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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虎臣     明朝好女婿txt下载     明朝好女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你就是个烛台啊

    见苏木满脸惊骇,张永又写弄不明白,笑道:“子乔你这是怎么了,其实,这对你却是一个好事?”

    “好事,好事吗?”苏木苦笑起来,“张公公,你具体说说为何如此?”

    张永面容一整:“先帝大行,按照礼制,得守孝三年。民间要停止一切婚丧嫁娶,不能饮宴作乐。这科举嘛,自然要朝后面挪一挪。”

    “啊,三年!”苏木惊得目瞪口呆:三年,三年以后才能参加科举。也就是说,我苏木得三年以后才能进入官场。这三之中,我苏木和朱厚照君臣有别,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见天打照面。

    这么长的时间,变数实在太多。

    将来的事情,谁有能把握得住呢?

    张永:“当然,皇帝也可能如民间那样守制三年,要打个折扣,守三月就是了。三个月以后,一切照旧。而今年的会试因为在三月,只能延后。不过,这样也好。明年三月,因为新君登基,要开恩科。如果中了,那可就是天子门生,将来的成就,自不是普通进士可以相比的。”

    说到这里,张永压低声音,一脸兴奋地说:“子乔,你在万岁爷那里的功劳和荣宠,咱们可都是知道的。如果正常参加考试,中了进士,将来在官场历练个二三十年,入阁当不在话下。如果再考中个天子门生的资历,有了这个金字招牌,至少能够提前十年进入内阁。以子乔你的才华,明年中进士当不在话下。三甲不敢说,点馆应该不难。我在这里提前祝贺你了!”

    这个消息的确很劲爆,确实正如张永所说,是一件大好事,至少对其他有志于科举的考生确实是这样。

    尤其是对那种自视甚高,有心在仕途上大展宏图的举人来说更是如此。只要明年恩科中了进士,那就是天子门生,身上可是镀了金的。将来在官场上混,不管是谋得一个好职位,还是升迁速度,天生就比其他届会试出身的进士要顺利得多。

    你不给他们面子,皇帝面子总的要给吧?

    至于普通考生,反正每次考试都是碰运气,早一年考,晚一年考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对他们来说,区别在于这个奖品比往年要丰厚许多。

    但对苏木来说却不是这样。

    心中一咯噔,突然想起一件很糟糕的事:蝴蝶效应,蝴蝶效应开始了。先是弘治提前一年驾崩,然后是徐灿叛乱,到现在真实历史上应该如期举行的科举也延后一年。如此一来,明年的出题官、主考官肯定也和真实历史上不一样。

    那么,考题肯定也不同。

    本来,苏木因为从已知的历史上实现知道考试题目,又有状元范文在手,心中已经有了十成把握考进前三。

    可就在此刻,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

    自己所做的准备已然完全无用,将来要想进入官场,就得全凭真本事。

    苏木自认以自己现在的八股文水平和学识,在保定府中也算是能够排在前列的。但一放在全天下,同全国精英竞争区区一两百个进士名额,他还真没有信心。

    能不能中,还真得要靠运气啊!

    就算自己人品爆表,中了进士,也未必能笃定进前三,或者被选进翰林院。

    明朝有非进士不得做官,非翰林不得入阁的潜规则。

    如果成绩不好,就算面前挤进官场,有皇帝的情分在,这辈子一个封疆大吏算是到头了。

    “可我的理想是入阁啊!”苏木心中禁不得叹息一声,神色抑郁起来。

    “乱了,乱了,这真是个变局啊!”口中忍不住喃喃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谁说不是呢!”张永接嘴道:“这几天朝廷里可还真是乱得很,张永得了苏先生的提携,一直想上门拜谢,可这几日新君登基,事务繁忙,还请原谅则个。”

    苏木强提起精神:“朝廷里又是怎么个乱法,对了,年号定下来没有?”他心中突然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自己这支蝴蝶对真实的历史究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定了,是正德。万岁爷如今乃是正德天子了。”张永回答。

    “正德,还好。”苏木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年号没变,这个时空还没有彻底变得面目全非。如果换成另外一个年号,心里还真有些怪怪的。

    张永:“说起近日朝中所发生的大变花,还真是不少。”

    苏木:“张公公请讲。”

    张永却突然不提这事,反说起另外一事:“对了,那个龙在是不是同苏先生你和刘瑾刘公公有仇?”

    苏木:“怎么了?”

    张永:“如今刘瑾已经入了司礼监,接替萧公公做了掌印太监。前天有一个小官上折子弹劾龙在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呢……咳,看我这记性,却记不起来了……好象是贵州的一个知府吧。那人弹劾龙知府贪赃枉法。刘公公直接批红,抄了龙家,并流放龙家父子三千里。”

    苏木心中一阵痛快:“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君子以直报怨,就算刘瑾不去找龙家的麻烦,他也会在过完年后出手,快意恩仇。

    却不想刘瑾却这么快地就下了狠手,真是报仇不过夜啊!

    又想起当初刘瑾和龙在见面时的无礼举动,可以说,从那个时候开始,龙在就为自己埋下了灭门大祸。

    “对了,龙在现在何在?他不是宁王的人吗,宁王那边圣上可有旨意?”苏木还是比较关心宁王的事情,以他对历史的先知先觉,自然知道宁王早迟会反。与其让他将来闹出乱子,还不如现在就以龙在为借口将起拿下,将**消弭于无形。

    “没错,宁王图谋不轨,万岁爷心里也是清楚的。不过,却拿他没任何法子。毕竟先帝大行那一夜,他和高原可没说任何要出兵的话,表面上也就是在审胡顺。正审着,苏先生和牟指挥就到了。这个罪名可安不到他和宁王的头上。没办法,只能先将其收押了,到时候,等龙在的父亲押解进京,一并流放就是。至于宁王,早就被御使赶回南昌了。”

    “这样也好。”苏木大仇得报,也不再去想龙在的事情:“张公公你接着说,朝廷还有什么人事变动?”

    张永:“国丧期间,亦静不亦动,朝中还是那套人马,不过,宫中的管事牌子都换了个遍,都是咱们东宫的人。”

    说到这里,张永容光焕发起来。

    苏木“哦”一声,笑道:“想来张公公也大用了,可是执掌了东厂?”

    张永:“没有,东厂由刘谨掌管,张永也不过是进了司礼监,又代管御马监而已。”

    苏木吃了一惊,御马监在宫中十三衙门中排名第二,掌管军事,这个张永算是高深了:“如此倒要恭喜你了。”

    张永咯咯地笑着:“对了,王岳的事情万岁爷已经知道了,借了苏先生你的光,他也进了司礼监。”

    “王岳也做了内相?”苏木倒是没料到,不过,王公公关键时刻反正,投奔光明,这才让苏木知道宁王勾结高原一事,也算是立下汗马功劳,入司礼监也应该。

    张永又挤了下眼睛:“还有,胡顺胡千户,听万岁爷说差一点做了你的岳父,他这次保驾有功,朝廷有意让他接替高原,做经历司同知。”

    “啊!”苏木张大了嘴巴。

    张永还在得意地笑着:“苏先生啊苏先生,张永倒有一个大发现。”

    苏木:“你说。”

    张永笑道:“如今宫里的人都传开了,说苏先生你就是个烛台,只要被你那么一照,就发出亮光来。张永结识了苏先生,做了管事牌子;王岳结识了苏先生,入司礼监;胡顺更是从一个小小的百户变成了手握重权的同知。可你呢,只顾着照亮别人,自己还是个白丁。”

    苏木心中苦笑:谁说不是呢,我都成吉祥物了,谁粘上我都要走红运。可我呢,到现在还是个小小的举人,考试又延期,明年能不能中进士都他妈说不清楚。难道我的人品,都给别人了吗?

    张永何等精明的一个人,苏木表情上的郁闷如何逃得过他的双眼。

    他却误会了,以为苏木看到身边的熟人都飞黄腾达,而自己还是一介布衣,心中难免失落。

    太监们对于权利二字看得极重,凡事都爱朝这上面去想问题,自然以为苏木也是一个热衷权势之人,笑着道:“子乔你也不必如此,今日张永今日上门,乃是得了万岁爷的圣旨,传你入西苑的,估计定然有恩旨。”

    他笑着站起来,恭喜道:“那夜子乔的擎天保驾之功,咱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次,最起码是个四品大员啊!”

    苏木摇头:“正七品以上可是朝廷命官,必须是进士出身,这是规矩。外官不同于内侍。既然万岁有诏,我这就去。”

    苏木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皇帝真有恩旨,自可大张旗鼓地派出钦差,可看张永一身便装来传我去见驾,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朕被人当成小孩子了

    张永穿着便装,苏木家里人自然不知道他的身份。

    见苏木要离开家,小蝶忙问晚上还回不回来过大年,面上满是埋怨。

    苏木迟疑了片刻,说:“一定会回来的。”

    这才让小蝶高兴起来。

    苏木以前也不知道来西苑多少次,熟门熟路,坐了张永的车,不片刻就到了地头。

    经过那夜的混乱之后,西苑也重新整治过,但大门的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瀛台已经被徐灿烧得一塌糊涂,正德皇帝就将住所搬去一个普通的宫殿里,并将弘治皇帝的灵堂设在这里,做为大行皇帝的梓宫。

    据张永说,正德天子已经打算在西苑长住,不回宫了,至少不会在皇宫里面处置政务。

    实际上,这也可以理解。自从弘治皇帝进西苑之后,内阁、司礼监个个部院纷纷在这里设了值房,每日都有一个部堂级的高官坐堂值守。

    进得院子里,来来去去都是书办小吏们出出进进。

    明帝王的政治中心至此刻已经彻底搬到西苑了。

    人一多,陌生面孔也多,很多人苏木都不认识。

    而其他衙门的官员们见正红得发紫的张公公竟然一脸恭敬地陪着一个青衫儒生,心中都是惊讶,忍不住纷纷打听此人究竟是谁。

    可苏木这人一向低调,除了内阁辅臣和帝国政治核心圈的几个人之外,别人对他却是一无所知,又如何打听得出来。

    等到了朱厚照做住的大殿,就看到为弘治皇帝致哀的灵幡在风中卷着雪花,猎猎飞扬,一想到弘治的宽厚,苏木心中忍不住一疼。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光当!”一声,有东西摔碎在地上。

    然后是刘瑾惊慌的叫声:“万岁爷,万岁爷,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正德皇帝大声地咆哮:“什么弘治必先正德,按照刘阁老、谢迁和百官的说话,朕当这个皇帝是德行不足。要想继承弘治盛世,必先立心正德?好好好,好得很!朕德行是不足那又怎么样,怎么着,难不成,他们还想废掉朕另立新君不成?”

    “哇!”一声,刘瑾就大哭起来:“万岁爷啊,那些乱臣贼子都该杀,怎么能这样说你老人家呢!反贼,朝廷中出反贼了!”

    正德皇帝继续大叫:“这个年号,朕不接受,换,得换!”

    “弘旨必先正德。”听了皇帝的话,苏木在心中咀嚼了几遍,脸色就变了:这内阁阁老和部堂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而且,以正德皇帝犯二的脾气,不跟内阁顶牛才怪。

    难怪在真实的历史上,正德一登基就和内阁闹了个不可开交。到最后,以刘、谢两位阁老辞职至仕才算了结。

    问题是,在真实的历史上,正德已经亲政,而现在,他才不过十五岁,朝局还掌握在三大辅臣和张皇后手头,正德说穿了也就是个摆设。如果现在同阁老们老,只怕不是好事。

    进了大殿,苏木定睛看去,就见地上全是瓷器的碎片,刘瑾、王岳等太监都惊得面容苍白,跪在地上不住抹泪。

    殿堂正中正停着弘治的棺椁,满目都是白色的幛幔、白色的屏风,白色的几案,白色的孝服。正德皇帝穿着一件孝服,浮肿着双眼站在那里。

    “臣苏木拜见陛下。”

    “子乔……苏木,你来了。”正德一看到苏木,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三步并着两步走上来,一把将他扶起来:“快快快,快给朕想个法子,这个年号实在是太操蛋了,朕不能接受。”

    苏木一笑:“陛下,也就是个年号而已,不打紧的。”这事表面上看来是年号之争,但其中的关键是群臣们根本就拿皇帝当小孩子看待,心中没有任何尊敬之意,一说话就是满口教训,这才让皇帝接受不了。

    “你你你,你怎么能够说这样的话?”皇帝气得跳起来。

    苏木看了张永一眼,做了个手势:“陛下,臣有些日子没来,又是一介布衣,朝廷中的事情却不是太清楚。”

    “恩,朕就同你说说这事。大臣们,大臣们,完全拿朕当小孩子。先帝大行,他们就联起手来欺负朕了……”正德皇帝一脸铁青,连比带画地将这几日的自己登基后的遭遇一一听苏木说了起来。

    张永和刘瑾、王岳会意,忙叫小太监们将地上收拾干净。又知道苏木和皇上有机密大事商议,都自觉地退了下去。

    只刘瑾还不甘心地看了苏木一眼,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妒忌。

    在苏木没有认识皇帝之前,他刘伴才是正德太子最亲近的心腹。可现在,皇帝完全将苏木当成了主心骨,一旦有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同苏子乔商量,却没有他刘瑾什么事。

    说完这一席话,见四下无人,正德皇帝的眼圈又红了。

    苏木听正德刚才说了这一席话,心中已是明了。有明一朝,皇帝的权势都受到了文官集团的极大限制。自太祖、成祖这两个刚强的君主以后,士大夫与天子宫治天下已是约定俗成的政治游戏规则。

    双方相互制横,相互约束,这才保持了明朝政治的健康和开明。

    所有,文官集团对于皇权天生就抱有一种强烈的警惕。这次以年号为契机,也算是大臣们对皇帝的一种试探。用意不言自明:先帝在时,就因为信任我们文臣,这才开一代盛世。陛下新君登基,也不用做什么,萧规曹随,谦虚谨慎就是了。

    当然,这话,苏木也不可能对皇帝明说,有的事做得说不得,说了就是政治错误。

    他想了想,道:“陛下,大臣们藐视天子,确实做得不对。”

    正德:“对,苏木你说得是,朕却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说到这里,他狠狠地咬牙:“今日传你来,就是想让你想个法子,无论如何,得将这个场子找回来。如果连个年号都做不了主,朕以后还怎么统御天下。到时候,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还不如以前当太子时过得舒服,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滋味?”

