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新官上任
“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象很厉害的样子。”赵葫芦嘎一声笑起来:“这就是个糊涂蛋浪荡子,在我们沧州名气可大了。说起顾一雨是谁,大概没人知道。可若提到顾花少,却无人不知道无人不晓。”
“这人住在沧州城中,家境嘛也是一般……”不等苏木问起,赵葫芦口舌便给地将这个人的情形详细同苏木说了一遍,同住一城,顾花少名气又大,碰到赵葫芦这个包打听,顿时被扒得底裤也不剩一条。
原来,这个顾润只算是沧州顾家的一个旁支,比起河西、河东两个顾家都差得老远。
不过,和其他顾家一样,顾润家却是书香门第,爷爷还中过进士,做过一任知县,在沧州地界也算是缙绅人家。
可惜到顾润父亲这一代就家道中落了,他父亲读了一辈子书,也不过得了个秀才功名。而顾润的两个哥哥,到如今已经二十来岁,考了十多年,却连个秀才也中不了,到现在已经彻底没有精气神了。
顾家没有了读书种子,在地方上渐渐失去了话语权。到现在,已有衰败下去的迹象。家中的产业也日见萎缩,到如今,只城中一处老宅,城外还有三四百亩旱地。
在满目都是缙绅、大盐商的沧州,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这个顾公子在家中排行老三,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家伙从小娇生惯养,却是一个没什么担待的人。见两个哥哥考试考得焦头烂额,就绝意功名,成天寻欢作乐,要当名士。
可这年头做名士也要有资本,顾公子文才不成,家境不成,长得也不成,加上人又有些古怪。在城中浪迹了几年,不但没变成迁客骚人,反被人取了个“顾花少”的绰号。
听赵葫芦这么一说,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跃然而出。
苏木笑了起来,心道:这就是个没追求的公子哥儿,去给皇家做驸马倒是一条好出路。反正不愁吃喝,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混吃等死也是一种完美的人生。
别人想怎么过一辈子,苏木自然不好评论。他只关心怎么快点将手头的差使给交代了:“赵葫芦,我且问你,最近又没有外地女子去找顾润?”
“外地女子,这沧州城中的清馆人、私窑姐儿都是外地人,顾花少就喜欢这种调调儿,找他的女子多了去。”
“不是不是,不是青楼女子。”苏木打断他的话,说:“是良家女子,外地来的。”
“没听说过。”
苏木心中失望,又提示道:“从京城来的女子,还带着两个丫鬟,看起来气度不凡的样子。”
赵葫芦:“还真没听人说过有京城口音的女子来沧州。梅老爷要寻她吗,也不知道姓甚名谁,要不,小人下来替你打听一下。”
“也许还没到吧,一个小丫头,又贪玩,没准在路上耽搁了。”苏木摇了摇头:“好,麻烦你替我留意一下。”
“老爷说什么话,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能够替你办事是小人的福气。”赵葫芦有挺了一下小胸膛:“放心好了,如果城中真有这么一个人,我肯定是知道的。”
说话间,牛车就到了半壁店。
也不过十里路,若是在后世,开车也不过几分钟模样。
用牛车却走了小半个时辰。
一到地头,苏木就大叫了一声晦气。本以为半壁店位于交通要道,怎么说也是个有点规模的镇子。可下车一看,却只有一条一百来米的街道。
街道路面没有铺青条石,露着黄泥,被人脚一踩,烂得跟菜园子一样。不但如此,地上还满是牛羊粪便,被太阳一晒,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相比起花团锦簇的沧州城,这里就是个小卫生条件极其恶劣的小村子,若说心里不失落也是假话。
巡检司的官署位于街道那头的小码头边,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苏木手下的人马吃喝拉撒全在这里。
院子里还喂了几只老母鸡,将地刨得到处是坑。
堂堂巡检司衙门,同农家小院也没什么区别。
本以为半壁店巡检司好歹也有上百号人马,等到交卸了差事,拿起花名册一看,总共才二十来人。其中书吏二人,门丁六个,厨子一个,兵卒二十。
本来,苏木还想招集齐手下训话的,可一个书办赔笑道:“马副巡检带人出去查道,要半夜才能回来。”
苏木没办法,只得接了印信,挥手让他出去。
坐在又黑又小的大厅堂里,苏木心中一阵郁闷:这地方还真是糟糕,说是巡检司,可看这规模明明就是一个乡镇派出所。
坐了这么久的车,又说了那么多话,苏木口渴难耐,端起面前的杯子猛喝了一口。
入口又苦又瑟,就扑哧一声吐了出来。
再看茶杯里,竟结了厚厚一层茶垢。
这下让他倒尽了胃口。
“这是他们给老爷你的下马威。”赵葫芦小声在苏木耳边说。
“下马威?”苏木这才发现赵葫芦还呆在自己身边:“你还没走,等下就天黑了。”
赵葫芦神秘地说道:“那个马全马副巡检乃是杨州同的人,本来,梅老爷你这个位置是由他来顶的。老爷今日来上任,他故意带人出去不与你见面,想的就是叫老爷你看明白这巡检司究竟是谁在当家。其实,这巡检司油水足的很,那马全有钱,喝的茶都是一两银子一斤的信阳毛尖。今日却故意拿最差的茶叶埂子出来,等着瞧吧,等下的晚饭还会更差。如果小人没想错,马全接下来还会给老爷你找不少麻烦,想的就是要将你挤兑走。”
苏木对于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毫无兴趣,一个小小的巡检司巡检还不放在他眼里。只要找到太康公主就好,至于这个官,谁爱做谁做。
鼻子里就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赵葫芦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苏木面前:“梅老爷,小人就不回沧州城了。老爷你相貌堂堂,一看就是个有大造化的人。小人愿意追随老爷,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木吃了一惊:啊,难道本大人天生就有王霸之气,以至于这赵葫芦被我摄服,纳头就拜?
不过,只一刹那,苏木就明白过来。这巡检司油水实在太足,任何一个巡检干上一年,千余两银子总归是有的。赵葫芦若是做了他的随从,只要他苏木指缝里漏一点,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就是一笔巨款。
他一个小毛孩子,在州衙里那堆老衙役中要想出头,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索性就投到我苏木门下。
“这孩子简直就是个鬼精灵,从小在衙门里混的人,谁不是人精?”苏木心中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意动。
他刚来到沧州,两眼一抹黑。又要打听太康公主下落,确实需要有个知悉地方情形的心腹。
这个快嘴赵葫芦手快眼活,倒不是不可用。
可转瞬之间,苏木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赵葫芦好用是好用,可最大的确定是嘴快不把门。苏木这次来沧州是替太后和皇帝办差,必须保守秘密,若泄露出去,损害了皇家声誉,他这辈子就别想再回北京城了。
有这么个话多的人在身边,心中不塌实啊!
又好气又好笑的同时,苏木伸手将赵葫芦从地上扶起来:“你是州衙门的公差,怎好转到我巡检司来?你还是回去吧,再耽搁,天一黑,就走不了啦!”
古代的夜晚如果没有月亮个星星,还真是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真走着回家,弄不好还真要出意外。
赵葫芦笑嘻嘻地说:“梅老爷不用担心,我赵葫芦在州衙门虽然有些身份和地位,可因为年纪小,干的不过是杂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只需要梅老爷你说一声,我就能过来服侍你老人家。”
苏木见他纠缠不清,有些不快:“你还是回去吧,本官这里真不需要人。等以后我巡检司招人,再叫你过来如何?”
赵葫芦满面失望,可看到梅老爷一脸的不快,也不敢多说:“好,就这么说好了,将来老爷这里真要用人,说一声就是了,小人立即就到。老爷,天色已经不早,小人先将你的寝室整治停当再走。”
说罢,就欢快地跑了出去给苏木安排住处,然后又拿了抹布将苏木的公堂和卧室都打扫了一遍,这才告辞回城。
苏木一时间倒也没奈何,只能由着他去。
晚饭果然如赵葫芦所说非常糟糕,糙米饭加芋头,吃得苏木不住翻白眼。
累了一天,苏木早已经疲惫,就回了房。
房间依旧又窄又黑,脚下的地震板一踩上去咯吱做响,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陷下去。
墙上还挂了一口腰刀,苏木一时兴起,抽出来,上面全是斑斑锈迹。
至于床铺也让他无法容忍,就一张破芦席,下面铺着草,人一翻身,沙沙响。
帐子也黑得厉害,手摸上去,腻腻的,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木寒毛都竖了起来,决定明日一早先回城去租个院子,只每日来这里点个卯。至于巡检司的公务,谁在乎。
第三百四十六章 真怒
屋中实在太脏,苏木这一年来也是个享受惯了的人,睡在床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再加上晚饭实在糟糕,草草吃几口就做了罢。
睡不了一个时辰,肚子却饿了。
实在是忍不住,苏木刚要穿好衣裳起床,去伙房寻点消夜,就听到外面好大喧哗声,“拿住了,拿住了!”
“好个贼子!”
然后就有人大声惨叫。
满院子都是火把,明晃晃地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苏木吓了一跳,这里穷乡僻壤,来之前又听人说私盐贩子穷凶极恶,难不成是他们杀进来了?
忙抽了墙上的腰刀,穿上鞋子冲了出去,大叫:“来人,来人啦!”
“哎哟,这人是谁呀,怎么跑这里来了,还提着刀,看起来好生威武!”突然间有人怪叫一声,走上前来,使劲地拍了苏木的肩头一记。
这人动作也快,苏木一时不防,身体被拍得一个趔趄。
“哈哈!”满院子都是讥讽的笑声。
苏木借着火把的光看去,身前是一个壮实的汉子,身坯虽然不高,却又黑又粗,面相也显得很是凶恶,三角眼光芒四射。
这人身上却穿着一件衙役的箭袖衫,看样子应该是巡检司的人。
先前接待苏木的那个书办讨好地走上前来,朝那汉子一拱手:“回马巡副的话,却是今日才来上任的梅巡检梅老爷!”
“你是马全?”苏木被他拍了一记,心头窝火。
“哦,原来是梅巡检,刚才得罪了!”马全微微一拱手,态度之中却丝毫没有恭敬之意:“眼拙,没认出梅巡检。”
苏木的眼睛总算是适应过来,抬头看去,院子中有二十来个兵丁,还押着两人。
这两人已经被马全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五花大绑捆了扔在地上。在他们身边,还放在十口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
兵卒们一个个都笑嘻嘻地站在那里,歪斜着身形,没个人样子,显然平日间也是放纵惯了的。
“这是?”苏木问。
马全:“抓了两个运盐的。”
然后不等苏木说话,就一挥手:“先关起来,明日一早送去州衙听候知州老爷发落。麻辣隔壁的,闹了一天,粒米未粘牙,饿得前胸贴后背。走,却把街上黑寡妇家的门给我敲开,叫她整治些酒食来受用,钱记我马全的帐上。”
“多谢马爷!”众人同时欢呼,簇拥着马全走了,倒将苏木冷落到一边。
那书办对苏木道:“梅老爷,要不,咱们也去吃点。”
苏木见这个马全狂妄无礼,心中怒极:“不去了。”
书办估计也是夹在苏木和马全之间,感觉有些难受,低声道:“梅老爷,今日好歹人都到齐了,正好一道坐坐,大家见个面。还有,这马巡副就是粗脾气,你也别放在心上,权当他是个不晓事的浑人。你们都是老爷,总不可能不说话吧!”
他也知道这个马全仗着杨同知的势,平日间就目中无人,苏木又夺了他的位置,已经让他怀恨在心了。
苏木一想,也对,若自己不去,反显得畏了那马全,日后这巡检还怎么当下去。
就点了点头,和书办一起过去。
今日查了私盐,众人兴致都高,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马全从头到尾喝得已经有些醉,再不掩饰自己的敌意,拿凶横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木,半晌才道:“听人说梅富贵梅巡检你是京里兵部直接派来的,想必是走了哪个大人的门子,搞不好比杨州同的官还大吧?”
苏木懒得同他废话:“我可没走什么门子,也不认识什么权贵。”
“日哄谁呢,没门路,谁会让你来顶这个肥缺,要不,你就是花了大笔银子买的官?”马全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抓着根羊腿,油腻腻地啃着。
苏木:“我不过是一个穷军汉,若是有钱走门路,还用去当兵吗?实在是当年运气好,偶然立了点微薄军功,上司见我可怜,这才派到这里来的。至于为什么派到沧州,老实说我正糊涂着呢!”
“早说嘛!”马权啪一声将羊腿扔在桌子上:“原来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同我访问的情形也差不了多少。”
然后再不理苏木,大声对其他二十来个兵丁喝道:“你等也吃饱喝足了,是不是议一议今天的差事该怎么处置?废话不说,那十袋盐交一袋上去,剩下大家伙分了,你们也别埋怨我只顾着使你们,却不给好处。要想马儿跑,就得喂草!”
众人大喜,同时跪在地上:“多谢巡检老爷!”
