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光想占好处却不肯出钱
说话的正是大明朝第一有权势的女人,垂帘听政的慈圣张太后。
听到正德当着外人这么说自己的妹子,张太后恼了。
正德一笑,就示意刘瑾四人立在殿外等着,“太后说的是。”就朝大殿中走去。、
张永也知道太康这事涉及到皇家**,不敢在里面逗留,匆忙走了出来,见到皇帝,低声道:“陛下,苏木和太康殿下的密折放在太后的案头。”
“知道了。”
皇帝大步走进殿中,里面再没有第三人,只听到太后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正德定睛看去,太后手上正捏着太康的那份折子。
正德:“太后还没看呢?”
张太后低声哭道:“太康这一走就是半年,音信全无,这次突然上折子,本宫反到有些怯了,生怕看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太后你还真是,怕什么呀,太康着、这个小丫头精灵古怪,她不去害人就阿弥陀佛了。”皇帝走上前去,掏出手帕递给太后,然后随手拿起苏木的密折,就要看。
张太后怒道:“有陛下你这么说自己妹子的吗,自从先帝驾崩之后,哀家早已心如死灰,不过是一个未亡人而已。,现在,就指望着你们兄妹二人活着,否则,早就随先帝去了。”
一提起弘治皇帝,太后的眼泪流得更多。
正德皇帝本就是个二货:“太后你也别哭了,实在不敢看信,朕帮你看好了。”
毕竟是个女人,听到久违的女儿的消息,前一阵子显得刚强的张太后突然软弱下来。
“好,陛下你帮哀家看吧,若是有好消息,就说与我听……反之,就……”
“太后放心好了,必定是好消息。”正德皇帝安慰着张太后,随手启了封,只看了一眼,就笑道:“还真是一个好消息,太康说了,她上这道折子过来给太后你请安,顺便请罪。她说以前荒唐胡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若是太后你原谅她,就立即回宫。”
说到这里,正德皇帝口中啧啧有声:“这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野丫头也有诚心认错的时候。”
听到说太康要回来,张太后一脸的欢喜,含泪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子的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哀家不怪她。”
正德不以为然,又道:“太康说了,她这次之所以回来,主要是想回宫过年。”
张太后:“一家人毕竟要在一起过年才好,哀家就指望着陛下和太康活了。等过完年,陛下大婚,我就还政给万岁,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天家,其实和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正德却笑道:“她哪里想得到这些,信里说了,过完年朕要大婚,她这次回来是想凑个热闹。这小妮子,最喜欢热闹了。”
光说话,皇帝倒不急着看信。
说起未来的婚事,正德皇帝本不上在心上。对他来说,结婚不过是一个仪式,他又不好女色,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反正张太后叫他娶谁,就娶谁。
如今说到这里,他倒是好奇了,问:“太后,朕未来的皇后究竟是谁,在哪里啊?”
张太后气苦:“陛下还记得这事啊,如今迎亲的队伍只怕已经到了地头,年后准回京城。”
“年后才能回到京城,看样子有些远啊!”正德感叹。
天子婚姻乃是当今最大的国事,张太后也顾不得抹泪。毕竟,这事关系到天子亲政,关系到未来朝局,只要皇帝一结婚,按照法制,她就再不能插手政治。但看正德那张年轻的面孔,张太后还是很不放心,觉得应该将这件事情同天子说得分明。
“未来的皇后姓夏,上元人。”
“上元,不是在南京吗,好远啊!”正德皇帝感叹。
张太后:“陛下大婚之后就要亲政,未来皇后的出身非常要紧,毕竟,将来皇后诞下皇子是要继承万岁你的皇位的。所以,这个皇后的人选得让百官们接受才好。否则,将来免不了有许多麻烦。”
正德有些恼怒:“朕娶谁做皇后,难不成还得看大臣们的脸色,这皇帝做得也真没劲。”
“确实得看大臣们的脸色,唐朝时,长孙氏之所以能做太宗的皇后,还不是因为她背后站在关陇世家,站着长孙无忌等氏族。当然,我朝不重门第,文官们却替代了世家门阀的位置,乃是朝中最大的势力。”张太后缓缓道:“夏氏为皇后,乃是李东阳提出来,内阁点头的。”
“李阁老真是多事。”正德听的心头烦恶,一边同太后说话,一边继续低头看信。
“说起来,李东阳和夏家还有些渊源。”张太后道:“夏氏乃是上元名士夏儒的女儿,夏儒乃是南京南京太常寺少卿夏渲之子。”
“夏渲,没听说过。”
“夏渲则是夏元吉之子。”
“夏元吉,这人的名字朕有些耳熟。”
“陛下你居然连夏元吉都不知道。”张太后气苦,道:“夏原吉湖南湘阴人。从洪武到宣德五朝皆任为高官,在户部任职最久,做了将近十年尚书。宣德五年病逝,赠太师,谥忠靖。”
张太后接着道:“夏儒在刻起祖父元吉的《夏忠靖公文集》的时候,李东阳还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是这么说的‘万里晴空一鹤飞,野云溪雪避光辉’,由此可见,两家关系非常密切。有李阁老支持,这夏家又是文官集团的自己人,选她家的女儿做皇后,百官自然交口称赞。”
说到这里,太后耐心地对皇帝说:“陛下,你将来亲政之后,得尊贤敬君子啊,如此,我大明江山自然稳固。”
反正一句话:皇帝你的位置要想坐得稳当,得跟文官集团搞好关系。
太后说了半天,突然叹息一声:“文官们奏请,哀家也将皇后替陛下你给选了。但天子大婚,皇帝亲政所需要的仪式耗费巨大,户部却不肯掏银子出来。”
正德笑道:“太后刚才还叫朕要尊敬老臣,可这些文官们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真到手下见真章的时候,却都缩了。他们给朕定了亲事,却不肯出钱,占好处的时候且不说了,真要为我天家分忧的时候,又去哪里了?”
张太后听到皇帝顶嘴,正要再教训,可话到嘴边,却丧气起来:“陛下这次大婚至少需要一百万两银子,户部只肯出十万。陛下的内努只余二十万,这点钱也只够皇帝你和皇后的冠冕兖服和玉器珠宝。剩余的部分,哀家还不知道去什么地方着落。”
正德正在看信,听到张太后这话,突然一拍大腿:“苏木这事干得漂亮,这个太康也叫朕刮目相看啊!”
张太后恼怒道:“陛下,哀家正在和你说正事呢!”
“正事,正事。”正德却笑了起来,笑得非常灿烂:“太后你不用担心,不就是七十万两缺口吗,朕自己出。”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太后的叹服
张太后听到正德这话不但不高兴,反怒道:“陛下慎言,你还未亲真,内库之中究竟有多少钱,哀家却比你更清楚。除了内库,你又能从那里挤出钱来?万岁你一向荒唐胡闹,可不许胡乱蛮干,弄出笑话来,失了人君体统。叫大臣们看了,又是见天十几道折子上谏。”
“前一阵子,陛下竟然叫太监和宫女们在西苑办商号,弄得跟菜市场一样。知道臣子们的折子里怎么说陛下的吗——望之不似人君!”
正德前些日子因为在宫中呆得实在烦闷,就叫太监们穿上外间百姓的衣服假扮商贾,而他则扮演顾客上门消费,以此为乐。这事传出去之后,群臣大哗,张太后也觉得实在丢人。
今天说到大婚所需的费用,听正德说要自己出钱,张太后以为他又要乱来。又想起这事,心中大怒,忍不住一拍御案,又要将儒家圣人之言那一套搬出来教训正德皇帝。
正德最害怕听人说“子曰”“诗云”,忙打断张太后的话,笑道:“太后休要着急,朕前些天之所以那么做,不就是玩吗?”
“你是皇帝,能这么玩吗?”
正德委屈地说:“这不还有三个月就要亲政了吗,到时候,就算要玩也没机会。朕最后耍这么一次不成吗?做皇帝乃是天下最苦最累的活儿,一旦执掌大政,那就是一刻也不得休息,除非你死了才能闭眼。先帝不就是因为太勤政,累得驾崩了吗?”
听儿子提起弘治皇帝,张太后心中一酸,竟说不出话来。
正德又笑道:“太后,其实,朕是真的有钱了。太康信上说,苏木和她在沧州搞了个什么发展银行,除了为朝廷筹集真定的赈济银子外,顺便为我皇家赚钱。其中,她占三成股份,朕拿四成。银行开张几个月,生意好得不得了。不但真定那两百万两银子凑齐了,还替朕赚了三十万两。太康自己拿二十五万,苏木拿十四万两。考虑到朕马上就要大婚,手头缺钱,太康和苏木愿意将这段时间赚的钱献给朕。如此一来,不但大婚的钱够了,还多多有余。太后,朕用自己的钱,又是正经得来的,不算胡闹吧?”
说到这里,正德哈哈大笑起来,心中也是欣慰:太康就是个黄毛丫头,她有什么本事,估计这钱都是苏木替皇家赚的,这个苏子乔啊,叫朕怎么说你呢?真是急朕之所急,想朕之所想,够哥们,讲义气!
“就这几个月就赚了这么多?”太后抽了一口冷气。
“这算什么?”正德皇帝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不就是七十万两而已。”
太后摆摆手:“不是,哀家是说,苏木去沧州不过这几个月,竟然就将两百万两赈济款子给凑够了,别说在沧州刮地皮吧?”
“如果他刮地皮能够刮来这么多钱,也算是本事,朕只要结果,不看过程。”正德见张太后一脸色寒霜,忙道:“其实,刮地皮能刮来多少,普通老百姓又有多少钱,高明的贪官只需吃几家富户就足够了,一家家资百万的富户抵得了上万家贫民。紧着一个人吃总比同时得罪一万户穷人好操作,也没什么后患。”
张太后忍无可忍:“陛下,这些话都是苏木教你的?”
正德才发现自己话说得多了:“太康的信写得简单,就说是开了个银行,朕估计也就是个放印子钱的勾当吧。且再看看苏木怎么说,他应该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说着,就将太康的信递给张太后,自己又去看苏木的那份密折。
太后听到正德皇帝说太康的信上说她马上就会回宫,心中一快石头落了地,忙接过折子仔细地看起来,一边看,一边悄悄抹泪。
“好,太好了,精彩!”正德看得不住击节叫好。
过了半天,正德又将苏木的折子递过张太后:“苏木这折子上将银行如何运作说得很详细,倒没有什么于礼法和法度不合的地方,是个善法,太后你可以看看。”
说句实在话,正德皇帝对于政务本就没什么兴趣,他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嗜好武艺,叫他去打仗,浑身都是劲。让他看半天折子,比杀头还难受。
相比之下,张太后却有着超强的政治眼光和手腕,经过这大半年的锻炼,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正德对母亲的才能还是非常佩服的,就想听听她的意见。
张太后接过苏木的折子看了半天,却不说话,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道:“法是善法,这才一个长芦盐场,每年就能为国家赚来好几百万两银子,而且有不影响我大明朝的盐政。说起来,这个银行还真有些像是放印子钱的,只不过利息要低上许多。且,他弄出的盐票有些像我朝的宝钞,依旧是子吃卯粮。不过,也不是只印不收。银行放出的贷款用的是盐票,收贷的时候,也只认盐票。”
“只需要几年,只怕在河北一地方就要替代白银和铜钱,彻底流通开来。因为有了印钱的本事,到时候,若是差钱,开机器印就是了,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偏偏老百姓和商家觉得这盐票使用方便,心甘情愿将真金白银送进银行里去,亏苏木得出来。”
大明朝开国之初发行宝钞,主要是市面上缺少金属货币,为繁荣市场不得以而为之。后来因此滥发,再加上随着生产力的恢复,金属货币开始大量发行,这才退出了市场。
古人有古人的局限性,却不知道掌握了铸币权对一个国家究竟意味这什么。
“如果哀家当初能够想到这个法子,也不会拿不出赈济款子,也不会因为皇帝大婚的钱而着急上火,好一个苏木,果然了得啊!”张太后不觉在心中暗自叹服。
“是啊,苏木什么法子想不出来。”正德附和了一句。
张太后:“只一桩,苏木不该拿官盐做抵押。若是将来有后患,岂不将盐司牵进去,到时候,百官不知道又该闹成什么样子?”