    苏木沉吟片刻:“法子却是有的。”

    正德眼睛一亮,叫道:“朕就知道你是个有办法的人,快说,快说。”

    苏木:“陛下不满意这个年号,简单,下一道圣旨,改元就是了。”

    正德听苏木这么说,立即就怒了:“你说的什么话,改元有那么容易。到时候,即便朕下一道诏书,太后那里首先就通不过。就算太后答应,送去内阁,刘阁老直接封驳将诏书退回来,朕又有什么法子?”

    这话一说完,正德皇帝愤怒地看着苏木,眼睛都气得要燃烧了。

    苏木却是一笑:“是啊,到时候,阁老们直接把陛下的诏书退回来,万岁也没有任何法子。这事表面上是一个年号的问题,说穿了,却是陛下尚未亲政,手头无权。若陛下年满十六,又控制住整个政局,别说是将正德这个年号,就算是万岁你要将年号换成飞龙在天,别人也不敢说一句废话。”

    正德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同他说话,就不能太正经。

    果然,正德皇帝听完就扑哧一笑:“还飞龙在天呢,若朕做得了主,一定将年号改成九阴真经。不,年号只能用两个字。就改成九阴吧,不不不,不好,改成真经,真经一年,真经二年。”

    苏木:“那好啊!”说着就拜了下去,故意大声道:“我真经皇帝万岁,万万岁!”

    “真经,枕巾,朕怎么觉得怪怪的。”呆了片刻,正德皇帝一拳打在苏木肩膀上:“好你个苏木,这是在咯应朕呢!罢了,正德就正德吧,总比你的枕巾好。”

    说完,正德皇帝就笑成了一团,感觉胸中那一口恶气也泻了。

    半天,苏木严肃地说:“年号真不要紧,陛下还未亲政,只需再等一年,等亲政了,自有天子威严在,大臣们也不敢造次。陛下,就再隐忍些吧!还有,大行皇帝停灵梓宫,还未大葬,这才是最要紧的大事,切不可再生枝节。若闹起来,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不安,陛下于心何忍,天下臣民又该怎么看陛下?”

    听苏木提起大行皇帝,正德泪水又落了下来:“罢,还是先办这件大事要紧,朕就忍忍吧,正德就正德。只是,朕心中怎么总觉得憋屈啊?”

    消了气,正德皇帝就道:“苏木,朕已经批准了刘伴的提议,抄了龙在的家,算是替你出了一口恶气。”

    说起龙在,正德一脸的嫌恶:“这人心术不正,宁王,乱臣贼子,竟然勾结高原火中取栗。只可恼,朕没有任何证据,制不了宁王。否则,也要叫宁王和龙在如淮王和徐灿一般,跪死在雪地上。这次宁王离京回封地,朕要再找他的麻烦,却山长水远,没那么便利了!”

    苏木笑笑,也不说话。蝴蝶效应已经激起巨大的风浪了,宁王因为淮王的缘故提前发动,已经引起了正德皇帝警觉,估计已经没办法如真实历史上那样造反了。

    未来,已经提高了警惕的正德皇帝有的是法子修理宁王。

    这大概是苏木对如今这个世界产生的最大的影响吧。

    不过,能够少世间少一些战乱,却也是好的。

    “对了,苏爱卿你这次立下了擎天保驾之功劳,你的情分,朕却是不能忘记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恩旨,皇帝的政治抱负

    苏木刚才已经成功地将正德说服不更改年号了,一来,他已经习惯了正德这个名字。如果他换个其他年号,还真有些不习惯,还是尊重历史吧!

    再则,朱厚照刚登基,就为年号的事情和文官们弄得脸红脖子粗,毫无必要。尚未亲政就得罪了整个文官团体,难免给野心家们机会。

    淮王已经死了,宁王将来也会受到朝廷的严密监视,不足为惧。可明朝的王爷中却不乏野心勃勃之辈,没有了宁王和淮王,鬼才知道会钻出什么王欲效成祖当年的靖天奉难。

    苏木的个人命运已经同正德皇帝牢牢地维系在一起,正德若出事,他这个东宫旧人也要跟着倒霉。

    心中正沉浸在说服正德皇帝喜悦之中,刚才皇帝这一句话,苏木也没细想,只道:“臣苏木乃是东宫行走,分内之事。”

    正德皇帝话锋一转,突然道:“苏爱卿,大行皇帝山陵崩,事发突然。朕也是仓促登基,朝中第一件大事自然是大行皇帝的葬礼。以前朕在东宫的时候,那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做了天子,这才发现这当皇帝真真是天下一等一的苦事,这家还真不好当。”

    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次大行皇帝的葬礼,户部计算过了,共需七十六万两银子。”

    苏木吓了一跳:“这么多?”据他所知,如今明朝每年的财政收入不过两百万两,遇到灾年,甚至只有一百余万。

    到万历年,经过张居正的隆万大改革,朝廷的太仓收入总算突破三百万两。

    光一个葬礼就要用去国家财政一年收入的一半,这也太厉害了点吧?

    正德点点头:“这些都是有制度的,当年朕被册封为太子的时候所用珠宝所费二十余万,再说,先帝操劳政务一辈子,怎么说也不能太寒酸了。”

    苏木点头,“是,先帝葬礼得大办。”

    正德的表情抑郁起来:“可是,户部现在只剩三十来万两,根本拿不出多的钱。没办法,朕只能将先帝留下的体己钱都掏了出来,这才将这个缺口补上。到现在,不但户部,连朕的内库都已是精光。要等夏粮上来,才能缓过一口气。”

    正德皇帝一边说,一边摇头:“当年,先帝在的时候经常叹息做皇帝难,做一个有为之君更难,朕还不信。如今,算是尝到这种滋味了。就算你大权在手,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这皇帝和普通百姓一样,有钱怎么都好,没钱却是寸步难行。”

    苏木以前也是吃过苦,受过穷的人,听皇帝这么一说,心有所感,也叹息了一声,心道:废话,皇帝没钱也干不了事。想崇祯年的时候,李自成造反,眼见着就要打到北京成了。崇祯皇帝派使者请援兵,可户部的国库里两一文钱的差旅费都拿不出来。、

    历史学家黄仁宇也说过:明之亡,亡于财政崩溃。

    一个字,明朝是穷死了的。

    不过,苏木也是奇怪,皇帝今天召见自己,就为了年号一事和喊穷吗,好没来由!

    正德说完话,目光灼热地看着苏木:“这大明朝,不改革没有出路,不改革就是死路一条!苏爱卿,可否还记得以前朕在东宫的时候,你所说过的一条鞭法吗?”

    “一条鞭法,臣说过吗?”苏木有些懵懂,他以前忽悠朱厚照的时候说过得话可不少,天文地理,市井八卦,吃喝玩乐,至于政治话题,好象也提过吧,实在没什么印象。

    正德兴奋地搓了搓手:“朕最近实在是穷怕了,回头一想,苏爱卿你所说的那个法子实在是好。先将赋和役分别合并,再通将一省丁银均一省徭役;每粮一石编银若干;每丁审银若干;最后将役银与赋银合并征收。反正一句话,朕只要银子。至于钱到手之后,怎么安排,那就得看朕的心情了。弘治必先正德,这话没任何用处,弘治必先有钱。有钱以后,朕自然会再造一个太平盛世。”

    其实,这个一条鞭法乃是万历首辅的发明创造。在以前,明朝的赋税制度比较古板,有的时候收钱,有的时候收物。也就是说,你如果是渔民,就需要交纳一定数量的鱼做为赋税。张居正改革之后,不收鱼了,直接折合成现金。朝廷要吃鱼,自己花钱到市场上去买。

    还有,以前的河工和国家大型建设项目,都是征召民夫服役。现在不征召了,直接将劳役折合成现金,你交钱就可以免役。朝廷得了钱之后,自己去雇佣工人。

    用一个词就可以概括这个改革——货币化。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明朝才真正地确立了银本位制度,直到晚清。

    正德或许并未意识到这个大改革的意义,作为一个孩子,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如此一来,手头的现金变多了,也宽裕了,自然想大干一场。

    苏木吃惊的同时,心中也是有些震撼:这个正德皇帝表面上看起来荒诞不经,可内心中还是很有政治抱负的嘛!

    正德越发地激动起来:“苏木,你下去写个条陈呈上来,朕办完大行皇帝的葬礼之后就同阁老们议一议,如果可行,就推行下去。还有,这事既然是你的主意,而爱卿你有为朕立下大功,朕自然要大用。你看,牟斌、刘瑾、张永、王岳他们现在都已经得到奖赏,怎么能够落下你?”

    苏木心中一喜想;皇帝这是要给我封官封爵啊,太好了!不过,我现在还不是进士啊,现在进入官场,是不是太急了,总得要先进了翰林院再说,一步一步来,才走得稳健。可是……我明年未必能够中进士啊!

    想到这里,他身子一震:对,历史已经改变了,这次会试也延期到明年。如果我中了还好说,自然是前程一片光明,可若是中不了呢?为了保险,现在进官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正犹豫中,正德皇帝的一句话让苏木拿定了主意:“苏爱卿,朕已经颁下一道恩旨,让你去户部任浙江清吏司郎中。江浙乃是本朝的钱袋子,你的一条鞭法可从浙江和南直隶先搞起来。”

第三百一十九章 少年高官

    “户部郎中!”苏木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中却有一种遏制不住的狂喜。

    明朝的政治制度比起前朝来,又许多不同,但总体还是继承了隋朝开始的六部制。

    所谓六部,就是礼、兵、吏、刑、工、户。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吏部和户部。

    吏部,顾名思意就是管理官吏的部门,类似于后世的中组部,直接发官帽子的。吏部尚书又被人称之为天官,在朝中的部院大臣们中排名第一,一般都由内阁首辅兼任。

    户部,掌管天下粮秣经济,就是后世的财政部,管钱袋子的。

    人事权和财政大权才是真要害的。

    户部管理财政,地方衙门,中央机关要想正常远转,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而明朝的财赋大半来自江南,而江南财富大半来自江浙。

    苏木所在的浙江清吏司是户部头等的大机构,他若就任这个官职,立即就成为户部第一要员。

    正因为这个职务如此要紧,一般都是翰林院出身的学士们用来镀金的。在这个位置上干上几年,有了政绩,一般都会升任侍郎。

    而户部侍郎可是有资格入阁的。

    一听到这个任命,苏木立即明白了正德的打算:一,他这是在酬功,在重点培养我苏木,为将来入阁做准备;二,则是想等一条鞭法通过,就让我苏木在户部大干一场。

    “户部郎中,那可是司一级官员,将来还有可能做副部长,甚至入阁。正德,好哥们,够义气!”苏木心中这么想,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倒不是因为他是个官迷,实际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是有雄心壮志的。如果能够站在高位,做出一番事业,进而影响这个世界,也不枉穿越一场。

    说句实在话,这么进户部做郎中,算不得是正经出身,即便将来做到部堂级的高官,或者封疆大吏,可资历上却先天要矮进士科官员一头。

    如果可以,苏木倒不愿意走这条路。

    可他也是没法子,对于明年的会试,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果勉强去考,如果中了,自然是一好百好。

    若名落孙山,还不得回过头来问皇帝要恩旨?

    只略一想,苏木心头就千肯万肯。

    为了保险,这个官就先当着吧。明年的会试一样要去参加,如果中了,就进翰林院。若不中,还是回户部来干就是。

    反正无论怎么看,这事对自己有益无害,何乐而不为。

    且在这一年时间中熟悉一下明朝的官场运作,建立人脉,积累经验。

    看到苏木面上的欢喜,正德也替他高兴,道:“朕政务繁忙,苏爱卿你退下吧,马上将条陈写好呈上来,朕就给阁老们看。等到大行皇帝葬礼结束,就可以去户部上任了。”

    说完话,就提起一把玉如意在磬上一敲,张永就进来:“苏木,请吧!”

    随着张永出了殿,到了一个僻静的书房中,里面早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

    张永热情地给苏木磨好了墨,笑道:“恭喜苏郎中。”

    苏木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喜悦,也笑着打趣道:“张相你这是在埋汰苏木吗?”

    张永现在是御马监管事牌子,又入了司礼监,也算是内相了。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颇是志得意满。

    笑毕,苏木就坐到桌前提起笔慢慢地写了起来。

    文史不分家,张居正的隆万大改革在明朝历史中占了浓墨重彩的篇幅。实际上,在经过嘉靖几十年的折腾之后,等到万历皇帝继位,明朝的财政已经处于崩溃边沿,暮气沉沉,大有王朝末期的迹象。

    正因为有了一条鞭法,张居正一举扭转了整个颓势,将明朝的气运又延续了六十多年。否则,估计早就灭亡了。

    一条鞭法的大概意思苏木也是知道的,他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将里面的条条款款照样抄下来就是。

    经过如韶泰、吴家父女、三辅臣这些名师的指导之后,苏木如今笔头了得,这一写就是洋洋洒洒数万言,一气呵成。

    当然,具体细则上还有些粗疏又待完善。

    不过,这就不是苏木改操心的事情。内阁若真有意进行这一大改革,有的是人才来斟酌推敲。

    等到写完,苏木肚子里咕咚一声,竟觉饥渴难耐,抬头一看,天已经黑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这才想起,今日是正月十五,他可是答应过小蝶要回家陪她过年的。

    忙将稿子交给一个太监,请他转呈太子,就出了西苑,急冲冲赶回家去。

    出得西苑,天实在太晚,也找不到一辆车。

    今年的上元节因为弘治皇帝大行,新君登基,京城戒严,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也看不到半点灯火。

    街上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没办法只能步行回家,这一走就是半个时辰,雪还在不住地下着,身上却热出汗来。

    眼见着就要到家,路过一个座小桥,前方突然有一点灯火透来,定睛看去,却是一个买馄饨的老人,担子上正冒着热腾腾的水蒸汽。

    挑子的一头挂着一盏大红灯笼,红红火火,看起来分外喜气。

    见苏木走上乔,那卖混沌的老人吆喝道:“馄饨,馄饨,公子,今天上元节,不来一碗?”

    苏木笑着摆了摆头,指了指前方:“我已经到地头了。”

    前方就是苏木的家,里面已是灯火通明,看得人心头发暖。

    老人:“吃一碗何妨,又不收你钱。”

    说着话,就如同变戏法一样从挑子下面拿出几碟凉菜,又从锅里捞出一瓶早已经温热的黄酒。

    苏木吃了一惊,警惕地看着他,喝问:“你是谁,京城已经戒严,你怎么出来的?仔细拿你进顺天府衙门!”

    一种不安从心头升起来。

    一刹间,心中顿时想:会不会是淮王余孽,又或者是宁王府的刺客,专门在这里等我苏木?

