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朝好女婿TXT下载明朝好女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朝好女婿全文阅读

作者:虎臣     明朝好女婿txt下载     明朝好女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一章 弥留

    估计弘治皇帝也没打算听苏木说话,叹息一声,自顾自道:“至于什么地方不对劲,朕想了今天,死活也思索不出一个端倪,也就不在这上面费功夫。不过,最近几日朕突然想明白了,是,君子和小人、忠臣和奸臣各有各的用处,只要人主驾御得法,就能找到其中各自的妙处。不过,这只是平日,而不是非常时期。”

    弘治脸上的红色更浓,到最后如同一只打了蜡的红富士苹果。

    苏木越看越心惊:“万岁,保重龙体要紧。”

    “不要紧。”弘治伸手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小人者,若人主强势,镇压得法,确实是一把好刀,自然所向披靡。问题是,若利刃落到三岁小儿手里,只怕不但不能威胁敌人,还割伤了自己。所以说,小人也只能平日里使使,真到了要紧的关口,还得要靠君子。因为你不知道小人什么时候会回过头来咬你一口……这德字……咳咳……当排在第一位。”

    苏木随口应了一句:“圣明无过万岁,臣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有才有德,破格大用;有德无才,培养使用;有才不德,限制使用;无德无才,坚决不用。”

    弘治眼睛一亮,轻声赞道:“说得好,单就这一句话,已经将用人之道说尽了。不过,朕却奇怪,那日在南海边上,你这样的至喇言为什么不说,却偏偏要说什么小人可用的邪理?苏木啊苏木,按照你那时所说的话,你究竟是想当一个忠臣还是奸臣?呵呵,朕也明白,当日你若只说些泛泛之言,又如何能打动朕。剑走偏锋,也是一种进身的法子。”

    这下苏木就有些经受不住了,心脏跳个不停。

    他脑子一转,恭身道:“臣不愿意做忠臣,也不愿意做奸臣,只想做个弄臣。”

    “弄臣,这……就是你的志向?”弘治倒是呆住了。

    苏木知道像这种严肃的话题一个应对失措,就是不测之危:“陛下,做忠臣又什么好?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到最后还落不到好。所谓做多错多,你想有所作为吧,一旦做错了事情,墙倒众人推,只能致仕下野,一身抱负也没地方施展。”

    “可若是去做奸臣吧,好处占尽,富贵荣华。可权势之争向来残酷,仇人满天下,一旦失势,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依臣看来,还是做弄臣的好。臣也没什么别的追求,只想这逍遥一辈子,将来就算科举入仕,也不求出将入相,当个管管图书的七品芝麻官,每天看看书,喝喝酒就可以了。臣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只想二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足矣!”

    苏木已经想得明白,这个弘治皇帝看起来宽厚,可以他目前的情形也没几日好活了。现在想的就是如何顺利将皇位传给朱厚照,也因为如此,他才一口气将身边的太监全部换成太子的人。不但如此,还下旨意严令在京城藩王正月十五前必须离京,胡顺和牟彬也被罢免了。

    你越是能干,越是要遭他的忌,还不如低调些,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哈哈!”听完苏木的话,皇帝却突然笑起来,只是中气不足,声音有些低:“很独特的想法啊,不过,也可以理解,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就好象是朕,看起来是九五至尊,代天行宪,可这其中的辛苦又有谁知道。回想起来,朕这三十来年的日子,都是替别人过的。现在想为自己活了,看一本小说书儿,却有人来废话。”

    他又摸了一把额头,上面的汗水流得更多。

    苏木:“陛下,是不是传太医?”

    “不急。苏木,原来你就这志向,在这里这么多天,是不是想家了?”

    苏木实话实说:“臣想家了。”

    “好吧,朕准你过回家去看看。”弘治:“不过,朕等着看你的书,总归要等你的稿子写上一两万言再说。朕看得美了,自然准假,朕身子虚,无法视事,也就靠你的书打发光阴了。”

    苏木无奈:“是,陛下。”

    看得美了?

    躬道你什么时候得到满足?

    说完话,弘治感觉身子有些扛不住,就传太医过来,服了一剂药自回屋歇息。

    今天苏木的写作状态不错,不片刻就将这个章节写完,刚起身转了转发酸的手腕,朱厚照等人就喜滋滋地回来了,听说父皇身子不好,忙进里屋去看。

    不片刻,就传来朱厚照这**青年的大叫声:“父皇,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话呀,你说话呀?”

    暖阁中顿时一片大乱,苏木大吃一惊,冲进屋去,却看到弘治皇帝已经气若游丝,面如金纸。

    一双眼睛空洞无物地朝上翻着。

    “万岁爷,万岁爷啊!”众太监哭做一团。

    朱厚照娇惯养了一辈子,人又胡闹,一遇到这种情形,顿时不知所措:“父皇,要不要叫太医,你说话呀!”

    可连叫了几声,却听不到任何回应,朱厚照也慌了神,忙将哀求的目光投到苏木身上:“子乔,怎么办,怎么办?父皇这是不是要大行了,我我我……是不是去请阁老们过来……”

    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急的,朱厚照的眼圈就红了。

    “还不到最后时刻,储君勿急。”苏木冲上前去,忙用右手拇指掐住弘治的人中。

    可手下的弘治皇帝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苏木也急了,顺手扯下弘治的发簪朝他鼻下一刺。

    “啊!”所有的太监都在叫。

    “苏木,你干什么?”太子也被苏木的举动吓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榻上的弘治皇帝团“诶”一声悠悠醒来,用虚弱的声音道:“不用传阁老,不能乱。”

    “父皇。”太子扑到皇帝身上,眼泪落了下来。

    弘治艰难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太子,刚才朕可把你吓住了?”

    朱厚照:“没有,儿臣不怕。父皇,要不再去传太医?”

    “没用的。”弘治皇帝:“朕不需要医生,只想看看苏木的小说,苏木。”

    “臣在。”

    “朕没办法看了,念给朕听。朕只要听得两段,身子就舒服了。”

    “快念,快念。”朱厚照不住地催促着苏木。

    “是。”苏木忙坐直身子,朗声读道:“……宝钗道:实在这方悟彻。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弘忍在黄梅,他便充役火头僧。五祖欲求法嗣,令徒弟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彼时惠能在厨房碓米,听了这偈,说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他。今儿这偈语,亦同此意了。只是方才这句机锋,尚未完全了结,这便丢开手不成……”

    ……

    一时间,满屋只剩下苏木读书的声音。

    听着听着,弘治的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嘴唇又动了动。

    朱厚照将耳朵凑过去。

    “太子,朕心中好高兴……你……你叫苏木每写完一段就……就过来念给朕听……听着听着,朕的病没……准就好了……”又咳嗽一声,弘治皇帝口鼻间沁出血来。

    “是,父皇!”太子的眼泪连串地落到父亲胸口上:“父皇放心,儿臣让苏木住在这里,每天不停地写,写好就过来读,一天一万字。不,一天两万字。”

    “傻孩子……别哭,自从你生下来,朕就没见你哭过……”

    弘治还想伸手,可举到半空,却猛地落下去。

    “父皇!”朱厚照大叫一声,回头面容狰狞地看着苏木::“读,大声地读!”

    在这个时候,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这才猛然醒悟:我也许就要永远地失去父亲了!

    “宝玉没趣,只得又来寻黛玉。刚到门槛前,黛玉便推出来,将门关上。宝玉又不解其意,在窗外只是吞声叫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宝玉闷闷的垂头自审。袭人早知端的,当此时断不能劝。那宝玉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黛玉只当他回房去了,便起来开门……”

    读着读着,苏木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稿子上的字迹在泪水中慢慢变得模糊。

    这次皇帝算是进入弥留期了,说来也怪,弘治病了一辈子,可生命力却是异常地顽强。一天一夜粒米不进,灌什么吐什么,他那张脸已经脱水,眼眶也深深地陷了进去,目光也失去了神采。

    也只有在苏木念稿子的时候,才有一道光芒一闪而逝。

    苏木也知道这应该是最后的时刻了,也试图提醒朱厚照要早做安排,毕竟,皇位的归属关系到整个大明朝的未来,关系到千百人的身家姓名。

    可一看到太子那张如同受伤野兽一样的脸,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苏木只能叹息一声,飞快地在纸上写着。这个时候也不讲究什么文彩什么起承转合,将故事讲清楚就是了。

第三百零二章 人寰

    已经一日一夜了,苏木就这样不眠不休地写着。

    至于朱厚照也在旁边跪坐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来一本佛经,双手合十,默默地念叨。

    等到苏木一停,就猛地抬起头,用雪亮的目光恶狠狠地看过来:“写完了?”

    这表情是如此的陌生,苏木默默摇头,又提起了笔。仿佛在一夜之中,朱厚照就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了大人。

    每到写完,苏木都会第一时间走到病床前,大声地朗诵。

    刚开始的时候弘治还毫无反应,等到第三次走到弘治身边时,就有一个眼尖的太监惊叫一声:“万岁爷醒了,手指动了。”

    “动了动了。”

    苏木一惊,定睛看去,只见弘治皇帝右手食指的动作非常古怪,好象是在写字一样。

    他忙将皇帝手指放在自己的手心,道:“陛下你可有话说,就写在臣的手心里吧?”

    弘治皇帝的食指点了点,然后慢慢地在苏木掌心写了起来。

    朱厚照:“苏木,父皇说什么?”

    “没什么。”

    “怎么可能,大胆!”朱厚照咬牙咆哮起来。

    苏木一转身跑出暖阁,就那么站在雪地里,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空,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刚才弘治皇帝在他手心写了三个字:“辛苦了!”

    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底说一句:“加油!”

    ……

    “是是是,儿臣明白,明白了!”

    里面传来朱厚照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太子独自一个人走了出来,面上还挂着泪痕。

    四下无人,他突然说:“好兄弟,谢谢!”

    “什么?”

    “子乔,谢谢你为父皇所做的一切,刚才父皇已经写给我了。他说,你这一日一夜……”太子哽咽着道:“父皇说了,你已经有些日子没回家了,本打算给你一天的假,可那书实在有趣。父皇想等到尤三姐嫁给柳二郎以后才准你出去。”

    太子:“苏木,还有多少字?”

    “大约还有一万字吧,我今天晚上在熬一个通宵。”

    “我陪你!”朱厚照。

    ***********************************************

    已经是大年初八的傍晚了,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

    瀛台位于中海和南海之间,正当风口,夜里,那风声就如咆哮的怒涛,整个世界都仿佛被轰击得在颤抖了。

    从窗户看出去,漫天都是卷起的雪粒子。

    这雪,却是今年最大的一场。

    已经熬了两天一夜,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而痉挛。

    苏木周一颤,笔落到地上。

    再看自己的手竟如同鸡爪子一样颤个不停,他使劲地拍了几下,怎么也恢复不过来。

    再回头看去,屋中静谧无人,只朱厚照趴在一张桌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这小子也累坏了。

    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守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竟然弄来了一盒金粉,刺破了舌头,合着血将一篇《金刚经》反反复复地抄着为父皇祈福,也不知道抄了多少遍。

    到现在,他嘴角还带着一丝血痕。

    毕竟是个小孩子,熬了这么长时间,心神激荡之下就扛不住了。

    看着他的模样,苏木突然有些心疼起来。倒不是因为其他,纯粹是朋友之间的友谊。十五岁不到的年纪就要失去自己的父亲,如果是在现代社会,这年纪的孩子都还在父母怀里撒娇。而他,也许再过两天就样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君王,担负地沉重的责任。

    无忧无虑的时光就要过去了。

    不忍心打搅朱厚照,苏木悄悄走到火炉旁边,倒了一盆热水,用热毛巾裹住右手烫了半天,才将手掌伸展开来。、

    正要回去继续写作,回头一看,却见到弘治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将一袭棉袍盖在儿子的身上。

    只见他满面的笑容,笑得很是舒展,这一刻,他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个溺爱孩子的慈父。

    “陛……”苏木心叫一声不好,冷汗顿时沁透所有的衣裳。

    刚要叫,弘治皇帝却麻利地转过头来,朝他摆了摆头,又指了指儿子,示意不要打搅他的睡眠。

    然后,他又指了指外面,然后背着手悠闲地走了出去。

    苏木立即明白,弘治皇帝这是到了最后的时刻了。

    也不废话,一把抓了案上还没写完的稿子,只几步就到了屋外。

    却见得弘治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敞的大袍,在北方中猎猎飞舞,就如同要飞上天空一样。

    “陛下。”

    弘治却一声清啸,吟道:“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好凉爽,好畅快,朕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就如同这病完全好了一般!”

    苏木走上前去,一恭身,用双手将稿子举过头顶:“臣苏木,已经将尤三姐一节的故事写完,进呈御览!”

    “这么快,快给朕!”弘治皇帝惊喜地叫了一声,一把抢了过去,然后贪婪地看了一眼,却停了下来。

    “陛下。”苏木小心地看着他。

    “算了,不看了!”弘治突然松开手,那十多页稿子被风一吹,高高飞起,如同一群白鸽连翩升高,消失在中南海广阔的湖面上。

    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何必看,何必看?其实,朕心中也是知道的,以柳二郎那种没担待的个性,自不要反悔,而尤三姐又刚烈,此事定然不得圆满。与其看了徒增惆怅,莫若不看,也好留个念想。”

    苏木眼圈一红,眼泪不住落下。

    “别哭,别哭,哭也没用。生死一物本是寻常,如那夏天的花开得艳丽,可总归有凋零一日,这就是日月轮回,天道循环。”

    “陛下!”

    “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弘治皇帝一摆头:“朕累了,什么都不愿意去想,身后事自然有身后人。朕操心了一辈子,这一刻突然悟了,朕今朝却是要不管不顾一回。”

    他一振衣袖坐在一块石头上,朝苏木笑道:“朕看了你这么久的书,听你说了这几日的故事,多谢了。现在,轮到朕说故事,你听。”

    “就说,从前有个皇子,他母亲是一个普通宫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种,在一个偶然地机会得到了皇帝的临幸,坏了龙胎。可是,皇宫中的女主人是一个恶毒的妇人,只要有宫女怀了龙种,就会被她害死……后来呀,这个皇子出生之后就被好心人偷偷养在宫中,直到十八岁……皇帝一直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他已经一把年纪了,有一日想起自己就要绝后,叹息一声流下泪来,说‘朕一把年纪了,怎么连个子嗣都没有,朕这是犯了什么错,老天爷你怎么这么惩罚朕呀’,这时候,一个太监跪在地上大哭‘陛下,你有儿子。’……”

    “后来皇帝和那个皇子团圆了,很完美的结局啊,苏木,你说是不是?”