马全又回过头来,朝苏木喷着酒气:“梅巡检你放心,你的一份自然是少不了的。今后,这出门跑腿干活的事情就交给兄弟我。至于你嘛……”
他嘿嘿一笑:“就坐在官署里好了,反正这外间的情形你也不清楚,真闹出什么乱子来,还不是苦了手下的弟兄。”
一个书办惊惧地看了苏木一眼,马全这个下马威还真是闹得肆无忌惮了。当着顶头上司的面就敢分赃,收买人心,完全不给梅老爷的面子。
如此一来,岂不当面锣对面鼓地要架空新来的巡检。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性,只怕这两个老爷今天晚上就要翻脸了。
但出乎书办的意料,苏木却是微微一笑:“好啊,那么,就劳烦马巡副了。”
这下,不但书办,就连屋中众人也楞住了。
马全没想到苏木竟然就这么服了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端起杯子:“梅巡检,兄弟敬你一杯。今日兄弟有公事在身,也没准备,改天我马全在城中另外设宴为巡检你接风。”
“那感情好。”苏木同他碰了碰杯子,一口饮尽,面上的笑容依旧恬淡,可心中却是动了真火:看样子,不将这个马全拿下是不成了。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苏木这次单身来沧州办差,若真靠他一个人,还真做不成什么事。而张太后之所以这么安排,也考虑到巡检司的主要任务是管辖人口,方便行事。
且这就是个九品芝麻官,也不怕苏木闹出乱子不好收拾,伤了天家体面。
所以,苏木已经想得明白,这次来巡检司,首先得掌握一定的人力,这才方便找人。等找到人,还得有手下护送太康回京。
可看眼前的情形,马全是不肯放权。
如果不将他搞掉,苏木就没办法调动这巡检司的一兵一卒。
第三十四十七章 彻底翻脸
在西苑呆了那么长时间,而皇宫又是世界上最多阴谋诡计的地方,苏木见得多了,对于政治斗争那一套也是熟门熟路。
非不能为,而是因为地位超然,不屑为之罢了。
看情形,不板倒马全,自己将来什么也做不了。
苏木心中苦笑,暗道,想不到堂堂苏木居然要同一个小小的副巡检过招,传回京城,还不让刘瑾和张永他们笑掉大牙。
今天是苏木第一次来巡检司就职,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什么人都不认识,当下也只能隐忍不发,只端起酒杯小口地饮着。
看模样,其他兵卒都畏惧马全的强势,刻意同苏木保持着距离,不敢上来亲近。
大约是刚出完公差回来,大家都有些疲倦,这一席酒只吃了半个时辰就结束。
然后,各自回到官署分盐,准备回屋睡觉。
这次查扣的私盐基本都被大家私分了,就连苏木也分到了一袋。
看着手中的一袋盐,苏木哭笑不得。
他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就回城租个院子自住,扛着一个麻布口袋进城算怎么回事。
就摇了摇头:“这盐我就不要了,大家分了吧!”
这年头盐可是硬偷货,别的兵丁一听到这话,都是面带喜色。
马全却不乐意了,以为苏木也要收买人心,哼了一声:“巡检,给你你就收着吧,这是咱们这里的规矩,坏不得,你刚来,不明白的。”
神情中丝毫没有尊敬之意,就好象苏木是他的下级一样。
苏木彻底按捺不住了,他本有意隐忍。可看眼前的情形,若在忍下去,还真叫手下看不起了。
他眉毛一扬,正要发作,突然间,关两个私盐贩子的牢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地大叫:“马巡副,马爷,都是沧州城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乡里乡亲的,至于下这样吗?”
原来,这本壁店巡检司的官署实在太简陋,并没有专门的牢房,就随意将这两人关在一间小黑屋中。
听到那人的大叫,苏木转头看去,就见到那扇一尺见方的窗口里露出一张畏缩的脸。
一个兵丁大怒:“闹什么闹!”就将一根棍子戳进去,正中那人的面门,把牙血都捅出来了。
马全喝了酒,有点醉,摇晃着黑熊一样的身子笑道:“谁跟你是乡里乡亲,你这鸟人少胡说八道。”
那人也知道贩卖私盐是重罪,忙大叫:“马爷,你虽然不认识小人,小人却认识你。实话同你说,咱们是城中顾家的人。去年过年时,马爷你去顾老爷那里吃酒,小人远远地见过你一面,还请高抬归手,放小人一条活路,盐你大可留下。”
马全:“嘿,先前捉你的时候怎么不说。”他也有些迟疑,都是一个城里的人,顾家虽然家道中落,已经在缙绅名单中划掉了。可顾家人以前也是场面上的,好歹有些人脉。这次得了他们十袋盐的好处,将人放了也没什么。
正迟疑中,苏木却是心中一凛,一步走到窗前,问:“你们是城中顾家的人,叫什么名字,顾润可是你们少爷?”
“小的叫顾发财和顾吉祥,乃是顾老爷的堂侄,顾润正是我们家的三少爷。”见苏木一身巡检打扮,听起来好象也认识顾润的样子,不但那人,就连另外一个贩子也奋力将脑袋凑到窗后,“老爷可认识三少?”
苏木也不回答,只问:“这顾家也是诗书望族,怎么干起了贩卖私盐的不法勾当?”他心中已是大动:先前我正想着如何和顾家接触,这不就是个好机会。要不,先借这件事让顾家欠下我这个人情。
听到苏木这么问,两人好象是看到了希望。要知道,明朝对于私盐贩子处罚极重,一旦被捕,动辄就是死罪。
同声哭号道:“大人,小人们一时糊涂。实在是马上就要交纳夏税,今年地里有遭了旱灾,这才一时糊涂挺而走险,还请大人看着咱们顾家的面子上饶小的一回!”
说着话,两人哇哇地哭了起来。
苏木笑了笑,“说起来,本官和顾家三少爷也是认识的。顾家乃是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你们这两个不法之徒,明日本老爷倒要亲自押着你们两人去见见顾三少,好生羞羞他,问问他这就是你们顾家的门风?”
听苏木这么一说,两个贩子同时面露狂喜。
这二人常年在江湖上行走,都是人精,如何不明白苏木这是不打算追究二人的罪责,准备网开一面了。
苏木回头对马全说:“马巡副,夜已经深了,明日一大早你叫两个得用的弟兄,随我一道押这二人去顾家。”
马全面色突然冷下来了,“梅巡检,这贩卖私盐可是重罪,自该送去知州大老爷那里候审。国法如山,怎么能够说放就放了?”
苏木一来就大包大揽要放顾发财和顾吉祥回家,这已经犯了马全的忌。
感觉到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的马全狠狠地看着苏木。
苏木淡淡道:“这两人不过是贩了一百斤盐而已,也算不得什么重罪。真若送去衙门,也不过流放三千里罢了。”
顾发财和顾吉祥一听,同时哭叫:“老爷,马爷,小人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三岁小儿,若是流放去边疆,岂不是要让他们活活饿死!”
苏木缓缓道:“法律不外人情,知州大人代天子牧民,首重教化。若一味用刑,也失之宽厚。不如解送回顾家,让族长教训吧!”
苏木一开口就扣住了这二人只运了一百斤私盐,不算重罪。
实际上,顾发财和顾吉祥买了一千斤私盐,只不过剩下九百斤都被马全和巡检司的人给瓜分了。
按照《大明律》一千金私盐那是妥妥的死罪。一百斤,这罪可大可小。一般来说,没收贼赃之后,打上几十棍,让族长领回家去就是了。
马全不过是一个粗人,斗嘴又怎么斗得过苏木。加上又喝了酒,顿时恼羞成怒。
恶向胆边生,喝道:“梅巡检,什么一百斤,那是一千斤,足够让这两个家伙掉脑袋了。国法如山,没啥可说的,明日一大早,马全就亲自带人押送这两个重刑犯去州衙。”
苏木一摊手,笑道:“随你!”
“啊,马爷饶命啊,饶命啊!”顾发财面如土色,那顾吉祥索性身子一软,晕死过去。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阵大哗。
众人都没想到马全这回是动杀机了,为了这么两个小贩子,值得吗?
一想到大家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得了些好处,这马全为了和梅巡检斗气,竟然要让大家将分好的盐交回去。
“怎么,各位不愿意,少他妈废话,把盐都给我交出来,否则别怪马全我不客气!”马全瞪着三角眼看着众人。
目光所及,众人都低下头来,不甘心地将手头的盐袋子扔在地上。
势利使人争,马全以前之所以得大家拥戴,还不是因为马全手中有权,可以假公济私给兵丁们一些好处。如今,却为了同自己赌气,将盐收了回去。出尔反而,已失掉了部分人心。嘿嘿,不过是一个没头脑的粗人,怎么配做我的对手?苏木看得明白,心中微微一笑,再不废话,转身回屋休息去了。
至于接下来的应手,苏木已经想好了。
其实,顾发财和顾吉祥的死活同苏木也没有任何关系。可通过这二人让顾家欠苏木一个人情,也方便以后寻找太康公主。
顺带着打击一下马全的嚣张气焰,在巡检司树立个人威望也是好的。
住宿条件实在太差,再加上关在小黑屋里的顾吉祥和顾发财二人哭个不停,竟让苏木一晚上都没睡塌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那两个顾家的人大叫:“马爷,马爷,放过小的吧,小人只贩卖了一百斤盐,小人不想死啊!”
苏木下床打开窗户,就见到马全带着二十多个兵丁,将那两人如死狗一样从屋中拖了出来。
马全大声冷笑:“你们不是要想梅巡检求情吗,去求他就是了。”
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苏木。
苏木也不畏惧,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在一起。
苏木是什么人物,如何将马全放在眼中,嘴角反淡淡地带着一丝微笑。
顾发财:“马爷,小的错了,谁不知道这巡检司是你当家啊!”
“知道错了?晚了!”看苏木一笑,马全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有些惧了。摇了摇头,带着手下,拖着两个顾家人呼啸而去。
他心中发狠:顾家的两个小子,休怪我马全无情,这次为了敲山震虎,说不得要坏了你们的性命……呸,他梅富贵算什么虎,一个军汉而已,上头也没什么人,怕他何来?
这回,马全算是和苏木彻底翻脸了。
等马全等人走远,苏木也不急,悠闲地刷了牙洗了脸,叫书办给自己找了辆车,也进了城。
第三百四十八章 顾家
顾家以前毕竟也风光过,很好找。
等到了地头,苏木径直走进大门,对一个用人道:“去请你们家顾老爷出来,就说巡检司的梅富贵求见。”
用人见苏木一身公差打扮,不敢造次,忙将他请进花厅,又飞快地跑去禀告。
说句实在话,这顾家还真不小,就老宅的规模而言,并不比城中的盐商们的府邸小。只不过里面的房屋和陈设都显得破旧,已经在骨子里透着一丝寒酸相。
苏木闲坐无聊,就走到书架子前,抽出一本《尚书》,斜靠在书架上,随意翻看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书生走出来,见苏木没个正形,不觉皱了一下眉头。他虽然是个童生,可对于衙役却有着天然的优越感,忍不住咳嗽一声。
苏木扔下书,笑问:“你就是顾老爷,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
那书生见苏木无礼,面上闪过一丝怒气:“小生顾林,乃是顾家长子,家父身染小恙,不方便见官差。却不知道梅巡检来我顾家,所为何事?”
“哦,找你也一样。”苏木问:“顾发财和顾吉祥是你什么人?”
原来这人就是顾润的大哥啊!
“是小生的堂弟,他们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贩卖私盐一千斤,已经被巡检司给拿下来,这可是死罪啊!”
“什么!”顾林大叫一声,忙收起了面上的不快:“梅巡检请稍等,我这就去请家父出来与你见面。”
说完话,就匆匆走了出去。
顾发财和顾吉祥贩卖私盐被人拿下,还犯下死罪,这对顾家来说可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片刻,花厅外面就聚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挤得水泄不通。
其中还有两个妇人哭得抢天呼地,不住地用头去撞墙壁,然后被众人死命拉住。如果没猜错,这两人就是顾发财和顾吉祥的浑家。
苏木在人群中看了半天,却没发现有一个人生得像那传说中的顾花少。
正失望,就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在顾林和另外一个青年的扶持下走了进来:“老朽顾文本,见过梅巡检。”
苏木站起来,一回了一礼,目光却落到另外那个青年身上:“这位可是顾三公子?”
那人一拱手:“顾润是舍弟,我是顾容。”
“原来你是顾家老二。”分宾主坐下之后,苏木将这件案子详细同顾文本和他的两个儿子说了一遍。
道:“我早听说过沧州顾家乃是诗书望族,此事关系甚大,想了想,还是得先同顾老爷说一声为好。”
一听苏木这么说,顾家人也知道其中的厉害。
顾文本朝两个儿子看了一眼,顾容会意,就掏出一包东西放在苏木身边的茶几上:“多谢梅巡检关照,一点心意,还望收下。”
苏木打开一看,里面却是白花花的银子,笑了笑,却将包袱推开。
顾老二有些急了:“大人可是觉得不够诚意?”
苏木苦笑:“实话同二公子说吧,我同你家三公子有旧,按说这个人情也是要卖的。只是……”
“只是什么,请请梅巡检明言。”顾老大忍不住插嘴。
苏木却不回答:“三公子呢,怎么不在?”
顾林:“我家老三自前天出门,到现在还没回家。”
顾文本生气地用拐杖一柱地:“这个老三啊!”
苏木听说顾润不在,心中有些失望,然后缓缓道:“按说,此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好歹也是乡里乡亲的,判个死罪确实有些过了。但众目睽睽之下拿到贼赃,马全马巡副又铁面无私,本官也没得奈何。”
顾老二小心地说:“马副巡可是大人你的副手,难不成大人的话他还敢不听。”
这话一说出口,顾文本就喝道:“老二别说了,大人今日能够来知会我顾家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刚才苏木在话中已经隐约提到他和马全闹得不快,马全是要借这件案子挫苏木的风头。
顾老爷如何听不出来,立即喝止儿子,又伸手将银子推给苏木:“梅巡检,大恩不言谢,此事老朽自有计较。一点心意,还望不吝收下。老二,送梅巡检。”
再不收钱,就是矫情了。苏木今天来这里,主要是想同顾瑞见上一面,既然他不在,也没必要再呆下去。再说,和顾家有了这个人情在,将来在见面也不迟。
当下就拿起包袱,就要出去。
顾家老大却沉不住气:“父亲,怎么救堂弟他们?”