第四百八十二章 简在后心
正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张太后所不熟悉的表情道:“太后所言差矣,尤其是先前一句。”
张太后愕然地看了正德皇帝一眼,问:“哀家哪一句话说得不妥当?”
正德皇帝:“先前太后说法是善法,这才一个长芦盐场,每年就能为国家赚来好几百万两银子,而且有不影响我大明朝的盐政。不影响我大明朝的盐政可是太后你老人家亲口说的,而且啊,银行每年赚来的好几百万两银子却不是国家的,而是朕、太康公主和苏木的。朕拿四成、太康拿三成、苏木拿两成,余下一成作为银行日常开销。朕赚了钱,自然要入到内库中,岂能平白拿出来给户部?”
“陛下……”张太后沉声道:“天下可都是陛下你的,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还有太康这小丫头,将来嫁了出去,自有俸禄可拿,衣食无忧,怎可在经营银行钱庄谋利,传了出去,也不怕百官弹劾、百姓不敬,拿出笑话?”
正德怒道:“太后这话说得朕不爱听,就说这次朕大婚吧,太后你老人家问户部要钱。户部的官员们可不觉得这天下都是朕的,想拿多少钱就拿多少钱,还不是叫太后你自己凑钱?户部不肯出钱,凭什么叫朕反拿钱贴补给他们,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你就算给朝廷再多的钱,他们也花得出去。居家过日子,讲究的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儿。钱多,自然有钱多的花发。打不比方,就拿河工来说吧,每年朝廷投进去几百万两银子,根本就看不到一个响动。如果你多给些,也一样。一条黄河,外加一条淮河,若想整治,在河堤上植树可以,把河堤全换成条石也可以。所以说,再多的钱,他们也敢都花出去。太后,管理国家这种事情,你就不能太妥协,否则大臣们就要得寸进尺了。太后对官员们就是太软弱了,难道还没看出来,他们就是想把朕当成一个摆设。说句难听的话,这大明朝就算没有了皇帝,靠着官僚集团们,也能顺利的维持下去。”
张太后从来没听到过儿子在自己面前长篇大论地谈论朝政,想不到今天却说出这么多话来,心中剧震:陛下长大了,陛下长大了!
太后呆了半晌,想反驳,却又无从说起:“这也些都是苏木以前跟你说的吗,陛下九五至尊,口中却全是经济,还有人君的体统吗?”
体统二字,张太后是自知无法说服皇帝的。
正德本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次将话说开了,索性咬牙道:“太后,我们皇家多些钱总是好的,还记得先帝大行的时候,我们两让先帝下葬的银子都拿不出来的情形。最后,还得靠刘孔和等几个贪官,这才是真正的笑话啊!民间有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一个人的家里,若是没钱,麻烦事就多了。真的日子好过,谁肯整天吵闹,闲的吗?朕的大婚的银子算是凑够了,接下来就是太康出嫁。穷人家嫁女还得陪上几床被子几张桌椅板凳,难不成太后你人心看着太康的终身大事办得潦草?”
听正德提起这事,张太后心酸了,半天才喃喃道:“还有两个月,等过完年陛下就要亲政,这国家该怎么治理,该用些什么人,万岁自己定吧,哀家再不管了。”
“娘,你怎么又难过了呢!”正德见母亲神色黯然,忙伸手去拍着母亲的手背,又陪她说了半天话,才哄得张太后开心起来。
等皇帝离开,张太后还有些郁郁不乐。
不片刻,张永就进得大殿来,说是要将密折收回去归档,这也是司礼监的规矩。
张太后:“张永,陛下回西苑了吗?”
张永欠欠身:“回太后的话,陛下回去了,算了,由着他去。万岁玩了十六年,还有两月就要亲政,以后再不能这么玩耍了,且让他高兴两个月吧!正如万岁所说,这当皇帝是天底下最苦最累的差事,永远也没有休息的时候。你们司礼监等下替哀家写一道旨,就说万岁大婚的银子已经凑够了,是陛下自己掏的腰包,叫礼部预先准备吧!还有,叫礼部派人去沧州顾家下聘。”
“是。”太后说一句,张永就写一句,不片刻就将两道圣旨写好。
然后,他悄悄问一句:“太后娘娘,陛下的内库里不是没钱吗?”
太后:“不用担心,苏木已经替陛下将银子找到了,不但这件,就连太康的嫁妆,都已经备齐。”
其实,张永他们刚才立在殿外侍侯着,太后和皇帝的对话早一字不差地落到耳朵里,听得明白了。
张永和苏木也算是不紧密的政治联盟,自然要替苏木说好话。
他今天抢了太康来信的头彩,在张太后面前也说得上话,故意露出喜悦的笑容:“恕奴婢多嘴,这是好事啊,太后娘娘你为什么闷闷不乐?这儿女手头的钱多些,做爹娘的怎么能不高兴呢?圣人之言,书上的话儿都是让臣民看的,可不是咱们天家的道理。依奴婢看来,苏木能够替陛下赚钱,就让他赚好了。难不成,太后还愿意看到万岁爷和太康殿下将来吃苦受累?”
听到这话,一想起自己的儿女,张太后“啊”一声:“哀家苦了一辈子,若能够让万岁和太康过上好日子,就算是死了也甘心。依你的话看来,苏木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张永:“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吧,陛下大婚如此重大之事,叫户部拿点钱出来,他们还推三阻四,眼睛里还有怎么皇家吗?倒是这个苏木为了陛下和太后你,什么事情都干,这才是真正的忠心啊!苏木此人,既忠且能,有这样的臣子多好啊!”
“既忠且能……”张太后:“先帝在时说过,这做大臣的,当公、忠、廉、能,只要有一项就能大用,苏木自己就占了两项。公字,他没做过官,也看不出来。至于廉,只怕……”
“是是是,苏木这人喜欢钱。”
张太后噗嗤一声笑起来:“罢了,其实,他能将心思放在皇帝陛下和我皇家身上,就难能可贵了,哀家这次到是要谢他一声的。”
心中顿时一动:这个苏木才华高绝,对陛下又忠诚。将来入朝为官,未必不是陛下的肱骨之臣,我却对他有成见了。大约是太康那件事吧,如今苏木已经将太康公主找到,哀家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能再怪他?
如此人物,将来还真可堪大用啊!
……
从此,苏木这才是真的如了张太后的法眼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圣旨到
长芦盐运使司将两百万两赈济真定灾民的款子解送到京城之后,吴世奇的代转运使的角色算是扮演完毕。
能够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就凑到了这么多银子,此事自然引起了一片轰动,百官都在问,这个吴世奇究竟是什么人物,竟干练至此?
不过,吴老先生以官盐做抵押发行盐票一事,自然也随之传到了京城,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长芦盐司这么干,不就是行宝钞旧事吗?
宝钞当年因为监管不严,只发不回收,最后形同废纸。这玩意儿,说到底就是抢劫。虽说为了赈济灾民不得以而为之,可你一个读书种子这么干就是不成。收刮地皮,残害百姓,圣贤书岂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再后来,又有官员查到,这个吴大人还真不是正经出身,以举人身份选的官。当年他能够以举人做到扬州府正七品推官,也不知道塞了多少银子,可见此人的人品之卑劣。
与此同时。吴世奇当日为了做代转运使,无论杨廷和怎么循循善诱,也不肯将中旨退还一事时的丑态也在官场中流传开来。
这个时候,一个桑弘羊似的奸臣子嘴脸呼之欲出。
这人政才突出,尤其是理财的手段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但这种人若是做了官,只怕非国家之福。
于是,御吏台的言官们这回是找到目标了,见天几十份弹劾折子送到张太后御案前。痛陈盐票之弊,以及吴大人私发货币之罪。若这罪名成立,吴老先生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好在他老人家并不知道自己有皇家撑腰,只要正德和张太后收了银子,就要保他。
等张太后接到吴世奇的请求辞职的折子之后,又看了看满案的弹劾折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约是受了皇帝那一席话的影响,张太后内心中隐约已经对文官们制约皇权的心思有些不满,忍不住冷笑:“先帝大行,因为没钱,不能入土为安,你们这些言官去哪里了;陛下大婚,因为无钱置办婚礼,没办法亲政,你们这些言官又干什么去了;现在苏木打着吴世奇的名号替皇家解了燃眉之急,你们却跳出来找茬。你们这些人对于国家,对于哀家和皇上又有什么用处?”
垂帘十个月,张太后隐藏在血液里的政治基因已经彻底苏醒。
她自然知道如果任由御使们这么一天几十份折子弹劾下去,将来沧州发展银行实际上就是皇家产业一事迟早要***。到时候,正德和自己还真是颜面无存了。天下都是你皇帝的,你还去做生意,就不怕将来在青史上留下一个贪婪荒淫的名声吗?
当然,要想让言官们住嘴也是不可能的。
就张太后所知,都察院有十八道御使,一共一百多个言官。这一百多人从属于不同的政治势力,你根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搞定。
而且,都察院的两个头,左都督御使和右都御使对于下面御使并没有直接管辖权,这大概是明朝政治中以小制大的传统吧!
除了御使台的御使,六部还有给事中。
这么多人中,难免有人郁郁不得志,专门鸡蛋里挑骨头给别人找不自在。在他们眼睛里,皇帝无疑是最大一个鸡蛋,只要骂上几句皇帝,甚至被皇帝打上一顿扳子,顿时就天下闻名,这生意很是做得。
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张太后不可会试图去说服言官们。
说服不成,堵又堵不住,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言官们的注意力从长芦盐司的钱从何而来上引开。
突然间,张太后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忍不住微笑起来。
旁边,张永凑趣地问:“太后娘娘可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张太后:“不是看到,而是想到。哀家想起自家小时候的一件事儿。哀家小时候嘴谗,经常去伙房偷东西吃。家里发现厨房里经常少东西,以为遭了小偷,就养了两条大狗。”
“可哀家不知道啊,有一天就去伙房拿了一只鸡,刚出门,两条畜生就凶神恶煞地扑过来,看架势是要把哀家给活撕了。”
张永啊一声,吓得嗓音都变尖了:“后来呢,太后娘娘你可曾受了伤?”
“伤没受,却吓得不轻,吓得我呀,连手中的烤鸡都落到地上了。”张太后看着张永,问:“后来,你猜怎么了?”