    想到这里,苏木目光凌厉地盯着那老人,握紧了拳头。

    那老人也不惧怕,又将两个板凳放在挑子两侧,一拱手退进黑暗中:“回苏先生的话,小老儿我是锦衣亲军经历司的,自然可以出来。”

    又叫了一声:“大小姐,属下已经等着苏先生了。”

    “锦衣卫,经历司,大小姐……”

    还没等苏木回过神来,就看到桥的另外一头一个身材高挑得不象话的女子,正搓着手站在那里,气愤地叫道:“子乔,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回来,我都快冻僵了。”

    不是胡莹又是谁?

    苏木大吃一惊,慌忙走上前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你一直在这里等我……怎么不进屋去?”

    胡莹气鼓鼓道:“我去做什么,你那里是门难进进,脸难看,话难听。大过年的,我可不想见到你家的几个女人坏了心情。可是,这正月十五,如果不见子乔一面,我我我……总觉得好象缺点什么,这年过得也没滋味。就……就叫了这个老卒,弄了个摊子在这里等着你……”

    她越说声音越低,一张小脸也羞得红了,只不住地跺着脚,估计是冷得不成。

    苏木:“你已经等了多长时间了?”

    “已经两个时辰了。”

    苏木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受,连忙将她拉到摊子前坐好:“喝口酒,烤烤火暖暖身子。”

    胡莹大约也是冷怀了,颤着手大口地喝着温热的黄酒,长长地出着气。

    这个时候,“碰!”一声,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爆开,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即便在后世见多了焰火表演,可在这古中国的夜空突然出现这种灿的烟花,苏木依旧神为之夺,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胡莹将忙将杯子放下,走到桥栏杆处,探出身子,竭力朝焰火响起的方向看去。

    苏木笑着:“别看了,没有了。京城正戒严呢,估计是谁偷偷放的吧!”

    “这样啊!”胡莹大为失望。

    可话还没有说完。

    “碰!”又是一朵。

    桥下的河流早已经冻结,晶莹得如同一面镜子,只一刹那,天上、河中都各有一朵灿烂的大花绽放,竟然不知道究竟哪一朵是真,那一朵是假。

    “好美!”胡莹大声欢呼着,将身体悬出桥去,使劲挥舞着双手。

    她整个人也好象被照亮了。

    看这疯闹着的小女孩子,苏木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喜欢,又饮了一杯黄酒,笑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子乔,今年元夕可没这首词中所写的那么热闹!”

    苏木:“这样不好吗,天与地,就你和我,这烟花可都是为你开放的。”

    “碰碰碰。”又是几声焰火,却响得跟春雷一样。

    胡莹猛地转过头来,和着那一阵炮声叫道:“我十九了。”

    “什么!”苏木被炮声震得耳朵嗡嗡响,也提高声音问。

    “再不娶,我就老了!”

    “哈哈。”苏木放下杯子:“小丫头片子你就放心好了,我现在可是正五品大部大司的高官,少年得意,也许用不了两年,就能帮你脱籍。”

    可惜这时候,又是连串炮声传来,竟然将他的话给掩盖了。

    胡莹:“你说什么?”

    “没……什么!”

    胡莹:“递杯酒给我!”她将半个身子探出桥去,哈哈大笑着,“快活,快活,子乔,跟你在一起我就是快活!”

    就如同一只小鸟,正在春风中扑棱着翅膀。

第三百二十章 逼婚

    苏木也不知道和胡莹吃了多少酒,说了多少话,等两人兴高采烈地分手,回到家的时候,苏木还醉得厉害。

    他前阵子神经绷得极紧,现在突然放松下来,自然是保持不住。况,刚得了一个实权官位,人逢喜事精神爽,就哼着歌大摇大摆进了门。

    生活,好象到了此刻才感觉有些滋味了。

    看自家老爷醉醺醺地回府,家里自然乱成一团,又是来扶的,又是叫人的。

    苏木却没发现众人都是一脸的惊惧。

    被人扶着走不了几步,小蝶就出来了,忙从家人手头接过苏木。

    大冷天的,小蝶估计也是在屋里等了有一阵子,一双小手冻得冰凉,一不小心摸到了苏木的手腕。

    苏木一个激灵,笑道:“怎么这里冰,年饭吃过没有?”

    话一说出口,苏木的酒就有些醒了,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中午的他出门的时候本答应小蝶要回家陪她和吴家父女团年的,却不想这一耽搁,已经到了半夜。

    以小蝶的火暴脾气,也不知道要将他埋怨成什么样子。

    却不想,小蝶倒是没有生气,反是一脸的担忧:“老爷,你怎么喝成这样?这回却有些麻烦了,本来我们已经做好了夜饭等你回家的。可左等右等就等不到人,就扫兴了。我们还好,吴姐姐好象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连饭也不吃,只推说身子不舒服,回屋去睡了。”

    “没吃饭?”苏木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愧疚。

    小蝶请叹一声:“傍晚的时候,胡家那野丫头跑过来寻老爷,这人真是……这胡家也没什么家教,一个大姑娘家的,竟然跑别人家里来。”

    “啊,胡莹来过,没怎么着吧?”苏木汗水就出来了。

    小蝶:“老爷你喝成这样,定然是和那胡小姐见过面的,就在前边桥头,小蝶可是看到的,怎么反问起我来了?”

    苏木倒是尴尬起来,再说不出话。

    不过,他还是奇怪,这事如果放在往常,小蝶早就爆发了,今天怎么反不住地叹息。

    小蝶:“吴小姐已经睡了,可吴老爷去发了脾气,说是老爷你一回家就过去同他说话。如今,正在堂屋里等着老爷呢。”

    说到这里,她低声道:“老爷你吃了酒,正醉着,等下见了吴老爷可不许同他发火。他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他在等我。”苏木这回是彻底清醒过来,这个吴老举人分明就是兴师问罪啊!

    脑袋顿时就隐隐疼起来。

    等进了堂屋,就看到老举人正襟危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个铜手炉,身上穿得厚实到令人发指,就连脸也用一张棉布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正因为如此,苏木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就走进去惬意地坐在椅子上,笑道:“今天有事勾留,却回来的迟了。吴老先生你怎么还不去睡,这天儿也够冷的。”

    吴举人缓缓道:“人少年之时,诗酒风流,洒脱不羁,也是我辈士林众人的儒雅风致,是真性情,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圣人曾经说过:发乎情止乎礼易。就看你怎么处理两者的关系。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小节不拘,但大事上却含糊不得。”

    苏木有些吃惊,在他心目中老举人可是一个很迂腐的人,今日怎么转了性。听他口中的意思,好象是说自己和胡莹私会的事情吧?

    老先生又接着道:“苏木,你可曾记得当出你去通州参加乡试,老朽给你送行时所说的那一席话?”

    苏木心中一惊,立即明白老举人这是要逼婚啊。

    看来,吴举人在知道我苏木和胡莹在外面约会的事情之后,有了危急感,这才旧事重提。

    苏木:“还记得。”

    “记得就好,国丧期间,今年的会试延期到明年三月一事老夫也已经知道了。”吴举人摸了摸下颌上的那一丛胡须,缓缓道:“本来,如果不是弘治天子大行,你又要准备会试,老夫是不可能让你分心的,毕竟,温习功课,功名要紧。现在嘛,倒可是考虑了。苏木,我听小蝶姑娘说,你在保定也没有什么亲人,也不打算回乡下去,估计以后就会在京城安家。如此也好,此处不错,就找个媒人过来提亲吧!”

    “提亲!”苏木吓了一跳,如果自己真找媒人过来提亲,让胡莹知道,鬼晓得那刚烈的女子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个,这个……”

    一想到这个后果,苏木背心就出了一层冷汗,说话也结巴起来。

    “这么什么?”老举人一双眼睛绿油油地放出光来,冷冷道:“苏木,你也是读书种子,须知道礼仪廉耻之为何物。胡家什么什么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厂卫奸佞,若你和胡顺结亲,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士林立足。不但如此,别人还会笑你,为了权势,竟然自甘堕落。刚才的话难道你就没有听懂,男人在外面风流快活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这伦理上下尊卑却乱不得,你要迎胡家女儿进门,可以,但只能做妾。”

    苏木一听就火了,脸上变色:你吴举人要将女儿嫁给我可都是你说的,答应不答应我苏木可没说过一句话,今日怎么反对我苏木喊打喊杀起来。我苏木可不亏欠你吴举人什么,反到是你受过我的恩惠,今日怎么反客为主了。

    况且,胡莹和我苏木是共过患难的,怎么可能让她做妾,去受那种委屈。

    也怪我意志不坚定啊,当初吴举人提起这事的时候,我就该直接拒绝,哪里有如今这么多麻烦。

    想到这里,苏木拿定了主意,笑道:“老先生此话差矣,一个人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路得他自己来决定,君子行事,只需执着本心,别人说什么却不要紧。”

    “你!”老举人立即爆发了,碰一声,一巴掌拍在桌上。

    苏木也霍一声站起身来,他本是个少年人,也有自己的脾气。

    就这么,两人你蹬我,我蹬你,同时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第三百二十一章 难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堂屋旁边的厅堂里本有两个小丫头侍侯着,一见老爷和未来的泰山大老爷起了冲突,都惊得花容失色,如果也算是花容的话。

    其中一个厚嘴唇浓眉毛的粗大丫头乃是吴小姐的贴身丫鬟,见里面闹成这样。忠字当头,低呼一声,撒腿就跑去报信。

    正当苏木和吴举人正在用目光相互攻击的时候,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不片刻,吴小姐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两杯热茶。

    低着头进来,将茶杯放在桌上,轻轻柔柔地说:“父亲,天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子乔,你吃了酒口渴,这杯茶水我已经预先发得透了,刚续了热水,正受用。”

    说着,杏眼一转,微笑着看了苏木一眼。

    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了吴小姐的人,苏木一腔子的怒火突然就泻了,又想起那夜她大着胆子偷偷捏住自己手时的旖旎风光,心中却软了。

    柔声道:“多谢,辛苦你了。”

    吴小姐低头一福:“子乔整日在外奔波忙碌,更辛苦。”

    然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这情形倒有些相敬如宾,举案齐头的感觉。

    老举人也欣慰地摸了摸胡须,看了苏木一眼。

    苏木这才愕然发现,被吴小姐这么一打岔,自己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内疚,再想拒婚的话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来。

    他闷闷地坐下喝了一口水,正要告辞回屋睡觉,老举人还是不肯放过:“苏木,未来你是怎么打算的,还有一年就是会试。”

    苏木顾左右而言他:“还能怎么打算,温习功课,准备考试。”这次延迟考期对苏木的打击极大,因为历史已经改变,不能提前知道试题,只能凭真本事去靠了,好在还有一年时间,现在开始用功还来得及。

    要想在明朝官场上混,弄个正经出身非常要紧。否则,你就算将来再位高权重,若不是进士出身,即便是见到一个七品知县,先天上就矮人家一截。

    吴举人却不肯放过苏木,问:“可能中?”

    苏木:“说不准,怕是难。”

    吴举人又将话题扯到婚姻大事上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不成你不中进士,就不成亲?”

    苏木如何肯跟着他的话题转,就又朝旁边岔去:“现在很没办法考虑这个事情,正因为苏木没有把握必中进士,可又不能就这么一天天考下去,荒废了大好年华。我已经在吏部挂了个名字备选,看能不能先谋个官职。”

    他摆了摆手制止欲言又直的吴举人,继续说道:“如果选上了也不要紧,来年三月,一样要去参加会试的。”

    吴举人成功地被苏木这话吸引过去,倒忘记了女儿的婚事,道:“如此也好,也是啊,苏木你已经二十岁了,正是做事的年纪,到时候封厅回来考试就是。对了,可有把握?”

    一听到他问起这事,苏木心中得意,笑道:“大概也已经有了眉目,也不用离开京城,估计会去户部。”

    “户部啊,好事。那可是个肥缺,多少进士出身的命官可望而不可得,在京城做官也能照顾家庭,也不影响科举。”吴举人欢喜起来,竟一把将脸上的棉巾扯掉,露出一张兴奋的苍白的脸:“什么职位……恩,老夫想想,你是举人出身,不能做正七品的官,想来应该在司务厅,那地方的品级虽然不高,可承上启下,联络左右,又在尚书和侍郎们的身边亲近,对于你的将来却是大有好处。京官好啊,有身份有面子,咱们家这会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呵呵地笑了半天,老举人道:“如果能成,自然要去,就算花些钱走门子也成。至于家务事,等你办完这事再说。”

    看老举人的意思是不在逼婚了,苏木也松了一口气,打了个饱嗝,酒劲又上来了,斜眼笑道:“什么司务,如果我说要去浙江清吏司做郎中,老先生你信不信?”

    老举人怒道:“你说什么醉话,能得那个职位的起码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你一个举人做什么清秋大梦?”

    苏木:“没准就成了呢!”

    吴老先生:“也当醉话听听,不过,你能谋划一个留京的官职,却也是好事。这人得了功名,总归要做官才好,否则我辈读书种子去参加科举又有什么意义?”

    “是是是,老先生说的是。”苏木不停打着哈欠,就要告辞去睡觉。

    吴举人:“饿了,这个年饭还没吃呢!”

    ……

    很快一桌酒有摆了出来,其实,也就苏木和吴举人两个人吃。

    小蝶因为是丫鬟,就站在一边侍侯,而吴小姐则一个人坐在旁边吃饭,中间隔了一座屏风。

    听到老举人说苏木要做官,小蝶咯咯地笑着,连声念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屏风那头,吴小姐却柔柔道:“苏木,你该给苏家的列祖列宗上香了,感谢祖宗保佑。”

    声音中却有说不出的欢喜。

    第二日,苏木就去吏部挂了个名字,将选官的程序走到,接下来,就回家看书,等着朝廷的消息。

    大年过后,朝廷最大的事情就是安葬弘治皇帝。

    和明朝的其他皇帝一样,他也安葬在昌平,苏木也去看过,是一座规模宏伟的陵墓,名字叫泰陵。

    同时,弘治皇帝的谥号也确定下来,乃是达天明道纯诚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庙号,孝宗。

    安葬完大行皇帝之后,事情还不算完,接着就是各地的州府以上官员进京朝觐新君。

    皇帝和臣子都有一个彼此熟悉的过程,怎么着大家也得先见上一面才好。

    这一忙,又是一个月。

    可以想象,接待这么多官员进京,又得花上许多钱。

    一想到正德皇帝哭天抢地喊穷的样子,苏木就想笑:这个少年这次总算是知道了皇帝不是那么好做的吧?