    苏木沉默不语。

    皇帝依旧带着笑容:“但是,后来那太监却莫名其妙地自杀了,而那个皇子的母亲也被人害了。这就是权力,权力这种东西啊,直把人心都扭曲了。其实,天家才是这世上最残酷,最薄情寡义的地方。所以,朕从小就由着太子玩闹……那是因为,朕就是故事里的那个皇子,朕从小就生活在死亡的危险之中,没享受过一天的快乐。别人有童年,而朕只有隐忍……”

    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终至轻不可闻。

    风停了,雪不住落下,堆在弘治皇帝头上肩上。

第三百零三章 落雪之夜(一)

    屋中的地龙烧得旺,不但如此,连夹墙里喂了炭火,热得跟夏天一样。

    但屋中的人还是在咒骂着老天爷。

    “这贼老天,怎么冷成这样?”淮王赤着干瘪的身体躺在床上,旁边有两个妙龄少女正轻手轻脚地拆开他头上的纱布,然后将一团绿糊糊的药膏抹上去。

    大约是碰到了鼻子上的伤口,淮王一个哆嗦,只感觉这道火辣辣的痛楚直冲脑门,浑身上下同时有黄豆大的冷汗渗出。

    惨叫道:“轻点轻点,你们这两个贱人着死吗?”

    两个婢女惊得花容失色,同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来人啦,来人啦!”

    听到这一声叫,出乎淮王朱见淀的意料,贴身太监却没有出现,反倒是一个中年文碰一声推开大门。

    冷风卷着雪花扑进屋,遇到热气,瞬间消失。

    淮王被吹得一个哆嗦,怒喝:“你……”

    定睛看去,却是自己的首席智囊李士实,“原来是你,大半夜的怎么过来了?”

    李士实一身青衫,眉宇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憔悴。

    他几日前被罢免一切官职之后却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在各王府和各大衙门中四下串联,这几日也不知道见过多少人,说了多少话,累得仿佛老了十岁。

    他也不说话,只朝地上两个女子看了一眼。

    淮王知道李士实有要紧的话说,对两女骂道:“两个小贱人给本王滚,等下再跟你们算帐。”

    等两女含泪出去,淮王看了看大敞的门,裹起被子,不满地说:“李大人,先把门关上,冷煞本王了!”

    李士石却不动,反倒是一脸的森然:“王爷快穿衣裳。”

    “怎么了?”

    “今天晚上估计是睡不成了。”

    “可是……”淮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朝东面的紫禁城方向看了一眼:“可是那边的那个大老爷……”

    李士实点了点头。

    雪还在不住地吹进屋中,里面渐渐地混沌起来。

    “操!”淮王粗鲁地骂了一句,也顾不得穿鞋子,以这个年龄的老人所不常见的敏捷冲到门口将门关上:“说说,究竟怎么回事,死了没有?”

    “王爷,如果死了,景阳钟会敲响的。”

    “你说的是废话?”鼻子还在一阵一阵地疼,淮王心中的邪火也一阵阵往上涌。

    李士实整理了一下思路:“王爷,我前几日花了很多的功夫买通了太医院的太医,据太医说,皇帝陛下前日突然清醒过来,还陪太子说了半天话。接着又昏迷过去,如今已经到了弥留阶段。据他说,凭皇帝的脉象,也只一两日的工夫,想来就在在今晚了。王爷,是时候发动了!”

    “发动,发什么动?”淮王突然用可怕的模样盯着李士实,咆哮道:“现在你说这些屁话做甚,前几日叫你联络牟斌,结果宫里的老爷突然将牟指挥给罢免了,还将京畿附近的军队都调进城了。我这个侄儿啊,平日里看起来好象是个弱不禁风的痨病鬼,其实精得跟猴儿一样!现在我们困在这里还能做什么,本来各家王爷同时发动,未必不能好好闹一场。现在好了,人家大军都开进城来,我等还能做什么?皇帝就是个老狐狸,他儿子是头狼。还把我打成这样,如果落到我手头,定叫他们父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提起自己身上的伤,淮王恨得牙关痒痒:“还有那个苏木,兔崽子,本王非屠了他全家不可!”

    这一通骂就停不下来,等了半天,李士实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拉开门。

    “关门,关门!”

    李士实却不理睬,对着雪幕喝道:“公公,进来吧!”

    “什么进来?”淮王吃了一惊:“来的什么人?”

    风雪中,一个身穿宽大斗篷的人一步就跨进屋来,拉开风帽,露出一张康青的脸。

    大约是因为在外面占了很长时间,他眉毛已经粘满了白色的雪粒子,被屋中的热气一蒸,化成雪水满面流淌。

    此人大约三十岁上下,面白无虚,杏眼在灯光下闪闪发两,两条柳叶眉微微耸动,五官精致得就如同新烤出来的白瓷官窑,竟然比普通女子还娇媚三分。

    再看到他一身的宫装,不是太监又是什么?

    “见过淮王。”

    淮王吃惊地张大嘴:“你是?”

    门关上了,呼啸的北方被关在屋外。

    那个太监:“东缉事厂,徐灿。”

    东厂的恶名淮王是闻名已久的了,专办御案,手段也比锦衣卫还毒辣上几分。而徐灿这个名字他也不陌生,东厂厂公,司礼监首席秉笔太,内相中派名第二,直接掌握宫禁,可谓是全天下第二有权之人。

    一刹间,淮王心中一寒冷,就有个古怪的念头:事发了,事发了!

    裹在身上的被子落到地上,淮王那具干瘪的身体上布满了黄豆大的汗柱:“徐……徐公公?”

    徐灿也不回答,却俯身抓起地上被子批在淮王身上,小声道:“王爷浑身热汗,仔细受了亮。”

    被他尖锐的指甲划过脖子,淮王仿佛被一条毒蛇缠住了,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可是来抓捕本王的……”

    说到这里他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力气,尖叫一声:“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是他叔,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我冤枉啊!”

    李士实一脸的尴尬:“王爷别急,徐公公不是得了圣旨来问话的。”

    “啊,不是来抓本王的?”淮王一呆,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么,徐公公你大雪天来见本王,究竟是为什么呢?”

    徐灿突然一拂宫装的长摆,跪在地上,突然“哇!”一声痛哭起来:“王爷啊王爷,陛下不成了,也许今夜就会山陵崩。如今,储君年幼,六宫人心惶惶,眼见着就是一场大乱,须得有一德高望重的皇族主持大局,扶持幼主,稳定大局。徐灿想了想去,入京诸王中,只淮王你辈分最高,声望最著。为大明江山社稷,为天下百姓计,徐灿请大王速速起程进驻西苑,擎天保驾,我东厂万余人马,愿唯大王马首是瞻。大王,请下决心吧!”

    说到这里,徐灿不住磕头,泪水一滴滴淋在地上。

    须臾,面前地下的金砖上就是一片水迹。

第三百零四章 落雪之夜(二)

    宁王府,书屋。

    外面寒风呼啸,屋中却是温暖如春,一张长长的大案上,砚台中的墨汁已经磨得浓黏。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檀香已经点着了,幽幽的香烟袅袅升起。

    一片静谧的宁和气氛中,一丛水仙花正在怒放。

    娄妃正提着笔用娟秀的小楷在一张三尺生宣上抄写着什么,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秋装,显得有些瘦弱。

    宁王背着手在后面看了几眼,笑道:“爱妃的字又长进了,不错,不错。但是,爱妃这手端庄娟秀的小楷用来抄唐人的这手绝句却不合适,也写不出那种洒脱和自在。”

    说着话,他低声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如此诗句,当用核桃大字,饱饱蘸一管墨,以行书随意写出才是。”

    娄妃有些不好意思:“王爷,臣妾又不是男儿,也写不来那种字。”

    “是啊,是啊,其实,爱妃的字用来抄录李易安的词作最好不过,只今日雪大,却不应景。”宁王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几页纸来,放到娄妃面前。

    看模样是四五首诗。

    “这是什么?”娄妃惊讶地看了一眼,然后就被那纸上优美的诗句吸引住了,眼睛亮得吓人:“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无心饰萎苕.价高村酿熟,年稔府粱饶.葭动灰飞管,阳回斗转杓.寒山已失翠……咦。这是写雪景的争联即景诗,偏偏又作得如此之好。王爷这是从什么地方抄来的,作者何人?”

    宁王一笑:“是从一本小说书儿上抄来的。”

    “小说书,怎么可能?”娄妃一愣,她也不是没看过演义话本,老实说坊间的书儿大多低级趣味,文字也粗糙得不人猝睹。里间虽也有诗句,但大多写得狗屁不通,也就点个题什么的,看过就丢,没有任何鉴赏价值。

    像手中这些诗作,任意挑一首出来都会轰动一时。作者自然是将这种佳作视若珍宝,又怎肯用在小说书里活生生糟蹋了?

    宁王:“这本书最近在宫里可有名得紧,乃是当今万岁最喜欢的本子。宫里的宫女太监,但凡识的几个字,都藏了一本,看得如痴如醉。爱妃,还好今年年三十万岁病倒,也没赐膳,你也没机会进宫朝拜皇后娘娘。否则,若是后妃们在席间说起这本书儿,你还真没法子插嘴,倒无趣了。”

    娄妃吃了一惊:“什么书这么脍炙人口?”

    宁王:“这书叫《红楼梦》,作者是苏木?”

    “苏木,是他?”娄妃低呼了一声。

    “怎么,爱妃知道这人。”

    “不但知道,还远远地看过一眼。”娄妃就将那日在通州,苏木和龙在赛诗一事细细同宁王说了,一边说,一边提起笔将苏木《红楼梦》中的诗词工整地写在纸上。

    等到那几首诗作抄完,就已经将这事说清楚。

    宁王:“原来如此,哎,这个苏木真是惊才艳绝,在诗词上的造诣,已是当世第一,龙在输在他手上也不冤。”

    娄妃点点头,神色有些激动:“此人确实了得,王爷是否动了爱才之念?”

    宁王:“本王是爱他的才气,不过,苏木可是万岁爷和储君跟前的红人。再说,他得罪了龙明卿。本王怎么说也得找个机会替龙在将场子找回来……”

    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看去,正是一脸亢奋的龙在。

    娄妃:“正说着龙先生,他就过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宁王一笑:“爱妃你也知道这个笑话。话说,这个笑话儿也是苏木说出来的:世界上什么人跑得最快——曹操,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

    娄妃扑哧一声笑出来。

    龙在已经到了门口:“大王,十万火急!”

    娄妃忙退了下去。

    “进来吧,怎么了?”看着龙在那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宁王问。

    龙在一步跨进房中,顺手将门关上,颤抖着声音道:“刚才龙在收到王爷在宫中耳目来报,陛下……陛下已经弥留了,估计就在今天晚上。”

    宁王一脸的平静:“不奇怪,年三十时陛下病倒,就有消息说万岁挨不了几日,算也也就这两天的事情。”

    “王爷……王爷,难道你就在一边看着,什么也不做?”龙在声音颤得更厉害。

    宁王:“陛下若是大行,国家自有制度,自有储君在。我大明朝又有规矩,藩王不得过问国政,不许做什么,等新君的旨意吧!”

    龙在突然猛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三声音却大起来:“王爷,难道你忘记了淮王年前所说的话吗,国政糜烂至此,正需要有识之士振臂一呼,正本清源,这个人就是王爷你啊!”

    宁王却摇了摇头:“淮王要做贤王,本王却是佩服得紧。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事,我参杂进去做什么,又做得了什么?”

    龙在压低声音:“禀告王爷,先前徐灿徐公公派人来联络我王府,说是万岁一旦大行,定然有乱臣贼子居心叵测,意图捉乱。他想请王爷出面主持大局。”

    “徐灿,东厂徐灿?”宁王神色一变,凝重起来。

    “对,就是他?”龙在满面的亢奋:“王爷,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已被免职,南北衙群龙无首。而万岁已经陷入昏迷,没有皇帝旨意,就算这京城里乱成一团,入京戒严的军队也不敢离开防地一步。只有东厂手头还握有一定军力,不如……”

    “哈哈,哈哈!”宁王突然大笑起来:“明卿啊明卿,你叫本王怎么说你。你呀你呀,你有的时候就是书生意气,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听到这笑声,龙在愕然地抬起头来。

    宁王:“明卿大约还不知道,就在你来见本王之前,那徐灿已经去了淮王府。你猜,他会对淮王说什么话,是不是也同样请淮王出面主持大局啊?扑哧,人家淮王怎么说也是诸王中辈分最高,威望最高的一个,相比之下,本王刚继位不过一年,还上不得台面。他徐灿也就是多方下注罢了,你怎么连这都想不透?起来说话吧!”

    说完话,就一把将龙在从地上扶起来。

    龙在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徐公公……阴险小人。”他神色有些黯然:“王爷,储君年幼荒唐,大失人望。如今诸王都有换马的意愿,要好好整理一下皇室家务。这样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以后还能找着这样的好时机吗?”

    宁王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不急,再等等看,如今的京城就是一个大赌局,有人已经早早地拿着筹码上了桌,一抛千金,好生阔绰,以为就能将其他人吓住,不敢上场了。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龙在眼睛里有异光一闪:“王爷?”

    宁王:“明卿,你马上出去一趟,给本王带个口信。”

    “请王爷示下?”

    宁王:“你去找高原,就说,东厂徐灿勾结淮王,意图谋反。叫他控制住锦衣卫,严密监视,一旦京城有所异常,立即出兵平叛。”

    “高原……锦衣卫经历司高原,出……出兵平定徐灿叛乱!”龙在惊叫出声,冷汗淋漓而下。

    看着龙在匆忙离去的背影,宁王提起笔接着抄录起苏木的诗句:“年稔府粱饶.葭动灰飞管,好,好一个苏子乔,真人才也!”

    写完,将笔一扔,嘴角带着冷笑:“徐灿小人,四处投机。淮王昏聩,冢中枯骨。嘿嘿,一桌子菜来了两个客人,看谁最后吃到嘴里!”

第三百零五章 落雪之夜(三)

    淮王府内。

    当徐灿跪在地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淮王惊得大叫一声,连退了好几步。

    满面都是惊恐:“不,不,不,不行。”

    李士实忙伸出手去一把将他扶住,连声催促:“大王,下决心吧!”