顾老爷子迟疑:“要不,去求求知州。”
顾老大:“父亲,知州老爷倒是好说,那马上就是政绩考核,杨州同任期已满,和父亲你又有不快,保不准他要拿这案子当政绩啊!”
正在苏木身边的顾老三突然回头道:“父亲,他们还真当我顾家败落了,这次索性就给他们透点风,让他们知道我等也不是好惹的,北面那边……”
“住口!”顾老爷一声大喝:“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想着扯虎皮当大旗了,传出去,岂不坏了你三弟的好事?”
“可是……发财和吉祥他们……”
顾老爷子叹息一声,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
看样子,他也是没有办法!
“哇!”一声,屋外顾发财和顾吉祥的浑家又大声号哭起来,同时跪在地上,以头抢地:“老爷,救救他们吧!”
苏木看得一阵摇头,通过顾老爷子和儿子刚才这一席话,他突然明白过来:正因为顾润要去做驸马,顾家更是看重自己的名声。若是打着皇家的旗号去救人,只怕人未必能够救回来,反坏了太后的清誉,以至将这桩婚事给搅黄了。
老实说,就苏木这个现代人看来,私盐虽然违法,可尚不至于死罪。在后世,贩运私盐,最多罚款。如果数额巨大,坐几年牢就是了。
看到两个妇人磕得满头是血,看到她们身边的几个小孩子哭得又是鼻涕又是泪,苏木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他今天来报信,就想想让顾家出门救人,挫了马全的风头。
可看顾家的样子,好象是没有任何办法。
看来,只能由我苏木出面去跟马全斗上一场了。这官场之争,你就不能有任何退缩,若是退一步,别人见你被马全压了一头,就再也不会将你放在心上。墙倒众人退,以后你就要人见人欺了。
苏木站住了,笑着对顾老爷子说:“无功不受禄,或许我能想个法子。”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交锋
听苏木这么一说,顾老爷顾文本猛地站起来:“梅巡检真的有办法?”
苏木笑了笑,反问:“顾老爷认识城中的盐商吗?”
顾文本疑惑地摇了摇头:“士农工商,商贾乃是四民之末。我顾家书礼传家,却不认得盐商。还请问梅巡检,因何有此一问?”
苏木一摊手:“如果不认识盐商,那就没法子了。”本以为顾家乃是沧州土族,怎么这也识的几个盐商,却不想这顾老爷子是个迂夫子,这事还真不好办了。
正在这个时候,顾老二却插嘴:“父亲大人,我们虽然不认识盐商……可,可,可是……”
“可是什么?”顾文本和顾林同时急问。
顾老二讷讷道:“老三却认识几个盐商……老三不是诗词了得吗,在沧州有点小名气。咱们顾家家境窘迫,老三平日间也没多少月份。偏偏那些盐商多是附庸风雅之辈,经常办文会。老三又是个好玩的人,经常出入这些风雅场合……”
“什么风雅场合,商人中有风雅的吗?”老爷子又狠狠地用拐杖柱了一下地:“还不快去找人。”
“是,儿子这就去。”
等顾老二匆忙跑出去,顾文本又问苏木:“梅巡检你请继续说。”
苏木将嘴巴凑到顾老爷子耳边:“其实,此事也容易,到时候只需如此,如此……”就将这其中的关节说了。
然后道:“我先回州衙去见知州大人,请他先将案子押下。否则,若是已经判了案,就不好了。”
“是是是,梅巡检快去。”
也是苏木去得巧,等到了州衙,关知州和杨同知已经升堂问案了。
顾吉祥和顾发财二人一脸灰败地跪在地上,仿佛两个死人。
而马全则得意洋洋地站在杨同知身边,见苏木进来,讽刺地一笑:“梅巡检来了,巡检大人第一天上任就办了这么个大案,果然是后生可畏。”
杨同知朝地上二人喝道:“顾发财、顾吉祥,你们二人贩卖私盐、数额巨大,证据确凿,罪不容赦,当报上刑部,等到国法严惩,就此结案!”
“慢着!”苏木叫了一声。
杨同知冷冷地看了苏木一眼:“梅富贵,本案已经审结,你无故咆哮公堂,该当何罪?”
马全也得意地大叫一声:“苏木,同知老爷问你话呢,还不快快跪下?”
苏木淡淡一笑,也不理财杨同知,径直走到关知州身边:“知州大老爷,此案乃是我巡检司所办,也是梅富贵经手的,这案子下官下来也访了一下,好象有冤屈。”
听到苏木这么说,地上两人同时高喊:“老爷,我们冤枉,冤枉啊!”
“冤屈,怎么会,刚才这两人都承认了的呀!”关知州有些意外。
苏木笑道:“知州大老爷,你且等下片刻,不一会儿顾家就有人过来分说。”
还没等关知州说话,马全就厉声喝道:“此案已经审结,等什么等。如此,知州、州同大老爷颜面何在?你什么人,同我马全一样,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凭什么要大老爷等?”
“哦,原来等上片刻就是伤了大老爷的颜面。可若是判错了案子,岂不更失了我知州衙门的颜面。难不成,你要叫知州和州同就因为不耐烦等人证,就胡乱判决,做那糊涂昏官?”
“你!”马全怒喝一声,暴跳起来。
关知州:“对对对,这事等上片刻也是无妨。”
杨同知皱了一下眉头:“马全,你住口!”马全虽然是他的心腹,可在公堂只上和苏木斗嘴,他也觉得大失面子。
正在这个时候,就有衙役进来:“禀知州、州同大老爷,顾家老爷顾文本求见,说是同私盐案有关。”
苏木对着马全笑了笑:“你看,人证这不是来了。”
马全:“我倒要看看顾家又有什么证据,还能将案子翻过来?”
顾老爷毕竟有秀才功名,见了知州和同知也不用下跪,一拱手,就道:“禀知州、同知老爷,此事有误会。”
马全喝道:“什么误会,难不成这盐不是这两人的?”
顾老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不是他们的,而是我的。”
“啊,你的?”关知州很是吃惊。
杨同知一拍桌子:“顾文本,你也是读圣贤书的,须知道贩卖私盐内是死罪,好好好,既然你自己承认了,今日本官就要以国法来办你。马全!”
他心中更是兴奋,秀才贩卖私严,骇人听闻啊!
此案若是做成,当立即惊动朝廷,我杨某人就出名了。这可是大大的政绩,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官员考核,到时候,本官的履历上怎么这也得写上“卓异”二字的考语啊!
马全:“属下在!”
“速去请州学政过来听案,今日先革了顾文本的功名!”杨同知眼睛里有煞气一闪而过,又大喝一声:“梅富贵身为巡检司巡检,居然同罪犯顾文本里外勾结,互通声息,来人,将他拿下,打五十棍,待罪!”
“是!”几个衙役应了一声,冲上来。
马全却不急着离开,就要亲自动手抓住苏木,亲自动手,直接将他打死,也好一泻心头之愤。
无论怎么看,这个姓梅的今天是完蛋了。
苏木却哈哈大笑起来,突然伸手给了马全一记耳光。
“啪!”一声,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马全吃惊地捂着脸:“你打我?”
杨同知连声怒啸:“梅富贵,好你个贼子,竟敢咆哮公堂,拿下了!”
“住手!马全身为巡检司副巡检,竟然对我这个上司无礼,目无尊长,不受朝廷礼制,该打!”苏木一把从顾文本手中抢过那张纸条,快步走到关知州身前,将条子递了过去,大声道:“这是顾家这一百斤盐的盐引,这是官盐!”
“啊!”关知州一呆:“官盐,怎么会?”
不但是他,公堂中所有人都楞住了。
除了关知州,就连杨同知也走了上去,两人同时将目光落到那张纸片上。
没错,却正是长芦盐运使司开具的盐引。
第三百五十章 第一阵,大胜
“这怎么成了官盐了?”杨同知一看,眼见这就要到手的政绩飞了,又是失望又是恼火,寒着脸,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顾文本,本官且问你,你一个秀才,又不是盐商,哪里来的盐引?”
所谓盐引,这涉及到明朝的盐政。
明朝实行盐铁专营制度,海盐晒出来以后,按照片区为分成几个纲领,让盐商购盐包销。包销售凭证就是盐引。
大的盐商一年包销几万引甚至十万引,小的几千引不等。
一引可买三百来斤盐。
顾文本看了苏木一眼,见苏木朝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就按照他先前同自己所说的话,道:“禀知州、州同大老爷,城东盐商黄家以前欠我一些银子,因为手头紧,一时那不出来,就拿了三引抵帐。老朽没个奈何,反正这盐引也能当钱使,就接了。正好庄子里要用盐,就拿去买了些回来!”
“原来如此,虽说你不是盐商,私自买盐,却是违法。按照《大明律》该怎么处罚呢?”关知州问。
苏木接嘴道:“当罚没。”
关知州:“那好,就将一千斤盐没收,此案就这样结了。”
“胡说!”马全一听,就急了,连声道:“既然是官盐,大可去盐运司买就是了,为什么要派人悄悄贩运,鬼鬼祟祟,若是心头没鬼,至于这么干吗?知老爷,同知老爷,此案定有蹊跷!”
杨同知醒悟,声色转厉:“顾文本,你老实交代,休要哄瞒!”
顾文本叹息一声,指着马全:“不是老朽不肯正大光明买盐,实在是这为马副巡太厉害了,雁过拔毛,一千斤盐过了他的手,怎么也得克扣下一半。”
“你血口喷人!”马全没想到顾文本竟然反打了自己一耙,忍不住大叫起来:“你好好的官严,谁敢扣你?”
顾文本:“昨天晚上的情形,梅巡检可都是看在眼里的,知州老爷不信可以问问梅大人。”
苏木见此机会,忙将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幕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道:“马全扣了顾家的盐,狮子大张口一口气要扣九百斤,结果顾吉祥和顾发财不依。马全恼羞成怒,就扣了他们一个贩卖私盐的帽子,要害人姓名。知州、州同大老爷,这等胥吏小人,却是将你们的声誉彻底败坏了。”
其实,苏木这段话中的漏洞很多,马全且不说了,那杨州同一听,就发现其中不对,正寻思着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木却还有后手,低头在关知州耳边道:“大老爷,下官在京城兵部领职司的时候,偶然听人说,慈圣太后有意招顾家老三为驸马,这事想必大老爷已经知道了。”
“啪,大胆马全!”关知州不是正经进士出身,是个没节操的。他以前也听人说过,这顾家同兴济县的张太后家关系密切,却不想顾家老三要做皇家驸马。这事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一个举人出身的正印官,若得罪了皇家,说被人拿下就拿下了,不像杨同知这种进士出身,有同窗同年座师保着。
当下,他就猛地一拍惊堂木:“大胆马全,无耻小人,竟敢敲诈勒索百姓,来人啦,给我拿下!”
马全这一惊非同小可,脚一软,就跪了下去,身上的汗水顿时出来:“知州老爷,小人冤枉啊!”
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杨同知。
“什么冤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以后什么话说,来人了,给我打!”
杨同知:“慢着,这事疑点颇多……
关知州自然不会因为这事同杨同知翻脸:“能有什么疑点,多明白的事儿啊!既然杨同知求情,就免了这小人的棍子,免去他的副巡检一职,赶出州衙就是了!”
杨同知没想到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关知州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句,落到别人耳朵里,倒像是自己同意了知州的判定,反过来问马全求情一样。
而关知州也顺水退舟饶了马全,将他免职了事。
如此一来,关知州竟不动声色地剪除了他一只臂膀。
杨同知心中憋屈,一张脸涨成了紫色。
苏木也在心头赞了一声:这姓关的看起来慈眉善目,看不出来却是个老狐狸,有点能耐啊!否则,也不可能由一个举人做到从五品知州。这情商和智商可比杨同知高多了。
关知州也爽利,飞快地提笔在状纸上写着,又道:“顾文本非盐商运盐,有罪。不过,念在他以后盐引在身,只算是行为不检,没收所有赃物。此结!”
就将火签扔在地上。
同知见情况不好,正要再说什么,关知州仿佛在躲什么似的,一转身退回后堂去了。
估计也是不想跟他产生冲突。
杨同知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好个没担待的!
“关大人,关大人!”
也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顷刻之间,公堂之中群龙无首,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公差和堂上的几个当事人。
顾发财和顾吉祥已经陷入混沌之中,险死还生,任你神经大条也承受不了。
顷刻之间,后堂就传来杨同知激烈的争辩,只因此隔得太远听不清楚,然后是关知州恩恩哑哑的声音,显然是在装糊涂。
一个州衙的书办苦笑着看了众人一眼:“既然知州大老爷已经结案,各位请回吧!”
顾文本顾老爷子上前踢了顾家的两人一脚:“还不滚回家去,在宗祠待罪!”
两人这才如梦方醒,连滚带爬地跟着家主逃了出去。
“姓梅的,你好狠毒!”一直趴在地上的马全一声怒吼,从地上跃起,就朝苏木扑去。
苏木的身手早就在同正德皇帝的武艺切磋中练得矫健无比,当下就闪到一边。
再加上马全急怒攻心,头脑已经不清楚,这一扑竟然扑到旁边的木牌架子上,一个高大的写”着“肃静”的牌子落下来,直接砸到他的头上。
心血顿时就迸了出来,饶得马全身体健壮,也晕忽忽地软倒在地,只瞪着满是仇恨的目光看着苏木:“姓梅的,我操你祖宗十八辈,咱们不死不休!”
