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朝好女婿TXT下载明朝好女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朝好女婿全文阅读

作者:虎臣     明朝好女婿txt下载     明朝好女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太子也需要正确的性教育

    死亡的阴影紧紧地笼罩到自己的头上,对穿越过一次的苏木来说,穿越本就是中大奖,他不认为自己死后还会有那样的运气穿到另外一个世界。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死了,也就是真的死了。

    心中畏惧的同时,脑袋里也如开足马力的马达在飞快运转:别急,别急,事情还没有到最恶劣的时候。权将这次穿越当成一场游戏,或者一场体验。在电视和小说中,主人公在遇到危险境地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应该想什么办法呢?

    可是,我真想不出法子呀!

    不管了,先想办法拖延片刻。

    对了,《三国演义》中不是经常出现当某人被人俘虏,就要被出斩的时候,一般都会放声大笑。然后,敌人就会让刀斧手且慢动手,反问因何发笑。

    ……

    对对对,只要拖延片刻,能够给我说话的机会就好。

    反正不过是一死,何不试试?

    想到这里,苏木突然抬起头:“哈哈,哈哈!”

    大声哄笑起来。

    可因为心情紧张,这笑声中却带着颤音,刺得人耳膜阵阵发疼。

    “放肆,放肆,架出去!”徐灿大怒。

    估计是苏木的笑声实在太难听,弘治皇帝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苏木,你笑什么?”

    苏木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皇帝既然开口问,自己就算是得了一线之机。如果他一言不发,苏木也只能寄希望自己身体壮实,能够扛过接下来的那一顿廷杖。如果命好,或许能活下去。

    苏木深吸了一口气,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但事情紧急,也由不得他多想,先想办法接话接下去,一边跟弘治胡扯,一边再想想该如何逃过一命好了。

    “掩耳盗铃!”

    徐灿自然是知道文臣口舌厉害的,如何肯让苏木再说下去:“万岁,不要听苏木胡言乱语。”

    苏木继续大笑:“陛下说我苏木的书诲淫诲盗,教坏太子。臣不明白,还请明示。否则,陛下就是不教而诛,臣不服。”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在脑海里整理起自己的思路。

    苏木不问还还,一问,弘治就动了真火。他是一个宽厚的皇帝,待文臣极为优厚,就算大臣们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娘,他也是微微一笑,唾面自干,不于之计较。否则,就算是破坏了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明君形象。

    可太子朱厚照的教育乃是他的逆鳞。

    “苏木,你书中警幻仙子带着宝玉云游梦幻仙境一处还不是……朕都说不出口……若是让太子看到了,将来岂不是要变成一个荒淫之君?”弘治皇帝有激动起来,一拍龙案,又小声咳嗽起来。

    “原来是那节啊,哈哈,竟然就因为这一节就要治罪于臣,臣还真有些不服。”苏木心中已经大约有了个模糊的概念:皇帝你这是要跟我谈儿女教育,好,我前世就是干这个的,你又如何辩得过我这个专业人士?

    苏木收起笑容:“如果看了一本有风月描写的书,就要变得荒淫。那么,读了《春秋》不是要变得阴险狡诈,春秋无义战啊!那么,读《菜谱》岂不要变成饕餮之徒,酒囊饭袋?还有《诗》《书》《礼》《易》中《诗经》的首篇‘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读了岂不要变成无行浪子?都这么想,这世界上读书还真没办法读了。”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徐灿抽了一口冷气,他也没想到苏木这么能说,忍不住大声反驳。

    苏木也不理睬徐灿:“所以说,陛下此言不过是掩耳盗铃,就算不让太子听到任何关于男女之事的事情,难道他就不能从其他地方知道?没错,少年之时血气初行,沉溺男女色yu是要伤身子。可如果我们因为害怕让储君接触这方面的信息,他又怎么会知道呢?弄不好适得其反,自己私底下偷偷琢磨,反要出大事?所以,对于不好的东西,我们应该正确引导,而不是一味的封锁和禁止。这不成了闭上眼睛,前面就没有悬崖吗?”

    “陛下大约还不知道外间的情形,一般来说,世家大族书香门第的少年,十六岁之后就可以完婚。因为是书香门第,对于色之一物,家中自然严格禁绝。可等到婚前那一天,家中族长还是会给子弟一本春gong书儿,让他知道人伦大事究竟是怎么样的。太子今年已经十五,再过一年就能大婚,也是时候让他知道这种事情了”

    别说是太子,就算是外面的正常男女也需要正确的性知识啊!

    听到苏木说起春gong一事,弘治皇帝忍不住一笑,心中的怒气好像消解了些。又听说太子明年就可以大婚,弘治皇帝心中一动:皇家子嗣艰难,让太子知道一些男女之事,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公然让太子读风月书儿,传出去,也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这个时候,苏木的已经彻底理清思路。也知道,仅凭自己这一席话,根本不足以打动弘治皇帝。

    既然前面已有铺垫,也是时候下猛药了。

    苏木:“承平之世,一国储君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如果不能让他对男女人伦没有一个正确认识,并以圣人之言约束理论。甚至是畏疾忌医,一味装着没看到,放弃教导的职责,岂不给了别的有心人魅惑人君的机会。这宫中有佳丽三千,可皇后和妃子的位置也就那么多,三千双眼睛可都落到储君的身上。陛下,你觉得会没有人动心吗?陛下难道就忘记了宪宗皇帝时万贵妃的旧事吗?万贵妃以前好象是先帝的奶娘吧!”

    “你你你,大胆,狂悖!”徐灿惊将一声,然后大哭起来:“万岁爷啊,奴婢呈请陛下将这个狂徒拿下!”

    弘治霍一声站起来,浑身都在颤,指着苏木:“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苏木所说的万贵妃正是宫廷中的一桩旧闻。

    话说当年弘治皇帝的父亲宪宗皇帝还没有做太子的时候,被幽闭在深宫中与万贵妃相依为命。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宪宗皇帝爱上了万贵妃这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奶娘,并在登基之后让她做了自己的贵妃。

    为了独霸皇帝的荣宠,稳固自己的权位,万贵妃不许任何女人接近皇帝。而且,一旦有宫女怀上龙子,这个歹毒女人就会派人去下药堕胎。

    搞到得宪宗皇帝一把年纪了,膝下竟然没有一儿半女,差点绝嗣。

    弘治皇帝的母亲在怀了他之后,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在宫中躲了十多年,这才在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事告诉宪宗皇帝,这才让弘治皇帝做了太子,最后顺利继承大统,成了大明朝的皇帝。

    不过,弘治皇帝的母亲最后还是死在恼羞成怒的万贵妃手里。

    这事弘治后来也琢磨过,先帝当年之所以独宠万贵妃倒不是因为这个恶毒女人有多优秀。实在是,这女人是先帝的第一个女人,如果没猜错,只怕先帝、一成年就与她同床共枕了。

    一个十几岁的娃娃,知道什么女人,自然会被万贵妃骗得五迷三道。

    如果先帝一开始就建立起正常的男女观念,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老女人吗?至少,正常人都不会这样。而厚照,肯定是个正常人。

    如果先帝当年对男女之事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自己的母亲也不会死,自己也不会在早年吃那么多苦。

    苏木这话虽然说得难听,可正好击中了弘治皇帝心目中最软弱的部分。

    抛开个人情感不提,作为一个有为之君,对于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帝,弘治自然有深刻的认识。皇帝者,从来就没有自己的生活,家事即国事,所谓君王无私事也!

    推而广之,皇帝同哪个女人睡觉,也是天下事的一部分。因为你同哪个女人过X生活,生下的皇子应该是什么地位,储君还是藩王,封地在何处,食秩多少石,从来都是帝国政治生活中的一部分。

    “来人啦,拉下去直接打死!”徐灿声嘶力竭地大叫。

    苏木见皇帝如此激动,心中忐忑的同时,却露出了镇定的笑容,至少表面上如此。

    “慢着,让他把话说完。”正在紧急关头,弘治突然平静下来。

    “万岁爷啊,苏木诽谤先帝,咆哮君前,乃是大不敬啊!”徐灿还在大哭,哭得梨花带雨。

    “朕说了,让他把话说完,否则朕就是不教而诛!”弘治皇帝一向爱惜羽毛,对自己名君的称谓和历史评价非常着紧,如果就这么杀一个文臣,又不让人把话说完,确实不妥当。再说,苏木的话确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有些事说得做不得啊!

    听皇帝让自己把话说完,苏木偷偷地出了一口气:还好自己熟悉明朝历史,知道宪宗朝时的这一桩宫廷秘闻,随手拈来,效果还真不错。

    这也算是现代人熟悉历史的优势吧,换成古人,这种皇家宫闱中的糊涂帐,除了当事人,别人也没机会接触。

    不过,他心中还是不敢松懈。

    刚才这一剂猛药效果是不错,可接下来却不能再在太子的性教育上纠缠下去,需要用另外一个理由缓和一下气氛,再上升到一个义正词严的道德高度上,这才能让自己顺利过关。

    男女大欲,毕竟太等而下之,上不得大雅之堂。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世事人情

    苏木:“谢陛下给臣说话的机会,其实陛下想错了,臣胡乱所作的这本书,并不是要让人读了沉溺男女之欲,荒废了事业和学业。又回到前面那个问题,什么叫风月书?”

    弘治:“那你说说,什么叫风月书?”

    苏木不给弘治思考的时间,回答说:“坊间的话本演义臣也读过不少,日常读书累了时候,也就随意看上两本解闷,当作调剂。在臣看来,正常男女婚嫁,夫妻洞房本是人伦大礼,算不得风月。”

    “确实是,繁衍子孙,使先祖得享香火祭祀本是纲常伦理,确实不算。”不知不觉中,弘治皇帝已经进入了苏木所设定的理论框架之中。

    苏木:“所谓风月,臣想了,有两个字就可以概括。”

    “哪两个字?”皇帝好奇地问。

    “偷人。”苏木装出惶恐的样子:“男偷女,女偷男。”

    “扑哧!”弘治皇帝忍不住笑起来:“还概括得真精辟。”

    其他太监都强忍着笑,显得非常辛苦。

    苏木:“所以说,正常的男女关系并没什么,自可大大方方讨论,圣人也不回避。四书五经中也有相关的词句和礼仪,比如夫妻之间,丈夫和小妾之间每月应该在一起几个晚上都有规定。”

    弘治一想,一拍额头:“想起来了,孔子说过,君子每旬同床四次,否则就是违背礼制。”

    苏木:“臣这本书不过是借书中人物之口,说明沉溺在男女色yu的坏处。比如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不就说明这事的坏处。”

    “后面有这一节。”皇帝一伸手,就有个太监将稿子拣起来递到弘治皇帝手中。

    弘治翻到那一章,只看了几眼,就看入了迷。

    殿中安静下来,只剩下皇帝翻书的声音。

    那徐灿不为人知地皱起了眉头,心中的不安更甚。看皇帝的模样已经彻底被苏木牵这鼻子在走,搞不好今天还真让苏木脱了身。

    自己已经同苏木图穷匕见,今后碰面是敌非友。以苏木之才,将来免不了有许多麻烦,只需他在太子面前说自己一句坏话,将来就够我徐灿受的。

    想着想着,徐灿捏紧了拳头。

    苏木心中也是冷笑:徐公公,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置我苏木于死地。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好,你要战,就战斗,今后山高水长,咱们总有见面的一日。

    这还是苏木穿越到明朝以后第一次在生死边缘打一个来回,警惕的同时,也真的动了怒火。

    禁不住抬头看去,两对充满杀气的眼神在空中相撞,似乎就要迸出火星来。

    正在这个时候,弘治皇帝将手头的稿子放下,缓缓出了一口气:“这贾瑞觊觎凤姐的美色,最后落到如此下场,罪有应得,真真是大快人心。单就这个故事而言,太子倒可以读读。苏木的故事写得很好看,更难得寓教于乐,不错,不错。”

    这一句说出口,苏木心中彻底地塌实了,至少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当然,在皇帝心目中地位是没办法恢复到从前那不羁才子,饱学大儒的程度。不过,只要活着,就是有机会的。

    徐灿也是面色大变,暗叫一声:不好,这个苏木果然狡诈,这样都能逃过一劫。这人如果在太子身边呆下去,我徐灿将来才真是死无葬僧地了。无论如何,这次即便要不了他的命,也得把他赶出西苑。

    徐灿道:“万岁爷,这书虽然也有些价值,可小说总归是小说。按照皇家的规矩,太子除了四书五经圣人之言,却不能读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书。如果阁老们知道了,又不知道会上什么样的折子。”

    “的确是……”皇帝沉吟了。

    徐灿见皇帝动摇,接着道:“苏木将闲书带进皇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万岁仁厚,奴婢心中敬服,但苏木却不适合再在东宫行走,可革除举人功名,赶出西苑。”

    “恩,确实是。”皇帝点了点头

    苏木心中一紧,若是被赶出西苑,又被革除功名,自己这一年以来的辛苦岂不白费?

    这个徐灿果然歹毒。

    他又是一笑:“这书可不是我苏木带进宫来的,乃是臣放在家中,结果储君从臣家人手头借去的,陛下可以去查查。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闲书呀!”

    “这不是闲书还是能什么,少信口雌黄!”徐灿恶狠狠地问。

    弘治皇帝也皱眉不悦:“苏木,这确实是一个小说而已。”

    苏木摇头,将手一背,傲然地背诵起鲁迅先生对《红楼梦》一书的评点:“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野心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在臣的UU小说的宝玉,却看见他,看见许多死亡;证成多所爱者,当大苦恼,因为世上,不幸人多。惟憎人者,幸灾乐祸,于一生中,得小欢喜,少有阻碍。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

    这可是苏木的专业,想也不想,就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

    接着,他顿了顿:“别人看这书看的是风月,看的是宫闱,看的是缠绵。可储君是什么人,将来是要做天子的,怎么可能将这种小儿女情怀挂碍于胸?”