    他以为淮王还在犹豫,和淮王相处了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老王爷。

    淮王心胸狭窄,性格粗俗不说,偏偏又志气啊才疏。真遇到事,又胆小如鼠,不是以后担待的人。

    “下……下什么决心?”淮王喃喃问:“不行的,你们不知道今上的性子,他看起来柔弱,其实这心计深得很。年三十太庙那一出你们也看到了,皇上那是在忌我了,怎么可能不留后手?。搞不好,如今我这王府四周都是探子,只等本王一出去,就被他们捉住,丢进大狱里待罪。本王是决计不肯冒这个险的。”

    李士实也知道事关紧要,他这人对于名利一物看得极紧,在官场混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爬到太常寺丞的位置上。

    可因为牵涉进诸王请留京城一事中,被罢官夺职。

    如果什么也不做,他也没有可能在复职,只能回家养老去了。

    没有官职,没有权力,对他李大人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无论如何,这次得奋力一搏,如果成功,那就是从龙首功,公侯万代自然不在话下。如果失败,哪又如何,不过一死而已:大丈夫,不五鼎食,就五鼎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淮王的拖延和怯懦却叫他非常的无奈,忍不住叫了一声:“徐公公……”

    徐灿跪在地上哭了半天,却等了海王这么一句话,顿时气顶了心。

    他也知道皇帝大约就会在今天晚上驾崩,就算不是这样,也是废人一个。只要带兵进了西苑,整个天下还不是他徐某人说了算。

    只是,名不正言不顺,总归要扶植一个朱性的王爷出来主持才好。

    前几日李士实前来联络,徐灿还有些犹豫,毕竟这事关系到自己的脑袋。

    可那天皇帝居然将身边的太监全部换成了太子的人,还对他徐公公说了那种不留情面的话,徐灿就大彻大悟了:看样子,我徐灿是在天子那里彻底失去信任了。皇帝的病好了,我徐灿这个东厂厂公肯定是干不下去的;他若驾崩,太子登基,以咱家和太子东宫苏木等人的仇恨,一样要被赶出司礼监。

    文官们若是在政治斗争中失败,大不了回家种田。太监若是倒了霉,落毛孔雀不如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骑在他徐灿头上拉屎。那时候,并不是一个死字那么简单。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情形,徐灿一咬牙下了决心,索性将注全部押到淮王身上。

    却不想,淮王如此懦弱,徐灿急火攻心,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淮王的手,道:“王爷猜得没错,你这王府周围都是探子,不过却是我东厂的人,大家伙都在等你主持局面呢!王爷怎么能够就此退缩。”

    说完,朝外面喝了一声:“来人啦!”

    就有两个太监快步冲近来,一把将淮王架住。

    淮王:“你们要干什么?”

    徐灿指着淮王,下令:“给王爷更衣,换吉服。”

    李士实也叫道:“快快快,换上衣裳去东厂!”

    “你们干什么,李士实,你这个白眼狼!徐公公,徐公公,你这个阉贼!”

    徐灿只铁青着一张脸:“王爷你要骂,等天下鼎定,徐灿自会到你驾前负荆请罪,现在,为天下苍生计算,我个人的安危却算不得什么,快些!”

    在淮王的连声怒喝着,两个太监麻利地给他换上藩王袍,拖着他就朝外面跑。

    刚一出门,又是一阵白毛风吹来,淮王口鼻中全是雪,感觉再不能呼吸,一身上下都冻得僵硬了。

    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感觉眼前却是太监们那张苍白的脸,看情形,整个王府已经彻底被东厂给控制住了!

    淮王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被人塞进一辆马车里,车疯狂地朝前奔驰。

    好半天,身上才暖和起来,脑子也清醒过来。

    看了看身边一左一右的李士实和徐灿,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冷死本王了,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徐灿故意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低声道:“禀王爷,这是要去东厂。厂子里各主管都在召集人马,等到齐了,看到王爷的人,大家伙心就定了,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这个大局还得王爷来主持。从现在开始,我东厂万余人的性命就算是托付给王爷了,为命是从。

    怎么,王爷不相信我们东厂办事能力?”

    徐灿目光炯炯地看着淮王:“放心,一切有我,定然安排得妥当。”

    淮王才有了精神,一想,对啊,东厂可是比锦衣卫还厉害的存在。有他们在,又有一万多人马在手,这什么事情都做得,本王有怕什么。

    一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激动起来,身上开始躁热,就身手拉开门帘子看出去。

    长街寂静无声,只三辆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风驰电掣。、

    夹杂着雪粒子的风吹来,却不觉得冷了。

    这个时候,淮王突然看到一条熟悉的人影骑了一匹马在另外一条街上走着,大约是雪实在大,他坐下的马走得很慢。

    这人正是同淮王有深仇大恨的苏木。

    “大雪天这鸟人出来做什么?”淮王一呆,立即喝道:“停车,停车!”

    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徐灿问。

    “本王看到苏木了。”一提起这个人的名字,淮王被打断的鼻梁又开始疼起来,红着眼睛道:“徐公公,反正今天晚上要大干一场,索性先将这小畜生拿下,直接打死喂狗。这才是冤家路窄啊!”

    “苏木,他不在西苑陛下驾前吗?”徐灿突然一怔,失惊:“糟糕,皇帝醒过来了,快走,快走!”

    “怎么了?”李士实问。

    徐灿森然道:“苏木随侍驾前,如果陛下还在弥留,定然走不了。如果陛下大行,景阳钟会响的。他现在却突然出宫,估计是要回家去。想来陛下定然已经醒了,而且病体没有恶化。若是让万岁爷知道我们在一起,又闹出这么大动静,咱们才是真正的死无葬僧地了。快快去东厂,等招集齐人马,立即发动!”

    李士实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是,得马上走。”

    淮王还在叫:“先杀了苏木再说!”

    李士实:“大王,要杀一个苏木何等简单,且留他一条小命,以后再说。大事要紧,又何必在这里耽搁。”

    “不行,不行!”淮王还在不住摇头。

    徐灿却已经不耐烦了,伸出头喝道:“快走,别停下!”

    三辆马车又朝前行去。

    这个时候,在最后一辆马车上却有一条人影猛地跃了下来,在雪地上滚了几圈。北风呼啸,直如怒涛,眼前又全是雪粒,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却没有人发现他。

    顾不得浑身的痛楚,吃力地怕起来朝旁边那条街道跑去,大声喊:“苏木,苏子乔!”

第三百零六章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在半个时辰前,西苑,瀛台。

    “陛下!”突然间,有人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苏木,万岁爷……万岁爷他……”

    苏木回头看去,却是刘瑾。

    他也不说话,只沉重地点了点头。

    “陛下啊,万岁爷啊!”刘瑾连滚带爬地走到弘治皇帝身边,将手指凑到陛下:“没气儿了!”

    “碰!”殿门开了,就看到太子满面泪水地站在门口,任由着风雪一阵阵打在脸上,泪水却如泉水一样涌出来。

    “太子爷啊!”

    刘瑾跪行到朱厚照身前,一边哭号这一边磕头:“太子爷,陛下他,他老人家大行了!”

    “父皇!”朱厚照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父皇啊,你怎么就走了,你丢下儿臣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可怎么过下去啊!”

    这片哭声惊动了殿中其他人,只片刻,东宫的太监和侍卫们同时涌出来,跪在皇帝跟前哭成一团。

    苏木心中也感觉疼不可忍,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和弘治皇帝相处的种种件件,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只想也放声痛哭一场。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心中有个危险的声音响起: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

    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皇帝已经大行,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让太子登记,主持大局。否则,再拖延上片刻,消息传出宫去,叫宁王他们知道,也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祸事。

    靠着现代人的先知先觉,苏木自然知道宁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现在的宁王反相不露,未必有那个能力和魄力悍然起事,可保不住其他藩王别怀心思,尤其是那个淮王,年前甚至还联络在京诸王联名上折子,请留在京城不回封地,这事没鬼才叫希奇呢!

    现在皇帝里帝王更替,别说宁王,换一个三岁小儿也知道,现在是发动的好机会。只要控制住西苑,就是控制住整个天下。将来无论是篡位,还是另立新君,还不是他说了算。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后果,苏木就清醒过来。

    他一把将朱厚照扶起:“别哭,快起来!”

    朱厚照满面泪水,怒视苏木,大喝一声,一拳朝苏木打来。

    苏木也不躲闪,任由太子着一拳打在自己的脸上,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太子大声哭啸:“该死的东西,父皇驾崩了,难道我就不能哭一场,你的良心何在,枉我平日间那般待你!”

    一双眼睛就仿佛燃烧了一般,充满了哀伤。

    苏木也不去擦脸上的血,毫不客气地回噔回去:“太子要哭,可以,等大行皇帝入土为安,苏木自会陪储君大哭一场,可现在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又是一拳打过来。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苏木还是没有躲,血流得更多,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因为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大明朝的皇帝,是天子,天子不能哭!”

    “天子!”

    “陛下……不能哭啊!”所有人都哭着跪了下去。

    苏木大喝道:“你忘记了天子应该担负的责任吗,哭哭啼啼,算什么人君?还有这么多大事要办,大家都看着储君你呢!”

    张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不住磕头:“储君,请下令吧,请下令吧!”

    “下令,下什么令!”朱厚照还在哭,毕竟是个小孩子,遇到这样的大事,他还是有些六神无主:“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张永:“储君,听苏先生的吧!”

    刘瑾也大叫:“苏木,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木根本就不知道这皇位该怎么叫朱厚照继承下去,又有什么事情应该做。听众人这么一说,心中一震:对对对,得想想该怎么做?眼前看起来虽然平静,可天才知道黑暗中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偏偏弘治皇帝去世前又没有做任何安排,估计他也是觉得太子名位已定,到时候直接接位就是了。

    却不知道,事情并不想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千难万险,云谲波诡都快赶上清朝康熙年的九龙夺嫡了。

    看到太子哭成个泪人,又六神无主的样子,苏木恍惚间将这个小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兄弟一般,感觉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

    今天无论如何得帮他一把,为了友情,也为了我苏木自己的身家性命。否则,若有个意外。不管是淮王还是宁王最后火中取栗,以我苏木与他们的仇怨,那才是一个死字。

    咦,雍正究竟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康熙去世那一夜他又做了些什么呢?要知道,康熙当时可是没立太子的,在遗诏没有起出之前,任何一个皇子都有机会觊觎大宝。

    对,就照雍正当时所做的一切干吧。

    二月河的《雍正大帝》苏木读过,同名的电视连续剧他也看过,自然非常熟悉。

    当时,雍正首先做的就是控制整个皇宫,这才是关键的关键。

    想到这里,苏木忙大喝一声:“刘瑾何在?”

    刘瑾一颤:“苏先生请讲。”最近因为张永的事情刘公公对苏木颇有看法,可太子登基一事关系到大家的身家姓名,若说起韬略来,他还是很信任苏木的。

    “秘不发丧。”苏木:“马上带侍卫全副武装守住瀛台,一个人不许放出去,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违者,杀无赦!”

    “好,我这就去办!”

    “张永。”

    “在。”

    “今天内阁值房是哪一个阁老值夜?”

    张永像是想起了什么,失惊道:“今天内阁恰好没安排阁老值守。”

    苏木心叫一声不好,“那么,明天是谁值守?”

    张永:“是李阁老。”

    “好。”苏木立即对朱厚照道:“太子,请马上写一封信给刘阁老,叫张永马上装带出去。”

    朱厚照还在大哭,人却已经清醒了:“写什么啊?”

    苏木:“就写……就写皇帝陛下龙体大好,太子你已经有几日没读书了,未免得荒废了学业,请刘首辅过来讲课。有刘相和李相在,三大阁老来了两个,只要等到卯时,一切大局可定。”

    朱厚照:“我……我我我,我马上去写。”

    说完就要冲回屋去动笔,苏木又一把将他拉住:“储君,把陛下的金箭令牌给我。”

    按照雍正登基那天的安排,除了将上书房大臣张廷玉叫到身边震慑群臣之外,他还命领侍卫内大臣隆科多带兵进宫警戒,这才将诸王的蠢蠢欲动压制住,顺利继承了皇位。

    大义固然需要,枪杆子却更是要紧。

    所谓金箭令牌说穿了就是皇帝用调动兵马的兵符,见令如见朕。

    现在最重要的是调一支可靠的部队进驻西苑,只要军队一进来,大事成也!

    “金箭?”朱厚照突然有些犹豫了,他虽然年幼,却也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只要这令箭一交出去,整个北京可算就控制在苏木手头了。

    他若是有个什么异心,结果……不堪设想。

    苏木诚挚地看着太子,很随意地说道:“朱大将军,难道你怀疑苏木。”

    一句“朱大将军”打消了太子的疑虑,有看到苏木已经被自己打得青肿的脸,心中想起往日自己和苏木的情分:是啊,苏木若是有反心,以他天下第一的武艺,要取我的性命当易如反掌,刚才明明被我打得这么恨,却是生生地受了。我怀疑其他人可以,惟独不能怀疑苏木啊!

    太子走到弘治身边,又哭了一声,从父亲怀里摸出金箭令牌,递给苏木:“子乔,我……我心里已好乱,一切就托付你了。等到事了,咱们在好好比试一场武艺,你还我两圈。”

    苏木叹息一声:“只怕到时候,你我已是君臣,再没有动手切磋的机会了!”

    太子握住苏木的手,有几滴滚热的泪水落到苏木手上:“苟富贵,勿相忘!子乔,保重,我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骑了一匹马从西苑出来,雪越发地大了。

    在出来之前,苏木看了下时辰,正是已时。大约是后世北京时间十一点钟模样。

    等到卯时两个阁老进宫,还有五个小时不到,在这期间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故。

    苏木在出来的时候已经想得明白,虽说有金箭在手,可以调动天下兵马,可调谁不调谁却非常重要。比如进京戒严的京营部队就不能调,这些人马他一个人也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些人当中谁对皇帝忠心耿耿,而谁又已经被其他人买通。

    除了京营,京城中可用的武装力量就只剩东厂和锦衣卫了。

    东厂肯定不能去调,徐灿和他苏木有仇,现在送上门去,肯定会被人家一刀给喀嚓了。

    剩下的就只剩下锦衣卫这个选择。

    锦衣卫那边,胡顺可是自己的准老丈人。问题是,他已经被罢免了。不但他,连牟斌也被摘了官帽。

    胡顺现在还能调动一兵一卒吗?

    风雪好大,走得艰难,不片刻他就被风吹得浑身发冷。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从旁边冲出来:“苏木,苏子乔?”

    苏木勒停了马,目光透过风雪吃力地看过去,却是一个太监,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你是?”

    “苏先生,我是王岳。”

    “啊!”苏木吓了一大跳,一身都绷紧了。

第三百零七章 惊闻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苏木这次想起来,这家伙不就是那日率众围攻胡顺甜水胡同百户所的东厂大档王岳吗?

    那一战给苏木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不但百户所被烧成白地,就连胡顺、胡进学叔侄也被人生擒活捉。如果不是朱厚照和三十来个东宫侍卫快马赶到,只怕自己也要陷入敌手。

    到后来,锦衣卫以为未来的正德皇帝是东厂人马,招集大票人马过来报复,这才让苏木在最危急关头绝处逢生。

    其实,这个祸水东引之计还是非常成功的,每一步都在苏木的算计之中。

    只不过,苏木还是被所遇到的危险吓了一大跳,这可是他穿越到明朝之后第一次将自己置身于生死边缘。

    下来之后苏木很是检讨了几日,觉得自己将所以希望寄托到即将到来的援兵之上,差点玩火**,这样的事情,以后却不能再做了。

    弘治皇帝今日大行,未来究竟是谁继承皇位,乃是明帝国头等大事,也关系到千万颗人头,关系到苏木的身家性命,如果让淮王或者在京城的其他王爷登基,自己这个东宫心腹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一看到王岳,苏木背心的冷汗就出来了,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前几日我因为和徐灿在弘治皇帝那里起了冲动,那死太监怀恨在心,派王岳截杀我来了?