    转眼,已经过去了三十来天,早春二月,院子里的树上已是一片嫩绿,池塘里也出现了荷叶,一派春光。天气暖和得叫人提不起半点力气。

    苏木在呆了一月,平日间也就是读读书,陪胡莹到处乱逛。

    户部郎中的任命却还没有下来,心中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心中突然有些担忧:难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不但是他,吴举人也开始焦躁了,不停催苏木去吏部打听消息。

    苏木却懒得去,去了也没用,那地方自己可不认识一个人。再说,这个任命是皇帝恩旨,皇帝最大,找其他人也不起作用,何必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但老举人却以为苏木没有担待,加上他本就孤僻古怪,就开始骂起娘来。他没理由骂苏木,毕竟吴家父女是苏木的客人。

    就绕着弯的骂女儿,说吴小姐的说话声音大、走路肢势不对,又或者刚才笑的时候露出牙齿,有失体统。

    反正就是吹毛求疵,可怜吴小姐被父亲骂得哭了好几场,弄得苏木都恼了,偏偏又不好发作。

    正不耐烦的时候,吏部总算有消息了,这一日就有一个官差趾高气扬地上门,问哪一个是苏木,态度显得很不耐烦。

    又说,他在吏部选官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叫他去部堂里问话。

    苏木一呆,说,还问什么话呀,告身呢?

    那小吏就哼了一声,道:“上官只叫苏举人过去,至于告身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苏老爷,收拾一下,咱们走吧!”

    话还没说完,家里就响起了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到处都是欢呼声。

    那小吏吓了一跳,总算笑起来:“苏老爷,咱们走吧!”

    就连吴举人也难得地出屋来送苏木。

    出了门,坐上车,行不了几步,苏木就发现方向不对,问:“不是去皇城吗?”

    小吏道:“你却不知道,如今万岁爷都在西苑,内阁、六部都在那里设了值房,泰半都过去了,皇城这边却没什么人。”

    他兴致高起来,道:“西苑还真不错,地方大,风景也好,不像皇城里,大家成天眼蹬眼,鼻子顶鼻子,压抑得很!”

    苏木心中暗笑:正德皇帝和部堂转去西苑办公的事情,我可比你清楚,那地方可是咱的老码头,熟悉得紧。

    已经两个月没来西苑,到了地头,苏木心情大好。

    一进门,就看到几个卫士和太监同时朝他作揖:“原来是苏先生,可有些日子没来,我等给你施礼了。”

    这些人都是东宫和西苑的老人,自然知道苏木的身份。

    苏木笑着回礼:“苏木一介布衣,无官无职,这地方自然来不了。”

    几人笑道:“苏先生过谦了,我等倒误会你忘记咱们了。”

    见众人对苏木如此恭敬,一口一个先生地叫,那个吏部的小吏心中一凛,感觉到了不寻常。

    在进去的路上,态度也恭敬了许多:“苏老爷,这地方你来过?”

    苏木如何会同他说实话,只道以前和这几个卫士认识,也不多解释。

    这下更让那小吏吃不准苏木的来头。

    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吏部的值房,听到通报,一个正五品的官员亲自迎出来,客气地一拱手:“你是苏木,在下文选司周公权,且去值房等等,首辅马上就过来见你。”

    “啊,首辅要过来?”那小吏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苏木,开始口吃起来。

    苏木朝两人客气地一点头:“好,在下就在里面等着好了。”

    等苏木离开,小吏才小心地问:“周郎中,这个苏木什么来头,看你老人家对他的态度,比对一个封疆大吏还客气。”

    周公权一笑,道:“三大阁老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你说是什么来头?”

    那小吏眼珠子都快落到地上,一想到自己先前对苏木的生硬态度,冷汗都出来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章程不错,却断不可行

    此刻,在内阁值房中。

    明朝帝国内阁的三个当家人都在。、

    实际上,新君尚幼,不能亲政,三个阁老就是整个帝国的掌柜。

    苏木的预感是对的。

    大学士谢迁一拍桌子,将一个条陈扔到桌上,满面怒容:“荒谬,荒谬,苏木黄口小儿,懂得什么国是大政!”

    条陈封面都用锦缎封面,用的是上好的花椒白版纸,上面还有司礼监代签的批红,显然,宫中对这个折子非常重视。

    没错,这个折子正是苏木给正德皇帝所上的《一条鞭法》。

    皇帝在处理完大行皇帝的大丧之后,就让司礼监批了红表示同意,然后转给内阁,让三大辅臣拿出一个确实可行的细则。

    三阁老拿到折子只看了一眼,就抽了一口冷气。弘治朝以前的赋税制度继承自洪武年,一向实行的是徭役和赋税分开,税赋之中实物也占了很高的比例。苏木此举将一切都折合成白银,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大变革,几乎是将已经实行了一两百年的税务制度推倒了重新来过。

    震撼之余,阁老们也意识到这事实在太大,齐齐聚在一起商议。

    谢迁是个话多的人,这一发怒,就滔滔不决起来:“他什么人呀,一个白身举人,无一日为政经验,竟然妄言大政,动摇我大明朝的祖宗家法,这条陈一出,还不激起千般风波。好一个苏木,想当初,我见他也是识大体,有才华的干才。本有意等他中进士之后,点翰林后再到六部观政历练个几年,就可大用,也算是为我朝选拔一得用之人。却不想……却不想,也这人却受不了寂寞,眼见着新君登基,就按捺不住跳出来指手画脚。这不是哗众取宠,又是什么?”

    说起来,在调教太子的那两个多月里。如果是三大阁臣将三分心思用在储君身上,那么,剩余七分却都让苏木受用了。

    毕竟,正德皇帝的程度实在太低,在阁老们看来,也不过刚刚入门。倒是苏木这人学养深厚,且每每有出人意表的新鲜言论叫人耳目一新。

    就谢迁来说,教授苏木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喜事。内心中,他已经将苏木当成自己的得意门生了。否则也不可能在这两个月中花那么多心血在苏木身上,一心要助他考中进士。

    在三大阁老中,谢迁话多,和稳重的刘健智计百出的李东阳不同,他喜怒行于色,性子也急,顿时就压不住心头的火。

    对于明朝的文官来说,任何改革都伴随中社会动荡的风险。一动不如一静,祖宗家法乃是铁律,若要改,那就是大逆不道。

    “太让人失望了,君子要甘于寂寞,怎么可能一心想走捷径。就为了一个户部郎中,他就敢发出荒唐之言?首辅,这事你该发声了。”说完,谢迁恼得涨红了脸。作为一个内阁辅臣,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从容和蔼乃是第一桩的。如今,他已经气成这样,可见内心中对苏木是又痛又惜。

    苏木的条陈三人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刘健听到谢迁问,摸了摸下颌那一丛胡须,沉稳地说道:“其实,单就苏木这个条陈来看,也非一无可取,有的地方正说到点子上。比如食物税吧。如今,我朝最大的开销就是北方边境的军费。这其中每年光棉衣军服所需就是百万之巨,而所需棉布都需从地方上征集。比如河南,从那里将布匹一尺尺调运来京,然后再统一发放到宣大辽东,这一路上的虫蛀鼠咬,民夫吃穿,都是一笔大开支。如今,全部折合在现银,发到前线。军队可以就地购买棉花,无形中就为朝廷省出十多万两不必要的支出。”

    他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走到窗前,又说:“棉布还好,存放期长,损耗也不大。可如果是土产,比如南方的柑橘,被送到京城,十停中剩下一停就算是好的了。依老夫来看,苏木这个条陈倒是直指国政中的弊端,发人深醒啊!”

    如今的大明朝看起来好象是个庞然大物,经过弘治皇帝十多年的休养生息,民间富足,可位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用盛世来形容也不为过,乃是任宣之治以后的最好时代。

    可弘治皇帝藏富于民的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加上土木堡之后,北方边患不断,国库已然空虚。

    弘治皇帝大葬时候,又是新君登基典礼,已经将户部的口袋彻底掏空。这还是好的,明年皇帝就满十六岁,要大婚,到时候,朝廷还得为正德皇帝凑办婚礼,怎么着也得再拿出五六十万两。

    一想到国库的情形,刘健就新浮气躁,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苏木这个新政一推行,所有的赋税和劳役全部折合成现银,朝廷的手头一下子就宽余起来,回旋的余地也大了许多。

    若说刘阁老不动心,那也是假话。

    见此情形,谢迁突然跳起来:“元辅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木的条陈不错,却断不可行。”

    被谢阁老反驳,刘健也不生气:“谢公你且说,怎么不可行?”

    谢迁面皮上还带着激动的红色:“健公,先不说这个新法好不好,但说苏木做出这个东西,德行有亏。将所有一切都用银子来衡量,铜臭之气逼人。此法若一出,地方官佐眼睛里都是钱,谁还在乎以得牧民?到时候,民气士气就要堕落了。况且,如此大政方针出自一个无官无职的举人之手,传出去,朝廷脸面何在?”

    刘健:“谢公言重了,苏木在我等手下读了这么久的书,他的德行你我都是清楚的。谢公你私底下不是还对我说,能够收得苏木这个弟子传承衣钵,乃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吗?”

    谢迁:“一事归一事。”看到首辅对苏木的条陈动了心,他也有些着急,回头又抓住李东阳:“李公,你怎么看?”

    谢迁和刘健在争执的时候,李东阳只坐在那里皱眉思索,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听到谢迁问,这才抬头道:“这个章程不错,却断不可行。”

    谢迁舒了一口气:“健公,你看看,你看看,李公也是这么想的。”

    “想不到李公也说出同样的话来!”刘健倒是笑出声来,他心中却是奇怪。李东阳在内阁中素来以谋略著称,又看重事,怎么可能在所谓的道德人心上附和谢迁,这可不符合他的秉性。

    李东阳摆了摆手示意刘阁老听自己说下去:“元辅赞成苏木的条陈那是只看到这折子为朝廷每年带来的好处,而谢公却只看到弊端。其实,两位相公所说的都对。不过,依旧是着眼于财政,未免失之狭隘。可二位阁老却忘记了一点,这个新法却是陛下一意要推行的,所以,断不可行。”

    听李东阳说起小皇帝,两位阁老心中一凛。

    都是在官场浮沉了这么多年的人尖子,如何想不到这其中的厉害,同时低呼一声:“确实如此,李公你说下去。”

    李东阳依旧一脸的平静:“陛下年幼,尚未亲政。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熟悉政务,正德之后才能弘治,这也是先帝之所以让我等三人督促陛下读书的原因。所以,陛下现在所需要做的并不是要有所作为,而是明白怎么作为。打个比方,一个三岁孩童可担不起一百斤的胆子。”

    “对对对,李公说得有理。”谢迁连声道:“我们怎么忘记了这一点呢,陛下还没亲政,他以前又是荒唐惯了的,小孩子脾性,又懂得什么?就算苏木这个条陈再好,落到陛下手头,也会弄得一团糟。”

    李东阳缓缓道:“正如刚才谢公所说,若是一个举人就能影响国家大政,却是开了个恶劣的先例。”

    他笑了笑:“倒不是说苏木的条陈不好,或者说他的品德有亏。实际上,经过这两个月的接触,想必我等都清楚苏木的为人,心中也是喜爱。况且,先帝也曾经夸奖过苏木才华,说是要将他留给今上使。我们都老了,未来,这内阁中总归要交给苏木他们这群青年才俊,但问题不在这里。”

    “问题在于,苏木这个条陈一出,并顺利推行。让别的人看到,难免会有有心人也要上些奇谈怪论的折子,一味求新求异,以期佞进。对了,苏木不是要进户部做郎中吗,到时候也不知道惊煞了多少世人。问题是,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苏木。

    陛下年幼,人年轻时性格未免浮躁。他单单荒唐顽皮还好,若是有意精励图治,难免不会被小人利用,到时候又是一个宋神宗,我等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这句话说得严重,不但谢迁骇然变色:“话不说不明白,还是李公你看得透彻。”

    就连刘首辅也是身子一震,伸手抚摩着折子的封皮:“可惜了苏木这个条陈啊!如果先帝尚在,刘健将会不顾一切恳请孝宗皇帝在全国推行,如此,可一举扭转我朝财政的颓势。好一个条陈,当真是惊羡世人,刘健不如其多矣!”

    一想起先帝,刘健泪眼婆娑,又感慨,如今的年轻一辈当真是惊才艳绝,如苏木者,假以时日,必将如中天烈日,不能逼视。

    一说起先帝,谢迁的眼眶也红了。

    李东阳:“这个折子不是不能行,而是现在不能行,得等。等到我们这批老人都退下去,陛下也沉稳了,方可实施。届时的大明,又将是另外一番光景。”

    刘健的泪水落了下来:“明白了,封驳,将条陈退还给陛下。”

    一个书办进来:“首辅,苏木苏举人已到吏部值房。”

第三百二十三章 意外,大大地意外

    “知道了,下去吧!”刘首辅挥了挥手。

    “是,首辅。”那个书办退了下去。

    “健公?”谢迁看着刘健。

    刘健:“是我叫苏木过来的,陛下不是说让他到户部任职吗?”