张永:“太后娘娘,奴婢刚才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又如何猜得出来。”
张太后:“当时啊,哀家以后这次定然要被咬死。却不想,那两头畜生却一头朝烤鸡扑去,为了抢肉吃,还打起架来。”
张永笑起来,连连用手拍着自己胸口:“原来如此,太后娘娘鸿福齐天,有惊无险,倒将奴婢给吓坏了。”
张太后:“这次,咱们皇家遇到的可是一百多头啊,现在,只需扔出一块烤鸡,就能让他们自己先打起来。”
说着话,张太后大起声音:“张永,拟两道圣旨。”
“是,奴婢这就写。”
自从上次替太康带信写了两道旨意之后,张太后发现张永此人笔头了得,以后遇到动笔的事情都叫他过来侍侯。
“第一道,免去吴世奇长芦盐运代理转运使和扬州推官一职,调任通政司经历。”通政司经历乃是正七品,吴世奇算是平调。
而且,通政司又是个清水衙门,根本就不管事。张太后也知道吴世奇现在的名声都是苏木一手造成的,就让他去那里养老吧。而且,他进通政司,等于苏木进了通政司,张太后对通政司的政务有她自己的考虑,现在先伏一步棋。
“是。”等到张太后的话说完,张永已经将圣旨写好。
“第二道……”张太后迟疑片刻:“至于长芦盐运使司转运使、同知、副使一职,朝议决定。”
“朝议……”张永有些迟疑,他本是一个精明之人,如何不知道这圣旨一下,将惹出什么乱子来。
“对,可以叫六部尚书和内阁辅臣先提人选,然后大家讨论,等人选定下来之后,再由吏部发文。”
这就是张太后所抛出的那只烤鸡。
这道圣旨一颁发出来,立即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首先,内阁的刘健就觉得不妥,找来谢迁和李东阳商议。
谢迁话多,先就发了一通牢骚,说长芦盐司转运使、同知、副使三职如此要紧,太后怎么不先同内阁通气就发了旨,而且还是朝议。看情形,免不得有许多麻烦,众说纷纭,百官自己先抓破脸,朝廷体面何在?
刘健担心的事情却是另外一桩,他说,这一议,只怕议到过年也定不下人选。毕竟,盐政权利实在太大,觊觎此职的人不在少数,大家只怕都要相互扯皮。人选定不下来不要紧,这长芦盐司还如何运转?
谢迁悚然而惊,连说是是是,要不,咱们把圣旨退回去,请太后三思。
李东阳却是一笑:“晚了!”
谢迁立即明白过来,如此大事,只怕早已经传遍了京城,根本捂不了盖子。若内阁一意孤行将这到旨意封驳退还,只怕张太后还没说话,百官先就要弹劾内阁。长芦盐司可是个金疙瘩,为官一任,十万雪花银是看得到的。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内阁此举,简直就是得罪了整个官僚集团,可干不得。
刘健:“慈圣太后怎么能这么做呢?”
李东阳笑着抚摩着自己的胡须:“健公,谢公,与其想这些事情,还不如考虑考虑怎么处理接下来如雪片一样飞来的折子吧,咱们可有得累了。”
果然,如李东阳光所想的那样,接下来几日,推荐新任盐司三大当家人的折子就没停地递老。内容不外乎是,某某官员质高行洁,以前在某某位置上又有什么政绩,可派去长芦云云。
反正都是表扬和自我表扬。
内阁三老看了几天折子,只看得头昏眼花。以他们的政治智慧和对朝政的熟悉程度,自然很轻易地看出这些折子归属于什么政治派别,细算下来,超过十个团体卷进这件大事之后。
都是推荐折子还好,反正最后不过是优中选优。
但渐渐的,不和谐音出现了,一道弹劾折子送上来,这回,连言官也卷了进去。不外是弹劾某德行有亏,或者尸位素餐,反正就是抓住一个缺点无限放大,来一个党同伐异。
骂仗一开始,就没有结束的时候。
很快,十个政治团体战成一团,到朝议的时候达到**,甚至还有两个吏部的官员当众扭打成一团。
一连朝议了好几回,也没有个结果。
如此一来,吴世奇这个人逐渐淡出了众官的视野,被大家给遗忘了。
言官们弹劾一个吴世奇不过是闲出来的毛病,没事找事,显示存在。如果能够将他给搬倒,也算是能够获取一点小小的名气。
不过,同盐司三大职位的真金白银比起来,这点名声算得了什么?
明朝的官员以门生和同年结成不同的团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自己的同年中有人进了盐司,说句难听点的话。将来路过沧州,说一声,同年还不殷勤款待,送上一份象样的盘缠以壮行色。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不能退让。
就在百官吵成一团的时候,两个颁旨队伍大张旗鼓地出了京城,直杀沧州。
第四百八十四章 同情
张永派心腹来沧州将朝廷的最新动向通知苏木,其中未必没有向他表功示好的味道。
顾花少马上就被接进京城去做皇家驸马一事,苏木才不会提前向其他人透露呢!到时候,顾三公子一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只怕不知道会惊骇失落成什么样子,苏木自认为读了这么一年多的圣贤书,还做不到以德抱怨,自然是乐意看到这一幕的。若是走漏了消息,这顾一雨先生糊涂油蒙了心,也学太康公主来个离家出走,岂不是没办法看到这场好戏?
吴老先生马上就要去职的事情倒是可以提前给他说说,这事怎么说也算是桩喜讯。
果然,听到苏木说起这事之后,吴世奇高兴地抚摩着胡须,连声叹息道:“总算可以将这个烫手的热山芋给交出去了,我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如同被人放在火上烤。”
这个时候,他也不说什么“为君父分忧”、“为了让沧州老百姓吃上放心盐,舍我其谁”、“区区一点名声,同黎庶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吴老二苦着脸,不住哀叹,说自家老爷子好不容易代理了几个月长芦盐运使司的转运使,一切刚理顺,现在就不干了,反叫别人摘了桃子。这不纯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原来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盐司肥得流油,眼见着就要大发一笔,却说不干就不干了。
朝廷有这么对有功之臣的吗?
老二一想到自己这几个月一文钱好处没有得到,心中就在滴血。
听到儿子的唠叨,吴老先生厉声呵斥。
眼看着两父子就要吵将起来,苏木忙拦住未来的小舅子,道:“老二,依我看来,这几个月你在发展银行可没少得好处,够意思了吧?”
吴念祖知道自己姐夫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尤其是赚钱的手段堪称当世第一。所以,当苏木开始筹划发行盐票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贴了上来。
苏木被他烦得没法子,只得让他参于了进来。
这几月,老二倒是分了五千多两红利。距离他十万两白银就收山回家养老的理想还有点距离,不过,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只需三五年就能得偿所愿。
听到苏木这句话,吴老先生狐疑地看了儿子一样:“小畜生你又在发展银行里怎么了?”
苏木忙道:“老先生,念祖前一阵子不是闲着吗,我就叫他进银行帮忙。一来找点事混着,二来也可以得些薪水。”
吴老先生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原来如此,这小畜生胡闹浪荡惯了,如此也好有个约束,苏木也也不要太放纵他。”
苏木一笑:“怎么可能,那不是害他吗?”
吴老二悄悄地朝苏木竖了根手指,示意说苏木够意思。
说完这席话,苏木又提出辞去盐司幕僚一职的事情,说自己过得十几日就要过京城,这阵子就不过来,先在客栈里温习功课。
其实,这样的话他前一段时间闲下来也说过,老先生也同意了,这次算是正式提出申请。
吴老先生却不住摇头:“只怕万岁的圣旨没下来之前,苏木你还得在盐司里忙上几日。”
苏木:“吴老先生,盐司里好象没什么事了吧?”
“不然。”老先生正色道:“本官做这个转运使好几个月。”
老二插嘴:“是代转运使。”
“代转运使几个月,其中又是解送赈济款子,又是发行盐票,帐目还有些乱,在朝廷钦差到来之前,得先整理好了。还有,苏木,你我虽然要走,却不能现在就撒手不管,致使衙门里乱成一团不是?你却也知道,盐司里的大小官吏和幕僚也派不上用场,最后还得麻烦你。”
老先生一边说话,一边抚摩着长须,大有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架势。
吴老二冷笑:“爹你现在总算知道那群书生派不上用长了,当初为什么又要聘请那顾润他们给自己找不自在,当初又为什么不让姐夫入幕。姐夫什么人物,也看得上你那个师爷位置,真做了,也是跌了身份。他之所以进盐司,还不是想帮你的忙?现在你醒悟了又如何,今后回扬州做推官,不能再这么干了。”
“我上次为了沧州百姓接了皇帝陛下中旨,留在盐司做官,名声尽毁,还有什么脸做官,岂不是要沦为人的笑柄,扬州我是不会去的。”听到儿子的埋怨,吴老先生面沉如水,就要发作。
苏木忙道:“好,不就是整理些帐目、文书什么的吗,也就几日光景,我等下就去办。”
他原本想花上几天工夫就将盐司的事情彻底交接了,等一上手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顾润等人现在已经和苏木彻底翻脸,根本就不会帮忙。
而整个盐司的书办和先生们,基本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说句难听点的话,就算是一个不重要的数据,苏木也得自己亲自跑去帐房查,一来二去,甚是耽误。
这群人指望不上,苏木只能自己去干。
实际上,就算在以前,整个转运使官署,吴大人的秘书机构也就是苏木一人在竭力维持,业务早就熟悉了,也不至于束手束脚,就是累了些。发展银行那里是没办法去了,就连功课没没办法温习。
苏木基本上是一大早就去盐司,到后世北京时间下午六点才收工回客栈睡觉,生活过得平淡。
花了差不多十天时间,苏木总算将吴大人在任期间的所有征募厘清封存,又将所有的往来文书分门别类归档,算是将所有首尾了结了。
苏木这边如此大的动静,难免落到有心人眼里。
盐司中就不断有谣言平白而生,什么:吴大人贪墨了银子,已经被人弹劾,朝廷已经派出锦衣卫过来捉拿,吴大人派苏木做假帐;什么。吴大人凑够了那两百万两银子,朝廷为了奖励他,决定去掉他头上那个“代”字,苏木正在替他整理相关政绩上报朝廷……云云。
每年秋季,一年的生产销售任务已经算是差不多了。而来年的盐引还没到发放的时候,再加上刚完成了朝廷两百万两赈济款子的任务,盐司的人都闲了下来,谣言也传播的极快。
一时间,偌大一个衙门竟有点人心惶惶的趋势。
就有人想去打听消息,可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到孤立苏木的后果。
如今,盐司的事情豆角是吴世奇一手把持,苏木负责执行。可以说,从吴大人进衙门开始,因为大家都对只这对翁婿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搞到现在,却没有人能够进入核心决策阶层,就算想去打听消息,也无从着手。
而且,这个苏木看起来很温和的样子,但独身一人竟然将一个规模庞大的转运使官署运转得极为顺畅,一个人挺三五个幕僚书半使,光这分才干就不得不让人心生敬畏。
所以,也没有人敢去找苏木攀谈。
最后,还是顾润忍不住了:“梅富贵,你忙乎了这十几日,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顾公子怎么想起问这个?”这段时间,苏木因为马上就要回京城,心情大好,又很同情顾润即将被皇家装进金丝笼子里,对他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顾润虽然深恨苏木,却也能和他说些场面话了。顿时不悦:“说起来,顾润也是吴大人的幕僚,转运使官署的事情也有责任知道。”
“哦,顾三公子你不是不过问盐司的政务吗?”苏木笑嘻嘻地说:“一雨兄以闲云游鹤,不羁名士自居吗?呵呵,大有魏晋古人之风的,梅富贵可佩服得很啊!”
“你……”顾润气得面庞微红,咬牙喝道:“姓梅的,别以为我们都是瞎子聋子,想必是吴大人发行盐票一事已经惊动了朝廷,要治你们的罪。看情形,你这是在查漏补缺啊!”
盐票一事动静甚大,顾润等人也知道这是在走钢丝,一个不慎就要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所以,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参与,倒让苏木少了许多掣肘。
苏木依旧微笑着对顾润道:“三公子,我做什么干什么,吴大人是否被朝廷怪罪,好象还轮不到你操心吧?”
“给我看看,看看你在写什么?”顾润一想起自己被一真骗得那么惨,又受了那么大的羞辱,把苏木也恨上了,老实不客气地伸出手去。
“对不起,这个不能给你看。”苏木一把拨开顾润的手,将所有的文书都封存了,气得顾润面色铁青。
在那里站了半天,这才一跺脚气呼呼地冲出屋去。
同情,还是同情,看着顾润的背影,苏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弄妥了,这沧州的所有活计都已经告一段落。按照日子算来,朝廷的宣旨大使也就在这两日的事情,我还是回客栈去收拾行装,准备回家吧!”