    儿子是弘治皇帝的心头肉,听他提起朱厚照,忍不住问:“储君看这书看的是什么?”

    “家。”

    苏木一整面皮:“看的是四大家族兴衰荣辱,看的是世事人情。国家国家,国家乃是由一个个家庭组成的。太子生在深宫,对于外间的世事却是一窍不通。可读了这书,却对臣说:原来臣民们是这样活的。管理一个家庭已是殊为不易,人心的险诈、利益的纠葛、经济事务,林林总总,复杂多变。更别说一个国家了!为君者,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事事谦虚谨慎,这才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君王。太子有说,读了臣的小说,这才知道一双鞋子卖多少钱,京城一个人口值几两银子。一石米多少钱。一户人家维持一日生计所费多少,这一切的一切以前却从来没有听人说过。”

    苏木老实不客气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弘治皇帝心中剧震,声音颤抖起来:“苏木,太子真说过‘为君者,当战战兢兢,事事谦虚谨慎,这才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君王’的话?”

    苏木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再不说一个字。

    谦虚谨慎,未来的正德皇帝可没这种德行。这四个字安到弘治皇帝身上倒也贴切,一说出来,正好中了他的下怀。

    “不错,不错,太子能够这么想,朕心甚慰。”弘治皇帝的眼圈就红了,至于苏木的事情,也再不放在心上。

    或许,正如苏木所说,让太子知道外间的世事人情也没有任何坏处。作为一国之君,连外面一石米卖多少钱都不知道,这个皇帝做起来比庙里的泥菩萨也好不了多少。

    如果能够通过看这本书,让太子树立正确的男女观念、了解天下臣民是如何生活的、知道治国如治家,都殊为不易的道理,朕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

    先前弘治读苏木这本《红楼梦》的时候,只觉大开眼界,心中也模糊地觉得读了这本书让自己对宫外的世界有一个清晰的了解,却还没有上升到治理国家,如何做一个合格君王的高度。

    现在听苏木一所,猛然警醒:如此看来,苏木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不对,让太子看小说反变成一桩大功劳了,朕怎么觉得这道理怪怪的?

    苏木果然是个奇才,你明明知道他说的是歪歪理,偏偏心中就认同了,呵呵,这人却是有趣。

    见弘治皇帝一脸的欣慰,徐灿立即急了,可话一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真真是无从辩驳啊。

    他已经瞠目结舌了,不住喃喃道:“异端邪说,离经叛道,异端邪说,离经叛道!”

    “确实有些离经叛道的嫌疑了。”弘治皇帝苦笑着站起身来,走到大殿门口,看着外面空中漂浮着的雪花。

    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若说起荒唐无稽,离经叛道,又有谁比得上储君。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身边有苏木这样的臣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卤水点豆腐,正常道理,太子未必能听得进去,或许,苏木……”

    说知道这里,他猛地住了口。

    徐灿听得心中大骇,听万岁爷话中的意思,今日不但不会责罚苏木,反有意要将他留给太子做为将来登基后的班底。

    不,绝对不能这样……我徐灿不但已经将内侍中的刘瑾得罪了,连外官中的苏木也势同水火。刘瑾豚犬尔,不足为惧。但看苏木今天的表现,此人并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书呆子。无论是口才、心计还是手段,都是一流。

    此人将来若是得势,我徐灿才真是一个死字。

    皇帝看了半天雪,收拾好心情,转头对苏木道:“苏木。”

    苏木:“臣在。”

    弘治皇帝:“你说的都是歪理,不过,倒不是没可取之处。无论怎么说,你对太子对朝廷的忠诚是无可否认的。这做人,只要执心正,结果又不错,过程如何却不要紧。这不就是你们陆九渊门徒的行事准则吗?”

    “万岁说得是,臣聆听教诲。”

    “不过,宫中自有制度,这书却不能再给太子读了,就放在朕的手边吧!对了,好象还没写完吧,可有存稿?”

    “啊!”苏木忍不住叫起来:这情形怎么这么眼熟?

    对了,当初我读中学的时候在课堂上偷看小说被老师逮到,不也说暂时没收吗?可老师一拿到小说,不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第二百七十三章 皇帝的催更

    苏木脑袋里有些迷糊,一时忘记该如何回话。

    弘治皇帝又拿起手中的稿子翻了一下,道:“已经写到第十八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了,话说,院子已经修好,元春也要出宫省亲。贾政带着一干好友游院,让宝玉写对联。这章还没写完吧……”

    苏木这段时间慢得要死,加上又得了一间院子,又在西苑任职,衣食无忧,人这种东西,没有生存压力,就会犯懒。

    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摸笔,至于《红楼梦》这本书也许久没写了。

    上次写到什么地方也不记得的。

    见苏木发楞,皇帝以为苏木还在害怕,笑了笑,翻了翻书:“正好写到宝玉道‘有用泻玉二字,则莫若沁芳二字,岂不新雅’贾政拈髯点头不语。众人都忙迎合,赞宝玉才情不凡。贾政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对联来’宝玉听说,立于亭上,四顾一望,便机上心来,乃念道……”

    “朕下来之后倒是想了半天,也拟了几个对联,可总觉得不甚切合。苏木你是有名的诗词快手,这对联可想好了。”

    苏木:“臣已经想好了。”

    “哦,快念来听听。”弘治皇帝倒有些期待了。

    苏木忙回忆了一下,这一章乃是《红楼梦》中的名篇,还好自己还记得,就念道:“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这么快就想出来了?”弘治皇帝心中一惊,又拿起稿子看了看先前的景物描写:“说着,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念完,又咀嚼了半天苏木这个对联,击节叫道:“果然贴切,不错,不错,朕听人说苏木的诗词极好,这次还真是开眼界了。”

    “陛下谬赞,臣惶恐,愧不敢当!”苏木忙一施礼,心中这下是彻底放松下来了:如果皇帝老儿你今天是真的要处罚我苏木,又怎么可能同我谈诗论道。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可是我苏木的强项啊!

    不对,弘治皇帝问我有没有存稿究竟是什么意思?

    果然,这个念头刚一起,弘治就笑问:“苏木,后面的呢?”

    苏木:“回陛下的话,此书不过是臣的游戏之作,当初就写到这里。后来又因为要参加乡试,就停下来了。”

    弘治:“那么,苏木你可有接着写下去的打算?”

    苏木心中一跳,差点忍不住冒了粗口:还写你个妹啊,就这十八回的章节,我就差点被人当成黄书写手打死了!

    “回陛下的话,臣刚才说了,不过是游戏之作,兴致来了就写上几笔。兴致不来,也懒得动手。或许,以后不会写了。”

    听苏木说以后不会再写,弘治眼皮子一跳。老实说,这书很对他的胃口,刚才拿到稿子也不过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他就有欲罢不能的感觉,急切地想知道下文。

    本准备等下无人的时候再回头精读一遍。现在既然已经找到原作者,何不问他还有没有稿子。

    听苏木说没有稿子,皇帝很是失望。

    又听他说不会再写,弘治皇帝一阵心浮气躁:这不是**裸地要太监吗,绝对不行。

    他当然可以勒令苏木接着写下去,不过,身为一国之君,这么干有失体统,弘治皇帝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当下就不动声色地说:“哦,不写了……也好,这种书若是流传出去,也有损失你的名声。毕竟,里面又许多地方有诲淫诲盗的嫌疑。”

    “陛下至理名言,臣敬服。”苏木也接着恭维了皇帝一句。

    见苏木和皇帝有说有笑,旁边的徐灿看得目瞪口呆,他也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等看到皇帝眼神中的期待之色,徐灿这才恍然大悟:万岁……爷居然喜欢苏木这本《红楼梦》……这书的确是好看……可是万岁爷喜欢的东西,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又怎么制止得了。怕就怕万岁爷爱屋及乌,倒是宠信起苏木来。不用等到太子将来登基,只需他在陛下面前说我几句坏话,就是一桩大麻烦。

    这文臣整起人来,不着痕迹,不动声色,又站在义理的高度,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一想到这里,徐太监头大如斗,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像苏木这种恭维,身为一国之君也不知听到过多少次。弘治皇帝摆摆手,即便心中痒得如猫挠心,但表面上依旧淡淡的:“你这书也就那样,朕倒是觉得没甚意思。”

    “是是是,这种市井小说,格局极低,自然入不了陛下的法眼。”苏木忙接嘴。他心中也是一阵腹诽:《红楼梦》乃是千古名著,像朱厚照这种只知道修炼武艺打熬筋骨的二货,自然没有任何兴趣。可名著之所以成其为名著,自然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现代人读这本书,或许因为时代不同,代入感不强。但对明朝人来说,堪称老少通杀。弘治皇帝说这本书没甚意思,也未免太欺心了。

    “不过,你这章中的楹联什么的,朕倒有有趣。”弘治捏着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阵:“想朕当初在东宫读书的时候,也常与师傅们吟诗作对。诗词一物虽然没甚大用,但用来陶冶情操,调剂心情却最好不过。到如今,朕还珍藏着少年时所作的诗稿。”

    苏木:“陛下所作诗词自然是一等一的佳作。”

    弘治笑笑:“佳作不佳作,朕可不敢说。诗词这种东西,就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女,民间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瘌痢头儿子自家的好。就算你写得再臭不可闻,一看,心头却是喜欢。”

    皇帝这话说得很随意,其他太监都凑趣地轻笑起来。

    徐灿自然也免不了赔笑一声,心头更惊,看万岁爷现在的情形倒有些像外面的文人谈诗论道,难道说,这个苏木已经被陛下当成了一个可以闲聊拉家常的对象……这……可是朝中千万臣子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啊……

    想到这里,他背心的汗水出得更多。

    弘治皇帝又接着道:“别人见朕是天子,读了朕的诗稿子,自然要歌功颂德,又怎么可能直揭其短?以人为镜,可惜,朕在诗词一物上却听不到一句实话。”

    苏木见弘治来了谈性,身子也彻底放松下来。他本就是一个现代人,在他看来,皇帝不过是一种职业。和自己这个书生也不过是分工不同,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就随意说道:“臣子自然不方便在背后议论君父,在臣看来,诗词也不过是休闲之作,写得好也罢,坏也罢,都不要紧,只要自己作得高兴就成。”

    弘治哈哈一笑:“说得是。虽说如此,可苏木你的诗词作得确实好,你的旧作朕也读过,心中却也有些怀疑,如‘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一句,却不是一个弱冠少年作得出来。但今日现场听你作了这个对联,朕心中却信了,果然不错。”

    “臣,惶恐!”

    弘治呵呵笑着,又轻咳一声:“左右今日无事,朕的兴致也上来了,苏木,要不,咱们君臣就比一比。”

    “啊,赛诗!”苏木吓了一跳,和皇帝比诗词,我敢赢吗?

    见此情形,徐灿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冷笑,插嘴道:“怎么,苏木你不愿意?”

    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

    在他看来,以苏木的才华要想赢皇帝自然不难,搞不好还胜得非常轻松。别说皇帝,就算是七子一类的人物碰到苏木的“滚滚长江东流逝水”的雄浑大气,遇到他的“山一程,水一程”的婉约凄清,也要弄个灰头土脸。不得不承,这可恶的家伙已经是大明朝的诗坛旗手了。

    问题是,任何人在苏木手头败得这么难看,心中必然不高兴。皇帝若真败了,对苏木必然有看法,下来之后,只需挑拨几句,苏木能有好。

    可如果苏木故意承让,降低水准的结果,在皇帝心目中地位必然要降一个档次。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次比赛对苏木来说都不是好事。

    “陛下请出题。”苏木也懒得搭理徐灿。

    没办法,皇帝金口玉他也没办法坚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徐灿赔笑道:“万岁爷,今日这早雪下得紧。为了看雪,万岁爷让奴婢们别扫地,将这一片洁白留着。不如,就以这个为题吧,不知道万岁要得什么韵?”

    弘治皇帝:“又不是比诗词,出什么题?”

    徐灿一楞,苏木也是满头雾水。

    皇帝道:“就写对联吧,苏木,你这章还没写完。想来偌大一个大观院也不止区区几处厅台楼阁,贾政肯定要让儿子宝玉在宾客面前展示文采,宾客也会凑趣讨好,世事人情莫过于此。依朕推测,苏木你肯定会在这个情节上花费大量笔墨。”

    苏木这才吃了一惊,心中对弘治皇帝突然有些佩服。这人能够见微知著,推断出下面的情节,果然好生了得。想来也可以理解,能够做十多年皇帝,维持明朝繁荣昌盛大局的,能没没有几分才能吗?

    对于人心世事自然是摸得熟悉,所谓人情练达即文章。

    “陛下说得对,臣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接下来正打算这么写。”

    弘治抚须道:“那你就接着写吧,每写一个景,朕和你就各自写一个楹联,选最佳那副誊录到书上去。”说到这里,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苏木这才恍然大悟,暗想:原来是催更啊,偏偏你又不明说,拿着皇帝的架子,反弄出这么多弯弯拐拐,不累吗?

第二百七十四章 和曹雪芹拼文采的结果

    这做皇帝,心中想一套,口中却要说另外一套,然后让臣子去猜,这就是所谓的帝王术。比如后面的嘉靖皇帝就是此中高手,臣子的奏折递上去,他的批红没多少人能够看懂。可只要你能看懂,就算是揣摩透了上意,飞黄腾达自不在话下,其中就有一人是此中高手——严嵩的儿子严世藩。

    弘治皇帝表面上是要和我苏木比赛对联,可苏木却突然明白,皇帝是急于看到下文,这才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

    只需满足他这个愿望,至于谁输谁赢,也不要紧。

    却是我苏木想多了。

    “是,臣苏木,谨遵圣命。”苏木点点头。

    弘治皇帝也有些欢喜起来,心中雀跃,指了指长案:“你去那里写,写好一段再来回朕。”

    “是。”苏木走到案前,挽起袖子,拿起皇帝御笔粘了点墨,在一张稿子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看到苏木奋笔如风,弘治皇帝又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心急如焚,可还是端正地坐在须弥座上,拿起一本折子看起来。

    可说来也怪,这一本只千余字的奏折他看一壶茶的工夫,却死活也看不出里面究竟说的是什么。

    心中苦笑:这个苏木果然是我大明朝一等一的才子,诗词就不说了,写起小说来,却有如此摄人心魄的魅力,就连朕也抗拒不得。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太监们的尖叫:“太子爷,太子爷,万岁爷正在处置政务,你不能进去的!”

