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田青的鄙夷
田青虽然只是张鹤龄侯府的一个管家,可他在京城的时候,打交道的非富即贵,高屋建瓴惯了。
朝中的大人们做事,都是当面一团火,背后一把刀。
当着你的面,好象把心窝子都要掏给你。一转身,什么手段都敢使。
这才是做大事者的气质。
这阳建忠办一个小小的巡检,闹得惊天动地,还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狠话。你要咬人,冲上就下口就是,半天废话不说,还把侯爷也搬出来撑场面吓人。这种人物也只有在沧州这种小地方混得开,若换成京城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准一个乡下土鳖!
田青满心都是鄙夷,心中就不耐烦了。
他今天到这里来纯粹就是切不过阳建忠的痴缠,又考虑到他妹子是侯爷的小妾,顺便买一个面子。
现在却是后悔了:实在太烦人,你阳建忠真要整治仇人,动手干就是了,反正这沧州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你是侯爷的门人,多少会给侯府一点面子。如今反弄得色厉内荏,不但是你,连带我田青也失了体面。今天就不该来这里的。你阳建忠还真以为你是个人物啊,呸,你妹子在侯府也不得宠,连个儿子都没生。像这样的小妾,侯爷有十多呢,还真以为你阳建忠是皇亲国戚?不过,这阳建忠说得如此声色俱厉,难不成还怕这小子了。
田青一开始的注意力其实是放在肖秀才身上的,毕竟,殴打一个读书人在大明朝也是一件大罪。当然,侯府也不怕,只不过,将来免不了有许多麻烦。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就落到苏木身上。
这一看,就看到苏木抬头与他对势,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显得气定神闲。
“这人好生面熟!”田青心中突地一跳,又想起先前在书屋同阳建忠的一席话。
没错,田青这次随叔叔田侍郎来沧州并不是没有目的的。
早在一个月前,阳建忠就写信去侯府,说沧州盐司吴世奇的女婿梅富贵以官盐为担保,弄了一个什么盐票,抢了盐商的生意。又说,他屡屡受到盐司的欺压,请侯爷看到他妹子的面子上,看到这么多年辛辛苦为侯爷赚钱的份上,替他做主。
阳建忠乃是沧州最大的盐商,家资巨万,每年都有五六十万两入项。但实际上,这五六十万两收入中,至少有一大半最后落到张侯手头。
要知道,阳建忠以前不过是一个小商贾,若不是有侯爷在后面撑腰,也不可能将生意做得如此之大。说穿了,阳建忠不过是一个招牌,真正的大老板乃是张侯爷。
既然有人要动自己的生意,张鹤龄有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就派田青随田侍郎一道来沧州处理此事。
一是,想办法替阳建忠出一口恶气,叫沧州人都看看侯府的威风。二是,顺便查一查那什么沧州发展银行,看看他们是怎么运作的。
张鹤龄这人也非常爱钱,敏锐地发现盐票这种东西一旦流行开来,被各大商家所接受,其中蕴藏着巨大的利益。你想,盐票等于是现金,还有什么生意比直接印钱来得快?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自己搞一个类似的钱票出来。至于担保,以他的身份,还怕弄不到。再说,堂堂侯爷,当今最炙手可热的权贵,要想推广手上的钱票,还不简单?
到了沧州之后,田青就想过该怎么去了解这个发展银行。
在驿站住了一夜,阳建忠就派人来请。
了解发展银行乃是此行的头等大事,至于其他,不过是附带。
等到先前和阳建忠在书房见面之后,那厮说不了几句话,还没等田青问,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一会儿骂梅富贵仗势欺人,一会儿骂肖秀才吃里拔外,算计到他的头上来。
弄得田请心中很烦,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不过是收拾两个小人物而已,多大点事?对了,那发展银行的盐票是怎么做的,又是靠什么赚钱的?”
阳建中悲愤地回答道:“还能怎么样,不过是以官盐做担保,然后用盐票兑换低价盐,卖出去赚差价。这是吴世奇用迂回的法子贪污,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田青听得直翻白眼,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侯爷也不会派自己过来了解,看起来,这个姓阳的根本就没去调查打听。
阳建忠又道:“田管家,看到我妹子份上,你一定要替我把这口恶气给出了。那个肖秀才用我的银子去发财,这是将就我阳某人的骨头熬我的油,昨天被我抓住之后,一顿好打,总算是消了一些气。”
“什么,你打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田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喝道:“阳建忠,平白无故惹这种麻烦做什么。真闹到官府去,惊动了学政衙门的迂夫子们,又是一场风波。我侯府虽然不惧,却免不得要托人情关系,你还真是糊涂到家了!”
说到这里,田青的脸色难看起来。
见他不快,阳建忠讨好地一笑,讷讷道:“田管家,这个……这个……这个例子实在太坏,若不从重处罚,将来这商号里的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就算是金山银海也要被他们给偷尽了。在下也知道殴打一个有功名的士子会激起轩然大波,可不收拾他,却有许多后患。”
不知道怎么的,他对田青有些畏惧起来。
田青虽然只是一个管家,可这人精明干练,在侯爷心目中地位很高。
据她妹子来信说,这个田青在侯府中名次仅仅排在老太太、侯爷之后,管理这侯爷手下的所有产业。可以说,此人即是侯爷的心腹,又是他的第一智囊。
就算是她也要经常送东西讨好。若不赔上些好话,人家还不肯收呢!
又告戒阳建忠,说如果将来遇到田青,得好好把握好亲近的机会。
田青听阳建忠说出这话,微微颔首:“确实,此风不可长,此例不可开。罢了,也就这样吧。到时候,大不了请人去学政衙门说说话。反正那肖秀才挪用公款,形同盗窃,说到底也是商号有理。”
第四百九十六章 苏木此人
听到田青不再说自己殴打肖秀才一事,并决定动用侯府的力量替自己撑腰,阳建忠受到了鼓励。
“田管家,肖秀才也就罢了,打一顿,等下再叫他把赚的银子吐出来就是。倒是那个梅富贵实在可恶,仗着他是吴世奇的女婿,竟然……竟然……”
那事实在丢人,阳建忠也不好意思说:“再怎么说,吴世奇也是朝廷命官,昨天夜里捉了姓梅的人之后,我也没怎么着他,就关在柴房,这不就请田管家你过来,看能不能动他。若可以,得叫他载一个大跟头,当着所有沧州人的颜面丧尽才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话,阳建忠发出一阵咬牙的声音。
“吴世奇的女婿……不是苏子乔吗……什么时候又钻出个梅富贵了,这个吴大人究竟有几个女儿?”田青突然神色一凛,气道:“我这次来沧州主要是为调查盐票一事,你找吴世奇女婿麻烦做什么?”
“这个吴世奇是个厉害人物,他不是被免了官调去通政司吃闲饭了吗?看情形,是再没翻身的可能,难不成咱们侯府还怕他不成?”阳建忠一呆:“道,吴世奇究竟有几个女儿,我怎么知道?”
田青淡淡道:“咱们侯府自然是谁都不怕,吴世奇也就是个迂夫子,倒不算是什么厉害角色。不过,他今后能不能翻身可不好说,有苏子乔在,一切皆有可能。”
听田青屡屡提起苏子乔,阳建忠心中大奇,又问:“这个姓苏的谁呀,又有多厉害,可是在朝中做大官的。难不成,他的官职和爵位还能大过侯爷?”
“你动不动就是‘有多厉害,’就不能换个词?”田青腹诽。
他缓缓道:“苏子乔姓苏名木,一个举人,无官无职。”
“一个举人在我侯府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嘿嘿,一个举人!”田青笑了起来:“吴实奇也是个举人,不过,他能够从一个举人被选官去做扬州正七品的推官,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朝有非进士不得为官的规矩,一个举人就算做官,也只能从从七品的县丞干起。吴大人之所以直接做朝廷命官,不过是苏木苏子乔同刘首辅说了一句话。后来,吴世奇能够做代理转运使,估计也是这个苏木从中使力,你说,这样的人物厉害不厉害?”
“啊,吴世奇竟然以后这样的背景?”阳建忠大为震撼,有些口吃了:“这个苏木究竟是什么人,和吴世奇又是什么关系?”
“没任何关系,据说,吴世奇有意将他的女儿嫁给苏木。锦衣卫都指挥司的经历胡顺也有意将女儿嫁给他……至于其他,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反正一句话,就算是侯爷见了苏子乔也会叫一声先生。”田青也懒得多说:“动了吴世奇的女婿,你说,事情一旦传到苏木的耳朵里,是不是会很麻烦?”
“我的个乖乖,这个叫什么苏子乔的这权势,只怕抵得过一个宰辅……难道就不报仇了……”阳建忠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呆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事:“苏木咱们惹不起,吴世奇咱也得罪不得,可梅富贵却好办。听说吴大人对他也非常不满,实际上,严格说起来,梅富贵也不算是吴大人的女婿。”
“怎么回事?”
阳建忠就将梅富贵停妻别娶,准备被原配闹上公堂一事从头到尾跟田青说了一遍。
田青这才点点头:“这种人品低劣之人,咱们收拾他一顿,苏木子乔乃是天下间有名的大名士,想必对他也是异常痛恨的,却也不会说什么。只要你不太过分就是,总归要让侯爷见了苏木之后不至于那么尴尬就是。”
阳建忠兴奋地搓着手:“田管家放心,也不过是叫他磕头赔罪,我心中有数的。”
……
因为自重身份,等到阳建忠将肖秀才和苏木带进堂屋之后,田青就一言不发,背手看墙上的画儿。
等看到苏木的模样,田青心中却突地一跳,总觉得以前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其实,他以前还真见过苏木一面的。
原来,当初当初可是参加过张鹤龄家举办的那场宴会的。
在那次夜宴上,云卿依靠着苏木为她所作的词,一举夺回了花魁头衔。
当时田青因为有事,在宴会开始前就出府去了。在离开之前,偶然见过苏木一面,不过,当时他的注意力只放在云卿身上。
后来才听说云卿之所以重夺花魁,靠的就是她身边的那个书生,知道这个书生叫苏木。再后来,苏木名气越来越大。
作为侯爷的心腹,田青同皇家也打过交道,自然隐约听说过苏木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当然,田青还没将眼前这个梅富贵扯到一块儿去。
听阳建忠搬出自己的名头,田管家田青有些忍无可忍,喝道:“阳建忠你少说两句,快些将事办了,屁大点事,说如许多废话,谁耐烦听!”
阳建忠见田青不快,对苏木和肖秀才喝道:“究竟如何,你们说句话。先说好了,等下别怪阳爷我无情,咱也是个快意恩仇之人。”
肖秀才毕竟是个书生,也知道自己惹不起阳建忠这种财雄势大的土匪,苍白着脸道:“我愿意将钱还回来,拿纸笔来,我写信叫浑家送银子过来。”
“算你识相。”阳建中噔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苏木身上。
苏木却是扑哧一笑:“阳建忠,快意恩仇,咱们有什么恩仇,你说的是不是那日在河面上的事?”
这话一说出口,听他提起自己被吓得尿裤子时丑态,阳建忠一张肥脸涨得通红。
屋中其他家丁也都吓得白了脸。
阳建忠狰狞地一笑:“好,姓梅的,既然你要着死,爷爷成全你。来人了,把他双腿打断,拖出去扔十字路口叫所有人看看。”
家丁们齐齐暴喝一声,正要动手,苏木却一声喊:“且慢。”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晚了!”
“我同你犯得着说废话吗?”苏木看着田青,一笑:“田管家今日来得巧,你就算不在,我还真有点事要去麻烦你呢!。”
阳建忠:“你什么人,也配同田管家说话。”
却不想,田青反问苏木:“阁下寻我做什么?”语气却有些客气起来。
苏木:“田管家这次随田侍郎来沧州颁旨,带着十艘大官船,估计过得几日就要回京。梅某也要去北京,因为行李实在太多,想请你同田侍郎说说,能不能让一条船出来?”
阳建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个失心疯的东西,还敢想田管家借船,你什么人啊?”
其他人也同时哄堂大笑起来。
田管家却皱了一下眉头,喝道:“都安静!”
阳建忠等人都住了嘴。
田青看着苏木:“梅富贵,你知道我们那是朝廷钦差的官船,居然开口借船,给我一个理由。”
“没理由,反正你们也用不了那么多船,借一条又如何,船钱少不了你的。”苏木从手腕上退下一串珊瑚,递过去:“你看这些够不够,能不能帮着在田侍郎那里说句话?”
“哈哈,做生意做到朝廷钦差田大人的头上来了,疯子,果然是疯子!”阳建忠又笑起来,他今天笑的次数也太多了,只感觉腮帮子都酸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目瞪口呆
却不想田青一伸手就接过了珊瑚珠,凑在眼前仔细地端详起来,神色显得很是认真。
阳建忠着才感觉到一点不对,他以为田青是贪苏木的财物。
说句实在话,这串珠子确实不错,红得跟血似的,其中还带着一丝黄色,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是一件好东西,起码值上千两银子。
他忙小声道:“原来田管家对珊瑚也有研究啊,我这里也藏了一些,等下还想请田管家品鉴品鉴呢!”