出门大半年,苏木现在突然想念去京城来。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已经将北京当成了自己的家。况且,那里还有自己最亲的人。
第四百八十五章 对弈
回到客栈,苏木叫客栈的伙计将自己的物品打包装箱。
客栈的老板娘夸张地问:“梅老爷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毕竟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苏木同客栈里的人都混得熟了,也有了些感情。
他也不隐瞒,点点头:“估计就在后天,我要回京城。”
“回京城,梅老爷现在不是在你岳丈那里做师爷吗?盐司什么地方,靠着你泰山那棵大树,好生风光,却为何要走,是不是因为重婚一事再次同你岳父翻脸?”女人大多八卦,老板娘忍不住连声询问。
苏木今天总算将手头的活干完,心情大好,忍不住哈哈大笑:“没翻脸,没翻脸。”
“哪为什么要走?”
苏木自然不讳告诉她自己要回京城赶考:“吴大人也不过是代转运使,估计朝廷要派新的盐使过来,他自回扬州去做推官。我嘛,在京城安家,现在没事,自然要回家去。”
“原来吴大人要回扬州去了?”老板娘惊声大叫起来。
苏木:“老板娘这事我只同你说,可不要外传。”
“是是是,老身省的地,嘴巴可严了。”
苏木在沧州做巡检司巡虽然是武职,但他骨子里还是一个文人。来沧州之后,特意开辟出一间房子做书房,文房四宝买了四套,书籍也攒下来好上千本,再加上日常用品,衣裳被褥,满满地装了十口腾条箱,用了一个下午才收拾停当。
等到一切弄妥,正要上锁,苏木却叫伙计们等一下,小心地从墙上揭下一张纸,折好了放进箱子中。
这张纸正是囡囡走之前所写,上面有大大的“之华”两个字。
字虽然稚能,却已经初具董其昌体的气韵。
想起自己以前手把手教她写字时的情形,苏木心中一暖。
但一想起囡囡的母亲梅娘,苏木心中一疼,却是说不出的惆怅。
梅娘走的那日,也是因为自己保持不住,阴错阳差之下同她有了肌肤之亲。
苏木自认为自己对于女色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穿越到明朝后也有三个红颜知己,可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仪。
却不想,自己这一世的童子身却破在梅娘身上。
若是在从前,梅娘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外人,她是死是活同自己也没有半点关系。可有了这层关系之后,苏木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梅娘走的时候将自己给她的银子都留了下来,一文不取,如今,她们娘俩还好吗?
苏木不觉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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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没几日就要回京城了,这次离家这么长时间,就这么回去也不太妥当,怎么着也该给家里人带些礼物回去才对。
胡莹还好说,这野丫头习惯使枪弄棍,就给她卖几件兵器回家吧!
沧州乃是南北要冲,商业繁荣,又靠近大海,城中有一家海货商人开的商号。这家货栈的商人姓金,听宗真说,此人以前也是靠走私盐起家的江湖汉子。在私盐上挖到第一桶金之后,大约是觉得走盐风险大收益也不尽人意。索性就买了船跑中国到日本的航线。
他的货栈中就有不少日本货,这个年头的日本穷得紧,也谈不上什么日货,想抵制也没什么可抵制的。
大明朝的海船跑日本主要是两件货物,一是黄金,日本的黄金价格颇低;另外一件就是倭刀。
日本出好钢,炼制的刀剑质量上乘,锋利异常。
苏木也没同货栈的伙计讨价还价,武士刀、协差、野太刀一样来了一件,叫伙计包好送去客栈。
胡莹的礼物有了着落,小蝶却要费一些心思。
苏木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究竟有什么爱好,她唯一的乐趣好象就是管家吧。
想了半天,苏木也懒得再去想,干脆去了一家绸缎庄子,挑了几匹料子了事。女人嘛,谁不喜欢穿漂亮衣服呢?
礼物买好,苏木也没个去处,决定再去发展银行看看,顺便找宗真吃酒。
再街上走不了几步,就听到太康嗲嗲的娇嗔:“讨厌啦,你就不能输人家一场吗?”
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听到太康用这种娃娃音说话了,苏木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转头一看,却笑出声来。
原来,街边正好有一家买文具的商号。
这家商号苏木以前也来过几次,老板是个秀才。商号里布置得甚是清雅,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屋中铺着地板,正中是一个一人环抱的乌木根雕。
根雕上刻着一副棋盘,甚是清雅。
这情形,倒有些像后世的茶社。
看模样,老板开这家商号并不为钱,而是找点事打发时间罢了,也方便联络文朋诗友。
此刻,太康公主正娇笑着盯着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手中捏着一颗黑子,久久不落。
而她身后则站在一饼二饼两座肉山,都是一脸怒容地看着坐在太康公主面前的那个书生。显然,太康公主这一局输得很惨。主忧臣辱,两大宫女都气愤填膺。
还真是巧了,这个书生不但苏木认识,就连太康同他也很熟。
此人正是第一个吃螃蟹,靠盐票发家的肖秀才。
苏木闲着也是闲着,就朝屋里走去。他心中也是奇怪,这两个人怎么坐在一起下起棋来了?
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太康公主输得很惨,一条大龙眼见着就要被人屠个干净。
太康公主是个不服输的人,不住地向肖秀才抛着媚眼,想扰乱他的心志。
却不想,这个肖秀才却一脸木讷,眼睛盯在棋盘上一刻也不挪,太康算是白表情了。
苏木以前在现代社会的时候也学过围棋,他喜欢国学,围棋乃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技艺,自然要有所涉猎。
以前还曾经花钱拜师学过一阵子,说起来,他所拜的师傅在国内也有些名气,是职业五段。
在花了不少钱下指导棋之后,那个名棋手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金庸的《碧血剑》那本小说里说,十六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确实是这个道理,你入门太迟,年纪又大,这辈子也做不了职业棋手,玩玩吧!”
苏木本来就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倒没想过要做职业。
虽说如此,他现在的真实水平也有业余二三段的样子。
第四百八十六章 纹坪
见到苏木,一饼眉开眼笑,不知怎么的,她看苏木是越看越顺眼,就忍不住禀道:“仙子,梅先生过来了。”
太康回头:“梅富贵,你可算来了,这个肖相公好生讨厌啦,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不过是一盘棋而已,下手这么狠!”
听到这话,苏木忍俊不禁,朝肖秀才一拱手:“肖相公好。”
肖秀才也起身来回了一礼,然后正色地对太康道:“一真姑娘,做人做事,都要认真,都要奋勇争先,能赢自然要赢,如此才算得上快意,才能品尝到胜利的甘美滋味。就算小生今日让你赢,只怕你内心依旧认为自己是输了,未必就能痛快。”
太康不为人知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笑道:“肖公子说得是,一真受教了。说起来,你也是咱们银行的老主顾,最近怎么不来买票了?”
三人分宾主坐下,老板忙给苏木送上一杯香茶。
肖秀才正色道:“不来了,如今买盐票到是容易,可要想兑换出食盐来,却非常麻烦,队伍又长得怕人,就不去找那个烦恼。”
他也不是不想赚钱,实在是资金回笼速度实在太慢,他的本钱来得不明不白,若拖延得久了,夜一长梦就多,只怕要被阳建忠发现。
肖秀才当初发现盐票之利之后,苦于没有本钱。便主动申请出去收帐,然后迟上一日上交,利用这个时间差买盐谋利。
如今这一套手法已经***,盐司门口日日派起长龙,搞不好就要等上两三天。到时候,交不上去款子,后果不堪设想。
再说,肖秀才在短期之内也赚了好几百两银子,是时候收手了。
“再说,这直接兑换食盐一事,本朝尚无成例,所不清楚什么时候就被叫停。所以抱歉,实在没办法再去照顾二位的生意。”肖秀才倒有些抱歉的神情。
这人挺温良谦和的,苏木对他第一印象很是不错。
太康笑道:“肖公子虽说小赚了一笔,可没有生发门路,做吃山空也不是法子。要不,我行替你量身打造一个投资计划?”
苏木听得好笑,这个太康小丫头片子如今是满口的现代金融术语了。
肖秀才摇头:“不了,不了,小生目前还没有赚钱的想法,多谢多谢,下棋下棋。”
太康见肖秀才不肯同自己有业务往来,心中失望,将手中棋子投进盒子里,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拨乱:“不下了,反正也不是你的对手。一同你动起手来,就被杀得片甲不留,好生无趣。”
“一真姑娘差矣。”肖秀才一脸郑重:“所谓棋差一着,缚手缚脚。围棋这种东西,两个人必定有高下,棋力不济那个必然输得很难看。可咱们下棋,享受的是那个过程。”
“你自己去享受吧。”太康开始不耐烦了,对苏木说:“你不是会下棋吗,要不同肖相公杀一盘?”
“你懂棋?”肖秀才来了精神,目光灼热地看着苏木。
“会一点,知道死活,就是……”
还没等苏木将话说完,肖秀才就打断他的话,不住地将棋子收拢,道:“会就好,来来来,下一盘。”
苏木暗自摇头:这个肖秀才就是个棋痴。
却不过肖秀才的热情,人家怎么说也在无意中帮发展银行做了一次广告。顾客就是上帝,苏木笑了笑,就坐到肖秀才的对面。
接着就是猜棋,苏木猜中了黑棋,肖秀才执白先行。这一点和后世的围棋规则却有些区别,而且,明朝的围棋实行的是座子制。
接着,就是开始时的布局。
两人的开局都中规中矩,下得十几手之后,苏木顿时吃了一惊,这个肖秀才的布局还真是不错啊,在不自不觉中就成了大模样。
苏木的真实水平不高,也就业余二三段的样子。可摆后世发达的咨询所赐,他平日里也常在网上同人过招,积分也很是不错。而网上也常常有职业高手出没,比如常昊,就曾经用过真名在网上和粉丝交手。刚出现的时候,还被网友当成西贝货,骂了个半死。不过,等人家一落子,粉丝们这才晓得厉害,作为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才知道,此人是真的常九段。
没吃过猪肉,还看过猪跑。
肖秀才走了这十几手棋之后,苏木已经大约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水准了。
真要严格算来,此人当在后世职业二三段之间,放在大明朝也算是国手一级。
尤其是这个开局,飘逸潇洒,在润物无声中,占尽大势,将苏木限制得死死的。
苏木禁不住吃了一惊,叫了一声:“好!”
在以前,苏木只不过觉得这个肖秀才有几分小聪明,很会赚钱,却不想他在围棋上竟然有如此功力。这才是,人不可貌像啊!