    “健公。”谢迁动了动嘴唇,却叹息一声,闭上了。

    李东阳:“谢公,健公自有分寸。”

    刘健也点头:“人才难得,所谓国家元气,其实就是由一个又一个人才组成的,告辞了。”

    说完话,刘健心情突然有些抑郁,背着手慢慢地走了一段路,就来到吏部的值房,远远地就看到苏木挺直着身子坐在他的房间里。

    也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做了多长时间,可依旧如松树一样挺拔,刘健心中就赞了一声。然后笑着走了进去:“子乔,你已经来了。”

    苏木站起身一作揖:“苏木见过首辅。”

    “坐,坐,坐,你我也有一阵子没见面了,这些天我们几个老家伙还经常提起你呢!说是,如果今年会试就好了,以你之才,若是点了翰林,也方便见面。好在一年时间却不长,去参加恩科,却更好不过。”一把将苏木扶起,说着话,刘健就对屋中的一个官员道:“你退下吧,让我同苏木说说话儿。”

    等到屋中只剩刘健和苏木后,刘健微笑地说道:“今日叫你过来的缘故,想必你也知道。”

    苏木坐在凳子上,微一颔首:“大概知道一点。”

    刘健就点了点头,提起笔,在一份手本上写了一行字,然后拉开抽屉,盖印。

    苏木看到这情形,心中一跳,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任命状了。

    就明朝的政治体制来说,单单的内阁成员其实品级并不高,一个副部即的六部侍郎就有入阁的资格。

    当初,明朝设置内阁的初衷也不过是拿内阁当皇帝秘书机关。但后来内阁因为掌握机要,权势越来越大,阁员也变成事实上的宰相。再让侍郎入阁也有些不象话,镇不住堂子。

    所以,到后来,阁老们大多兼任六部尚书一职。

    比如刘健当年以礼部侍郎入阁之后没几年,就升任礼部尚书。等到他在弘治十一年做首辅之后,又调任吏部尚书。

    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尚书又被人称之为天官。

    尚书掌管着天下官吏的升迁,非首辅不能任。

    等写完之后,刘健将官票放在案上,道:“苏木你出身贫寒,又是白身,没有俸禄可拿。当年孝宗皇帝就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事,也因为如此,才让你挂了个东宫行走一职。”

    “先帝的恩泽,苏木铭记在心。”听刘阁提起弘治皇帝,苏木也有些伤感,就走上前去拿起官票。

    刘健:“如果弘治天子没有大行,还有几日就是会试,等你中了进士做了官,有了俸禄,自可养家糊口。可现在进士科却推迟到了明年。京城居,大不易。陛下恩典,许了你一个官职,一来可以为国效力,二来也可以不至为生计奔波。”

    他柔和地叮嘱道:“苏木,你我虽然没有师生名分,却有师生之谊。以你的才华,将来中进士,大用,也是可能的。只不过,你读了二十来年书,人也年轻,对于世事人情,却不甚了解。古人云:宰相起于州郡,猛将出自沙场。这次下去做官,也是一种磨练。”

    “首辅说的是,学生受教了。”刘健说得实在,苏木心中也是一阵温暖,又长长一揖,却顾不得去看官票。

    刘健见苏木一脸的平静,又温文尔雅,心中更是喜欢,暗道:不以物喜,我果然没看错他。

    就摸了摸下颌的胡须:“子乔,你打开看看,这个职位不错。”

    苏木心中暗笑:废话,户部郎中,掌管天下至少四分之一的财富,这他娘都是后世的发改委的主任了,自然是极好的。

    他就展开官票,只看了一眼,脑袋里就嗡一声,几乎炸开了。

    却见上面赫然写着:就任扬州府推官一职。

    所谓推官,就是明朝州府一级的掌管刑狱的官员,说穿了就相当于后世地级市的公安局长、法院院长、武警总队队长。

    这个官职说起来,也是非常威风的,可谓是地方一霸。

    可问题是品级不高,乃是正七品。

    更何况,又远在江南。

    苏木明明听正德皇帝说自己要就任户部郎中的,那可是正五品的高官。现在可好,直接被发配出京去当警察头子山大王,这个心理的落差一时间让他接受不了。

    刘健又微笑着说:“我朝官员俸禄极低,非常不合理。朝廷也默许官员们自行在地方上筹集经费,提刑推官执掌讼案,倒也算是个好差使,也就是一年时间,熟悉下地方民情对你将来却也有好处。”

    苏木不知道好好的户部郎中怎么变成了推官,心中疑惑,紧闭着嘴看着刘健。

    刘健平日里话少,人称刘木头,可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苏木这个得意弟子,就话痨了。想起先前李东阳说过的话,感觉自己有些对不住苏木。

    叹息一声,解释道:“苏木,你不是举人,按照朝廷的制度,非进士不得为朝廷命官,只能做从七品以下的官吏。这是规矩,规矩乱不得。而且,你又是陛下龙潜时的旧人,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若你不经科举就做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岂不给了朝中奸佞小人佞进的可乘之机。天子年幼,又生性浮躁。咱们这些做老臣的,却要将这个朝局给稳住了。左右权衡,好歹也给你一个正七品,这已经是破格了。”

    苏木心中一个激灵,突然明白过来。

    自己进户部的准备实行一条鞭法的事情,刘阁老肯定是知道的,看来,他也早想好了要将皇帝的这道恩旨给否了。

    倒不是因为我苏木和刘阁老个人有什么恩怨,实际上,我苏木和三阁老情同师生,对于他们的恩德,苏木是须臾不能忘的,而阁老们也有意要提携于我。

    但问题是,皇帝年纪尚幼,现在就连连发旨,又是一条鞭法,又是要害部门的人事任命,大有亲政的迹象。

    让区区一个举人做郎中,将来甚至还有可能做侍郎、入阁。

    这已经触及到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了。

    在没有中进士之前,苏木对文官团体来说就是一个外人。

    况且,这其中还是涉及到士大夫的权利和皇权之争。

    在官员们看来,皇帝就是个一宪法般的存在,只需摆设在那里,关键时刻做个仲裁人就够了。具体政治,得由大家做主。

    上位法是用来看样子的,上位法不能影响到下位法。

    问题是,我苏木何辜,怎么就发配到地方上去了?你们要和皇帝斗,那是你们的事情,扯我做什么?

    至于一条鞭法,你们执行不执行,关我屁事。写那个条陈,乃是奉了圣旨,你以为我想啊?

    一想到这里,苏木心中突然以后一股邪火升起来。

    心道:我去扬州做什么,没意思得紧。官员到地方上任,又不能带家眷,难不成我要和小蝶、胡莹她们分开一年?还有吴小姐……不就是个七品的小官吗,我不做总可以吧?反正我现在手头有钱,又不靠俸禄生活。大不了留在京城,一边写书赚钱,一边温习功课,将来说不定还能考个进士呢!

    可是,若是明年考不中了,岂不平白错过了这个做官的机会。

    ……

    苏木面上阴晴不定,一时间竟无法决断,手却微微地颤抖起来。

    这事弄成现在这样,真真是让他大大地意外。

    “子乔,你怎么了?”刘健见苏木站在那里,神色异常,关切地问。

    苏木转念一想:“扬州是断断不能去的,好好一个正六品的郎中变成判官,若是传出去,我苏木的脸往哪里搁。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真去了扬州,我苏木以后岂不沦落为他人笑柄。还是留在京城,咬咬牙准备参加明年的恩科吧,只有中了进士,才能被整个文官集团接受。就算中不了,以我和正德的私交,等到明年皇帝亲政,再谋个好官职,也不难。”

    想到这里,苏木已经拿定了主意,将官票递还回去:“多谢恩相眷顾,可惜苏木不能接受?”

    “怎么?”刘健知道苏木是不满没进户部,以为苏木是个爱慕权势之人,心中一阵痛惜,缓缓道:“君子达则兼济天下,道理是没错。可君子宁从直中取,莫向曲中求,一味走捷径,却要为世人不齿。苏木,你不能走这条邪路啊!”

    苏木一拱手,微笑道:“首辅,苏木也算是在门下受教多日,学生的禀性难道刘相还不清楚,却是错晚生了。其实,早在多日前,苏木已经接了陛下的恩旨,让我出任户部郎中一职。现在恩相又让我去扬州做判官,这些也是陛下和恩相对晚生的爱护,如何不叫苏木铭感五内。可是……”

    他吞了一口唾沫,方才已经想得明白,自己的任命设计到大臣和皇帝的权力之争,根本就没有妥协的余地。

    而且,皇帝现在还不满十六岁,不能亲政,他的圣旨,如刘健得顾命大臣本有权力直接驳回。既然老刘有心不让自己做郎中,换天王老子来说也是毫无办法。

    既然如此,还不如高姿态一把:“其实,晚生这几日已经想得明白,无论是陛下的任命,还是吏部的派遣,学生都是要拒绝的。”

    “什么?”刘健倒是意外了,瞪圆了眼睛。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不去,我不去(上)

    苏木笑道:“恩相刚才的教诲可谓说到学生心坎里头,苏木科举入仕,想得是为国为民做些好事,却不是为升官发财。学生学问不足,明年就是恩科,若去扬州做判官,事务繁忙,恐怕无暇温习功课。还不如留在京城备考,也方便向阁老们请教学问。”

    听苏木这么说,刘健突然有些内疚和感动。

    感动的是苏木竟然不为官职所动,要知扬州乃是天下一等一富庶之地。按照官场的惯例,做一任推官下来,怎么着也能置下好几万两家产。想不到,苏木为了科举,竟然不为钱财所动。

    内疚的是,自己先前倒将苏木看错了,以为他热中权势,这才通过皇帝要官。

    一阵叹息,刘健握住苏木的手,拍了拍:“好好好,子乔有这个志气,老夫好生欣慰。确实,在没中进士之前,任何官职都是虚的。”

    又道:“子乔却不用担心,以你之才,明年中个进士也不难。如果你在学问上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去我家,老夫的家门随时为你敞开。还有,谢迁、李东阳和王螯大人那里你也可以去。”

    苏木看刘健说得真挚,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却也知道首辅身为文官集团的首领,有的事情却是不能不做。

    留在京城也好,所谓人在人情在。凭着自己和皇帝的情分,和三个阁的密切关系。况且,东厂和锦衣卫和我苏木又关系密,恩,怎么看,我苏木也算是一清贵超脱之人,日子不要过得太滋润。

    疯子才去扬州呢?

    虽然说户部分郎中干不成了,却也不可惜。

    就再努力一年,明年争取点个翰林吧。到时候进翰林院,做正德的贴身秘书,岂不比去户部强。

    至于一条鞭法,这玩意儿也是当初随口一说,结果正德就当了真。

    要知道,这玩意儿牵涉极大,后世张居正实行这新法的时候就得罪了很多朝中权贵,到死的时候,连家都被人抄了,还祸及儿孙。

    那是刀口舔血的勾当,我苏木也没必要把自己摆在风口浪尖啊!

    这么一想,苏木觉得不当郎中也好,当然,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没办法,我没有势力啊,又不是进士,只能任由文官集团摆布。

    苏木现在痛感没有进士功名的害处。

    算了,先就这么在京城混一年吧,如果没有吴举人那老宅男逼婚的话,还算是不错的。

    想起吴举人,又看到案头的官票,苏木心中突然起了个念头:嘿,这不就是个好机会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老夫子给打发掉了,免得跟牛皮糖一样粘我苏木一辈子。

    我苏木将来娶谁不娶谁,我自己做主,怎么可能被人胁迫?

    刘健却不知道苏木心中在这一刹间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还在握住苏木的手不住感慨。

    苏木忙笑道:“阁老,虽说苏木不去做这个判官,在这一年内也无意入仕,却想向你求个人情。”

    刘健微笑着道:“子乔你说。”

    苏木从刘健那里将手抽出来,走到案头,提起笔将自己的名字划掉,将“吴世奇”三个字填了上去,然后拱手作揖:“此人乃是河间府人,弘治二年的老举人。名字在吏部挂了许多年了,一直没有实缺,在京备选十年。既然扬州判官出了缺,机会难得,还请恩相给他一个派遣。”

    刘健有些不悦:“子乔,官员任免,乃是国之重器,此举好象不妥吧。这个吴举人是你什么人,以前可是走了你的门子。若如此,这德行上就有了污点,不可用啊!”

    苏木笑道:“不是他吴举人走了我的门子,实在是苏木有难言之隐啊!”

    “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刘健更是不快。

    苏木:“阁老说得是,小子受教。只此事说来话长,就怕阁老政务繁忙。”

    “无妨,长话短说。”在内心中刘健已经将苏木当成自己的门生,对于学生的品性自然十分在意。

    苏木:“此事情还得从苏木进京参加乡试那天说起,晚生家贫,三餐不继,只能靠写些小说话本为生。迫于无奈,就作了一本神怪小说《西游记》,换几斗糙米过活。却不想,权宦祸国,晚生却遭了此飞来横祸,凄惶惶无处可依……”

    说着,他就大概将自己被牵涉进《西游记》被禁一案,然后以极低价格从吴老二手头转租龙在家一间小屋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那书是你写的,这几日,老朽还恰好读过几页。这书荒诞不经,却是一无可取,反对你名声有碍。”刘阁老哼了一声,然后又道:“徐灿阉贼,确实可杀,你接着说下去。”

    苏木也将自己在小天井里苦读,然后受到吴小姐指点,然后吴举人以为他和吴小姐有私情,勒令他上门提亲,然后自己却躲了一事说了一遍。

    刘健没想到这个事情这么曲折,顿时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书生落难,佳人相助,最后穷秀才功成名就,迎娶心上人的故事本就是中国古典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符号。

    刘健没想到这样的传奇竟然落到苏木头上,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苏木也算是中了举,名满天下了,接下来按照剧本的描述就应该抱得美人归:“子乔啊子乔,这是好事啊!依你所说,那吴小姐才貌双全,佳偶天成,你又为什么不愿意请媒人上门提亲,反想着去娶一军户的女儿?”

    说着话,刘阁老一脸的不以为然。

    苏木苦笑:“阁老,非不愿,实不能。大丈夫,讲究的是恩怨分明,胡家小姐对我有恩。”又大概地将胡莹对自己的解释了半天。

    刘阁老叹息一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年胡小姐对你有恩,却是不能不报。可若是为了报恩,就押上自己的名声去娶一个军户的女儿,就算胡小姐将来脱了籍,可军户就是军户。再说,等到你入仕,一切顺利,到了一定品级,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事情。休要自误啊!”

    苏木只沉默不语。

    刘健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苏木,摇摇头,又道:“还有啊,你和吴举人吴小姐同处一室,虽是事急从权,可瓜田李下,却说不清楚。”

    苏木:“阁老说得是,问题是那吴举人乃是迂夫子一个,若离开我苏木,只怕早就饿死在街上了。所以,苏木才请阁老将这份派遣给吴老先生,也好有俸禄过活。”

    他是巴不得快点把吴举人给打发掉,打发得越远越好,最好再也看不到。

    扬州离京城千里万里,又是天下一等一繁华之地,老举人去那里最好不过。

    为此,苏木甚至厚着脸皮求到当朝首辅名下。

    刘健也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想再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定了定:“依你所说,吴世奇的品性和才学自是非常好的,他去做这个从七品的判官也是可以的。只是,他不参加明年的会试吗?”

    苏木:“老举人都考了十年,还没中,估计也没有了心气。”

    刘健在不废话,就提笔又写了个委任递给苏木:“就这样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不去,我不去(下)

    今天来西苑走了这么一趟,苏木可说是白欢喜一趟,好好的户部郎中一职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飞了,若说不郁闷那也是假话。

    可事情得辨证地看,现在若自己真以东宫龙潜旧人,不通过科举,不通过正常的组织程序上位,这个名声肯定好不了,一句“走捷径”的评语肯定是跑不掉的。

    明朝的文官对于名声看得极重,若是名声坏了,以后在官场上自然免不了许多麻烦。

    况且,苏木下来一揣摩,现在的正德皇帝还没有亲政,正被文官们死死地压制。若他现在去要害部门做官,无疑是直接牵扯进君权和相权的争斗之中,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他妹的,我苏木穿越到明朝,图得不就是一个富贵荣华,生活滋润吗?我可不想跟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晚上一年,等皇帝亲政掌握大权之后再杀进去不好吗?”