话还没说完,他就察觉自己失言了,田青什么人物,他还缺这点珠宝?
田青没有搭理阳建忠,又看了半天,脸色却变了。
过了片刻,就将珊瑚珠子郑重地还给苏木:“我田青什么身份,也敢用这种物件,没得折了寿。梅先生要用船,只需开口就是了,敢不答应?且放心,我等下就跟家叔说一声。”
“啊!”厅堂里的众人都小声地惊呼一声,都是一头雾水,死活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木笑着接过珠子:“你不要就算了,等下派人过来搬行李吧。”
田青一拱手:“放心好了,田青这就叫人去办。恭送先生。”
刚才苏木一掏出这串珊瑚珠子的时候,他心中就是一跳,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作为张鹤龄的心腹,田青已经在侯府里呆了快十年,可以说,张侯家的事情他都知道,自然晓得这串珠子的来历。
张鹤龄的母亲一心向佛,家里自以后佛堂,每日都会烧香祈祷。
张侯的人虽浑,却事母至孝,花大价钱给母亲弄来不少诸如檀香、松耳石、贝叶经、舍利子之类的佛宝。
这一串珊瑚珠据说来自天竺,供奉在京城一家寺庙里。
张鹤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直接问方丈要了。
却不想,刚回家,就碰到了太康公主。
太康殿下对于古玩玉器金银珠宝之类的玩意儿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嗜好,一见到珊瑚珠子就伸手讨要。张鹤龄如何愿意,结果殿下就扑上去一通娇嗔,说你做舅舅的,侄女问你要点东西都不肯,好意思吗?
一通闹,最后两老太太都惊动了,对着张侯又是破口大骂。
见母亲发怒,张鹤龄这才苦笑着将珊瑚珠子套到太康殿下手腕上。
这事在侯府中传为美谈,逢年过节,张鹤龄的母亲都会拿出来说笑。
做为当时在场的人之一,田青自然识得这串珊瑚珠。
首先,这一串珊瑚珠子品像极佳,红得晶润闪亮,一看就是上品。更难得的是,每一颗都同样大小
这样的东西,怎么着也值得起上千两银子。
当年张鹤龄得了珠子之后让田青把玩过一次,现在想起来还是印象深刻。
单就珊瑚珠子而言,或许这世界上同样的一串也说不一定。可串这些珊瑚珠子所有贝叶麻绳却是独一份,所以,田青第一时间就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张侯送给太康殿下的那一串。
眼前这个姓梅的手中拿着珊瑚珠子,又同自己说出这番话来。那么,太康公主就在沧州城里。
也就是说,梅富贵是在替太康公主向自己借船。
这如何不叫田青大惊失色。
太康公主失踪一事,因为涉及到皇家体面,整个北京城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但作为公主殿下的外婆和舅舅,老太太和侯爷却是知道的。毕竟是直系血亲,也没必要隐瞒。要知道,老太太每隔三五天就要见外孙女一次面。见不着人,自然要问。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老太太就急了眼,在府里大哭大闹,还将张侯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就是他这个做舅舅的太胡闹,没带好头,结果殿下也跟着有样学样。
侯爷平白吃了一顿骂,委屈得要死。安慰了半天老太太,这才叮嘱在场的田青不要将消息泄露出去。
田青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如何敢到处乱说。真若从自己口中走漏了风声,死得不知道怎么死的。
今日得到太康公主的消息,田青背心中就出了一层冷汗。
“原来太康公主和这人在一起,就在这沧州城中啊!”田青心念一转,安想:“这个姓梅的问我借船说要回北京,想来定然是太康殿下要用。这么说来,殿下这是要回京城去了,我得尽快把这个消息通报侯爷,若能办好了,也是大功一件。”
看到田青对苏木如何恭敬,阳建忠傻了眼,大喝一声:“站住!”
立即就有一群家丁围过来,堵住大门。
苏木站住了,回头看着阳建忠:“怎么了,阳大官人不想让我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阳建中狞笑着说了一声,然后急问田青:“田管家,你真要放这厮走?”
田青点点头:“放了他。”
“你真要借船给他?”
“废话,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田青见阳建忠纠缠不清,心中大为不快。
这事还真没办法同阳建忠解释,否则,不但他阳建中有大麻烦,就算是自己,只怕在侯爷心目中也要落个不会办事的评语,只怕这侯府大管家要当到头了。
阳建忠见田青脸色难看,口吃起来:“可是,这厮实在可恶,辱我太甚。田管家,这是我于姓梅之间的私人恩怨,可否让我自己处理?”
田青大怒,顿时发起脾气来。说多错多,再闹下去,这姓梅的为了脱身,心中一急,直接将太康殿下的名字搬出来,爆出皇家丑闻,那才是天都要塌下来了。
“处理,处理,处理个屁,你阳建忠什么人,也配说这种大话?”
阳建忠在张侯一系的门人当中算是最能赚钱的一个,说起在张鹤龄心目中地位,至少也能排进前十。虽然比不了田青,可在侯爷面前也算是能勉强说上话的。
今天见田青如此不客气,心中也恼了。
一想起梅富贵当初将自己吓得尿裤子时的丑态,就想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他已经彻底被仇恨烧红了眼睛,“我阳建忠是什么人,田管家你难道还不清楚……”
虽然不明白田青为什么对梅富贵如此客气,但今日拼命着同田青翻脸,他也要将姓梅的留下来。
正要再说,一个家丁捂着青肿的额头冲进来:“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耳光响亮
这个家丁的突然出现,让屋中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阳建忠这才冷静下来,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根本没办法同田青顶牛。虽说自己妹子是侯爷的小妾,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也就比府中的大丫鬟身份高上那么一点点,又如何比得上田管家。
田管家到时候只需要在侯爷面前告个刁状,就够他阳建忠喝一壶的。
就吸了一口气,对那家丁喝骂道:“你慌张个鬼,怎么了?”
家丁一脸的惊慌:“好可怕,好可怕啊,来了三个女疯子。”
“三个女疯子就把你吓成这样?”
家丁:“其中一个女疯子生得国色天香,小人倒是识的,正是那啥沧州发展银行的女掌柜一真,倒是没什么。可其他两个女人实在生得膘肥肉满,比起一个寻常壮汉块头还要大上一圈。这三人手中提着棍棒,进到商号见人就打。咱们根本就不是她们的对手,遇到她们手中的棍子,碰见着倒,擦着就伤。”
大约是觉得敌人实在可怕,家丁一脸苍白,嘴唇颤个不停。
苏木心中一震,然后又是一阵欢喜:听他的描述,定然是太康带着一饼二饼杀上门来救我苏木来了。还真别说,这小丫头虽然可恶,可和她哥哥正德皇帝一样,还是非常讲义气的。
“一真,那个女骗子?”阳建忠一楞,正要发作。
突然间,喧哗声传来,苏木抬头看出去。
却看到一饼、二饼护着太康杀气腾腾地冲过来,后来还跟着一群手执兵器的阳家伙计:“拿住女贼!”
“打死她,打死她们!”
田青立即就认出太康公主来,又看到眼前的形势如此混乱,急忙冲了出去,大叫:“都住手,都住手,休要伤了她们!”
大约是实在太紧张,田青的声音都变了,这个时候,他额头上的汗水再也控制不住,跟溪水一样流淌下来。
苏木一拳打倒身前一个阳家家丁,也跟着冲出去,跑到太康身边,笑问:“你怎么来了?”
太康公主满面的恼火,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这事一时也说不清楚,你果然在这里,这个姓阳的该杀!”
田青也跟着苏木走上前去,深深一揖:“田青,见过……见过……”
太康公主只是不理。
显然,她已是动了真怒,伸直了脖子朝屋里喊:“肖秀才、阳建忠,你给我出来,我同你们没完!”
“好个猖狂的女子!”阳建忠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喊过,怒吼一声从屋里大步冲出来:“给我打,往死里打!”
太康也指着阳建忠:“二饼,把他的两条腿给我卸了!”
“都住手!”眼见着就要乱成一团,田青连喊了几声,见实在控制不住局面,大吼一声:“再不住手,我就要动回驿站调兵了!”
说着话,就冲上去,一口气踢翻了几个阳家伙计。
阳家的伙计自然知道田青的身份还高过阳大官人,如何敢还手,只得飞快地躲到一边。
如此一来,局面竟然安静下来。
阳家伙计停了手,可二饼却不肯依,右腿夹着轰隆的风声朝阳建忠双腿扫去。
以她的立即,若是一矢中的,阳建忠落个终身残疾也是可以肯定的。只可惜二饼实在太胖,腿却短,这一脚正好踢到阳建忠腰上。
“啊!”
可怜阳建忠立即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直到撞翻了两盆花才停下来。
半天,他才在两个家丁的扶持下站了起来,指着田青道:“田管家,你胳膊肘往外拐,处处护着姓梅的和这个女骗子?”
还没等田青说话,太康公主就咯咯地娇笑一声,妙目一翻看着田青,故意嗲声道:“你这人我有些眼熟,好象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应该不是外人,你帮我自然是应该的。对了,你怎么同这个姓阳的裹在一起了?”。
田青恭敬地回话:“是,应该不是外人,以前我们在京城见过的,只不过你什么身份,自然想不起我这个微末之辈。你的珠子我已经见着了,今日不过是一场误会,一切就交给我处理好了。”
太康点点头:“好。”
田青忙对阳建忠喝道:“快快将梅先生给放了。”
苏木却道:“还得将肖兄也放了,还有,他无辜被阳建忠毒打一顿,得赔汤药。”
肖秀才已经被刚才所发生的一幕惊得呆了,连连摆手:“不要汤药,不要汤药。”
阳建忠虽然知道自己惹不起田管家,可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放人,面子上却挂不住。
他以为眼前这个一真女骗子定然和田青有私情,田管家色yu攻心,又意讨好,竟然同他翻脸。
实际上,太康公主精灵古怪,同不认识的人说话都一副嗲嗲的娃娃音,却让阳建忠误会了。
他顿时恼羞成怒了,喝道:“田管家,阳某敬你侯爷的心腹,可你也不能这么蛮横。我知道了,你定然是同这女骗子有私情,被美色迷惑,这才要驳阳某的面子。”
太康大怒:“谁跟他有私情,阳建忠,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本殿……”
她也是气得厉害,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就要说出自己身份。
她这么一说不要紧,倒吓得田青身子一颤,暗叫一声糟糕。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提起手来,“啪!”一声就甩了阳建忠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乃是田青用尽全身力气所为,是如此的响亮,顿时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阳建忠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田青,只见他那张胖脸渐渐由白变红,然后满满浮现出一张清晰的五指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田管家一记耳光,阳建忠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太康见阳建忠被打成这样,噗嗤一声笑起来。
阳建忠恼羞成怒,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喝一声:“田青,你不过是侯爷跟前的一个管家,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你竟然为了你一个贱人打我,打我……是是是,你是在侯爷跟前得宠,可那又怎么样?别忘了,我阳建忠的妹子可是侯爷的妾,今日之事绝对不能就是了结,得讨个说法。”
太康喝道:“你骂谁是贱人?”
田青大声冷笑:“对对对,阳建忠你妹子是侯爷的小妾。可惜啊,可惜啊……”
阳建忠大怒:“可惜什么?”
田青:“可惜你妹子进府这么多年,连一男半女都没生下来。而且,侯爷的小妾有十六个,你妹子的院子侯爷有半年没去过了。一个没有生育的小妾,又算得了什么,你也能威胁得了我,还真以为你是侯府的大舅子了,我呸!”
今天这事实在太大,为了保住皇家秘密,说不得要同阳建忠翻脸了。得罪了一个不得宠的小妾虽然有后患,可今天这事若是办得漂亮了,侯爷那里也会给他记上一功的。再者说,讨好了太康公主,有殿下给我田青撑腰,你一个小妾又算得了什么?
第四百九十九章 气恼的太康殿下
“姓阳的,你要同我田青斗,好,无论是初一还是十五,我都接着。姓阳的,老实说,你妹子再不生育,她的小妾名分也别想要了。有我田青在侯府里一天,她就别想得到侯爷的宠爱!”
说着话,田青也将脸撕了不要,将一口粘稠的绿痰朝阳建忠吐去。
听的田青这话说得恶毒,阳建忠气得浑身发颤,怒叫:“都给我听着,必须把人给老子留下,田管家,今日说不得要得罪了!”
田青哈哈大笑,轻蔑地看了阳家的家丁一眼:“怎么,你们要动手。别忘了,这商号虽然姓阳,却是侯爷的产业。侯爷才是真正的老板,他阳建忠说穿了不过是一个掌柜。这是我和阳建忠之间的恩怨,你们也配插手?”
“嘿嘿,将来这里姓什么还不一定呢!你们这些做伙计的敢动我,有的是好果子吃。”
说完他嚣张地哼了一声,转身对太康和苏木一伸右手,做了一个请的肢势:“我送你们出去。”
商号的伙计都呆呆地站在那里,无论阳建忠怎么怒吼连连,却没有人敢冲上前去。
苏木却不走,反微笑道:“肖秀才被人打一事怎么说?”