不过也可以理解,此人竟然能够算出盐票中的漏洞,可见数学并不差。而下棋,很多时候考的就是一个人的计算能力。
布局完毕之后,肖秀才就将目光落到苏木左手一角,一个大飞,开始抢占实地。
“也不算,小生这些年日子过得窘迫,可谓是毫无滋味可言,只一摸棋子,与同窗好友纹坪论道时才觉得活得有力气。何以解忧,惟有一横一纵十九路。”
“想不到肖兄也是个雅人!”实地争锋乃是苏木的强项,他也不退让,直接一个尖,应手。
而且,像这种边角相争,后世在总结前人经验之后,早就形成了一整套的定势,对手怎么走,你该怎么应,都有固定的应对之法。
应了几手,苏木就将左角给守住了。
肖秀才惊讶地看了苏木一眼,心中也是微动:以梅先生的棋力看来,倒不算太高,也就准一流水准。先前布局的时候,显然已经被我牢牢克制住了。却不想,一转入实地争夺,情形却又一变。就好象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每一招一式都是从容不迫,好象是已经料敌机先一样。
恩,这样的对手倒有些意思了。
想到这里,肖秀才提起了精神。
第四百八十七章 朝露滴面
肖秀才在这个时空中的棋力也算是好手,而他这人读书不成,家境贫寒,就将全副精神放在这黑白棋盘上,对于围棋有着狂热的嗜好。
如今碰到苏木这样的好手,顿时来了兴趣。
很快,左边角的争夺就算结束了。
其结果当时是苏木强占了这一片实地,心中大概计算了一下,至少得了三目的实利。
肖秀才也不纠缠于边隅之争夺,将目光放到中盘上面,算是承认自己在这一觉吃了点小亏。
苏木心中偷偷地羞愧,他已经看出来,按照真实的棋力,他苏木根本就不是肖秀才的对手。之所以小占了点便宜,靠的是见识。
没错,他当初学围棋的时候,整天和高手过招,没事时自己还打谱,背棋书,已经牢牢将十几套定势记在心中。围棋经过两千多年的演变,到现代时,每一招每一势每一个变化,背后都有连篇累牍的棋书记载。
苏木之所以能够压肖秀才一头,靠的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可惜,这个小小的便宜并没有让苏木得意多久,在进入中盘争夺之后,苏木很快被肖秀才的出色的大局观压得喘不过气来,形势越来越不妙。
苏木在心中大概计算了一下,再这么发展下去,到最后,自己至少要输三路棋。
时间一点点过去,棋盘的局势很快已经变得分明。
靠着现代人的见识,苏木面前守中的两只角,赢了六目。
可这六目的的优势在整盘棋中显得微乎其微,照目前这种局势发展下去,根本就没有板回来的可能。
眼见着中盘已经结束,苏木捏着一颗棋子,久久不能落下,陷入了长考。
太康公主见苏木踟躇犹豫,心中也是急噪,忍不住道:“你还是快点落子呀,再这么下去只怕不成。”
肖秀才现在在边角争夺中,被苏木吓了一跳,也觉得很有意思。可一旦进入中盘,苏木却显得无比笨拙,棋路气韵也呆板呆滞,顿时有些兴味索然。
将一颗棋子丢进盒子里,道:“梅巡检,这盘棋子,肖某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再下下去,应该能赢你三四路棋吧。”
苏木心中也是无奈,下棋这种东西,你如果棋力不济,只有被人死死压制的份,就算想翻身也没有可能。
他心中突然一笑:下棋不过是一种娱乐而已,我也太执着了些,倒是着了相。
这下也懒得再思考,就选择了一个保守的思路,一个尖,先守住自己的基本盘。
却不想,肖秀才连连点头:“你大局受压,此刻也只能先守。不过,这么守下去,必然要被我的势牵制,越到后面,越是寸步难行。”
苏木问:“肖相公你是怎么和一真走到一起的?”
肖秀才指了指货栈老板:“这位先生是我的棋友,肖某每日都会过来手谈一局。今日正下着棋,这位一真姑娘在旁边看了几眼,就主动请战,在下切之不恭,只能勉强迎战了。”
又走了十几步棋,这盘棋就到了收官的阶段。
正如苏木和肖秀才先前所料想的那样,从现在看来,苏木应该要输两路棋以上。
收官阶段就好象是真正战争中的短兵相接,一寸地一寸地的争夺。
到这个时候,苏木才发现先前肖秀才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压迫感好象弱了许多,自己应对起来也从容了许多。
在找到一个劫材,反复经过六七次打劫之后,苏木顺利地将一条大龙救活之后。
围观的货栈老板轻叫一声:“这几道棋走得妙啊,真是梅花间竹,大珠小珠落玉盘,就连老朽也看得眼花了。若换成我来打劫,只怕早就心神恍惚了。梅巡检你的算术真是不错啊,佩服,佩服!”
苏木心中一个激灵,突然明白自己刚才这几手棋为什么下得如此轻松。
原来收官阶段,考的就是一个人的计算能力。自己同老师和同道下了那么多指导棋,对这一套早已经练得熟了。古人围棋据说乃是尧根本先天八卦河图洛书所发明的,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哲学色彩,成为士大夫用来陶冶情操,感悟天道的工具。
所以,古人下棋讲究的是潇洒飘逸,并牵强附会地赋予它一种神秘的色彩。
围棋传到现代,却已经变成一种纯粹的竞技运动。棋手过招,寸土必争,杀他一个血淋淋不死不休。
所以,说苏木的风格和肖秀才根本就是两回事。
到了收官阶段,现代竞技围棋的战斗力这才痛快淋漓地发挥出来了。
肖秀才被苏木左一倒右一刀砍得脑袋发涨,心中抽了一口冷气:这个梅巡检的棋风好生狠辣,虽然棋型不好看,但却简单实用。想不到,围棋也可以这么下,真真叫人别开生面啊!
他本是个棋痴,见到苏木着新鲜的下发之后,就如同一个老饕看到一桌丰盛的酒宴,顿时欲罢不能了。
其实,苏木的这种杀棋法也不是没有办法可破。但肖秀才有心看苏木有什么新鲜花样,索性就按照苏木的套路,开始同他反复地在棋盘各处绞杀。
货栈老板看得瞠目结舌,不住道:“这棋,这棋……也太不堪了,一味肉搏,不是君子之风。”
不但是他,就连太康公主也看得入了迷,苏木这种下法实在是太新鲜了。
过不了片刻,这盘棋总算是下完了,算了算,竟花去了一个多时辰。
苏木只觉得腹中饥饿,站起来笑着一拱手:“肖兄,承让。”
这个时候,肖秀才这才意尤未尽地站起来,清点了一下,点头:“我的白棋六十三目,梅巡检黑棋六十七目。刚才只顾着厮杀,又贪看梅巡检的下法,却输了四目。”
说完,他一整面皮,恭敬次朝苏木一施礼:“梅先生棋如仙鹤鸣天,朝露滴面,令人耳目一新,佩服!”
苏木忙一把将他拉住,笑道:“谬赞了,某是武人,下棋时杀性重,也谈不上什么仙鹤鸣天,不过是刀刀见血,拳拳到肉罢了,见笑。不过,下棋这种东西,总归是要分出胜负的。胜负关头,自然要使尽手段,斗智斗勇,这才是棋道的乐趣之所在。”
肖秀才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亮,好象把握到了什么。
正要说话,一个盐司的衙役急冲冲跑进来,“梅先生,梅先生,原来你在这里,小人已经寻你两个时辰了,总算找着了人。”
“怎么了?”见他满面慌急,苏木预感到有事发生。
衙役:“梅先生,朝廷的宣旨的中官已经到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讥讽
听到衙役这么说,苏木心中偷偷地舒了一口气,暗想:总算到了,我这次总算是可以回家了!
肖秀才见有人找苏木,一拱手:“梅先生自去忙,小生告辞,有机会再找你纹坪论道。”
苏木也没急着问那衙役,朝肖秀才一拱手,笑道:“肖兄今天输给梅富贵,那是因为你贪看我的下法。以你的棋力要胜我,却是简单。以后,只怕我也没办法和你一争高下了。”
肖秀才:“我与梅先生一见如故,莫逆于心,难不成不下棋就不能交往?”
苏木:“也是。”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一真姑娘,你先前不是说要替小生弄一个什么投资计划吗,等下派人将章程带给在下看看。小生手头还有数千两银子,的确是不能坐吃山空的,还得想些门路生发。”
一说起业务,太康就来了精神:“还,肖公子放心好了,等下就派人送过来。”
笑声中,肖秀才已经去得远了。
苏木心道,这个肖秀才人却不错。
就转头问那个衙役:“方才你说什么宣旨的中官,又是怎么回事?”
衙役:“就在两个时辰前,朝廷的宣旨人马抵达水西门码头,关知州等人都去接。这支队伍好多人,总数都上百了。说来也怪,来咱们盐司的只十余人,另外一队人马进城之后却去了另外一处。”
苏木心中一凛,想来另外一只队人马是朝廷派去顾润家提亲的。
他忍不住朝太康笑了笑。
太康也是一笑,对于她这种人物来说,自己的终身大事根本就没办法做主,倒是一饼和二饼两个丫鬟气得捏紧了拳头。
苏木对那衙役道:“你接着说。”
衙役道:“看到宣旨的中官到了,大老爷就派小的来寻梅先生,说一起去接圣旨。”
“那好,我这就过去。”
“没用了,只怕旨意早已经宣完了。”衙役不住顿脚:“小人接令之后,先是去了客栈,梅先生你又不在。又去你日常爱去的几家酒楼、书坊寻了半天,到在这里寻到你,已经快两个时辰了,现在过去也没用。”
苏木心中微微抱歉,不过,反正圣旨上大该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了,倒不觉得有什么要紧:“算了,我就不过去了。对了,圣旨上说什么?”
他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衙役:“小人怎么会知道?”
“也是。”苏木扔出去一枚碎银子,正要将衙役打发掉。
突然间,一声长笑,从门口走进来好几个趾高气扬的书生,一看,正是盐司衙门的几个书办同仁,为首的正是顾润顾三公子。
见来了这么多人,衙役顾不得说一声“谢”,就慌忙跑了出去。
顾润今日可谓是容光焕发了,得意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梅富贵,想知道刚才那道圣旨究竟是什么内容吗?”
苏木摇头:“不想知道。”
太康:“一饼二饼,咱们走。”
顾润这才看到太康,面容一变,换上了一副浓重的厌恶,然后恶狠狠地看着苏木:“姓梅的,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这可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新闻啊,对了,一真你也留下,听一听。”
说着,就张开了手拦住太康的去路。
一饼和二饼面色大变,就要动手,太康却淡淡道:“倒是想听听。”
然后悠闲地坐在肃穆身边。
顾三公子冷笑道:“在吴大人接了圣旨之后,我就四处找梅兄,想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却不想,寻了半天,到这里才找到你。原来,梅富贵是在同美人幽会啊!啧啧啧,光天华日,闹市之中,真真是脏了我等的眼睛!”
几个书办也是一脸的鄙夷。
苏木惊道:“别乱讲,我和一真也是偶然才在这里碰到的。”
太康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木:“我同你幽会却是你的福气,怎么吓成这样,难不成我还要吃人?”
苏木苦笑:“仙子乃是天上的神仙,我只有将你供在心中景仰,丝毫不敢亵渎。”这女人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一个声音在心中喊。
见太康对苏木如此亲热,顾润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一股嫉火升腾而起。
眼睛也红了,骂道:“贱人,伤风败俗!”
一饼二饼大怒,就要动手,太康却一把将她们拉住,小声笑道:“我最喜欢看人生气了,让顾公子说下去。”
两女这才停了下来,可眼睛里却发出油油的绿光,几欲要将顾润生吞下去。
看到太康很享受的表情,苏木这才明白,这女子中书毒日深,巴不得有人为她争风吃醋,这皇家的教育,也不怎么样啊,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看到太康小颜如话,顾三公子心中一颤,不知道怎么的却骂不下去了。
他将胸中的怒火发泄道苏木身上:“姓梅的,前一阵子有吴大人护着你,叫你得意了一段日子,以后看谁还能保得了你,看你还如何嚣张?”
苏木:“你这话说得好奇怪,究竟怎么回事啊?”
顾润:“实话告诉你,刚才朝廷的中官过来宣旨,免去了吴大人的代理长芦盐运使司盐运使一职,调任通政司做经历。”
苏木咦一声,大为惊讶:“吴大人去通政使司做经历?”