苏木大笑一声,俯下身去在他耳边道:“你要操尽管来,姓梅的接着了。还有啊,我现在好歹也是巡检司巡检,手下几是票人马。你如今被免了职,还拿什么跟我斗?我不来找你麻烦,你就是祖上积德了,哈哈!”
马全你要操梅家祖宗,关我什么事情,我姓苏。
“和一个小小的副巡检斗,真没意思!”苏木心中暗自摇头,这情形就好象以前在后世打《暗黑破坏神》的时候,你都练到九十九级,浑身暗金装备,偏偏要跟一个只有十级的新人PK,有失体面啊!
不管怎么说,这一阵苏木算是大胜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试探
即便胜之不武,苏木还是难得地高兴起来,到沧州一日一夜,诸多不顺,到现在总算是将胸中的郁闷排泄而出。
从州衙门出来,苏木正打算再去一趟顾家打听消息。
刚巡检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先前押送顾家两个贩子的兵丁都在衙门里侯着,早已经知道苏木已经翻手为云,覆为雨,谈笑间就将马全给赶出了公差队伍。
要知道在以前马全有杨同知做后台,加上为人又粗鲁剽悍,兵丁们都畏他如虎。却不想,新任的梅老爷只一日一夜工夫,轻描淡写地就将这么个厉害角色给干掉了。
于是,所有的人都早早地等在大门口,见苏木出来,一涌而上,又是奉承,又是拍马,目光中既敬且惧,叫苏木小小地虚荣了一把。
然后众人挤眉弄眼半天,就有一个书办小心地说:“巡检老爷,你刚上任。昨天晚上咱们还没来得及跟老爷你接风呢!今日恰好无事,兄弟们在酒楼上摆了一桌酒,还请老爷你赏个面子。”
新任巡检什么什么脾性,众人心中都是没底。巡检司的活说多不说,说好不少。油水也足,可如果新任巡检是要做清官,仅仅凭官府发下来的那点薪水,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养家糊口了。
如今马全已去,苏木大权在握,大家都觉得应该在苏木那里探点口风。
苏木正有事让这些人去办,书办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就点了点头,微笑道:“梅某初来乍到,正要同各位兄弟认识。”
众人同时笑起来,一声呼啸,簇拥着苏木就到了距离州衙一里地的一处酒楼里。
大家各自通报了姓名,然后分别上前给苏木敬酒。
明朝的酒度数都低,蒸馏白酒还没有普及,对苏木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自然是酒到即干。
后世的酒桌文化比起明朝来也不知道先进多少,同手下混在一起,苏木早就将自己读书人举人老爷的身份抛在脑后。所谓在哪山唱哪歌,同一群大字不识几个兵卒子曰诗云显然是不合适的。
几个荤段子下来,就将大家逗得笑成一团,只觉得这个梅老爷和蔼可亲,又没有架子。不像以前大马全,虽然跟弟兄们也说得上话,却为人粗鲁,又喜欢摆架子。
有一个兵丁大约是喝得有些醉了,就摇晃这身子,大声道:“说起来,咱在巡检司也干了多年,先先后后也侍侯过几个巡检老爷,梅老爷你是为人最好的一个。马全那鸟人实在可恶,平日间出趟差,得了好处,八成都被他拿去了,剩余两成才分给我们。这厮竟然敢得罪梅老爷,草,以后若是见到马全,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对,梅老爷你说一声,咱们风里来雨里去,绝不二话!”就有几个兵丁讨好苏木,将胸脯拍得当当响。
一群人闹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大家都安静下来,一个书办又小心地问苏木:“梅老爷,马全走了。这以前巡检司的事务都是那贼厮鸟经手。敢问老爷,以后咱们怎么干,还是照旧吗?最近各位弟兄生计艰难,都闲出毛病来了。”
一听到他说起正事,众人都安静下来,凝神听去。
巡检司的活中有不少是脏活累活,惟独查缉走私油水最丰。正是青黄不接时节,大家都穷得狠了,巴不得梅老爷领着大伙儿再干上两票。昨天好不容易得了好处,可马全为了和苏木赌气,将一千斤私盐全交了上去,害得大家白忙乎一趟。
苏木正想着这事,就道:“咱们巡检司干的就是查缉、捕盗、盘查行人的活,正要有事让你们去做。你们这几日就帮我查一个女子,此人应该是姓朱的,操京城口音,身边还带着两个丫鬟。在没找到这人之前,各位且将手头的公务先放一放。”
一听到是查缉流民,众人眼神中都带着失望,口头虽然都应了一声,情绪却明显地低落下去。
酒席的气氛渐渐地凝滞下来,各人都闷头吃酒。
又过了半天,苏木就站起来:“时辰不早了,回吧!”
然后将先前顾文本顾老爷子给的银子扔在桌上,对书办说:“你去会帐,剩余的给各位弟兄分了,当成这趟差使的跑腿钱。我知道各位薪水微薄,放心好了,有我梅富贵在巡检司一日,总归叫你们活得滋润。”
刚才那书办的话明显是在试探,苏木自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要想马儿跑,就得喂料。这年头,没有好处,别人也不肯同你一条心。
这包袱扔出去,沉甸甸地在桌上散开,起码有五十两,顿时将大家的眼睛都晃花了。
以前巡检司的兵卒出去查私,也不过是检盐运使司的漏,并不能保证每天都有收获。一个月能够开张一两遭就算是运气好的。偏偏那马全生性贪婪,等他先吃一口再分给大家后,真落到手中也不过一两钱,甚至更少。
今日苏木一出手就是五十两,平分下来,每人都有二两辛苦银子。
弘治年的物价极低,二两银子足够六口之家吃两个月的了。
一时间,大家都高声欢呼起来。
就有一个兵丁大叫一声:“梅老爷如此体恤小人,没啥说的,不就是找一个女人而已。咱就是拼了这条命,今日也要将人找出来。”说罢,就蹬蹬蹬地跑下楼去。
众人也同时“嗷”一声跟着冲了下去。、
倒将苏木给弄得笑了起来。
接下来三日,巡检司的二十多个兵丁都全体出动,把住沧州城的所有进出路口,见到陌生人就上前一通盘查。
更有人没事都在沧州城中乱逛,搞得沧州城的治安空前良好。
不过,还是没查到太康公主的任何消息,搞得苏木心中怀疑:也许这个公主殿下根本就没来沧州,如果这样,我苏木岂不一辈子陷在这里。至少在正德皇帝没有亲政之前如此,苦也!
巡检司难得地勇于任事,倒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忙碌了这一阵,倒是抓到了不少逃税的商贾和贩子,罚款总收入计六两白银。
苏木心情不好,也瞧不上这点蝇头小利,照例一毫不取,叫手下分了。
他以前在酒楼分钱给兵丁们未必没有市恩的嫌疑,如此一来,却叫大家心中感激,都道梅老爷还真是个够讲义气有气概之人。
忠诚度终于爆表。
太康公主没找着,房子却有了着落,是一间客栈的独立院子,苏木总算可以告别简陋肮脏的巡检司官署搬进城里去。
本来,苏木想着租一间民居的。可手下的书办提议说:梅老爷你独自上任,身边也没有人侍侯,若一个人住,吃饭、打扫什么的也不方便。还不如索性找家客栈长期租住,冷了饿了,喊一声,店中的伙计敢不过来侍侯?
苏木觉得书办说得有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酒店式公寓吗?
这地方不大,却难得地干净清雅。说起来还有点像电视连续剧《地下交通站》中的情形,前面是饭馆,后面是住宿,典型的北方客栈。
租下一个独立院子之后,苏木就让手下买了点家具,又叫他们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苏木也大方,到午时,就叫客栈办了酒菜,同几个手下吃得换身是汗。
暖和的春日,有酒有菜,身边又有一群贴心士卒。苏木突然觉得这日子过得也不赖,又种山高皇帝远的土财主的感觉,如今有人有钱,就差欺男霸女了。
正喝得爽利,一个衙役过来,笑道:“梅巡检,知州老爷叫你过去说话。小人一大早赶去本壁店,却不想你搬进城里来了,叫小的好找。”
“好,我这就去。”从上次在审顾家私盐案来看,关知州明显地偏袒苏木,并给了他一个面子。
苏木估摸着关知州也会找自己聊聊,毕竟,顾家儿子要做驸马的事情事情惊人,任何一人都会有八卦之心,更何况关知州这个地方官。
就点了点头,随那衙役去了州衙。
关知州还是那副垂垂老也的模样,依旧话多。
苏木刚一坐下,关知州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一会儿说天气,一会儿说风土民情,听得他恹恹欲睡。
正迷瞪中,关知州却突然道:“梅巡检对兵部很熟悉吗,听人说,马尚书最近要升官了。”
午后庸懒,又微醉,苏木的脑子也不是太清醒,随口道:“他已经是尚书了,再升也没处可升,就加了个少师兼太子太师。”
他却没看到,关知州眼神中有亮光一闪而逝。
“梅巡检这话对也不对,不过,以前内阁只有三个阁老,人手不足。马尚书三朝元老,这次加衔正一品,或许是要入阁了。”
苏木:“内阁人手是不足,可要补自有杨廷和等年富力强的能臣,马尚书年纪大了些。上次新君召见马尚书的时候,马文升已七十九岁,行动不便,耳朵又背,正德天子和张太后问他话,都要重复好几次。”
“呵呵,是啊,马尚书年事已高,也许他的尚书一职也干不了几年。你在兵部时没听人说谁来补缺吗?”说着话,关知州就装着很随意地提起了几个人的名字。
苏木不疑有他,就摆了摆头,提出自己的看法。又很随便地谈论起兵部的两个侍郎和郎官,最后摇头道:“这些人不是才具不足,就是资历不够,将来搞不好朝廷会从其他地方调人来顶马尚书的缺。”
他说起兵部相关人事来,就如同掌上观纹,如数家珍。
关知州本是官场老马,如何辨不出真假,心中顿时吃了一惊:这梅巡检乃是从上头派下来的,竟然连官场中的诸多秘辛都是一清二楚,换其他人,只怕连兵部里面有什么侍郎什么郎中都说不全。梅富贵若说没有背景才怪,如此看来,顾家老三要做皇家驸马一事未必是假。
恩,且再试试。
就又将话题转到吏部上去。
吏部苏木可熟了,竟然从头到尾将所有的官员的名字和来历背了一遍,听得关知州心中震撼。
“梅巡检在京中人面真广啊,怎么想着来沧州做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岂不耽误前程?”
听到这话,苏木的酒醒了,支吾道:“我一个军汉,也就是知道的事情多些,耳朵尖些,能够有什么前程?”他这才明白,关知州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特来试探。
关知州也不说破,笑了笑:“那日顾家的案子漏洞颇多,比如顾文本有盐引在身,又为何要偷偷运盐,又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去买?这事杨州同已经纠缠本州好几日了,不过,在我看来,也就是小事一桩,没什么打紧。咱们这些做官的,首要之务是教化,要以德服人。今后梅巡检若有事,不妨来于本官多多沟通。”
苏木会心一笑,起身拱手:“知州德行高洁,下官佩服!”
从县衙出来,苏木吐了一口酒气,心中也是有些懊恼,又骂了一声:“老狐狸!”
这关知州显然是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而苏木一时不防,竟然被他探出了口风。
如果身份暴露,传了出去,堂堂苏子乔改名换姓去当九品巡检,以后还怎么见人。且此事关系到皇家声誉,真暴露了,张太后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还是早些将人找到是好。
苏木也懒得去半壁店,反正那里鬼影子也不到一个,手下的伙计都派出去了。
酒后头疼,索性去巡巡街,看看巡检司的兵丁们有没有偷懒。
老实说,苏木对自己的手下没什么信心。虽然最近他已经尽收士心,可都是钱喂,又畏惧自己以雷霆手段板倒了马全。
但苏木又不是他们的尾巴,背地里这些家伙究竟在干什么,鬼才知道。
苏木酒醉后头疼,不能走路,就雇了个顶滑杠,巡起街了。
这一巡还真看到了好几个巡检司的兵丁在街上盘查行人,倒是没有耍奸。
可招手过来一问,那些人却是一无所获,叫苏木好生失望。
在城中巡了半天,苏木就叫出了城,到了大运河边上。
却见这外面千帆竞发,映衬着蓝天白云和浩荡春水,直叫人心怀一畅。
河面上倒是又不少官船,有税课查税的,又军队的关卡,有盐远使司的人马,一派繁忙。
这地方倒是有巡检司的人,有两个兵丁挎着腰刀立在路边盘查行人。路上的人倒是不多,显得悉数,与河上的情形现成强烈的对比。
见了苏木,四人同时上前行礼。
苏木气道:“这里能查到什么,也没几个人,你们到河上去查呀!”
四个兵丁赔笑道:“回巡检老爷的话,那地方咱们一个小衙门可去不得,仔细吃军爷和盐司的骂。”
苏木:“尽管去查就是,咱们又不是去收税、查私的,就找人,同其他衙门又不犯交涉。”他也有些急了,到沧州一晃就是五六天,别说太康公主本人,连根毛都没找到。
正在这个时候,河边就顺手飘过来长长一溜木排,上面站了大约六七个水手。
说来也怪,一般人放木排,大多是在河心。这群人却偏偏在河边行排,顿时就引起了苏木一个手下的注意,立即大喝一声:“什么人,停下!”
第三百五十二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
苏木心中有些发怒,我让你找人,你查什么私啊,本末倒置!