田青不知道苏木究竟是谁,可看到连太康公主都亲自出手救人,知道这人在殿下心中的地位极高,也不敢得罪,低声道:“先生你和肖相公先回去,放心好了,肖相公自然不能白挨这顿打。”
苏木这才点点头:“那好,走吧!”
一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了阳家商号。
刚出大门,还没等苏木说话,太康就铁青着脸指着肖秀才,喝道:“给我打,照死里打!”
一饼二饼同时大喝一声扑了上去,拳头如雨点一样落下。
满世界都是沉闷的扑哧声,然后是肖秀才惨烈的大叫:“一真姑娘,你怎么能够这样,若你真与我有冤仇,又为何还去救我?咱们可是棋友……啊……”
苏木上前去拖,可又如何拖得动,连忙叫道:“肖兄,不想死就逃吧,没道理可讲的!”
肖秀才这才回过神来,抱着头冲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街角,他倒是跑得快。
苏木吃惊地看着肖秀才的背影,问:“这肖秀才又是怎么惹到你的?”
太康气道:“苏木,你先前不是问我怎么知道你被关在这里的吗,这事同肖秀才倒有些关系。”
话还没有说完,田青就大叫一声:“你是苏子乔,苍天!”
太康不满地喝道:“田青,你就不能小声点。”
田青已经被震撼得彻底失去了思考,腿一软跪了下去:“小人,小人田青拜见苏先生,拜见殿下。”
苏木慌忙一把将他拉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找个僻静的地方。”
“是,小人遵命。”
太康一招手,街那边就驶来一辆马车,然后同苏木一起上了车。
田青身份卑微,自然不敢上车,只得随一饼和二饼跟在后面。
上了马车,太康愤怒地叫了一声:“今天还真是倒霉,一大早,肖秀才的娘子就杀上门来问我要人。”
“问你要人,却是奇怪了。”
“谁说不是呢,昨天肖秀才被阳建忠抓到商号里,一夜未归。肖家娘子也急了,一大早就四处打听,听人说他昨日跟我下过一盘棋,以为在我这里,就过来夹缠不休。”
苏木大奇:“他昨天还跟我下过棋呢,怎么不问我要人,这个没道理啊!”
太康:“这肖秀才发财之后不是闹过要纳妾,又被他两个舅子毒打的事情吗?他家娘子从此就提高了警惕不说,还疑神疑鬼起来,以为,以为……”
“哈哈!”苏木大笑起来:“以为他和你有了私情,哈哈,殿下在沧州的名声真是不太好啊!”
太康气得一张脸都红了:“若是别人还好,就肖秀才,一个酸丁,诗词作得也差。本殿是要寻我的宝玉哥哥,你看他那模样,纯粹就是一贾琏。”
苏木将眼泪都笑出来了:“然后呢?”
太康:“话说,这被丈夫始乱终弃的怨妇还真是可怜……我正要说话,肖家娘子却跪在我面前不住磕头,求本殿放过她丈夫……真是不可理喻……本殿冰清玉洁,怎么可能同别的男人有私情,就让一饼将她赶了出去。”
“可谁曾想,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肖娘子又过来了。本殿以为她又来痴缠,却不想,这女子竟是一个明理的,说是已经知道丈夫的下落,先前是错怪了本殿,特意过来道歉。”
“既然她态度如此诚恳,本殿自然也不会与她致气。就说找着了就好,肖秀才现在何处。却不想,这一问,肖家娘子反哭起来,说她家丈夫被阳建忠给抓去了,估计是犯了什么事,她正准备去报官。”
苏木:“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也跟肖秀才关在一起的。”
“别急,你听本殿说下去。”太康公主道:“也是本殿当时多问了一句,就问她是怎么知道肖秀才被阳建忠抓了?肖娘子就说,她刚才去打听得清楚,说是肖秀才下完棋之后就去酒楼喝酒,正喝得微醉,就有几个阳家的伙计冲上来架了就走,说是肖秀才用商号里的银子去银行买票,帐目对不上。如今,东家已经请了梅富贵过来,大家当面将这件事讲清楚云云。”
苏木:“殿下接着说。”
太康公主:“我一听到你的名字,心中就一个咯噔,不对啊,你和阳建忠可不对付,怎么可能去阳家商号。于是,人家就去客栈寻你,却不想,客栈里的人说你也是一夜未归。本殿一想,立即就明白你也是被阳家给抓去了。就带上一饼和二饼过来救人。”
苏木笑了笑:“你去阳家之前应该先跟宗真说一声的,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阳家商号,真有个好歹可就麻烦了。”
“麻烦,麻烦什么,难不成阳建忠也敢动我,难道就不怕被灭门?”太康哼了一声:“再说,一饼和二饼你又不是不知道,寻常十来条汉子也近不了身。”
对于两个宫女的战斗力,苏木印象深刻:“对,有她们在,就算是龙潭虎穴殿下自可去闯上一闯。”
二人又商量了一下改日回京城一事,商量好之后,苏木就下了车,自回客栈去休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肚子又饿,还是先吃点东西养好精神再说。
马车回到太康公主的住处,田青就小心地走到太康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磕了一个头:“小人叩见公主殿下,殿下这次出宫半年,侯爷心中甚是担忧,老太太背着人也不知道哭过多少场。”
“外婆也真是,哭什么呀?”太康有些不满:“本殿在宫里呆得烦了,出来走走也不成。”
田青又磕了一个头:“小人还请问殿下什么时候能够回京?”
“你耳朵聋了还是脑子傻了,先前苏木不是叫你派人过来替本殿搬行李,并要借你一条船吗?”
田青虽然被太康骂了几句,心中却甚为高兴。做为张侯的心腹,他也没少跟大人物接触,向公主这种身份,肯骂你,那是不拿你当外人:“是,小人这就派人过来拿行李,这一路上定然服侍得殿下满意。小人还想问一句,殿下回京的消息是不是先同老太太和侯爷说一声,也好叫他们高兴高兴。”
“恩,本殿也给陛下和太后说过这事了,你要带信给舅舅和外婆,也是可以的。”太康点点头。
太康打了个哈欠,挥挥手:“田青,你退下吧,本殿身子骨乏了。”
田青正要告退,心中突然想起一事,顿时一凛。
今天他和阳建忠争执,难听的话说得多了,可谓是彻底撕破了脸。虽然他未必畏惧阳建忠,可这世界上的事情谁说得准了。
侯爷心性难测,搞不好哪天自己就失去了他的欢心。到时候,阳建忠记恨自己,摆上一道,就够他喝一壶的。
而且,阳建忠的妹子说不准哪天就生下一个儿子,到时候,她若是要搞鬼,也免不了许多麻烦。
这事做都做了,却也容不得他田青后悔。
作为一个侯府管家,田青信奉一条真理:要么不做,要做就把事情做绝。
今日索性就下重手,叫阳建忠兄妹永世翻不了身。
正想着,见田青没走,太康有些不快:“田青,你还有什么事情?”
田青偷偷地观察着公主脸上的表情:“小人听说殿下和苏先生在沧州弄了一个票号,生意做得很好,殿下相必也在其中占了许多干股。”
“对啊,怎么了?”太康哼了一声:“本殿为自己堂一些产业,难到就不行?本殿马上就要大婚,可嫁妆却还没有凑齐。而且,家里人口又多,朝廷每年给的那点俸禄又少,若只靠那些,只怕要饿死了。”
“是是是,说的是。对了,殿下,这沧州城因盐而兴,城中有盐商上百,谁不是身家百万。殿下在沧州半年,怎么就没想过办一个官盐商号,怎么着也是每年好几十万两的入项。当然,这点钱殿下未必会看在眼里,可谁会嫌自己的钱多呢?”
说起钱,太康来了精神:“朝廷每年发出去的盐引有定数,纲盐有固定的盐商贩卖,别人也插不上手的。”
田青:“殿下,小人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田青:“阳家商号在沧州盐商中生意做得最大,这其中自然是因为幕后大老板是侯爷的关系。这其中,侯爷占了六成的股份,阳建忠占四成。若没有侯爷,他也就是一个闲汉泼皮,此人何德何能,竟然白拿四成之利,殿下何不将他的商号给拿过来?”
太康眼睛亮了,“田青你坐下慢慢说,来人,给田管家看茶。”
第五百章 好好斟酌
田青:“殿下,小人怎敢当?”
太康:“你若真有法子,自然当得起来,坐下吧!”
等二饼放下茶,退下之后,屋中再无他人。
太康端着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毕竟是舅舅的产业,本殿贸然插手却不大妥当吧?”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神色大动的表情还是一丝不差地落到田青眼里。
田青只坐下去半个屁股,闻言直了一下身子,小心道:“殿下,侯爷的性子小人最是清楚不过,表面上看起来冲动暴躁,可对人却是非常好的。以前还经常在小人面前提起殿下和万岁小时候在他府上玩耍时的情形,殿下不是马上就要大婚吗,侯爷还说过不知道该送些什么贺礼才好。”
太康点了点头,笑道:“是啊,干脆就让舅舅把阳建忠的股份送给我好了。不过,这里面却有一桩不好办的地方,毕竟,盐商可都是在盐司和户部挂了名字的。本殿回京之后,又不可能亲历亲为执掌商号,若是叫朝廷大臣知道本殿做了盐商,也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咱们天家的人,可是不能经商的。”
田青更是小心:“昨夜阳建忠来驿站同我说话的时候,还曾告了殿下一状,叫小人替他撑腰,收拾苏子乔先生和殿下里。小人这才知道,沧州发展银行就是殿下和苏先生弄的。”
“这个阳建忠该死。”太康公主气恼地将茶杯放在几上,脸色阴沉下来。
田青附和:“是,俗话说,不做就不会死。也该那姓阳没眼色,竟敢惹到苏先生和殿下头上。”
他心中冷笑:“阳建忠你他娘知道苏木和太康是什么人吗,一个是天子龙潜时的第一智囊,一个是皇帝的御妹;一个是皇帝最信任的股肱,一个是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得罪了苏木和太康,你就是得罪了皇帝和太后这两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
田青又接着道:“同理,其实殿下可以找一个信任的人出来顶阳建忠的名字啊!”
太康若有所思:“此言有理,本殿要这家盐号做嫁妆,寿宁侯做舅舅的好意思不给吗?再说,本殿又不动舅舅的股份,他该得的一份依旧一文不少。与其便宜了阳建忠这个外人,还不如给本殿。等我回京就给舅舅说去,叫那姓阳的滚蛋!”
田青见太康公主答应,心中得计,决定再加一把火,将阳建忠彻底弄死。
否则,打蛇不死,将来搞不好这姓阳的再次翻身,反咬自己一口也说不定。
“叫阳建忠滚蛋只怕没那么容易。”
太康不悦:“怎么?”
田青:“殿下,阳建忠的妹子不是侯爷的小妾吗,什么不得宠,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太康冷哼一声:“一个没生育的,又不得宠的小妾跟个玩物也差不多。田管家,你是不是担心她到时候对你不利啊?”
见太康公主识破自己的心思,田青一窒:“这个……”
太康淡淡道:“田青你就放心吧,既然你为本殿效劳,绝对不会给你留后患的。等本殿回京之后,就找寿宁侯,说听说他那里有个姓阳的小妾手脚勤快。本殿的驸马府里正缺一个粗使丫头,问他讨要,想必舅舅不会不答应的。”
古代的小妾,尤其是没生养的小妾,根本就没有任何地位。对于豪门大户来说,也就是个物件,高兴了甚至可以用来送人或者赏赐部下。
这也是苏木前一阵子的困扰,对他来说,胡小姐和吴小姐对他都是情深意重。可正妻只能有一个,否则就是重婚大罪。让谁做小妾,对他来说都是对人家的侮辱。加上又是国丧期间,因此,苏木的婚事这才拖了下去。而且,看情形,短期内也没有解决的可能。
不过,妻妾制这个恶劣的法律却给了太康公主收拾阳建忠的机会。
听到太康公主这个安排,田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如此,也绝了阳建忠东山再起的可能。否则,搞不好阳建忠的妹妹哪一天给侯爷生了一个小侯爷,张侯心中一高兴,又重新起用他了呢!
不过,仅仅是剥夺了阳建忠的盐商资格,田青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
叹息一声:“这个阳建忠狗眼瞎了,竟然惹到了殿下和苏先生头上,这次受了整治,固然人心大快。只可惜姓阳的做了这么多年盐商,早就积下了百万家产。就算什么也不做,八辈子人都能过上富比王侯的日子,这老天是没眼了吗?”
太康心中一动,问:“阳建忠究竟有多少家产?”
田青低声问:“殿下的意思是……”
太康:“你先回答本殿的问题,我需要资料。”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学会了苏木的口头禅。
田青:“阳建忠自从拿到盐商的牌照之后,已经在这行里做了十一年,以每年五十万两的收入计算。扣除侯爷所拿的六成,他还剩余二十万两入项,如此看来,阳家商号起码有两百多万。”
这一算,连田青自己都吓了一条:盐商人还真是富有啊,阳建忠才干了十一年就积累了这么大家业,那些祖祖辈辈都以此为业的,也不知道富豪到何等程度?