这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中。
按照苏木的预想,吴老先生这个代转运使一职肯定是要被免去的。下来之后不外是两个结果,一,还回扬州做他的推官;二,不再任职。
却不想,竟将他调回中央,进了通政司。
“是啊,刚才咱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四下寻你。”顾润得意地大笑起来:“通政司不过是一个养老的地方,无职无权,看你梅富贵以后还怎么嚣张。哈哈,姓梅的,你岳丈去京城养老之后,你又该怎么办?呵呵,盐司的幕僚你是做不下去了。而吴大人没有权势之后,也没办法再照应你,现在就算想去巡检司做个小小的巡检也没有可能。是不是感觉天下之大,却没有你容僧处啊?真让人同情啊,梅富贵,我同情你!”
他身边的几个书办也同时讥讽地大笑起来。
第四百八十九章 我同情你
明朝的通政司在开国之初权力极大,可经过无数次改革之后,通政使司的权力受到了极大限制。
通政司也从开国时的一个类似于内阁一般的结构变成了养老院。平日里只负责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
看起来事情好象很多,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下情上达,上令下发的秘书机构。问题是,皇帝的秘书机构自有翰林院和司礼监,眼睛里根本就看不到通政司。
到现在,这地方已经变成一个大型传达室,养了一群失势的官员,准一个养老院。
京城之中,如这样的养老院还有几家。比如钦天监,里面官员们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不过,人家还是时不时会弄些天象、天人感应这种东西去皇帝那里显示存在,比你一个负责收发的通政司要好上许多。
进了通政司,基本上可以宣布你在政治上的死刑。
几个书办笑得畅快,说句实在话,他们对吴大人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起初也不过是想给吴世奇和苏木一个下马威。上次刘孔和贪墨大案,盐司被抓了几十人,这其中就有不少他们的故旧、熟人。
可以说,苏木和吴大人算是他们结了些仇。
但不想,苏木的行政能力实在太强悍,一个人竟将整个转运使官署维持下去。
不得不承认,衙门中现在又不少人对苏木是相当佩服的。
如此这种情形再持续下去,只怕人心都要跑到吴世奇和梅富贵他们那边去了。
好在吴大人这次总算是被调走了,这也叫大家同时松了一口大气。
所以,等到顾润提议去寻梅富贵,将这个消息告之的时候,大家都兴冲冲地跟了上来,惟恐错过了这个打脸的机会。
苏木看得不住摇头:这群人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尤其是顾三公子,心胸也太狭窄了些啊!也就这点格局,难怪这几人也只能在盐司做书办混日子,而顾润却要被送进京城做驸马?
驸马是那么好做的,只要一被送去,整个人生就都毁了。
苏木淡淡一笑,反问顾润:“你同情我?”
顾润笑而不语,没上讥樊色更浓。
这个时候,街那边传来阵阵喧嚣的锣鼓声,抬头看过去,一队披红挂彩的队伍正在游行,然后就有一群孩子在喊:“咱们沧州出驸马爷了,出驸马爷了!”
队伍前面是两个骑在马上的侍者,手中提着花篮,将一块块糖果朝下面扔去。
孩子们欢喜一声,纷纷上前争抢。
苏木突然笑起来,如果没想错,这大概是朝廷派来提亲的队伍。皇家嫁公主,何等的隆重喜事,自然要在沧州城里游上几圈,与民同乐。
这顾润大概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笑什么?”屋中的几个书生对外面的热闹根本就不感兴趣,顾润倒是被苏木的笑容激怒了。
苏木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康身后站着的两个强壮得像哥斯拉的女汉子看一眼,然后同情地看着顾润:“我同情你。”
“什么?”顾润问。
“我同情你!”苏木的声音大起来,长叹一声:“顾公子你最大的问题是心胸不宽,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你实在太胡闹了,除了会吃喝玩乐,对于整个家族来说却是毫无用处,弄不好,还能给大家带来不测之危。就因为如此,在家族利益面前,三公子你是注定要被牺牲的。”
“你什么人,敢这么教训我,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顾润气得面色铁青:“说些不着调的疯话,是不是天气转凉,风寒入体,烧昏了头?吴大人马上就要离开沧州,眼见着你就要衣食无着,又有什么资格同情本公子?”
话虽这么说,顾三公子却突然想起梅富贵在盐票上大发横财,就算从现在开始什么也不干,也够他吃上八辈子。衣食无着四字,怎么也同他挨不上边。
苏木目光中的怜悯之色更浓,“前几日我听吴大人说过一事,觉得非常有趣,事关你们顾家,也算是顾家的一场大机缘吧,若是做成了,当保子孙三代富贵。”
苏木这话引起了顾润等人的好奇心,忍不住问:“什么大机缘。”
苏木:“据说,当今慈圣太后是兴济人,张家祖上和顾三公子的祖父乃是同窗。”
就有一个书生问顾润:“一雨,此事情可真?”
顾润倒是有些得意:“听家父说过,事关皇室,不好对外讲的。”
“哎哟,想不到顾家和张太后家还有这种渊源。”几个书生都抽了一口气。
顾润更是得意洋洋起来。
但苏木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形容凝结了:“当今天天子有一御妹叫太康殿下,年约十五,待字闺中。我朝皇家选驸马,大多选择那中中等人家的书香门第,却并不会同勋贵世界联姻。再加上张太后和顾家的渊源,所以……”
苏木故意拖长了声音。
几个书生忍不住惊问:“所以什么?”
苏木:“所以,张太后就有意在顾家选一个未婚的少爷做皇家驸马。”
说着话,目光就落到顾润的身上。
顾润的脸白了起来,大喝一声:“你放屁!”
苏木:“顾家有三位公子,老大和老二已经成亲,算起来,就只有三公子了。想来,那队人马定然是朝廷派来赐婚的人马了。”他说一句,顾润就骂一声“放屁!”
到最后,已经声嘶力竭了。
一个书办见顾人急火攻心,就劝道:“一雨兄,这个姓梅的胡言乱语,这是故意在气你呢!”
“对对对,肯定是。”顾润面色总算恢复了正常:“梅富贵,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本公子险些被你给骗了。”
苏木指着那对游行队伍,道:“他们马上就过来了,到时候,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着话,队伍总算到了门口,一刹那,喧哗声入潮水一样涌来。
一个书生走到门口,大声问:“敢问公差大哥,朝廷选了哪家的公子去做驸马?”
为首那个官差笑着回答:“还能是谁,太后听说顾家三公子顾润才学出众,品德高洁,就恩准了这门亲事。咱们这次过来是替太后她老人家传旨赐婚的。只等开了年国丧期一过,就请三公子进京完婚。”
“啊!”屋中众人都同时大叫了一声。
顾三公子更是如同被一把大锤重重地砸了一下,软软地瘫坐到椅子上,大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第四百九十章 软禁
这下,屋中再没有人说话了。
至于太康公主,则是一脸的恬淡,好象这事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苏木看了她一眼,心中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冷意,这小姑娘在自己婚事上表现得太冷静太成熟了。一般女孩子碰到别人谈起自己的婚姻,要么是一脸的娇羞,要么是因为对未来父君不满意,而满面愁绪和不甘。
到最后,又因为无力反抗封建婚姻,哭哭笑笑一场,最后嫁着他人妇。
苏木心想:她大约也是知道皇家的婚姻就算是贵为公主,也是无力反对。与其如此,还不如接受了。这小姑娘什么有公主病、文青病、神经病,身上大小毛病一堆,可在大事上面却稳得住。这才十五岁就这样了,将来长大还如何得了?若她是个男儿,又接触到政治,只怕她哥哥朱厚照的皇帝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真是个人物啊!
同这样的强势人物做了生意上的伙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队伍没头没尾,闹得厉害。
屋中几个随顾润前来挑衅苏木的书生都是面面相觑,半天也则声不得。
再看那顾润,已经是满面苍白,已是深秋,这小子额头上却尽是黄豆大的汗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游行的队伍总算是走完了,屋中又恢复了静谧。
几个书生想出言安慰顾润,可讷讷几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喊:“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在这里。”
听到这声音,里面的人才醒过神来,抬头看去,就看到顾润的大哥和二哥带着两个奴仆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顾润仿佛是看到了救星,触电般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哥二哥,你们可算到了,小弟有一事要问,十万火急……”
话还没有说完,顾老大就面色一沉,喝道:“三弟,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和你二哥哥好找。你这人实在太不成器了,叫人好生失望!”
他没由来地就冲顾润发起火来,顾润被骂得缩了缩脑袋:“大哥,我不是在盐司当差吗,出门公干很正常啊!”
“正常,正常什么,从今天开始,你也不用去盐司了,老实呆在家里。”
“大哥,这又是为什么?”顾润忍不住叫起来。
还没等顾老大说话,顾老二就笑眯眯地对顾润道:“三弟,大喜,大喜啊!好叫你知道,当今慈圣太后下了旨意,赐婚于你,让你做皇家的驸马。这可是大海一样的圣恩啊,如今,提亲的宣旨官员已经到沧州了,刚才就是他们在巡街。如今,满沧州城的百姓都已经知道咱们顾家如今是皇亲了。爹爹都欢喜得流下泪了,恭喜三弟,恭喜三弟!”
“啊,我不!”顾三公子大叫:“我不去做驸马,我不要去做驸马!”
顾老二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反问:“三弟你这是怎么了,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大好事啊,咱们全家上下都替你高兴啊,怎么反不愿意去做驸马了?”
的确,顾家只要做了皇亲,将来也算是摇身一变成为沧州的名门望族。虚的实的好处自不待言,而且,他和大哥还能得到朝廷赏赐的爵位。可以说,举族上下都被这一天大的惊喜刺激得欢呼雀跃。
至于顾老三个人的感受,别人也不会在乎。
一个大家族中的子弟,总得有人为宗族利益牺牲啊!
顾润还在大叫,苍白的脸变得血红,夸张地挥舞着双手:“我不做驸马,要做二哥你自去做好了?”
此刻的他已经陷入了疯狂,作为一个书生,即便科举无望,依靠家族的势力在地方上也会过得滋润。况且,他现在在盐司也混得风生水起。却不想,一个霹雳下来,自己去要去给皇家做驸马。
驸马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天下人都是知道的。不能做官,不能经商,还时时刻刻被公主、公主手下的宫女、礼部的官员约束,那身份同入赘没任何区别,当真是生不如死啊!
想不到堂堂顾三公子,在沧州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儒生,如今却要沦为世人眼中的笑柄。
顾三公子这一闹,顾家老大和老二都觉得大为尴尬。
儒家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道德标准。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顾家这是要牺牲顾润,重振家声,大家觉得顾老爷子和顾家老大老二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对于顾润,同情归同情,可有的责任还是必须担负起来的。
顾老二被弟弟忤了这么一句,大觉丢脸,喝道:“老三你说什么混帐话,我若是未婚,爹爹要我做驸马,自然就去了,少说胡话,你嫌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
顾老大朝苏木等人一拱手:“梅先生,各位公子,见笑了见笑了,我三弟是被这好消息给冲昏了头。”
“来人了,把老三给我带回家去,好生看管,从现在开始,到完婚,不许离家一步。”
说完话,他一挥手,身边两奴仆就如狼似虎起扑上去,架着顾润就走。
顾老大现在已经是顾家的实际掌管者,未来的族长,他这句话一说出口,算是将顾润给软禁起来。
“放开我……我不做驸马,我不做驸马……苍天啊,苍天!”