正要呵斥,却看到木排上的人同时身体一颤,然后同时转同朝苏木等人看来,目光中全是晶莹的光芒。
这个时候,苏木才发现这群人无一不是精壮汉子。
为首那人三十出头,中等身材,人显得有些瘦弱。可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极其精干,身上有意无意地散发出一股剽悍的气势,显然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
“停下!”那人一声大喝,提起一根竹蒿深深地刺进水里。
只听道“喝”一声,长长一溜木排竟瞬间停了下来,而那人的手臂处却坟起了古铜色的结实肌肉。纹在他手臂处的那条苍龙也瞬间张牙舞爪地跃将出来,仿佛是要活过来一般。
苏木倒是吓了一跳,这人好大力气,跟胡进学有得一比,难不成他也是有武艺在身的。
听人说沧州这地方乃是武术之乡,只要是人都会学上几手。
苏木顿时上了心,仔细看去,木排上的那六七条汉子的脚步在河水的荡漾中站得极稳,显示出很好的下盘功夫。
他以前见天和胡顺、胡进学、东宫侍卫那种武学大家接触,虽然没学得一招半式,眼力却有,几看出这群人都是好手。
心中立即疑惑起来,一个高手也就罢了,这么多人都有武艺在身,却是行迹可疑。
正想着,为首那三十人的汉子一拱手:“见过大人,见过各位官差大哥。在下宗真,乃是南皮县人,这次去顺天府购买木材归来。”神态显得镇定自若。
就有一个伙计手脚敏捷地跃上岸去,将一叠文书递给苏木:“这是路引和各地的税单,还请老爷查验。”
还没等苏木说话,就有两个巡检司的兵丁上了木排,俯下身去四下查看,口中道:“完税之后又如何,有路引又如何,职责在身,怎么着也得查查!”
今天乃是梅巡检梅老爷亲自带队,他们自然要好生表现表现。怎么这也得弄点好处,显示出手段来。
不过,几个放木排的,估计也没什么油水。
且做个表面工夫。
苏木心中正烦,将路引还回去,正要离开,却听到一个手下喊:“这是什么?”
声音显示出一丝兴奋。
听到这一声喊,岸上另外个兵丁也同时抽出兵器跳了上去:“梅老爷,快来看!”
心中怪了一声“多事”苏木身为巡检,没办法,也得上了木排。
这个时候,先前跃上木排的那个兵丁已经用刀在木排上撬出一个缺口。苏木从缝隙看下去,就看到下面的河水中隐约有东西,好象是羊皮。
“这是什么?”一个兵丁大声呵斥着宗真:“取出来!”
苏木这才留了神,如果没猜错,下面的羊皮是用来防水的,里面肯定包裹着东西。看木排如此之长,这群家伙偷运的违禁品数量只怕不少。
听到兵丁喊,木排上的伙计同时将目光落到宗真的脸上,然后将手伸进怀里,好象要掏兵器的样子。
苏木心中一紧,看得出来这群人武艺不错,而巡检司兵丁是什么德性他自然清楚,都是一群战斗力五的渣。如果没猜错,宗真等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盐枭,而且势力不小。
对于传说中的盐枭他是闻名已久的了,这些亡命之徒心狠手辣,不是好相以的。
等下若是动手,只怕片刻就能见巡检司的五六号人马杀得干净。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事,苏木可不想干。作为穿越过一次的现代人,没有人比他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偏偏苏木手下的兵丁还没发现形势危急,还在大叫:“是不是私盐?”
宗真突然微笑起来:“回官差的话,确实是盐!”
苏木心中叫一声“糟糕”冷汗顿时就偷偷地沁了出来。
“好大狗胆,跪下!”巡检司的两个兵丁也同时抽出了兵器。
宗真慢慢地捏紧拳头,身上发出炒黄豆一般的声音,看情形正在慢慢蓄势。
木排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眼见着就是一场大厮杀,这个时候,岸上突然跑过来一人,连声大喊:“梅巡检,梅老爷,找到人了找到人了!”
那人丝毫没有发现木排上的不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纵身跳上木排,眉宇之间全是喜色:“天见可怜,可找着人了。梅老爷不是要找一个京城口音的女子吗,身边是不是还带着两个丫鬟。也合着小人运气,恰巧碰上了。”
苏木心中一阵狂喜,回头问:“什么情形,在哪里?”
那兵丁指着河中一条画舫:“在那里,在那里,先前小人在水西门盘查行人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京城女子带着两个丫头本人用小船接了过去。说是那里正在办一个什么文会,来接那女子的人都是本州缙绅家的公子,有身份有地位,小人不敢冒失,就跟了一段路,隐约听那京城女子叫那两个丫鬟什么一饼、二饼的……老爷,现在过去抓人吗?”
苏木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众里寻她千百度,猛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呸,我苏木可不想去给正德小子当妹夫。
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活还是让顾花少去干吧:“抓什么人,快快快,找条船,送本大人过去拜见!”
“是是是!”那兵丁就朝河中一条小渔船喊道:“过来,我家老爷要坐。”
这突然来的一幕叫木排上众人一呆,就有一个巡检司的兵丁指宗真普问:“老爷,这里怎么办?”
“没空,以后再说。”
众兵丁瞠目结舌,没空,这这这,这什么理由啊!
宗真本就是一个豪客,也不惧怕,反笑着问苏木:“大人,我这里的事情怎么说?”
苏木:“宗真是吧,本大人听说过你。本官在上任之前早就听说你义薄云天,急公好义,乃是我们河间府第一英雄,任何人听了你的名字,都要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汉子’,本官虽然身在庙堂,可对你也是仰慕已久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风,英雄了得。今日本官另外有要事,就不耽搁了。告辞!”
说完带着手下就跃上渔船,扬长而去。
宗真听到苏木没来由地一通恭维,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本以为今天免不得要大杀一场,搞不好将来还要亡命天涯,却不想此事竟然就这么了结。
糊涂了,彻底糊涂了!
在看木排上其他人的目光,都满是崇拜。
更有一个伙计朝他长长一揖:“宗大侠,久闻乃是这一片有名的好汉,却不想名声大到如此地步,就连官府听了你的名字也要给几分面子。服了,彻底地服了!没啥说的,我连山会的几百弟兄将来唯宗大哥你马首是瞻!”
宗真得意地大笑起来,连连回礼:“客气了客气了,大家都是兄弟,分什么彼此?”突然间,他有种喝醉了感觉,陶醉得就要飞上天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顾花少
这年头的大运河还不像后世枯水期那样又窄又细,正值下午四五点钟模样,夕阳西下,微风吹来,粼粼波光中,满河皆是金色,景色极美。
可惜苏木无心观赏美景,不知道怎么的,他心中却患得患失起来。
心中没由来的起了一个念头:“会不会是这兵丁弄错了,又或者捕风捉影,害我白欢喜一场。”
这么一想,他只紧锁着眉头,一脸的焦急,只恨不得插着一双翅膀飞到那条画舫上去。
只是小渔船没有风帆,靠桨却行得极慢。
见梅大老爷如此急躁,船上的三个兵丁也大声地呵斥起了那渔民:“快点快点,别耽误了咱们老爷的正事。”
“别磨蹭,否则拿你回官署打板子!”
见兵丁们又凶又狠,那渔民心中慌乱,只胡乱地将桨朝水中划却。
所谓欲速却不达,小船的速度不但没提起来,反在河中转起了圈。
苏木这些再也忍不住了:“怎么搞的?”
三个士兵彻底地恼了,其中一人甚至提起刀鞘狠狠地拍在那渔民背上:“你是故意的吧,打不死你!”
渔民惊得跪在甲板上不住磕头:“饶命,大老爷饶命啊!”
苏木皱了一下眉头,“别打人。”
正要安慰那渔民,前方传来一阵冷哼。
“好好的怎么来了几条狗腿子?”
“是啊,今天乃是我沧州士子盛会,来的都是一时俊彦,怎么钻出来四只绿头苍蝇,晦气!”
苏木抬头看去,原来小渔船在这一通慌乱中,竟然飘到那条画舫边上,船头站着几个十六七岁的书生,正挥着扇子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听到有人将苏木等人比喻成绿头苍蝇,一个书生凑趣道:“还是头上插了鸡毛的苍蝇。”
几个书生低头看着苏木头上所戴的四方平定巾上的那根野鸡毛,都笑得前伏后仰。
以巡检司兵丁的霸道,自己长官被人侮辱,按说早就该发作了。可明朝读书人身份尊贵,三个小卒却不敢吱声,同时将头埋了下去。
苏木忍住气,拱手问:“沧州半壁店巡检司在此公干,还请放个梯子过来。”
船上几个书生却不理睬,其中一人还转头问同伴:“他在说什么?”
“苍蝇叫,人怎么听得懂?”
几个人又开始放肆地大笑起来。
这几人中有两个秀才,另外几个没有功名。在读书人看来,如苏木这样的衙役乃是天底下最最低贱之人,多说一句话都是脏了嘴巴。
苏木顿时恼了,穿越到明朝这么长时间,即便以后被士林中误会成痴子傻子、文抄夫,可矛盾也止限于读书人圈子里,书生意气,做事还是有节制的,如今天这般被人人身攻击还是第一次。
他霍一声朝前冲出两步,脚在画舫的船身上一蹬,伸手抓住船帮子,一翻身就跃上船去。
这一手电光石火,等到上了船,苏木也不觉得一呆:我的身手什么时候这么矫健了?
原来,他以前成天和正德皇帝一道在西苑打熬筋骨,体力和身体的柔韧性却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
下面,三个巡检司的兵丁看得目驰神往,同时叫了一声:“好!”
心中都是佩服,我家梅老爷不愧是在大同和鞑靼人见过真章的,这武艺好生了得!
船上的几个书生也吓了一跳,一连退了好几步,其中一人脚下绊蒜,竟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气得满面通红,连声骂:“哪里来的粗汉?”
苏木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那口恶气总算泻了许多。
这才定睛看去。
一看,心中微微吃惊,却见这条画舫好象奢化,船上的厅堂又宽又大,里面皆是紫檀木家具,亮得可以晃花人的眼睛。
甲板上也铺着猩红色的羊毛地毯,一群俄冠大袍的书生正席地而坐,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可苏木一身公人打扮,突然间跳将上来,所有人都同时将头转了过来。
一个身着厚实锦缎的中年人忙走过来,朝苏木一拱手:“敢问公差大哥所来何事,在下沧州盐商萧布衣。”
这个名字苏木倒有点印象,好象是沧州城中最大的几个盐商之人,家产万贯,富可敌国。想来今天这场文会是他出资,难怪富贵至此。
苏木一拱手:“巡检司巡检梅富贵,听说有个北京的女子上了你的船。巡检司盘查行人乃是职责所在,还请叫人出来看看。”
此话刚一说出口,所有的书生都同声大哗。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也配来查一真仙子!”
“今日好不容易将一真仙子请来,这厮却来扫兴,还不快赶下船去!”
“对对对,赶将下去,否则船上若是来了这么一个浊物,到是玷污了这良辰美景!”
就有几个秀才挽起袖子,要将苏木驱除出去。
他们毕竟有功名在身,家中尊长都是地方缙绅,有的甚至还做过几任朝廷命官,眼睛里如何看得上一个小小的巡检。再说,真闹起来,官府也只会维护读书种子,反倒是苏木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真仙子!”苏木一呆,这名号听起来好象是一个出家人,会不会是弄错了。
不过,若这么被人赶下去,岂不白来一趟,内心中却不愿意,总归要眼见为实才好。
正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突然间,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书生怒气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揪住苏木的领子,咬牙切齿喝道:“你就是梅富贵,来得好,来得好,我正要去寻你呢!”
苏木有点莫名其妙,一把拂开他的双手:“你是什么人,如何知道我名字的?”
“你做的好事,反问起我来了?”那年轻书生被苏木推了个趔趄,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了:“家父身子不好,已不闻世事多年,家中大小事务全由我家兄长处置。家兄怜我年幼,也知道我辈读书人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三日五日不回家也是常事。可你,可你……可你却冒充是我好友,上门拜见。以至让家父知道我已有几日不在家,吃了他老人家的训斥。”
“姓梅的,我堂堂读书种子,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一个污浊不堪的公门朋友了,没得坏了我的声誉?”
听他说完话,苏木恍然大悟:“你是顾润顾一雨。”
他心中一动,刚才那兵丁说有北京口音的女子在船上,现在顾花少也在,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今天这船我还真不能下了。
果然,那青年书生喝道:“正是,你冒充我的朋友,坏我声誉,又使得本公子受了家父责罚,今天这事咱们得说个子丑寅卯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名媛
原来,正如顾润顾三公子刚才所说,他本就是一个浪荡子兼职书呆子,书没读出个名堂,偏偏喜欢出席所谓的士林雅集,三五天不着家也是常事。
顾老爷子顾文本年事已高,如今管理顾家的却是顾老大。
顾老大因为知道弟弟将要给皇家做驸马,所谓一入深宫深如海,这年头做驸马跟做赘婿区别不大。可以说,顾三公子这辈子算是毁了。
可为了重振顾家门楣,老三却不能不牺牲掉。
正因为心中有愧,顾老大对三弟诸多放纵。
可苏木这次上门拜见顾润,事关两条人命,顾老大不敢隐瞒父亲,才到弟弟已经几天没回家了。
顾文本一听儿子如此胡闹,自然是一通呵斥。
顾润从小被家人呵护,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今天看到苏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看到他气急败坏,苏木不屑道:“说什么说,真说起来你们顾家还欠我一个人情呢!只不过此间人多,又是些许小事,不足为人道。”
“什么人情,关我什么事?”
