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太康殿下,该回家吃饭了
富贵?
苏木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司巡检,无权无势,而国朝的官员升迁又有一套严格的程序,武官要由兵部任命,文官则要通过吏部,你一个小小的女道人凭什么夸下海口要给我一场富贵,不是太康公主还能是谁,也只有她才有这样的能力。
苏木摇头:“我本是散淡之人,功名对我如浮云。某是个粗人,可从小就敬慕读书人,也曾经幻想过能够上学堂读书,参加科举,一登龙门,名动天下。可惜啊,我家境贫寒,只能做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后来又被征发去大同当兵。血里来,火里去,总算是博得了一个九品武职。”
“老实说,最近梅某突然暴得大名,这才尝到被人尊敬和景仰的滋味,这才识得作一个读书人的好处,你说,我会放手吗?”
说着话,苏木故意朝一真仙子一拱手,“仙子,能不能打个商量,《红楼梦》中的诗词就让给本官吧!”
“你……无耻!”一真仙子不装哭了,霍一声站起来,俏脸上布满寒霜。
“是是是,我无耻。”苏木继续道:“仙子,可不能你一个人尽拣好处,不管别人吧。俗说,山上打猎,见着有分。要不这么着,咱们打个商量,今天就将那书中的诗词分一分,二一添着五,一人一半,你看好不好?”
一真气得娇躯颤抖,良久,突然笑了起来,嘴角一翘,嗲嗲道:“你这人就喜欢说笑话儿,刚才肯定是给小女子开玩笑的。你看我这么可怜,也下得了心?”
苏木被这娃娃音弄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心道:这老朱家的人还真是,美人计都使出来了,你当我是十二岁的孩子?
若换成顾花少那群青年士子,没准还真着了她的道儿。
还有,你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没事学成年人抛媚眼做什么,根本就不像吗?
……
对于皇家,苏木这个现代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尊敬之意。这大概是在后世,老朱家的负面资料实在太多,什么蟋蟀天子、木匠皇帝、磕药万岁。虽然他也知道这都是满清故意黑人,可看得多了,心中难免有些成就。
而他和正德皇帝又如此地熟,自然不会害怕这个小丫头。
就故意装出一副猪哥模样:“仙子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在下已经仰慕已久了。”
一真仙面色一喜,娇滴滴道:“别这样,人家会不好意思的。不过,你我都是才华卓绝之士,将来自免不了诗词唱和,也未必不会成为士林一桩佳话。”
“我可不敢和皇家公主殿下诗词唱和,咱胆小,还想多吃七八十年饭呢!”苏木突然一板脸。
“什么!”一真张大樱桃小嘴,接连退了好几步,颤声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本殿是……”
听到这话,苏木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了,这次总算可以交差!”
就笑了笑:“殿下拿我的诗词博名,还同我商量要将书中的诗句让给你,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啊!太康殿下,慈圣皇太后叫你回家吃饭!”
“啊!”突然间,一真仙子惊叫一声跳起来,然后冲到苏木面前,用力地摇晃着他的胳膊:“原来你就是苏子乔,太好了。我早就听皇帝哥哥说起过你,你的书我也挺喜欢的。”
苏木忙站起身来闪到一边,作揖道:“敢问可是太康殿下?”
“你都猜出来了,还问我。”她一脸的喜悦:“怎么想着来这里了,可是得了太后的旨意?”
“正是,太后知道你来了沧州,就命臣来将你请回宫去。”
“再说吧。”太康又用手连连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吓煞,吓煞,刚才我还想着同你商量着《红楼梦》中的诗词能不能先让我用,既然作者亲自到了就好。反正这书是你写的,你又是皇帝哥哥的臣子,这样,把诗词让给我好不好。”
苏木来的时候已经知道太康公主读《红楼》成痴,是这书的第一粉丝。刚才他报上家门的时候,本以为可以收获一堆崇拜的目光,比如“哇,你就是苏木”、“我好崇拜你啊!”
却不想,人家太康公主喜欢的只是这本书中的人物,至于作者是谁,才不在乎呢!
且,她一听到自己是苏木,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让他将书中的诗词让出来。
苏木张大嘴荷荷半天,才气道:“殿下,你剽窃我的诗词……”
“什么剽窃,讨厌啦!”
苏木刚才已经被太康公子嗲嗲地说了好几声“讨厌”有些经受不住:“是是是,借用。殿下,你借用臣的诗词,将来就不怕被人发现,笑掉大牙吗?如此,对你的声誉有损啊!”
“什么有损,就算将来苏子乔你的书传到沧州,被人发现我所作的诗词都是从《红楼梦》上抄的,又如何,损失的可是一真的名声,又不是我。”
“这什么道理?”苏木不住摇头。
太康:“反正你不说,别人也不知道这事,我现在还是才女不是?这日子,本殿觉得很有意思啊!”
苏木彻底无语了,闷头坐了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你要抄就抄吧,我不反对。反正我现在叫梅富贵,又不是苏木,我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太康殿下,你怎么想着来沧州?”
其实,这个问题纯粹就是多余。
太康道:“听说沧州顾家三公子将来要做本殿的驸马,人家林妹妹都能提前去见宝玉,本殿为什么不能?人家林妹妹可以跟宝玉吟诗作赋,赏风弄月,本殿为什么不能?”
“好吧,人已经见着了,你什么时候跟我回京城?”
“人家暂时没这个打算啦!”
“什么?”
太康娇娇笑道:“刚来沧州的时候,本殿以为顾三公子乃是我心目中的宝哥哥,可一见着人,却失望。顾三公子的文才平平,性子虽柔,却有些黏糊,没意思。”
苏木气着道:“惜顾家花少,略输文才,一雨公子,稍逊风骚。”
太康眼睛一亮:“好句子,既然顾公子这人无趣,本就应该回京城去的。可是,来沧州之后,同士子们接触之后。本殿突然得了才女大名,突然感觉这日子过得也有意思,就好象你书中的大观院一样,也是同样的青年男女,同样的少年风致。”
苏木气道:“只怕那些书生中有薛蟠那种呆霸王,太康殿下,你若不回去,我只能上奏慈圣皇太后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疯子
太康公主不肯回北京,既然已经找着人,苏木的差使就算完成一半,只需派人将信带回京城,而他只需监视住太康。
等京城来人将她带回去,就可以回家同小蝶团聚。
到这个时候,苏木身上松快起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你敢!”提起张太后,太康总算是变了脸。
苏木淡淡道:“苏木身为大明朝的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职责所在,不得不为!”
“你!”太康“你”了半天,突然一笑,又嗲起来,拉住苏木的袖子不住摇晃:“苏大人,子乔,可不可以让我多玩几日再上奏太后,人家还没耍够呢。这沧州太有意思了,皇宫里有什么好,死气沉沉的。”
苏木被她摇得经受不住,苦笑道:“殿下,你都出来快一个月了,够意思了吧,这人总归是要回家的……啊!”
剧烈的疼痛从肩膀处袭来,疼得他差点掉下眼泪来。
猛地跃开,伸手朝背心一摸,却摸到一手血。
原来,就在说话中,太康突然在苏木的肩胛骨处狠狠地咬了一口。
吃紧地看着嘴角带着血丝的太康公主,苏木惊道:“你要做什么?”
太康又娇笑一声:“给你留个记号,到时候,若是有人将我带回京城,我就说苏木你非礼本宫,你说,到时候,太后会怎么处置你?”
苏木气得邪火涌了上来:“可恶,你怎么能这样。若我不认呢?”
“怎么可能不认,到时候一对牙齿印记,你可说不清楚了。”太康公主伸出灵巧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然后有低下声音,斜了苏木一样:“苏木,子乔,你就不带我回京城,好不好嘛!”
“恶魔,女魔头!”苏木气愤地说:“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这种东西可不好说。”太康公主又道:“求求你,求求你,暂时不报告太后老人家好不好?”
苏木有点丧气,这事若是用强,以太康的古灵精怪,未必不打自己一耙。非礼皇家公主,就算自己和正德皇帝关系再铁,也要被太后砍掉脑袋。
“那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回京城,给个准信。”
“这得看呐,等我玩高兴了自然就会回去。”
“什么玩高兴了,什么才叫玩高兴了?”苏木也急了眼。
“你好烦,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太康的脸说红就红,好象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既然顾三公子不是我心目中的宝哥哥,那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归要看到一个同书中人物仿佛的才算了了心愿。等到心愿一了,本殿自然会回京。”
这丫头完了,读书读中毒了,苏木张大嘴,半天才吃吃道:“太康殿下,你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就是……顾三公子,那可是太后老人家定下的……如果找到你心目中的宝玉,岂不是……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这可是封建社会,自由恋爱可是不行的。
太康突然指着苏木:“俗气,人说苏子乔乃不羁风流之士,却不想如此俗气。这男女之情和婚嫁能是一回事吗?”
“愿闻其祥!”
太康突然一脸的哀伤:“就拿你那书中所写的来说,这林妹妹与宝玉青梅竹马,彼此心心相印,可最后还不是没有走到一块。其实,宝黛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未必就是好事,以林妹妹的小性子,宝玉肯定不会过得开心。还不如不在一起,如此这书才值得一看。本殿将来也要学那林妹妹,有情人终不能团圆,吐上半口血,写几个字,埋一地落花才好。”
“疯子,疯子!”苏木瞠目结舌,背心疼得厉害,血糊了一背心:“我还是回屋换件衣裳吧!”
回屋之后,脱点衣服,定睛看去,已经被鲜血染得红了。
这死女娃子下手还真狠!
苏木咬牙切齿。
不过,同一个疯子,还真没好说的。
忙扯下一个布条将肩膀裹好,这个时候,太康公主的声音在门口幽幽传来:“苏木,你不但要替我保守秘密,还得保护我呀!皇帝哥哥就说过,你是个可靠的人,我相信你。对了,不管是是不是你将消息传了出去,只要我被人带回京城,就跟太后老人家说你非礼了我。”
“啊!”还讹上我了,苏木心中气苦。
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所接的这个差使已经陷入了死局。
如果他给太后报信,又或者强行将太康公主带回京城,太康肯定会反咬自己一口,到时候就是一个死字。
若不管不问,等太康找到她心目中的宝哥哥,到时候又弄出什么丑事来,苏木也是一个死字。这男女之间的事情,发乎情,可没人敢保证自己就能止乎礼仪。
就算苏木替太康公主隐瞒得好,说句难听的话,等到她和顾润成婚,入了洞房,一试,发现不对劲,苏木还是一个死字。
心中烦闷,苏木也懒得再出去,就坐在屋里发呆。
那太康公主见苏木就范,心中也是得意,也不走,反坐在院子里的小几旁边,拿起苏木先前看过的那本书读起来。
读了半天,太康公主突然道:“苏木,如果你真在沧州呆得烦了,大可接着将那本《红楼梦》写下去,等着看最后的结局呢!”
“没空,本官公务繁忙,没那闲情雅志。”
“咯咯,人说苏木才华出众,将来肯定是要中进士的。以皇帝哥哥对你的宠信,入阁为相只在早晚。一个小小的巡检司算什么,就那么在意?”
“你还不走,我可不是你的宝哥哥。”
“确实,你也不像,不过,我刚才说话累了,歇一下再说。”
苏木闷哼一声,再不说话。
但目光却还是落到太康身上,却见这俏道姑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臂,一只手端着茶杯,一只手拿着书,沐浴着阳春三月的阳光,皮肤晶莹得好象要透明了,竟是惊人的美貌。
苏木心道,那个顾花少运气真好!
他倒是没有丝毫嫉妒之情,只觉得着皇家选驸马的标准有些让人理解不了。
苏木不说话,太康却不想放过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康公主这才放下书,“苏木,本殿要告辞了,你背上的伤记得找郎中看看。”
声音中反充满了关切,苏木:“多谢殿下关心。”
“谁关心你呀!”太康轻笑一声:“我是怕你病倒了,到时候,若再办文会,你可出席不了。”
“什么文会?”
“梅巡检你如今偌大文名,一真败在你手下,却有些不甘心。总归要再另起一场文会,将这一场赢回来才好,到时候承让啊!”
“你,还来……”苏木明白,这是太康公主想要保住她的大才女名声,想叫自己故意输给她。
第三百六十二章 盐枭
接下来的日子对苏木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太康公主所说的又要办什么文会,还要让他故意输上几场云云,简直就是神经病,他可没心思跟着她发疯。
无论这小丫头片子如何派人来请,他都一句话:“公务在身,没那工夫!”给推脱掉了。
本以为找到太康殿下之后,这件差事就算是告一段落,可以回京交差,却不想如今走又不是,留也不是,还真被陷在这里了。
既然走不了,就留吧!