    “而且,如果借这个机会将吴举人父女给打发走,却是一件大好事!”苏木一想起自己夹在胡莹和吴小姐之间就头大如斗。

    又一想起吴举人的骂娘声,更是打了一个寒战:这老先生实在太能骂街了,一个不爽,就敢骂你一个通宵,早走早好!

    如此一想,苏木顿时快乐起来。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书,谁不想当官。老举人考了十年也没中个进士,又没钱去走吏部的门子,这才沦落潦倒至此。

    如果知道能够去扬州做判官,也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他一走,我苏木也清静,你好我好大家好,花好月圆,皆大欢喜。

    苏木心中也是得意,拿了吏部出具的告身兴冲冲地回家去了。

    还没进门,抬头一看,苏木却是吃了一惊。

    只见得里面张灯结彩,进进出出的都是人,一排喜气扬扬模样。

    见苏木来,就有一个丫鬟迎了上去:“老爷回来了,恭喜老爷,恭喜老爷!”

    “快快快,快去回夫人和小蝶大姐,就说老爷回来了!”

    苏木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丫鬟:“听说今天上老爷被朝廷授予实职的日子,方才夫人已经吩咐下来,叫小的们扎了彩,又去让酒楼送了一桌酒席,为老爷贺喜。”

    说着话,一行人就簇拥着苏木进了门,直接送到吴举人和吴小姐所居住的主院。

    厅堂里已经置了一桌酒,小蝶正喜气洋洋地立在那里翘首以盼。

    桌子前围了好多人,除了正襟危坐的吴举人,竟然还有《风入松》书局的林老板和木生等四个秀才。

    见苏木过来,众人远远地站起身来,同时拱手笑道:“子乔可算是回来了,一大早就听到了你的好消息,特意过来贺喜。快快快,快将告身拿出来,给我等看看,也好开开眼。”

    就连吴举人也站了起来,一脸的欣慰。

    苏木一呆,这些人怎么知道的?

    小蝶飞快地走出来,在苏木耳边道:“老爷今日大喜,小蝶就和吴姐姐商量了一下,发了帖将你的同窗和林老秀才都请了过来热闹热闹。那木秀才他们虽然势力眼惹人嫌,可好歹也是老爷的同学。今天这大好的日子,若不请些人过来,却也没有味道,还请老爷你按捺一些儿。”

    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苏木一笑:“来者皆是客,毕竟同学一场,你放心好了。”

    众人显然已经吃了几巡酒,一张张脸都是红扑扑的,就连吴举人也不例外。毕竟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竟谈得来。

    见苏木进来坐下,都叫着让苏木将告身拿出来看。

    就有一个保定府秀才问:“子乔别吊人胃口了,快说快说,究竟得了何职。依小生看来,以子乔你在京城士林的名声,至少也是个正八品的县丞。”

    木生笑道:“子乔乃是诗词宗师,这次得了官职,也不让人意外。不过,若是派遣得远了,只怕要耽搁明年的进士科。晚生如果没猜错,定然是京官。”

    “对对对,木兄说的是,若是派得远了,路上走一个月,回京参考时再走一个月,岂不影响来年会试。”一个秀才接嘴道。

    苏木笑道:“来年会试,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中,苏木还没有这么自大。”

    林老板道:“以子乔之才,进士、同进士不敢说,赐进士还是有一定把握的。不过,用这一年时间,任个实职,积累为政经验,也是一件好事。子乔,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究竟是去哪个衙门?”

    苏木还在笑,吴举人就忍耐不住了,冷哼一声,重重地将酒杯杵在桌上:“说吧,去哪里?”

    苏木喝了一口酒,缓缓道:“扬州府推官。”

    “啊!”所有人都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良久,厅堂里才轰地一声闹了起来。

    一般来说,举人如果科举无望,都会在吏部备案待选。其间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走多少门子,才会弄个正八品的县丞。

    而这个县丞也得看地方,若是朝中有人,又或者舍得出钱,就会被派到江南或者两河山陕这种好地方。否则,一般都是被发配去云贵甘肃辽东这种偏远苦寒地方,美其名曰:历练。

    像府一级的正七品官职,已经是朝廷命官了,非进士不能担任,通常都不会实授给备选的举人。

    大家都没想到苏木不但直接做了推官,去的还是扬州府这种人间天堂,掌管一府刑狱,权力却是大得惊人。在那位置上,吃了被告吃原告,加上再抓抓走私贩,卡卡商路,一年下来怎么着也有几万两入项,日子不要过得太滋润?

    老实说,就总收入来看,即便是偏远地区的知府,也未必比得上扬州府推官。

    千里做官只为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如果能够在扬州做几年判官,做不做进士,其实也没什么打紧。

    这个苏子乔如果不是有天大背景,就是给吏部塞了金山银海。

    “恭喜子乔,不,恭喜苏推官!”林老板也很替苏木高兴,忍不住连连作揖。

    就连一想古板严肃的吴举人也哈哈大笑着抚摩着自己的胡须,心中欣慰:“苏木,既如此,你就上任去吧,将告身给老朽看看。”

    小蝶也连连叫着:“阿弥陀佛!”

    “是。”苏木微笑着走到旁边,将告身掏出来,放在旁几上。

    吴老举人动作也快,一个箭步就走上前全,只看了一眼,就“啊!”一声软软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众人大惊,也同时朝告身看去,齐齐地发出一声惊叫。

    却见着,告身上霍然写着“吴世奇”三个大字。

    所有人都是迷糊地看着苏木,本以为这个扬州推官的官位是苏木的,却不想闹了半天,竟然变成了苏木的准岳父,这演的究竟是哪一出啊?

    见众人不解,苏木笑道:“实际上,一起初,苏木就没打算过要去吏部备选,主要是明年就是会试,正如刚才诸君所说,一来一会就是两三个月,而为官一任,自然要忠于王事,政务繁忙,实在耽误学业。还不如留在京城好好备科,中个进士才是正经。况且,京城乃是人文汇萃之地,学问这种东西还得跟同道大闲切磋才能进步。”

    苏木背着手胡言乱语地忽悠道:“苏木恰好在吏部认识些人,一想,这个门路不用也可惜,就托了个人情,将吴老先生的名字报了上去,却不想,竟成了。”

    众人都静默无声,小蝶有些迷糊:“老爷,不是你去做官吗,怎么换成吴老爷了?”

    苏木道:“我真不想去扬州,吴老先生就这么颓丧下去也不是法子,可惜了一身学问。”

    他心中想:什么可惜了一身学问,我是真他妹烦这个老夫子了,又不想牵扯进皇帝和内阁文官集团们的争夺,就便宜吴举人你。你当我愿意啊,如果是户部郎中,我才不让呢!

    小蝶又念了一声佛,笑道:“吴老爷和老爷你谁做官都是一件大喜事,我这就向吴姐姐报喜去。”

    说完,咯咯笑着,飞快地朝后院跑去。

    听小蝶这么说,众人想起苏木和老举人的关系,心中同时“哦”一声:原来如此,肥水不落外人田,这个官职让岳父老泰山去做也好。还有,这个子乔不会是惧内吧,当年在保定的时候就很害怕胡小姐。想来,将官位让给泰山老丈人,应该是苏木未婚妻的意思。唉,这女人啊,怎么能心向娘家,却不管自家相公的前程,不是佳偶,不是佳偶!

    苏木并不知道众人心中想得龌龊,否则,只怕立即就要翻脸,将一众秀才给赶出门去。

    正在这个时候,林老板突然叫了一声,走到苏木面前长长一揖:“子乔志向高远,不肯走捷径,老夫佩服,佩服!”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心中一凛,然后将苏木佩服得五体投地。扬州府推官虽然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可因为不是进士出身,见了进士及第的官员,天生就矮了一头。苏木什么人,如今在京城可是如雷灌耳的大名士,一代词宗,自然不肯去扬州坏了自己的名声。他爱惜羽毛,想的是要考个正牌的进士啊!

    众人都走到苏木面前长长一揖,然后回头恭喜吴举人。

    吴举人自从知道自己做了推官之后,一直颤着身子坐在那里。

    等到众人施礼,猛地站起来:“我不去,我不去!”

    因为动作太猛,几上的茶杯被撞得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第三百二十五章 宅男极品

    夜已经很深了,二月早春,依旧很冷。雪早就化了,可夜风袭来,还是让站在荷塘边上的苏木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肩膀。

    他刚从老举人屋里出来,想起吴老先生刚才所说的话,苏木气得差一点笑出声来。

    “罢了,你不去扬州也由得你,大不了我苏木养你一辈子好了,也花不了多少钱。可凭什么呀,我凭什么要养你一生,还得忍受你的怪脾气?世界上没有这种道理!”

    在荷花池边闷站了片刻,正打算回屋睡觉,却看到正院门口的月门有一条雍容的身影一闪。

    苏木正要问是谁,却发现门口站着的正是有些日子没见面的吴小姐。

    吴小姐穿得单薄,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褙子,人比起以前在龙在那里的时候丰满了一些,皮肤更白,似乎要将黑夜都照亮了。

    “是你啊!”苏木笑着走了过去,低声问:“老举人睡了?”

    见苏木朝自己走来,吴小姐有些慌乱,低着头,柔柔道:“没呢,子乔,谢谢你为家父所做的一切,可是……可是……让你受委屈了。”

    “我却忘了,老先生昼夜颠倒,不可用常理度之。”苏木摇头:“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想相聚是缘分,俗话说得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这个这个,大家住一起,起码得修炼个千年吧!”

    吴小姐的俏脸红透了,头埋得更低:“家父如果真不愿意去扬州做官,就别逼他,他老人家身子不好。”

    “什么身子不好,完全是心理问题。”苏木心中也是忍不住叹息:一个宅男,确实不好对付,尤其是如吴老先生这种宅了十多年的,更是宅成妖魔鬼怪了。

    按说,如老举人这种模样,这辈子中进士是完全没有希望的。这次能够被吏部派去做官,换成别的屡试不弟的老举人,早就高兴得痛哭流涕,去庙里烧香还愿了。更何况,这次做的还是正七品的推官,还是扬州那种人间天堂。

    说句实在话,苏木拿着告身回来的时候,心中得意,未免没有在吴小姐这个美人面前炫耀的心思。一想到老举人得了官职,来一个范进中举似的狂喜,而吴小姐激动得珠泪涟涟的动人模样,苏木只觉得畅快无比。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人竟然能够宅成这样。

    当吴举人说了一声“我不去,我不去”的时候,别的秀才还以为他是因为以举人身份去做朝廷命官,面子上挂不住,要说几句场面话。

    于是,木生等人不住施礼劝解,说了诸如“进士功名明年也可以考的,不影响去扬州上任”、“做官,无论是怎么做的,总归是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利,只需执着本心,又管别人怎么说”、“修齐治平,老先生德高望重,修齐二字自不用手。现在正是为国家出力的时候”之类的话。

    却不想,老举人涨红着脸在那里坐了半天,等到大家都不说话了,却突然站起身来,叫了一声:“我不去,我不想离开家,扬州,打死我也不去!”

    就飞快地跑回后院去了。

    这下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啊,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大家闹了个没趣,只得说了几句场面话,郁闷地告辞了。

    苏木却知道,老举人这是宅出来的毛病,这种新人类他在后世可没少见,也清楚得很。

    却不想,竟然出现在明朝。

    苏木怎么也没想到,吴举人就因为不想离家这个理由,连正七品的命官也不做了。

    他没办法,刚才又去劝。

    吴举人倒也干脆,直接将门关上,不肯看苏木一眼。

    后世的宅男之所以宅,那是沉迷网络,又害怕竞争,这才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打个比方,一个现代宅男如果能够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地级市的市委常委,法院院长、公安局局长,立即就不宅了。风流快活、威风八面的官员岂不比宅在家里有意思得多?

    吴举人却因为不想离家这个理由,连官都不做了。

    这人,当真是宅出情操,宅出境界来,堪称宅男中的极品。

    苏木看着吴小姐,道:“古人云:流水不腐,户枢不笃,这句话想必吴小姐也是知道的。这人的身体和精神,就如同流水和门枢一样,得时常活动,这才能好起来。你看我,每日都要出去跑操,就是这个道理。老先生整日躲在屋里,别说是人,就算是物件,也要发霉了。依我看来,老先生去扬州做官也好。否则,如果再这么呆在屋中,我看这身子就要更加坏下去的。”

    苏木还是不肯放弃将老举人打发掉的念头,这老宅男住他家里,时不时搞出些风雨来,看着实在窝心。

    吴小姐事父至孝,何不用老举人的身体吓唬吓唬她。

    由她出面,或许能说服吴举人。

    果然,听到苏木这样说,吴小姐一想,就花容失色:“这可如何是好……还有,家父身上本有怪疾,不能见风见光,否则脸上手上就要长大包。”

    “那是风团,也不是什么怪疾,吃点药就好。”苏木看着吴小姐,诚挚地说:“老举人的病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叫人骑快马去通州请安神医过来给老举人看病。那头,你还得帮个腔。”

    “恩,子乔既然这么说了,妾身就这么去做。”吴小姐微微一福,就转身回了院子。

    大约是吴小姐回屋之后,又做了半天老举人的工作。

    不片刻,北院就响起了吴举人声嘶力竭的叫骂声:“不去不去,我除了京城,除了这座院子那里都不起。别说是个推官,就算是个知府又怎么样?”

    “云儿,你刚才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和苏木说过话。你可没过门呢,我吴家的门风都被你给败坏了!”

    然后就是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吴小姐嘤嘤地低声哭泣。

    老举人这一闹,又是一个通宵,第二天起床,苏木看到家中众人都带着明显的黑眼圈。

    过不几日,通州那边有消息回来。安神医说风团也没什么了不起,根本就不需要亲自过来。

    就写了方子让人带过来,说吃他十几副药,一两个月就好完全了。

    吴小姐就煎了药送过去。

    “光当!”碗摔在地上。

    吴小姐就红着眼圈出来。

    这下苏木是彻底地火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谁去给他一记耳光

    你吴举人平白得了个正七品的官,还是上等大府推官这种肥得冒油的实职。也不去访访,如今要想拿到这种职位,不出个几万两银子可能吗?