    不对,如果东厂真要动我苏木,怎么可能只派王岳一人过来?

    这事怎么透着希奇?

    苏木有点看不明白,但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迟疑。

    苏木在出宫之前早就问侍卫要了一把尺长的短刀藏在怀里,此刻也不说废话,猛地抽出刀子,脚使劲在马腹上踢了一脚:“杀!”

    雪亮的刀子就朝王岳脖子上斩去。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苏木自从穿越到明朝之后,每日都和未来的正德皇帝一起锻炼身体,勤修武艺,现在又骑了马上,对付一个半老太监还是很有信心的。

    “啊,不要!”王岳大惊,就地一滚,堪堪躲过。

    苏木马术不精,又没有马战的经验,这一刀落空,刀子就砍在路边的一根栓马桩上。

    “叮!”一声,黑暗中溅出几点火光。

    人借马力,力量也大,苏木手一麻,那把短刀就脱手而出,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既然动了杀戒,苏木心中的杀意再也遏制不住,“驾!”一声,拉转马头,朝王岳冲去,就要将他踩死在地。

    王岳先前从马上上偷偷跃下已经摔得七荤八素,刚这一滚仓促之间更是狼狈,再没有力气躲闪。

    见苏木骑着马气势汹汹地冲来,自知再没有力气躲避,忙大喊道:“徐灿要反!”

    尖锐的嘶鸣声中,一只马蹄擦着他的耳朵落地,积雪四散,溅在脸上,如同铁丸子一样生疼。

    王岳早吓得将眼睛闭上,等了半天,没听到任何动静,这才睁开眼睛,就看到苏木骑在马上,挺拔的剪影。

    “你说什么?”苏木猛地从马上跃下,一把将王岳从地上扯起来。

    王岳:“苏木,徐灿要反,快,快,快去禀告万岁爷。现在,也……也……也只有你能进得了西苑!”

    刚才在生死边缘来回走了一遍,王岳一双腿软得没有半点力气,说起话来也不囫囵了。

    苏木厉声喝道:“没头没脑的,说清楚点。”刚才听到王岳说徐灿要反,他心中一颤,在紧要关头恰恰将马拉住,否则,若是被马蹄踩中脑袋,王岳就算不死也要变成白痴。

    王岳吞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徐灿刚才去了淮王府将淮王接去了东厂,说是要带东厂兵马进驻西苑。如今,东厂各档的头目已经齐聚在厂子里,只等淮王一到就发动。”

    “什么?”苏木吃了一惊,一张脸变得铁青。他也知道在京的藩王都各怀心思,都在等着弘治咽气的那一刻,看能不能浑水摸鱼。

    因此,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藩王身上,倒将东厂给忽略了。

    也因为如此,苏木在弘治大行之后秘不发丧,封锁西苑,只等自己调兵进西苑,而阁老们有进院子主持大局。

    到那个时候,尘埃落定,无论是淮王还是宁王也兴不起任何风浪。

    在他看来,京城已经戒严,即便淮王他们有心发动,也出不王府。

    却不想,徐灿突然出手了。东厂本就是一个特殊的强力机关,非常之时可不受任何法纪法规约束。他若带了兵进西苑,只怕没人能拦得住。

    真到那时,徐灿掌握中枢,不管是立谁为新君还不是他说了算。

    王岳身上又是雪又是泥,看起来异常狼狈,见苏木留意,立即提起精神,“早……”

    风雪实在太大,一开口,就灌了一嘴的雪粒子,只得提高声气:“早在年前淮王就派李士实带着厚礼去走徐灿的门子,并许以重利。不过,徐灿礼物照收,却没有任何承诺。可就在今夜,他却突然下令东厂所有人马都在衙门里集合,并亲自去淮王府将淮王接了,说万岁爷已经弥留,为防有奸臣作乱,要和淮王一起进西苑戒严。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苏木先生,快,快想办法,再迟就来不及了!”

    苏木听得心头剧震,一想到东厂手头那么多人马,头皮就一阵发麻。

    他厉声喝道:“王岳,你半路上拦我就为说这个?嘿嘿,如果我没记错,你可是东厂大档,徐灿手下的第一心腹干将吧!你说,我会相信你吗?

    王岳被风雪吹了半天,冷得一身都僵硬了,用手搓了一下面皮:“我王岳现在可不是什么大档,早被徐灿发配去给皇帝陛下修吉壤,也就是个守墓人而已。想我堂堂王岳,怎么说也是个管事牌子,这些年在徐灿手下鞍前马后,流血流汗。可以说,他徐某人有今天的地位,至少有我王岳一半的功劳。”

    “可是,就因为上次攻打甜水胡同不利,我这个大挡说拿下就拿下了,一点也不顾及当日的情面。这阵子,我王岳在昌平挖沙吃风,尝尽人情冷暖。想当出,那些受过咱家恩惠的,却纷纷落井下石,把咱家当成落水狗了。现在可好,他徐灿要招集东厂做乱,又想起我王岳这个能打能杀的干将。他娘的,徐灿老狗,当我王岳是什么,夜壶吗?用的时候觉得舒服,不用的时候多看一眼也觉得脏了眼睛。咱们没完,没完!”

    冷风还在不停地灌进喉咙,王岳的声音声嘶力竭,一张脸因为仇恨而彻底扭曲,在夜色中狰狞可怖。

    苏木心中已是信了,当下也不废话,“驾”一声拉转马头,狠狠地给了战马一鞭,疯狂地朝前冲去。

    背后王岳还在歇斯底里地叫着:“是是是,换成我是苏先生也是不肯相信的。可是,兵法有云,多算胜少算不胜。如今的京城,锦衣卫群龙无首,东厂是唯一的机动力量……无论……都要多留个心眼……”

    其实,也不用再听下去了,苏木在内心中已经彻底相信王岳的话。

    自从未来的正德皇帝在课堂上偷看《红楼梦》一事被徐灿告了黑状,欲置苏木于死地之后,苏木对东厂也留了一个心眼,让张永私底下替自己打听那边的消息,也知道王岳因为办事不利被徐灿打发去了昌平。

    如今,见到王岳满脸的仇恨,苏木就知道他所言非虚。太监因为身体有残疾,心理多半不太正常,心眼小,报复心极重,他这是真的恨上徐灿了,一来是想借他苏木的手干掉徐灿,再则也是想搭上储君龙潜旧人这辆末班车。

    如果徐灿真的上了淮王的船,以他手头的兵力,一旦起事,这京城中还真没有人制得住他。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不成?

    骑在飞奔的马上,苏木心中有一团火躁动起来,几乎忍不住要随便跑到进城戒严的京营里,随便拉上一个带兵将领,将金箭令牌一亮,让让他带兵勤王。

    可狼告诉他这么干不成,因为你不知道京营中的将领们究竟是谁的人,又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像这种关键时刻,还是熟悉的人值得信任。

    如此看来,也只有去找胡顺了。

    只有找到胡顺,才能找到牟斌。如今,能够和东厂抗衡的也只有锦衣卫了。

    牟斌虽然已经被罢官,可威信还在,未必不能在短时间内拉起一支部队。

    这也是破这个乱局危局的唯一手段。

    想到这里,苏木也不再迟疑,只不住地挥舞马鞭,朝胡顺家跑去。

    一路上,他不断遇到前来盘查的士兵,看模样都是进城的京营人马。

    好在苏木身上带着可以自由出入西苑、大内的腰牌,倒也不至于耽搁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身都被吹得透了,冷得再没有任何感觉,等跑到胡顺的宅子,只听得一声悲鸣,战马轰然倒地,将苏木狠狠地摔在地上。

    原来,这匹马儿虽然生得神骏,这一路不停跑来,竟然跑废了。

    大半夜的胡宅却灯火通明,听到外面的异响,一个门房跑了出来:“谁,究竟是谁?”

第三百零八章 又出意外

    红色的灯笼将周遭一都照亮了,雪花也在光线中晶莹地飞舞中,那个门房是认识苏木的,一看,忍不住惊叫一声:“是苏老爷,小胡老爷,快来呀,快来呀!”

    这一声如此响亮,竟将风雪声都压住了。

    立即就有三四条人影杂乱地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胡进学。

    还没等他们跑到跟前,苏木已从地上站起来,不住地跳着:“好冷,好冷,大个子,你叔呢,快请他出来同我见面。”

    大个子吃惊地看着苏木:“子乔,大半夜的你跑过来做甚,可有要紧事,看你冷成这样,快进去!”

    苏木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拉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快叫你叔出来跟我说话,十万火急!”

    大个子听苏木这么说,也着急了:“究竟是什么事情这般要紧?子乔,叔却不在?”

    “不在,去哪里了?”

    “被抓了。”胡进学一脸黯然。

    “什么!”苏木惊得大叫起来:“被谁抓了,为什么?”

    “苏木,快进去,快进去!”外面这么大动静,早已经惊动了胡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从院子里出来了,不住地催着:“看你冷得,再等上片刻,只怕就要僵了,爹爹,爹他……没事的,不用担心。”

    苏木也确实是冷得受不了,又见胡家众人都面带阴霾,一个个穿得整齐,估计都还没睡觉。大半夜的,或许还真是出大事了。

    心中一沉,就快步朝里面走去,然后一屁股坐在门房的椅子上,将手向着那一炉烧得极旺的木炭火,半天才缓过劲来。

    胡莹就将一碗热腾腾的片儿汤递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胡莹家里来,也顾不得参观,接过汤喝了一大口,急问:“胡小姐,你爹怎么了,被谁抓了?”

    他不问还还,一问胡莹眼圈就红了。

    苏木心中急噪,邪火涌上来,喝道:“哭什么,天塌不下来,有事说事。”

    胡莹见苏木这么凶,“哇!”地哭出声来。

    苏木心中愧疚,柔声劝慰:“别哭,别哭。”

    可如何劝得住,无奈之下,苏木只得将目光落到大个子身上。

    大个子道:“子乔,这事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大年初三那天,皇宫里突然下了圣旨免去了牟指挥的职务,不但如此,叔也被罢免了。其实,这阵子叔做这个千户确实是风光,可天有不测风云,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你就犯了事被人给拿下了。果然,自叔跟淮王闹翻之后,朝廷就下了旨意,把他给罢免了。我们还商量着,等过完年就回保定老家,却不想,就在今天上午,锦衣卫经历司的同知高原就派人过来将叔给请到经历司去,说是要问点事情,到现在都一整天了,还没有回来。”

    胡莹还在哭:“这官,不做了,不做了。”

    苏木忙问:“进学,这锦衣卫整顿内务一般都是由南镇抚司出面的,北衙只办钦案,同他高原又有什么关系。就算胡千户犯再大的罪,也轮不到他高原出面叫人过去问话,此事却是奇了?”

    胡进学愤怒地捏着拳头:“高原贼子和叔有仇,一直都想找叔的茬。这次牟指挥我叔被罢免,锦衣卫的一切事务都由他暂时代理。一朝权在手,便将令来行。想给叔安一个勾结藩往,图谋不轨的罪名。子乔,你不是太子东宫的人吗,能不能想个法子救救我叔。”

    “对对对,苏木快救救我爹!”胡莹眼睛一亮,不哭了,顾不得胡进学在场,一把拉住苏木的手。

    苏木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好了,我会想办法的。”

    时间紧迫,若在耽搁下去,搞不好东厂就杀进西苑去了,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控制住整个锦衣卫。

    安抚好胡莹,苏木才对胡进学道:“进学,可有法子找到牟斌,知道他住哪里吗?”

    胡进学一呆:“你找牟指挥?”

    苏木:“我只问你,能不能找到他,其他的话也不用多问。”

    胡进学:“牟指挥的家我是知道的,年前我和叔去牟指挥那里拜过年,可今日牟指挥使却不在家中。”

    “那他在哪里?”苏木心中一沉,急问。

    胡进学:“在北衙。”

    “北衙?”苏木:“牟斌不是被免去了一切职务吗,他还进得了北镇抚司?”

    胡进学苦笑:“子乔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我们卫所,锦衣卫如今已经乱套了。高原贼子野心勃勃,一直都有取牟指挥而代之的野心。这次牟指挥和叔牵扯进勾结藩王一事被免去一切职务,高原如何肯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就借主持锦衣卫的机会将牟指挥和叔都抓进了北衙,想来定是想要做成铁案,好当锦衣亲军的首领。”

    “原来如此。”苏木倒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异常,厂卫们一辈子在阴谋诡计里打转,牟斌倒霉,自然有人想借机上位,也不奇怪。

    只是,如今牟斌被关进北衙,要想见到他却有些麻烦。

    苏木点点头,打断胡进学的话,问:“进学,你可进得了北衙?”

    胡进学:“按说,我现在还算是个锦衣百户,倒也进得去。不过,子乔,就算你去了,只怕也见不着叔。”

    说到这里,他一脸的愤怒:“自叔被抓进北镇抚司之后,我就跑过去给叔东西,这么冷的天,衣裳总得带几件吧。却不想被那高原知道了,一顿棍棒给打了出来。高原贼子,可恶!”

    说到激奋处,胡进学一拳砸在桌上:“还说什么任何人不得探视叔,否则,直接打死!”

    胡莹也在不住抹泪:“爹爹早间离家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棉袄,现在也不知道冷成什么样子。”

    苏木一把拉起胡进学:“明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马上备下轿子,咱们去北镇抚司。”

    “就这么去?”

    “对,就这么去,放心,今天我们不但能够见着胡老爷,还能救他出来!”苏木信心十足,心想:好,既然胡顺和牟斌都在北衙,就算他们没被抓,找到他们之后也还得去北镇抚司调兵,这下却好,也省得麻烦。

    “啊,你能救爹爹!”胡莹大喜,猛地跳起来冲了出去:“所有人都起来,备轿子,备轿!”