苏木也想通了,大不了等到春节,张太后你总不可能不许我回家过年吧?
只要回到京城,把年一过完,随便找几个借口勾留一月,接下来就是会试,大可正大光明地进考场。国家纶才大典,就算是皇帝和太后也不能阻拦。
中了进士,挤进文官队伍,苏木就不害怕张太后的打击报复。而且,到那个时候皇帝也该亲政,自然会保他这个铁哥们,东宫第一得用之人的。
于是,苏木索性就静下心来,开始温习功课,只通过皇家的秘密通讯渠道带了一封信回北京,禀告张太后,说太康公主的下落已经有些眉目了,估计就在沧州一代,等寻着人,就回京缴旨。
至于巡检司的事务,苏木也懒得理睬,叫手下人自己看着办,只要不捅出大漏子来就好。兵卒们在外面的收获,苏木也是一毫不取,尽数分给手下。如此一来,众人对苏木更是拥戴,又见苏木成天抱着《四书》《五经》读个不停,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有些敬畏。
时间多得让人无奈,刚开始的时候苏木还觉得烦恼,决定凭借记忆将以前在西苑时三个阁老所讲授的内容整理出来。
一开始整理,苏木心中对谢迁、刘健、李东阳三人的学问又了一个新的认识。
这三人都是两榜进士翰林院出身,就真实学问来说未必就能排进满朝文官的前三,可单就该如何应付科举考试而言,却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初讲课时,三个阁老教授的都是如何应付会试的实用手段。
整理完稿子,苏木对科举考试又了新的认识,这才想起谢迁当初所说过的一句话:“这会试其实就难度而言比乡试要低些,虽说是要同全天下的士子竞争。可考试人数却比乡试要少,而且录取率也要高上许多。”
想到这里,苏木突然对未来的会试多了几分把握。
如此过了将近两个月,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时维五月,弘治十七年的夏天就要到了。
苏木每日去巡检司报到也烦,苏木也是隔个三五日才去一次。平日里要么呆在客栈里看书,要么出城踏青看风景,日子过得倒是逍遥。
与此同时,他在画舫上所作的两首词已经在沧州城中流传开去。再加上他整日不理公务,一提起梅巡检,城中之人都说这个梅大人乃是风流之人,却同普通胥吏大不一样。当然,读书人听到这话,都会冷笑道:“不过是一芥武夫罢了,妙手得了两首好词,却学读书种子附庸风雅起来。灵感这种东西,无从捉摸,否则也不可能有梦笔生花一说。若梅富贵真有才华,为何再没有新作问世,也不敢应一真仙子的邀约。倒是仙子又有几首新作出手,篇篇精美绝伦。可见,梅巡检那支生花之笔已经被上苍给收走了。”
对于这样的议论,苏木只不过是一笑了之,也不放在心上。他如今已经是名动天下,也没兴致同沧州书生们置气。他现在惟恐不低调,在沧州挨上一日算是一日,只要等到过年就好。
最近,巡检司的事务很忙。手下的兵卒都放了出去,半壁店负责整个沧州的治安,士卒们这阵子得了苏木的放纵,盘查行人什么的也懒得去做,专一去查私盐,长期驻守东面的盐场河口处,一蹲点就是三四天,每次都有不大不小的收获。
渐渐地,巡检司兵丁的腰包都厚实起来,甚至比州衙的衙役收入还高。
别人见巡检司的油水足,眼睛都红了,不断有人脱关系过来,想进巡检司发财,其中还有不少地方头面人物出面。
别人碰到这种机会,要想在地方上混,总归是要给这些大人物面子的。苏木在巡检司本就是混日子的,对于官署里的灰色收入也是一文不取,可说是难得的清官。倒不是他心底无私,实在是瞧不上手下风里来雨里去弄回来的那些微薄好出。再说,他是天子近臣,代表着正德皇帝面子,若是做贪官,被人告了上去,脸面上挂不住。
如此一来,苏木却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已经得罪了不少人。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赵葫芦本是一个孤儿,早就想着投到梅老爷门下。
无奈苏木嫌这孩子年纪太小,又是个嘴巴不把门的。再加上他在沧州有就是混日子的,从来没想过要收门人。
可赵葫芦依旧每天过苏木这里来,给梅老爷洗衣扫地,反正有活就抢着去干。
还别说,这小子倒是个爱干净的,一座小院被他整治得干净得找不到一点灰尘,屋中的地板也被他用抹布擦得都能看到木纹了。
被他缠了一个月,苏木倒是有些感动了,心道:这小子倒是个勤快的,又爱说话,想来小蝶会喜欢的,收来做个门人也不错。不过,也只能放在宅子里做个家人,上不得场面。不过,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就算要收门人,也得等中了进士再说。还有,这小子是沧州本地人,未必肯辞了衙门的差事随我去北京,等过年前再问问他的意思吧!
白白被赵葫芦侍侯,苏木也有些不好意思,时不时都会打赏他一角碎银子。
见苏木如此大方,赵葫芦来得更勤了,倒叫苏木哭笑不得。
这一日,苏木一大早就起了床,想了想,最近光顾着温习功课,已经有四天没去巡检司了。在其位募其政,老不过去也不太好。
正在这个时候,赵葫芦快步走进院子:“见过梅老爷。”
苏木看到他,无奈地摇头:“你来得这么早……出去帮我叫一顶凉轿。”
赵葫芦:“禀梅老爷,有个客人求见。”说着就将一张帖子递了过去。
苏木接过帖子,本以为又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来脱情要安排熟人进巡检司的,就道:“去回了吧,就说我公务繁忙,正要回巡检司。”
“是。”赵葫芦正要出院子,就听到门口有人道:“小民宗真拜见梅巡检。”
“宗真……”苏木一时没想起这人究竟是谁,心中也是有些微微不快,这人好生失礼,你来求见我苏木,在旁边等着就是。如果我想见你,自然会叫人去请,哪里有堵在门口的道理?
正要呵斥,定睛看去,苏木却吓了一跳。这人竟是在画舫上于太康公主见面那日,所遇到的放排人的头领。
如果没猜错,这人绝对是个盐枭。
那天他用羊皮裹了私盐,藏在木排下面,试图蒙混过关,结果苏木手下的兵丁有意在新任巡检老爷面前表现,竟将其翻了出来。
盐枭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而这宗真显然又是个胆大妄为之人,以当时的情形,立即就要动手杀人。
苏木也是发现不对劲,又急着去见太康公主,便装着视而不见,放了他一马。
对于这种心狠手辣的黑道人物,苏木是敬谢不敏的。我堂堂举人老爷,将来可是要点翰林的,谁肯和这种江湖人物扯上关系,将来若被人知道,岂不平白多了一个污点。
“原来是你。”
“正是小人。”宗真还是那副瘦瘦的精干模样,“上次小人在运河上见过大人一面,心生仰慕,特来拜见。”
对于这种人物,苏木虽然不感兴趣,表面上还是很和气地一伸手:“里面说话。”
宗真:“梅老爷,小人已经在前面置了一桌酒,还请大人务必赏光。”
苏木刚起床,正感到机饿,就点了点头。这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来见自己,且听他说些什么。
“梅老爷请!”
二人进了客栈前面的一个雅间里,酒过三巡,宗真突然从腰上掏出两根蒜条金放在桌上,缓缓推到苏木面前:“一点心意,还望收下。”
手伸出来,纹上上面的苍龙刺青又开始张牙舞爪了。
看金条分量起码有十两,手笔倒是不小。
原来是来感谢我的,苏木心中冷笑一声,果然是个盐枭。不过,宗真还真是胆大,竟然跑来贿赂官员。
他故意装出不解的样子:“宗大侠你什么意思,本官却不明白。”
十两黄金价值一百两银子,对普通官员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要知道,明朝的正七品知县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三十两。更别说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如果换成其他人早就动心了。
对买通梅巡检宗真有极大的信心,千里做官只为财,更别说一个巡检了。九品芝麻官,又不像朝廷命官大老爷,要考虑官箴,将来有升迁的可能。为官一任,自然要大捞特捞。
而且,上次这个梅老爷在查到私盐之后,故意装着看不到,放了他宗真一马,想来肯定是想看看宗真是否识趣。
宗真赔笑着低声道:“上次承蒙老爷关照,小人铭记在心,一直想着前来拜访。这次可算是见着老爷了,小人还有一事想向老爷你求个情面。”
第三百六十三章 求情
苏木一楞,看起来这个宗真今天到这里来并不是就为感谢自己这么简单:“你说。”
宗真起身来,提起酒壶给苏木满满地斟了一杯酒:“小人内是城中的破落户,家上人口又多,日子过得艰难,平日间就靠帮人走走船、带带货勉强维持生计。在江湖上混了二十来年,靠着腿脚勤快和弟兄们的帮衬,也算是勉强混点嚼裹。昨日,连山会的弟兄在东面运货回来,被梅老爷手下的弟兄给扣下了,就托小人过来向老爷求个情,看能不能……”
苏木打断了宗真的话头,冷冷道:“等等,你不是南皮人吗,怎么成了城中的破落户了?”
宗真额头上冒出汗水来,低声道:“小人草民一个,见到官府心中害怕,故尔……”
“故尔什么?”苏木重重一哼:“故尔就报了个假名,开了个假路引?嘿嘿,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算什么好汉。”
宗真被苏木这一通骂,一张脸涨得通红,良久才道:“回老爷的话,小人确实姓宗,祖宗的姓可改不得。不过,地址却是假的。”
苏木继续喝道:“运货,运什么货,私盐吧?”
宗真额头上的汗水落了下来:“老爷,船上是有盐。不过,都是船家自吃的,不是……不是……不是用来做买卖的……”
“自吃?”苏木可不想同这些私盐贩子有任何牵涉,一拍桌子:“自己吃的盐能有多少,一两斤顶天了,我巡检司怎会平白扣你们的人货?宗真,快快老实交代,否则带你会衙门问罪!”
苏木这一喝,宗真突然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大人这是要捉我回衙门了,却不知道要给我安什么罪名?”
苏木:“你走私私盐。”
宗真平静下来,“大人说我走私盐,可有人证物证。”说着又朝前迈出一步,身上散反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
苏木心中一惊,这才想起眼前这家伙可是亡命之徒,真逼急了他们,搞不好要弄出麻烦。
对于宗真,苏木自然不惧。不过,真整出事了,难免报上去,上头一查,自己的身份和太康公主私自出宫就暴露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证据倒是没有,不过,经过你这一提醒,既然连山会的人落到本大人手里。本官倒要好生查查。”苏木幽幽道。
宗真一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人正被人家捏在手里,忍住气,道:“小人无礼,还请老爷恕罪。正是船家自吃的盐,这其中定然有误会,还请老爷明查。”
看着宗真低声下气的样子,苏木的气这才顺了些,问:“抓到几个人,又查到多少盐?”
宗真又将那两根金条推到苏木面前:“梅老爷,也不多,就六七个伙计,三千来斤盐,足足装了四条船。一点心意,聊表敬意,若不够,小人再去凑点回来。”
“什么,三千多斤!”都快两吨了,苏木吓得站起来,上次顾花少两个堂弟走私盐也不过一千斤,按官府的律法,就足够砍他们二人脑袋的了。最后,不但顾老爷这个有秀才功名的士绅亲自出马,还动用了皇家旗号,才将他们保下来。
四千斤,已经是大案了。
这种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真要徇私,将盖子捂住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就是看苏木怎么想。
问题是,苏木来沧州另有要事,至于地方上的事务,他才懒得管呢!
可如果他真收了宗真的钱,将那六个人放了。一旦走漏风声,难免不会有麻烦找上自己。
因此,此事最好的办法是秉公办理。
想到这里,苏木一拍桌子,抓起金条就扔在地上:“四千斤,六七个人就要吃三四千斤盐,腌腊肉啊,当本官是傻子?”
说完,就大步朝外面走去。
走出了客栈,苏木本打算去巡检司的,可想了想,又停住了,朝候在外面的赵葫芦一招手。
“老爷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巡检司,如果看到出公差回来的兵丁,就叫他们带着人犯过来。如果还没回来,就留个话。对了,叫官署里的人都搬到客栈了,本老爷从今天开始在家里办公。”
说完就转身回了客栈。
盐枭可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出城去半壁店来回二十里路,须防着宗真挺而走险,半路上将本老爷给害了。
宗真虽然凶悍,尚不至于在客栈里对本老爷下狠手吧!
这里人来人往,又有巡检司的士兵,宗真如果敢乱来,那就是造反,是要诛三族的。
转身回客栈,见宗真乱颤着身子捏着拳头站在门口,牙齿咬得咯吱响。
苏木也不惧怕,反朝他笑了笑:“捏着拳头做什么,难不成宗大侠还想找本官的麻烦?”