    还有,这种官职,怎么着也得吏部侍郎点头。我这回为了你,可是连当朝首辅都给惊动了,已经欠下了人家天大的人情。

    官场上的事情,人情债可不好还。

    按照真实的历史记载,再过两年,正德皇帝就会同内阁水火不容,到时候,我苏木免不得要帮刘健说说好话。

    看到吴小姐的情分上,我甚至还派人去通州为你求药方子。

    现在可好,你吴老先生说不去就不去,为的就是不想离家这个狗屁理由。

    苏木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和吴小姐、胡莹之间的关系,甚至不敢去想象将来会怎么样。但内心中已经将这两个女人当成自己生命中最亲近的人,自然看不得她们手半点委屈,即便是吴举人也不成。

    顿时眉毛一竖,沉着脸就要朝吴举人的院子冲去。

    吴小姐突然一把抓住苏木的袖子,不住摆头。

    “怎么了,老先生虽然是你父亲,可也要讲道理啊!”苏木大怒,声音大了起来。

    吴小姐还是不说话,将头摇得更急,眼神中却是哀求,泪水却流了下来。

    这个吴小姐的眼泪也太多了些,苏木心中一疼,再提不起与吴举人理论的兴致。

    只能叹息一声:“罢,吴老先生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不愿意去做官,我也不强逼。”

    吴小姐这才展眉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感激,但更多的是惆怅。

    这神情让苏木心中越发难过和抑郁,几乎纠缠了他一整天。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可到了午后北京时间三四点钟样子,正当苏木郁闷地在书房看书温习功课,就看到小蝶有些慌张地走来:“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吴老爷他好象不对劲。”

    看她一脸的着急,又听到吴举人的名字,苏木就气不打一出来:“别跟我说吴举人,我自头疼着呢!”

    看苏木虎着脸,小蝶吓了一跳,忙闭嘴站在一边。

    这一年来,苏木从一个呆子摇身一变成为举人老爷。苏家大房也从不名一文,到在京城置下偌大家业,其间的变幻真如一传奇故事儿,叫小蝶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以前的小蝶性子急,经常对苏木发火。

    可现在一看到自家老爷,不知道怎么的,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敬。

    苏木见小蝶不说话,心中奇怪,等了半天,才忍不住道:“吴老举人怎么了?”

    小蝶忙连比带画道:“好象是疯了,今天上午,老举人也不去睡觉,如往常一样坐在屋里看书,看着看着,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半天,又开始哭,口中念叨个不停,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这不是疯了还是什么?”

    说到这里,小蝶一张脸煞煞白的:“老爷,你不去看看吗?”

    苏木惊得站起身来,连忙跑到老举人所住的房间。

    里面已经乱成一团,却见得老举人披散着头发,坐在地上咯咯地笑着:“我中进士了,我现在是正七品的推官,呜呜,爹,娘,儿子没给你们丢人,儿子现在是吴大人了……不不不,我不做官,我不想离开你们,爹,娘,我不走……”

    老举人四十多岁,头发胡须都已经斑白,偏偏这一声喊出来,捏声捏气,稚嫩得如同六岁孩童,听得屋中众人都神色大变,必须互相看着,然后叫了一声:“撞客了,撞客了!”

    就连吴小姐也吓得软软地坐在椅子上,不住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她贴身的那个厚嘴唇圆脸蛋的丫鬟叫了一声:“夫人,快去请端公道士回来驱邪!”

    苏木一看这情形,心中已经明白过来:这个老宅男这是神经错乱了。

    吴举人之所以不去扬州做官,那是因为宅出毛病了。这宅男有个问题,一旦习惯了一种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就是不喜欢挪窝,还害怕同社会接触。叫他去万里之外的扬州做官,一想到要和那么多人见面,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是,古代的读书人,读书入仕乃是从小就被整个社会灌输进脑子里的观念,可以说是深入骨髓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的目的就是做官,光宗耀祖。

    这次叫他去扬州做推官,想必吴举人内心中也是非常激动的。可有害怕离家,患得患失之下,未免又对自己的性子异常愤恨,这才精神崩溃了。

    咦,眼前这一幕怎么这么眼熟?

    苏木不觉一楞,总感觉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吴小姐听贴身丫鬟这么说,顾不得纠正她口中“夫人”的称呼,含泪挥了挥手:“快去,快去!”

    “等等,请什么道士?”对于封建迷信那一套,苏木是非常不感冒的。再说,儒家讲究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对超自然的现象,只存而不论。不否定,也不支持。

    吴举人这是明显的精神分裂,正该去请郎中过来看病,找道士,那是不是耽误病情吗?

    听到老爷喊,那丫鬟这才停了下来,看着吴小姐。

    吴小姐是个性格柔和的人,在内心中早已经将苏木当成自己未来的夫君,当成家里的主心骨。既然苏木不同意,她也不敢说什么,只不住的抹泪。

    地上,老举人还在不停地笑着。

    众人见苏木皱着眉头站在那里,都屏住呼吸。

    须臾,苏木这才抓了抓头,失声道:“原来是范进中举啊,我却忘记了。”

    “老爷,范进是谁?”小蝶问。

    “没什么,其实老先生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没什么大不了的,立即就能好,只需……”

    “只需什么?”吴小姐眼睛一亮,急问。

    苏木:“只需叫人打他一记耳光就好,谁去动手,不要留情。”

    没错,《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中举之后发疯,不就是他丈人一记耳光抽过去抽好了的吗?老举人这次是因为突然听到自己做了扬州府推官,可因为不敢去上任。又喜又悲又悔,心绪大起大落,才变成这样。

    要想治好他,用同样的办法应该有效。

    “啊!”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苏木指着一个粗手大脚看起来有一把子力气的丫鬟,道:“你去给吴老先生一记狠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啊,不不不……”那丫鬟连连后退,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老爷饶命啊,小的怎么敢去打岳老爷,那是要被天大雷劈的。”

    苏木没想到这个丫鬟如此大的反应,很是气恼:“小蝶,你去。”

    小蝶也吓后退一步:“使不得,我听人说这举人老爷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打了是要遭报应的。”

    “对对对,小蝶姐姐说得是。”

    众人又都后退一步,连声道:“老爷,要不你亲自动手吧,举人打举人,都是天上的星宿,谁也报应不着谁?”

    “算了,我来!”苏木提起了巴掌。

    正在这个时候,“咯”一声,然后又是一声大哭。

    回头一看,原来是吴小姐。

    吴小姐刚才听到丫鬟们说“大家都是星宿,谁也报应不着谁”顿时被逗笑了,可一看到苏木正要动手给父亲一记耳光,又惊得哭了起来。

    她着一哭,几个丫鬟也跟着哭。

    苏木突然泄了气,心中一动:这吴举人搞不好哪一天就成了我苏木的泰山老丈人,晚辈打长辈,乃是不孝。若真如此,将来我苏木进了政坛,免不得又是一个污点。被敌人抓住,安一个“德性有亏”的罪名就麻烦了。

    这个手是千万不能动的。

    可是,不打他一记耳光,吴举人这病却是好不了的。

    苏木想了想,心道:“有了,我去找个敢动手的回来。”

    突然间,吴老二那张油腔滑调的脸浮现在苏木的面前。当初,他刚刚住进龙在家的小天井时,老举人对着老二也是一通臭骂,可惜吴老二却不屑一顾,直接将老举人抱回屋去扔在床上。

    这家伙就是个滚刀肉,贱到十足的。

    用他来收拾吴举人自然最好不过,这次就叫老先生知道什么叫秀才遇到兵。

    确实,明朝的读书人身份尊贵。尤其是举人,那可是老爷,一般人根本不敢动手打,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可若是举人一上的人物,都是有头有脸的,怎么可能听苏木的话过来给老举人一记耳光,那不是胡闹吗?

    想来想去,也只有吴老二这个夯货是最得用的人选。

    说完,苏木就道:“我出门一趟。”

    转身就要离开,小蝶:“老爷你这是要去哪里,吴老爷怎么办?”

    吴小姐也抬起头来。

    苏木柔声对吴小姐道:“吴小姐,我去找老二回来。自从你们搬到这里,老二还没来过一趟。想必老举人心中也挂念这个儿子,搞不好,吴老二一回来,老先生心情一畅,病就好了呢!”

    吴小姐点了点头,又哭起来:“子乔,快去叫老二……可是,京城这么大,又怎么才能找着他?”

    “别急,放心好了,只需两个时辰,就能将他找出来,相信我。”

    苏木也有这个自信,只要吴老二人在京城,他就有这个信心。

    开玩笑,有锦衣卫在,什么人找不出来?

    如果锦衣卫不成,还有东厂呢!

    ……

    现代人并不知道,明朝的户籍制度比起后世却要严格许多,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实行里保制度,一家有事,一保一里连坐。

    比如某人家失火,街坊邻居都必须去救火,否则与纵火犯同罪。

    京城更厉害,不但里保连坐,每个片区都有锦衣卫的卫所、东厂的坐探,街面上还有顺天府衙门的衙役巡逻。

    以苏木现在同厂卫的特殊关系,要在京城找一个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从家里出来之后,苏木很快联络上了张永,请他帮忙寻一个叫吴念祖的泼皮。

    然后又去了胡进学所管辖的百户所,同他一道,在京城的几个主要声色犬马的场所搜山检海地找人。

    与此同时,整个京城的打行都得了一个风声,官府和厂卫都在寻一个姓吴的人。

    所谓打行,就是明朝的黑社会组织,主营高利贷赌场等偏门生意。而要想在京城做这种来钱快的行当,就不可避免地同官府有所接触。

    听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泼皮竟然惊动了厂卫,所有人都是又惊又惧,纷纷猜测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惹出了泼天也似的大动静。

    想必也是个没奢遮的好汉!

    一时间,吴念祖的大名顿时在京城的黑社会中响亮起来。

    甚至还有人在与人动手时自称:“知道我是谁吗,吴念祖是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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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此刻的吴念祖并没意识到自己在京城打行中已经成为一个旗帜性的人物,他已经在这家赌场中呆了快半个月了。头发乱成一团,眼睛里布满了红丝,眼角糊满眼屎,看起来颓丧到极点。

    赌场名叫银钩,刚开张没两月,老板据说是一个朝中大人物的身边人。

    而这个大人物究竟是谁,一般人也无从知晓。只知道,自从这家银钩赌场开张之后,顺天府的衙役就没来叨扰过一回。不但如此,就连凶狠霸道的东厂和锦衣卫对这家赌场也是视而不见,完全没有来收规矩银子的想法。要知道,像这种赌场,可是两大衙门的主要经济来源。

    于是,就有人猜测,这幕后老板肯定是三大阁楼的一个。或者说,起码也是部堂级的高官。

    不过,这个老板做起生意来气魄颇大,只要进了他的赌场,只要手头的钱输光了,想借点。打个条子,按上手印,要多少有多少。

    至于利息,也公道。

    正因为如此,赌场一开张,生意就好得不行。

    这其中,自然不乏有想来占便宜,看能不能大赢一笔之人。

    吴老二就有这个想法。

    说起这两个月,刚开始的时候他运气不错,几乎让他产生错觉:自己就要时来运转。

    事情得从胡莹被淮王抓住,他跑去找张永报信说起。

    张永离开之后,他就被一个太监给关在屋里。一想到那个太监口口声声说要将他直接打死喂狗的话,吴老二吓得一身都软了。

    本以为也就是被人关上半天,就会放回家去。

    却不想,在张永家一住就是半个月。

    原来,张永这一忙,却将他给忘记了。接着就是弘治驾崩,新君继位,然后又是淮王之乱。整个朝局折腾到大年过完才算安稳起来,等到张永偷得浮生半日闲回家去,这才发现吴老二还关在这里。

    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叫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打发掉。

    吴老二在这里被关了半个月,一肚子的恐惧和怨气,可一看到银子,却高兴起来:管他呢,有钱就是大爷,半个月就是五十两银子。别说关这里,就算是被人关进天牢,也是值了。

    至于张永究竟是身份,他也不敢去问。

    得了钱之后,吴老二自然流连于花街柳巷,吃喝嫖赌样样都来。

    俗话说,赚钱如针挑土,用钱如水冲沙。

    五十两银子看起来颇得,已经抵得上一户中下人家的资产了。可照吴老二那种糟蹋法,也不过一月,就用得个干净。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二钱银子的家底。

    如吴老二这种泼皮,又没有家室,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心中也不急。就琢磨着用这二钱银子做些什么,看能不能翻点本。

    恰好这个时候银钩赌场开张,按照业界惯例,新赌场一般都会来个大放送,输些钱出去,正好去那里占点便宜。

    也合该老二要赢,他被关张永家半月,歇了这么长时间,手风却顺得出奇。一坐下去,二钱银子就翻到了三十两。

    按说,得了这么大便宜,他该收手才是。

    可吴老二却不走,一口气在赌场中泡了三天,更是将那三十两翻到七十。

    这下可惹恼了赌场中的人,他们刚开始的时候是故意输点钱出去,好花钱买人气。可你这小子不识相,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接下来,吴老二开始走背运,一口气将手头的现银给输了个精光。

    于是,他就走上了借高利贷的歧路。

    不眠不休地奋斗了六日,饿了,就吃两口赌场提供的糕点,累了就睡在椅子上,到现在,手头已经积了三百多两外债。

    而这些欠款,还在不停打滚,只需再过几日,就会变成一笔让人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

    “开,快开!”吴老二红着眼睛指着赌台上的一个位置:“顺门,十两!”

    赌场的伙计看着吴老二笑,却不动。

    “怎么了,怕小爷没钱?快开,开了之后再说”吴老二斜着一双怪眼喝问。

    伙计赔笑道:“小爷你说什么话,小人怎么可能这么想。实在是东家有规矩,这见不着真金白银,不能开盘。要不,你……”

    吴老二不耐烦地说:“拿纸笔来,不就是写个条子吗?”

    “是是是。”就有一人端了纸笔过来,道:“要不,小爷你多借点,这里有五十两,可以多玩几把。”

    “你这夯货倒也机灵。”老二笑着接过钱,就在欠条上按下手印,将十两银子压了上去。

    不出意外,自然是输了。

    偏偏这吴老二杀发了性,索性十两十两地压,只片刻,就输了个底掉。

    “再借些!”

    这一回,却没有反应。

    老二大怒,一拍桌子:“掌柜的,拿些银子过来使!”