第三百零九章 起复

    胡家的人也是心急,知道胡顺现在正处于危急关头,再不能耽搁了。

    否则以锦衣卫的狠辣,只怕胡老爷扛不过今夜。

    只片刻不到,就有四个精壮汉子抬了一顶厚呢大轿出来,接了苏木和胡进学就朝北衙方向狂奔而去。

    刚上了轿子,胡进学还在不住地问苏木去北镇抚司后该怎么做,又为什么要见牟指挥。

    苏木也不解释,只郑重地看了他一眼,道:“进学,到地头之后,你什么也不要说,一切都交给我来办,到时候你见机行事就是了。”

    不但胡进学,胡家上下对苏木都有一种盲目的信心。

    当下,胡进学就将嘴闭,只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胡家的下人不是军户口是锦衣卫力士,都体壮如牛,这一路却行得极快。

    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大门口。

    守门的卫兵一看是胡进学,将手抄在袖子里,不住跺脚。

    一个卫兵苦笑道:“原来是胡百户啊,这天贼冷,都起白毛风了,你还来?”

    “哎,何必呢,高同知已经传下令来,不许任何人见胡千户,你这都来第三趟了。兄弟们对胡百户你的忠心那是非常佩服的,可是,职责在身,实在是爱莫能助。”另外一个卫兵叹息着摇头。

    胡进学记着苏木的话,紧闭着嘴不发一言。

    苏木向前一步,拱了拱手:“我们不是来见胡千户的。”

    “你是?”两个士兵这才发现了苏木,一脸的疑惑。

    苏木:“我是牟指挥的幕僚,姓苏。天冷,府里让我过来给老爷送点衣服。”说着话,就拍了拍胡进学的肩膀上的包袱:“刚才胡进学去我府打听消息,就叫他带个路。指挥还好吧?”

    牟斌做了这么多年的指挥使,威望极高,两个士兵听苏木说是牟指挥的幕僚,忙将手从袖子中抽出来,挺直的腰杆:“原来是指挥使大人府上的先生,且放心好了,牟指挥毕竟是咱们的老上司,没人敢为难。如今正住在暖阁里。”

    苏木听完,心中一动:看来牟斌的威信还在,否则刚才这两个卫兵也不会依旧喊他指挥使。威信在就好,等下只要他愿意,振臂一呼,自然从者云集。

    “好,带我去见指挥使。”苏木背了手,大摇大摆地朝里面闯。

    “先生,恕小人眼拙,指挥使府上的先生小人也识的,却没见过你。”一个卫兵不好意思地拦住苏木,不住作揖?

    苏木温和一笑:“怎么,不相信我?”

    那个卫兵:“不敢,不敢。”

    苏木:“也不怪你们,我也是刚入牟指挥的幕没几日,你们不识得我也不奇怪。”说着话,苏木就将身上的大氅解开,呼一声扔到雪地上。

    露出挺拔刚健的身材,一袭谰衫在雪风中猎猎起舞。

    “啊,是苏老爷!”两个卫兵惊得又拜下去,所谓谰衫就是有功名的读书人的制服,一般人不能穿,否则一旦被人抓住,扭送学政衙门,吃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

    苏木身上穿的正是举人的袍服,也只有牟指挥这种权势通天之人才使得起举人身份的幕僚。

    只一刹间,两个卫兵心中就信了,忙殷勤地将苏木迎了进去。

    北衙不大,苏木和胡进学走不了几步,就来到一座小楼跟前,里面还亮着灯,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印在窗户上面。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那条身影一动,然后朗声笑道:“大半夜的,高原还要提审我牟斌吗。某还真没想到高原竟然如此勤快,却叫人意想不到啊!”

    这声音不大,却显得异常浑厚,其中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

    两个卫兵顿时经受不住,同时退后一步,深深地拜下去:“不是高同知要请指挥使过去说话。”

    “指挥,我现在不过是一芥平民,指挥使一说以后休要再提。”

    两个卫兵更惊,声音颤抖起来:“在小人心目中您老人家永远都是我们的指挥。”

    “哈哈,哈哈。”牟斌大笑两声:“既然不是来提审我牟斌,那你们这么多人过来做甚?”

    “回指挥的话,是府上的苏先生送东西过来了?”

    “苏先生,我家里什么时候有个苏先生,又送什么?”牟斌的身影在窗户上顿了顿,佝偻下去。

    苏木可管不了那么多,一推门进去,就看到屋中站着一个高大的军汉。这人长得虽然威猛,却目光柔和,若不是事先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牟斌,苏木死活也没办法将他和心狠手辣的锦衣卫联系在一起。

    也不废话,将金箭令牌拍在桌子上:“送这两件东西给你,就看牟指挥你敢不敢收!”

    牟斌猛地挺直了身体,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散发出逼人的气势。

    目光里如同燃起熊熊烈火:“你姓苏?”

    “正是。”

    “苏木?”

    “正是。”

    牟斌将金箭和令牌推了回去。,

    苏木心中一沉。

    难道牟斌拒绝了,如果没有他帮忙,一旦东厂起事,还有谁拦得住?

    一刹那,苏木就好象被一盆水从头浇来,整个地凉透了心。

    心中电光石火般地急转,正想该如何说服牟斌,却不想牟指挥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登登登地磕了三个响头:“臣牟斌见过陛下,陛下万寿金安。”

    苏木被牟斌突然弄的这一出吓了一跳,立即明白,这金箭令牌上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然是皇帝钦差,牟斌见令,也只有聆听教训的份儿,如何敢去接?

    想通这一点,苏木心中一喜,依旧板着脸,学着古装电视连续剧中钦差大臣们的模样道:“圣恭安,牟斌,且问你,如今你手头还有多少得用兵力?”

    牟斌跪在地上,将额头低低贴着地金砖:“臣牟斌如今已是一芥布衣。”

    苏木:“上喻,着即,命牟斌就任锦衣亲军指挥使一职,率锦衣卫入值西苑,钦此!”

    牟斌伏在地上的身子一颤,好象意识到了什么,哽咽道:“天恩浩荡,臣牟斌只能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以报皇恩之万一。”

第三百一十章 本殿要过瘾,你废话什么

    说完话,苏木就将金箭令牌收回怀里:“牟指挥,旨意已经宣完,还请起来。”

    牟斌这才站起来,凝重地看着苏木,不等他出言询问,就道:“苏木,牟斌手下可调动的兵力总数大约万余,不过仓促之间,也只能召集两千不到。”

    “两千是不是有些少?”苏木略微有些迟疑。

    牟斌知道苏木不通军事,也不说破,道:“苏木你大约还不知道,我锦衣亲军人数虽多,可真正能够派上用场的也不过千余。其他要么是挂了个名吃空额的,要么就是下头的千户百户招募的破落户子弟,真到要紧之时未必可用。不过,须也得放心,这两千多人都是见过大阵仗的,都值得信任。”

    苏木舒了一口气:“如此就好,也不知道还须多少时辰才能召集齐人手?”

    “估计还得一个时辰。”牟斌:“事不宜迟,咱们进大堂吧!”

    说着就和苏木一道急匆匆地出了屋子,朝北镇抚司的大堂走去。

    胡进学也忙跟了上去。

    *****************************************************

    此刻,东厂的大堂之中早已经站满了人,档头、掌班、领班、司房四十来人都屏住呼吸,将目光落到大堂正前方的徐灿身上。

    大半夜的被徐公公从热被窝里传来,又弄出如此大的阵势,众人心中都是疑惑。

    又看到大堂的客座上坐着淮王和李士实,心中更是惊骇,感觉今天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不寻常。

    徐灿背对着众人,点了香,对着悬挂在大堂正中的那张岳飞像恭恭敬敬地行完礼,再小心地将香插进香炉后,就转过身来,轻轻一声咳嗽:“上喻!”

    所有人都同时并拢脚尖,发出整齐的哗啦声。

    这突然的一声响,惊得淮王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李士实忙拉了他一把,淮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事态,面皮微红,好在他脸上缠着纱布,倒不至于尴尬。

    徐灿:“上喻:着即令东缉事厂徐灿率众入值西苑,钦此!”

    说完这句,他一扬手:“好了,立即带上兵丁出发吧!”

    这个时候,一个档头小心地一拱手:“徐公公,西苑那边不是有皇上的亲军吗,又为什么招我等过去?况且,就算要让我们东厂入值,又为何要大半夜过去?”

    话还没有说完,徐灿就是一个眼色过去,人群中立即有一个年轻太监突然抽出刀子,“刷拉!”一声就将说话那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血花四下飞溅,红得耀眼。

    身边众人一时不防,都被溅了一头一脸。

    立即就乱成一团,有人在抽兵器,有人慌忙地朝屋外跑,又有人大声惊呼:“来人了,有刺客,有刺客!”

    “啊!”淮王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景,大叫一声,软软地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安静!”突然间,徐灿用尽全身力气一声厉喝:“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否则杀无赦!”

    这一声舌迸春雷,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厂公,徐灿的威信还在,大堂中立即安静下来了。

    徐灿:“万岁爷有圣旨,西苑出了奸佞,让我东厂入值查奸。”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那具无头死尸:“此人就是奸佞潜伏在我东厂的内应,等下所有人都要依我号令行事,否则,按叛逆论处!”

    众人同时跪下:“愿遵厂公号令!”

    “出发吧!”徐灿大步朝外面走去。

    大堂之外,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空地上早放了两具无顶凉轿,上面已经积满了雪。

    李士实拉了一把淮王:“王爷,走!”

    淮王一身颤得像打摆子一样,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李士实定睛看去,却见淮王kua间已是湿漉漉一片。

    他心中叹息一声,用力将淮王扶起,扶到外面另外一顶凉轿上。

    一声令下,队伍走得飞快。

    虽说从古到今上阵征战都有见血祭旗一说,可淮王被吓得尿裤子这件事还是让李大人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果不出意外,弘治皇帝会在今夜大行。必须在景阳钟敲响之前赶到西苑,控制中枢,拿到遗诏。

    若是迟了,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都知道事情的要紧,这一路跑得飞快。

    无论地上全是雪,却走不快。而且,东厂位于皇城东面护城河边。如果要去西苑,得从东往南,绕大半个皇城才能到西苑。

    西苑比皇城还大,到正门,还得绕整个南海,单边距离至少有十几里路。即便走得再快,也需大半个时辰,遇到这种大雪天,鬼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赶到。

    太监们身子弱,走不了片刻,徐灿就听到身下抬轿子的人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再回头看去,所有人都是步履蹒跚,已经有人热得实在受不了将尖角帽摘下拿到手中,头上有腾腾热气冒起。

    他心中暗骂:万岁爷真是头老狐狸,若他还留在皇宫里,我等自可由午门杀将进去,也就一壶茶的工夫。看来,万岁是忌我东厂入骨,否则也不会搬去西苑。看眼前情形,等到了西苑,只怕都早朝了。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是一阵急噪,提起鞭子朝身下的太监抽去,骂道:“快走,快走,再耽搁,仔细抽了你们的懒筋!”

    徐灿一想温文尔雅,同人说话一向细声细气,如今急火攻心,一张英俊的面庞彻底扭曲了,看起来如同那庙里的小鬼一样。

    吃了打,东厂的太监们这才快了起来。

    不过,道路实在太长,又难走。

    等到了地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长长的队伍竟然变得稀稀拉拉得,也没多少人。

    徐灿出来的时候带了大约四千人马,到现在却只剩两千出头,估计又不少人都掉了队伍。东厂的番子毕竟不是真正的军人,平日间在京城作威作福惯了,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的苦头。

    终于跑到了西苑大门口,众人的一口气都泻了,齐齐站住,大口地喘息,有的人甚至直接坐在地上再不肯起来。

    李士实口中吐着长长的白气,叉着腰佝偻着身子走到徐灿身前:“徐公公,大家都累坏了,是不是歇息片刻再进去。”

    徐灿冷笑:“船都到东滩了,还歇?”

    李大人为难地看了看四周:“士气低落啊!”

    徐灿:“没士气,咱家有的是法子。”

    一挥手,就有两个太监抬了一口大箱子过来,打开了一往队伍前面一倒。“哗啦”一声,白花花的银子落了一地。

    徐灿从轿子上直起身子大喝:“一人一锭,先到先得,得了钱,随咱家杀进去,诛国贼,护圣驾!”

    “诛国贼,护圣驾!”看到了钱,所有人都亢奋起来,同时抽出兵器大声喧哗!

    然后排了队,一人拣了一锭银子,满血复活朝西苑大门冲去。

    这边这么大动静早就惊动了西苑大门的护卫,就有一个军官冲出来,张开双臂拦住为首的徐灿,大叫:“徐公公,你这是要干什么?”

    一个东厂的档头大声喝道:“圣上有命,东缉事厂接管西苑防务,让开,立即带着你的手下换防!”

    那将军一呆,然后冷笑一声:“圣旨,什么圣旨,圣上可就在这里面,咱怎么没听说过这事。”

    “大胆,你什么身份,竟敢同厂公这样说话?”

    那将军怒道:“什么厂公,厂母,没有万岁爷的手敕,你们一个人也不许进来!”

    徐灿也不废话,指了指那个将军:“毙了他!”

    东厂的太监们一涌而上,手中雪亮的刀子就雨点一样砍下去,瞬间将那将军和守门的几个护卫砍成肉酱。

    见了血,东厂的人就好象是打了激素一样,嗷嗷叫着,抬了徐灿和淮王就朝里面冲去。

    西苑实在太大,跑了半天,总算跑到皇帝所在的瀛台。

    等到了地头,徐灿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感觉到一丝不妙。

    原来,瀛台本是一座小岛,正好位于中南海中心,以一条栈桥连接。

    此刻,栈桥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乱七八糟的家具给堵住了,后面站着一群武装到牙齿的卫兵,总数大约三十。

    这群人手上都提着长长的骑枪,一韶铠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而太子朱厚照站在人群之中,手按宝剑,一脸的兴奋:“嘿,原来是徐公公,你怎么来了?”

    徐灿从轿子上下来,一施礼:“徐灿见过储君,臣先前接了圣旨,前来接收西苑防务。”

    “住口!”从太子身边钻出来一个太监,借着火把的光线看去,正是张永。

    张永厉声呵斥道:“万岁爷就在里间,可没有任何旨意出来。徐灿,大半夜的你带兵闯宫,想干什么?”

    他面色森然起来,对着所有东厂番子喝道:“徐灿图谋造反,你等休要自误,还不速速将这个叛逆拿下。若如此,还功过相抵。若是一意孤行,以谋反罪论处,夷三族!”

    这一席话说得杀气腾腾,东厂的人虽然凶狠,可做了一辈子皇家的奴婢,皇权观念已深入骨髓,顿时就乱了。有人想逃,有人甚至还虎视眈眈地盯着徐灿,琢磨着是不是将徐公公拿下,将功赎罪。

    徐灿心中也有些慌乱,知道再不能耽搁下去,大叫道:“太子若不信,不妨让开路,奴婢自去见陛下分辨。臣接了旨意,说是这西苑里出了奸佞,让徐灿带兵过来接防,防止奸臣做乱。”

    张永冷笑:“分辨,分辨什么?将徐灿给我拿下,今日只问首恶,从者无罪!太子,下教令吧,赦免从犯。”

    张永何等精明的人,知道太子手下只有三十来人,虽然战斗力甚强,可徐灿那边却有两千多人马,硬打是打不赢的。为今之计策,只能分化瓦解之。

    听到张永的话,两千多双眼睛同时落到太子身上。

    正在这个时候,未来的正德皇帝突然兴奋地大叫一声,从护卫手头抢过来一把长枪就投了过来:“东厂做乱,当尽数剿灭,一个不留,杀!”