宗真见苏木如此镇定,泄了气,神色黯然:“小人哪里敢。”
说着话,一想起失陷在巡检司的人,眼眶就红了。
苏木倒有些不忍心:看得出来,这个宗真倒是个讲义气的,为了救一起走私盐的弟兄,竟然顾不得暴露身份跑来走门子,这人的品质倒是不坏。
回到院子之后,苏木有想了想。
如果没猜错,那三千多接近四千斤盐,巡检司的人肯定会扣下一部分私分了,剩余部分才交回州衙门去。既如此,好人做到底,不如高抬贵手再扣一部分,将那六人的命保住了。
按照大明律,走私私盐虽然是死罪,可若是数量不大,倒也可以不执行死刑。
毕竟是六条性命啊,上天有好生之德,就当是为我苏木积德吧!
而且,手下得了好处,应该也不会将这事到处乱说。
况,这个宗真一看就是个凶徒,六条人命坏在巡检司手头,算是结下大仇了,难保他不会心存恶念。
想了想,苏木就坐在书桌前,提起笔写起了讼词,将私盐的数目降到一千斤。
又想了想,还是觉得将三千斤私盐分给手下有些不妥,还是扔进河里毁了的好。至于那三千斤的损失,就让宗真补上。
如此,不管是宗真,还是巡检司兵丁那里,场面上都过得去。
第三百六十四章 媒人上门
苏木以前在西苑可是接受过一整套皇家教育的,像这种公文提笔就有,比起衙门里的积年老吏也不逊色丝毫,只片刻就将一篇呈报作得四平八稳。
写完之后,搓了搓手,心中有些得意。
正欲再读上一遍,看还有没有漏洞,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叫:“梅老爷在不在?”
听声音正是客栈的老婆娘。
“在,进来吧!”
客栈的老板娘见得屋来就“哎哟”一声:“梅老爷你又在写诗词呢,老爷你现在名气好大,大家都在唱你的曲子呢,果然是文武双全啊!”
说着话,手中的帕子就朝苏木甩了甩。
一股浓重的香水味扑鼻而来,熏得苏木透不过气。
他皱了一下眉头:“本官正在处置公务,什么事?”
老板娘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敢问梅老爷今年贵庚,是何方人氏?”
苏木心中有些不耐烦:“二十一,真定人。”
老板娘:“哎哟,原来是真定人。那地方可了不得呀,常山赵子龙的老家。难怪老爷你生得英俊挺拔,能诗能词,又使得一手好刀枪,定然是那赵子龙转世。”
任何人都喜欢听好话,苏木也不例外。不过,他心中还是奇怪,这婆子莫名其妙地跑过来找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是老板娘,苏木也不好发作。
老板娘咯咯地笑了几声,又问:“家中可有娘子?”
苏木摆头:“我一军汉,刀口舔血,好人家的女子谁肯跟我。”
“哎哟!”这婆子的惊叫声也太多了,“想不到堂堂巡检司的梅大老爷一把年纪了,还没娶亲,啧啧,啧啧!如今你可不是什么军汉,巡检司什么地方,一年下来,几百两好处。若城中的好人家女子知道梅老爷你尚未娶妻,只怕上门提亲的人要踏破巡检司的门槛了。”
苏木又好气又好笑:“二十一岁就一把年纪了?”
老板娘:“年纪是不小了,不孝有三,五后为大,我家那老不死的十六岁就娶了我,十七岁就得爹叫。到你这个岁数,孩子都生了一大群。老爷你也得考虑自己的事儿,如此,对祖宗也好有个交代。恰好,老婆子心目中却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还是罢了。”
“不啊,老爷你先别忙着回绝,听婆子我将话说完好不好。”老板娘笑眯眯地说:“我做媒婆已经多年,这沧州城中哪户人家有闺女待字闺中,我门清着呢!请你相信老婆子,这个女子年方十六,生得花容月貌,又性格和顺,家境嘛,也算不错,却是梅老爷的良配!”
“其实,老爷乃是堂堂巡检,女方家世如何却不要紧。”老板娘继续说道:“这个小娘子姓宗,乃是城西宗大官人的妹子。”
“姓宗,宗大官人?”苏木感觉到一丝不妙,放下手中的笔,转头看着老板娘。
“正是宗真宗大官人。”客栈老板娘得意地说:“说起来同老爷你也不是外人,刚才还一起吃酒来着,想是已经同梅老爷你说妥了,这才托婆子我上门说合。宗大官人常年在外走船,家境也算中上,他说了,家中就这么一个妹子,自然不肯随便找个人家。梅老爷,你意下如何?”
苏木扑哧一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客栈老板娘见苏木笑得厉害,心中突然有些慌乱:“梅老爷……”
苏木收起笑容,心中恼火起来,这个宗真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见用钱不成,现在又要用女色,当我苏木什么人了。
不过,当真客栈老板娘,苏木也不便发作,只得摇了摇头,道:“此事就此做罢,你且去回话吧,就说我不同意。”
“哪是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老板娘问,她刚才得了宗真的好处,又贪媒人钱,还是不肯甘心。
苏木冷冷道:“理由嘛,很简单,你去问宗真就知道了,本老爷可不吃这一套。”
见苏木不快,老板娘这才意识到梅老爷毕竟是个官,心中惧了,慌忙跑去宗家回话。
等客栈老板娘离去,苏木再没有心思看公文。半天,心中的怒气才算是平息下去。
他心中又是想,我毕竟二十有一了,在现代社会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在读大学呢!可这里是古代,男子一满十六都会成亲,像我这般年纪的光棍还真不多见。
如今我苏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检,就有人上门提亲。
宗真固然有他的小算盘,不外乎是想施美人计,好救落到巡检司手头的私盐贩子。
但不可否认,如今苏木还没有成亲一事若传出去,定然免不了面对汹涌而至的媒婆大军。毕竟,就小小的一个沧州来看,九品巡检也算是个人物。
如果将来回到京城,恢复身份,又中个进士什么的,作为天子近臣,朝廷新贵,还不让人抢得打破头。
不成,明年国丧期满后一定得将婚成了。
可是,我究竟该娶谁呢?
胡莹和我苏木是患难之交,感情深厚,可她是军户女儿;吴小姐对我一往情深,大家闺秀,确是良配,从狼上说,应该娶她的。但如果娶了吴小姐,胡莹怎么办,又该如何面对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一时间,苏木想得痴了。
坐了半天,苏木才将这个负面情绪压了下去,又读了半天书,巡检司的人来了,两个书办,四个兵丁。
四个兵丁都腰挎长刀,看到了他们,苏木心中平稳了些。
问起出去巡查的人,书办说还没有回来呢!
书办又问,梅老爷寻他们做甚?
苏木自然不好明说,只道,等人回来,立即报来。
书办道:“老爷放心,半壁店那边已经留人值守,如果兵丁们回来,会有消息的。老爷,怎么想着将官署搬进客栈来?”
苏木淡淡道:“本官最近身子乏,懒得动,暂时在这里办几天公。”
院子里一下子住进了五个人,顿时挤了起来。
当夜无话,第二天,巡检司出去蹲点的人还没消息,至于那几船货和人犯也没有任何消息。
苏木心中顿时奇怪起来,这么多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按说抓到人货之后,应该第一时间回巡检司的。
第三百六十五章 是非多因吹牛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宗真被苏木一通呵斥,等到离开,依旧呆在雅间里半天,一想到那么多弟兄落到巡检司手头,若梅老爷秉公执法,那可是六七条人命,六七个家庭眼见着就要这么毁了,心中沉甸甸地就好象压了一块大石头,叫他喘不过气来。
做为一个不大不小的盐枭,宗真也是老江湖了,心中虽然有些慌乱,却没有就此放弃。
又喝了一大口酒,心想,官场上的人谁说起来不好接近,却也不是不好打交道,只要你走对了路子。
这做官的,尤其是地方官吏,若说是要为国为民,那也是假话。有人千里做官只为财,有人则想捞取政绩,也好再往上升上一升。
苏木刚才对自己的贿赂不屑一顾,看到金灿灿的黄金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显然不是一个爱钱的人。那么,就是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了。
可是,他一个小小的巡检,又是武官,就算再清廉,也没有可能升官。
这个九品巡检不爱钱,不爱名,究竟想干什么?
宗真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他却不知道,苏木不是不爱钱,实在是瞧不上这区区十两黄金。至于名声,就算梅巡检的名声在响,同他苏木也没有任何关系。提起苏子乔,堂堂一代词宗,天子近臣,这点名声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抓了半天脑袋,又想起没办法同那几个私盐贩子的家人交代,宗真心中一片愁苦。
正在这个时候,客栈的老板娘笑眯眯地走进来,一福:“见过宗大官人。”
这个婆子宗真却是认识的,“原来是你,怎么了?”
客栈老板娘道:“宗大官人,听说你家有个妹子待字闺中,可许了人家,老身倒又一个好人选。”
“是有个妹子,你这婆子消息倒是灵通。”这客栈老板娘日常除了操持这家客栈外,还兼职做媒婆,大约是她能说会道,在媒婆圈里也有些名气,每年总能得几十两谢媒钱。
宗真心情本就恶劣,正要赶她走。可心中却突然一动:梅巡检看样子一把年纪了,身边也没有家眷,想必是没有成亲的。这人总得有些爱好,有人爱钱,有人爱权,有人好色。此人不爱钱,那么就是好色了。
这人就怕你没爱好,只要有爱好,就有办法。
客栈老板娘听宗真说真有个妹子,面色一喜,道:“好叫宗大官人知道,城南牌坊柳家知道吧,家里开布店的。他们家的老三今年刚好十六岁……”
话还没有说完,宗真一摆手,突然冷笑道:“一个卖布的商贾也配娶我的妹子。我家小妹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可性格和顺,身家清白,我宗真也是上得了台面的人。我家妹子怎么这也得找个读书相公,或者有一官半职的做夫君,这才算不失体面。一点心意,这事若是成了,另有二十两谢媒钱。”
说着就将一锭二两的银子塞到老板娘手头,然后将头转过去,看着苏木院子的方向。
客栈老板娘何等人物,如何不明白宗真想的是什么,眉开眼笑着惊叫一声:“宗大官人好眼力啊!梅巡检年纪虽然大了些,却生得一表人才,且看巡检司的生发,一年总归有几千两。放心好了,此事就包到我身上,着就去办。”
说完话,就死死地抓着那锭银子,一阵风似地朝苏木的院子跑去。
对于宗的谢媒钱,她是誓在必得。
等客栈老板娘跑开,宗真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就会了帐,背着手朝家中走去,准备将这事再同自己浑家说说。
宗真父母死得早,家中就一妻四子和一个妹子,若不是靠着他胆子大走私盐,这么多张嘴,早就将他吃垮了。
在街上走了半天,突然有人走上前来,在他耳朵边道:“宗大哥。”
回头一看,却是一起走私盐的弟兄,“什么事?”
那人道:“宗大哥,连山会这次与我们合作,失陷了好几个弟兄,倒是不依不饶了,正在我家里候着,要同你说话。同时来的还有白秆社和猛虎行的人。”
“这么多人,好,我去看看。”宗真感觉到一丝不好,就点了点头,随那个弟兄一起进了一间小院子里。
堂屋里摆了一桌酒,坐了六个人,一看都是一起走私盐的老熟人。
宗真一拱手,强笑道:“各位大哥都到了。”
这个时候,一个连山会的人跳起来,指着宗真怒喝:“姓宗的,你以前口口声声在咱们面前吹牛,说什么那巡检司的梅巡检也要给你几分面子。咱们这才信了你的话,避开其他熟路,专门走巡检司把守的那条水道。现在可好,六七个人却栽在姓梅的手头,这事你得拿个章程出来,否则,咱们今天没完!”
“二东,坐下!”这个时候,一个老人怒喝一声。
这人正是连山会的白老大。
听到老大的怒喝,叫二东那人这才愤愤地坐了下去,目光依旧凶狠地盯着宗真。
“白老大。”宗真忙一拱手。
白老大一把将宗真的手扶住,呵呵笑道:“宗老弟,早听说你为人丈义,乃是有名的侠客。对你的名气,白某人早有耳闻。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秆社和猛虎行的人也同时笑道:“应该是有误会,宗兄弟的为人我等还是信得过的,坐下吃酒,吃酒。”
白老大:“那是自然,都是江湖兄弟,若不相信宗兄弟,白某也不可能亲自过来说话了。宗兄弟,说说这事究竟是怎么了?”