太康:“本殿再问你,这次随你叔叔田侍郎来沧州宣旨的还有什么人?”
田青:“回殿下的话,除了田侍郎,还有一个中官和两个锦衣卫北衙的百户军官。”
“中官……是谁?”
田青:“内宫监刘英刘公公。”
太康沉吟:“这人本殿倒是识得,是个老人,先帝在时他就时候在太后驾前,难怪这次会派他过来赐婚。田青,去把他宣来,就说本殿叫他去办一桩案子。”
所谓内宫监,掌木、石、瓦、土、搭材、东行、西行、油漆、婚礼、火药十作,及米盐库、营造库、皇坛库,凡国家营造宫室、陵墓,并铜锡妆奁、器用暨冰窨诸事。"由此看来内官监相当于外庭的工部。
这次刘英之所以来沧州,除了他得太后信任之外,更重要的任务是采买皇帝和太康公主大婚所需的器具。
田青心中一动:“殿下的意思是?”
太康哼了一声:“田青,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去把人给本殿宣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放心好了,阳建忠的家产中少不得你一份。”
田青:“小人怎敢,这就去宣刘公公过来觐见。”
太康:“记住了,别叫其他人知道本殿在沧州。”
“是。”
过了半天,田青和刘英过来了。
刘太监在确定眼前就是太康公主之后,老泪纵横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殿下,殿下啊,你竟然在沧州。自从你出宫巡游之后,太后她老人家整日以泪洗面,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哭了许多场。如今,知道你的消息之后,也不知道太后老人家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太康:“刘公公,起来吧,多点人啦,别哭哭啼啼的,实话告诉你吧,本殿早就写信给太后和天子了,说是这次同你们一起回京城。”
刘英这才止住悲声,问:“刚才听田青说殿下要办一桩案子?”
太康:“是,想问问手头可有得用的人?”
刘英:“奴婢这次来沧州,手头带有两个东厂的番子,锦衣卫那边还有几人,都是可以办案执法的。奴婢想请问,殿下想办谁?”
“好!”太康大为振奋,她在沧州隐名埋姓大半年,玩得很开心,可因为没有皇室身份,有些事情却不能纵心所欲,这次决定回京,有的事情也管不了那么多:“好叫刘公公知道,本殿被人欺负了,这个场面要找回来。”
刘英大惊,气得鸭公嗓子都尖了:“什么人好大胆子竟然欺负殿下,不怕抄家灭门吗?”
“一个盐商,叫阳建忠。”太康公主说:“刘公公,陛下这次大婚,筹备仪式想必需要不少钱,这个盐商本殿已经查得明白,有两百万家产,若是抄了,可解万岁燃眉之急。”
刘英大为惊喜:抄家,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特别是这种大富大贵的人家,抄检之后,随意伸伸手,就有不菲的收入。这事若是放在京城,内官为了这件差事,不争得打破头才怪。况且,万岁爷手头窘迫,连大婚的钱都拿不出来一事在紫禁城中已是公开的秘密,若是能解君父之忧,乃是奇功一件。如此看来,这个姓阳的盐商就算没罪,咱家也得给他按上一条。
刘英:“殿下放心好,只要你吩咐下来,奴婢这就叫人把那阳建忠给拿了。”
太康点点头:“这样,抄了阳家之后,本殿和万岁各拿一百万,剩余部分。你、田青还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平分了吧!”
田青和刘英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惊喜。
刘英:“不过,殿下,这罪名,还得好好斟酌斟酌。”
田青也插嘴:“是,得师出有名,否则无法服众,反伤了皇家体面。”
第五百零一章 初露峥嵘
太康公主深以为然,就道:“你们说说,该怎么弄?”
刘英有心为皇帝立下一件大功劳,他是看明白了,如今的正德皇帝虽然胡闹,却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
不像以前的弘治皇帝柔和宽厚,又信任文官。虽然有很好的名声,可以后的时候未免不被文官们给忽悠住了。
而如今的正德皇帝,对于读书也没任何兴趣,这样一来,对文官们的那一套治国理论也非常不感冒。
就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有为之君来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务实。
什么是当今最实在的政治,一个字——钱。
在以前,大明朝表面上看起来可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派大治风光。一提到弘治朝,大家都会说弘治盛世。可一场真定大水却将这个表象给彻底撕破了,真到要拿出真金白银赈济灾民的时候,户部没钱,皇帝的内库也没钱,到长芦盐司来解银的时候,依旧没有钱。
一文钱不但要难到英雄汉,也会难到皇帝。
如今,眼见着皇帝的大婚因为实在寒酸,就要潦潦草草地对付过去。若是自己能够给皇帝送去一百万两银子,立时就会简在帝心。
当然,他个人还能得不少好处。
所谓关心则乱,听到公主问,刘英抢先道:“这事还不简单,依奴婢来看,也管不了这么多,先去封了他的家。然后在他库房里放件龙袍,杀他满门都足够了。反正,官字两张口,怎么说还不由得咱们。”
说到后面,刘公公一张脸都扭曲了,满是疼疼杀气。
看到刘英狰狞的表情,太康摇了摇头:“这法子太简单粗暴,本殿可不想干这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事情,况且,我一个女孩子,可不想手头粘血。”
同苏木接触了大半年,这个女文青此刻同她的皇帝哥哥一样,也是满口的现代语言。
太康公主觉得这个刘公公也没什么本事,就将目光落到田青身上:“田青,你说说。”
田青也觉得刘公公卤莽无智,心中也是鄙夷。
听太康公主问,坐直身体,斟酌着语气道:“殿下,据小人所知,这盐商们虽然有盐引,可都会夹带些私盐谋利,或许可以在这上面着手。如果能够拿到阳家商号所走的私盐,再找到认证,拿掉一个阳建忠也不难。”
见田青要抢自己的风头,刘公公有些不高兴,“依咱家看来,田管家这个法子不妥当。”
田青:“敢问,刘公公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刘英也说不出个理由,只得道:“反正不妥。”
太康:“其实,还真是不妥当。首先,若是要拿到证据,也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别忘记了,咱们可不能在沧州呆太久。你这事拖延的日子太长,将所以的希望都寄托在阳建忠可能走私盐上面,本身就是下下策。”
刘公公:“对对对,却是下下策。”
田青倒是服气了,心想:太康殿下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看问题却看得如此之透,果然是个人物啊!
太康缓缓道:“其实,要办一个小小的盐商容易得很,你们都把事情想复杂了。本殿倒有一个法子,可让阳建忠万劫不复。”
刘太监和田青同时问:“殿下有什么法子。”
“赌博。”太康缓缓说。
“什么?”刘、田二人不解。
太康:“本殿听人说,这个阳建忠喜欢赌博,你们找个人约他耍钱,到手下手拿人就是了。”
田青小心问:“公主殿下,一个赌博罪,又能治得了阳建忠什么罪。如今这满大街都是耍钱的闲汉,无论去拿家酒楼茶社,都能看到色子和叶子牌,就连衙门里的公差也在玩。”
刘英却若有所思地说:“奴婢好象明白点什么了。”
太康:“衙门之所以不管,那是因为民不举官不究,而且,有的法律因为时代不同,又或者年生太久被人忘了。可法律就是法律,犯了法,该办就得办,还得依照里面的条条款款来办。”
“这个法子好,真是妙啊!”刘英突然惊叫一声:“高,实在是高!”
田青一脸的迷惑:“还请教。”
刘英满面赞叹:“依照《大明律》,赌博,尤其是赌后犯,罪加一等。不但籍没家产,其成年的子孙要被罚作苦役或发配充军,而且,还得砍掉左手。咱们到时候拿了阳建忠,按照里面的文字办就是了。”
“啊,竟然有这样的规定?”田青吃了一惊。
“不是规定,是法律。”太康公主淡淡道:“有的法律虽然已经不合时宜,官府和民间都不当真,而且,因为是祖宗家法,不能轻易更改,且放在那里当个样子,可不实行并不表示不存在。”
明朝开国初年,因为经过多年战乱,需要恢复生产,尤其是农桑。所以,太祖实行的是抑制商业的政策。又因为天下还处于动荡之中,所施法律都非常严酷。
耍钱赌博,不事生产的地痞流氓更是在他严厉的打击范围之内。
据传说,明朝建都南京后,朱元璋曾下旨在今淮清桥北建造一座“逍遥楼”。楼中富丽堂皇,配有多种赌具,他下令将赌博者关押其中,任他们纵情去赌,不给吃喝。赌棍们饿极之下无心恋赌,纷纷醒悟惟有自食其力才是人生正途。同时朱元璋又下令严惩一批赌头,直接砍手抄家,使得京城内外赌风静止,广受朝野称道。
听太康解释完,田青心中大为震撼。倒不是公主殿下的手段又多狠辣,实在是这法子太妙了,有理有据,叫别人也挑不出半点错来。
这份心性和智谋,当真是令人可敬可惧。
还好殿下是个女人,若是男儿,却不知道又是什么光景?
田青以前也是读过书的,一刹那,无数个历史女名人的名字在自己脑海中回旋:武后、太平、韦后……
殿下才十五六岁,可内心中好象有峥嵘已经苏醒过来。
他不敢再想下去。
第五百零二章 归去
苏木本以为最多两日就能够坐上回北京才官船上。
时间紧迫,沧州这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了结。首先,盐司的所有文书档案都要移交,衙门里的书办、幕僚和官吏们同苏木一样不合。
可这次却都没有为难苏木,交接很顺利。
而且,看众人的模样,好象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估计是顾三公子做了驸马一事,将所有人都给震撼了。
做了皇家驸马,对一个读书人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据说,如今的顾三公子已经被顾家关在一间小院的阁楼上,阁楼的楼梯也被拆了,每日只靠一口吊蓝运送所需用品。不到出阁之日,不得下楼来。
“出阁……”这个词通常是用在大家闺秀身上,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在定了亲之后,就会住在绣楼里,不到结婚那天不出阁楼来,因此,出嫁又叫“出阁”想不到这个词却着落到顾三公子头上。
真真叫人苦笑不得啊!
不过,旋即,苏木对他又抱有极大的同情。实际上,说起来,做皇家的驸马就是入赘,跟出阁又有什么区别呢?
封建礼教害死人。
交接完盐司的公务之后,接下来就该轮到发展银行了。
说来也怪,太康却不想参与,只说她最近有其他事情要忙,叫苏木自己做主。
没办法,苏木只好将银行所有的人都招集在一起,说自己要回北京长住,以后每年能来沧州一次就算好的了。这次回北京,说不定要在北京弄一个总号,以后沧州这边每月报一次帐目到北京总号即可。
孙臣和宗真自然晓得苏木的真实身份,知道他这次回京城主要是为应付来年三月的会试,这可是关系到他是否能够进入官场的最后一场考试。相比起个人的前程,沧州这边的生意却也算不得什么。
而且,孙臣和宗真也巴不得苏木能够得个一官半职,有他在朝中做官,银行的生意只怕会更加壮大。
苏木和太康都要离开沧州,所以,沧州的生意也只能交给这两人。
宗真做为本地的土族,大掌柜一职肯定是跑不掉的,负责银行运营。
孙臣这负责管理所有来往帐目,监督银行的所有事务,算是一个财务总监吧。
至于其他人的工作以后该怎么办,苏木都有安排。
等到一切弄妥,本以为该上船回家了,一个劲爆的消息传来——阳建忠被抓了,家也被人抄了。
作为沧州盐商的首领,商贾的地位虽低,可因为他背后站着寿宁侯张鹤龄,在沧州也算是一个名人。
他这次倒台,可谓是轰动一时。
据小道消息说,阳建忠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打叶子牌,而且打得很小,每一注不过一文钱,一场下来,也就几钱银子的输赢。对于一个大盐商来说,这点胜负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他这人在赌博上非常节制,说“小赌可以怡情,大赌却是要败家的。”
无论赌友怎么劝,都不肯往大里打。
这次阳建忠和两个牌友正在打叶子牌,为一文钱扯得脸红筋涨的时候,一群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冲了进来,当场就将他拿住,说是赌博违法,得带回京城侯审。
然后,阳家商号也被查封了。
又据人说,当时就从商号里抄了两百二十万两白银,满满地装了好几条大船。锦衣卫说了,阳建忠聚众赌博,按照《大明律》要砍去左手,抄没家产,子孙流放云云。
说完,传八卦的人感叹一声:“什么小赌可以怡情,大赌败家,小赌一样败家!”
“想不到法律之中竟然还有这么一条,看来,这钱是不能耍了!”
……
如此,这段时间之中,沧州城中的风气为之一肃,再看不到满街满巷玩色子的闲汉。
听到这个消息,苏木吃了一惊,立即就明白,这肯定是太康搞的鬼。
这小丫头有两个特点他是领教过的,记恨。
在一件事上吃了亏,无论过去多长时间,总会找回来的。
当初他苏木在画舫赛诗赢了她一场,最后,太康还是找机会赢了回去。当然,后面被人揭穿她的才女身份全靠抄袭《红楼梦》却是另外一件故事。
前次在阳家商号,阳建忠对太康无礼,小丫头能不将场面找回来吗?