    “放手,我自见父皇,谁敢阻拦?还有,苏木所犯何事,有必要传到驾前论罪吗?”

    原来,苏木被那个太监带走的时候,太子倒不觉得有什么。他本就是一个神经大条之人,在他看来,父皇乃是天子,他想见谁别人也管不着。

    正要另外找个地方玩耍,就有一个老太监偷偷地跑来进他,说徐公公抓到苏木苏先生的把柄,在皇帝面前告了他一状。龙颜大怒,怕是要治苏先生的罪。

    弘治皇帝就朱厚照这一个儿子,将来他是铁定要继承皇位的。宫中不乏有脑筋活络之辈想搭上太子这辆通天快车。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苏木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这次苏木出状况,跑太子那里去通风报信,不正是一个接近储君的良机吗?

    果然就有这么一位偷偷地跑过来讨好。

    还没等他将话说完,朱厚照一听说皇帝不知道什么原因要治罪苏木,就再也等不下去了。

    ……

    说话中,朱厚照就怒气冲冲地冲进来。

    却看到苏木正笔直地站在御案前飞快地写着什么,而父皇则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折子,心中顿时一楞:“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徐灿赔笑着迎上前去:“太子爷!”

    朱厚照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呵斥道:“徐灿,你怎么回事。苏木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跑父皇这里来搬弄什么是非,说,究竟怎么回事?”

    苏木听到太子这么问,心中一暖:“这小子虽然二,可还是讲义气的,知道我苏木遇到大麻烦,第一时间跑过来救人。我对你这二货虽然谈不上什么忠义,可从这一刻起,却将你当成好哥们。”

    徐灿见太子来者不善,心中一阵冰凉:果然如此,这个苏木在太子那里的宠信果然深厚。可怜我徐灿这次打虎不死,日后免不了要受虎噬。这一局,真是败得一塌糊涂。

    他强笑道:“我怎么可能和苏木有冤仇呢,太子爷……啊!”

    心中一惧,就跪在了地上。

    原来,朱厚照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飞快地跑到苏木身边。

    皇帝放下折子,哼了一声:“太子,放肆!徐灿今日来见朕,也是秉着一颗公心。”

    “什么公心,根本就是个小人。”朱厚照一边说话,一边低头看去:“苏木,你究竟怎么了,在写什么……啊,又在写那本《红楼梦》,都写这么多字了。”

    太子态度如何蛮横,大大失仪,弘治皇帝本欲发怒,可一听太子说苏木许多字,就按捺不住:“苏木,写到哪里了,朕看看。”

    苏木:“回万岁爷的话,正好写了个段落。”

    就将稿子用双手捧过去:“正好要提一副对联。”

    “且让朕试试。”弘治皇帝心中欢喜,忙接过去,一看,眼前顿时一亮,忍不住叫道:“好字,说来,起先朕得了你这份手稿时,只觉得这字写得真是好,还以为是另外请了书法好手誊录。却不想乃是你的亲笔,虽然有些地方还显得声色不够圆润,却隐约开了一派新风,日后未必不成大器。”

    苏木心中暗笑:开玩笑,董其昌体可不是盖的,方才我可是拿出了看家本事秀才情的,怎能不好?

    朱厚照道:“苏木的字可是非常好看的,一等一。”

    皇帝笑道:“储君你懂什么书法。”

    就凝了神,定睛看去。

    且说苏木正好写到:贾政道“也俗”贾珍笑道“还是宝兄弟拟一个来”贾政道“他未曾作,先要议论人家的好歹,可见就是个轻薄人”众客道“议论的极是,其奈他何”

    贾政忙道“休如此纵了他”因命他道“今日任你狂为乱道,先设议论来,然后方许你作。方才众人说的,可有使得的”

    宝玉见问,答道“都似不妥”贾政冷笑道“怎么不妥”宝玉道“这是第一处行幸之处,必须颂圣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古人现成的,何必再作”

    贾政道“难道淇水睢园不是古人的”宝玉道“这太板腐了。莫若有凤来仪四字”

    众人都哄然叫妙。

    贾政点头道“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

    因命“再题一联来”宝玉便念道……

    ……

    皇帝:“恩,这个楹联倒不是好写,且让朕想想,再回过头去看看前边的景物描写,看如何才贴切?”

    说着话,他就将稿子放在长案上,招呼朱厚照:“太子你也看看,不妨也试着做一联给朕看看。”

    朱厚照对这种东西半点兴趣也无,摇头:“看什么看,苏木这本书真没意思,就一群男男女女,成天弄些莫名其妙的事来,闲出来的毛病。还有,几个人吃饭就要花去一章的时间,连吃什么,喝什么都写得详细,枯燥得要死。我也是闲着无聊才看上一两眼,真叫我读,不如死了才好。”

    “咦,你不喜欢这本书?”

    “鬼才喜欢。”

    “那么……其中的那章……宝玉梦游警幻仙境那一节你怎么看?”皇帝还是忍不住问,问得有些隐晦。

    苏木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红楼梦》一书中的风月描写的确是……有些登不了大雅之堂。

    “那节?”未来的正德皇帝哼了一声:“无聊。”

    “无聊,太子你真这么认为?”弘治不动声色地问。

    朱厚照大大咧咧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当勤练武艺,打熬筋骨,不可对女色太上心,否则就算不得好汉。”

    “你这……你这,你是太子,说什么好汉不好汉,难不成你还想行走江湖做郭解那样的侠客,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弘治皇帝连声呵斥,心中却是彻底放心了:看来自己的儿子还是没有变,只喜欢舞枪弄棍,对于男女之事一点兴趣也没有。这就好,这就好……可惜,这个徐灿刚才怎么说苏木让太子看风月书呢?好个徐灿!

    弘治凌厉地看了跪地上的徐灿一眼。

    徐灿也知道不好,身子颤抖起来,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看到徐灿吓得厉害,又想起他毕竟服侍自己多年。弘治突然心软了,挥了挥袖子:“你退下吧!”

    “是,是,奴婢告退。”

    徐灿连滚带爬地出了殿,在外面站了半天,只听到里面弘治皇帝和太子又说又笑,显然是心情极佳。

    他心中一阵冰凉,今日弄巧成拙,不但没能搬倒苏木,让让圣上和太子对我有了成见。而苏木也和咱家彻底撕破了脸皮,这日子将来怕是难过得紧了。

    雪还在落着,粘在脸上,然后化成水流进脖子里。

    同太子说笑了半天,弘治皇帝感觉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自己儿子是什么脾性他自然清楚,平日里只顾着胡闹,何曾如今天这般同他说过这么多话。

    其实,作为一个父亲,他也没太多要求,只希望子女能多陪陪自己,可即便这样的愿望,对天家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这也是他之所以搬到西苑来住的原因。

    可弘治皇帝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心中却没由来的一酸,思路顿时断了。

    踌躇半天,才艰难地提起笔在纸上胡乱地写了一副对联,叹息:“不成不成,苏木,说说你的对子。”

    苏木一看皇帝做出的对联,暗地摇头,老实说弘治的文才还是不错的,可这副对联写得实在不好,读起来味同嚼蜡,就算他有心相让,将这副对联写进书里,立即就会把这本书的水准拉下一个层次。

    不但曹雪芹要气得提前出生,他苏木心里也过不去。

    苏木自然知道皇帝这次和自己比对联不过是找个借口让自己更新,至于胜负也不放在心上。

    所以,也没有相让的理由。

    苏木笑道:“臣刚才想了片刻,正好得了一句,还请陛下品鉴。”

    就提笔录在纸上。

    弘治一看,眼睛就亮了,“好,好,好,好一个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自然是好,说穿了,弘治是在和曹雪芹比赛,能赢才有鬼。

    “用在这书里,正恰当,真真是一字不能易。”弘治兴致高起来,提起笔直接将这副对联填在稿子上:“苏木,你继续写下去。”

    “是。”苏木继续抄袭。

    就这么,苏木每写一段,弘治就会作一副对联,然后让苏木也作一副出来比试。

    结果不言而喻,弘治自然是输得一塌糊涂。

    不住笑道:“好一句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

    ……

    “这个对子‘妙吟成豆蔻才犹艳,睡足酴醿梦也香。’相比之下,朕的对联作得却是不堪的紧,依旧用你的吧!”

    “臣惶恐。”

    “不用惶恐,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苏木终于放心了,这个弘治皇帝果然心胸开阔,若换成满清时,如果有臣子敢抢皇帝的风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清朝的慈禧太后喜欢下象棋,于是下诏让一个有名的国手进宫对弈。那国手就因为说了一句:“老佛爷,小人要吃你一匹马。”结果被立即拉出去,斩了双手。

    所谓伴君如伴虎,对明朝的大臣来说,至少目前并不存在,尤其是对文臣而言更是如此。

    ……

    渐渐地弘治皇帝越看苏木的稿子,越是得趣。心中也是惊叹:苏木此人的才情果然天下第一,一边写故事一边写诗词对联,片刻而就,竟是不假思索。

    等到苏木将这一章写完,皇帝也将苏木的楹联尽数抄在稿子上。

    又看了一眼,心中突然感叹:书中这个贾政虽然为人苛刻,对儿子也非常严厉。可关键时刻,依旧想着让儿子在客人面前扬扬名,出出风头。可见,天下无有不爱子女的父母,拳拳之心,概莫如此。朕虽为天子,也不能免俗。

    这一想,就有看了太子一眼。

    大约是屋中太暖和,储君趴在案上已经睡了过去。

    看儿子睡得鼾声如雷,嘴角还挂着一线口水。弘治朝苏木做了个禁声的肢势,掏出棉巾,爱怜地替他擦去面上的口水。

    苏木会意地点了点头,心中也是得意。

    一本小说书居然能够让皇帝御笔抄录,这可是天底最大的荣耀,看谁以后还敢把我这本《红楼梦》当成**?

    到时候,只要说一声:大家快来看啊,看看圣上最喜欢的书啊!

    京城中有的是书商将大把银子送到我家里去。

    呵呵,看来,是时候将这本稿子卖出去了。

    我这阵子也是穷得紧!

    ……

    “苏木,想不到你诗词作得好,连故事也写得精彩。对了,你怎么想着写演义话本,若说是消遣之作,看你这本书的格局甚为宏大,只怕要好几十万字?”

    苏木正沉浸在发财的美梦中,也没想到其他,随意道:“回陛下的话,臣家贫,日常写些小说换钱过生活。”

    “哦,真没想到,真没想到,那么,你以前还写过什么?”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朕买你的稿子

    这个问题让苏木吓出了一头汗。:

    他以前自然是写过其他小说的,比如在河北风行一时,赚得盆满钵满的《西游记》。

    可这书不是因为犯了朝廷的忌被禁了吗,苏木又如何敢承认自己是那本书的作者。

    他本打算胡乱说一本书的名字的,反正现在坊间出版的小说书的作者用都是笔名,不是什么沁芳主人,就是红粉公子的,要多难听以后多难听。

    苏木倒不介意冒充个娘炮笔名,问题是,哄骗皇帝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了,就可以顶天。

    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

    怕就怕将来如果有有心人拿盯上这事,只要一查,就能查出真相。到时候给他苏木来个顶格处理,问题就严重了。

    政坛从来都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战场,刚才那徐太监就给苏木上了生动的一课。

    所以,在皇帝面前必须说实话,一点虚的都不能带,否则就是取死之道。

    这就是随侍驾前的原则,是铁律。

    即便预感到自己会有发麻烦,苏木还是将心一横,咬牙道:“禀陛下,臣子以前还写了一本叫《西游记》的小说。”

    “《西游记》,什么类型,也和你这本《红楼梦》一样吗?手头可有样书,给朕看看。”弘治立即来了精神。

    苏木的书才气恣肆,一看就丢不了手。尤其是《红楼梦》这本书,粗看之下或许略显平淡,可仔细一片,却是余味悠长,这才是真正的才子书呀!

    既然《红楼梦》一书尚未完稿,一时看不到结局。且等着,另外看一本新书也好。

    “啊,陛下不知道这本书?”苏木张大了嘴巴,忍不住叫出声来。

    “嘘,小声点。”弘治皇帝解下大氅批到朱厚照身上,指了指门口。

    苏木会意,就同弘治皇帝一道慢慢地走出了大殿。

    迎面就是一股清冽的冷风,让人精神一振。

    弘治看了看院子里的梅花:“朕平日里又不看小说,怎么可能知道你这本书。”

    苏木突然一作揖:“这是一本**,正是陛下你定的御案,出版这本书的书商也被缉拿定罪,发配大同充军了。苏木躲了几个月,一直不敢承认是原作者。今日既然万岁问起,臣不敢欺君,愿意归案。”

    弘治皇帝倒是被苏木的话吓了一大跳,严肃起来:“**,可是写了什么不当的言论……不对,朕什么时候定过这个御案了,你是个文人。我朝向来不以言罪。而且,这事朕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当言论,也就是个故事,臣愚钝,却想不明白。”苏木看皇帝表情不像作伪,心中也是疑惑,低头禀道:“陛下,那案臣下来之后也侧面了解过。说是天子看了几章之后,随口说了一句:书好是好,可立意不正。孙悟空如此顽劣,自该用天规惩处,怎么还能修成正果?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我看这书,也不过是不得志的儒生信口胡诌,不读也罢。”

    苏木:“就这样,陛下命东厂查禁此书,缉拿相干人犯,臣也是运气,躲过一劫,逃到京城来了。”

    说完,他长长拜下去,再不抬头。

    一直以来《西游记》一案的阴影就笼罩到他的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事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与其逃避,还不如勇敢面对。

    说完这席话之后,苏木心中突然一松,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啊,这事,朕想起来了,这书是读过几页,也说过这样的话来。”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苏木:“罪臣今日自缚君前,愿受国法惩处。”

    弘治皇帝:“苏木,你能有这个勇气将此事禀告,却也是个有担当的。那么,朕且问你,你想要什么样的惩处?”