宗真坐了下去,心中一阵苦涩。确实,正如刚才二东说所,这事怪就怪自己太爱面子,又喜欢吹牛。上次放木排的时候,梅巡检不知道怎么的将自己放过去,还说了些仰慕的话,让他在私盐贩子中的声誉暴表。
于是,连山会的人当了真,就想与宗真合作走巡检司这条水路。
宗真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心中知道不好,可又不想失了面子,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却不想,连人带货都被人给扣了下来。
白老大看起来客气,可听他口气,这次宗真若不给个说法,他就不肯罢休。
第三百六十六章 这次不嫁过去不成了
说句实在话,宗真虽然也是一个盐枭,可手头也不过十几个弟兄。而连山会却有好几百条精壮汉子,真翻脸,随时都被人给灭了。
至于白秆社,猛虎行,也是河间排名前十的打行、盐帮。
宗真这些年能够在私盐行中混得风生水起,一来他这人武艺高强,是何间盐枭中的金牌打手,再则他为人丈义,声誉很不错,三江五湖的弟兄见了他都要叫一声宗大哥,都会给几分面子。
真说起手头的势力,却并不大。如果说连山会是大酒楼的话,他宗真一个跑单帮的也就是个卖面的地摊子。
听到白老大这不软不硬的一句话,宗真心中一凛,知道若不给个说法,今次只怕有大麻烦。
他刚才在来的路上一直接想的就就是如何将自家妹子嫁给苏木,听到白老大问,心中一紧张,顺口道:“还不是因为梅巡检和我妹子的婚事……”
说完话,他忍不住想给自己一记耳光。为了救人,巴巴儿地将妹子送给别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白老大:“你妹子和梅巡检的婚事……”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桌上其他人也同时留了神。
宗真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是……”
“啊,原来是这样!”桌上,有个猛虎行的人自作聪明地叫了一声,然后道:“想来定然是那姓梅的狗官看上了宗大哥你的妹子,不过,宗大哥什么人物,如何肯同一个狗官结亲,就回了。那姓梅的狗官见婚事被宗大哥你回绝,恼羞成怒,下手抓人扣船报复。宗大哥,你说是不是这样?”
这人的话逻辑上倒是说得通,桌上的人同时将目光落到宗真身上。
宗真没有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猛虎行的那人一拍桌子,赞叹道:“不愧是义薄云天的宗大哥啊,好,好,好,咱们江湖好汉,自然要不畏权势。那狗官抢抢民女,还抢到宗大哥头上来,自然是要回绝的。宗大哥真是一条好汉,依我看,等下干脆就杀了那鸟官,我猛虎行的人愿意拔刀相助。”
“不可胡说!”其他几个人同时出声喝止。
白老大又问宗真:“是不是这样,来的时候我已查得分明,梅巡检独身一来来沧州,应该是没有家眷的,他若是三媒六聘,也算是依足了礼数,又为何不答应?”
宗真刚才已经被那猛虎行的人把话说死了,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道:“宗真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屈身去事那狗官,还将妹子送过去。如此,岂不堕了我江湖男儿的志气!”
“糊涂!”白老大喝了一声,他在众人中辈分最高,这一声,竟显威严。
宗真:“还请教。”
白老大:“咱们江湖中人风里血里,不过是为了讨口吃的,叫家人过上好日子而已。你妹子总归是要嫁人的,你一个普通人家,难道还想高攀世家子弟。难不成这沧州城中,还有那个青年才俊比得上大权在握的梅大人。只要你同梅巡检成了亲戚,以后巡检司这条路咱们岂不是畅通无助。到时候,宗真你就等着白花花的银子流进腰包吧!你竟然回绝了,真是一个糊涂蛋!”
宗真心道,谁说不是呢,可人家梅巡检好象没说过要硬娶我家妹子的话呀!
其他几个盐枭也是同时大叫惋惜:“是啊,宗大哥你太迂腐了,这么好的妹夫你不要,还想什么呢?江湖名声固然重要,可为了打通这条盐道,为了咱们江湖兄弟的义气,你就算是牺牲掉一个妹子也不打紧。”
有人劝告,有人骂,闹成一团。
宗真有苦自知,也没办法解释,只端起酒,一碗一碗朝嗓子眼里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叫二东的突然大声冷笑起来。
听到笑声,众人安静下来。
二东乃是白老大的大徒弟,将来很有可能接下连山会。
他为人小气,一向不忿宗真在江湖上的名气,加上觉得宗真这人实在太爱吹牛,看他也颇不顺眼:“嘿嘿,宗真,你牛皮吹得真大,哄得了别人哄不了我。”
宗真:“什么哄骗,骗什么了?”被二东看破,他心中有些慌乱,手一颤,就有酒液荡出来,落到手上。
二东讥讽地看着宗真:“姓宗的,你妹子生得怎么样,骗得了白老大和各位大哥,须骗不了我。还真当你妹子是花容月貌,呸,我又不是没见过人。你妹子生得又黑又瘦,脸上的雀斑多得跟橘子皮一样,梅巡检会瞧得上她?”
听二东这么一说,众皆哗然。
白老大狠狠地盯着宗真,森然道:“宗大哥,这事你得解释一下?”
宗真心叫一声不好,背心中竟微微沁汗,哈哈一笑,又喝了一口酒。
他毕竟也是一方豪客,真遇到事,倒不惧怕,“二东兄弟休要坏了我家妹子的名声,此事过后,倒要想你请教一二。”
二东一拍桌子,桌上的杯儿盏儿都跳了起来:“别人怕你武艺高强,我却不惧!”
这次,白老大却不制止二东,反冷冷地坐在一边看热闹。
宗真朗声道:“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人的美丑可说不清楚,比如唐明皇就喜欢杨贵妃的胖子,我家妹子是有雀斑,可那姓梅的却看对了眼。再说,娶妻娶德,要找娇滴滴的美儿,就那姓梅的老说也容易。他有权有势,什么样的女子弄不来?人牙子那里,二两银子一个的大闺女随便买。还有,我家妹子虽然生得黑,可面如满月,手掌有肉,那是标准的旺夫相,且为人温和老实。你想啊,当官的谁不想找个能够旺自己运程的正妻?”
白老大沉吟:“这事倒也有几分道理。说起来,老夫在场面上行走的时候,也见过几个有身份的贵夫人,都生得普通。倒是那些大人物的小妾一个个千娇白媚。可见,这找老婆,就不能找漂亮的。否则,生相狐媚,没有威仪,又如何治家?”
“对,白老大说得有道理!”众人都连声叹服。
其实,这群盐枭也就是明朝的黑社会份子,根本就上不得台面,自然不知道所谓的大人们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又是什么样的三观。
白老大缓缓道:“宗大哥,我们那么多弟兄落到巡检司手头。江湖中人,义气为先。梅巡检要娶你妹子,答应了就是。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去做官太太也是条好归宿。你却不可为了自己的面子,至我们连山会的弟兄于不顾。这次就委屈你了!”
宗真还能说什么呢,只得不住点头。
白老大:“若是走通了巡检司这条路,一年下来,咱们连山会、猛虎行和白杆社怎么也能走上几千引私盐,这可是个大机缘。到时候,绝不亏待宗大哥。”
“白老大,你就这么相信他?”二东怒叫了一声。
白老大却不理财这个徒弟,又问宗真:“这次到巡检司捞人,场面上总得有些应酬,需要多少,且说话。”
宗真这人是个好面子的人,立即一挥手,大方地说:“此事因我而起,自然由我来摆平,怎么好用连山会的银子?我宗真走了这么多年盐,还有些积蓄。”
众人都叫了一声:“好汉子!”
然后纷纷上来敬酒,宗真是个豪爽的人,自然是酒到即干。
众人又商议了半天,畅谈将来该如何打开贩运通道,这场酒吃到天黑,才散去。
宗真被大家这一通恭维,心情大好,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等同白老大等人分手,在街了走了几步,被风一吹,酒才醒了。
一拍脑袋:“哎,我先前说的究竟是什么呀,看来,我家妹子这次不嫁过去却是不成了。”
可是,正如二东那鸟人先前所说,我家妹子生得貌丑,梅巡检能够同意吗?
不管了,反正在媒人口中,就算是再普通的女子也会被她们吹嘘成一朵花儿。
也不知道客栈的老板娘把事办得如何了?
正想着,突然间,又有一个人从暗出钻出来,一把拉住宗真的手就小声哭泣起来。
宗真今天不断被人半路拉住,心中也是烦了,正要发怒,回头一看,却是自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叫什么宗阿牛。
宗家不是大姓,都住在沧州城里,日常多以给人做脚夫、打杂为生,妥妥的草根吊丝阶级。否则,宗真当年也不会挺而走险去干贩卖私盐这种杀头的勾当。
做了盐枭手有余钱之后,宗真出手大方,对于亲族也颇多照顾。
“阿牛是你,怎么了,哭成这样?”宗阿牛这人同宗真关系特殊,当年宗真十岁的时候死了父母,在宗阿牛家吃住了两年。
可以说是宗阿牛的父母一手一脚将他养大的,不是爹娘胜似爹娘。
宗阿牛哭道:“真大哥,我爹……”
“大叔怎么了?”宗阿牛的父亲长年长了肺痨,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年,平日间所用的汤药都是宗真给的钱。
宗阿牛哭声大了些:“前日真大哥你送钱过来,我找了个游方郎中看了看。那人是通州安大夫的徒弟,一看,就说不是肺痨,而是里头长了个瘤子,倒不是不能治,只需吃药养上两年,就能慢慢将那肉瘤给化了。”
宗真心中一喜,“这是好事啊,你哭什么样,治就是了。”
阿牛:“真大哥,那郎中说他学艺不精,这病得平大夫亲自动手。而且,每过两日就得换一副方子,叫我带这爹去通州住上两年,也好就近治疗。我我我……我一个扛包的,哪里有那么多钱在通州住上两年。一想到爹爹的病能够治好,一想到我却没有那个能力,就……就……”
说着话,眼泪不住落下。
宗真哈哈一笑:“不就是钱吗,给你。”就将那二十两黄金塞到阿牛手头。
“这么多?”阿牛瞪大了眼睛。
宗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大哥什么人,有名的大官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快快回家去,明日就带着叔去通州,别耽误了病情。”
“宗真大哥,你的大恩大德,我……”
宗真一瞪眼:“你说什么废话,你爹就是我爹,再说,仔细打不死你!”
看着阿牛抹着眼泪的背影,又想起他父亲有救了,宗真心中一阵欣喜。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不做正妻,做妾也成
走了一段落,终于到了家。
宗真虽然是个盐枭,可平日间手面大,自己的盐帮规模又小,平日间却没积下什么钱。干了这么些年的刀口舔血生计,只攒下了一座两进的院子和一个小小的铺面。
铺面租给了一家卖山货的,天已经黑下去,早已经关了门。
但院门却是开着的,家里到处亮着灯,不知道怎么的,宗真心中却感觉到一丝不安。
在院门口站了片刻,这才鼓足了勇气走进去。
果然,就看到堂屋中,自己浑家王氏正一脸恼火地坐在那里。耳房中隐约传来一丝低咽的哭声,听声音却是自己妹子。
“娘,爹爹回来了!”
“爹,你又喝酒了!”
“娘,爹又在外面吃酒耍钱了!”
四个半大小子从里面呼啸一声冲出来,团团将宗真围住。
定睛看去,却是自己的四个儿子,年纪从六岁到十岁,都生得古灵精怪,纷纷向母亲告状。
一看到儿子,宗真的心情又好起来,伸出手去摸了摸宗小四的脑袋:“就喝了一点,算得了什么?”
“碰!”王氏一拍桌子:“相公你可想着回来了!”
宗真一向惧内,听到这声音,脖子不禁一缩。忙走进堂屋,低声下气地对妻子说:“碰到几个兄弟,推却不了,勉强吃了几角,娘子你也不要生气,我保证以后少吃一点。”
别人若是见了这情形,只怕要惊得眼珠子都掉地上去了。想不到宗真这么一个大豪客,站在老婆身边,就好象是老鼠遇到猫,身上还有半点英雄好汉的模样吗?
其实,宗真不是怕,而是敬和感激。想当年他还是一个小小的脚夫的时候,有一次与人动手,被打得半死,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家中又贫寒。为了给他治病,王氏干脆就接过了宗真手头的活,跟男人们一起干起了苦力。干完活,还得带孩子和照顾未成年的小姑子。
对于妻子,宗真觉得亏欠她的实在太多,遇到事,都会让上十分。
王氏一伸手:“拿来!”
“拿什么来?”
王氏冷笑:“先前我去看家中的积蓄,发现少了二十两黄金,可是你拿去的。”
“啊……”宗真这才想起黄金已经给了阿牛,就小心地将这事同老婆说了。
“原来是给叔看病,这钱得出。”王氏的脸色好看了些,又道:“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将小妹许给巡检司的梅巡检了?”