得罪了普通人还好,得罪一个皇家公主,阳建忠死定了。
太康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贪财。
盐商富得流油,阳建忠家资巨万,公主殿下能放过他吗?实际上,在封建社会,你就算再有钱,在官家的眼里都是一条肥猪,养肥了,自然要杀了吃肉。明朝初年的沈万山就是这样。
看来,不做官是不成的了。你若没有一个官职,就算再有钱,一个小小的知县就能将你给收拾了。所谓抄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苏木这个时候,突然对明年三月的会试有了强烈的期待。
阳建忠的案子很是热闹了十几天,总算办完,所抄的家产也送走了。
苏木正呆得无聊,太康公主这才带信过来说:“可以回京了。”
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底,天气彻底地冷了下去。
苏木和太康等人独自占了一条大官船,大运河上冷雾弥漫,河风吹来,冷得他一个哆嗦:“冬天到了啊!”
“要过年了。”太康嗲嗲的声音传来。
苏木:“殿下这次要过一个肥年了,老实说,阳建忠是不是你办的?”
太康公主:“君子以直报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种了因,就得承受后果。”
“只怕没这么简单吧!”苏木又笑了笑:“若阳建忠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得罪了殿下,也不至于抄家灭门,怪只怪他是个盐商。殿下这次得了多少好处?”
在苏木这个老搭档面前,太康公主也不隐瞒:“本殿与皇帝哥哥一人一百万。”
“那可是寿宁侯的产业,殿下这么做,张侯面子上须不好看。”
太康淡淡道:“不过是换一个盐商而已,舅舅那边本殿自去说。实在说不通,让太后出面。这次本殿有个心得,愿与苏木你共享。”
苏木:“还请教。”
太康:“这次本殿动用了东厂和锦衣卫,还不是因为本殿是皇家公主。否则,上次在阳建忠那里,你我都要吃大亏。还有,这回灭了阳建忠,主要是因为他是家产巨万的盐商,抄了,直接就能为天子筹集一笔大婚费用,而刘太监又立功心切。否则,只怕他也未必肯买本殿的帐。”
太康叹息一声:“本殿毕竟是个女子,虽说是皇家公主,可在世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还比不上一个王爷。若本殿是皇子,又或者是储君,该多好啊!”
说着话,她那双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从船舷处探出去,好象是要将眼前混沌一片的白雾看穿。
苏木心中一凛:这小丫头是尝到权力的滋味了,而权力有是一种最蛊惑人心的毒药,真真叫人欲罢不能。
有人心中的猛兽苏醒了。
却不知是好是坏?
(本菊)
第六卷 杏榜会元 第五百零三章 温故弘治十六年
北京的天比沧州冷得早,也比现代社会冷得早。
在苏木等人启程回京城的时候,北京城中迎来了一场连天大雪。
眼见着还有一个月不到,弘治十六年就要过去,然后就进入正德年这个新的时代了。
套用后世的一句话:刚过去的那一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一年。
年初的时候,在位十六年的弘治皇帝驾崩。那一夜也是同样的大雪,同样的冷。然后,更加惊人的消息传来,司礼监首席秉笔东厂大太监徐灿,连同淮王带兵入内作乱。最后,有太子朱厚照坐镇,一场**总算被镇压下。
徐太监、淮王被罚跪在雪地里一夜,被活生生冻死。
与此同时,京城戒严,在京所有藩王被勒令出京归藩。
弘治大行,太子朱厚照按制接位,并定下年号,是为正德皇帝。
只可惜正德帝还没有满十六岁,不能亲政。但国不可无主,因此,迫不得已,只能请张皇后垂帘听政,并由刘健、谢迁和李东阳辅政。
如此一来,朝政基本完全由文官集团把持。
再接下来,桃花汛下来之后,一场大水冲了真定几个州县,超过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国库空虚,逼不得以,只能命长芦、两淮、浙闽三大盐场解库银赈济。
可万万没想到的时候,长芦盐场的银库中却空得可以跑马,一场惊天贪腐大案就这样浮出水面来。
整个长芦盐运使司,上至同知、副转运使,下到门房走卒,被一网打尽,相干人等也被解送京城,分别关押在刑部、东厂、锦衣卫北衙得各处。
要知道,年初长芦盐运使司的转运使就因为和淮王关系密切,被摘了官帽。
到现在,整个盐司彻底停摆动。
没办法,朝廷只能叫扬州推官暂时代理转运使一职,先将整个衙门维持下来,等着新的转运使上任。
长芦的贪官们既然已经归案,那么,按照朝廷制度,就该由三法司会审,定罪,然后追缴赃款。
但就在这个时候,更加竟然的消息传来。
刘孔和、杨自烈、景亭三个主犯竟然在东厂的监狱中畏罪自杀了。
人死在监狱里,又关系到两百万两库银的去向,三法司如何肯依。于是,就派出精干人员去东厂查验。这一查,才发现这三人身上都是窒息而死,身上也看不到任何伤痕。
东厂的人说这三人是投缳自尽的,可若是上吊,脖子上自己没有绳子的印记,而且,颈椎骨也完好。
显然,他们是被人谋杀的。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群臣大哗,纷纷上表弹劾东厂厂公刘瑾,要求朝廷严查。
可说来也怪,张太后却下了旨,说既然主犯已经畏罪,此案就这么完结。
大臣们还是不依,又找到内阁,内阁却保持了沉默。
最后,除了三个主犯自杀,家产被抄检之外,其他从犯或杀或流,这件新君登基以来的第一大案总算是彻底审结了。
这纯粹就是葫芦官乱判葫芦案嘛,朝中的所谓的正直敢言之士,依旧不停地将折子呈上去,却都被张太后留中不发。
张太后越是不表态,大臣们越是来劲,正酝酿这再闹出些声势来。
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吸引了朝官们的注意力。
原来,扬州推官代理长芦盐运转运使吴世奇在沧州生出事来。为了凑集赈济银子,这人竟然无故扣押盐商,软禁在衙门里,不给钱就不放人,活生生地从他们身上割下来三十多万两银子,解了朝廷燃眉之急。
按说,吴大人也算是为朝廷立了一件大功劳。可这念头能够做盐商的,谁不是跟朝廷里的大姥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于是,吴大人的底子被大家起了个彻底。再听说这人是举人出身,竟然做到正七品的朝廷命官。又为了盐司转运使一职,将脸扯了不要,丑态毕现。
这种小人竟然还有脸做官。
于是,正人君子们的注意力就从盐司贪墨大案上转移到吴大人身上,开始上表弹劾这个小人。
正闹得起劲,吴大人又干了一件漂亮事。他用盐司的官盐做担保,在沧州发行盐票,半年之内竟然将以前的亏空彻底补上,尽显高超的理财手段。
问题是文官们觉得这人就是个桑弘羊,未来的奸臣坯子,这种人将来得了势还得了,弹劾之声更盛。
张太后大约也是招架不住,免去吴世奇的代理转运使一职,调回京城通政司做经历。
至于长芦盐司的转运使、同知和副使,叫朝廷廷议决定。
为了这三个官位,大臣们掐成一团,这才放过吴大人一马,否则,吴老先生还不知道怎么下台。
无论怎么看,吴世奇的名声算是坏到家了。
千秋只后,搞不好会位例《佞臣传》之中。
除了弘治驾崩新君登基和长芦盐司的乱局之外,这一年的大事中还包括皇帝的婚事。
因为皇帝结婚一事有着浓重的政治意味,只要婚礼一举行,从法统上来说,正德就具备亲政的资格。
这个时候,大臣们才愕然发现,自己对于正德皇帝的认识还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天子在东宫时任性胡闹,但万岁爷秉性如何,是贤是愚,为政能力如何,也没人知道。将来亲政,也不知道对朝臣究竟是什么态度。
这一年来虽然朝局有些乱,可都在可控制范围之内。
现在回过头去一看,大家才吃惊地发现,无论是淮王谋逆之后的乱相,还是真定大水之后的国用糜烂,张太后都能够从容应对,将朝局维持得井井有条,显示出高超的政治手腕,这一点就不得不让人佩服了。
最关键的时候,张太后垂帘听政之后,对朝政并没有做出重大调整,依旧按照弘治朝的那一套萧规曹随,信任文官。
如今,正德帝就要亲政,他若实施新政,文官们还能如以前那样惬意吗?
这个时候,大臣们突然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甚至在想:如果皇帝陛下再小上几岁,那就好了。
当然,政治上的东西高屋建瓴,同京城里的普通老百姓也没有任何关系。
升平日久,生活富足,大明朝的几个主要的政治、经济大都市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市民阶层。
尤其是在京城这种地方,房价、地价腾贵,而每年来京办事的、经商的、赶考的、游学的流动人口,总数都保持在十万上下。只要你在京城有一间房,租出去,光租金就足够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也不需出去做工那么辛苦。
有钱有闲,在解决了基本温饱问题之后,对于精神生活就有更高层次的要求。听说、听曲、吃酒、喝茶甚至耍钱嫖堂子,玩小三都已经进入了市民的日常生活。
天子脚下,繁荣是繁荣了,但未必就是首善之区。
今年下半年以来,京城开始流行一本叫《红楼梦》的小说书儿。
这书乃是内书堂皇家出品,纸张上乘,每本都能卖到三钱银子。
当然,这年头也没有正版一说,一本书发行没两月,只要卖得好,立即就有一大批盗版出现。像《红楼梦》这书,除了内书堂版,还有《风入松》版、《听雨楼》版、《醉醒石》版,和乱七八糟版。
《风入松》版还好些,其他版本的《红楼梦》纸张非常低劣,有的甚至糟糕得可以在看完之后直接用来救火,价格也非常良心,二十文一本卖到飞起。
这书一出,立即风行一时。
确实写得好,书中写的是一群豪门大族男女之间的情爱恩怨,故事也香艳离奇,看得人热血沸腾。
若是往常,这种书可以直接被归入风月书儿的范围。
可一看到作者署名,却没有人再说三道四。
写这本书的正是当今第一才子苏木苏子乔,他的书能够当成普通的黄书读了。怎么着也得透过现象看本质,通过那一群男欢女爱,悟到一些人生的哲理才是啊。
况且,这书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慈圣太后治国治家的案头宝典。
因此,此书一出,立即风行一时。
不但老百姓买上一本看得痴迷,意淫那大观院里的风月男女,就连读书人也会顺便买上一本,细细品味里面的诗词句子,并想:咱们读书人读书科举,最终目的还是做官入试,封侯拜相。原来,这公侯之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啊,如此富贵一场才不枉来世上一遭。
除了小说书卖得好,最近京城里的戏班子也请了当代有名的词曲大家,依靠《红楼梦》里的故事排戏。什么黛玉葬花、湘云醉酒。
如果说,苏木的名声以前仅仅局限于文坛之中,如今,倒是广为中下阶级的百姓所熟知了。
大雪纷飞,这一年眼见着就要结束了。在娱乐的同时,百姓们也免不了要置办年货、打扫屋子,准备过年了。
苏木的府上也不能免俗。
一大早,小蝶就将所有人都叫起来打扫门脸儿:“都快些,老爷就这一两日就要回府了。还有,吴老爷也要调回京城,如果没有意外,夫人也要从扬州回来。老爷和吴大老爷的院子已经有些日子没住人了,都得打扫干净了。咱们老爷最喜欢干净了,见不得一点灰尘。”
第五百零四章 归来
家中的所有下人都是知道小蝶脾气的,知道这个姑奶奶不是个好相以的,脾气急,又爱骂人。可对人却好,确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所有人都浑身大汗地忙碌着,有人提着水桶和抹布擦着桌子椅子,有人则提着笤帚打扫卫生。
更有人拿着大花剪子,修剪着院子里那一排冬青树。
“哎,茭白,你别粗手大脚的,仔细碰掉了腊梅花。”小蝶指挥着那个薄嘴唇的丫头:“老爷最喜欢这丛梅花了,说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开得不好,怪可惜的。今年却是老天开恩,这花儿却是又多又好。”
“是,小蝶姐姐。”那个叫茭白的丫头刚进府没几日,还不知道小蝶的性格,心中一慌,站起身来,却正好一头撞在花枝上。
雪白的腊梅花纷落如雨,空气中弥漫这一股中人欲醉的香味。
茭白那张胖脸立即就白了:“小蝶姐,我我我……”
小蝶哼了一声:“笨手笨脚的东西,要你来何用?”
茭白一急,眼睛里沁出泪来。
小蝶心却软了,道:“老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大喜的日子,我也不怪你。算了,你去将荷花池边上的杂草拔了吧!”