    “啊!”一声,一个太监胸口中枪,惨叫一声落下桥去。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不但让东厂相干人等都楞住了,就连东宫卫士也是呆若木鸡。

    徐灿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前一刻,一听说只办首恶云云,自己的手下可说同他已经离心离德,各自打起了小算盘。徐灿也知道,再等上片刻,这群家伙就会丢下武器跪地求饶。

    事情已经到了最紧急关头,无论他如何智计过人,也想不出一谋半策。

    正惊惧间,太子却来了这么一出,这不是犯傻吗?

    太子这么做,究竟是干什么啊?

    但如此大好机会送到手头,徐灿如何肯放过,立即一声大喊:“各位听着,太子已经不会放过咱们了,要想活命,就杀进去,找万岁爷讨个公道!”

    “对,杀进去!”

    “我们要见圣!”

    “万岁爷,奴才们冤枉啊!”

    这下,东厂人马都红了眼,潮水一样涌过去,就朝那堆家具上爬去。

    “啊,挡住,挡住!”张永大惊,连连大喝。

    早有十几个侍卫提着大枪排成一排冲上去,不住前刺,将那些太监刺落。

    张永拉住太子大叫:“太子爷,眼见着就要判定叛乱了,何故如此,何必如此啊!”这一声叫,又是悲愤,又是懊恼。

    未来的正德皇帝却哈哈大笑:“叛乱就这么被你平息了有什么意思,总归要大打一场才有趣!本殿习武这么多年,还没有在生死战场上走过一回,今日自然要开开杀戒。”

    说完,又抢了一把枪,就要杀上前去。

    “这,这,这……”张永气得差点将胸中那一口逆血吐出来,太子爷就为了能和人真刀实枪地打上一场,竟然置江山设计于不顾,置大伙儿于危险之中,这不是犯二还是什么?

    忙一把抱住朱厚照:“太子,不能这么做啊,不能这么做的啊!危险,还是回瀛台去吧!”

    太子大怒,一用力甩开张永,然后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本殿要过瘾,你废话什么?放心好了,这一战,我已经用兵棋推演过,必胜。莫要再乱我军心,否则军法不饶!”

第三百一十一章 杀心顿起高同知

    正其时,北镇抚司大堂中。

    和东缉事厂济济一堂,热闹非凡不同,这里却显得异常的安静,只两个人。

    堂中点了十几支粗大的牛油蜡烛,照的里面亮如白昼。

    这二人中一人身着红色飞鱼服,正襟危坐,正是经历司同知高原。

    另外一人则是一青年士子,不是宁王派过来联络高原的龙在又是谁。

    至于锦衣卫的其他官员,则早早地接到了通知,说今天晚上有差使,天一擦黑就都聚在耳房里候着。

    看情形,二人已经在大堂里做了有一阵子了,杯中的茶水也凉透了心。

    高原显得有些焦躁,喝了一口水,大约是觉得实在是太冷,皱了一下眉头:“龙在,这都坐了一个时辰了,是时候召集各千户所千户了吧?”

    同高原的急噪不同,龙在却是一脸的闲适:“不急,不急,你听这外面,静得跟死了一样,咱们现在出去管得了什么用,还是再等等,等到那边发动了,我等再去擎天保驾。这火候工夫得拿捏到极处,才算是真本事。”

    高原哼了一声:“火候火候,这么冷的天,只怕错过机会,这火都点不着,平白看别人吃肉,咱们连口汤也捞不着。”

    龙在哈一声:“高同知乃是个急性人,闲坐无趣,不如找点乐子,也好将这时光给打发了?”

    高原本就是个粗豪汉子,一听说要找个耍子,就有了兴趣:“龙先生说得是,就这么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干脆我叫两个人进来,咱们玩玩色子,耍耍钱。”

    龙在心中鄙夷:果然是个夯货,若不是宁王有命,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也是失了读书人的体面,还赌钱,传将出去,岂不被士林同道笑掉大牙。

    摆了摆头:“小生可不懂得耍钱。”

    高原:“这有何难,不就是三个色子往碗里一扔,然后谁的点数大谁赢,一看就明白。来来来,我教你。”

    说起赌博,高原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满面都是红光。

    龙在脸一阴,若不是有求于人,当场就要发作。

    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厌恶,淡淡笑道:“事关紧要,我们还在这里耍钱,未免有些不妥,待过了今晚,小生好好陪同知玩上一天一夜,王府中,也尽有擅长此道的,到时候一并叫来陪客。”

    “有什么要紧的,还等什么?”高原大为不满。

    龙在不容他继续抱怨下去,接着道:“怕就怕到时候小生没那个资格陪大人了。”

    高原大奇:“你这说我怎么听不明白?”

    龙在:“过了今晚,大人立下勤王保驾的盖世奇功,自然会升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按照国朝惯例,锦衣卫指挥使得是候爵。到时候,小生一袭布衣,又有什么资格陪大人耍子?”

    听到他这么恭维,高原高兴地大笑起来:“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嘴巴上就是抹了蜜的。也罢,既然时间紧,就不耍钱了。对了,你刚才说要找什么乐子来着?”

    龙在眼睛里有一丝凶光闪过:“听说高同知将胡千户抓进北镇抚司来了?”

    “有这事。”高原冷哼一声:“此人可不得了,乃是牟斌手下得力干将,最最信众之人。也因为这鸟人,屡屡给老子上眼药,这次朝廷罢免了牟斌和胡顺。哼哼,事情没完。既然我主持锦衣亲军,怎么着也得叫他们进来住几天,问问话。”

    高原一想起以前和胡顺的过节,就恨得牙关痒痒。

    龙在微笑道:“既如此,闲着也是闲着,何不提审一下胡顺?”

    高原猛地一拍桌子:“高,实在是高,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处。反正我也是屁事没有,干脆将那胡顺提来玩玩,哈哈,来人了,带胡顺!”

    高原心中突然一动,暗想:今日我高原所谋甚大,事若成,那就是公侯万代,世袭惘替。若不成,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大丈夫,若不行非常事,又如何成非常人?

    天意若要我成就一番伟业,若不取,必受其咎。

    可天意从来高难测,谁说得清楚。

    我朝大军出征都有杀牛见血祭旗的说法,有的时候,甚至还杀几个俘虏,好讨个彩头。

    索性,今日就将那胡顺给办了,让儿郎们见点血,激发胸口的杀气。

    一想到这里,他目光一闪,就起了杀心。

    不片刻,胡顺就被两个锦衣卫押了上来。

    高原如今代管锦衣卫,他要提审犯人,又是在如此要紧关头,听到叮当响的镣铐声,两边耳房和签押房的官员们同时打开门窗,将头探了出来。

    高原有心让大家见血,又有心让所有人见识到自己的威风。他也知道等下带兵进西苑可是杀头的买卖,衙门里的其他老大们未必服自己,正好拿胡顺来杀鸡给猴子看。

    一声大喝:“所有人听着,都给我进大堂来!”

    到处都是开门的事情,不片刻,三十多个大小官员都齐聚堂中。

    再定睛看去,胡顺一脸灰败,衣衫褴褛,额角还带着青肿,显然白日里吃了不少的苦头。

    看着胡顺,高原激起了心中的新仇旧恨,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丝狞笑。

    “胡顺,你可知罪?”

    胡顺慢慢抬起头来:“见过高同知,胡顺……”

    “跪下!”押送胡顺的那个锦衣校尉一声大喝,提脚就踢了过去,正中胡顺的腿弯。

    一般人如果被人冷不防来这么一下,立时就会跪倒在地。

    可这胡顺武艺高强,下盘却是极稳,只摇晃了一下身体,然后慢慢转过头来狠狠地看了那校尉一眼。

    又回头淡淡应道:“胡顺不知。”

    那校尉被他瞪了一眼,心中一颤,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自从将胡顺抓进北衙之后,高原虽然没有出面,但他手下人却轮番上阵,已经审了一整天。又是用刑,又是疲劳轰炸,换别的人早已彻底崩溃,偏偏这胡顺还一脸的精神。

    高原冷笑道:“胡顺,本大人问你,是否同淮王勾结,图谋不轨?”

    胡顺不卑不亢地一拱手,将长长的镣铐拖得哗啦着响:“胡顺并未同淮王勾结,也从未同任何藩王有过往来,请同知大人明察。”

    “大胆胡顺,跪下回话!”那个校尉刚才被胡顺吓了一跳,大觉丢人。等回过神来,大怒,从旁边抢过一根水火棍,“呼!”一声就扫了过去,正好扫到胡顺双腿的迎面骨上。

    这个时候,苏木和牟斌正好走到大堂外面,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冷:糟,胡顺这双腿是保不住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上喻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看到胡顺手中的铁链一挥,将将挡在身前。

    “当!”一声,那校尉之觉得虎口发麻,趔趄了几步,差点倒在地上。

    “好!”苏木忍不住叫了一声好,拳怕少壮,棒怕老狼。若是格斗,胡顺未必是胡进学的对手。但就刚才这举重若轻的一招来看,却比大个子的修为要高上一截。

    他心中也是奇怪,自己这个准老丈人是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

    胡顺就是个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官大的人,一遇到上司,心中先自怯了,今日怎么敢还手了?

    苏木却不知道,胡顺刚才听高原说自己勾结藩王,就知道不好。朝廷对各家王爷诸多限制,若有官员同各地藩王结好,那就是犯下了重罪,更别说如胡顺身为锦衣卫千户。

    胡顺人品是不成,但并不是笨蛋,一看到高原两眼凶光,就知道今天高同知是想取自己性命。蝼蚁尚且偷生,危急关头,自然要奋起一搏。

    左右不过是一死,在死之前,怎么着也要拉几个人垫背。

    胡顺心中顿时起了一股凶劲,正要朝前扑去,却听到苏木的叫声。

    身体一颤,定住了。

    “什么人在外喧哗?”高原一声厉喝。

    “叔,叔,你怎么了?”胡进学一阵旋风一样冲进去,死死地护在胡顺身前。

    随着高原这一声喊,大堂中所有人都同时转过头去。

    却见苏木和牟斌从容地走了进来。

    “指挥!”

    “牟指挥!”

    堂上所有人都同时拱手施礼。

    苏木走到胡顺身边:“胡大人,你没事吧?”

    看到苏木,胡顺一张憔悴的脸上突然容光焕发,忍不住叫道:“苏木,你可算来了,快救救我,快想个办法啊!若不然,今日只怕就是我胡顺的死期。”

    苏木定睛看去,胡顺除了额角带着青肿外,其他地方也是伤痕累累。他胸口的棉袄上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一个焦糊的伤口,显然是受了炮烙之刑。

    双手十根手指也被人用竹签钉得稀烂。

    即便对这个准老丈人没有任何好感,可看到他吃这么大苦头,苏木还是气得满脸铁青。

    他也不废话,只问:“胡大人的伤怎么样,可能上阵杀敌?”

    如果没有猜错,东厂应该已经杀进西苑了。等下牟斌带队进宫救驾,免不得一场厮杀,胡家叔侄武艺高强,正是一个需要借重的战力。

    “都是皮外伤,没什么事,杀敌……”胡顺一呆,然后满面惊喜地哽咽了:“我就知道贤侄你不会不管我的,不会不管我家莹儿的。”

    这边说着话,那头到牟斌突然出现,又是在这紧要的关头,高原身子一颤,感觉到一丝不妙。他虽然凶狠,可给牟斌做了一辈子的属下。指挥使大人的积威尤在,立即觉得怕了,讷讷几声:“牟指挥你怎么来了?”

    牟斌淡淡一笑,只将手背在身后:“牟斌现在不过是一介平民,指挥使一说担当不起。否则,也不会被高大人请来喝茶了。在暖阁里住了一整天,高大人不审不问不打不杀,牟斌都快被憋死了。刚才听到这边好生热闹,估计是在审案子。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看看,不打搅高大人吧?”

    他一口一个“高大人”高原顿时有些承受不了,干巴巴地应了一句:“不打搅,怎么会打搅……”额头上的汗水就如雨点一样落下来。

    “那好,高大人你继续,我在旁边看看热闹。”牟斌说完话,就走到一个下属身边,微笑道:“没没挡住你吧?”

    那人乃是一个千户军官,被牟斌笑眯眯地问了这么一句,立即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忙伸手将他扶着坐在椅子上:“指挥使快请坐,大人你若这么说,小人立即就撞死在这里。”

    牟斌呵呵一笑,悠悠地翘起了二郎腿:“好了,可以继续了。”

    但是,却没有人说话。所有人只要被牟斌的目光扫过,都无一例外地低下头去,就如同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大堂里静可闻针,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苏木刚安抚完胡顺,见到这一幕,心中一喜,又是一惊。

    在真实的历史上,牟斌一向以老好人著称,很多人也不拿他当一回事,可以说,这个牟指挥是明朝历史上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锦衣卫特务头子。

    可从眼前的情形看来,牟指挥的威望却大成这样他,谈笑间就控制了整个局势。

    如此也好,说起来,苏木还真有些怕别人不卖牟斌的帐呢!

    事情紧急,苏木也不敢耽搁,就将手身进怀里,正要去摸金箭令牌,恢复牟斌的职务,然后带兵进共,却听到前面传来龙在的一声冷笑:“堂下众人跪下,锦衣卫大堂乃是军机重地,无故私闯,已经是死罪!”

    苏木一抬头,就看到龙在那双燃烧的眸子。

    龙在见牟斌一到就尽收人心,就暗叫一声不好。看情形,就连高原也被他的威严给压住了,有了退缩之心。

    关键时刻,容不得他犹豫,立即一声大喝。

    牟斌显然没想到龙在会如此狂悖,有些估计不足,不觉一呆。

    苏木倒是笑起来,眯缝着眼睛问:“你是谁,以前也没见过。很遗憾,牟斌乃是天子亲军,除了陛下,可没跪别人的习惯。高原,你要牟指挥跪你吗?”

    高原:“不不不,这个……”不住摆手。

    龙在见高原吓成这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也是颓然:看样子,高原是彻底没有心气了。如果再不使用雷霆手段,局势将不可收拾。苏木这畜生,竟然装着不认识我,好,今天就拿你开刀。

    龙在咯咯一笑:“什么指挥,朝廷可是有了旨意的,免去牟斌一切职务,可现在可不是什么天子亲军,难不成见了官还不跪?嘿嘿,苏木,咱们可是老交道了,怎么,今日故人相见,却装着不认识了。实话告诉你,我龙在现在是高同知的幕僚,今日就替同知教训教训你,来人啦,给我打!”