“啊,娘子你怎么知道的?”宗真笑道:“那梅巡检最近好大名气,说是做得一手好诗词,都抵一个秀才相公使了。有人说,如果梅巡检是书生,只怕在这沧州读书人中也能排上名号。若是去参加科举,举人老爷不敢说,一个秀才功名却是跑不掉的。”
“而且,人家梅巡检少年得志,你想一个巡检司的巡检,虽说是九品,可大小也是个官。一年下来,油水不少,妹子若是随了他,也是前身修来的福气。”
说着话,宗真发现妻子王氏的脸色越来越黑,说起话来越发地小心,就好象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夫人,没错,那梅巡检年纪是大了些,听说二十有一了。这个年纪还没成亲,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不过,梅巡检这人为夫亲眼见过,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妹子若是见了,必定欢喜。”
王氏忍无可忍,又是拍了一下桌子,怒视丈夫。
宗真忙住了嘴:“怎么了?”
“看你办的好事,对对对,你自顾在外面吃酒快活,却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了?”
“客栈老板娘来过了,就是你请的那个媒婆。”
“啊,老板娘来过了,她可是个能说的,梅巡检可答应这门亲事?”宗真一惊,忙问。
“呸,你也好意思问?”王氏性格火暴,朝丈夫吐了一口唾沫,叫道:“人家梅巡检不答应!小妹婚事这么大一件事,你竟然不同我商量,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不答应?”宗真一呆,心中顿时乱了起来。
如果小妹不能嫁给梅巡检,那被巡检司扣押的人货就不能拿回来。
真报上去,那六条人命就算是交代了。
先前他还在白老大那里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过的,如果救不出人来,以连山会的做事习惯,定然要同他宗真不死不休。
江湖行走,刀下见血本是常事,宗真倒不惧怕。
可问题是,如此一来,他宗真岂不变成食言而肥,说谎话哄人的骗子?
要知道,在以前,别人一提起他,都会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汉子”、“真英雄!”
可从今天开始,别人都会拿他宗真当成无耻小人,然后狠狠地吐上一口唾沫。
真到那个时候,还不如死了。
宗真好不容易才博得今天这种江湖地位,一想到这可怕的前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王氏还在怒骂::“宗真,你真是吃猪油蒙了心。梅巡检那人我也听说过,人家什么人物,少年得意,怎么也算是上得了场面的人,怎么什么人,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说句难听的话,人家要讨老婆,不知道去娶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咱们家小妹生得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又黑又小,人也丑,怎么能高攀得上?就算不看相貌,这沧州城中的富贵人家,大家小姐多的是,什么时候轮得到咱们宗家?”
“其实,小妹自己也想得明白,只想将来许个清白人家,知道疼人的,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现在可好,你想攀高枝,被人家回绝了,丢人,丢人啊!”
这话说得声如霹雳,中气十足,隔壁宗真的妹子又小声哭起来。
宗真面上阴晴不定,突然一咬牙:“不行,这婚事无论如何得做成了。就算做不了正妻,做妾也成。大不了我宗真将所有家产送过去,再跪在梅巡检面前磕头!”
“什么,你疯了!”王氏尖叫一声,张开十指朝宗真扑过去:“姓宗的,好不要脸,我我我,我跟你拼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硬塞
宗真一想敬畏妻子,见老婆如疯虎一样扑过来,十指朝自己脸上抓来。
惊得朝旁边一闪:“别抓脸,要见人的!”
“你也知道要见人!”王氏一边哭号,一边拉住丈夫的衣裳:“将妹妹送给别人当小老婆,你也不怕被人耻笑,今天就是要抓你的脸,让你没脸!”
可怜宗真也算是沧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好汉,如果换成别人,别说一个王氏,就算再来十个也轻易地放倒了。
可老婆积威日深,却不敢还手,只得又一闪。
“哗啦!”一声,穿在身上的袍子就被王氏撕了下来,落出一身斑斓的刺青。
却见到,他壮硕的身上全是威猛的苍龙,从脖子直绣到手腕。
四个孩子同时拍手:“爹,你身上的龙真好看!”
“爹爹,我也要刺!”
“姓宗的,别躲!”抓不着丈夫的脸,王氏一边哭号,一边在宗真身上胡乱挖着。
只片刻就抓得稀烂。
四个熊孩子还在拍手笑着:“龙都抓烂了!”
“不好看,不好看了!”
“哇!”突然间,从门口中进来一个批头散发的女子,大哭一声,就将四个孩子抱住:“别打了,大哥,嫂子,别打了,小心吓着孩子!”
这人正式宗真的妹子。
只见,这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又瘦又小,皮肤黝黑,五官倒是清秀,只可惜脸上全是雀斑,看起来丑得厉害。
如果苏木在这里,又看到宗真妹子的相貌,定然会怒吼一声:“宗真,我操你宗家十八代祖宗,这么个妹子就想硬塞给我,当我梅老爷什么人?本大人又不是拾荒的,你硬塞给我不要紧,可侮辱了我的审美品味却是不可原谅。”
看到妹子出来,王氏也落下泪来:“妹子这事你别管,带孩子回屋,嫂子替你做主。”
宗小妹从小就由王氏带大,在王氏心目中,小妹就好象自己的亲女儿一样。
宗小妹妹哽咽地点了点头,带着侄儿们了出去。
等她离开,王氏族又朝丈夫吐了一口唾沫。气得浑身颤抖地指着丈夫:“宗真你个畜生,真真是丧心病狂了……”
话还没有说完,让她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宗真却猛地跪在地上,双目垂泪:“是我宗真不好,是我混得臭,这才家妹子吃亏。这次,咱们家算是遇到大难了!”
在王氏看来,丈夫虽然畏惧自己,可那是心疼她早年为这个家所吃的苦。可骨子里,宗真是个争强好胜,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别说流泪了,让他跪一个女子,还不如死去。
丈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王氏心中一慌,也跪了下去,小声问:“怎么了,掌柜的,这究竟是怎么了?”
宗真抹了一把眼睛:“我宗真也是一条汉子,就算被人砍了脑袋,眼睛也不带眨一下。可是,这次我却是将脸面都丢见了,今后还怎么在世界上做人?”
说着,就将这事的来龙去脉同王氏说了一遍。
丈夫靠着什么行当养活了一大家人,又置办下这点家业,王氏心中自然清楚。
实际上沧州依靠长芦盐场过活的人没有十万也有三五万。这其中包括盐商、盐丁、脚夫、船夫,当然还包括私盐贩子。碰到手了灾,朝廷的赋税又催得紧时,不少良民都会放下锄头去走上一趟私盐,如此可保一年的吃穿。
倒不觉得走私盐又什么了不起,至于被官府捉去的,也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
回想起来,丈夫如果不赶这个,只怕这四个孩子也保不住了。
对于丈夫在这几年中积攒下的家业,王氏也挺骄傲的。
不过,同丈夫担心以后没脸见同行不一样,王氏想的却是一家老小和宗真的安全。
盐枭们的凶残她也是有所耳闻的,杀一个人跟杀鸡一样,丈夫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若不妥善解决了,常年在外行走,免不了要被人报复。
她心中一凛,顿时色变,也顾不得生气,叹息道:“你啊,就是好面子,爱跟人吹牛,这下可如何是好?”
宗真红着眼圈,颓然道:“罢了,妹子给梅巡检做小一事以后休要再体。大不了我宗真携着家人出门去躲上十年八载,颇出去这张脸不要了。”
“可是,这家业……”
“都什么时候了,家业什么的也顾不上了,对了,家里还有多少细软?”
王氏黯然道:“家里的钱都押在货上,唯一的那一点浮产都被你换成了金子,又给了阿牛,如今,只余十两不到。”
“没办法了,以后只怕娘子要随我吃苦了。”
“只要一家平安,吃苦到是不怕,只可惜了四个孩子。”一想起忙碌了这么多年,眼见着日子过得红火,如今却是一场空,王氏再坚强也经受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宗真突然哈哈一笑:“娘子且放心好了,读书人有一句话,天生我才必有用。我宗真大好男儿,就算去了哪里都饿不着你们。”
这一笑笑得豪迈,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甘。
听到这话,一向坚强的王氏伸出手去握住丈夫的手,大声号啕起来:“走,一道走,只要有你在身边,奴家也不怕!”
“大哥,大嫂,我愿意嫁!”正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声哭泣。
宗真夫妻二人转头看去,却见着宗小妹跪在门口,一张丑脸上已经湿了一片。
“妹子你这是干什么?”宗真吃了一惊,忙一抹眼泪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就要扶起妹子:“你且放心,大哥但凡有一口气在,也不能将你送给别人做妾。我宗真好歹也是个人物,自家妹子自然要选个好的夫婿。”
却不想宗小妹力气好大,一晃身体,却拉不起来:“哥哥不要再劝我,我自小由哥哥和嫂子养大,日思夜想的要报答哥嫂大恩。如今,家里遭了这么大的难,既然哥哥有用得我妹子的地方,我怎么能不管。若哥哥再拉,妹子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说到这里,她凄然一笑:“做女人的嫁谁不是嫁,那梅巡检好歹也是个官儿,给他做妾我也不亏,总强似给贫苦人家做大房,受一辈子苦。我心意已决,哥哥嫂子不要再劝了。”
听到妹子这么说,宗真又是伤感又是难过,再说不出什么来。
“妹子,妹子,我的好妹子!”王氏一把抱住宗小妹,两人哭成一团。
这个时候,隔壁那四个熊孩子将脑袋探出来,见父母和姑姑哭得厉害,倒不害怕,反咯咯地笑个不停。
宗真心中叹息一声,这些年家中日子越发红火,这四个小兔崽子就没吃过什么苦,又如何知道人世间的艰难,如果真弃家而去,从头开始,他们不知道遭多少罪。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妹子说愿意给梅巡检做妾,一想到这四个孩子,他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当夜,夫妻二人在床上辗转反侧,都是夜不能寐。
还是宗真忍不住:“夫人,你也睡不着啊!”
王氏叹息道:“事情已经成了这样,那小妮子的性格我最清楚,毕竟是我一手一脚养大的,外柔内刚,一旦决定了个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哎,这个要给人做妾,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按说,梅巡检一年也有几百两入项,都快赶上你了。如果他能够对妹子好,将来再生下一个儿子,即便梅巡检讨了娘子,看在孩子的份上,应该也会怜惜她几分。”
宗真闷闷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将来能不能生儿子,得看老天爷的安排。”
“对了,这事还有一些不妥当的地方。”王氏毕竟是个女子,心也细:“先前你叫媒婆去提亲被梅巡检拒绝了,这次又要将妹子送过去做妾,只怕他未必肯答应。虽说纳妾一事也不需要举行什么仪式,双方说好了,直接送过去就成。但妹子生得实在太仇,只怕梅巡检看不上。”
“啊……的确是……”宗真本一厢情愿地要同苏木攀上亲戚,可听老婆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娶妻娶德,纳妾只看两点:漂亮不漂亮、是不是宜男之相。
宗真讷讷几声:“这……这事只怕要适得其反。“
他突然有紧张起来。
王氏突然问:“老宗,妾身想问问你,这男人和女人上床,是不是一定要看相貌?”即便王氏再大大咧咧,这话说出口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宗真想了想:“也不是,这吹了灯,都一样。”
“那就好!”王氏:“能不能想个办法直接将梅巡检和小妹直接送进洞房中去,到时候昏天黑地的,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就行了。”
宗真脑子有些不够用:“娘子请说。”
王氏:“明日午时,你找上门去,也不说接亲一事,先灌他一个大醉,然后叫客栈老板娘偷偷将小妹送进梅巡检的屋里。这男人想来都跟你一样,一喝醉了,见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色yu攻心,也顾不了那么多。你不是要求着那梅巡检办事吗?一旦入了洞房,见火候差不多了,你就撞进屋去,拉住梅巡检就叫屈。那梅巡检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又不是娶妻,就算见到小没长得不好,也不好意思翻脸。否则,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你就去衙门告他,说他辱了良家女子的清白。”
宗真抽了一口冷气:“娘子好心计,明日我就找客栈老板娘商量一下,再许下厚利。君子有成人之美,这是好事,想必那老板娘要干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队伍终于回来了
扣押宗真的船队的巡检司兵丁一出去就是好几天,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过来,苏木心中也有些急噪,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感觉到第二日起床时尤为强烈。
照例吃了早饭,在院子里看书,坐不了片刻,一个小伙计就拿着张帖子进来。
苏木一看,又是宗真。
帖子上宗真用恭敬谦卑的语气说了半天废话,最后又道昨日得罪了梅大人,心中惶惑不安,今日午时在客栈雅间设下酒宴,向大人赔罪,请梅巡检届时务必赏光云云。
说句实在话,苏木已经有心放宗真一马,倒不是他对这个盐枭有任何好感。实在是可怜那几条人命,毕竟私盐贩子都是穷苦百姓过不下去了,才挺而走险。说难听点,他们之所以行此不法勾当,朝廷也有一定责任。
六七颗脑袋,若严格法办,都砍了,六七个家庭就这么毁灭。
苏木毕竟是一个现代人,一想到这么多人要死在自己手头,内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忍。
哎,就算是我有道德洁癖吧!