正争执着,硕大的画舫却微微一颤,然后就是一阵轰隆的脚步声。
一片硕大的阴影笼罩到苏木和顾润头上,然后是一个破锣一样的声音响起:“顾润,你们这里闹什么,好烦人,我家仙子都恼了!”
苏木转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眼前是一个身高大约一米七的十六七岁女子,做丫鬟打扮。
此人生得极为特异,竟是一个胖得如肉山一样的大胖子,丑得人神共愤。
苏木本就是比较英挺健康之人,可同她比起来,却显得异常单薄。
至于顾润,站在她身边,更是同小孩子一般。
“原来是一饼大姐。”顾公子的声音有些变音,其中还带着一丝畏惧:“这船上不是出了个奇怪的东西吗,不将他赶走,岂不污了仙子清目?”
说着话,就用手指了指苏木。
苏木被人当成了奇怪的东西,心中本怒,可一听到这人叫一饼,心中一凛,竟忘记了生气。
胖大丫头突然恼了,伸出蒲扇大小的巴掌拍了顾润一记:“说得好听,还赶人家下船呢,刚才你不是拉着这个什么姓梅的要理论吗,这是赶人的架势?你们有什么过节,我不管,可仙子若是恼了,首先拿你是问。”
顾润被她一拍,又是一个趔趄,一张脸色哭丧起来:“是是是。”
其他书生也同时叫:“却是,快快将巡检司的这个厌物赶走,好叫仙子出来与我等见面。”
顾润朝苏木一瞪眼:“咱们的是事以后再说,还不走,休要耽误了我们的文人雅集。”
苏木好不容易得到点太康公主的消息,如何肯就此离开,道:“既然是文人雅集,在下好歹也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勉强算是个文人,今日聚会也算我一个。”
“你……文人?”顾润上下看着苏木。
看到苏木那健康而标准的体魄,其他书生都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古人,尤其是明朝书生并没有健美一说。一般来说,作为一个书生,最最要紧的是五官端正。至于身体,太强壮却不好,得蜂腰、八字肩,细胳膊细腿,皮肤白皙才好,如此才算得上是风流俊俏的小郎君。
如苏木这种体形标准得找不出丝毫缺点的男子,一般来说都不会属于四体不勤劳无谷不分的知识分子队伍,倒更多的刑一个粗鲁军汉。
“对我,我真读过书啊!”苏木故意逗着众人:“以前在大同当兵的时候,军中有个先生很厉害的,我在他那里读了三年书,总算将一本《三字经》给背熟了。”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读书,《三字经》读熟……三年……哈哈,这书当年小生只两个月就学得全了。”
众人笑得更欢。
苏木又朝一饼一拱手:“一饼大姐,久闻一真仙子乃是神仙下凡。在下也早有所耳闻,心向往之,今日虽然没有见着真人。可一饼大姐你却生得白皙温润,更难得是珠圆玉润,我见尤怜。一个丫鬟都长成这样,可见一真仙子是何等的花容月貌。在下今日想一睹仙子真容,还请大姐你让我留下。”
听到苏木这一系列的形容词,众书生都是一阵腹诽:无耻,无耻之尤!
但一饼这人的脑筋本就有些不灵光,又什么时候听人这么恭维过自己。顿时心花怒放,胖得跟倭瓜一样的脸也红了,学着别人捏着嗓子,柔声道:“别夸奖我,虽然人家也长得好看,可这么说,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其他人听得心中都是一阵恶寒冷,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饼:“公子你要留下就留下好了,其实……你也长得不错,比他好看多了……”
说完,指了一下,顾润,然后捂着脸匆匆地跑开。
被一个胖丫头拿来同一个公人比较,其他书生都是忍俊不禁,顾润一张脸气成了紫色。
既然一真仙子的贴身丫鬟都叫苏木留下,其他也不好说什么。
苏木就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做下,凝起精神,只等那一真仙子出来,再分辨究竟是不是太康公主。
正等着,突然间,大屏风后面传来几声铮铮的古琴声。
“是一真仙子在弹琴了,大家安静!”
就有人一声断喝。
刚才还有些骚动的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十几颗脑袋同时抬起,伸直了脖子朝屏风后面看去。
苏木不懂音乐,也不知道这琴弹得如何。
不过眼前的情形看起来怎么如此眼熟。
想了半天,苏木突然记起,以前在北京时,那些京城才子求见云卿姑娘时,不也是同样的景象。
苏木心中一呆:不对啊,不对啊,书生……清馆人……如果那一真仙子是皇家公主,怎么可能子甘堕落将自己弄成青楼女子模样,难不成那人不是太康?
也不对,如果不是太康,刚才那胖丫头怎么也叫一饼?
……
苏木心中乱了起来。
无论怎么看,这个即将出场的一真仙子确是沧州城的名媛无疑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文会
因为是外行,也识不得这一曲的好坏,苏木心中有事,听了半天,烦躁得要死,几乎要忍不住住冲上去,推倒那扇屏风看个究竟。
但如果那样一闹,事情就麻烦了。如果是真的太康公主,这个消息立即就会震动天下。如果不是,自己的粗鲁举动也要沦为世人的笑柄。
再回头看众人模样,却见各书生都一副陶醉模样,显然是已经被那乐曲给深深地吸引住了。
就苏木看来,这群书生虽然讨厌,可琴乃是君子六艺之一。明朝的读书人,但凡是秀才以上的,谁不是此中好手。、
看他们如此迷醉,想来这一真仙子的琴确实是好,已经达到了专业水准。
不对,一个皇家的公主怎么可能是古琴好手。虽然她有这样的学习条件,可练琴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如果太康真是国手级的音乐大家,早就名动京城了。
而来的时候,张太后也不可能不提到这一点。
苏木心中有疑惑了。
不觉一曲终了,船中响起了震天价的喝彩声。
“天籁,天籁啊!”
“值此春和景明之事,有清风徐来,琴音袅绕。十几同学,优游于运河之上。真真是,高山流水诗千首,明月清风酒一船啊!”
天光暗但下去,河风中,天上却出现一轮洁白的月亮。
顾润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猛地走到屏风前,深深一揖到地:“一真仙子琴诗双觉,刚才这一曲直是绕梁三日。还请仙子撤去屏风,赋词一首。”
“对对,还请仙子与我等一晤!”所有人都激动起站起来,同时作揖。
苏木没办法,也跟着随意一礼,收获了身边几个书生的白眼。
“献丑了,既然你们要见我,一饼,撤去屏风。”一个娇嫩的娃娃音从屏风后传来,嗲得让苏木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声音听起来耳熟,跟志玲姐姐相差仿佛。
想当初,苏木的人生理想可是:解放台湾岛,活捉林志玲。
穿越到明朝之后,这个理想可是完不成了。不过,一听到真实的娃娃音,苏木却是有些经受不住。
身边的几个书生同时抽了一口气,一副色授魂予模样。
更有人喃喃道:“琴声美,人声更美。”
苏木摇头:声音美有什么用处,要人美才算是真的美。
又是一阵轰隆的响动,粗手大脚的一饼麻利地撤了屏风,露出后面的两个女子。
不知道怎么的,苏木顿时觉得厅中猛然亮开来。
心中忍不住叫了一声:果然是个娇滴滴的美人!
没错,为首那女子大约十四五岁年纪,皮肤白皙,又光润晶莹,仿佛瓷器一般,叫人见了忍不住要珍藏在家,细心呵护。
此人一身看起来仿佛软若无骨,就那么恹恹地斜靠在一口锦缎靠枕上。
她身材纤细,腰只盈盈一握,一张脸显得很小,下巴也尖。偏偏眼睛大得出奇,黑白分明,被她的目光扫过,就连苏木也忍不住心中一跳:好一个尤物,才这点年纪,就长得祸国殃民了。看年纪,和太康也对得上。
严格说来,这是他穿越到明朝之后所见过的最漂亮,最符合现代人审美品味的女子。
怎么说呢,就苏木身边的女人来看,小蝶性子急,和苏木最谈得来;胡莹属于阳光美女,健康活泼,敢作敢为;吴小姐大家闺秀,以知性气质取胜。
但这三人单从五官相貌而言了,却比不上这个叫一真的女子。
一真仙子身上穿着一件水田百纳衣,手上还拿着一支浮尘,竟做道姑打扮。
在她身后,却是另外一个丫鬟,同一饼一样丑得很。只不过,没那么胖。可同样高大魁梧,手脚粗大,仔细看去,嘴唇上还有一圈浓密绒毛,若不是胸口高高凸起,还真要被人当成真汉子了。
也因为这两个丫鬟生得极丑,在她们的映衬下,更显示出一真仙子惊人的美貌。
众书生显然不是第一次同一真仙子接触,可见了人,依旧一副震撼模样。
惟独苏木心中有事,再说拜后世发达的影视所赐,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很快就冷静下来,只拿眼睛上下端详着一真道姑,将她与张太后和正德皇帝相比。
这一比,还真看出些端倪来。眼睛还真有些正德小子的模样,正德皇帝浓眉大眼,这一阵眼睛大得出奇;张太后是尖下巴,这一真也是锥子脸。
还有正德皇帝的颧骨有点高,这一真也同样突起。
见苏木目光无礼,一真好象意识到什么,也有意无意地看着苏木。
眼睛里波光流动。
好半天,顾润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道:“一真仙子,今日沧州青年一代士子尽聚于此。形此文会,以诗词唱和。久闻仙子诗词双绝,还请你赐诗一首。”
一真抿了抿嘴,微微颔首,道:“顾公子说得是,不过呢……”
声音嗲嗲地,拖得很长。
大约是不忿顾润抢先和一真说话,一个书生也品出她话中的意思,笑着摇了摇扇子:“一雨兄这话说得好生无礼了。”
顾润一楞:“还请教介夫兄弟,小弟怎么无礼了?”
那个叫什么介夫的书生笑道:“正如一雨兄所说,仙子诗词双绝,你我是比不上的。若是请仙子先所诗词一阕,以我等的才艺,却只有自惭形秽的份,还怎么敢上前献丑。如此,这场文会可就到此结束了。仙子大才,她的作品可是要用来押轴的,你说,是不是很无礼啊!”
众书生都同时轰然叫道:“确是如此。”
顾润一拍额头,“是是是,小生失礼了,罚酒三杯。”
说着就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
一真道姑得了众人恭维,笑魇如花。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木的错觉,只感到这一真的笑容中满是得意。
“难道这个一真道姑也是很虚荣的人?虚荣这种东西,和皇家可没搭不上啊!”苏木又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
喝完酒,顾润又一施礼:“一真仙子旷世大才,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奇女子,我等须眉男儿,单就文采一项上,却是拍马难及。小生有个提议,今日文会,要不就请一真仙子出个题目,大家赛上一场,待选出其中最佳一首,在请仙子品评。若得魁首,当为我沧州第一才子!”
听到说完,众书生都拍案叫好,纷纷道:“还请仙子出题!”
顾家三公子这话算是说到大家心坎里头去了,在美人面前,只要是男人都有炫耀之心。而且,自古文人相轻,总觉得自己的文才比别人要高上那么一点点。
如果今天能够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拿到头名,岂不是能够在一真仙子心目中占据一定的地位。
听到众书生这么提议,一真仙坐直了身子,一拂拂尘。
等书生们都安静下来,一真娇娇柔柔地说:“所谓文会,不过是诗词两项。不过,人家是一个小女子,诗讲究的是严整肃穆,却不合我脾胃。要不,就各写一首词吧!”
说着话,她抬头朝舱外的大运河夜景看了一眼。三月间的天,孩子脸。太阳落山之后,竟然飘起了朦胧细雨,细得如毫米一般,粘衣欲湿,伸出手去,却无从触摸。但月亮却还是隐隐绰约。运河岸边,有细柳在微风和细雨中翩翩起舞,柳絮偏偏因风起,又着了雨,落入水中,顺流而逝,美得不可方物。
叹息一声:“如此良宵河,就作一首词吧,词牌用《唐多令》,取春夜一景状物。”
苏木穿越到明朝之后,也参加过不少文会,靠着抄袭后人佳作,也博得了一代词宗的名号。
不过,他的志向是入阁为相,成为一代名臣。至于文坛上的名声,够用就好。
再说,传世佳作有限,用一首少一首。
自从中了举人之后,这种文人雅集他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
今天这场文会同他也没关系,就坐在一边看观察一真道姑的同时,一边看热闹。
听到一真出题之后,众书生都是摩拳擦掌,有人低头苦思,有人看着河上风景寻找灵感,有人索性问盐商要了纸笔打起了草稿,都想在一真面前大大地出个风头,以博得美人一笑。
很快,就有快手赋得新词,得意扬扬地念将出来。
然后,一真出言评点。
苏木现在好歹也是诗词上的大方家,据他来看,这群沧州士子才具也是有限。作的《唐多令》也是普通,毫无新异之处。
这是是无奈,词在经过两宋的高峰之后,明清已然式微,除了纳兰性德那样的鬼才,其他人也不过是宋人画就的圈子里,多是玩弄辞藻,鲜有佳作问世。即便如前七子那样的一流好手,所作诗词,在后人看来,也普通得很。
只听得苏木一阵哈欠。
一真的评点其实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不过是老生常谈,都没说到点子上。
不过,人家是美女,美女天然就有特权,无论她怎么说,众书生都是连连赞叹,一副受教的模样。
苏木一阵摇头,这一真仙子的才具其实也很寻常,怎么这么大名气,估计是被大家哄着捧着,才弄成现在这般声势。
十多个书生这一通闹,时间飞快流逝,夜色更是深沉起来。
船舱里有添了几盏灯,灯火更加辉煌起来。
很快,众人的词都作完了,经过一真的评点,顾润竟然拿了第一,兴奋得他满面都是兴奋。
本来,到此刻,这场文会也算是圆满结束了,只差一真仙子赋词一首押轴。
于是,所有人又同时一施礼:“请一真仙子赐诗!”