茭白到了荷花池边上,就看到水中立了一个人,正是赵葫芦在拔那些枯萎了的荷叶。荷花池里的水浅,只没到了他的脚肚子,但天气实在太冷,池塘边沿处已经结了冰。
赵葫芦也不知道已经干了多长时间,额头上全是汗水,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茭白自进府之后,同赵葫芦最谈得来,见他累成这样,忙招手叫他过来。
“怎么了?”赵葫芦问。
“葫芦哥,你怎么又干上了,小蝶姐不是说了吗,等老爷回来,你就是他的贴身书童,将来没准还是咱们府上的大管家,不用做这些杂事的。”说起这事,茭白神色一动。
她本是河南人,家里受了灾被卖到人牙子手头,后来又进了苏家。年纪虽然不大,可大约是以前坎坷的经历,这丫头却比普通女孩子成熟许多。
自知道像她们这种家养奴,将来肯定是会找个家里的下人配了。这赵葫芦好象很受宠的样子,将来肯定是要做大管家的。而且这人口齿伶俐,人也长得好看,将来我若是随了他,却是一个好的归宿。
想到这里,茭白掏出手帕给赵葫芦擦了擦汗水,脸突然就红了。
男孩子总被女人成熟得晚些,赵葫芦还没意识到什么,他话本就多:“我在沧州伏侍老爷的时候还不什么活儿都干,咱本就是天生天养的,没那么娇气。茭白,你说啊,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当初我随了老爷的时候,却不知道他竟然是个举人老爷,还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名士,将来很有可能是要做达官贵人的。到时候,你说,我赵葫芦又是什么光景?”
说到这里,赵葫芦一阵感叹:“老爷也真是,京城里的日子过得多好,偏偏要隐名埋姓去沧州做巡检。阴错阳差,赵葫芦做了老爷的下人,也怪是我命里该遇到贵人。”
茭白笑道:“什么光景,将来老爷做了大官,你又是他的大管家,也不知道又多威风。只怕到时候啊,你眼睛都长到头顶去,却想不起世界上还有我这么个人儿。”
“哪里能呢,我赵葫芦别的不懂,却知道感恩。”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到有人低哼一声。
两人回头一看,却是一脸怒容的小蝶抱着一个白铜手炉站在门口。
茭白顿时就苍白了脸,颤声道:“小蝶姐姐。”
小蝶却对赵葫芦道:“葫芦你这是在干什么?”
赵葫芦放下手中的一柄枯荷叶,道:“这些叶子都干枯了,怪难看的。”
小蝶又好气又好笑:“难看什么,你这就不懂了,荷叶就要这么枯着才好看。老爷和吴老爷就喜欢这样,说是‘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尤有傲霜枝’你这么一拔,老爷还好,只怕吴大老爷要骂人了。”
赵葫芦嘿嘿一笑:“那就不拔了,读书老爷们的事情,我一个粗人如何知道?”
说着话,他就洗了脚上了岸,有嘀咕:“这大老爷也真是,吴夫人还没有过门,吴家人就搬过来住,好象没这个规矩吧?还有那个吴二公子,看着就不像是好人,这人就不能住进家里来。”
听他在背后议论夫人的家事,茭白心中大急,不住给赵葫芦递眼色,生怕他说错了话,惹得小蝶不高兴。
却不想,小蝶却点点头:“葫芦你说得是啊,吴老二这是面目可憎,是不能让他住进家里来,他一个男人,住进内宅来也不合适。不过,你且放心好了,吴老二就是个混帐东西,就算回京城,估计也不肯过来,受到约束。”
话中的意思好象深以为然的样子。
茭白听得心中又是一动:想不到葫芦在家中的面子这么大,连小蝶也要给他留三分情面,却不知道在老爷心目中,他又是什么样的地位?
正要退下,却听到前院一阵混乱,好象很多人的样子。
“怎么这么乱?”小蝶皱了一下眉头,显得有些不高兴。
一个丫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小蝶姐姐,小蝶姐姐,大喜,大喜啊!”
“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丫头:“小蝶姐姐,老爷回来了,回来了……”
就听到叮当一声,小蝶手中的白铜手炉落到地上。
小蝶:“老爷真的回来了,还有谁?”眼泪却落了下来。
丫头:“回小蝶姐姐的话,除了老爷还有吴老爷和二公子。”
“快去,快去!”赵葫芦大喜,顾不得穿鞋,一道烟似地冲了出去。
小蝶也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下激荡的内心。
等到了前院,那边已经立满了下人们。
苏木和吴家父子正坐在堂屋里说话,赵葫芦则喜滋滋地侍侯在旁边。
一个丫鬟端了杯茶正要进去,小蝶忙接了过去,“让我来。”
见小蝶进屋,苏木朝他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同吴世奇说道:“老先生这次去通政司做经历,看起来很是奇怪。按说,老先生你也是正七品的命官,这次交卸了代理转运使一职,对朝廷来说也是有功无过。照道理,应该平级调去地方做正印官才是。”
第五百零五章 太后诏见
大概是车舟劳顿,吴世奇一脸的疲惫,叹息一声:“谁知道呢,大约是吴某的名声坏掉了,已为世人所不容,吏治部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有派遣,索性就让某去通政司养老吧!不过,吴某胸怀坦荡,却是问心无愧。这个通政司的经历,我打算辞了。”
已经一年没看到吴老先生,小蝶的目光落到他脸上。
老先生的面庞比起从前黑了许多,但气色看起来不错。这么冷的天,脸上也没有一点风团,估计病已经好完全了。
小蝶也替他高兴。
“别啊,老爷子,有官你就做啊!”听到父亲不肯去任职,坐在旁边的吴老二就跳了起来。开玩笑,我吴念祖的衙内梦想还没完成呢,你就想着要去当老百姓,还怎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不成,你老人家还得硬着头皮熬下去,熬一个拨得云开见月明。
“小畜生,你懂的什么?”吴大人面色一沉,就要发作。
苏木忙笑道:“老先生,朝廷若要让你养老,直接就派去南京,或者其他部院就可以了,又为何要让你去通政司?估计定然有其他理由,通政司虽然是个清水衙门,可联络上下,沟通左右,未必不能有所作为,不如去看看,等等再说。”
“对对对,姐夫说得有理。”吴老二连声附和。
听到苏木说话,小蝶的目光又落到自家老爷身上。
同一年前相比,苏木和吴老先生一样,同样是黑了不少。但皮肤间却显出一种特有的光泽。而且,好象个子也高了些,身子也宽了些,整个人坐在那里,上身笔挺,显示出一种刚健的气势,说话中双目有锐利的光芒在闪烁,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
这气质,叫小蝶又是熟悉又陌生,竟看得磁了,却房间将叉杯放在几上。
吴世奇叹息一声:“罢了,既然苏木你这么说,本官且去通政司走上一遭吧。”
老二忙道:“爹爹英明。”
吴老先生:“我累了,回屋歇息去了。小蝶姑娘,某的院子还留着吗?”
小蝶回过神来,忙说:“老先生放心好了,你的院子没人敢去碰,已经打扫干净了。”
“那就好,那就好,还是回家之后舒服啊!”老先生又是叹息,又招呼儿子:“小畜生,你扶我回院。”
吴老二自由在惯了,心中又畏惧小蝶,如何肯住在这里。忙道:“爹,咱们自有钱,没必要住姐夫这里吧?再说,儿子又没有死,姐姐又没有正式嫁过来,你老人家就住在苏家,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咱们还是另寻一个住所的好,走吧!”
“混帐东西,这里老夫住惯了,哪里都不去!”老先生的老宅男脾气犯了,拍案怒喝:“小畜生,不孝的忤逆子。这一年来,老夫无论是在扬州还是沧州,都没有睡过一夜好觉。还是在这里住着舒服。你要我走,是不是想要老夫的命?”
对于一个宅男来说,叫他换个环境,比杀了他还难受。
老二也不服气,立即和老先生大吵起来,任谁劝也不听,到最后,一扭头朝外面冲去:“姐夫,我另外买座院子,等弄好再告诉你。”
吴老先生却留了神:“小畜生,你不事生产,什么时候有钱买房子了,是不是贪了钱,站住,站住!”
可儿子却已经跑得不见人影,自出去快活了。
看这两父子一到家就闹了这么一处,苏木家的下人们都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苏木也是劝了好半天,这才让老先生息怒,让赵葫芦送老先生回院子去。
等到堂屋里安静下来,苏木才微笑着看着小蝶:“小蝶,这一年来,辛苦你了。”
小蝶心中一热,眼睛模糊了:“不辛苦,不辛苦,怎比得了老爷在外面吃苦。”
正说着,就感觉到苏木将她的双手握住:“好了,别哭了,你也是大人了,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叫别人看了笑话。我在沧州又是做巡检,又是做人师爷,威风得紧,能吃什么苦?”
“老爷黑了。”
“那是健康色。”
“老爷胖了些。”
“胖点才好,太瘦也不成。”
二人就这么说了半天话,安慰了一阵,总算让小蝶心绪平静下来。
小蝶又问起苏木这一年来的遭遇,苏木也不隐瞒,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隐去了梅娘一节。
小蝶听得惊心动魄,张大小嘴半天,才抽了一口冷气:“原来老爷去沧州是得了皇家的派遣,原来那朱小子竟然是当今圣人……我这是不是做梦吧?”
苏木一笑:“不是做梦。”
“对了,那什么公主漂亮不?”小蝶突然问。
苏木点点头:“国色天香。”
“可怜的顾三公子。”小蝶又评点了一句。
这话说得长,不觉到了正午,正要吃饭,突然间,就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人拜见。
苏木接过片子一看,竟然是林森,心中一动,就对小蝶说:“中午不在家吃了。”林森乃是未来的八虎之一,他同自己也没有人过硬的交情,可能不会是来找自己吃酒说话。
最大的可能是皇帝召见。
开了中门,就看到林森一身边幅,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见了苏木,林森就笑着一拱手:“许久没见到苏公子了,听说你回了京城,上车吧,我家大老爷想见你。”
上了车,走了一段路,苏木却发现马车是朝皇宫行去。
就问:“林公公,陛下没在西苑吗?”
林森:“依旧在西苑,今日却是慈圣太后召见你。”
一听到张太后的名字,苏木心中就犯怵,上次在皇宫里的遭遇太深刻了。这个大明朝第一有权势的女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可下手却非常狠辣,这次诏自己过去,只怕没什么好事。
就小心问:“林公公,殿下可曾经回宫了?”
原来,苏木等人是随田侍郎等人的一道回到京城的,昨天按例在通州停了一晚上。
不过,当天晚上,宫里就派来一队人马将太康接了回去。
林森一脸的喜悦:“已经见着了,太后老人家心情很好,苏先生你也不用担心。”
苏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又是疑惑,既然张太后已经不再责怪自己,那为什么又诏我进宫呢?
第五百零六章 又得去做官
很快,马车就在紫禁城前停了下来。
然后,苏木在林太监带领下走了好半天路,总算到了禁中。又查验了身份和腰牌,就到了坤宁宫张太后的居所,被带到一间精舍之中。
精舍颇宽,地上铺着明晃晃的金砖,里面也没什么陈设,只正面拜放着一面巨大的屏风。
光线也显得暗,掌了灯,透过屏风上的纱幔,可以影影绰绰地看到后面坐着一具窈窕的身影。
不用问,这自然是当今垂帘听政的慈圣张太后了。
除了张太后,屋中再无他人。
上次来这里给苏木留下的影响实在太深刻,自从离开京城之后,苏木还经常梦见当出在宫中所看到的血淋淋的一幕。
张太后的身影自然是这处噩梦的主角,对于她的体貌特征,苏木是须臾也忘记不了。今天看到这条身影,自然知道是谁。
果然,林森上前禀告:“秉太后,奴婢已经将苏木带来了。”
悦耳清脆的声音传来:“林森,你退下吧,哀家有话同苏木说。”
“是,奴婢告退。”
等到林公公退下,随手关了大门,苏木才上前一施礼:“臣苏木叩见慈圣太后……九千岁。”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张太后,叫她万岁吧显然不妥,叫她千岁吧,好象也不太合适。如此一来,岂不是将张太后等同与太康公主一级。要知道,她可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之人,至少在正德皇帝亲政之前如此。
按说,苏木应该磕头拜见的,可作为一个现代人,叫他跪人却有些不愿意。
于是,他就随口将将来魏公公的称谓安到了张太后头上。
屏风后的张太后听到这新鲜的称呼,显然是一塄,然后轻笑一声:“苏卿倒是会说话,平身吧!”
倒没有追究苏木的不跪之罪。
苏木顺势直起了身体,屋中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苏木,知道哀家这次召你进宫所为何事吗?”
苏木凝神小心地回答道:“臣这次不辱使命,将太康殿下请回宫来。只可惜却花费了大半年光景,深负太后厚望,臣有罪。”
“也不算,太康虽然胡闹。不过,你却能竭力维持皇家体面不失,也算是功过相抵,哀家就不罚你了。”
苏木心中一松:“多谢太后娘娘,臣不胜感激。”
屏风后面的那条身影纹丝不动,坐得笔直:“你的密折和太康的信哀家也看过来,你们弄得那个什么银行有点意思。苏木,哀家且问你,若是以长芦盐场的官盐做保,每年是不是能够得那么多利?”