看了看帖子,苏木想了想,这事还是得同宗真说一说,自己做了这件好事,怎么着也得让他领情不是。这些亡命之徒,能不跟他们翻脸就尽量不翻脸。否则,若是激怒了几个武松似的人物,来一个雪飞溅鸳鸯楼,本官岂不成了张都监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是被盐枭们记挂上,本大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再说,巡检司这边的士卒们的损失,也得让宗真给补上。
苏木可不想自掏腰包做活雷锋。
就对那个小伙计点了点头:“好,到时候本官一定出席。”
那小伙计听到苏木答应,欢天喜地地跑出客栈去,刚一出门,早候在那里的宗真就走上前来,急问:“如何?”
那小伙计:“回宗大官人的话,小人已经办妥了。”
宗真面容一喜,将一串钱扔过去。
“谢大官人的赏。”
宗真:“你再在这里侍侯着梅老爷,若有什么消息,尽快来报。”
说完,就急冲冲地走了,自去安排。
苏木在院子里又看了半天书,他心中有事,正乱着,总算有好消息到了,一个兵丁跑进来:“禀老爷,回来了,回来了!”
苏木将书扔下:“什么回来了?”
那兵丁道:“出去办差蹲点的弟兄们回来了,连船带货和人犯都押回半壁店了。”
苏木心中一松:“他们怎么回来得这么迟?”
兵丁笑道:“拿了人货之后,本该立即回官署的。不过,这些杂痞是什么德行想必老爷你也清楚。盐场那边遍地都是酒馆私寮,价格比城中便宜一半。这次拿了这么多贼赃,大家伙眼见这就有大笔花红可得,索性就在那里勾留了两日,快活,快活。”
“这群夯货!”苏木心中恼火,站起身来,喝道:“都跟本大人一起回官署。”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我这几日有种不好的预感,想来是在这沧州呆了快两个月,心头烦闷,以至神经过敏。
一行人立即收拾好东西,出了客栈。
刚走出门口,刚才那小伙计忙挨了过来:“梅老爷这是要去哪里?”
苏木:“回官署办事。”
小伙计:“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苏木还没有说话,身边的一个书办就大声呵斥:“梅老爷自去公干,关你什么事,凭地多嘴。”
小伙计一惊,忙小声赔笑道:“梅老爷,先前宗大官不是说过要请你吃酒吗,小的们也好整治酒菜。”
苏木对普通百姓一向和气,心头也丝毫没有等级之分,就和气一笑:“那就准备吧,午时准到。”
自从穿越到明朝之后,苏木也随了古人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现在大约是后世北京时间上午九点模样,从这里去半壁店,来回最多两个小时。
巡检司那案子也简单,两句话就解决了,到时候回来正好。
小伙计一听就欢喜地应了一声:“是,小人就叫伙房准备去了。”
目送苏木等人坐车离去,看了一眼梅老爷那间安静的院子,小伙计分奔而出,跑去给宗真报信,自然又收获了一大串辛苦钱。
宗真一听苏木带着手下出了门,心叫一声:运来天地皆协力,苏木院子里没人正好,我正愁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妹子送去,如此正好。
就忙请了里保等几个老人,说是他要请梅巡检吃酒,请乡里老人做陪。
梅老爷本有官身,宗真外号宗大官人,在这几条街也是说得上话的,几个里长保长自然欣然而至。
如此,忙碌了半天,一顶轿子将宗小妹送去了客栈,然后又撬开了苏木的门,让她在里面等着。
可怜宗小妹虽然早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心思,可一坐在寂寥的房间里,还是一阵悲从心来。
眼见着光阴一点点流逝,很快就到了正午,客栈前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宗小妹心想:大哥大约正和那梅老爷吃酒吧!
眼泪又沁了出来,却咬牙抹了。
宗小妹却猜错了,在前面吃酒的并没有巡检司的梅老爷。
原来,说起来也怪,苏木本说好午时就回的,可说来也怪,这一去,却半天也没有消息。
酒菜早已经上到桌上,为了到时捉奸的时候早起声势,宗真特意没选雅间,而是将酒席直接摆在客栈的大厅堂里。
随他前来的有两个里长,和三个这两街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人都是来做人证的。
宗真将一切的关节都想好了,到时候,一旦妹子被苏木醉后破了身子。他就冲进去捉奸,当着众人的面逼他娶宗小妹,否则就拿他去见官。
当然,宗真也并没打算同苏木直接撕破脸,再说,官官相护。真到了衙门里,自家妹子是如何进得苏木房间一事还真有点说不清楚。
到时候,只要苏木不答应,宗真就退而求其次,让苏木纳宗小妹为妾。如此,皆大欢喜,算是同梅老爷成亲戚了。
可在那里做了半天,左等梅老爷不至,又等梅老爷不来。
请来的几人证年纪也大量,经不住饿,再加上他们又有身份。
眼见着午时已到,大家都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宗真只得先开席,边吃边等。
到苏木回来,再另外开一席不迟。
第三百七十章 预感
说句实在话,苏木对去半壁店巡检司官署从心理上是十分抵触的,那地方实在太破太脏了。在现代社会,苏木也是一很粗疏之人,在大学里的宿舍也乱得不象话。
可好歹地是干净的,可官署里脏得简直没办法落脚。
古人所说的官不修衙,道理是对的,可知州衙门再怎么破,也打扫得干净,而巡检司衙门,索性就是一座规模大一点的农舍。
在路上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官署。
里面好生热闹,出去蹲点又有大收获的兵卒们都回来了。这些混帐东西在盐场厮混了多日,酒色财气熏陶之下,一个个都是满面红光。
二十多个家伙也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两腔羊,宰了,满满地炖了几大锅。杵在脏得和菜园一样的大院里,围在那里,吃得浑身冒汗。
这群人身上都带着家伙,其中还有不少都身裹纱布,显然是在同私盐贩子交手的时候,受了点伤。
“这次出去几日,过得好生爽利,都不想回来了。回沧州有什么好,家中的婆娘一天到晚唠叨,儿子们又只顾得问我要钱。还是那里清净,哎,不知道梅老爷什么时候再派我等出去。”
“辛老五,你他娘说什么自己婆娘唠叨,还不是想着盐场那个叫什么黑牡丹的窑姐儿。那小女娘不错啊,身上全是白肉,睡上去,好生消受!”
众兵卒都发出一阵淫荡的大笑。
又有人道:“这次干了个大买卖,动静大了些,估计老爷也会让我们歇歇气。”
“这是怎么,我等刚生发得爽利,就这么歇了?”说话那人满心的失望:“大家伙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摊上一个好官。不但纵容咱们出去发财,还一毫不取。听人说,梅老爷在京城有人,估计也就是在这里随别混上几日,以后就要高升。”
“是啊,梅老爷是好官、清官,好人有好报,肯定是要升官的。”众人同时附和。
刚才那人又道:“可是弟兄们想过没有,如果梅老爷将来高升了,换上一个马全一样贪婪的巡检,咱们以后还会有这种好处吗?所以说,得抓紧了,现在能捞多少就捞多少!”
“哥哥你说得极是,咱们以后还得多出去才是。”
“实在不行,就求求巡检,他心软,应该能体谅我等的。”
……
正说着话,就有人惊叫一声:“巡检老爷你来了?”
众人没想到梅巡检已经在院门口听了半天,都有些尴尬。
忙将苏木迎了进去,又有一人搬来一张小凳子,用袖子擦了擦:“老爷请吃酒。”
苏木却不坐下,他对于属下一向亲切,倒不是不给面子。实在是这地方的就餐环境恶劣得让人无法容忍,就问:“盐拉回来了?”
“回老爷的话,已经拉回来了三千九百斤。”
“恩,搁在哪里了?”苏木又问。
“回老爷,在外间的船上呢,实在太多,弟兄们今天水米未进,都没有了力气。等吃些酒食就去搬回来。”
“不用搬了,就放在船上。”苏木点了点头说。
放在船上也方便,到时候直接扔进水里,也免得到时候再搬一次。
“敢问老爷,为什么不运回来?”
苏木也不回答,反问:“人犯呢?”
“关在小黑屋里。”一个兵丁站起身来:“小的就领你过去看。”
打开小黑屋的门,苏木只看了一眼就抽了一口冷气,“好多人!”
同宗真所说的六七个私盐贩子不同,这小黑屋里竟然关了十二人,都五花大绑地捆着,一脸灰白,满慢地坐了一地。
同外面的巡检司士卒一样,他们也有不少人身上带着斑斑血迹,可见当日双方都下了死手,彼此都有折损。
大约是里面实在太黑,被关了半天,突然见到光,所有的私盐贩子都虚起了眼睛。
苏木定睛看去,里面好象有几个人有些面熟,似乎上上次同太康公主见面那日在木排上见过。
那几人大约也是认出苏木来,同时站起身,大叫:“梅老爷,我们冤枉啊,冤枉啊!”
苏木身边的兵兵被他们突然的叫声吓了一大跳,抽出铁尺,夹头夹脑地朝他们抽去:“干什么,想造反吗?你们贩运私盐,杀头的大罪,人赃俱获,还想抵赖?”
“住手!”苏木叫了一声,让手下停下来。
细声细气地问:“你们究竟是谁,是不是宗真的手下?”
听到苏木提起宗真,屋子中十二人同时面色一喜,心道:宗大哥说得真没错,这梅老爷同他果然是熟人。
就有一人道:“回老爷的话,我是宗大哥的手下。”
另外又有人说:“梅老爷,小人虽然不是宗大哥的人,可同他也是过命的交情,小人是连山会的殷顺。”
苏木又指了一个人,“你是谁?”
“老爷,草民是连山会黄春分。”
屋子中众人纷纷报上自己的名号,并竭力同苏木说他们和宗真有过命交情,一向敬仰宗大侠。
仔细算来,这十二人当中,真正属于宗真手下的只两人。剩余十人当中,有八个连山会的,还有两人属于白秆社。
一边听他们说着话,苏木一边微笑这点头。
见梅巡检如此和气,众私盐贩子心中松了一口大气,感觉事情好象有了转圜的余地,这次未必就会掉脑袋。
问完话之后,苏木转过身来,正要叫手下给他们一点吃的,然后再考虑怎么将这事处置妥当。
但就在此时,一人大笑着走进院子,猛地抽了一下鼻子:“好香,各位弟兄正吃着呢,正走得腹饥,正好吃上两口。”
说着就走过去,抢过一碗酒,一口干了。
却正是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着的前巡检司副巡检马全。
马全为人凶悍,虽说离开半壁店巡检司两个多月,但积威尤在,院子里的欢笑声顿时停了下来。
更有兵卒畏惧地看着他,悄悄地朝旁边躲了躲。
苏木一见马全,又想起外面那接近四千斤盐,心中就暗道:难怪我这两日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上门打脸
马全不请自来,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冷清下来。
就连小黑屋中的人犯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同时闭上了嘴巴,定睛朝外面看去。
马全上次在州衙门大堂,被自己和关知州联手摆了一道。不但没有将苏木给黑掉,反丢了官职。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土霸王,突然变成了一个市井泼皮,可以说整个人生都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用现代社会来打比方,以前的马全怎么着也算是县刑警队的的副大队长,每年的灰色收入大把,怎么着在沧州城中也算是中上人家。
可被苏木这么一搞,就从云端跌落到地上。
断了财路,没有权势,这仇甚至大过杀父之仇。
可以肯定马全杀苏木的心都有,只不过,在苏木心中中却从来没拿这个小混混当成一个等量级的对手。
而且,就算马全有杨同知的这个背景,可现在关知州已经隐约觉察出苏木来历不凡,自然会下力气保苏木。
苏木倒不担心马全会弄出什么鬼来。
只是觉得这鸟人在这个关节眼跑巡检司衙门来,显然欲有所为,并不是讨口酒喝那么简单。
显然是冲外面那几船私盐而来。
心中即便对这个马全再羡慕,恶客登门,苏木还是保持着官府的风度:“原来是马全你来了,咱们已经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吧!既然来了,来者都是客。你又是巡检司的老人,就坐下喝几杯再走。”
“哟,我的梅大人梅老爷,马全还没坐下,你就说让我走,好生不客气啊!”马全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我就说一句话就走,外面那几船盐,我都要收走了!”