    什么样的惩处,不惩处最好。如果实在要处罚,能不能用银子砸死我?

    当然,这个念头苏木也只能在心中想想:“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臣不敢多想。不过……臣这算不算是坦白从宽?”

    他还是不甘心就这么倒霉,补充了一句。

    “哈哈,哈哈,坦白从宽,这话倒听得新鲜!”弘治皇帝难得地放声大笑起来,从来没有这般中气十足,直震得空中的飘雪四下飞舞。

    苏木心中有些惊了,再不敢废话。

    弘治皇帝笑毕,只觉得神清气爽:“那书朕有印象,不就是一个猴子大闹天宫吗,打得倒是热闹。不过,比起《红楼梦》一书的高雅,还是落了下乘。朕当时也就随口一说,没有叫人查禁此书呀!”

    “啊,没查禁这书?”苏木这回是听得明白,顿时直起了身子,楞住了。

    “是啊,这人自有喜好,看到不合自己胃口的,或者喜欢的书,难免要评点几句,人之常情嘛。可想不到说者无心,听着有意,下面的人居然把这书给禁了。”弘治皇帝皱起了眉头,叹息一声:“楚王好细腰,国人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朕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就有一本书被禁,书商也被充军边防。可见,为人君者,当谨言慎行。”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苏木算是彻底明白过来,瞠目结舌,再说不出话来:你皇帝老儿看一本书不爽了,随口说一句话,就让我倒霉到今天,我我我,我比窦蛾还冤啊!

    皇帝见苏木一脸的郁闷,心中也有些愧疚。他本是个仁厚之君,就对身边的太监说:“下来之后你去问问这件案子。”

    “是,万岁爷。”

    弘治皇帝安慰苏木道:“苏木,这事就这么了结了。”

    苏木大喜:“多谢陛下,真是皇恩浩荡啊!”

    弘治继续叹息:“堂堂苏木,才华卓绝,竟然因为家境贫寒靠写小说维生。古人说,太平盛世当使得野无遗闲,朕之过也!苏木,好在你如今在东宫行走,有俸禄银子可拿,以后也不用写稿为生,毕竟,科举才是正途。”

    “是,陛下。”苏木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你那点俸禄实在太少,真靠俸禄,早饿死了。还是好好想想《红楼梦》这本皇帝最喜欢的书能够得多少稿费实在。

    呵呵,五千两?

    不不不,怎么也得卖他一万两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弘治皇帝的一句话打破了苏木的幻想:“不过,你那本《红楼梦》还是不错的,可以继续写下去。皇家秘书阁每年都会征集不少散落在民间的书籍,这样,你将这本书作完,朕让内书堂将你的书印了,收入秘书阁。润笔就按照最高的给,三五十两银子总归是有的,权当是朕买你的稿子。”

    所谓秘书阁,就是国家图书馆;内书堂,皇宫里太监读书的地方,自带印刷厂。

第二百七十六章 奉旨催更

    “啊!”苏木今天的惊讶实在太多,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自从到了明朝之后,苏木立志科举入仕。问题是读书是一件非常耗费钱财的事情,加上家自己又要养活小蝶,和莫名其妙赖上自己的吴举人。而他又不想在金钱上同胡顺扯上任何关系,因此,写书赚稿费算是他唯一的经济来源。

    以前在保定的时候,也靠着这个特长过得滋润。

    本打主意在这本《红楼梦》上再大赚一笔,没想到皇帝这一句话将他这个希望彻底破灭了。

    在他以前所看过的历史资料中,确实有皇家收购民间书稿的传统。记忆中,万历时,秘书阁好象就花了一百的两银子购买了张四维的一部手稿。

    张四维乃是当时的大名士,后来更是入阁为相。

    当然,他所写的文章都是儒家学术论文,娱乐性不强,一百两银子也算是高价。

    估计,这个年头皇家收购的书籍也就十几两银子的标准,别人也觉得能够被宫廷看重是一件极大的荣耀。

    问题是,宫中之人并不知道一本精彩的通俗小说在外面究竟会火到何等程度,又能带来多少不菲的收入。

    “怎么,苏木你不愿意?”弘治皇帝微笑着看着肃穆。

    苏木心中苦涩,既然皇帝已经发话,难道他还能反驳,忙装出感恩状:“陛下怜惜臣子,臣苏木感激涕淋。”

    他确实有些涕淋了,不过却是白花花银子变成水的悲痛。

    弘治也叹息一声:“朕小时候也吃过不少苦头,也能理解……”说完就抬头呆呆地看着天上的雪花,回忆起当年那个不敢以真姓名示人,在皇宫里东躲西藏的孩子。

    那段艰苦的岁月,真是不堪回首啊!

    苏木心中懊丧,心中琢磨:看起来,在《红楼梦》这本书上是再也赚不到钱了。不过听皇帝刚才的说法,也没强制要求我一天究竟应该写多少字,又什么时候截稿。那么,且拖着。三五天,有兴致了再随意写上一两千字交差。至于其他时间,除了陪太子读书、胡闹之外,大不了另外开一本好了。

    一想到这里,苏木就动了心:《西游记》这件案子算是彻底了结了,这书卖得如此之好。何不继续写下去,好,就这么办。

    一个年轻的太监走过来,将一件皮裘披在正在想心事的弘治皇帝身上,低声道:“万岁爷,这里冷,保重龙体要紧。”

    弘治瑟缩了一下消瘦的肩膀,苦笑:“朕还真觉得有些凉了,回殿去吧,太子还在睡?”

    “还在睡,中间醒了一回儿,大约是觉得趴御案上将手趴酸了,就躺到万岁爷的须弥座上去了。”青年太监忍住笑

    弘治慈祥一笑:“这孩子,叫他起来吧,殿里热,出了汗仔细着凉。”

    “是,万岁爷。”那青年太监有意无意地看了苏木一眼。

    这人正是先前来传苏木见驾,并提醒他小心的那人。

    苏木朝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那太监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心想:苏木在太子心目中地位特殊,我这次个苏先生结下缘分,自然就入了太子爷的法眼。万岁爷不信任我们内侍,看储君模样对宫里的太监却是非常信任。也许,咱们的好日子要到了。

    *************************************************

    既然苏木有了这个心思,说干就干,吃过晚饭,就磨了一砚台墨汁,铺开了稿子,开始写作。

    从现在开始,他和朱厚照算是搬到瀛台随侍弘治皇帝了。

    这里的生活条件可比在朱厚照的院子里好太多了,是一个大套房,除了寝室,还有一个不小的书房。当然,卫生间就别想了,解手一个木桶搞定,天亮的时候自有太监过来收拾。

    磨提起笔,苏木却死活想不起那本《西游记》自己究竟写到什么地方了。

    毕竟,写这本书乃是半年前的事情,后来忙着院试、乡试,又出了这么多事情,早就忘了个精光。

    抓了半天脑袋,暗想:反正这书不过是单元剧,有些像通关游戏,大不了一个妖怪一个妖怪地打下去就是了。

    这次是他重新写这本书,这稿子依旧要给《风入松》书局的,毕竟自己和林老板关系不错,又有合约在身。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合同契约看得极重,既然案子已经了结,这个合约自然要继续执行下去。

    可林老板现在还在大同充军,估计等他被放回来还需一段日子。

    正要借这段时间把后面的情节给补全了。

    林老板受了自己牵连,家底已经败光,这次回家,要想东山再起,自然需要一本好书。这回写的故事自然要非常精彩才对得起人家平白替我苏木挡了这么长时间的灾。

    琢磨了一下,苏木就有了主意:也不用严格按照原著的顺序,先将其中最经典的几个故事写出来再说。比如狮驼国,比如碧波潭、比如大战黄眉怪。

    就从狮驼国战三妖开始写吧!

    这一提笔,写不了几百字,苏木却觉得文思不畅,笔头不灵,死活也找不到状态。

    正要休息片刻,等精神上来,再继续码字,就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苏木拉开门一看,正是白天时给自己领路的那太监。

    “原来是你。”苏木拱了拱手:“先前还多谢公公提前示警,在下感激不尽,敢问公公尊姓大名?”

    “见过苏先生。”那青年太监慌忙一回礼,道:“不过是一个小内侍,当不起先生一句公公,在下张永。”

    “张永……”苏木觉得这人非常耳熟,略一回忆,心中却有些吃惊。这不就是正德朝的八虎之一吗?

    此人却是一个人物,当年在西北和杨一清平定安化王叛乱中显示出不错的政治手段,后来更是干掉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成为内相第一人。

    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张永,苏木心中突然有了一丝警惕。

    说起来,自己和刘瑾虽然算不上朋友,但相处这么长时间,关系还算不错。

    说起来,刘瑾这人虽然小心眼,名声很差,可他有个优点,对自己人非常不错。而这个张永却是伪君子,心计手段都属上乘。

    苏木是宁可和真小人打交道,也不愿意可伪君子阴谋家多说一句废话。

    语气转冷:“张公公半夜来找苏木,可有吩咐。”

    张永没想到苏木对自己如此冷淡,显然是预料不足。

    楞了楞,依旧满面堆笑着看了看屋中的情形:“苏先生这么快就写上了,是这样,万岁爷将《红楼梦》收入内书堂刻印成书的差使交给了我。我这不是过来同苏先生商量,看你每天能写多少字,又什么时候能够交稿吗?”

    这个差使却是他主动申请的,张永已经将皇帝的心思揣摩到十足,知道万岁爷已经迷上了这本小说,如果能够每天送稿子过去进呈御览,岂不能够在皇帝跟前混个面熟,这可是个大机缘啊!

    再说,又能够同苏木这个未来的外官新贵建立感情。

    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苏木听到张永这么说,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商议,你是来催稿的吧?”

    张永依旧笑得灿烂和蔼:“苏先生别误会,我真没这个意思。实在是万岁爷交待下的事儿,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只能尽力去办。先生你每日要陪同太子读书,白天是没办法写稿子的,也只能晚间写上几笔。也不知道苏先生每日能写多少字?这也是万岁爷的旨意,怎敢不遵?”

    “这还不是来催稿的?”苏木有些恼怒了,这家伙居然用圣旨来压人,实在是有些可恶。就冷冰冰地回答:“我现在的速度不成,一天只能写两百字。”

    “怎么可能?”张永还是那张一成不变的笑脸:“白天的时候万岁爷召见先生,也就片刻之间,先生文不加点,就一千来字。如此看来,一晚上写上两三千字当不在话下。先生,张永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收稿的。若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苏木:“你,你,你,你倒是看得仔细……”

    他倒是气得笑起来,以前在现代社会时听人说出版社或者影视公司的人为了催稿,直接将作者带去宾馆关起来,不写完不许离开。想不到穿越到明朝,这死太监也给我来这一套。

    张永见苏木心中不痛快,就低下头,良久不语。

    苏木看张太监一言不发,有些奇怪:“张公公,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

    “张公公,且抬起头来。”

    张永这太抬起苍白的脸。

    却看到他双目微红,有泪水在里面荡漾。

    苏木大惊:“怎么了,公公因何如此?”

    张永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然后普通一声跪在地上,悲鸣:“万岁爷啊,万岁爷!”

    倒把苏木给吓住了,这张永说哭就哭,毫无由来,真让人措手不及。

    苏木忙一把将张永扶起来:“张公公啊,你这是怎么了,缘故何如此伤心?”

    “呜呜,万岁爷啊,我的万岁爷!”苏木不问还好,一问,张太监面上的泪水更是如溪流一样泻下,落到苏木的手上。

第二百七十七章 《红楼梦》就是一起政治事件

    被这死太监冰凉的泪水滴到手上,苏木心中仿佛被毛哈哈的刷子刷了一下,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慌忙丢开张永,生气地说道:“张公公,有事说事,你哭什么样。如果没别的事情,还请回吧,苏木劳累了一天,也想早些安歇了。明日太子还要读书呢,可耽搁不得。”

    张永见苏木态度有些生硬,忙抹了一把泪水,抽咽着说:“苏木苏先生,圣上龙体欠安一事想必你也知道?”

    既然说起皇帝,苏木也不能不以后说表示。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点点头,压低声音说:“前些日子也听储君说过,陛下的身子一向不好。虽然春秋鼎盛年纪,但体质已然虚弱了。”

    “没错,没错。”张永红着眼睛:“万岁爷国事操劳,每日卯时上朝,然后看折子处置国政,一直要忙到深夜才上床歇息。算起来,一天时间中,真正休息的不过两个时辰。”

    苏木吓了一跳,两个时辰,四个小时,这还要包括吃饭上厕所的时间。如此加班,就算是壮实小伙也扛不住,更何况弘治皇帝这个三十多岁的痨病鬼:“皇上他是工作狂,还是变相自杀?”

    他也是一时矢口,背后议论皇帝,已是大不敬,张太监却装着没有听到:“皇上乃是古王今来第一的明君,自然是勤政的。”

    苏木:“我不是医生,自然不清楚皇上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对了,所谓女人靠睡,男人靠吃,陛下的食量如何?”