“自然。”苏木干了这事,心中很是得意。
“真能每年得几百万两的利?”
苏木肯定地点了点头:“太后,臣已经计算过了,每年三五百万两还是可以保证的。而且,若是实物的盐或者其他物品,或许还会受气候影响,这东西不会。”
屏风后的张太后沉吟片刻:“苏木这弄的这个盐票不就是宝钞吗?”
苏木忙道:“也不是,宝钞只发不收,又没有实物做为担保,信用很差,发行到后来,不断贬值,到最后只能变成一张废纸。臣这个盐票可以自由兑换官盐和白银,信用有保证。而且,将来若是国家或者皇室有急用,可以多印些,大不了提前支出未来的收益而已。也就是自己跟自己借贷,如果操作得当,倒不怕引起麻烦。”
屏风后面的张太后点点头:“确实是,咱们天家最近几年也实在是太穷了,若不是你弄出这么个新鲜玩意儿来,皇帝大婚、太康出嫁所需要的银子还不知道该从何筹措。就算你这盐票是杯毒酒,哀家也要饮了。”
苏木听张太后这么说,背心禁不住出了一层毛毛汗:“太后言重了,臣是这么想的,盐票将来要不断地削弱官方色彩,在信用建立起来之后,也不需要同官盐挂钩。到最后,变成一个纯粹的民间商号。当然,这个商号的大老板自是天子和太康殿下。”
张太后:“不用官盐做担保,民间会认盐票吗,又靠什么信用,难不成你要打着天子的名号?”
苏木摇头:“在票号彻底流通之后,发展银行肯定已经筹集到海量的白银储备,有这些白银做担保,就足够维护其信用了。太后所的毒酒之说,主要是怕滥印滥发。比如两宋的交子和国朝初年的宝钞都是如此,可交子和宝钞都是有国家印制。一旦国家有事,户部和大臣们不想着开源节流,第一时间就想着印票。毕竟,印一张票子比起开源节流也来得容易得多,还没有什么麻烦。如此一来,币制不彻底糜烂才怪。发展银行如今说穿了已经是皇家的产业,自家的土地自然要精耕细作,竭力养护,怎么可能干滥发钞票,摔掉自己的饭碗,砸自己招牌,杀鸡取卵的事情?”
屏风后面的张太后听苏木说得有趣,扑哧一声轻笑起来:“苏木,你所说的话哀家虽然不完全懂,却隐约觉得有些道理。确实啊,自家的产业自然要小心维护的。依哀家看来,先帝所说的大臣有四种:公、忠、廉、能。你苏木公不公不好说,加上又有人说你爱钱,廉洁肯定是谈不上的。但对陛下和我皇家却是忠心耿耿,又有许多高明的生财手段,能字也占得上。有这两个长处,就够了。”
她这一笑,屏风后的蜡烛一个闪烁,纱缦上那条身影也跟着摇曳多姿起来。
苏木有些羞愧,但心中却暗暗高兴:“古往今来,统治者用人最看重一个忠字,如果你还是个能臣,肯定是要简在帝心的。”
他忙道:“臣惶恐。”
张太后又满意地笑了笑:“你这次能够为陛下和哀家筹集这么多银子,居功至伟,你说,哀家该怎么赏你。”
苏木:“臣不敢。”
张太后依旧端正地坐在屏风后面,说了这半天话,她就没动过一丝:“苏木,你是举人出身。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学而优则仕吗?给你个官职历练历练吧!”
第五百零七章 救命的人到了
刚开始听到张太后说要给自己封官的时候,苏木还有些高兴。马上就是会试,在没参加完科举之前,就算让他苏木去当一省之巡抚,也未必肯去。
只有拿到进士功名,自己才算是在官场上站稳了。否则,你就算品级再高,在士林和社会舆论中,也不过是一个幸进佞臣,名声却是大大地坏了。
苏木忙恭身道:“臣谢太后隆恩,不过,臣三月份就要参加会试,只怕不能外任。而且,进士功名关系到臣的前程,还请太后开恩,等臣参加完来年恩科,再来替陛下为朝廷效力。”
突然间,张太后冷笑一声:“人说苏子乔诗词文章三绝,已是我朝自解缙以来的第一大才子。怎么,怕去做官坏了你的名声,若是哀家一意孤行呢?”
苏木心中叫苦:“太后,臣不敢应诏。”
“你……”张太后呼一声站起来,隔着屏风纱幔,接着灯光,苏木依旧能够看到她那双精亮而愤怒的眼睛:“你就不问问哀家要许你什么官职吗?”
苏木自然不肯去做什么官,开玩笑,以我如今的国学水准,一甲虽然未必能中。可运气好,一个赐同进士出身还是有六七成把握的。
明朝有非进士不得为官,非翰林不得入阁的规矩。
如果我苏木现在去做官,肯定会被世人看成小丑兼小人。吴世奇就因为是个举人,竟然做了正七品的推官,后来又做了代理转运使,上次在沧州被杨廷和骂得狗屎不如。前车之鉴,我苏木可不能犯这个糊涂。
苏木见张太后咄咄逼人,心中也是火了:我苏木好歹也是为你们皇家鞍前马后,你张太后儿子的婚礼所需费用,你女儿的嫁妆,可都是我一手一脚替你们赚回来的。你不但不感谢我,反要强人所难,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
他又是一施礼:“臣不敢妄自揣摩上意,不过,官员任免乃是国之重器,需要由吏部决定。太后九千岁若真要赏臣一个官职,可以让吏部……”
话还没有说完,张太后就愤怒地喝止,道:“好好好,好得很,苏木你好大胆子,竟然拿吏部来压哀家。哀家却是忘了,你是个大名士,是个读书人,将来入朝也是要做文官的,同哀家可不是一条心。”
明朝政治讲究的是制衡。尤其是中后期,皇权和文官集团相互对立,相互牵制。彼此对对方都有很重的戒心。
这事表面上看起来好象是有点不可思议。可实际上,就在这种相互牵制中,明朝政治却健康地维持下去了。
等到明末,崇祯皇帝被文官们忽悠成了脑残,将太监和特务机关这两个皇权的标志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自剪一臂。文官集团没有了制约,各自无节操无下限,到最后,明朝也跟着灭亡了。
张太后这话这已经是诛心之言了,苏木想起她的手段,心中又是一寒。
正想着该怎么平息太后老佛爷的雷霆之怒时,林森就开门匆匆进来,跪在张太后前:“太后娘娘。”
张太后又坐了回去:“怎么了?”
林森:“秉太后,陛下听说苏木回了京城,又进了宫,就派人过来传。”
张太后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陛下进宫里来了,他不是不喜欢住在禁中吗?”
“是,万岁爷也是刚来的。”
张太后哼了一声:“一听说苏木进宫,陛下就赶了过来施救,苏木你的真是简在帝心啊。罢,哀家的意思陛下也是知道的,让他来说也好,苏木,你下去吧!”
苏木如蒙大赦,正要告辞。
张太后突然道:“等等,还有一句话……林森你先退下。”
“是。”
等林森下去,张太后缓缓问:“苏木,哀家再问你一事,你要据实回话。”
“是。”
应了之后,苏木等了半天,才听到张太后犹犹豫豫的声音传来:“太下当初离京的时候留书给哀家,说是要去寻她的宝玉……在沧州那么大半年,你可听到什么了……”
苏木的汗水终于不可遏制地流了出来:“没……太康殿下小孩子心性,一日三变,谁也说不准。不过,自从开了银行之后,殿下就说要替陛下赚钱,倒没有功夫去想其他事情。”
“如此就好,否则,若是坏了我皇家声誉,不但是她,连你,哀家也不能留。”声音显得阴森可怕:“下去吧!”
出殿之后,苏木老半天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皇帝在禁中的住所。
这个时候,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今天若不是正德皇帝来救,只怕自己未必能囫囵走出坤宁宫。这个张太后太吓人了,这种人物在现代社会就是上海老丈母……可怜的顾三公主,将来可有得受。
相比起半年以前,正德皇帝又长高了一截,到现在已经同苏木一样高了。身上的大红袍服被一身的腱子肉绷得很紧。
苏木一看,吃了一惊,这小子怎么长这么高了。
不过,正德皇帝今年才满十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正德见了苏木,一脸的惊喜,大叫一声:“子乔,你总算回来了,可想死朕了。”说完,就一拳打到苏木的肩膀上。
好大力气,苏木竟有些承受不住,身体一晃不觉退了一步,又肩也隐隐着疼。
忙道:“陛下武功大成,臣也有些经受不住了!”
旁边立着的张永忍不住笑了起来,刘瑾也强笑了一声。
正德一把拉住苏木的手:“坐坐坐,听说子乔在沧州干了好几件大事,快说给朕听听。”
苏木正色:“陛下,君臣有别。臣一芥布衣,不敢坐。”
正德气恼地叫道:“祯不是还没有登基吗,再说,咱们什么关系,究竟那么多做什么?”
苏木苦笑:“臣还是站着说话吧》”
“你这人就是扫兴。”正德气得不住摇头:“算了,你不坐,朕也不坐了,咱们就去御花园走走。”
于是,两人就在花园里慢慢散起步来。
第五百零八章 掌握舆论
既然正德皇帝要听故事,苏木也不隐瞒,就将自己去沧州后所遇到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当听到苏木和马全冲突是,将一锅羊肉扣到他头上,又将他浸在河水里面的时候,正德连连拍手:“过瘾,过瘾,朕也听说沧州人剽勇好武,民间有不少高手。这马全想必定然是沧州有数的高人了,只可惜,朕不能出宫,无法同他过招。”
苏木:“那人武艺虽高,可在臣手下走不了两招,若是碰到万岁,十招之内定然束手就擒。”
“那是那是,朕跟子乔你养了这么多年浩然之气,也有这个信心。”
接着,苏木又说到军械库大战那一幕。
当然,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苏木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使用火枪。
说着,苏木将开始大吹法螺,将火枪换成了短刀。当说到自己一刀一个将其他三人直接戳死当场时,正德大叫一声:“直该如此,我辈行走江湖,当快意江湖,自然要以血还血才算是大丈夫。”
“且说,那个叫周五的贼人也是沧州城数一数二的好手,尤其是那手快刀,可排进天下前十名。说句实在话,臣当时也没有信心将之一刀拿下。”
“正到动起来手来,却发现,要克制他的快刀,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德奇怪地问:“要克制快刀,自然要比他更快,依朕看来,卿的武艺走得却不是快、狠的路数,你又是怎么做的?”
苏木抚摩着嘴唇上短须,笑道:“以静制动,以慢打快。”
“不明白……”正德一脸的疑惑。
苏木这才想起,这个时代太极拳还没有在武林中流传开了,内家拳并不是主流。
就笑着一鳞半爪地念了几句太极拳的拳经,什么“双重重不成,单重竟成功。”什么“势势存心揆用意。得来不觉费功夫。刻刻留意在腰间。腹内松静气腾然。”
苏木内心中本存了忽悠的心思,却不想,正德皇帝的基本功虽然差,可整天同侍卫们呆在一起。而他手下的侍卫又都是此中好手,这么多年来,正德虽然没下什么苦功,却记了一肚子拳理。
太极拳何等高明,他一听,立即知道是一门高明的武学。细细想来,身体一震,气道:“子乔,想不到你竟然会这么高明的拳法,却不教给朕。整日之叫朕养气,没得闷死个人。下来之后,你把这套拳抄了给吧!”
“是是是。”
正德:“好了,这事就先说到这里,你继续说那夜的大战。”
做为那件事的亲历者,苏木可是亲眼见到宗真和周五提刀互砍的。就老实不客气地将宗真换成了自己,在故事里,自然是他苏木大发神危,跟周五战成一团,然后战而胜之。
苏木本就是搞文学的,语言表达能力极强,其中有借鉴了不少后世武侠小说的修辞手法。一场战斗落到他口中,当真是被说得天花乱坠,听得正德皇帝忽尔一脸紧张,忽尔慷慨激扬。
等到苏木说自己一刀将周五砍死之后,正德皇帝壮怀激烈了。一巴掌拍到身边那只铜狮子的脚上,长啸一声:“恨不能置身与那夜的沧州,与子乔并肩而战。岂曰无衣,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看到正德皇帝和苏木又说又笑,旁边的刘瑾眼睛里闪烁出一股深刻的嫉妒,又有隐约的担忧,总觉得这次苏木回京,对自己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他的表情早就一丝不落地被旁边的张永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刘公公,现在知道苏木在万岁爷心中中的地位了。别以为你做过陛下的大伴,就可以独享荣宠!
不得不承认,刘瑾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特殊。
正德年纪小,又是个特别念旧情之人。他是刘瑾从小服侍长大的,在皇帝的心目中,自然而然地拿他当亲人看待。
宫中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替代刘瑾,张永自认为自己也算是智计百出,却也是无发可想。
尤其是在苏木离开京城将近一年的时间内,他更是被刘瑾打压得厉害。
在司礼监中,他这个首席秉笔根本就没有话事权。按说,东厂应该归他管辖的,可刘公公死活不肯交出来。
张永这一年的日子过得可谓憋屈,时刻不在盼望苏木回到京城。
如今见苏木只不过几句话就引得万岁又笑又叫,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暗道:刘瑾你的地位或许没人可以代替,但别忘了。万岁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爱玩是他的天性。若说起玩乐,无论是低俗还是高雅,你比得过才华横溢的苏子乔吗?