顾润凄厉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逐渐渺不可闻。
听得人心中一阵发酸。
等到顾家的人离开,随顾润一道过来的几个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他们这次过来原本是要看苏木的笑话的,原本是想看到苏木失势之后的潦倒模样,却不想顾三公子竟然倒霉至此。
经过这么一闹,众人都是没有了兴致,自然不好意思在这里呆下去。
顾润顾三公子今天连声喊不愿去做驸马,又是当着公主的面前,丢人丢到了家。
这本是一件很逗乐的事情,但苏木却是一叹,对于三公子,他是除了同情还是同情。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太康却“咯”一声笑起来。
第四百九十一章 糟糕,出事了
苏木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道:“太康殿下,那可是你未来的驸马啊!没错,我同顾三公子以前是有过不快。不过,看在你和顾文本老先生的面子上,反正他现在也这么惨了,这段恩怨就此做罢。”
他喝了一口茶水:“其实,说到底,我同顾润公子也没有什么恩怨。真要说有,估计是他误会你我有私情,这才吃飞醋吧。”
这个时候,只听的“叮当”一声,苏木和太康转头一看,却看到货栈的老板满手茶水淋漓,一口上好的紫沙壶在地上变得粉碎。
他一身颤抖地指着太康:“你你你……”
显然,苏木刚才所说的:“太康殿下”四字正好被他听到了。
苏木和太康马上就要回京城,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也不怕暴露了身份。
苏木笑问:“老板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去看看后面的水烧开了没有?”
见太康点头,老板如蒙大赦,一道烟似地消失不见了。
太康突然似笑非笑地看了苏木一眼:“真是误会吗?”
苏木大惊:“殿下,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只不过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将来或许还有更加广阔的合作前景,这人,凡事得向前看啊!”
“看你这人,吓得同什么似的,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做驸马的。”太康唾了一口:“说起来啊苏木,你这人其他都好,就是没有担待,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
苏木正要分辨,太康又道:“不过,还是比顾润好些。顾三公子才真真是不像个男人,好酒贪花,浪荡无行,遇到大事,张皇无措,废物点心一个。”
苏木这才好受了些,道:“是是是,他做你的驸马,白瞎了你这个人儿。”
“太后要他做本殿的驸马,本殿也是没有法子,让他做就是了。”太康端起茶杯,檀口轻吐,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淡淡道:“对于本殿来说,不过是多养一个吃饭的闲人而已。如此肮脏人物,也别想近得了我的身。女人,有的时候并不需要男人。权当他是个摆设罢了。”
“你!”苏木张口结舌,这太康的观念也太超前了些吧。不过,不知道怎么的,他心中反有一种大松了口气的感觉,这叫他觉得很是奇怪。
旁边的一饼和二饼听到主子说出这种话来,都同时露出笑容。
她们跟了太康一辈子,有时候说话也没有顾及。
一饼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是,就将那无行的废物养在驸马府中好了,反正他别想有其他心思。”
二饼也冷冷地粗着嗓子道:“以后他要想见殿下,先得过奴婢这一关。”
依旧是同情,苏木知道,这个顾三公子在太康三人心目中的地位是低得不能再低。对于花少未来的生活,苏木只能抱以叹息。
既然朝廷派到沧州颁恩旨的队伍已经抵达,估计再过得几日就要回京城去。
苏木觉得是时候和太康商量一下回京的事情,就将朝廷这次派谁来颁旨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便,很直白地说道;“殿下,这次你是必须回京了,还要落实到臣的头上,太后口喻,在你没回京城之前,臣要和你存步不离。要不,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吧。正好,吴世奇大人和我都要走,大家做一路,雇一条小船。”
说出这话的时候,苏木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即便太康答应同自己一到回去,可这小丫头精灵古怪,随时都有可能反悔。
好在太康这次很是爽利,点点头:“好啊,咱们一起走。对了,苏木,等下你去帮我收拾收拾行李,怎么,不愿意?”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苏木忙站起来:“走,去你住所看看。”
太康公主现在在城中自租了一座院子,只使一饼和二饼两个宫女,也没雇佣其他下人。
苏木本以为收拾行李本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到地头一看,却吓了一跳:“这就是你的行李?”
“当然。”
只见,这座两进院子里的十几个房间都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书籍上万册、衣服六大箱、珠宝玉器三大箱,小叶紫檀家具十几张、还有晒干的海鲜,山东的干果,河北的山货。
这……这么多东西,开个货栈都足够了。
苏木这个时候才知道,太康公主成天叫穷的原因了,这家伙就是个购物狂,拿钱不当钱使的主。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SHOPPING!
苏木无语问苍天:“这么多东西,再加上我和吴大人的行李,一条船可装不下。再说,一路上还得有人侍侯,又去那里找贴心可靠的下人?”
太康笑道:“你也不用费神,到时候叫田大人派他手下过来将本殿的东西装上他们的官船就是。算了,你和吴大人也同我一道坐他们的船吧。大船坐着,也舒服些。”
“这个,妥当吗,仔细暴露了殿下的身份,失了皇家的体面。毕竟,殿下这次微服私访,说出去却不不好。”苏木小心地问。
太康殿下:“你也别急,这一桩本殿却也是想得到的。我依旧是隐名埋姓,做道人打扮。”
“还请教。”苏木知道太康还有后话,沉声问。
太康:“这次来宣旨的礼部田侍郎本殿也不认识,不过,田青却是认识本殿的。他是舅舅最贴心的管家,以前本公主看上一个物件,就叫他去买。你去找他就是,敢不来。”
说完话,就从手腕上勒下一串珊瑚珠子递给苏木:“这串珠子是舅舅最心爱之物,后来被本殿强要了过来,当时田青也在场。你去找到他,给他看这物件,田青就会明白的。”
苏木接过珊瑚珠子,触手温润晶莹,先赞了一声,这东西果然不错,起码价值上千两银子,也只有张鹤龄这种贵人才玩得起。
同太康分手之后,苏木就将珊瑚珠子戴在手上,逍遥地朝驿站走去,心中正想着等下见了田青该说什么。
走了半天,不觉天已黑了下去,身上一阵发冷。
他这才意识到已是深秋,昼短夜长,再过得半月,冬季就该来临了。
正在这个时候,他眼前一黑,好象被一件什么东西罩住了。
然后后脑一疼,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棍。
朦胧中,声音乱糟糟地喊:“拿住梅富贵了……这厮……大官人……”
在昏迷过去的瞬间,苏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糟糕,出事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囚徒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苏木幽幽醒来,只感觉头疼欲裂,口中也干得好象要燃烧了一样。
眼前一片漆黑,却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苏木现在脑袋中还是一片混沌,思维也很是混乱。
他动了动,身上传来一片沙沙声,伸手一摸,却是干谷草。
“这里是什么地方……”苏木一呆,忍不住叫了一声:“来人啦,来人啦!”
“叫什么叫,再叫,打不死你!”一声怒喝从远处传来,然后只“吱啊”一声,门开了。便有一点灯光移来,片刻就来到苏木身前。
这个时候,苏木才发现自己正好被人关在一间柴房里,门外是黑压压一群家丁模样的壮汉,都是一脸凶狠地看着苏木。
苏木以前在正德皇帝面前将自己吹成天下武功夫第一高手,其实,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也就比普通人壮实些,根本就不懂得任何武功。要想同眼前群人动手,无疑是自讨苦吃。况且,沧州又是武术之乡,搞不高这几人还有武艺在身。
这个时候,暴起发难显示是不科学的。再说,情况不明,就算侥幸从柴房里冲出去,又能去哪里?
苏木深吸了一口气,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可知道我是谁,你们绑架我,就不怕吃官司吗?”
掌等那条汉子冷笑:“我等自然知道你是谁,不就是前巡监司巡检、前盐司的师爷梅富贵吗?现在,你就是一条丧家之犬,普通老百姓一个,要收拾你还不简单。实话告诉你,你这次的事大了,惹了不该惹的人,就老实呆着吧,若在废话,吃我等一顿暴打,退了火气再说。”
“惹了不该惹的人,究竟是谁?”苏木沉声问。
“至于是谁,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家老爷自要去见贵人,等他闲了,自然会来处置你?”掌等那人一挥手:“拖过来,一并关了,等候发落。”
两个剽型大汉拖着一个血忽忽地人体,丢进柴房中,然后一口唾沫吐到那人的身上,喝骂道:“吃里扒外的,头生反骨,打不死你!”
那人呻吟一声,趴在谷草上,再不动了。
又有一个人将一盘饭菜放在地上,众人这才关了房门离开。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苏木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后脑勺上本人敲了一个大包,一摸,疼得钻心。他走到窗户前看了看,窗户上装着擀面杖粗细的木条,墙壁厚达一尺,皆青砖垒成,非人力可以破拆。
再说,自己就算从这里出去,外面还有不少大汉巡逻。
显然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苏木摇了摇脑袋,心中发愁,也不知道动手绑架自己的究竟是谁。看刚才这群汉子的打扮,都穿得整齐,也不像是贼人。那么,究竟是谁呢,我苏木在沧州好象也没有什么仇人。
难道是顾润,又或者是马全?
说来也怪,自从上次盐司贪墨案***之后,马全就销声匿迹人间蒸发了,想来定然是离开沧州躲避风头去了。
这次,会不会是他回来报复我苏木呢?
正想着,刚才被扔进来的那人同一动,然后大声呻吟:“水,水……”
声音又低又弱,却非常耳熟。
苏木心中一动,倒了一碗水摸过去,将那人扶起,摸黑给他喂了几口。
那人才恢复神智,说了声“谢谢。”
这个时候,苏木才听出他的声音来,忍不住叫了一声:“肖秀才,是你?”
“是,是我,你是……”那人动了动,提起精神猛地做了起来:“你是梅富贵梅兄,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果然是你,肖秀才,我被人打了闷棍,这里是什么地方,抓我们的究竟是谁?”苏木忍不住问。
肖秀才苦笑:“这里是阳家商号,我们都是被阳建忠抓进来的。”
“啊,是阳建忠抓的我们?”苏木忍不住叫了一声,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也是暗叹一声:我只想到马全这个仇人,却没想到这个阳建忠上次被我吓得尿了裤子,在众人面前丢了人。这鸟人只怕已经恨我苏木入骨了。之前之所以没来找我捣麻烦,大约是不敢得罪吴世奇吧?今日听说吴大人被免去了盐司转运使一职,被调回京城去做闲官,也不在惧怕了。又怕我跟着离开沧州,这才下手绑人,要报当初在河上的一箭之仇啊!
看样子,这次的事情只怕没那么好解决,这个阳建忠奸商一个,无法无天,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阳建忠不过是一个盐商,别说他,就算是他身后的张鹤龄,见了他苏木也得客气地喊一声“苏先生。”
可是,这里戒备森严,别说逃,连个消息也带不出去。
想了半天,苏木也没想出好法子,就问肖秀才:“肖兄,你不是在阳家商号任职吗,怎么被阳建忠打成这样?”
肖秀才虚弱地叹息一声:“也怪我,利欲熏心,活该被人打死!”
“此话怎讲?”
肖秀才苦笑:“梅先生大约忘记了,当初肖某看到到盐票之利,一买就是几百两几百两的入手。”
苏木:“当时还得多谢肖兄捧场,如此,这才将我沧州银行的名号打响了。”
“你却不知道,那钱是我私自挪用了商号的货款。”肖秀才说着说着,竟然有些羞愧:“虽然我每次都能够准时将所收的货款还到帐上,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肖某靠盐票起家一事竟然传遍了整个沧州。这才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先前同梅兄手谈一局,分手回家的路上,就被商号的人给捉了,一通打,将小生折腾得死去活来。明日,也不知道阳建忠会怎么收拾我?”
苏木心中暗叫一声惭愧,说起来,肖秀才发财一事还是自己故意透露出去,想不到却弄成现在这般结果。
他安慰肖秀才道:“肖兄你且放心好,你好歹也有功名在身,阳建忠不敢拿你如何的?”