    “苏先生真是渊博,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包含哲理。是的是的,俗话说得好,妻闲家平安。这女人不能操劳,得保证一定的休息时间才长得漂亮,也就是说要闲。男人嘛,只要能吃,身体就好。苏先生这句话直叫张永如拨开云雾见青天,好象明白了些什么。”张太监使劲地恭维着苏木。

    苏木气得笑起来:“妻贤家平安,是贤惠的贤,又不是游手好闲的闲。”

    “是是是,是张永肚子里没墨水,自然比不上大名鼎鼎的苏大才子。”张永应了一句,讨好的表情又转为悲痛:“万岁爷的胃口最近很差,中午只吃半碗米饭。到晚膳时,也就一碗稀粥几碟小菜。说是没任何胃口,一边吃还一边看折子,直到天黑。”

    苏木想了想,现在是弘治十六年,还有两个月就是弘治十七年,按照真实历史的记载,弘治皇帝历来就就是身体孱弱,应该十八年五月去世,终年三十六岁。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算起,弘治皇帝大概还有一年半的寿命。

    想到这里,苏木心中突然难过起来。老实说,弘治皇帝为人不错,是个好人。而且,以苏木和朱厚照的个人友谊来说,在内心中,苏木已经将弘治皇帝当成一个慈祥的长辈,与上下尊卑身份地位没有任何关系。

    “食少事烦,必不久矣!”苏木喃喃地说:“张公公,难道宫里就没有人提醒皇上多休息吗?”

    历史上但凡有为君王都非常勤奋,秦始皇就不说了,每天要看几百斤竹简,后世的雍正皇帝更是累到吐血而亡。要想做明君,又不被政务累死的,大概也就唐太宗和明成祖这两个在沙场征战了一辈子的猛人。

    “怎么没劝了,怎么没权了?”苏木不说还好,一说,张太监的哭声高起来:“皇后娘娘劝过许多次,可自从万岁爷身子不成之后,也不怎么去她那里。内侍们也都劝过几次,可万岁从来就不相信我们这些宫里人,说得陛下烦了,一顿棍子打出去还算是轻松的。万岁爷处置政务的时候,最恨别人打搅。”

    “这样啊,是有些难办,难道陛下平日就没有一点个人时间,比如喜欢什么玩意儿,有或者平日里怎么休闲?”这话一说出口,苏木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妙。

    这死太监在自己面前又哭又闹,不知不觉地将事情扯到一边去,牢牢地掌握这话题。

    一意识到这一点,苏木心中猛地一惊。一直以来,只要遇到事,都是他直接掌控着局面,像现在这样被张永牵着鼻子都还是第一次。

    可见,这个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死太监果然有几分门道。

    果然,不等苏木反应过来,张永就哭号道:“没有,没有,万岁爷尧舜之君,心目中只以后大明的江山社稷,只有天下的黎民百姓,从来就没有想过他自己个儿。万岁在位这么多年,从来皇后,从来没临幸过其他姘妃,不饮酒,不玩乐,好象在他老人家心中,除了政务还是政务。可先前得了苏先生你的手稿,万岁爷却是爱不释手,看了又看,大呼‘读此才子书,不亦快哉!’”

    “苏先生啊,这还是张永头一回看到万岁爷真真是喜欢上了一件事物,肯丢下手中的朝政一个多时辰。别说是一个时辰,就算是万岁爷他肯放下手头的折子半个时辰也是好的啊!万岁的身子骨维系着大明朝亿兆生灵,苏先生,我求求求,就每天写一段吧,让万岁爷看上一段,当做消遣。万岁的心情好了,身子也好了。我我我,我就算是折损二十年阳寿,也是心甘情愿!”

    说完话,张永又跪了下去,将头磕得蓬蓬响。

    这下,苏木再也招架不住了。

    人家张太监已经将话说得明白,你写书不要紧,但只要皇帝喜欢看,就必须接着写下去,当成一件政治任务来完成。

    否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扣你一个不体恤君父的罪名,谁也受不了。

    苏木气得几乎要笑出声来,看了看地上哭得声请并茂的张永,内心中有一种挫败感,这鸟人的戏演得也太次了些:张太监,烂片帝,不解释!

    他一把将张永从地上拖起来,然后软绵绵地坐到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君父的身子关系着天下苍生,苏木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好吧,咱们就商量一下更新的事情……”日,一本通俗小说还整成政治事件了,又没多少好处,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张永

    站起来之后,张永的泪光中闪烁出一种无法掩饰的惊喜。

    老实说,他虽然出身内书堂,在宫中也算是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的三有青年。而内书堂做为太监的最高学府,授课老师至少也是翰林院学士,甚至内阁辅臣。

    宫中也是讲究出身的,外官有种说法:非进士不得为官,非翰林不得为相。大内也有说法:非内书堂出身,不得进司礼监。

    不但是司礼监这种机要部门,就算是其他衙门的管事牌子,也得从这里面选人。

    太监的主要职责是管理皇宫,高级点的是皇帝的贴身文秘,你没点文化,根本上不了位。

    可是,每年内书堂毕业那么多学生。相张永这种没背景的小太监,要想成为一方主管,前面的道路却是千难万难。

    如果能够借给万岁爷送稿子的机会每日同皇帝和太子接触,以他的机敏干练,有的是机会简在帝心。

    不过,这个苏木还是得罪不得的,再说,历来,内侍要想保住自己的地位,结好一个有势力的外官也是王道。

    张永小心地看着苏木:“苏先生,以你的速度,每日五千字如何?”

    “五千!”苏木瞪圆了眼睛,五千字就算是用键盘照着稿子打,也要一个小时。更别说自己用毛笔一个字一个字誊录上去,那是要死人的。

    张永抹去面上的泪水,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实在太过分。小心地看了苏木一眼:“要不……三千字。”

    苏木气得笑起来:“张公公,你知道三千字用笔写究竟要几张稿子吗?”

    “也不是太多啊。”张永陪笑道:“万岁爷早年登基的时候,外朝有个王恕王尚书写起文章来那叫一个厉害,偏偏有滑头得紧,一份奏折,洋洋洒洒一万多字。其实,其中除了歌功颂德,也没有实在的内容,看得万岁爷直骂娘。问题是,这个王大人还非常勤奋,隔不了几天就会上一份万言书。六部堂官的折子,按例皇帝是必须看的。这样被王大人折腾了几年,万岁爷也实在经受不住,只得让他致仕回家。这下,朝廷总算是清净了。”

    苏木被这个故事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可这个世界上却只有一个王大人,我可没那个本事。”

    见苏木笑起来,张永凑趣道:“苏先生的才学,陛下自然清楚,太子爷和西苑的其他人也知道。三千字是多了些,不过,以先生的才学,每天晚上花一个时辰,两千字还是有可能的。再少,那故事就不完整了。张永刚才来之前找过几本小说书儿参祥了一下,两千字正好一个故事,恰恰好。”

    苏木没想到这个张永将准备工作做得如此到家,心中也是服气了。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人物,果然都有其成功的因素。

    摇了摇头:“也罢,就依你,一日两千。”

    张永欢喜起来,连连作揖:“张永多谢苏先生。”

    苏木:“别忙,张公公你会写字吗?”

    张永一呆:“在下内书堂出身,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

    苏木:“那就好,我也懒得亲自动笔,你每日晚间过我这里来。我口述,你记录。”

    他心中恼火,你张永要给我苏木找事,还想催稿。好,你也别闲着,一起干吧!

    苏木这话正中了张永下怀,催稿是一件功劳,如果还亲自给万岁爷誊录功劳,又是大功劳一件。哈哈,苏木的字迹万岁可是认识的,见了稿子,难免要问一句这是谁誊录的。到时候,哈哈,陛下不就记住我的名字了。

    他心中以为是苏木给自己这个面子,有些感激。心想,这个世界上没有平白给人的好处,看来,这事情我也得有个表示才是:“自然,自然,应该的应该的。”

    说做就做,张永就坐到案前提起笔:“苏先生,请口述。”

    “好,你且听清楚了。”这下苏木倒是乐得清闲,背了手慢慢念道:“话说贾妃回宫,次日见驾谢恩,并回奏归省之事,龙颜甚悦。又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以赐贾政及各椒房等员,不必细说……”

    正是《红楼梦》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大概故事苏木还记的,只不过在细节上加上了不少自己的东西。

    口述总归比亲自提笔写来得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念完了。

    回头一看,张永已经将一张长卷子写满了,长长书了一口气,甩着酸软的手腕:“可算抄完了,好快!”

    “张公公你也好快!”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同时吃惊。

    张永吃惊的是,这个苏木果然天纵奇才,这么长一个故事,一气念下来,就如同背书一样,根本就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这写故事,一般都讲究起承转合,有许多技巧。一般人写东西的时候,都要斟酌再三,写完之后还要修改。

    可苏木所写的这章故事上非常精彩,仿佛早就经过千锤百炼一般。

    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深深震撼:这个世界上原来是真有天才一说的!

    苏木吃惊的是,这个张太监写字居然如此之快,看他的速度,一分钟起码五十来字。电脑打字这个速度算是龟速,可用毛笔,能快成这样,以前肯定是练过的。

    这死太监,果然了得。

    ……

    苏木虽然对张永的人品很不以为然,可对他的才能还是很佩服的。

    有才的人总是值得尊重的。

    他的脸色也好看起来:“对了张公公,适才过来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在做什么,今天是他第一晚搬来瀛台。请坐,喝杯茶说说话儿。”

    “不了,夜已深,张永明日还有差使,不克久留。太子殿下先前在宫中正与刘瑾刘公公下那啥兵棋,说起来,苏先生发明的这个棋还真是不错。不过,这棋戏对棋手的要求太高,非要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才能上手。现在,估计储君已经安歇了吧!”

    苏木看了看外面深沉的夜色:“倒是忘了,夜已经如此之深。”

    古人睡觉都早,皇家的规矩也严,即便是胡闹顽劣的朱厚照到了后世北京时间晚上九点也要乖乖上床。

    明天太子依旧要读书,也不知道是谁来讲课。

    如果是那王鏊王大人,还真没意思。

    正想着,张永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小纸包,轻轻放在案上:“苏先生,一点心意。”

    “诶,怎么回事……”

    还没等苏木说话,张永已经飞快地退出房门,叫也叫不住。

    苏木打开纸包,是一小堆乌漆马黑的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看样子,应该算不得什么。

    苏木也不放在心上,随手丢进桌子上。

第二百七十九章 就算是用鞭子抽,也会把他抽成一个庶吉士

    被张永折腾了一个晚上,苏木也有些累了,也懒得去床上睡觉,就躺在书房的胡床上,盖着被子看了几页书,朦胧睡去。

    瀛台是西苑最豪华的所在,又因为是皇帝的长居越冬之所,几乎所有的房间都铺了地龙,很是暖和。

    梦中,突然有一股奇异的浓香袭来,倒有些心旷神怡的感觉,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一看,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到尽头,那块乌黑的跟土疙瘩一样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灯花上跳出来的火星点着了,冒出淡蓝色的青烟,香得中人欲醉。

    这个时候苏木才发现这东西的不寻常之处,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一种名贵香料。

    就站起身来,将烟灭了。

    第二日,雪停了,天气异常地冷。路过玉渊潭的时候苏木发现湖边已经开始结冰。远处都是朦胧的雾气,再过不了几日,隆冬就该到了。

    按照太子东宫的规定,今天依旧要上课堂,作为东宫行走,苏木自然要陪朱厚照一起读书。

    老实说,昨天同杨廷和闹得那么僵,加上王鏊的课上得实在无趣,苏木倒是对这堂课没有任何期待。

    等到了书房,杨廷和不在,侍读学士是个陌生面孔。

    而主讲的师傅也变成了大名鼎鼎的李东阳李阁老。

    一听李东阳讲课,苏木就抽了一口冷气,这才是真正的大学问家啊。

    苏木的国学最近才算是登堂入室,作为一个现代人,见识比起古人来不知道要强上多少。一个老师的水准如何,他还是能够听出来的。

    李东阳的课堂讲得深入浅出,估计是为了照顾太子,倒便宜了苏木这个半调子,这一听,顿时入了迷,心中大呼过瘾。

    就连太子身边那个侍读学士也听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

    至于朱厚照,苏木一看就连连摇头,这家伙坐在那里就如同坐在针毡上一样,不片刻功夫就换了好几个姿势,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让刘瑾给自己送张湿巾擦脸,没得糟蹋了李东阳的满腹学问。

    苏木在以前也问过朱厚照,据他说,李东阳是一个很和气的人,上课的时候对他也不是太严厉。谢迁比较麻烦,一旦太子不认真听讲,就会听下来,一通引经据典地唠叨,非把人批评到崩溃不可。

    至于刘健,内阁首辅,非常严厉,朱厚照迫于他的威严,自不敢造次。当然,学习效果嘛,见仁见智。

    不过,这也便宜的苏木,顿时心中一动:皇家的教育因为不用参加科举,更多着眼于素质教育,至于八股文什么的根本就不在乎。我穿越到明朝之后就被接连不断的考试压得喘不过气来,一直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如今,可以说全天下最好的老师都集中在这里,如果不好好把握,简直就是暴胗天物。如今,反到便宜了我苏木。从现在到来年三月会试还有四个多月,正好借这个时机好好向这些一流人物请教。

    于是,苏木开始主动起来:“李相,还请教,圣人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仁就是爱人,亲爱亲族是最大的仁。若是亲族对你不仁,又该如何?”

    李冬阳其实早就注意到苏木了,刚才见了他,心中也有好感。听苏木提问,眼神里闪过一丝喜悦,看了苏木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落到太子身上,缓缓道:“这一句虽然说的是修身,可核心的意思却是君王取士纳贤的标准。仁者爱人中,爱父母是仁爱中最重要之事,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爱,却声称自己爱国爱君,是虚假不真而绝不可能的,这样的人却是断断不能用。”

    苏木没想到这一句还能够提升到朝廷取士的标准上,倒是有了许多启发。看样子,所谓朝廷以孝治天下这一条,已经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标准。

    “李相,晚生问的是若亲族对你不仁,又该如何?”