苏木坐了半天,死活也看不出一真究竟是不是太康公主,心中气闷。
这个时候,一真仙子娇笑一声:“还别说,我刚才还真得了一词,作得不好,还请各位公子不要笑话。”
至于她要作什么词,苏木一点兴趣也没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可一真仙子一张口,却叫他张大了嘴巴。
却听得,一真仙子念道:“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毬。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女文抄夫
《唐多令》这个词牌始创于北宋,双调,六十字,上下片各五句四平韵。与《浣溪沙》、《虞美人》、《念奴娇》这种常见的,并伴随着无数目绝世名篇的词牌不同,平日间却没多少人填唱。
从两宋至今,真正的传世之作也不过区区三五篇。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陈子龙了那一首,其中“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豪迈沉雄,不愧是辛派词中的佼佼者。
正因为写的人少,也没处借鉴,刚才船上的书生们都是仓促上阵,强写了一阕,有人写柳,有人写夜灯,有人写离情,有人写夜雨,也有人写春月,都是常用的意相,质量自然也不尽人意。不过,只要比旁人写得好就是了。
再说,一真仙子不过是一个女子,就算有才,也未必能胜过男儿。
如此,今夜若是运气好,未必不能博美人一笑。
可等到一真仙子这首《唐多令》一念出,众人只觉得有一副画面在眼前徐徐展开。
只见得,东风吹来,岸边残流参差而舞,柳絮片片飞扬,飘泊无根,就如那薄命女子在命运面前无力反击,只能随风而逝,嫁与东风春不管,在这冷酷无情的人世间,美人迟暮,白了韶华头。
看着一真仙子那娇柔纤细的搔,看着她清瘦而完美得找不出缺点的面容,再看着她眼神中的那一丝隐约和轻愁,众书生心中突然都是一疼:这女子,凭地如此哀伤,直叫人忍不住要抱在怀里小心抚慰。
这念头一转,然后又回到词本身,仔细品味,只觉得字字珠玑,就如那龙井绿茶,初品尚觉寡淡,可片刻之间,那余味却慢慢袭来,仿佛海潮一般,越来越高,越来越重,直到将你彻底吞没。
这才是真正的大家手笔啊!
相比之下,自己刚才所作,简直就是一堆狗屎。可笑我还想着要细心呵护这个大才女,以我的文字,又有什么资格胡思乱想。只需些微一个心思,就是对她的亵渎。
……
“真美啊!”须臾,顾三公子长长地抽了一口气:“人说当年李太白乃是谪仙人,一真仙子也是那堕入凡间的诗仙啊!”
众人也同时激动地随声附和。、
那一真子仙子却坐直了身子,轻轻一挥浮尘,淡淡地说:“各位过奖了,小女子当不起。”
……
“噗嗤!”苏木将口中的酒水喷了出去。
原来,他刚才听到一真仙子这首《唐多令》的时候立即被惊得张大了嘴巴,不觉中酒水就流进气管里,呛得他连声咳嗽:抄袭,他娘的,我苏木自从穿越到明朝之后,就靠着抄袭后人佳作扬名立万,说句实在话,真想起来,还是挺羞愧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一真仙子却抄起我苏木来了,还靠这一首词收获了沧州年轻士子狂热的崇拜。
这首词抄的正是《红楼梦》中林妹妹所作的《咏柳》。
这个一真仙子抄就抄吧,偏偏还如此装逼,还当着原作者的面,即便苏木脸皮厚得吓人,也不觉替一真仙子脸红。
一瞬间,苏木的心情就由惊愕变为狂喜,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没错,没错,这人就是太康公主,如假包换的太康公主。
原来,《红楼梦》这书自从被弘治皇帝看重,以极低的价格买断之后。又因为其中有不少男男女女的风月描写,惹出了不少麻烦。到现在也不过印了区区三五本,只在弘治皇帝、张太后、张永等三五人手中流传。就好象后世的内参一样,根本就没多少见过。
如此看来,这一真肯定是太康公主。就算不是,也同皇家有关。
今天真是没白来一趟啊!
……
想到这里,苏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口沫四溅。
听到这笑声,上首的一真仙子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修眉,眉宇中闪过一丝不快。
惹得美人不高兴,苏木这下子是惹了众怒。
所有人都同时转过头来,狠狠地看着苏木。
“粗鄙军汉,你笑什么?”
“混帐东西,你不过是识得几个字,如何知道仙子这词中的精妙?”
苏木总算不咳嗽了,一摊手:“这词依我看来也不怎么样?”
老实说,就苏木来看来曹雪芹的小说自然是写得极好的,《红楼梦》乃是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之首,这一点可是经过时间检验的。可就书中的诗词而言,曹雪芹虽然才华横溢,可这不是他的专长,与同时代的纳兰容若、朱尊彝比起来,还差一点火候。
再说,如今这书已经被苏木抄袭,归在大才子苏子乔的名下。当着众人的面将这首《唐多令》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古人讲究的是谦逊,至少也得做个姿态。
他苏木来沧州的事情将来有一天未必不被人知道,而《红楼梦》早迟也会刊行于世。
到时候今天这一幕若是传扬开去,岂不要被通道笑话我苏木狂妄。
“狂妄,狂妄!”
“今天就不该让这个粗人上船,来人啦,将他赶下去!”
众生一阵喧哗,这些书生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有功名在身,却不惧怕苏木这个小小的九品官。
同苏木来的那三个兵丁一直坐在渔船上等着上司,听到上面群情激奋,同时站起身来,右手放在刀柄上面。
可画舫上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读书种子,三人却不敢冲上去。
苏木在画舫上坐了半天,早依旧有些不耐烦了,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朝一真仙子微一拱手:“仙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群书生太烦人,同他们纠缠下去就是浪费时间,索性找个地方同太康公主将事情挑明了,明日一早就带她回北京。
却不想,苏木这句话一说出口,书生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人更是夸张地趴在桌子上,将眼泪都笑出来了。
“开玩笑,一真仙子何等神仙人物,会单独见你这个粗汉?”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第三百五十七章 揭穿身份
“怎么了?”苏木倒是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一个书生喷着口水指着苏木喝道:“好你个梅富贵,大字识不得几个,就想单独和一真仙子说话,也不看看你的模样,所是冲撞了仙子,你以后就别在沧州呆了。我好歹也是秀才功名,就算去求见仙子,也得依足了礼数,先下帖子。到了地头,还得赋诗一首,合了仙子的意,引得美人一笑,才能见上一面,说几句话儿。”
“对对对,一真仙子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你什么人,也配同仙子讲话。”又有一个人笑道:“其实,今天来这里来的诸君谁有不想单独和仙子谈诗论道。不过,总归要赋词一首入了她的法眼才好。要不,你也来一阕《唐多令》?没准却将我们都比下去,博得仙子一笑呢?”
“好,你也写一首,怎么,写不出来?”众人笑得更欢,眼前这个姓梅的巡检高大英挺,一看就是军人,就算用脚想也知道他是写不出来的。如果真能作出好词,打动一真仙子,他早参加科举去了,还会一身衙役打扮,自甘堕落吗?
一真也微笑起来,却不说话,眼神中露出一丝讥讽。
这如何逃得过一直端详着她的苏木。
苏木心中冷笑:你一个女文抄文装大才女,还得意了!罢,看来今天不露一手,还真过不了关。
就站在船头,看了看河中的夜景,看了看飘飞的牛毛细雨和隐约的弦月,喃喃道:“梅某军人出身,在大同从军的时候,一天夜里,正要安歇,突然有军令让移营。顷刻之间,车马轰隆,一片肃杀。也是同样的春夜,同样的细雨,某却不知道究竟要去那里,等待我的有是什么样的命运。
苏木的声音显得深沉,众书生突然安静下来。
突然,眼前这个九品巡检以手拍舷,轻轻唱道:
“丝雨织红茵,苔阶压绣纹,是年年、肠断黄昏。到眼芳菲都惹恨,那更说,塞垣春。
萧飒不堪闻,残妆拥夜,为梨花、深掩重门。梦向金微山下去,才识路,又移军。”
正是《唐多令》的曲调。
虽说写的是军旅,却偏偏缠绵悱恻,满是伤痛苦情。
上半片,夜雨之中,相思顿起,假想黄昏时候的闺人思我之情景。
下半片突然一转,转到军中主人公身上,也要一般思念。可是,不容你泪满前襟,军令却下,又要出征。
一处相思,两处愁绪,各不相同。
就其写作手法上对比的精妙,已经高出一真刚才那词一个层次。
又落笔含思隽永,朦胧要眇,惹人心酸。
这词,却是如此只好,好得你就算有吹毛求疵,也找不到丝毫缺点。
有几个书生还想着要挑苏木的错,以便讨好一真,可想了半天,却不得不颓然承认:这梅巡检的词作,却比一真好高上一个境界。
众人的目光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竟忘了叫一个好字。
苏木心中得意,实际上,同以前一样,他依旧抄的是纳兰词。“纳兰性德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北宋以来,一人而已”。"八百年来无此作者。”
这是后人对他的评价,曹雪芹虽然也是文坛巨匠,可在诗词上还是要被他给比下去。
当然,如果比写小说,纳兰同学一定会输掉底裤。
老实说,苏木抄纳兰词也抄得烦了。可谁叫清朝的诗人不争气呢!不抄他,根本就赢不了。
笑了笑,苏木走上前去:“一真仙子,这场比试,我可赢你啦!我可以和你单独说说话了吧?”
这很普通的一句话,却让一真仙子脸一变,猛地站起身来:“我乏了,以后再说。”
一挥拂尘,就要离开。
她毕竟是个小女孩子,靠着抄袭《红楼梦》中的诗词,赢得才女大名,成为沧州青年士子的偶像,内心之中已经极度膨胀了,如今被苏木比了下去,顿时就恼了。
“仙子……”
体形硕大的一饼,向前一步拦住苏木:“仙子不想见你,回吧!”
苏木一楞,立即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这小女孩子爱慕虚荣,为此甚至不惜剽窃。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心智还不成熟,输给他以后,就怒了。
可是,如果就这么放过一真,又从什么地方去寻那太康公主呢?
苏木不觉在心中摇头:这老朱家的人都他妹烦人得很,正德皇帝是个二货,他妹子更是二货中的二货。想逃,没这么容易。既然你不肯乖乖就范,就别怪我苏木不留情面了!
想到这里,苏木对着一真仙子的背影大声道:“仙子,其实你刚才的《咏柳》也作得不错,某刚才在作这首《唐多令》的时候,心又所感,又得了一阕,不过却不是这个词牌而是《如梦令》。要不,就以这个题目,再比一场,没准你能赢我一场。”
一真仙子低头继续朝前走。
苏木念道:“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这其中“且住,且住”两个词念得极响,意思是让她等等。
这首词也是摘自《红楼梦》,书中林妹妹和众女做诗会,以柳为题,念得就是先前那首《唐多令》,而苏木背的这阕《如梦令》则是史湘云所作。
既然苏木能够背出这首词来,就说明他读过那本《红楼梦》,也知道一真的真实身份。
果然,一真的身子一颤,停了停。
苏木一笑,正要说话,一真仙子却突然加快动作,消失不见了。
“这小姑娘……罢,今天就这样了,我就不信你不来找我!”苏木背着手出了船舱,一纵身跃上渔船:“走!”
大约是处于震撼之中,船舱中的众人没有一人说话,看苏木的背影中都带着一丝异样和惊讶:一个九品武官,怎么可能写出这么优美的词语,不可能,不可能!
渔船飞快地划到岸边,苏木将一角碎银子递给早已经吓成一团的渔夫,然后指了指画舫对先前那个来报信的手下说:“你把船上那个叫什么一真的道姑给我盯紧了,若是跟丢了人,以后也不用回巡检司。”
第三百五十八章 仙子上门
倒不是苏木不想直接去找一真仙子,实在是这小姑娘太可恶了,装女文学家不说,身边还聚拢了一大群护花使者。
若真上门去,未必能见到她的面不说,还平白被那群书生纠缠。
苏木在文会上念出《红楼梦》中的诗词,已经说明他看过那书,也揭穿了一真才女的假面具。如果一真还想保住她的名声,自然会找上门来,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甚至是求情,总归要让他答应保守秘密才算安心。
“如果那什么狗屁仙子真的是正德皇帝的妹子太康公主的话,她在沧州招蜂引蝶,纯粹就是唐人鱼玄机的做派。鱼玄机什么人,那可是妓女啊!太康这么干,传了出去,不是丢皇家的脸吗?”
苏木心中叹息,不住摇头:“这老朱家的人都是神经病!正德本就是个荒唐之人,太康的荒唐比起他来,有过之无不及。虚荣、胆大,简直就是一个翻版的将男孩子玩得团团转的现代非主流少女。”
不过,还是得防着她逃跑,于是苏木这才特意安排手下盯梢。
不管一真最后究竟是不是太康,她都找上门来的。
对此,苏木充满了信心。、
回到客栈之后,叫小二打来热水美美地泡了个脚,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苏木起了个大早,坐上包月的凉轿去巡检司,坐了一个上午,然后又坐轿子回家。
一真仙子没来,盯梢的手下也没有消息。
第三天,依旧如此。
第四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巡检司的活本就少,这天下去回客栈之后,在院子里看了几页书,苏木心中烦闷起来:这个一真道姑还真沉得住气啊,反到是我苏木有些急噪了。
这日子过得,正应了后世一句话:白天没J8事,晚上J8没事。
看了半天书,眼见着已经到了下午四五点钟模样,院门口却有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一看,正是州衙衙役快嘴赵葫芦。
苏木:“小家伙你跑过来做什么,进来吧。”然后随手将书扔到几上。
赵葫芦磨磨蹭蹭地进来,唱了个肥诺:“小人拜见梅老爷,梅老爷在看书呢,啧啧,小人早就知道老爷你是个非凡之人,今日一见,果然是文武双全啊!”