……
等到苏木将盐司贪墨案说完之后,正德皇帝拍手笑道:“此事当真是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子乔你有大勇更有大智。只可惜,朕不能亲自参与这场大热闹。对了,你接着再说。”
就如同一本小说那样,一本书不能老是**,读者看着也累,需要风花雪月来调剂。于是,苏木又悄悄地说起太康公主冒充女才子一事,正德皇帝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太康太好玩了,抄袭抄到你头上去了,那不是孔子门前卖书吗?不过,这小丫头骗子竟然出宫玩了一年,朕还真的是羡慕嫉妒恨啊!”
接着正德皇帝又问:“苏爱卿,朕想问你一句,你得老实回答了。”
“臣自然是言无不尽。”
正德挤了下眉头,用手拐了拐苏木:“老实交代,你那么便宜妻子,就是梅娘,和你有男女之事没有?”
苏木老脸通红:“陛下,臣无可奉告。”
“哈哈,那就是有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以后纳了她就是。”正德皇帝笑得非常开心:“朕马上就要大婚了,过完年就办这事。说起来,若不是那个什么发展银行替朕弄来那么多银子,我们皇家这次还真要丢人了。”
说到这里,皇帝恨恨道:“百官们一天到晚在朕面前说体统,说人君应该怎么怎么着。可到关键时候,叫他们出钱,一个个就跟朕来个置之不理。这个银行,你和太康还得办下去,为朕多赚点银子。这些年,先帝、太后,和朕实在是穷怕了。你和太康放手去办,出了问题,朕替你们兜着。绝对不会叫你们没好下场。”
有皇帝这句话,苏木这才放心了:“陛下放心好了,臣知道怎么做。俗话说,无农不稳,无商不发。陛下手头的皇庄皇田,也只能够维持宫中日常开销,一旦有事,却管不了什么用场。”
“这话说得有理。”皇帝点点头:“说正事吧。”
苏木一振精神:“陛下请说,但有差遣,臣敢不遵旨。”
正德一拍手:“好,朕就知道爱卿会同意的。爱卿家贫,衣食无着,昨天夜里,太后和朕商议过了。为了酬功,就给你一个官职,好养家糊口。”
“又来了……”苏木苦涩一笑:“陛下,臣不敢遵旨。朝大臣们多是直臣诤臣,臣若是去做官,只怕立即就要坏了名声,被言官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没了,将来也要变成世人口中的小人。万岁若真要让臣为国效力,不妨等上三四个月,等臣考中进士,再用不迟。”
说到这里,他有道:“多谢陛下抬爱,臣在银行还领了一份薪水,年底还有红利,富裕得很,也不用靠俸禄维持生计。”
“你要做大才子,自然要装穷,低调,低调。”正德哈哈一笑:“叫你做官,你就怕成这样,放心好了,难不成还害了你不成。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去做朝廷命官,把你架在火上烤的。正八品如何?”
听到皇帝这么说,苏木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陛下,马上就是春闱,臣还要温习功课呢,一个正八品的官职也没什么要紧,换谁去干都成。”
“不,这事还真得让你去。”皇帝道:“你就不想知道朕和太后许了你什么官职吗?”
“臣……”
“通政使司正八品知事。”正德缓缓道:“没错,就是跟吴世奇同一个衙门。”
苏木一惊,感觉到这其中好象有什么不对。
正德:“通政使司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也就是一个下情上报,上情下达的清水衙门,看起来好象不甚要紧。但有一件却是关键,邸报。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春节。过完年,朕就要亲政。还有三月,就是朕亲政以来的第一场恩科。使司中多是不通情理的腐儒,这也是朕调吴世奇和你过去的缘故。”
苏木立即回过神来,皇帝……不,应该是太后想让皇家掌握邸报这一件官方唯一的舆论渠道,以便让正德皇帝顺利结婚、亲政。
说句实在话,明朝的文官和读书人们颇有后世公知的范儿,以同皇帝顶牛反体制为荣。
张太后叫苏木和吴老先生进通政司的用意就是不想听到不和谐音,维持一个安定祥和的局面。
苏木心中暗想:张太后果然了得,连这都想得到,看来这官还真要去做了。反正去做一个从八品的知事,与我声誉无损。
第五百零九章 应允
对于明朝政治,苏木以前在现代社会已经通过史料了解了不少。穿越到这片时空之后,更是有直观的认识。明朝文官的厉害之处他是领教过的,就连弘治皇帝在世时,也吃过不少亏。
而弘治去世得早,张太后又是个女人,正德皇帝尚年幼,如今,文官集团的权势已经逐渐以后控制不住的迹象。
也因为这样,张太后在决定将苏木这个从前东宫的第一精干之人派去掌握明朝帝国的宣传机器。通政使司本就是个清水衙门,去了那里简直就是变相的发配,这个年代的文官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部门的要害之处。
至于为什么也派吴老先生过去,苏木估计是张太后考虑到吴大人和他的特殊关系。一旦吴世奇在通政司吃了亏,他这个准女婿也不能置之不理吧?
想到这里,苏木只有苦笑了。
去通政司,一是帮皇帝忙,二则是为了自己的岳父。
若自己拒绝,岂不成了不忠不孝之人了?
正德皇帝又道:“子乔你的学问朕是清楚的,中个进士对你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况且,朕前几日也问过刘阁老他们,阁老们说,子乔你虽然未必能进前三甲。但中个赐同进士出身却不难。”
苏木:“陛下,科举场上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想当年唐……”
正德嗤之以鼻:“我就知道你要拿唐寅出来说事了,那是特殊情况。”
苏木:“可是……”
苏木的心思正德如何不明白,笑道:“我朝又非进士不得为官,非翰林不得入阁的规矩。我知道你的想法,不就是怕名次太低,将来点不了翰林吗?”
他摸了摸下巴:“苏木,朕觉得你将来就算入不了阁也没什么打紧。朕是信任你的,等你中了进士,在其他衙门历练个十多年,做一个部院大臣还是有可能的,依旧能够一展胸中抱负。”
苏木:“陛下说得是。”他现在也只能这么回答了,现在整个历史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的出现,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
以前所熟知的历史,提前知道的考试题目已经完全没有用处。
如今,要想入仕,就得靠真实本事去考。
正因为如此,苏木并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进前三甲,甚至于连一个同进士出身,将来被选馆做庶吉士都没有任何把握。
就算自己从现在开始刻苦攻读四个月,只怕也未必能肯定稳点翰林。
如今,听皇帝金口玉言许诺,将来自己进了官场,过个十来年,一个六部尚书还是有保证的。
如此,倒是一个好消息。
苏木心中突然有些暗暗的欢喜,据他所知道,按照真实历史上的记载。正德皇帝在位十六年,后来死在征讨宁王的路上。
也就是说就算历史不发生改变,自己至少能够在正德皇帝手下干上十八年。十八年时间,以他和正德私交,以及一个现代人超过这个时代的见识,足够让他苏木混成正二品的部院大臣。
况且,在真实历史上正德死得不明不白。而如今,宁王经过去年春节时那事之后,已经引起了朝廷的警惕,被严加看管,要想作乱,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也就是说,正德皇帝不用在亲自带兵去江南平定叛乱,也不用死在那里。
以正德小子的身体,估计再活个五六十年没有任何问题。搞不好就成为如清朝乾隆皇帝那样的高寿帝王,千古一帝了。
当然,以正德荒唐胡闹的性子,大明朝的文官也不知道会被他折腾成什么样子。
以苏木在正德心目中地位,将来的仕途也会非常顺利。
“恩,其实,实在进不了翰林院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这次会试就以至少中个赐同进士出身为目标吧!”苏木心中这么想。
正德皇帝目光炯炯地看着苏木,道:“子乔,知道朕为什么要让你去执掌邸报吗?”
苏木:“臣不解。”
正德皇帝:“上次朕下了一道中旨让你岳父代长芦盐司转运使一职,朕也找人打听过,刚开始的时候吴世奇爱惜羽毛,不肯毁了名节。你为了让他留下,所使的手段就很不错吗?”
他又摸了摸下巴,道:“你买通了百姓,在码头上来一个万民请留,偏偏还将老夫子给骗了过去,干得实在漂亮。舆论这种东西啊,就朕和太后看来,是完全可以认为操纵的,子乔你有这个才能,正是合适的人选。只不过,吴老先生名节尽毁,将来只怕要沦为世人笑柄。苏木,你竟然对自己的泰山下手,若是老先生知道真相,不知道会将你骂成什么样子?”
想起老先生的骂街功夫,又想起苏木的窘状,正德皇帝想到得趣的地方,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苏木忍不住老脸微红,气恼地将头扭到一边。
“呵呵,想不到堂堂苏子乔也会有心怀羞愧的那一天。”正德皇帝狠狠道:“谁叫你在沧州玩得那么热闹,却不带上朕。”
二人又在御花园里说说笑笑地走了一阵,正德皇帝才道:“既然苏木你答应去通政司,太后想问你一句,苏木你进了通政司之后该如何办差。”
想了想,正德皇帝又道:“朝廷不同于沧州,得考虑到舆情,有的时候引导舆论不能太过,这其中的度得把握好。”
苏木听得出来,张太后还是对自己有些担心。毕竟,沧州万民请留吴老先生那一幕实在是演得过火,哄骗一群老百姓没任何问题。但朝廷里的官员们谁不是人精,演得多了,必然穿帮,反过犹不及,沦为笑柄。到时候,只怕皇帝和太后都是面上无光。
他一笑:“陛下大约是担心苏木我在编邸报的时候弄出漏洞,或者说干脆就胡编乱造。如果那样,倒是小看了臣的手段。”
正德皇帝来了精神:“你说说看。”
“实际上,这邸报篇幅有限,我天朝上国,朝廷民间每日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自然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写上去。所以,这裁减和选材的工夫却是非常要紧。就算到时候有麻烦,被大臣们问起。臣只需要问一句‘这是不是事实’,只要是事实,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开玩笑,后世有态度的报纸和通讯社不知道有多少,早就形成了一整套的选题和引导社会舆论的手段。
如今,苏木只需要做的就是将那一套成熟的半刊经验移植到明朝来。
正德沉吟了片刻,还是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算了,子乔你的才干朕清楚得很,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你刚回家,旅途劳顿,先休息三日,三天后去通政司报道吧。”
苏木一恭身:“陛下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
正德:“朕对你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太后那边还有些疑虑,你得叫她老人家放心才好。”
正说着话,苏木肚子里咕咚一声,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了。
从家里出来,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三四个小时过去了,早就饿得满口唾沫。
正德:“爱卿可是饿了?”
苏木:“臣还没有吃午饭呢!”
正德:“太后老人家也真是。”
苏木:“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算了,在朕面前就不用说这种套话了。现在已经是晚膳的时候,陪朕用些。”
如果说正要选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皇宫御膳绝对名列其中。
弘治皇帝在世的时候,厉行节约,食不过五味,衣不过五袭,御膳的质量就不说了。好在正德可没读过什么书,对于儒家那一套也是毫无兴趣。自然不肯为了在百官心目中所谓的口碑而苦了自己。
加上他这人运动量又大,食量甚大,无肉不欢。
御膳也非常丰盛,就是味道糟糕了些,基本都是蒸菜。都是诸如肘子、炖羊肉之类,时鲜蔬菜是一样也无。
作为一个吃货,皇帝赐膳这种荣耀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胡乱吃了点东西,苏木就告退回家。
这是苏木回京之后的第二日,还得去胡家那里走一趟。
他就叫赵葫芦将自己所买的兵器捆了,坐车去了胡家。
胡顺做锦衣卫经历司经历已经接近一年,在锦衣亲军中的派名至少能见前五,权势颇大。
岳飞有句话说得好:武官不怕死,文官不爱钱,可至天下太平。
这句话的意思是,文官的首要操守是清廉。而武官,只要上了战场之后能够奋勇杀敌就可以了,至于贪污不贪污,倒不要紧。
实际上,明朝的武官都挺富裕的。尤其是在军户制中,士兵就等同于军官的奴仆。
像锦衣卫这种强力部门,每个月光规矩钱就足够让军官们赚得盆满钵满。
也不过是不到一年时间,胡顺就攒下了一笔很大的家当。
这还是胡顺在京城安家之后,苏木第一到访。等到了地头看,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好大!”
刚才他坐着马车绕了半天才到了正门,细算来,胡家占地至少三十亩以上。再看他家的大门,门当都一人高了。
京城的宅子大多是青砖所建,显得非常古朴。
见苏木到了,门房大惊,道:“苏老爷你且在门房里坐坐,小人这就去回胡老爷。苏老爷你来得也巧,宅子里得乱套了。老爷你等下见了小姐,得劝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