    听到二人的对话,在一边无所事事的朱厚照也留了意,插嘴:“是啊,若家里人对你不仁又该如何?”

    李东阳难得地听到储君在课堂上发问,这可是太阳打西方出来。要知道在以前,一进课堂,储君要么是坐在一边发呆,要么就是找其他借口溜号。

    只要他提问,就说明储君在学问上了心,这让李阁老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看来,让苏木做太子的侍果然是一步妙棋。陛下高瞻远瞩,对于世态人情果然比我等看得透,万岁就是万岁呀!

    既然太子说话了,李东阳想了想,然后笑眯眯地说:“储君这话问得好,若是亲族对你不仁又该如何?圣人云,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自然是以眼还眼,这才是君子的王道。又云: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苏木,你同太子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苏木站起身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亲亲族人,也因为亲疏远近不同,自然不同,礼也是有等级的。比如父母要孝敬,其他宗族则只需要与之和睦相处就可以了。若亲族不愿意同你和睦,甚至损害你的利益,自然要以牙还牙。君子行事,执天理,快意而为之。”

    “好,正该如何,这话我爱听!”朱厚照击节叫道:“别人对得起我朱厚照,我自对得起他。反之,咱们就行雷手段,灭了他就是。李师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东阳忍俊不禁,点点头:“话糙理不糙,确实是圣人的道理。圣人虽将教化,可若对方不肯受教,自然要斧钺加身猛醒之。儒家,从来就不是温文软弱的,否则,那就是佛门了。”

    “有意思,有意思,李师傅这课讲得有些意思了。”朱厚照道:“深得我心!”

    苏木也没想到儒家有如此刚强的一面,看到眉飞色舞的朱厚照,心中却是一动,日后的正德皇帝敢作敢为,那是禀性如此,自然喜欢这样的内容。

    李东阳也是心中大震,他以前还从来没见过太子上课如此认真。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苏木在旁边启发所致。

    “看来,我等以前的授课手段还有值得检讨的地方,苏木今日有意为之,倒给了我不少启发。太子的教育乃是国朝一等一的大事,这个法子等下倒可以和刘相和谢相他们商议商议。”李东阳如此想。

    李东阳的心思苏木自然不会知道,他现在也只顾着自己上学,依旧不住提问。

    李东阳则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扯到太子身上,让朱厚照也发表意见。

    太子本是个夯货,口中的歪歪理也多,而苏木这个现代人,对儒家的理论一有不同的理解,同李东阳这个正宗的儒学大师一碰撞,就产生了许多新鲜有趣的内容,竟将朱厚照也吸引住了。

    一堂课上得笑个不停,效果出奇地好,而李大学士也不住抚须微笑,满心地欣慰:一问一答,新鲜活泼,倒又些孔圣人先贤与弟子座谈的意思。储君本就聪慧,并不是不能读书,实在是我等以前教授不得法而已。

    课业结束,朱厚照欢呼一声跳起来,拉住苏木:“今天这课上得有些意思,坐在这里也不难受,只感觉时辰过得好快。走,咱们去练拳。”

    苏木:“还是先跑步吧!”

    朱厚照:“对对对,内练一口气,走,先绕南海跑上一圈。”

    ……

    看着生龙活虎出门的储君,李东阳又想起身体已经完全崩溃的弘治皇帝,泪眼模糊:太子肯读书,大明有希望了!

    那个翰林院侍读学士站起来,走到李东阳面前深深一揖:“久闻刘公断,李公谋,今天这课虽然显得有些散,可句句发人深省,偏偏又将圣人大义说得透了。这种高妙的授课方式,真真让下官佩服。”

    李东阳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扶起那个学士,然后飞快地跑出门去,倒让那翰林院侍读学士丈二金刚摸不清头脑。

    内阁值房中,阁老们都散了早朝回来。

    听到李东阳将这一堂课的情形说完。

    谢迁兴奋地以手扶额:“这个苏木,这个苏木,还真有些鬼名堂。他以前在西苑外,以圣人经典冒充上乘武功什么乱七八糟的,哄储君读书,就很让人惊愕了,某本以为此人乃是东方溯一类的异人。不过,如果进西苑还来这一套,未免有失体统,也丢了朝廷的脸面。却不想,即便是正经上课,他也能使出法子引得太子读书。这人,果真是个奇才啊!”

    就连一想严肃的刘健也猛地站起身来,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弥漫的白雾,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高兴。

    李东阳:“健公,要不,咱们以后就这么上课。”

    谢迁:“自该如此。”

    刘健:“好,既然苏木有法子让储君坐在书屋里读书,我等配合他就是了。”

    最后,一样为人苛刻的刘健道:“苏木,功臣也!”

    谢迁话多:“只可惜,还有四个月苏木就要去参加进士科,他若是中了,要外派做官,将来可没人陪储君读书了。依我看来,他中不了才好呢!”

    李东阳一笑:“谢公堂堂辅臣,这话可不敢说,否则将来若是苏木中不了进士,其不徒生嫌疑。”

    谢迁摸摸下巴,呵呵一笑:“失言,失言了!”

    这个时候,李东阳却缓缓道:“依我看来,苏木中进士才好,最好能够点翰林,可名正言顺地做东宫侍读。苏木是有才,只不知道他八股时文之类的东西作得如何。诸君,说句不客气的话,我等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饱学之士。何不就将苏木当成自己的门生,每日耳提面命。三大辅臣,四个月,就算是用鞭子抽,也会把他抽成一个庶吉士。”

    谢迁叫了一声好。

    刘健突然哼了一声:“慎言,科举乃是国之重器,岂能私相授受?”

    谢、李二人忙闭上了嘴巴。

    刘健又道:“不过,太子的学业要紧。从明天起,我们等三人轮流上课,依旧用今日李公的法子。苏木人才难得,好好雕琢,未必不能成器。就这样吧!”

    谢、李二人相视一笑,知道刘阁老已经同意了刚才的提议。

    这个时候,苏木还和未来的正德皇帝在外面长跑,丝毫没意识到苦日子就要到了。

    通常,太子三五日才上一节课,平日里玩耍的时间也多。一天一课,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太子。”

    “别叫我太子,不喜欢听,还是喊我朱大将军吧!”朱厚照跑得满头是汗,大叫:“筋骨都活动开了,好爽利,好爽利,我感觉身体中的浩然之气好深厚,真不错!”

    苏木暗笑,按照现代人的说法,锻炼身体这种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或许还觉得有点痛苦。可等身体渐渐适应之后,好象要分泌一种涎体,使神经处于高度兴奋之中。这感觉就好象喝酒抽烟,日子长了就会有瘾。

    感觉非常舒服。

    想来朱厚照现在也有这样的体会。

    “大将军,皇家中人都见多识广,我考你一个题目。”

    “好说,你说吧,是什么?我看看你见识如何。”

    苏木从怀里掏出昨天晚上张永留在自己手头的那块莫名其妙的东西,递过去:“朱大将军,这是什么东西?”

    朱厚照也不接,只看了一眼,不屑道:“龙涎香而已,宫里多的是,怎么能难倒我,换一个题目。”

    苏木一楞:“龙涎香。”这玩意儿好象是抹香鲸身体中分泌出的涎体,是一种高级香料,好象很值钱的样子:“那么,朱大将军,我再问你,这东西价值如何?”

    这才是苏木关心的问题。

    这下,未来的正德皇帝才是真正地被苏木难住了:“我怎么知道,刘瑾,刘瑾,你来回答。”

    刘瑾已经远远地落到后面,跑得快要断气。、

    半天才喘着粗气追上来:“龙涎香,十两银子一钱。苏木你这块龙涎香应该有二两,起码三百两银子。”

    苏木吓了一大跳,他也没想到这东西如此值钱,都快赶上普通百姓的全副身家。这个张永为了让我写书,还真肯下大本钱啊!

    想不到我苏木小小一个举人,也有人来行贿。

第二百八十章 书痴皇帝

    又是漫长的一天,起了个大早,上完早朝之后,弘治皇帝感觉全身百骸都好象要散了架。中午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食欲,就喝了一碗稀饭草草了事。

    等喝完粥,肚子里却撑得难受,看起折子来也提不起兴头,总感觉脑子里是一团糨糊。

    弘治皇帝一向勤政,一天不看折子,就浑身不舒坦。

    他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成,强提起精神看了一本,却死活也看不进去。

    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恼火,狠狠地将折子扔到御案上面,将那一叠折子打得散落在地上。

    见皇上龙颜大怒,在殿中侍侯的太监以为折子里写了不合适的东西。要知道,万岁爷一向待人宽厚,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火,一个个都惊得面容发白。

    一个太监惊慌地跑上前来,飞快地收拾着地上的奏章。

    突然,弘治皇帝看到折子中夹杂着一张写满了字的长卷,有些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那太监正是张永,听到皇帝问起这事,心中一喜,忙拣起来递到皇帝案前,小声道:“万岁爷,正是苏木所作的《红楼梦》的新章节,奴才一大早地就放在陛下案前。刚才万岁爷忙着处置政务,奴婢不敢打搅,故尔没有禀报。”

    “哦,苏木的新章节已经写好了。”弘治皇帝心中一动:“放这里吧,朕知道了。”

    看皇帝神情冷淡,张永心中有些失望,他是下足了本钱,铆足了精神,想借这事在弘治面前讨好,为此他甚至将全部身家都掏了出来,买来一块龙涎香送给苏木。

    他也看得明白,像苏木这种大名士,直接送钱,只怕人家立即就要翻脸。倒是这种又值钱又稀罕的雅物,却最能表达自己的心意,苏木也不回直接拒绝。

    因此他一大早就将稿子放在案头,等的就是皇帝问上这么一句。

    但看皇帝的意思,现在还没有看的心思,而自己值班的时间就要到了。到时候,就算皇帝看得再入巷,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心中一急,张永忍不住道:“奴婢见圣上这折子也看不进去,所谓劳逸结合,何不先将苏木的稿子先瞧了,当成一种调剂?”

    弘治猛地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张永:“朕什么时候看折子,容得下你这奴才来废话?”

    张永顿时招架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上的汗水如溪流一样落下来。

    弘治皇帝也不理睬,只拿起折子继续看着。

    做为大明朝的承前启后的有为之君,他对太监和厂卫一想警惕,张永这话颇有叫自己先休息一下,岂有此理,朕处置政务,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阉奴来安排了?

    可这一看,肚子里还是撑得厉害,眼前却有些模糊,死活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好累,朕勤政十多年,几乎没有任何自己的爱好。如今,身子也垮了,眼见着时日无多。现在回过头来一想,朕就好象是整个儿地卖给了这祖宗的江山,卖给了子孙,却没有一日为自己活过。”身体还在阵阵发虚,弘治皇帝心中突然有些悲凉之感。

    “这折子,怎么就看不进去呢?”

    呆呆地捧着折子,弘治的目光又落到苏木的稿子上面。

    昨天晚上,弘治又将前十八回的《红楼梦》读了一遍。

    他记得这书正好写到元春省亲结束,大观院里自是热闹异常。苏木将元妃的雍容华贵天家气象,贾府中人的诚惶诚恐又得意洋洋写进骨子里去了。

    这才是真真正的世态人心,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就因为荣宁府出了个贵妃,这家看起来好象又要兴旺了。

    以前朕只知道我天家口含天宪,手握天下黎民苍生,一言一行都深刻地印象到万千人的兴衰祸福,却没有这个直接的认识。

    这次读来,才知道其中的端倪,才知道皇帝的荣宠,对这么一个大家族究竟意味着什么。

    皇帝越看心中越得意:一国之君的滋味,原来如此之好。不动声色,就能影响到所有人。天子,天子,上天之子,原来就是这样啊!

    皇帝彻底将自己代入进这个故事了,也隐约感觉到这本书表面上是写大观院里的青年男女的感情纠葛,可实际上却写的是皇家权势对这个大家族的影响。

    换而言之,如果朕是那本书里的皇帝,如果知道这么多人因为朕的皇恩深浅,而过得不同的人生,该多有意思啊!

    弘治却不知道,他读书时所产生的代入感,用后世的通俗小说的一个术语来说,就是:意淫。

    而这种阅读体验确实非常过瘾,也非常地高级。

    对了,元妃省亲之后,大观院里又会发生什么故事呢。院子里的人事会因为这份皇恩,而发生变化吗?

    弘治皇帝突然来了兴趣。

    实话说,先前那个情节,弘治皇帝昨天晚上看得非常带劲。、

    这个时候听张永提起,又感觉精神实在萎靡。

    他心中突然负气:朕操劳了这么多年,身子都累得废掉了。难道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爱好,难道就不能享受一回。今日进不看折子了,朕也奢侈一回吧!

    可是,如此一来,朕不成了荒废政事的昏君了吗?耿于玩乐,从此君王不早朝?