    就在赌场的二楼,赌场的掌柜正恭敬地站在一个青衣人身边:“东家,这泼皮明显就是在胡搞的,这阵子已经欠了咱们好几百两,再这么下去,可不是法儿。前几日伙计们就有意要催款了,只顾着怕坏了赌场的名声,一直没有动手。今日却巧,您来了,还请东家你拿个主张。”

    “把他手指剁了,一百两一根,照着点就是了!”那青衣人转过身来,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第三百二十八章 找着人了

    这人面白无须,脸色青忽忽的,额头上满是皱纹,偏偏一身收拾得利索,显得非常精干。

    说起话来,又尖又利,让人身上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青衣人冷笑一声:“都他妈想来占便宜,咱家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若人人都学他,咱家只怕连裤子都要当掉了!”

    不用问,此人自然是宫里的太监。

    赌场掌柜的一恭身:“是,小人这就去办,东家放心吧!”

    “等等。”

    “请东家训示。”掌柜的规规矩矩地站住了。

    那老太监冷冷道:“记住了,这个堂子是干爹的,只要干爹他老人家才是东家,咱家不配。”

    “是是是。”掌柜的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应公公说得是,小人该死。”

    “去吧!”应太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人带去偏房,咱家要亲自审。哼,一个小泼皮,敢来这里捣乱,如果没有后台,鬼才相信。好,就让咱家将他背后那人挖出来。”

    ……

    “啊!”吴老二被人一脚踢进屋来。

    偏房有点暗,位于赌场隔壁,刚一见门就看到里面好几个人坐在那里,眼睛在暗处幽幽地放着绿光。

    吴老二就惧了,可口头还是大声叫嚷着:“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可以随便借钱却是你们赌场自己说的。至于什么时候还,条子上可没写,出来混,得讲江湖规矩……啊!”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只大手伸过来,“碰”一声,将吴老二的脑袋按在桌子上:“应老板,人已经带到了。”

    一张苍白的脸凑到吴老二面前,尖着嗓子道:“没错,条子上没写什么时候还,可也没写不能催款啊。叫你什么时候还,得看咱们心情。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看你这个小泼皮不顺眼,所以,你今天得把欠我的钱还了。”

    这人正是应公公。

    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应公公那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吴老二心中就是一颤:“我可没钱,如果有钱,我会打条子吗?”

    “哦,没钱啊,好办。”应太监冷冷笑道:“宅子,田地,铺面,对了,你家里的人口也可以用来抵帐。说,你住哪里,我这就派人过去带消息,让你叫家里人过来取人。”

    自己父亲和姐姐现在究竟住哪里,吴老二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他这人虽然混蛋,却也不全是良心泯灭的人。知道如果告诉他们地址,父亲自然要被气到吐血,搞不好姐姐也要被他们抓来抵帐。

    其后果……

    吴老二不敢想象,就大叫道:“我天生天养,孤儿一个,哪里会有什么家里人?”

    “哦,既然这样,只能拿手指抵帐了,咱们按江湖规矩办事。你欠我们四百两银子,一根手指一百两,自己选吧,切左手还是右手?”安太监淡淡一笑,心中暗想:这小泼皮果然是有背景的,只怕这背景还小不了,否则也不会咬牙支撑着。

    明晃晃的刀子伸过来,“夺”一声插到吴老二的指缝中。

    吴老二只感觉胯下一热,有液体流泻而下。

    他这人虽然懦弱胆小,可人却异常机灵。刚才一看应太监的脸,就知道这人不寻常,和张永是一路的。

    现在为了保命,只能胡乱地说上一通,看能不能将这一场糊弄过去。

    立即就叫道:“我有家我有家,铁厂胡同三十四号。”

    这正是张永家的的地址,吴老二在那里关了这么长日子,对那地方早就刻骨铭心了。

    “什么!且慢动手。”应太监惊叫了一声,然后满面煞气地盯着吴老二:“你是那家主人的什么人?”

    “什么主人,是不是张永。”见应太监等人留了意,吴老二以为自己蒙对了:看来,这群人定然和张永认识。

    吴老二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胡诌道:“我和张永是……”本打算说是拜把子兄弟,可据他看来,这个张永应该是个大人物,这个亲可不能乱认。

    “是什么?”应太监恶狠狠地接着问。

    吴老二:“我是他的管家。”

    “哈哈,哈哈!”应太监大笑起来。

    这一笑就停不住。

    按住吴老二脑袋的那只手松了。

    吴老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陪笑道:“既然你与张永认识,大家都是自己人,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应太监突然停住笑,“把他右手砍了!”

    “什么!”吴老二跳起来:“你不是认识张永吗?”

    应太监冷冷道:“咱家什么身份,怎敢认识张管事。实话告诉你吧,咱家的干爹和张永有仇,既然你是张管事的管家。好得很,咱家就替干爹出这口恶气!”

    话刚说完,赌场的打手又猛地将吴老二按在桌子上,雪亮的刀子抽出鞘来。

    这下吴老二才意识到不好,想要挣扎,可他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又如何是彪型大汉大汉的对手。

    只能尖着嗓子大叫。

    眼见着就要被人把右手砍下来,蓬一声,门被人狠狠踢开,就有人冲进来,一脚将按住吴老二的那人踢得飞了出去。

    “什么人,好大胆子!”应太监大喝一声,屋中的几个打手同时抽出短刀,恶狠狠盯着动手那人。

    那人抱着臂膀,只看着应太监冷笑。

    吴老二本就机灵,趁此机会跳起来,飞快地躲到来人的身后。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进来的正是苏木和一个高大汉子,此人他也认识,好象姓胡名进学,是苏木的朋友。

    险死还生,吴老儿喘息未定,忙叫道:“苏木苏老爷,姐夫,救命啊,救命啊!”

    这一句姐夫喊得苏木有些招架不住:“你这个不成器的,就知道你在声色犬马场所,这一找,就找着了,走吧!”

    “去哪里?”

    “回家,有事找你去做。”苏木倒没有将屋中众人放在眼了,说完这句话,背了手就要出去。

    应太监大喝一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容易!”

    苏木站住了,回头看了应太监一眼,见他面白无须,不觉一怔,已经知道他是宫里的人。只是这人看起来面生,也不知道宫中哪个衙门的:“你要怎么样?”

    应太监狞笑着指了指吴老二:“这小子欠了咱们三四百两银子,得还;还有,你这个伙计打了我的人,又怎么说?”

    苏木如今身份尊贵,也懒得同这些人废话。、

    旁边的胡进学就道:“若我不还呢?还有,至于我打了你的人,打了也就打了,你待咱地?你不就是里面的人吗,我胡进学可没怕过什么人?”

    “你叫胡进学?”应太监脸色大变:“锦衣卫?”

    胡进学点点头,然后一拱手:“正是。”

    他的名字应太监自然是知道的,心中一凛。对于胡进学,他自然是不惧的。可他叔叔胡顺胡同知正红得发紫,却不是个好惹的。而胡顺背后,又站着一个更家厉害的人物,这人别说是咱家,就算是干爹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句“先生!”

    罢,今日这事就算了,就当是做个人情。

    应太监一摆手:“算了,看在锦衣卫的份上,你们走吧!”

    “啊,胡大哥你是锦衣卫啊!”吴老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胡大哥,你快把这些混蛋抓起来。妈的,也不出去访访,知道老二我和锦衣卫是什么关系吧!”

    说着话,一个让人意想不到事情发生,吴老二突然跳起来,狠狠地给了应太监一记耳光:“打不是你这个驴日的,还想剁我的手!敢惹锦衣卫,着死吗?小爷刚才被你吓得半死,这样就想打发我,真当我是讨口子?”

    苏木也吃了一惊,叫了声:“不可!”

    再定睛看去,吴老二这夯货一脸的得意,趾高气扬得就跟传说中的高衙内一样。

    苏木找到胡顺之后,只两个时辰就得到了吴老二的消息,这就匆匆赶了过来。眼见着那太监也算识相知趣,要放吴老二离开,却不想,吴老二却不干了,苏木差点被他气得吐血。

    应太监一时不防,吃了这**辣的一记,眼前全是金星。

    他吃惊地捂着脸:“你你你,你敢打咱家!”

    “打得就是你这个老阉货,赔钱,赔钱。不给个千八百两银子,小爷今天就不走了。真当我们锦衣卫是那么好打发的?”

    应太监一脸狰狞地看着吴老二:“厂卫厂卫,咱东厂可是排在你们锦衣卫前面的,胡进学,今日若咱家不给你这个面子呢?来人啦,把他们都给我拿下了。”

    这一声无比高亢。

    旁边的赌场中本有不少打手,听到东家的大叫,大约十来人轰隆一声提着棍棒刀枪冲来,将屋门堵住。

    吴老二听到应老太监报出家门,又看到那么多人,脸色立即就白了:“你是东厂的?”

    声音中带着颤抖。

    胡进学大喝一声,手一翻,就抽出一把短刀:“反了,就你们这几个土鸡瓦狗,也想留住我!”

    苏木皱起了眉头,这地方实在太小,挤进来这么多人,等下若是动手,只怕免不了有死伤。他和胡进学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但吴老二这个泼皮就难说了。

    若被人砍上几刀,不但这事办不好,吴小姐也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第三百二十九章 姐夫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等等!”苏木厉喝一声,然后朝应太监走去。

    胡进学:“子乔,不可,仔细让这几个肮脏货伤了你。”

    苏木摆摆手:“没事,他们不敢!”

    这一句话说得镇定自若。

    应太监大怒:“你这厮是谁?”

    苏木突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怎么的,应太监心中突然一寒,竟不绝后退了一步,只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压重重地压到他心上,让他呼吸不畅。

    应太监却不知道,苏木前一阵子往来的不是皇帝、储君,就是内阁三老,最次的也是刘瑾、张永这样的管事牌子,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上位这特有的气势。

    这就是普通百姓所说的官威。

    应太监一把年纪,在宫中混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个人只要入他眼瞄一瞄,就能将其身份猜个**不离十。

    以眼前这个青年书生身上的气质来说,他也就在宫中管事牌子,和封疆大吏身上看到过。可这人看起来如此年轻,却叫人看不透。

    他面皮一整,尖锐地叫了一声:“你什么人?”

    苏木:“聊聊如何?”

    应太监点点头:“还请教?”

    苏木淡淡一笑:“既然刘伴的手下,说起来咱们也不是外人。至于我是谁,你去问刘瑾就是了。今日的事情就这么算了,给个面子如何?”

    一个赌场的打手不明就里,怒喝道:“刚才这小子打了我们东家,今日不取他姓命怎……”

    话还没有说完,应太监就甩了他一记耳光:“咱家说话,你插什么嘴?”

    听苏木说了这一席话,应太监心中已经有个隐约的想法。刘公公如今是司礼监掌印,有管着东厂,权势滔天。如今,在京城能直呼其名的人,两只手就能数过来。这人如此年轻,又和胡进学一道过来,这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了。

    有冷汗从背心渗出来。

    没错,应太监就是刘瑾的干儿子,正得宠。

    他先前听吴老二报出张永的名头,心中一动,就有意要给老二一个厉害瞧瞧,也好讨刘公公的欢心。

    刘瑾和张永不对付,宫中众人都非常清楚。如果吴老二真是张永的管家,这次下了他一只手,刘公公不知道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他艰难地一笑:“先生要走,我自然是拦不住。不过,这个泼皮是张永的管家,来我们这里肇事,总得有个说法。小人也好去给干爹个交代不是?”

    这话已经有些低声下气的味道了。

    苏木点头:“等我见了你干爹,自然会说,走了!”

    就提着吴老二的领口朝外面走去。

    应太监又叫了一声:“先生,这泼皮欠了这么多钱,且不说了。可他抽了小人这么一记耳光,驳的是咱们东厂的面子,怎么着也得说一句话吧?”

    “说什么,又有什么好说的,我张永需要跟别人废话吗?”突然间,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笑声。

    屋中众人看出去,就看到几个同样白面无须的青衣人站在外面,为首的正是张永。

    外面的赌场打手呼啸一声:“什么人?”

    就要上前阻拦。

    “住手!”应太监惊得满头冷汗,大喝一声,惊慌地跑出去,扑通一声跪在张永身前:“小奴见过张……张,张……张老爷。”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又如何惹得起御马监的管事?

    若张永要下狠手,今日就算将他打死在这里,应太监也没处喊冤。

    张永也不理睬,径直走到苏木身边,一拱手笑道:“听人说先生在找你小舅子,我刚得到消息,不好耽搁,就亲自过来,还是慢了一步,还请先生恕罪啊!”

    吴老二畏张永如虎,一见到他,就颤个不停,再不敢说一句废话。

    苏木也一拱手:“你倒是亲自来了,没事了,我有急事,先走。”

    “先生请。”张永一伸手,微笑着做了个请的肢势。

    苏木点点头,又对胡进学道:“大个子,今日麻烦你了,回去吧。”

    就提着吴老二朝前走去。

    跪在地上的应公公突然颤声问:“你就是先生?”

    苏木:“我叫苏木,可不是什么先生。”

    又有一滴黄豆大的汗水从应太监的额头上落下,滴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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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哧,呼哧!”吴老二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前那碗胡辣汤,直吃得鼻尖冒汗。

    苏木也觉得这家馆子的东西味道不错,只吃了两筷子,就叫了一声好,说:“还真别说,这种小巷子里的馆子也有不少美食,像这种河南的名吃就做得很地道嘛!”

    话还没有说完,吴老二就叫了一声:“老板,切一斤酱驴肉,再温一壶黄酒来!”

    从赌场出来之后,吴老二就耍起赖皮,喊饿,走不动路。

    苏木没有办法,只得同他一道进了这家小饭馆。

    “你多久没吃过东西了,饿成这样?”苏木皱起了眉头。

    “大约有三四天吧,都靠赌场里的糕点吊着命呢!”

    苏木气道:“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若是叫你姐见了,也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嘿嘿,你还没成我姐夫呢,就教训起我来了?”吴老二笑着道:“今日既然你救了我一命,以前那个约定就算了。”

    “什么算了?”苏木不解。

    “就是以前你刚住进小天井的时候,我说,如果你想娶我姐,得拿一百两……还是几十两银子做彩礼的事,究竟是多少呢?”吴老二狠狠地拍了自己额头一记:“记不住,你看我这狗脑子!罢,既然你想娶,我也不要你钱了……其实你也挺有钱的,定然不会这么抠门吧?”

    苏木气得差点将一口胡辣汤吐了出去,不住地咳嗽。

    “对了,刚才那张永看起来好象很有势力的样子。还有,姐夫你究竟是什么身份,连这种大人物都搬得来。今日却是痛快,将那姓应赌场老板压得死死的。姓应的应该是东厂的人,他连东厂都不怕?”吴老二好奇地问,一想到东厂的厉害,他禁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感到一丝畏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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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女婿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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