    “谁敢动手!”胡进学一声大吼。

    被龙在瞪了一眼,高原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也是一声大喝:“来人了,请牟斌回去休息,至于另外三人,咆哮公堂,擅闯军机要地,杀了!”

    “是!”一群锦衣力士冲进来,就要动手。

    苏木一声大喝:“谁敢?牟斌,将高原拿下!”

    然后从怀里掏出金箭上前一步,“啪!”一声拍在龙在脸上。

    可怜那龙在做梦也没想到苏木竟然在锦衣卫大堂反抗,吃了这一记,只觉得满眼都是金星,耳朵里全是雀鸟在叫。

    “哎哟!”一声就倒了下去。

    “造反了,造反了,来人,拿下!”高原呼一声站起来,正在这个时候,眼前黑影一闪,脖子上却是一疼。定睛看去,却是手执短刀的牟斌。

    然后是一股热血噗嗤一声标了出来。

    原来,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牟斌暴起发难,一刀切断了他的颈动脉。

    “你……杀我!”高原捂着脖子吃惊地看着已经云淡风轻般退后原位的牟斌,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姓牟的动作好快!

    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啊!”

    “啊!”

    几十个人都同时大叫起来,起身的起身,抽刀子的抽刀子,叫卫兵的叫卫兵,乱成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霹雳:“上喻!”

    所有人都不动了,转头看去,就见到苏木一只手握着金箭,一只手举起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的金牌:“上喻:高原谋反,当诛。着即,牟斌复锦衣亲军指挥使一职,带兵进驻西苑,钦此!”

    “臣,牟斌,遵旨,圣上万全金安!”牟斌猛地跪了下去。

    见牟斌下跪,其他人也跟着伏在地上。即便是高原的心腹,见了苏木手中的金牌,知道大势已去,也不敢反抗。

    这个时候,龙在才从地上跳起来。

    他脑袋还在一阵阵发晕,根本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依旧大喊:“苏木贼子,来人啦,把他拿下,直接打死!”

    牟斌目光一闪看着苏木。

    苏木摇头:“一个小丑而已,别理他,办差要紧!”

    两个锦衣卫力士立即将龙在按倒在地,又抽出一张布塞住他的嘴。这个时候,龙在才清醒过来,看到苏木手中的金箭、令牌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神中全是恐惧。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

    苏木以前也曾无数次想像过今日这般情形,想象过自己一但出人头地,定要好好报复一下龙在这个小人。可不知道怎么的,今日却没有这个心思,时间紧迫,相比起千万人的身家姓名,小小一个龙在的死活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一声大喝:“圣躬安,都起来吧!”

    牟斌站起来,走到大案之前,将一支令箭扔到地上:“胡顺。”

    “属下在!”胡顺一颤,拖着镣铐走上前去。

    “命你率一百精锐,在前面开道,若遇抵抗,格杀勿伦。”

    “属下遵命!”

    “黄克杰。”

    “属下在!”

    “命你率属下士卒把住西苑大门,不可放任何一人进来。”

    “遵命!”

    牟斌的命令如流水一样传了下去。

    ……

    正在这个时候,又人突然进来:“指挥,西苑起火!”

    苏木吃了一惊,冲到院子里朝那边看去,西方的天空已是艳腾腾一片。

    “看来,东厂徐灿已经动手了,也不知道太子能不能抵挡住。现在已是申时,最多一个时辰,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寒风还在呼啸,雪花在火光中四下飞舞,已被映成鲜红。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最长一夜(一)

    火的确是从西苑燃烧起来的,放火的正是徐灿。

    此刻,瀛台之战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不可否认,未来的正德皇帝和他手下三十来个护卫装备精良。除了朱厚照这个水货之外,其他人都是百里挑一个好手,对上仓促而来的东厂太监,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占了极大的优势。

    早在之前,朱厚照已经命人用家具将栈桥堵住,并亲率卫士手执长枪在后面把守。

    任何一个敢于翻过这到障碍的敌人,都会同时被七八条长枪毫不留情地捅下去。、

    而敌人的刀枪落到他们所披的重甲上,只不过是一道浅浅的痕迹。

    须臾,地上就堆了一层太监们的尸体,天气实在太冷,热腾腾的血刚一流出就被冻住。

    无数双脚踩在红色的冰层上,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

    按说,这样的战斗对太监们来说无疑是送死。不过,一想到太子所说的那句“东厂做乱,当尽数剿灭,一个不留,杀!”,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若是败了,徐灿固然难逃一死,其他人也免不了人头落地。

    储君的荒唐大家有不是不知道,这人就是个疯子。

    疯子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揣度,搞不好他还真动杀心了,决意将整个东厂连根拔起。再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子,他老朱家,太祖、成祖这两个皇帝,谁不是谈笑之中就灭你满门,一个谋逆案办下来杀七八万人眉毛都不皱一下。

    今日若是想活命,只能将这个暴戾的储君灭了。

    因此,虽然朱厚照等人一开始占尽上风,可架不住东厂同仇敌忾,架不住他们人多。

    只小半个时辰,在付出将近四十条人命的代价之后,堆在栈桥上的街垒终于被太监们“轰隆”一声推进湖中。

    “破了,破了!”两千多太监都在欢呼。

    看到这清醒,一直捏着拳头坐在凉轿上的徐灿这才放松下来,只感觉身上都头到脚都已经被汗水沁透了。

    在看轿子的滑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凝上了一层薄冰。

    雪更紧,天黑得怕人。

    徐灿一跃而下,大喝:“冲进去,面圣!”

    “我们要面圣!”

    “万岁爷,奴婢要见你啊!”

    一时间,东厂诸人士气大振,然后如潮水一般朝前涌去。

    东宫卫士毕竟人少,转眼就有两人被人潮吞没了。

    他们身上虽然穿着重达四十来斤的铠甲,可一旦被人扑倒在地,却因为实在笨重,再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其他人都是面色大变,战斗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手中的长枪刺出去过多少次,上面已经沾满了人血,滑溜溜地着不了力。

    而手臂也软得好象不属于自己。

    “太子,退守瀛台,快退啊!”几个卫士不住大叫。

    说来也怪,朱厚照虽然第一个动手,可到现在依旧龙精虎猛,听到手下喊,哈一声大笑:“怕什么,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本殿还没有杀过瘾呢!”

    说着话,就学着苏木教他的那句京剧唱腔:“前方黑洞洞,定是那贼人巢穴,看我杀他个干干净净!”

    “太子爷,使不得啊!”身后的张永忙大叫道:“来人啦,护着殿下退守瀛台!”

    众护卫这才同时扔掉手中长枪,团团将朱厚照围住,簇拥着他,一声呼啸,疯狂地朝后面跑去。

    还是有两个卫士迟了一步,被人按倒在地,被人提起铁锤一记记不停歇地朝头上砸去!

    “轰隆!”一声,大门关上了。

    等上好门闩,所有人的人都同时软到在地,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碰碰!”门外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整个大殿都在剧烈的颤抖,一声声直如敲在所有人心上。

    无论怎么看,这一仗都是败了,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死灰。

    突然间,刘瑾发出一声压抑的哭声:“太子爷,败了,败了,还是快些逃吧。海子里结了冰,咱们从上面走吧!”

    其他卫士也同时道:“储君,刘伴说得没错,先避一避!”

    “避什么避,咱们现在不过是战略性的撤退,先休息片刻,等养好力气再杀出去。”未来的正德皇帝毫无在意地一笑:“再说,子乔已经出去布置了,也许下一刻就会带兵回来,咱们这一走,言而无信不讲义气,还平白被人耻笑。放心吧,这一仗咱们必胜。”

    刘谨:“太子爷,赢不了啊,你怎么什么都信那苏木?”

    朱厚照扑哧一笑:“出谋划策,我不信苏木难道还信刘伴你?”

    正在这个时候,撞门的声音停了下来。

    然后,就有人在大喊:“禀厂公,已经整个地将乱臣贼子们围住了,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只这大殿的门实在太厚,一时间却攻不进去,还请厂公示下!”

    “很好!”徐灿的声音显得很响亮:“点火,把他们都给咱家烧出来!”

    一听到这个命令,屋中的人同时面色大变。

    刘瑾一身都在颤抖:“这下走不脱了,这下走不脱了!”

    又过了片刻,外面一亮,就有浓烈的烟雾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朱厚照又大笑起来:“看吧,躲着也不是办法,都要变烤羊了,还是开门杀出去才好!”

    说完,就要朝门口走去,几个护卫大惊,同时扑上去,将他死死抱住:“储君,使不得,使不得呀!”

    刘瑾突然大哭起来:“该死的苏木,贼子,贼子,你怎么还不来,咱家就算是死了,做鬼也饶不了你!”

    外面的火越来越大,整扇大门都被烧得劈啪作响,殿中的烟雾也越来越浓,渐渐地弥漫成一片,到处都是剧烈的咳嗽声。

    朱厚照挣扎了半天,他虽然力气不小,无奈护卫也知道事关储君生死,再不肯相让,竟将他死死箍住,同时叫道:“太子爷,外面火头已经大,就算要厮杀,也出去不了!”

    未来的正德皇帝一呆,看见前面那一团耀眼的烈火,突然有些怕了,面容一变:“这下麻烦了,苏木怎么还不到?”

    刘瑾还在大哭:“死了,死了!”

    张永也是满心苦涩,“现在什么时辰?”

    “大概是申时。”

    卯时怎么还不到?

    对所有的人来说,这一夜实在太长了。

    ……

    门已经被彻底烧变形了,最后,终于轰一声倒下。

    火舌卷来,靠最前面的两个侍卫被火苗子舔中,同时大叫一声飞快后跃。

    千万点火星被风一吹,在大殿中飞舞回旋,如同放了一支巨大的烟花。

    眼前突然亮开,所有人都看到彼此眼睛里的绝望。

    已经有侍卫颓丧地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咦!”只朱厚照一个人不觉得害怕,让抽出刀朝前跑去,惊讶地叫了一声,用刀尖指着前方,“敌人好象有些不对劲!”

    听到他的叫声,大家才同时抬头朝外面看去。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有道巨大的声响传来:“所有人听着,内阁刘阁老、李阁老,锦衣卫牟指挥使到了。你们已经被我包围,速速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正是苏木的声音,这一声如同霹雳一般,在整个西苑传开,在中海南海的冰面上激起阵阵回音。

    所有人耳朵里都同时“嗡”地一声,几乎失去听觉。

    还没等所有人回过神来,接着就是一阵潮水般的喊杀声:“你们已经被我包围,速速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听声音,起码好几千人。

    “援军,援军来了!”殿中众人都同时跳起来,跑到门口,大声喊叫着,声音中充满了惊喜。

    放眼望去,一群接一群身着鲜艳飞鱼服的锦衣卫排着整齐的队伍,秩序井然地开了过来。

    任何敢于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都被毫不留情的斩杀当场。

    东厂打了大半夜,早已经累得没有半点力气,如今又被人包围,知道大势已去,再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

    不断有番子丢掉手中的兵器跪地地上大声求饶,更有人因为实在太累,所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麻木地看着前面一脸杀气的敌人。

    “哈哈,我就知道苏先生会来的,我就知道苏先生会想住法子平定乱局的!”张永惊喜地大笑起来,然后拉着朱厚照的袖子不停地摇晃着:“太子爷,胜利了,胜利了……”

    话还没说完,嗓子一哑,泪水就夺眶而出。

    刘瑾却还没有回过神来,依旧坐在地上哭得满脸鼻涕:“苏木你这个畜生,咱家这次被你害了,畜生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众护卫都不觉摇头,暗道:生死关头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苏先生在外面奔走运筹,终于一举剿灭乱党,这擎天保驾之功是任何人也比不了的。反倒是这个刘公公,动一开始就被吓成一滩烂泥,真真让人瞧不起啊!

    未来的正德皇帝一把甩开张永,突然问道:“张永,本殿问你,这子乔的嗓门怎么大成这样,跟雷公一样。”

    他不问还好,一问,张永这才一呆。

    是啊,刚才苏木吼的那一声实在太大了,起码传出去三四里地。

    这人的声音,怎么可能大成这样?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朱厚照突然激动地扔掉手中的腰道,大叫道:“浩然之气,对,这就是内功修炼到极处的长啸。苏子乔功力究竟高到什么程度,本殿这次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最长一夜(二)

    “这个徐灿居然放火烧房子,破坏文物,不可原谅!”苏木正好走在人群中。

    在旁边是愤怒得浑身颤抖的内阁大学士刘健和李东阳。

    至于牟斌,则紧抿着嘴,一脸的严肃。

    “好热,嗓子都喊哑了!”苏木随手将一个简易的喇叭扔到地上,一脚踩扁了。

    “报刘相、李相,牟指挥,敌人已被我尽数解除武装。”

    “报,捉住淮王了!”

    “禀告各位大人,抓住李士实了!”

    不断有千户军官过来禀告。

    “报,已经捉住徐灿了!”胡顺带着胡进学过来汇报,他们叔侄两人身上都是鲜血,作为前锋部分,一直拼杀在最前面。

    既然连他们两都回来了,又抓住了徐灿,就说明这场**已经彻底结束。

    两个阁老和牟斌同时松了一口气。

    刘健看了一眼正在熊熊燃烧的大殿,忙道:“灭火!”

    又提气大喊:“储君何在,陛下何在?”

    大殿中响起一阵叫声:“储君在这里!”

    然后张永的声音响起:“太子教令,即令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接管西苑防务。”

    牟斌跪了下去,大声叫道:“臣牟斌遵命!”

    “宣,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宣苏木进殿说话!”

    苏木和两个阁老忙一恭身:“臣遵命!”

    在场所有人悬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下了。

    ********************************************************

    火终于灭了,大殿之中暗了下去。

    等苏木等三人走进殿中,张永迎了上来,低声道:“刘阁老,李阁老,万岁已经龙驭上宾,请去了朝服。”

    两个阁同时如同被雷亟一般,一个趔趄,同时问:“万岁爷停灵何地?”

    “在暖阁,随我来。”太子这才悲伤起来,忍住泪,大步朝后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解着身上的甲胄。

    刘瑾慌忙接住递给身边的卫士,然后用嫉恨的目光狠狠地挖了张永一眼。今天晚上张永的表现实在太抢眼了,已经将他盖了一头。

    等到了暖阁之中,朱厚照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弘治的尸体前号啕大哭:“父皇啊,不孝儿终于料理了那些乱臣贼子来陪你了!父皇,你睁看眼睛看看啊,你这么走了,留下儿臣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你就忍得下这个心吗?”