    今日事今日毕,总归要看完折子才好……

    心中天人交战,可手却下意识地将苏木的稿子拿了起来。

    这个时候跪在地上的张太监眼神中有喜色一闪而过,留意起皇帝的一举一动。

    稿子一到手上,弘治就再也按捺不住,一咬牙展开来。

    这一读,就再也挪不开眼睛。

    实际上,这一章中还是有个儿童不宜情节的。比如那句“刚到窗前,闻得房内有呻吟之韵。宝玉倒唬了一跳:敢是美人活了不成。乃乍着胆子,舔破窗纸,向内一看──那轴美人却不曾活,却是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宝玉禁不住大叫‘了不得’一脚踹进门去,将那两个唬开了,抖衣而颤。”

    若是在往常,弘治皇帝定然唾上一口,心中下一句“不堪入目”的评语。

    可自从上次同苏木谈过之后,弘治对这种事情倒不放在心上。

    都是成年人,没必要大惊小怪。

    其实,这种男男女女的事情在世家大族也常见,生活一富足了,难免在这种事上心。

    弘治对宫外的事情也非常好奇,就被吸引住了,想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接着看下去,倒没有什么过分的描写,只茗烟约宝玉出门玩耍,并去了丫鬟袭人的家。

    弘治皇帝心中一笑,这个宝玉和太子一般也是个喜欢玩耍之人。只不过国公家的公子可以随意出门,天家子弟却被局限在小小的一座皇城中。少年人多喜玩闹,这也是天性。皇儿自小被宫廷礼仪禁锢,真真可怜。

    心中突然替儿子难过起来。

    再看下去,就写到袭人见了宝玉,眼圈红红的,问是何缘故,小丫头却又不说。

    这人弘治皇帝心中好奇起来,读了十八章《红楼梦》,他已经将自己整个儿地代入进去。而且,苏木这书可坊间的小说只写故事,对于人物形象却不甚着紧不同。《红楼梦》中的每个人物都是栩栩如生,就如同这世界上真有这么一座院子,真有这么一群可爱的女孩子一样。

    一万个人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名著之所以成为名著,每个人读的时候都能够找到打动自己的地方。又或者说,文学既人学,写人性写人物在大时代背景中的喜怒哀乐才是第一位。

    任何在读如《红楼梦》这种长篇巨制的时候,都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物。

    比如苏木这种现代人,就喜欢晴雯,这也是因为现代社会推崇这种自尊自强,甚至有些倔强的女孩子;而明朝人则多喜欢林妹妹这种看花流泪,见月伤心的古典美人。

    问题是,帝王之家都不是普通人,或者说不是正常人。比如朱厚照就喜欢凤姐。

    而弘治皇帝读了这本书之后,却对袭人这种善解人意,又会来事的小丫头非常喜爱。心中还曾经想:此女子有大智慧,只可惜眼界窄,胸中格局不足。但毕竟是个女子,可以理解。最难得的是,这女孩子虽然有的时候喜欢耍小手段小聪明,可却知道上进,知道想尽一切办法改善自己的处境。

    想来今天这章袭人丫头是故意哭给宝二爷看的吧,恩,无论她出了什么事情,最后还得让宝玉这个做主人的来解决。

    “可是,后面的情节究竟如何,还得看下去才说……”

    突然间,弘治皇帝心中有些发紧。

    等到这个情节看完,这书的笔锋一转又写回怡红院里。写那一群天真烂漫的小丫头的日常生活,写宝玉的奶娘负气之中将他的酥酪给吃了。

    然后,晴雯被气得躺床上睡觉,也不理睬人。

    ……

    看到这里,弘治皇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学着书里的小丫鬟骂道:“只从我出去了,不大进来,你们越发没个样儿了,别的妈妈们越不敢说你们了。那宝玉是个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的。只知嫌人家脏,这是他的屋子,由着你们糟塌,越不成体统了……李嬷嬷执宠而骄,好一个讨厌的老货!”

    他也是看入了巷,这一句话竟是尖着嗓子说出来,听得殿中其他侍侯的太监心中都是一凛:万……万岁爷怎么学起了女声?

    各自互相看了一眼,面容都是一片苍白。

    跪在地上的张永心中一喜,这个章节可是他一字不漏抄下来的,加上他这人本就是个人物,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如何听不住弘治皇帝这句话念的正是书中的句子。

    心中暗想:以前的万岁爷非常威严,对内侍也没有好脸。就算有意讨好,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万岁爷每日除了看折子,就是处置政务,根本就没有其他爱好。这人,不怕你有爱好,重要你喜欢上一件事物儿,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就知道该如何投其所好。今日我张永算是看明白了,这万岁爷就是个书痴。他老人家的魂魄儿,今回是彻底被苏木这本书给勾去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次算是投了万岁爷的好了!”张永心中得意起来。

    这一想,身上的汗水出得更多。

    不是因为怕,而是兴奋。

    憋屈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抓到一个上升通道,如何肯放过。

    大约是觉得自己刚才学了这么一句有失体统,尤其是对一个皇帝而言。

    弘治皇帝一板脸,威严地扫视了众太监一眼。

    所有人都同时将头埋下去,装着没有听到。

    说来也怪,弘治读着读着,感觉自己好象置身于那座春日的院子里。万物复苏,满眼绿色。温暖的阳光中,一群女孩子在身边说说笑笑哭哭闹闹,春色中,一种青春的活力透心而至,身上突然精神抖擞起来。

    “咕咚”肚子里突然叫了一声,却感觉到饿了。

    一个小太急忙走上前来,低声问:“万岁爷,可想用些吃食?”

    地上的张永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插嘴道:“万岁爷,现在不早不迟了,若用膳,晚间的御膳也没办法受用。奴婢已经让御膳房备下了酥酪,还有些松子。要不,进些上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公公的心脏剧烈地跳起来。

    之所以提议皇帝吃酥酪和松子,乃是基于对苏木这一章的了解。

    弘治皇帝一楞,又看了看手中的稿子,一笑:“好,就用些儿。张永,你这奴婢倒是贴心,起来侍侯吧!”

    听到皇帝这一声夸奖,张公公一身都轻得快要飘起来:这次赌对了!

    喝了点nai子,剥了几粒松子。

    弘治皇帝感觉一身轻松,脑子也特别灵光,手头堆积如山的折子也能看进去了。

    政务要紧,苏木这章小说虽然写得精彩,却也不急着去读。

    刚才小小地放纵了一下,弘治皇帝倒觉得自己好象犯了错一样,忙提起笔批阅起来。

    这一忙,就忙到天黑,胃口也是特别地好。

    弘治皇帝心中一笑,这个苏木,写的书堪比良药。也对,劳逸结合,每日读上一章也好。

    晚间乃是他的休息时间,弘治皇帝又拿起《红楼梦》读了起来,这一看,才“啊!”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朕说那袭人姑娘在家的时候怎么红着眼圈,好象哭过一样。”

    书中:袭人道“我今儿听见我妈和哥哥商议,叫我再耐烦一年,明年他们上来,就赎我出去的呢”

    然后,宝玉自然不肯放袭人离开,两人纠缠了半天。袭人说,不要她走也可以,只需依她三件事情。

    宝玉就发誓道:“说,那几件。我都依你。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

    话未说完,急的袭人忙握他的嘴。

    看到这里,弘治痴了,眼眶里有晶莹的泪花泛起。

    身边的张皇后见皇帝的模样有些吓人,心中还怕:“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弘治皇帝:“皇后,还记得当年朕与你大婚时,你还是个小女孩子,说朕平日间只顾着政事,让你一个人呆在宫中。朕年轻的时候性子急,被你纠缠得恼了,就骂道,‘你说宫里不好,滚回家去好了’,结果,皇后你真要收拾东西走。朕也慌了,拉住你说,朕每日间要见到皇后一面心里才塌实。你若走了,朕可活不了啦!然后,皇后也像着书里的人儿一样过来捂朕的嘴……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吗?”

    皇帝用手指着稿子。

    张皇后读了一段,眼泪就扑簌地落了下来:“万岁,万岁爷啊!臣妾和你过的每一天都记得。臣妾不好,那时候不懂事……”

    弘治皇帝心中感动,一把将皇后抱住。

    身边的太监们都会意地退了出去。

    自是一番温存。

    弘治皇帝身患重病,已经不能人事多年,这一次却觉得无比地舒畅。

    满足地出了一口长气,笑道:“这个苏木果然了得,写的书好象有种说不出的魔力,朕看了也好象年轻十岁。”

    皇后娇羞地将头藏进弘治皇帝的怀里,红着脸:“一本小说书而已……陛下的身子好象好了许多。”

    “哈哈,哈哈,好象是好了许多!”弘治欣喜地大笑起来。

    若是苏木知道此事,心中必然苦笑:我写的又不是黄书,你们还当春yao使啊!

    两人**一度,精神都非常好。

    张皇后也对这本书来了兴致,就说:“既然这书如此之好,臣妾也想看看。对,究竟是谁写的呀,连万岁爷看了都说好?”

    “保定举人苏木苏子乔。”

    “臣妾好象听说过这个人。”

    “自然,这人诗词了得,是有名能的才子。对了,他正在太子身边侍读。”弘治来了谈性,就将苏木如何到太子身边一事说给皇后听了。

    夫妻二人一边说话,一边看着稿子。

    才子书就是才子书,尤其对已婚姻妇人杀伤力巨大,只看不了两章,张皇后就完全入了迷:“真好看啊!陛下,这宝玉身边的女孩子真可爱,臣妾看了也非常喜欢。对了,你说宝玉将来若要钠妾,这个晴雯却好。豁达懂事,开朗。”

    “这人不成。”皇帝摇头:“袭人好!”

    张皇后不依,笑道:“袭人又什么好,为人阴险,爱使小聪明。”

    这可触到了弘治皇帝的逆鳞,顿时就不高兴了:“皇后这话说得不对,晴雯此人是不能用的。她见了宝玉就是一脸笑容,百般讨好。可见了比她地位低的丫鬟,却是尖酸刻薄。这种人若是做了姨娘,大家的日子还怎么活,简直就是个小人嘛!倒是那袭人识得大体,虽然喜欢使小手段,女子嘛,也可以理解。”

    说完,弘治皇帝提起脚就要踹过去。

    等到触到张皇后的身子,这才醒悟,忙停了下来。

    见皇帝不高兴,张皇后心中吃惊:这苏木的苏居然把皇上迷成这样!

    笑着哄道:“是是是,万岁爷说袭人好,那就是袭人好了!”

    “你……你言不由衷!”三十多岁的弘治皇帝一认真起来,还真像一个小孩子。

    张皇后噗嗤一声:“是是是,都是臣妾的错。”

    弘治皇帝猛地省悟:“哎,我们争什么呀,为一本书,不值得!”

    这一般闹,弘治皇帝突然有急于看到以后情节的渴望了,忍不住叫了一声:“来人啦!”

    一个太监急忙跑进来,跪在地上:“万岁爷!”

    “传张永,快传,马上!”

    不片刻,张永就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奴婢张永,叩见万岁爷,叩见皇后娘娘!”

    太监没有性别,宫里的人都拿他们当女人。所以,张皇后也不避他。

    皇帝本打算问他手头还有稿子没有,想了想,强自忍了,只问:“你这奴才,先前去哪里了,朕这里也没人?”

    张永:“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伸手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奴婢刚才到苏木那里去催稿子了,奴婢死罪。不过,奴婢今天晚上不当值。”

    “哦,去苏木那里催稿子了!”弘治皇帝心中一喜,却不再问。

    张永如果揣摩不出皇帝的心意,忙从怀里掏出一卷稿子,膝行着凑到床边:“这是苏木的稿子……”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皇帝就一把将稿子抢了过去,低头看起来。

    张永大骇,再看过去,就连皇后手中也捧着一叠稿子看得入神。

    他也不敢再说话,小心地站起来,又添了几根粗如儿臂的蜡烛,将一间屋照得如同白昼,然后站在旁边侍侯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皇帝才好象发现张永一样,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你这奴婢倒也勤快,以后就在朕身边吧!”

    张永一颗心跳得厉害,也不回话,只磕了一个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在殿外痴痴地站了半天,他握住拳头狠狠地朝空中挥了一下:发达了!

    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一般都是司礼监的秉笔,就算不是,未来的前程也是不可限量。

    几个太监讨好地走过来:“张公公,更深露重,天气有冷,还是去屋里暖和暖和吧,里间的地龙早已烧得旺盛!”

    张永点点头,“前面引路。”

    然后背了手,学足了司礼监和其他衙门管事牌子的派头,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他心中也是得意,在一日前,他张永不过是一个没人理睬的小太监。这几个家伙见了咱家也是呼来喝去,如今我张永做了万岁的贴身太监,身份不同。这几个家伙知道我要得势,却跟奴才一样乖,只差喊一声“干爹”了。

    进屋之中,几个太监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打开柜子,将一个包袱递过来,赔笑道:“一点心意,还请公公手下。日后,张公公可得多关照我等啊!”

    张永见包袱沉重,知道里面都是值钱的宝货,眉看眼笑道:大家都在万岁爷跟前当差,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心中却想:苏木啊苏木,你真是我张永的贵人啊,自从认识了你,才两天功夫,我张永就成了万岁爷跟前的红人!

    摸了摸包袱,笑道:“罢,就收下了。还请你们帮个忙,明儿一早,将这东西送到苏木苏先生房里去。”

    见众人不解,张永背了手,威严地说:“这是咱家欠他的,咱家欠他一个天大人情!”

    ……

    第二日早朝,朝中大臣愕然发现皇帝没有来,这是弘治皇帝登基十六年来的第一次。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云上的日子

    这下,整个朝廷都轰动了。

    其实,说穿了,早朝也没甚屁事。很多时候,具体国政都是内阁处理好了,然后交到皇帝手头,皇帝看看,如果有问题,就将折子驳回。如果没问题,接批红同意。

    这些具体工作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皇帝一般都会在书房处置。

    早朝实际上不过是举行一个议式,是朝廷一个固定的礼仪。

    问题是,大臣们对朝廷礼制看得极为神圣,绝对不能容忍皇帝翘班。

    在万历朝的时候,万历皇帝本身就懒,自不肯每天三点起床,四点钟进殿听大臣们说废话,索性二十多年不早朝,所有公务直接在皇宫里解决。

    如此,自然要引起轩然大波。

    这回,一想勤政的弘治皇帝也来了这么一出,大臣们都喧哗起来,就拉住前来传旨的张永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永苦笑着连连拱手:“各位大人,陛下昨天看折子看到申时才睡。万岁爷身子又弱,我这个做奴婢的也不忍心叫陛下起来。大人们若要怪,就怪我吧!”