苏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胡乱看书解闷,算不得什么,我不过是一个普通武人而已。”
“老爷你就别谦虚了,前日你在画舫上赛诗,可将我沧州的书生们都比下去了。那天的船上可有不少秀才,连秀才相公都不是你的对手,如此看来,老爷的学问起码在秀才之上。若是去考,未必不能做个举人老爷。”
苏木一笑:“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不但是个快嘴,还是个耳报神。”
“也不是小人灵通,老爷在诗词上赢了我沧州青年才子一事,如今已经在城中传开了,大家都说老爷你是文曲星下凡。若不是误投了武胎,搞不好就是个七品大老爷了!”
“误投了武胎……”苏木一阵无语,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误投……猪胎……这不是骂人吗?
赵葫芦嘴快,又有意在梅老爷面前显摆,“老爷你作的那首《唐朝令》……”
“是《唐多令》。”
“对对对,《唐多令》,这几天都在城中传唱开来,青楼的姑娘们若不会唱这首曲,就算是落伍。还有,就算是私寮的窑姐儿,不会上两句,也招揽不到汉子。”
苏木扑哧一声笑起来,这年头,曲子词就相当于后世的流行歌曲。自己那首《唐多令》的质量自然是极佳的,风行一时倒不让人意外。只不过,这话从赵葫芦口中说来,听起来却是怪怪的。拜托,我这是严肃文学,又不是西班牙苍蝇,还能催情?
笑了笑,苏木才问:“赵葫芦,你今天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赵葫芦忙回答说:“是来给隋老三带信的。”
隋老三就是监视一真仙子的那个巡检司兵丁,苏木立即提起了精神。
赵葫芦:“隋老三要帮老爷地监视一真仙子,脱不了身,恰好小人正在那里,就自告奋勇来给老爷你带信。这几日,一真仙子都呆在道观里,没有出门。”
“就这样了,为这事你专门跑一趟?”听说一真那里没有任何异动,苏木很是失望。
赵葫芦:“不过,好叫老爷知道,这几日我和隋老三倒是将那一真仙子的来历,和到沧州之后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打听得清楚了。”
“你说说看。”
赵葫芦:“这一真仙子确实是从北京来,却不是真正的道士,也拿不出道牒。”
苏木直起了身子,见他留意,赵葫芦更是得意:“她虽然是假道士,可驾不住人家有钱啊。刚到沧州的时候,一掷千金,吃顿饭花上几十两银子不带皱一下眉头,啧啧,一顿饭就够咱们一年的花消,依小人看来,这一真简直就是个盐商。当时,还有泼皮想打她的主意,可一真手底下的两个丫鬟实在太凶,就那个叫什么一饼的母金刚来说吧,寻常三五条汉子近不了身。”
“到沧州之后,这一真就借居在一个叫上清观的地方。那处也小,就两个老道姑,刚开始的时候,两道姑还不干。可一真仙子直接扔过去十两黄金做香油,两道姑自然就肯了。到现在,一真就仿佛如上清观的观主一般。”
“上清观……可是顾家老宅旁边的那座道观?”
“正是顾花少家旁边那座。”
“果然如此……”苏木心中一凛,挥金如土,皇家公主自然是不缺钱的,又住在顾家的旁边,肯定是为就近观察未来的夫婿,又要学那《红楼梦》中的林妹妹,和宝玉哥哥朝夕相处了。
不过,据前几日在画舫上的情形,好象一真仙子对顾花少很不感冒的样子。
“到沧州之后,这一真仙子很快就将一众读书相公们弄得神魂颠倒,每有一诗一词出来,这些书生们就到处传扬,弄到现在,只要是沧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来了个大才女。偏偏这个才女看起来又如此神秘,弄得大家都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赵葫芦一边笑,一边说:“有人猜她是京城来的清馆人,否则不会这么有钱有才;又的人又猜她是女神仙下凡来修炼,传得可玄了。”
苏木打断他的话:“赵葫芦,你再说说这一真仙子和书生们往来的情形。”
赵葫芦:“还什么往来,不外是一道出门踏踏青,作作诗,办办文会。那些秀才书生们都拿她当神仙看,捧着哄着。比如那顾花少,还悄悄拿了家里的银子,将一真仙子的诗词刻印成书,说是要传给后人看。”
“那叫传诸于世,呵呵,赵葫芦,你倒是打听得清楚。”
听到苏木的夸奖,赵葫芦扑通一声跪在苏木面前:“不过,那一真仙子再怎么有才,不也被老爷你给比下去了?小人一向景仰梅老爷,还请老爷收下小人吧!”
苏木哭笑不得,这小家伙还真是,哭着喊着想要投在我门下,这家伙……不会是知道什么吧?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被别人识破自己的身份。
不过一想,又释然,这赵葫芦估计也是穷得狠了,而他苏木大小也算是个管,有点权力。赵葫芦投在我门下,估计也是想找个靠山。衙门里的人,成熟得都早。
不过,苏木可没有任何想收这个多嘴的小家伙做门人的心思。
突然间,苏木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把将赵葫芦拉起来:“对了,再问你一事,这一真仙子又没有和任何人特别亲近?”
“亲近……这个倒没有听说,好象任何人都想跟她亲近。”
苏木继续摸着鼻子,“换一种说法,她有没有和其中一个书生特别……就是有男女之情……”
这事倒不可不防,就画舫上那一幕来看,一真还真没看上顾三公子。不过,她看不看得上不要紧,只要张太后看得上就成。
怕就怕一真喜欢另外一个书生,将来若出事,要闹个一塌糊涂。
“没有啊,没听说过啊。”赵葫芦笑道:“依小人看来,一真仙子做得很。好象很喜欢被大家捧着哄着,享受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只如此,大家才敬她如天人一般。她若随了任何一个男人,立即就变成普通女子,没意思了。咱们乡下有一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一真仙子啊,就是要让大家伙偷不着。”
“哈哈!”苏木差点笑岔了气,然后一板脸;“赵葫芦,不好在背后议论别人的。”
正在这个时候,院子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哼,然后有人碰一声踢开大门。
一大片黑影在轰隆声在笼罩而来。
然后是蒲扇大小的手伸出,将赵葫芦从地上提起来,“啪啪啪!”就是正反几记阴阳耳光。
苏木吓得跳到一边,抬头看去,不是一饼又是谁。
却见得那赵葫芦已经被扇得口鼻歪斜,顿时没有了个人样。
“滚,再让姑娘看到你,拔了你的舌头!”说完话,一饼就将赵葫芦扔出院子去。
赵葫芦大叫:“你这婆娘干什么,殴打公差,想造反吗?”
苏木喝道:“赵葫芦你快走,这人你惹不起。若是被人杀了也是杀了,就连本老爷也要让上三分。”
听苏木说得严重,赵葫芦心中一惊。险死还生,哪里还敢停留,一道烟似地跑远了。
一饼退到院门外,“仙子,奴婢仔细看过,院子里只姓梅的一个。”
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来:“一饼、二饼,你们两人把住大门,休叫别人打搅了我。若有人来,直接打死!”
说话这人正是一真仙子。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一真的收买
“终于来了!”苏木精神一振,紧了紧脸皮,坐直身体,摆出一副铮臣直臣的样子。
好歹也是领了慈圣皇太后的旨意,咱怎么说也是钦差吧!
“你也知道惹不起?”一声冷笑,一真仙子就愤怒地走了进来。
依旧是道姑打扮,依旧是那副娇媚到弱不禁风的楚楚可怜,不过眉宇间却带着煞气。
“这么说来,你承认了?”苏木也不惧怕,微微一笑,指了指身前啊那张椅子:“坐吧!”
“什么承认,我承认什么?”一真冷哼一声,也不坐,反盯咄咄逼人地盯着苏木:“你究竟是谁?”
“哈,仙子今日找上门来,心中想必也是清楚得很,怎么反问起我来了。”苏木道:“想必是本官上次在画舫时所做的那首《如梦令》实在太好,以至于绕梁三尺,终日不绝,使得仙子你夜不能寐。心向往之,这才前来拜见我这个大才子。”
说着话,他喝了一口茶水,幽幽念道:“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一真仙子,用手捂住耳朵,娇滴滴地叫起来:“别念了,别念了,你……这首词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看来的?”
苏木装出很无辜的样子:“这首词是我写的啊,仙子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啊……还装傻……是不是从一本书里看到的。”一真仙子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地说:“讨厌啦!”
说着话,就一道媚眼过来。手却轻轻地理着自己的衣角,做小儿女娇羞状。
一真仙子乍怒还羞,苏木心中一颤:这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就给我来这一套,将来长大了还得了?老实说,这一真还真是娇媚过人啊,如果她真是太康的话,真真叫人意想不到。正德皇帝何等阳刚开朗,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妹子?
看这她的模样,苏木倒是觉得有趣,也不急着揭穿一真,就笑道:“什么书呀,我怎么听不明白,可否提示一下?”
“你!”一真又哼了一声,用上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喉咙里飘出一句:“就是写林妹妹他们的那……那本书……”
碎米牙齿,又白又整齐。
好漂亮,苏木心中点赞。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看我这记性!”
他故意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仙子是不是说一本叫《红楼梦》的书啊,倒是看过。”
一真的声音更小:“你是怎么读到这本书的,这书……已经在京城流传开去了吗,不应该啊……”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和尴尬。
毕竟,她抄书中的诗词为自己获取才女名声,若传出去,可是一桩大丑闻。
苏木看到她局促的神情,心中更乐:知道当文抄夫的麻烦了吧!
“说起这本书啊。”苏木拖长了声音,笑眯眯地看着一真。
一真猛地抬起了头,见苏木盯着自己看,小声道:“讨厌。”又将头低了下去。
苏木接着道:“说起这本书来,我也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看过一眼。这书可不得了啊,一般人根本读不到,乃是太内内书堂印制的。我这次进京谋职,走的是宫中一个叫张公公的门子。张公公乃是我的亲戚,那日去拜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手边有这本书。本以为是本风月书儿,可我一看,却看入了迷,里面的诗句还记得几首。”
“什么风月书儿,狗眼看什么都是屎,又如何识的真金。”一真冷笑一声,然后问:“是张永。”
见苏木点头,一真道:“张永可是内相,你既然是他的亲戚,以一个小小的军汉来沧州这风水宝地做巡检也不奇怪。”
“你也知道张公公?”苏木故意惊讶地问。
一真也不回答,反急切地问:“看过这书的人多吗?”
苏木一板脸:“依我看来,估计没几个人读过。那天我在张公公那里翻看这书的时候,正好被张公公看到。对我就是一通呵斥,说‘你什么身份,也配看这种旷世奇书。这书可是先帝的最爱,宫中只有太后她老人家和咱家读过。’我被张公公这么一骂,就慌忙将书放下,也没看得囫囵。依我看来,这书既然如此好,估计这天底下读过的人不超过十个。”
“那就好,那就好!”一真突然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不住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胸脯。
她这一拍,苏木一看,小腹中顿时腾起了一股热气,竟是跃跃欲试起来。
说句实在话,一真仙子的胸脯并不大,这大概是她年纪尚小,没发育完全的缘故。可小虽小,比例却非常合适,再加上她天生娇媚,更是让人有些抵挡不住。
“讨厌!”一真发现苏木盯着自己胸脯,脸又一红,斜了一眼:“你也是个才子,缘何如此无礼?”
“我什么时候是才子了?”苏木反问。
“那日画舫,你作的两首词都是极好的。能够写出这种优美词句的,自然才华出众,如今梅巡检在沧州士林中可是鼎鼎大名了。”一真娇笑,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苏木接过去,抽出来一看,里面却是一叠金叶,一呆,然后退了回去:“仙子你什么意思?”
一真:“你不要钱,那么……你想要什么?”
苏木:“我什么都不要啊,也不明白仙子这么做的用意?”
一真低下声音道:“那书……统共也不过十来首诗词,我到沧州之后已经用去一小半,你若再抄上几首,我我我,我以后怎么办?”
说着话,她眼眶红了:“你就别抄了,好不好?”
一真今天的面部表情可谓丰富多彩,一时喜、一时嗔、一时怒、一时悲,一时又娇媚如花。
看到她流泪,若是普通男人只怕恨不得立即就拜在她石榴裙下,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
“影帝,女影帝啊!”苏木看得瞠目结舌,心中立即明白,这一真已经在自己面前承认抄袭了。可这小丫头片子却舍不得这个沧州第一才女的名号,反过来求他不要再抄,将《红楼梦》中的诗词留给她使用。
这,这,这,这脸皮也太厚了点吧?
如果你真是太康公主,你图啥?
见苏木张大嘴巴,一真继续幽幽哀怨地说道:“名的话,你现在已经成名了。可你是个武官,又不可能去参加科举,在士林中的名声对你来说也是毫无意义。那么,只剩下权和财了。放心好了,若是要将来,定然会给你一场富贵。”
听到这话,苏木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