚烈的胡莹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

    苏木的叫声中却是充满了意外,他今天不过是陪胡莹母女设了一个局,让冲虚骗胡顺绝了他的子嗣之念,免得胡大人继续在外面包二奶。

    却不想,在茶棚里坐了半天,峰回路转,竟然扯到了自己和胡小姐的婚事上面。

    苏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想到那头为了不让吴老先生轻生,自己被逼答应了和吴小姐的婚事。

    如今又碰到这么一出,我苏木只有一个身子,又如何分派得开?

    他吃惊地叫了一声,叫声中满是意外。

    至于茶棚子里的另外一人,赵葫芦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他做苏木的贴身书童也不过几月,如何知道自家老爷和几个女子复杂的男女关系。

    听到锦衣卫胡大老爷的女儿要嫁给苏木,他是快嘴,说话也不过心,就叫了一声:“老爷,你若娶了胡大老爷的女儿,吴小姐怎么办?老爷你可是答应了吴大老爷过完年就派媒人过去提亲的,现在可如何是好?”

    “什么!”茶棚中的所有人又都叫出声来。

    胡顺和胡进学都的呆住了,不过,他们对苏木的智谋异常佩服,已经到了敬畏的地步。惊讶的同时,只是愣住了。

    可胡夫人却是努了,伸出手去,一拍茶几。

    桌子上面,滚烫的茶水留了一桌:“贼子,贼子!苏木,我且问你,你既然要娶别人,怎么来撩拨我家女儿。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好歹也是个官员。想不到品行却是如此卑劣,今天,你得拿个说法出来!”

    胡莹眼泪落了下来,悲伤地看着苏木:“子乔,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不会是真要娶吴小姐吧?”

    苏木低头道:“这事……我有难言之隐……等下我会向你解释的……胡莹,其实……其实这几天我心中也难过得紧,真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你难过?我也难过得紧啊!”胡莹哇一声大哭起来:“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的解释。”

    苏木知道终于到了直接面对自己婚姻的时候,一咬牙,正要说话。

    突然间,一阵风声袭来。

    赵葫芦就扑了过来,重重地扑到自己身上。

    又听得当一声,一把雪亮的刀子砍在身边的椅子上,直将那张红木椅子的扶手都砍断了。

    纷飞的木屑扑到脸上,触脸生痛。

    苏木惊出一声冷汗,抬头看去,就看到胡夫人提着刀子,而胡顺和胡莹则死死地抱住她:“不可,不可!”

    胡进学也跪在地上:“婶婶,不要啊,不要啊!”

    原来,听到这事之后,又见苏木承。

    胡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从丈夫腰间抽出刀子,朝苏木砍来。

    其实,她年轻时的性格和胡莹一样,军户的女儿,手上见血也不奇怪,都是性情刚烈之辈。一旦发起怒来,就不管不顾!

    若不是被赵葫芦扑倒,苏木还真要了帐在这里。

    苏木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一个大麻烦,胡莹那边他还没想好如何对付。现在,又钻出她妈来。

    老丈母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茶棚里的其他客人见有人动了刀子,都发出一声喊:“杀人了!”

    然后一涌而出,仓皇逃命,以防受了池鱼之灾。

    茶棚里顿时一团混乱,只剩下纠缠在一起的胡家众人。

    被丈夫和女儿拦住,胡夫人还在大声暴喝:“苏木你这个禽兽,坏我女儿名节,我要杀了你!”

    胡顺大惊,一把捂住自家娘子的口,道:“夫人别喊了,被别人听去,莹儿的名声就坏掉了。”

    “娘,别杀他,别杀他!”胡莹的哭声更大。

    正乱着,一个道人在胡顺的一个手下的带领下,推开人群走了进来。

    见里面乱成这样,一愣:“怎么回事……见过胡经历,见过苏大人。”

    这人正是白云观的观主,听人来报说锦衣卫经历司经历胡顺,和大名鼎鼎的苏大才子来到观中,不敢怠慢,忙亲自来迎,正好看到这尴尬的一幕。

    “见过观主。”胡莹的目前虽然急火攻心。可她这人和丈夫一样,都没什么文化,为人很是迷信。见了出家高人,也不敢造次。

    扔下手中刀子,一福:“敢问可是冲虚老神仙?”

    观主:“不是,贫道是白云观的观主。冲虚道兄马上就要出关,正在收敛。贫道出来,先迎两位大人和家眷进去看茶。”

    “原来是观主,那也是神仙,有劳。”胡顺正不知道这里的乱劲该如何收拾,他现在是什么都怕。怕老婆和女儿的凶悍,怕苏木的权势滔天。

    两边都得罪不起,只能劝和。

    先去见冲虚,让大家都冷静一下也好。

    就强拉着妻子的袖子出去,胡莹见母亲终于不杀人了,抹了一把眼睛,哀怨地看了苏木一样,也跟着出去了。

    一行人进到白云观中,又到了苏木上次来过的丹房。

    刚到,冲虚就已经等在屋中,一缉首:“贫道刚出关,有失远迎,还请不要见怪。”

    众人忙叫了一声:“见过神仙,”同时行礼。

    冲虚大袖飘飘,说起话来也冲淡平和。说来也怪,一见到他,先前还剑拔弩张的情势立即变得和谐起来。

    冲虚:“早就接到了胡大人的来信,说是要请贫道卜上一卦。小道前阵子闭关清修,到今日才算丹道圆满,黄芽初成,就请胡大人和苏大人过来,却不知道胡大人要问什么?”

    胡顺忸怩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子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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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女婿介绍:
书中主要讲述了这里是大明弘治末年,宽厚的弘治皇帝,飞扬跳脱的正德,精彩纷呈的官场现形记,看一个普通现代人如何玩转情场官场。作品在“移动和阅读”火热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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