说到这里,他心中咯噔一声,叫了一声不好。
第四百九十三章 神秘人物
肖秀才本就是秀才,有免税和见官不跪的特权,可就算如此,还不遭殃被阳建忠打得遍体鳞伤,可见这个阳大官人根本就不将普通的读书人放在眼里。
说到底,不过是仗势他是寿宁候张鹤龄的门人,妹子又做了张侯的小妾。
说句实在话,苏木自从穿越到明朝之后,当初在保定虽然混得潦倒,却也是一个大族子弟。后来更是考中秀才,并拿到举人身份,普通人见了自己,也得恭敬地喊一声“苏老爷”,算是混进了统治阶级。
可以说,他这一年走的都是上层路线,却不知道草根阶层在封建社会,就像芥子一样轻贱。
阳建忠同苏木的冤仇结得大了,他如今连肖秀才都敢打,更别说他冒名顶替的这个梅富贵不过是一个武人了。
苏木虽然不惧阳建忠,可如今人落到他手头,若真冲突起来,免不得要吃亏。
为今之计,还是得将消息尽快带出去。
可如今被人关在这里,尽快苏木智计百出,却是毫无办法可想。
想到这里,他有些无奈了,没办法,即来之,则安之,一切都等见了阳建忠再随机应变吧。
喂肖秀才吃了点东西,苏木索性躺在谷草是睡觉。
这一晚上却睡得很不安生,肖秀才整夜都到呻吟、叹息,苏木被他吵醒了好几次。想出言劝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到天明的时候,苏木才朦胧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苏木突然惊醒过来,抬头一看,日上中天,竟然已是正午时分。他原本以为阳建忠一大早就会过来折腾自己和肖秀才,却不想都这个时候了,还没看到人。
肖秀才早已经醒了,浑身血迹地坐在谷草上。他的精神比起昨夜好了许多,毕竟都是皮外伤,只气色很差,那张脸苍白得吓人,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被吓得。
肚子里“咕咚”一声,苏木感觉饿得厉害,正要走到窗口叫看守送点饭来。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开门进来,喝道:“都醒了,跟我走。”
苏木问:“去哪里,阳建忠呢?”
家丁冷笑:“自然是去见我家大官人,大官人刚睡醒,心情好,想见见梅巡检。”
苏木笑了笑:“他不明不白地抓过过来,晾了我一夜,他就算不见我,梅某人倒想问他要个交代呢!现在已经是正午,也不知道阳建忠要怎么款待我等,这么不明不白地关着,可不是待客之道。”
家丁哈哈大笑:“怎么款待,等下你们就知道了,自然会叫你等满意的。”
“不,我不去!”肖秀才跳了起来,大声尖叫:“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那家丁大怒,抬手就要打。
苏木一把架住他的手,回头对肖秀才道:“肖兄,走吧,难不成阳建忠还杀了我等不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说罢,对那家丁喝道:“前面带路。”
然后就扶住肖秀才:“肖兄走吧,不管怎么样,不管是好是歹,都得面对,否则还真要让阳建忠这种土豪劣绅给笑话了。”
看到苏木从容的神情,肖秀才心情才安稳了些。
二人随着那个阳府家丁就来到一间宽大的堂屋里。
里面的人倒是不少,却显得非常安静。
却见着,两排一袭青衣的家丁立于堂屋两边,都屏着呼吸恭敬地站着。
阳建忠也在那里,可说来也怪,他却坐在客坐,面上满是阴霾,又有些微微的惊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一个中年人的身上。
那个中年人背手而立,正看着阳建忠怪在堂屋正中的那副画。
画上是一颗松树,松树下面栖息着一只白鹤,取松鹤延年的寓意。
这个中年人穿得很是朴素,就一件洗得发白的布衣,一身下人打扮,看起来还比不上阳家的一个普通家丁。可他站在堂屋主座位置,被众人围绕,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就好象他才是这个商号真正的主人。
看到这诡异的情形,苏木心中一动,暗想:这人虽然显得寒酸,可看阳府上下众人对他的神情,又是恭敬,又是畏惧,显然很有来头。
一个下人,能够在阳建忠面前趾高气扬,显然是有来头的,难道……
且看看再说。
“进去!”大约是肖秀才身上有伤,阳府那个家丁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肖秀才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若不是苏木身手扶住的话,报不准还真要磕掉两颗门牙。
家丁恭朝阳建忠一拱手:“禀大官人,姓肖的这个蟊贼和姓梅的已经带到了,还请大官人发落。”
苏木放开肖秀才,在他手上捏了一下,示意他安心,然后朝阳建忠淡淡一笑:“阳大官人,咱们又见面了。你若要找苏木说话吃酒,说一声就是了,何须使用这般手段?”
“吃酒,谁他娘同你这个贼军汉吃酒?”阳建忠抬起头来,双目中有熊熊怒火燃烧。
他一拍椅子扶手:“梅富贵,今日你落到手头,咱们还真要好好亲近亲近。”
“哦,亲近,好说,好说。”苏木淡淡一笑,看阳建忠满面的凶光,他心中也是担忧。这里这么多人,又是在阳家商号里面,双拳难抵四手,等下真若动起手来,只怕要吃亏。
可他也知道不能慌,越到关键时刻,越是要沉重。若是露了怯,反会让阳建忠没有了忌惮,更加猖狂。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确定背手而立的那个中年人是何身份,若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这事倒是好办了。
苏木:“既然你强请梅某来阳家商号,就说明了你的诚意。也不知道阳大官人要怎么了结?我倒是罢了,可肖兄被你打成这样,此事却不能善了。他虽然有错在先,可毕竟是读书种子,有秀才功名的。殴打一个读书人,阳大官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啊!传了出去,不但学政衙门先要治你一个辱没斯文之罪。而你也立即成为沧州读书人的公敌,难道你就不怕吗?依我之见,阳建忠你得向肖兄赔礼道歉,还得赔上一大笔汤药。若能取得他的谅解,此事或许有转圜余地。”
“让我给这个吃里扒外的贼子道歉,还得赔上一大笔药钱?”阳建忠指着肖秀才,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苏木。
第四百九十四章 原来他就是田管家
肖秀才白着嘴唇:“不要钱,不要钱,放我回去,放我回去,否则,我就去找学政老爷主持公道。”
“哈哈,找学政,笑话,难不成我还怕了不成?”阳建忠嚣张地大笑起来:“沧州学政,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我阳建忠还没放在眼里。你也别那你的秀才功名来吓唬我,我着商号的帐房里秀才可不少,不一样乖乖为我这个粗人做事,打你一个酸丁算得了什么,就算是报了官,也拿我姓阳的没得奈何?嘿嘿,今天的阳爷已经同往日不一样了。”
见阳建忠说得嚣张,肖秀才更是惧怕。他昨天晚上已经被人打得半死,心气神早就被人揍到爪洼国去了,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气节。
只颤抖着身子:“你待怎么样?”
“你有这个态度就对了,哈哈!”阳建忠鼓掌,大笑。
须臾,他猛地收起笑容,冷冷道:“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那送回来。姓肖的,你挪用我的货款去买盐票,中饱私囊。别以为你做得隐秘,就没人知道。阳爷我算了一下,这阵子你大概赚了一千两银子。爷爷也不多要,一千二百两,你写封信回家叫你娘子送钱过来。阳爷我见钱就放人,否则,每日打你一顿,叫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一句说得杀气腾腾,屋中的温度顿时低了几分。
肖秀才又是一颤,正要说话,苏木朝他一摆手。
然后向前走了一步,笑眯眯地看着阳建忠:“阳大官人,咱们之间的事情又怎么说?”
阳建忠恶狠狠地看着苏木:“姓梅的既然你急着站出来,你辱我太甚,此事要想解决也很简单。等下咱们到州衙门十字路口,你当着全城人的面向我磕头赔罪,如此,或许还能放你一马。否则……”
“否则如何?”苏木笑问。
阳建中狞笑:“别怪我没把话说到前头,不管你去不去十字路口,等下阳爷我都会架你过去。你磕头还好,否则,打断你的双腿。你就安心地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吧!”
这话说得已经肆无忌惮了,苏木听得暗自点头:就现在的情形看来,这个阳建忠是真的有了依仗,这才敢如此猖狂。恩,且在试他一试。
就道:“让我下跪,否则就当着全城人打断我的腿。呵呵,阳建忠你还真是狂到没边了。知道你一共犯了几条罪吗?殴打读书人,拘禁良民,还要当街行凶,视我大明国法为何物?别忘记了,你阳建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盐商。也敢动我,难道就不怕大明律吗?这几条罪加一起,足够让你充军三千里的了。”
苏木越说声音越响亮,到最后在堂屋里激起阵阵回音。
那个背手看画的中年人“咦”一声转过来,仔细端详着苏木。
这人生得倒也普通,却带着一股气势。
这样的人物苏木以前在京城时,在宰辅和部院大臣的的门客可管家身上看得多了。所谓宰相家人七品官,身上自然而人地多了一种傲气。
“哈哈,哈哈,跟老子说法律,你以为你什么人啊,又知道爷爷是什么人?”阳建忠疯狂地大笑起来:“你还以为你岳丈是权势滔天的长芦盐司的转运使吗?对了,是代转运使。而且,你小子停妻别娶,只怕吴大人心中对你也很不感冒吧!如今,吴大人别免去了代转运使一职,若他还会扬州去做推官,我阳建忠或许还会给些面子。可惜啊可惜,如今满城人都知道他现在倒了霉,要去通政司写写发发,混吃等死。即便你小子被我打得半死,那吴大人只怕也只能干瞪眼看着,无法可想。”
听阳建忠笑得放肆,苏木就发现那个做下人打扮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显得很是不满。
苏木不动声色地问:“阳建忠,还请教你是什么人,竟然不把吴大人放在眼里,姓梅的看不真。”
阳建忠说了半天话,只觉得酣畅淋漓,继续大笑:“你还想着仗吴世奇的势吧?一个通政司的经历,在京城中算个屁。知道爷爷背后站着谁吗,老实告诉你,爷爷是寿宁侯张侯爷的门人。知道张侯是什么人吗,当今慈圣太后的亲弟弟,皇帝陛下的亲舅舅。你惹了我就是惹了侯爷,惹了侯爷就是惹了天子和太后。到时候,侯爷真要捏死吴世奇,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
说着话,苏木有发现阳建忠身边那个中年下人的眉头皱得更紧。
阳建忠也意识到这一点,谄媚地对那中年人道:“田管家,这姓梅的小子实在可恶。上次当着众人的面前羞辱阳某且就不说了,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满沧州的人都知道我是侯爷的人,这个梅富贵竟然当着大家的面说张侯不过是一个太平侯爷,根本就不能同盐司转运使相提并论,又算的了什么?”
“恩,真这么说的?”那个田管家在意了,目光炯炯地盯着苏木。
田管家,田青,果然是他。苏木已经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还没等苏木说话,阳建忠就抢先一步说:“是的,是的,田管家,这贼子就是这么说的,这里所有人都能佐证。”
说到这里,他又是狠狠地一拍椅子的扶手:“姓梅的小子,如今满沧州已经没有人能够帮得了你,识相的立即随我等出去,到大街上下跪磕头。否则,要你好看。”
苏木故意气道:“好一个土豪劣绅,难不成你就一手遮天了。就算你是张侯的门人,这天下还没有个说理的地方?沧州知州关大人难道就就不管,还有,顾家与我有旧。朝廷派来给顾家赐婚的钦差田侍郎可还在沧州呢!”
“哈哈!”满堂屋的人都笑起来。
阳建忠更是笑得直抹眼泪,指着那田管家道,“可知道他是谁,侯爷最亲信的田管家。朝廷派来赐婚的钦差田大人的侄子。你竟然想着去找田侍郎告状,只怕连门也进不了。姓梅的,咱们今天得将以前的恩怨给了了。“
听阳建忠搬出自己的名头,田管家田青有些忍无可忍,喝道:“阳建忠你少说两句,快些将事办了,屁大点事,说如许多废话,谁耐烦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