“收走?”苏木一楞。
“马全,你说什么疯话,仔细看着这里是什么地方,堂堂巡检司官署,衙门办事,什么时候容得你来指手画脚,你什么身份?”一个书办壮着胆子喝骂:“你凭什么收走?”
苏木也感觉到这个马全今天来者不善,当下也不说话,就站在边上看他要出什么妖蛾子。
马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拍巴掌。
院子外面就跑过来十几个身上穿着盐运衙门盐卒装束的兵丁,手中皆提着明晃晃的大刀片子。
所谓盐卒就是盐运使司衙门所下辖的士兵,这四人隶属于长芦盐运使司衙门。
明朝的赋税中有盐税占很大比例,再荒年农田欠收的时候,甚至占到三分之一之巨。
正因为如此,盐运使司衙门的等级很高,直属中央管理,乃是一个省级的行政机构。而且,天下盐场不过长芦、两淮、浙闽三处。因此,盐远使司衙门在朝廷心目中的分量也要比一个行省大。
正因为如此,盐运使司的盐运使品级机高,乃是从三品,和巡抚同级。
当然,比起巡抚来,分量却要重得多。
明朝有三个省一级中央直属结构:盐运、漕运、河道。
都是威权极重,富得流油的好去处。
而且,盐运管辖的盐场通常要跨许多个州府,地盘大,又要同盐枭和乱民打交道。按照朝廷制度,手中都有自己的军事力量。
比如长芦盐场,就有盐卒数万,扣除其中的空额和没补的缺,五六千总是有的。
十几个盐卒都是一脸的凶狠,见了马全,同时拱手行礼:“见过马吏目,已经查实,外面的船上有四千斤盐。”
这一句“马吏目”叫院子里的巡检司士卒同时小声骚动起来。
大家都没想到,只两月不见,丢了官的马全居然去了盐运衙门,同样做了一个九品的官儿。
虽说吏目和副巡检都同时从九品,可人家盐运衙门什么地方,天下一等一有油水的好去处,却不是苦哈哈的巡检司比得了的。
“你去了盐运衙门?”苏木皱了一下眉头,问。
马全继续哈哈大笑,指着苏木道:“姓梅的,当初你害得爷爷我丢了副巡检一职,以为爷爷我这辈子翻不了身吧?哈哈,我还人要好抱,却不想因祸得福,竟然进了盐运衙门,你没想到吧?”
马全上次被苏木给摘掉了官帽子之后,杨同知考虑到这个马全乃是他的心腹,若不管,只怕要冷了手下的心,就推荐他去了盐运衙门。恰好,盐云衙门那边的几个官员同他关系特殊,就让马全补了吏目的实职。、
马全乃是个有怨必报的小人,进了盐运衙门之后,日思夜想无不念着就是如何报仇。、
恰好前几日去盐场办差的时候,见苏木的手下在盐场花天酒地,出手阔绰,心中生疑,派人一查,就知道巡检司刚查了几船私盐。
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查私盐可是盐运使司衙门的活儿。
于是,马全立即带了人马杀来半鼻店,准备以盐政的名义将这几船盐扣下,发上一笔大财,顺便在打苏木一记耳光。
一想到苏木白忙乎一场,最后便宜了自己。
一想到能够在苏木面前耀武扬威,马全就忍不住一阵狂笑。
“确实没想到。”苏木虽然意外,却不吃惊,表情也是恬淡“如此说来,马全你今天来我这里,就是想告诉本官你进了盐运衙门,想让我给你贺喜吗?”
他笑着慢慢拱手:“如此,先恭喜马吏目了。”
笑容中满是讥讽,马全心中突然有一股怒火腾起来:“梅富贵,咱们以前虽然同事一场,可职责在身,这私盐可归咱们盐运使司衙门管。我且问你,船上可是私盐,如果是,我可要收走了!”
听到马全说要来收盐,巡检司的兵卒一阵大哗。大家伙忙乎了这么多天,合着都是替马全扛活儿啊。
“怎么着,巡检司要造反吗,有话到盐政衙门说去!”十几个盐兵同时抽出兵器,恶狠狠地盯着众人。
苏木:“如果说是官盐呢?”
马全冷笑:“梅大人这是在说笑话吧,如果是官盐,那么,那盐引出来给我看看。”
苏木哈哈一笑:“马全,我知道你想来打本老爷的脸,不可只可惜你今天要白来一趟了。实话告诉你,船上装不既不是私盐也不是官盐。”
马全一呆,然后怒到:“不是盐还能是什么,休要哄弄我。”
话还没有说完,苏木突然提起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就朝马全他们扣去。口中大喝:“动手,将他们拿下,每人发银二十两!”
第三百七十二章 得胜
听到苏木许下重赏,巡检司的士兵眼睛都绿了。
要知道知州大老爷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三四十两银子。
这次他们扣了这么多盐,除了交上去的意外,各人能够到手的也不过十两。
梅老爷出手如此大方,沧州人生性好斗,别说二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就足够买一条人命了。再家上他们不忿马全的盛气凌人,又感念到苏木这两个月对大家的恩德,都同时一声大叫,朝盐兵扑了上去。
马全等人本以为只要自己亮出盐运衙门的牌子,巡检司众人就会乖乖俯首听命,任由他予取予夺。却不想这个梅富贵平日里看起来温温和和,跟读书人一样,可翻起脸来,说动手就动手。
一时不防,被热腾腾的羊肉汤一烫,疼得大声惨叫。
正昏天黑地中,身上就中了无数棍。
沧州人中只要是在外面行走的,谁不是练过几手功夫的,虽然身上疼不可忍,但盐兵们还是扔下刀子,提起拳头朝前扑了上去。
衙门和衙门之间,尤其是涉及到实际利益的时候,也免不了起冲突。不过,打架归打架,却不能动刀子,否则出了人命,那就是造反了,谁也保不住。
转眼,院子里就乱成一团。
巡检司虽然人多,可煮了这两锅羊汤都还没动手受用,一天粒米未进,腹中无食,身上无力。而马全是有备而来,所带的这十几人都是剽悍老卒。
抵挡了片刻,逐渐稳住之后,竟渐渐地将场面扳回来了。
马全被烫得满脸燎泡,痛不可忍,他一拳打倒一个敌人,飞快朝苏木冲去,大声咆哮:“姓梅的,你也是军汉出身,竟然暗中偷袭,算什么好汉,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谁是军汉?”苏木见马全恶狠狠冲来,自恃未必是他对手,再说,马全一脸的水疱,身上又是水又是羊油,看起来极为恶心,同他肉搏,实在太脏。
就转身冲进小黑屋。
屋子中犯人见梅老爷冲进来,都齐齐地发出一声大叫。
苏木也管不了那么多,提起一个私盐贩子就朝马全扔了过去。
马全一时不防,被这具人肉盾牌撞得一个趔趄。
苏木手中也不停,提起刀子,不停将犯人们踢出门去,叫道:“都给我出去打,打赢了,本大人保你们性命无忧,否则落到盐运衙门手里,就等死吧!”
听到苏木的承诺,一个白秆会的汉子大喜:“多谢老爷,小的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混乱中又有人叫道:“梅老爷,请松绑,否则没办法打。”
那个宗真的手下大声冷笑:“绑了手就没办法打了,不可以用腿吗,连山会偌大名气,原来都是软蛋!”
“谁他妈是软蛋了,若不是敬宗大哥是条汉子,老子今日打不死你!”
那人怒叫一声,一跃出屋。
恰好,门外的马全刚踢开了两个连山会的私盐贩子,力道用老。一时不防,竟然被那人一个飞腿踢坐在地上。
这一坐下去,就再没机会站起来。
却见着,屋中又冲出来五六个倒捆着双臂的犯人,十多条腿雨点一般落到他身上。
好汉子敌不过群狼,马全固然武艺不错。
但私盐贩子们常年同人交手,群殴经验丰富,且都有武艺在身,即便被捆了,马全还是抵挡不住。
“造反了,造反了……啊!”刚喊不了几声,太阳穴就一连中了几记重腿,马全眼睛一翻,就晕厥过去。
本来,盐兵在刚才的群架中已经占了上风,可见马全倒地不起,群龙无首,顿时就乱起来。
又有这十二个私盐贩子加入,双方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四比一之巨。
只斗了不片刻,十几个盐兵都被放倒在地,捆成了粽子。
盐丁们平日里仗着盐运衙门的势力,又觉得自己怎么着也算是有编制的准军事人员,对于地方衙门的衙役都不太瞧得起。平日里有爱抢巡检司和州府衙所查获的私盐,中饱私囊。
双方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平日你颇多争斗,但结果多半是地方衙役彻底失败告终。
如今,将这群盐丁打成猪头,巡检司众人都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见战斗结束,苏木这才背着手出来,“押上所有人,随我来!”
就背了手,朝河边小码头走去。
码头上正靠着一溜儿小船,上面堆满了麻布包子,想来就是查货的私盐了。
在岸边的柳树上正捆着两个人,口中塞中臭袜子,正是守船的巡检司士兵。
立即就有两人冲上前去将他们松了绑,两人同时跪在苏木面前,放声大哭:“多谢梅老爷救命之恩,我等正在这里守船。马全这鸟人突然杀到,将我们一顿好打,还捆在这里。”
巡检司众人听了,都是大怒,对着那十几个盐兵有是一通拳打脚踢。
马全还是没有醒,苏木倒是怕他因为休克时间太长,最后落一个脑死亡。打架归打架,闹出人命来,须有些麻烦。
苏木提起马全,将他的脑袋沁到水中。
须臾,马全大声咳嗽着醒来。
良久才醒过神,一看到自己被捆成这样,一看到苏木那张笑眯眯的和气的脸,马全就一声怒吼:“姓梅的,你待如何?”
苏木淡淡道:“你说我要如何?”
马全:“爷爷还怕你不成,有种你就杀了我。否则,将来咱们自去盐政使司衙门见盐运使大老爷说个清白。这里这么多盐盐,我盐运司过来提赃,你竟敢武力抗拒,难道想将这些盐都私吞了?”
马全脑袋上中了无数腿,面上的燎泡也破了,又是血又是水。
苏木看得一阵恶心,将他扔到地上,一步跃上小船,提起一包盐就扔进河里:“有盐吗,本大人怎么没看到?”
见苏木毫不费力地提起一条百斤重麻袋,众人都喝了一声彩。
又看到他将盐扔进河里,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叫起来。
马全更是又惊又怒:“姓梅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老爷,不要!”巡检司的兵卒们也心疼得大叫起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拿钱赎人吧
苏木回头讽刺地看了马全一眼:“你不是要查盐吗,你不是要问我这船上的盐是何来历吗?现在盐没了,你又有何话说?”
边说着话,又将两袋盐扔进水中。时值夏初,河中水量丰沛,盐袋一入水,就直接沉入河底,融化不见。
马全没想到苏木居然下狠心将接近四千斤盐直接沉水,这可是大笔白花花的银子啊,顿时又惊又怒:“姓梅的,你损人不利己!”
苏木也不废话,朝手下喝道:“还等什么,动手!”
众巡检司士兵对苏木本就忠诚,听到命令,虽然不情愿,却也麻利地跃上船去,只片刻就将几船私盐扔进水中。
看着空荡荡的小船,除了苏木,盐政使司、巡检司兵卒和私盐贩子,都心疼得直打哆嗦。
悠悠地在河边洗了手,苏木看了马全一眼,下令:“放他们走!”
马全今天栽在苏木手头,又被严重烫伤,只觉得浑身疼不可忍,再不敢久留,恨恨地看着苏木:“梅富贵,今天败在你手头,是马某人运气不好。日后山水有相逢,咱们走着瞧!”
一个巡检司的兵卒见往日敬若天人的马全竟然输得如此狼狈,心中那一丝敬畏荡然无存,上前替了他一脚:“还不快滚!”
看到马全等人狼狈的背影,包括私盐贩子在内,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毕,众人看苏木的目光又不相同,心中都道:梅老爷平日里看起来挺温和一个人,可遇到事情,说动手就动手,也不拖泥带水,是个人物。
一个书办上前:“梅老爷,这群私盐贩子怎么处置?”
听到他问,十二个私盐贩子同时安静下来,定睛看着苏木,目光中全是热切。
“他们嘛……是有些难办……”苏木故意摸着下巴沉吟。
一个宗真的手下壮着胆子叫道:“梅老爷,如今盐已经没有了,查无实证,请老爷你看在宗大哥的面子上,放我等一马。我等今日能够在盐政的那群盐狗子手头逃得一命,全仗老爷你的恩德。日后,我等必在家中供上老爷的长生牌位,日日为老爷你烧香祈福!”