    他这一哭,引起了连锁反应,所有人都跟着大哭起来,就连刘健和李东阳的身体也是摇摇欲坠,眼泪连串地落下。

    苏木也是心中酸楚,可看眼前的情形,储君本几是个二货,不懂事的孩子。两个阁老又伤心过度,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料理,却不能不强自镇定下来。

    他大步走到弘治皇帝床头,从枕头下抽出几份圣旨来。大声道:“太子节哀,刘相李相节哀,大行皇帝临终时苏木正好随侍在他老人驾前,却接了两道遗诏。一道乃是传位给太子,另外一道,封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为越国公,总督京城军务。命内阁辅臣刘健、李东阳、谢迁全权总理政务。国丧期间,一切政务皆由内阁处置。”

    “苏木奉大行皇帝遗命,向二位阁宣读传位诏书。”他展开诏书朗声念道:“皇太子厚照,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在朕身后,必能继承大统。着传位于太子厚照。钦此。弘治十七年正月。”

    不用问,这两份诏书乃是苏木先前出宫之前同朱厚照商量之后写的。弘治去世得非常突然,却没有任何遗诏留下。

    而朱厚照当时已经悲伤得不能自已,苏木一咬牙,索性代笔了。无论如何,太子继位一事,法理上的程序必须走到。

    在此之前,在宣旨之后太子应该做些什么,苏木也提前同他说好了。

    念完圣旨之后,苏木不为人知地悄悄踢了朱厚照脚后跟一下,

    朱厚照醒过来,然后纵身扑到弘治身上,大声哭号:“父皇啊父皇,你劳累的一辈子,儿臣愚钝,只顾玩乐,却没有为你分半点忧。如今你走了,却将千金重担落到儿臣身上,儿子如何消受得了啊!”

    这哭倒是真情流露,听得刘健和李东阳的泪水又涌了下来。

    二人同时跪了下去,行三拜九扣的君臣之礼:“万岁,先皇已然大行。还请万岁节哀顺边,早登大宝,以安臣民之心。”

    朱厚照还在哭,苏木伸手一用力将他扶起来。

    朱厚照这才擦了一把眼睛:“刘阁老、李阁老请起,大行皇帝山陵崩,事发突然。朕尚年幼,心乱得很。这大行皇帝的庙号还请李阁老定下来,然后去早朝向百官宣布大行皇帝宾天一事。”

    “是,臣遵旨。”李东阳站起来,从苏木手头接了弘治遗昭,急匆匆地出去了。

    朱厚照:“刘阁老。”

    “臣在。”

    朱厚照面容一整,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你来代朕拟旨,命在京藩王午时之前必须离开京城,违者以谋逆论处。命发文全国,大行皇帝丧事期间,各部院和各地官员,一律停止调动,否则严惩不贷。还有,用十万火急文书通告全国,即日起,没有朕的亲笔诏书,全**兵,任何人不许擅调一兵一卒,违旨者,就地正法。”

    他话音落下,片刻,刘健已经将诏书写就,命人带了出去。

    “该早朝了,阁老先去同部院大臣们见面吧。”

    等刘健离开。

    朱厚照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屋中只剩下他和苏木两人。

    这个时候,朱厚照的眼泪又落下来了,眼神中却隐约有一丝惶惑:“子乔,我现在是皇帝了,可这皇帝该怎么做,我心中却乱得很。”

    苏木叹息一声,缓缓道:“陛下刚才就做得很好,将来必定是有为明君,这做皇帝就好象练高明武艺一样,刚开始的时候觉得高不可攀,可只要一天天练下去,你就会发现自己的武艺在慢慢进步,最后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代绝世高人。”

    听苏木拿练武来比喻做皇帝,朱厚照的神情坚定下来了,他突然朝苏木一作揖。

    苏木大惊奇,一把将他扶起:“陛下,你我君臣有别,臣受不起。”

    “子乔,也许这是朕最后一次喊你的字了。”朱厚照眼圈微红,诚挚地看着苏木;“这次若非是你,朕只怕就坏在外面那群乱臣贼子手头,朕先前同你说过,苟富贵,勿相忘,朕金口玉言,这话永远有效。”

    苏木心中又是感叹,又是难过:“臣,受不起。”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刘瑾的声音:“万岁爷,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宫吧!”

    朱厚照看着苏木。

    苏木也不说话,只郑重地朝朱厚照点了点头。

    朱厚照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做皇帝乃是天底下最苦最累的差使,朕只怕辜负了先帝的重托。先帝啊,你怎么抛下我走了啊?”

    哭完,他大步走到门口。

    刘瑾走上前来:“万岁,淮王、徐灿和李士实这三个叛逆如何处置?”

    正德皇帝嫌恶地看了一眼远处跪在雪地上的三人:“候旨吧!”

    然后又顿了一下,威严地说:“启驾,去奉天殿!”

    “万岁爷启驾了!”

    一声接一声,如同接力一般在西苑传过去。

    苏木因为是布衣,自然不能随行,就那么站在门口。

    雪大得紧,跪在地上的三人已经变成了雪人。

    他突然明白,正德皇帝是要将这三人活活冻死。

    这也算是罪有应得。

    叛乱的东厂番子都已经收押,入卫的锦衣亲军也退下去四下警戒,整个西苑突然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开始朦胧亮开,已经过了卯时。

    突然间,景阳钟响了起来,整个京城都在颤抖。

    看来,正德皇帝已经控制住局势了。

    苏木一口气泻了,扶着门框坐了下去,只感觉四肢百骸无一不软。

    他长出了一口气:“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坏消息总是来得太快

    在这些天里,北京城的戒严依旧在继续,满街都是兵丁跑来跑去,一遇到可疑的行人就会叫住盘查半天。

    不过,北京戒严乃是大年初一就开始了,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日子,老百姓也疲了,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实际上,那天西苑起火的动静也实在是有些大,京城的官民们下来之后还很是议论了几日,纷纷猜测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过,官府很快就避了谣,说是走了水。

    可就在这个时候,弘治天子大行的消息突然传来,更是让大家惊得目瞪口呆,心中难免不会将那场大火同皇帝驾崩联系在一起。

    有话多的人难免在酒馆茶肆嚼舌头,被狠狠地抓了一批之后,城中总算是消停了。

    转眼就到了大年十五,眼见着这个年就要过去,国丧期间,公卿大夫府邸自然没办法置酒高会。至于小民,鞭炮是没办法放了,茶馆的说书先生也歇业回家,就算要进窑子嫖女人,也找不着人,只能偷偷地筛两角酒,切点牛羊肉回家猫着。

    整个京城,此刻都笼罩在寂静之中。

    新君登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日子,圣旨和各部院的文书如雪片一样发出,六百里加急的马蹄声在京城里响个不停。可以想象,朝中的人事必然有一系列巨大的变化。

    可说来也怪,作为处于旋涡中心的当事人,苏木反闲下来了。

    他以前是东宫行走,每日都要去西苑报到陪读。但现在太子已经登基,他这个行走也没必要存在了。毕竟,朱厚照现在才十五岁,不过是一个孩子,明年才会大婚,等到有太子,躬道要等到那一年。

    因此,就现在而言他不过是个白身。在缴纳了出入宫禁的腰牌之后,苏木就再没有踏进过西苑一步。

    自从那夜之后,苏木就回家休息了,日子又过得平静。整日也就是看看书,跑跑步,或者约上三五同年去酒楼吃吃菜,作作诗,整个地放松下来。

    胡顺那边苏木也有去,不过,锦衣卫这次在平定叛乱中立了大功,老胡叔侄正带着人马在京城戒严,也不怎么回家。

    老胡不在家,胡莹一个军户的女儿,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整天派人过来约苏木出去游玩。

    苏木知道胡莹这阵子为自己吃了不少苦,心中愧疚,就陪她在北京逛了几日,什么长城、香山的都游了一圈。只不过,到处都是戒严部队,不断有人过来盘查,却是非常讨厌。

    胡莹小姑娘一个,玩了几日,就烦了,说到处都在下雪,没意思,还是呆家里好。

    实际上,苏木也有些怵胡莹,忙说,是是是,等开春我再陪你到处玩玩。

    胡小姐却不干了,说你这是烦我呢,是不是心中还牵挂着那个娇滴滴的吴小姐。那女人有什么好,不过是会装而已,装小女人,装小鸟依人,谁不会啊!

    苏木有些招架不住,只得低头不说话,任由胡莹抱怨。

    好在胡顺那天被高原捉去,胡莹母亲受到惊吓,却病倒了,胡莹要去侍侯母亲,这才让苏木脱了身。

    ……

    回想起那一晚自己所做的一切,苏木内心中还是颇为得意。作为这一重大历史的亲历者和参与者,将来肯定是会被史书写上一笔的。穿越一场,能够让后人记住自己的名字,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天气实在太冷,据小蝶说,老举人已经在屋里猫了半个月,估计不到开春别想见着人。至于吴小姐,还好,同小蝶相处得很好。

    在小蝶心目中已经将她当成苏家未来的女主人了,凡事都会过去商量,待到吴小姐点头,才会去办。

    苏木对这种家务事本就没有兴趣,也没想好该如何与吴小姐相处,索性不管不问。好在吴小姐本是大家闺秀,只要苏木在家都刻意回避,倒也免得了大家见了面尴尬。

    连天大雪,这个春节出奇的冷,据说辽东那边受了不小的雪灾,有不少流民流窜到京畿来,人市场出奇的繁荣。

    得了林老板的稿费,又得了胡顺送的大宅子,如今的苏木摇身一变,在京城也算是中上人家。见这个机会,一想精打细算的小蝶也动了心,请示了吴小姐之后,一口气买了六个丫头,说是往年间,一个好的丫鬟就得四五两银子,碰到长得好的,又懂得厨艺的,二三十两都有可能。现在可好,一两银子就能领回来一个辽东大姑娘,不买白不买。

    如此,一来,整个苏家的人口突破了两位数,顿时热闹起来。

    年三十那天晚上,苏木因为有职责在身不能回家过年。今日是大年十五,总算看着人了,家里早早地买了酒菜。准备好好庆贺一下。

    苏木也觉得这阵子亏欠了小蝶和吴小姐,也不出门应酬,索性睡了个懒觉,到午饭时才起了床。

    一看,院子里到处都是挽着袖子,拿着鸡毛掸子和抹布的小丫鬟,而小蝶则带着一个小姑娘在厨房那里择菜。

    看到苏木起身,一个方头大脸婴儿肥的丫头急忙跑过来:“夫人说了,老爷火气旺,晚上睡觉都不烧炕的,一大早就要喝水。婢子已经给老爷你备下茶水,放在书房里呢!”

    苏木一呆:“夫人,什么夫人?”

    那蠢笨丫道:“就是正屋的夫人啊,小蝶大姐说了,那就是咱们家的夫人。”

    “啊!”苏木气得差点笑出声来,对小蝶吼道:“小蝶看看你买的都是什么人,都什么人啊?”

    小蝶见势不好,跑过来就对那小丫鬟劈头盖脸地呵斥道:“你乱嚼什么舌头,仔细撕了你的嘴皮子。”

    那丫头不服气:“小蝶姐姐,这可是你说的啊。”

    “什么我说的?”

    “姐姐你说,以后见了吴小姐,咱们都拿她当夫人敬着。”

    苏木摇了摇,一拂袖进了书房,小蝶见苏木脸色难看,忙跟进去侍侯。等到服侍苏木吃了口茶水,好歹让苏老爷将胸中的郁闷压了下去。

    小蝶正要说些其他话逗苏木开心,就有又有一个厚嘴唇的丫鬟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砚台:“老爷,这砚台是吴老爷以前使的。夫人说了,老爷你的砚台太吸水,存不住墨,让我给你换换。又说,老爷你还有两月就要参加进士科,以后就别出门了。左右得在家中温习些功课才好。”

    苏木再也忍耐不住,黑了脸:“什么夫人,我哪里有什么夫人?”

    又指着小蝶:“看你买的都是什么人,不是大脸盘子,就是厚嘴唇,黑脸膛,一个赛一个地难看。”

    在未穿越以前,苏木也曾经梦想过如果自己是古代的一个土财主,怎么这也得弄他几十个美女丫鬟回家,到时候莺莺燕燕,花红柳绿,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却不想,小蝶买的丫头都丑得没办法看,叫苏木大大地失落。

    那丫鬟吓得脸色都白了,一个趔趄,险些将手中的东西摔到地上。

    小蝶接过砚台,续了些水,大力地磨着墨:“这买人首先要看人品,还得选手脚麻利的,这才能操持家务,长相如何却不要紧,又不是纳妾。”

    苏木有些窘:“我连亲都没成,纳什么妾,这事不提了不提了。”

    小蝶这才笑起来:“老爷,吴小姐说得对啊,还有两个月就是科举,日子紧,还是早些温习功课为好。”

    苏木:“倒不急。”提前知道考题,又有范文在手,自然是稳中的。读书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纯粹的爱好,高兴就读上几本,至于科举八股,倒没有任何兴趣。

    他提起笔记蘸了点墨,随手在纸上写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其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提笔了,书法这种东西三天不练手生,今日得闲,索性写上几笔也好。

    小蝶见苏木一副懒洋洋的架势,心中着急,正要再劝,就有一个小丫头来报:“老爷,门口有个姓张的老爷求见,这是帖子。”

    “姓张的?”苏木心中疑惑,据他所知,与自己同年的举人中可没有姓张的。

    就接过来一看,落款处却是“张永”二字。

    苏木心中一惊:果然来了,我还说皇帝将我给忘记了呢!老实说,真把我给忘记了才好。如今朝廷里肯定乱得很,我苏木如今不过是一个白身,贸然牵扯进去并不是什么好事。一切,还得等到中了进士,点了翰林再说。

    张永今天来肯定是得了皇帝的旨意,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我现在却不方便去见。

    那么,究竟是接还是不接呢?

    苏木就说了一声“请!”然后提起毕在纸上继续写着。

    过不了片刻,张永就进来了。

    他做普通人打扮,一脸喜气,一见书房就不住打拱:“子乔,有几日没见了,心中甚是想念。你这是在做功课呢,果然是大名士啊,真真是手不释卷,佩服,佩服!”

    听到甚是想念四字苏木心中怪怪的,也不停笔:“三月份就是会试,我耽搁了这么些日子,正打算温习温习呢!”

    “考不成了,三月的会试取消了。”

    “什么!”苏木终于叫出声来,手一颤,笔落到纸上,在上面留下一个大大墨点。

    这简直就是一个……操蛋的噩耗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546/ 第一时间欣赏明朝好女婿最新章节! 作者:虎臣所写的《明朝好女婿》为转载作品,明朝好女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朝好女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朝好女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朝好女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朝好女婿介绍:
书中主要讲述了这里是大明弘治末年,宽厚的弘治皇帝,飞扬跳脱的正德,精彩纷呈的官场现形记,看一个普通现代人如何玩转情场官场。作品在“移动和阅读”火热连载中……
明朝好女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好女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好女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