所谓盐狗子,实际上指的就是长芦盐政使司的盐兵。可巡检司的兵卒平日里也负责查缉私盐,听到这话,立即就不乐意了。
一个兵卒一口唾沫吐过去:“什么宗大哥,什么人配在老爷面前自称大哥?没有物证又怎么样,真惹恼了咱们,买上几百斤官盐朝你们怀里一塞,死罪或许躲得过去,判你个流放三千里也就是咱们老爷一个眼色的事。”
那人面上粘着唾沫,恼怒地看着兵卒。
那兵卒横了眼:“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旁边的几个人犯慌忙劝解:“老幺,不可在大人面前无礼。梅老爷既然能做到这步,想必是要放我等的,咱们只需记着大人的恩德就是了。”
苏木却是一笑:“谁说要放你们回去?”
所有的盐贩子都是一惊。
巡检司的士兵也本以为苏木和私盐贩子口中的什么宗大哥粘亲带故,有意要放他们一马。不想却听到这句话,心中就疑惑了。
苏木笑着对手下道:“刚才我不是许过你们每人二十两打架钱吗,本大人一腔正气,两袖清风,穷得厉害。这五六百两银子得着落到他们身上。”
说着,就指了指犯人:“一个人头五十两,拿钱走人。”
众士卒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拱手:“是的,得拿钱赎人,多谢梅老爷!”
众私盐贩子都没想到苏木做了好事却不做完全,好象也不想让盐贩子欠自己的情,都是垂头丧气起来。
巡检司一个老成的书办无奈地摆了摆头,心想:这个梅老爷真是,堂堂朝廷官员,这么做形同绑票,跟土匪又什么两样,传了出去,对他的名声却不好。
苏木:“把人犯都给我关回屋去,不见钱不放人。大家这次出去蹲点辛苦,先吃的东西,咱们等着收钱就是了。”
又随意点了几个手下:“你们等下跟老爷回沧州去吃席,然后问宗真要钱。其他人都留在巡检司,等着分银子吧!”
众人都轰然应允。
正要走,苏木肚子里去咕咚一声。
这才想起今天忙到现在,却是饿了。反正还有十里地路要走,还不如先垫巴些。
就又坐回锅前,开心的吃着羊肉,喝着米酒。
一口气吃了十几块羊肉,感觉身上有了力气,这才带着几个士卒逍遥地朝沧州城走去。
……
“汪汪!”一黄一黑两条土狗疯狂地朝路边的芦苇从中扑去,眼睛里闪烁中兴奋的红光。
“妈呀!”一条人影搂着裤子从草丛里跳出来,疯狂逃命。
“妈的,这两头畜生跟了爷爷一路了……妈辣隔壁的,不就想等着吃屎吗,再打搅爷爷的清兴,老子宰了你们吃肉。一黑二黄三花四百……哎哟,肚子好疼,我还是先去蹲着吧!”
苏木捂着肚子,满头都是汗水,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
原来,先前实在太饿,顾不得羊肉未熟,就狠狠地吃了一大碗,现在却已经受不住。
走了这一路,已经上了四趟茅房了。
“保护老爷!”
几个士兵挥舞着武器朝两条土狗扑去,那两头畜生却是机灵,闪电般地钻进草丛中去,却有如何寻得着。
打发了两条狗,苏木又走了几步路。回头一看,那两条畜生又跑了出来,远远地跟在后面,跟中山狼一样。
苏木心中气苦,回头喝道:“你们还有没有完?”
旁边一个士兵讨好道:“老爷富贵身子,拉的屎跟普通人却是不同,那两头畜生自然不肯放过。”
苏木大奇:“怎么说?”
“老爷,这乡下人养狗,根本就不会喂正经吃食,就野放着叫它们自找自吃。所谓狗改不了吃屎,一旦有人进茅房,绝对有狗跟上去。只乡下人成天吃糠咽菜,那屎也没个成色。不像老爷,整日山珍海味,拉的东西臭不说,在畜生们的眼中无疑是金疙瘩,自然不肯放过。”
苏木听得瞠目结舌。
这一路跑肚,一耽搁,短短十里地却是走了半天,许久才看到沧州的城墙。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速之客
这个时候,在客栈中。
宗真并不知道苏木已经有意让他拿钱赎人,并不想严格执行《大明律》,他的手下和连山会的人都算是保住身家性命了。
他现在满脑袋想的就是如何同苏木结成亲戚,到时候,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梅老爷自不会撕破了脸不依不饶。
此刻,妹子已经坐在苏木的房间里。
虽然宗真觉得将妹子给苏木做小,对她来说也是一条好的归宿。可这人总算有一些羞耻心,心中难免愧疚。
强提起精神跟前来佐证的老人里长说了几句话,也懒得动筷子,只一杯接一杯饮酒。
倒是那几个长者吃得快活,转眼就到了午时,苏木还没有回来,但客栈里的气氛却热烈起来。
已经有好几个人醉得软倒在椅子上。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趾高气扬地问客栈小二:“小二,这里可是同福客栈?”
小二:“回客官的话,正是。”说着话,就指了指自家客栈的招牌。
那少年又喝道:“问一下,这里可住了个叫苏木的青年书生,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人长得挺英俊的。”
这人说话很大声,又是站在大门口,宗真忍不住转头看去。
却见这小子浑身绸缎,右手拇指上套着一个玉扳指,脖子上套着一只大得出奇的银锁。一看,这就是个突然爆发的富贵人家公子,偏偏这人却生得非常委琐。看人的模样也是鼻子朝天,不带正眼。
宗真心中一笑:就是个不醒事的小孩子。
就又喝了一碗酒。
小二疑惑地摸了摸头:“苏木,书生,没见到过。”
那公子更不耐烦,又比画了半天,将苏木的相貌说了半天。
小二还是疑惑,“真没这么个相公,公子你是打尖还是住店?”
“怎么,我不吃饭也不主店,你就不侍侯本少爷了?”那少年哗啦一声将折扇合上,鼻子里哼了一声:“真是个夯货,枉你还是跑堂的呢……咦,酒不错。本公子真走得口渴,来来来筛上一角解解解乏。”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筛。”小二正要走,那贵公子却一把将他拉住。
沧州人本就有些火性,即便是一个店小二也是如此,见这人纠缠不清,顿时有些恼了,语气也不好起来:“公子你又怎么了?”
那贵公子眼睛一瞪:“什么态度,既然你不知道苏木,算了,以你的见识,自然识不得他。我且再问你,可知道有个叫梅富贵的?”
听到有人提起梅富贵,宗真身子一颤,直了起来。
“梅巡检,是不是半壁店的梅巡检?”小二也留了神,忙问,态度也好了许多,一提起梅巡检,他的神色也多了一分恭敬。
毕竟,梅巡检一个武官,竟然凭着两首词让读书相公们心悦诚服,这就不得不叫人佩服了。
“怎么了,一个小小的巡检就了不起了?”那公子鼻子里又哼了一声,满面的不屑。
宗真见他对梅巡检毫不在意,心中顿时一动:难道这人是贵家公子,或许同梅巡检有几分渊源。
当下就笑了一声:“小二,也不要去筛酒。”
就站起身来,朝那公子一拱手:“在下宗真,相识是缘分,若不嫌弃,且做下吃几盏如何?”
这一站起来,宗真却觉得自己头有些晕,原来竟有些微醉了。
以前总听说这里的五谷酿很凶,一直没见识过,今日吃来,却厉害成这样,这后劲真足。
“你这人倒是懂得礼数,好,本少爷今天就给你一个面子。”那公子说着,就大喇喇地坐在宗真旁边的一个空位上。
“还请教公子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宗真笑着问。
那公子又打开扇子扇了扇:“说起来,我也是河间人,老家故城。不过,小时候就去了京城,又在京师落了籍,算来应该是顺天府人氏。本少爷姓吴名念祖。”
原来,这人正是吴老二。
“原来是吴公子。”宗真又拱了一下手:“看公子模样,应该是一饱学之士了?”
这话问得很有技巧,实际上宗真已经在心中肯定吴老二是一个富家贵公子,这才特意出言一试。他毕竟是江湖人,见着一形迹可疑之人,不将对方身份弄清楚,心中总觉得不塌实。
“我哪里像是书生了,虽说也读过书,可科举这种事儿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投入太多,收获的却少,没什么意思。你问这些做什么?”吴老二哼了一声,可他本就是个小人,见了人总忍不住要炫耀,就翘起一只脚,搭在桌边。接着就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也就是借着我家老爷子的名头,在这大运河上随便走走,混日子而已。”
看到吴老二脚上的官靴子,宗真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原来是官家的子弟,难怪如此嚣张。
就敬了他一杯酒,低声笑道:“吴公子原来是官宦子弟,刚才失敬了。”
吴老二故意悠悠小声道:“我算什么官患子弟,家父也不过正七品。”这语气,这表情,都是以前向苏木学来的,吴老二觉得苏木的举止很有意思,用来装逼最适合不过。
正七品官相当于一县的知县大老爷了,宗真心中剧震,顿时说不出话来,只不住劝酒。
吴老二喝了几杯,就问:“宗真,看你模样,也算是本地的地头蛇,知道一个叫苏木的人吗?”说着又有比画。
宗真笑道:“吴公子你比画了半天,咱们都是粗人,又如何想得出那苏老爷相貌。”
“恩,是比得有些费劲。那么,我问你,可认识梅富贵?”
“梅老爷和小人也熟。”
“什么梅老爷,一个九品官也配称老爷?”吴老二不乐意了:“我且问你,梅富贵身边有没有一个举人?”
宗真道:“梅巡检虽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他是武职,也不认识什么举人老爷,却没见到过。”
“这样啊!”吴老二很是失望:“那梅富贵是不是住在这里,要不你叫他出来,本少爷要问他的话。”
宗真:“梅巡检就住在这里,不过有公务出去了,说是中午就回,看时辰应该要到了。且吃些酒等着可好?”
眼前这个姓吴的虽然面目可憎,宗真却不好得罪,只不住劝酒。
不劝还好,一劝放将自己灌得醉倒了。
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乱响,眼皮子重如千金,叫了一声:“这酒凭地好!”
就一头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吴老二冷笑一声:“果然是个粗人,罢,酒足饭饱,先找个地方迷瞪着。”
就站起身来,喊:“小二,送我去那什么梅富贵的房间里,本少爷要来个守株待兔。”
这一站起身来,只觉得身体发飘,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小二慌忙上前扶住。
吴老二也彻底醉了,吃吃笑问:“小二,你这什么酒,小爷只觉得脑子涨得厉害,不会是下了蒙汗药吧?”
小二立即撞起了天屈:“少爷你说什么,咱们正经商家,话不好乱说的。这是咱们店有名的五谷酿,三蒸三酿,劲头是足。”
“原来是蒸馏白酒,难怪了!扶小爷去那梅富贵的房间里,本少爷要睡觉了。”
小二忙道:“使不得,梅巡检的房间怎好乱闯……啊!”
话还没有说完,吴老二就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喝道:“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算什么,知道我是谁吗?”
小二捂着头苦笑:“眼拙。”
吴老二指了指自己鼻子:“说出来吓死你,我吴老二的……爹,乃是堂堂扬州府推官,正七品朝廷命官。知道推官是干什么的,就是缉拿你们这种做奸犯科的小人。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快快带路,否则随意挑个理由,就将你给办了。”
听到这**裸的威胁,小二吓出了一声冷汗:“那……小人就……”
“少说废话,赏你的。”吴老二将一锭银子塞到小二手头。
小二一看,吓得吐了下舌头。
正是五两的大银锭,心叫一声:乖乖,好大手笔,果然是官家贵公子。
他这种当小二的平日间也没有薪水,等到过年的时候,才有二三两岁钱,看到这么多钱,眼睛都绿了,也管不了那么多,扶着吴老二就朝后面走去:“谢少爷的赏,小人着就送你过去歇了。”
人家是贵公子,家里的官可比梅巡检大多了。看样子,两人又有渊源,倒不怕梅巡检等下回来生气。
到了后面,首先是一个大院子,两面都是一溜平房,那是普通客房。
就见着有几个浓装艳抹的女子朝其中几个房间钻去。
吴老二怪叫一声:“怎么回事,怎么有女人?”
小二尴尬道:“是客人叫的窑姐。”
吴老二看了看喃喃道:“好丑!”
很快,小二就将吴老二扶进了苏木的院子,让他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下:“少爷,你就在这里等着吧,要喝茶吗,小人这就给你送一壶来。”
“我醉欲眠,君且去!”吴老二挥了挥手。
小二眨巴着眼睛:“少爷……你说什么,小人听不懂!”
吴老二怒喝:“胸无点墨的混帐东西,这句话都听不明白。本少爷说了,我醉了,你他妈跟我滚蛋!”
小二这回听明白了,抱头鼠蹿而去。
这个时候,靠北屋子里传来扑哧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