    他心中又是腹诽又是得意:万岁爷昨天晚上可没看折子,而是和皇后娘娘一道读《红楼梦》读到凌晨,申时的时候还春风二度。嘿嘿,这些可都是咱家的功劳。

    正洋洋自得时,突然情况出现。

    “你这个阉贼,败坏国政,好生可恶!”一个御使大怒一牙板打到张永脸上:“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对,打死他!”一群年轻气盛的京官大叫着冲上来。

    张永被这一牙板打得鼻血长流,心叫一声不好。

    知道再停留下去,非被愤怒的官员们给生吃了,顾不得其他,抱了头一道烟似地跑了。

    “这些大臣,这些大臣啊……”看着堆积如山的折子,弘治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是大臣们因为自己没有去参加早朝而写的骂娘折子。

    对于他这个皇帝,文官们可没有丝毫畏惧。

    “陛下,陛下啊!”张永跪在地上哭得跟个泪水似的:“奴婢险些就不能侍侯你老人家了。”

    看着张永那张肿得跟馒头一样的脸,弘治心中愧疚:“是朕的错,朕玩物丧志,传御医,给张永瞧瞧伤要紧不。”

    看到万岁爷一脸的怜惜,张永心中欢喜:这顿打值了,咱家也是为万岁爷流过血的。哎,早知道先前等文官们再打我片刻才好。

    不过,一想起文官们的厉害,张永突然打了个寒战:还是早些逃跑的好,再迟也许就死在那里啦!

    弘治一向喜欢自我反省,在他心目中,因为读《红楼梦》而耽误政事让他有一种负罪感。可就好象吃鸦片上瘾的人一样,每天早朝之后,他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看自己的御案。照例,张永会将苏木新写的章节放在上面。

    如此,他就会长长地松一口气,感觉这一天过得有些盼头。

    反之,就如同缺了些什么。

    都在强迫症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说来也怪,弘治最近的精神好了许多,食量也翻了一倍。

    又临近春节这个大喜的日子,西苑中的所有人面上都带着喜色。

    苏木这段日子过得也十分有味道。

    李东阳那一节课让他真正接触到这个时代的顶级国学大师,接下来,刘健、谢迁等人更是轮番上阵,课程也比以前密集了许多,让苏木大呼过瘾。

    不过,苏木还是觉得这课上得有些诡异,怎么说呢,就好象这课的主角是自己,而不是朱厚照一样。

    每到上课时,几个阁老都会先江一段书,然后有意无意地和苏木讨论起书中的内容,并让朱厚照参与讨论。

    这些话题也生动鲜活,也不仅仅局限于孔子孟子,更多是是实际的行政。并不像王鳌大人和他们以前上课时那样刻板枯燥。

    这下,连朱厚照都听出了点味道。尤其是在他发出自己的奇谈怪论的时候,阁老们也不发怒,反同他辩论。

    未来的正德皇帝本身就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只要遇到问题,就要争个胜负。

    如此一来,潜移默化中,朱厚照却将这书读进去了。

    苏木并不知道,这个改变是他给了李东阳的启发。

    只感觉,三大阁老对自己都非常亲切和蔼。

    苏木还以为是他们对自己青眼有加,欣赏自己的学问,难免有些飘飘然。

    不过,等到太子散学,苏木被三个宰辅留下来的时候这才吃足了苦头——竟然教八股文、策问、试帖诗——麻辣隔壁的,我都提前知道会试考题了,还学这个做什么?

    可人家是阁臣,我苏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他们要让我写八股文,我能反抗吗?

    每天一篇八股文,日子好象又回到了以前在韶先生那里读书时的情景。

    对于八股文,苏木兴趣缺缺,大多敷衍了事,质量自然也就中上水准。

    三个老师就恼了,李东阳还好,循循善诱,更多是带切磋性质。

    其他两个阁老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首辅刘健性如烈火,抓住苏木就是一通臭骂,直骂得苏木恨不得地上有到缝隙可以躲进去。

    刘首辅还好,谢迁才是真的可怕,这家伙就是个唐僧,抓住你一个错就不停唠叨,没一个时辰完不了,直把你脑袋都给说炸了。

    ……

    除了读书这事有些烦人,剩余的日子还是很愉快的了。

    已是隆冬季节,南海都已经冻上了。平日间,苏木和未来的正德打打拳,下下棋,跑跑步,又扎了个筏子在湖面上滑冰。

    不得不说,住在皇家园林真的好,特别是陪着太子读书,苏木竟然囫囵地接受了一整套的皇家教育。

    这两个月中,他甚至还学会了骑马、迷上了射箭。

    这一年,苏木二十岁,未来的正德皇帝十五,正风华正茂,少年意气。

    这个年代的北京气候湿润,并不像后世那么干燥,到处都是海子。到了冬天,经常大雾。

    一连五日,满世界都是乳白色的水气涌动,湖泊中心的瀛台就好象浮在云上面。

    “太子殿下,冰已经凿开了,现在就下水吗?”刘瑾尖锐地笑着。

    几个武士已经在湖面上破出一条长越一百米的泳道。

    未来的正德皇帝精赤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将整个身体伏在篝火上烤着。火苗子舔着他腹部的六快腹肌:“子乔,快来,咱们比比,今日且叫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着铁掌水上飘!”

    苏木手中正捧着一卷稿子发呆,听到朱厚照叫,这才清醒过来,忍不住喊了一声:“这是我写的吗,不可能,他娘的,写得真好!”

    “什么东西?”朱厚照好奇地将头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厌恶地挪开了:“八股文,没意思,拿开拿开!”

    “写得真好啊!”苏木突然被自己的作业给陶醉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时文好到这等程度,可为什么还被三个阁老批得一文不值?

    在三个大明帝国最顶尖的精英的调教下,苏木并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已经达到何等的高度。

    好的学生也需要好的老师。

    ……

    此刻,在内阁值房里,

    三个阁老同时站在案前看着苏木昨天写的作业。

    李东阳:“如何?”

    谢迁:“哈哈,中进士应该没问题了,这苏木的天分真是惊人,才两个月就能够达到如此程度。”

    刘健沉着脸:“确实不错,响鼓还需重锤,对他还需更严厉。”

    ……

    “下水了,下水了,子乔快来!”未来的正德皇帝站在冰面上不住招手。

    苏木将作业扔到地上,摇头:我简直就成了恶人谷的小鱼儿,被无数高手不住调教。能够请得三大阁臣做老师的,天底下也只有太子了,我苏木也是因缘集会才得了这个好处。

    “来了,今日定然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苏木扑通一声跳下水:“第一场,比蛙泳!”

    “来就来,忽怕忽啊?”

    “哈哈,哈哈!”

    ……

    水很冷,气温估计有零下十度吧!

    白雾弥漫过来,满世界都被白色笼罩了。

    苏木突然感觉,这日子过得真是不错,很有意思,有些像后世的大学!

    这是。

    云上的日子。

    (本菊)

    第四卷雪落幽燕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家宅不宁

    不觉中,苏木已经在西苑侍读两月了。

    这日子过得滋润,真有点山中不只岁月的逍遥。大约是因为成天都和三个当朝宰辅在一起读书听课,苏木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贵气。

    其实,气质这种东西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和后天的教育、生活环境、眼界有莫大关系。

    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还有一天就是弘治十七年,这雪也下得热闹,已经三天了,满城素白,脚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苏木成天和太子在西苑里打熬筋骨,大冷天的每日还在湖里冬泳,身子异常健康,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松江棉袍,走在路上,大袖飘飘直如那神仙人物一般,却有这这个时代读书人少有的匀称体态,和刚健之风。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街上行人如织。有如此英气勃勃的人物,不少小媳妇都偷偷将头从轿子里探出来,看上一眼,然后红着脸飞快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半年不见,子乔风采更胜往日啊!子乔别走那么急,等等我……要不,咱们坐车过去吧!”林老板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着,头上已经冒出了腾腾热气。

    后面还跟着几个提着礼盒的伙计。

    这里正是城南商业区,后面这人正是《风入松》书局的林老板,他也是刚从大同过来没几日,也没急着回保定,先就来与苏木见面,筹划着将书坊重新整理一下,等过了年再开张。

    自从上次苏木同弘治皇帝禀明此案之后,《西游记》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对于大明朝帝国官僚的办事效率,苏木还是没有任何信心,决定再帮林老板一把。

    人家好歹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了自己一把,买了这本书。虽说是一单纯的商业行为,可苏木却是一个记恩念旧的人,就借交作业的时候和内阁辅臣中最好说话的李东阳谈了谈这事。

    苏木说这话的时候也很随意,都是在官场是混的,话也无需说明。

    李东阳当是就笑了笑,说下去问问。

    李阁老的话自然官员,只一个月时间,林老板就销了案,被放了回来。

    在销案的同时,苏木已经通过驿站送了一封信过去,并留下地址,让林老板回来后大家顺便聚聚。

    林老板是前天回来的,苏木得了消息之后,今日就跑过来同他见面。

    《风入松》书坊北京的分店被封了半年,里面的东西被人搬了个精光,显得很是简陋。

    二人见面,自然是万般唏嘘。

    彼此问起各自的情况,林老板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外是在军中充做劳役,生不如死。这才算是拣回来一条命,家产也发还回来一大半。毕竟这案子是李阁老打了招呼的,下面的人也不敢克扣太多。换成其他人,不动产或许能够全部归还,浮产就别想拿回去了。

    至于苏木,只说自己中了举人之后,在某朝廷大员的家里做西席。

    林老板一阵感叹,说早就知道子乔你是我保定一等一的才子,中举人也不让人意外。

    至于苏木究竟入了朝中哪位大员的门墙,他不说,林老板也不方便问。

    本来,林老板要请苏木去酒楼小酌几杯的。

    苏木一想,自己难得出西苑一日,晚上还得回去,正该和家人团聚,把时间浪费在酒席上不太合适。再说,家里出了那么大一件事,再不回去,后院都要起火了。

    太子本就是个二货,东宫说没规矩也没规矩,说规矩,却甚是森严。一般来说,东宫相干人等,每月初一十五两次休沐。苏木自由些,可以随意出入。不过,他还是不敢太造次,五天回去一次。

    他上次回家乃是在两天前,刚一回家,就看到家里的门窗桌椅被人砸得稀烂。而吴小姐则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苏木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龙在带人来报复自己,惊问何故?

    小蝶一脸的恼怒,喝道:“还不是胡家那疯丫头杀上门来了,说了好多些难听的话。”

    “胡莹!”苏木抽了一口冷气。

    小碟气愤地叫道:“这野丫头,一见来看到吴小姐,就问她是谁,凭什么住她家里?笑话,这宅子可是少爷你凭自己真本事赚回来的,帮了他胡家那么大的忙。他胡老爷请你入幕,哭着喊着将薪俸送来,收他的宅子也是给他面子。现在怎么反成了胡莹的了,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小蝶:“我也是不服,同她争辩起来。吴姐姐也是看不过眼,上来劝了几句。却不想,那野丫头冷笑一声,说,这房子是我的,我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什么什么的,又说少爷你跟她已经有了婚约,将来得了前程就去迎娶。你这女人鸠占雀巢穴,好阴险。吴姐姐何等温柔如水的人儿,如何说得过这个泼妇,只是哭。”

    然后,她又竖起眉毛,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苏木:“少爷,你不会是真的和那军户女儿有婚约吧?”

    还没等苏木回答,吴小姐又哭了起来。

    然后,躲在屋中的吴老举人就开始骂娘,摔东西。再他口中,苏木简直变成道德败坏的典型。

    苏木有些招架不住,也不敢住家里,一溜烟跑回西苑,准备来个眼不见为净。

    在西苑住了两天,苏木越想越不塌实。自己身边的三个女人都不是省心的。小蝶和胡莹都是火暴脾气,见了面难免火星撞地球。胡莹现在住在自己家里,不尴不尬,以她心高气傲的性子,若是真恼了,自重名节,和父亲一起离开京城,还不冻死饿死。

    若是半路上碰到坏人呢?

    苏木越想越怕。

    老实说,他和胡莹已经山盟海誓过了,可吴小姐对自己却是一往情深。这两人看架势都想让他苏木明媒正娶迎过门去。

    可古代社会的婚姻制度和现代社会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夫一妻。

    当然,古代婚姻制度后面还补了两个字:一夫一妻多妾。

    也就是说,这两人将来只有一个人能够成为老苏家的女主人。另外一人只能去做小妾,而小妾的身份地位同奴才一样,非常低贱。

    胡莹性如烈火,和苏木是患难之交,苏木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至于吴小姐,大家闺秀,怎么可能给人做小老婆,想想都荒唐。

    这两个月,苏木生活平静,同内阁的相爷们也混得熟了。又因为有现代人的逆天金手指,将来中进士当不在话下,无论怎么看前途都是一片光明。

    以往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的个人问题,可因为生活的压力摆在那里,没空去想。

    如今,这个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

    这几日,他脑袋里全是这三个女人,走马灯一样地转,都魔障了。

    到最后,他一咬牙:还是先回家看看,这种事情,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总得需要面对。

    出了西苑,和林老板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忙忙地朝家里跑去。

    林老板没想到苏木这么急,就道:“原来子乔在京城里买了宅子,明日就是除夕,正要上门拜访,也好,今日就一道去,也好认个门。”

    在大同军中效力半年,北地的风霜已经在林老先生额头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人也老了十岁。

    身体也大不如前,这一跟着跑,就喘不过气来,急得大叫:“子乔,若真急着回家,何妨雇辆大车,也快些。哎哟!”

    就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后面的几个书局的伙计慌忙上前扶起东家。

    好在雪积得厚,没有摔伤。

    苏木见他没事,也放心了,一拍额头:“我这一急,却是乱了。”

    “没事,没事,你们去套车。”林老板哈哈大笑着让伙计去准备,就同苏木站在街边:“子乔,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面,难道有机会在一起说说话。你这么急着回家,可是家中藏有美娇娘?”

    “不是,是另外有事。”苏木脸微微一红,闲站无事,就随口问:“林老先生这次平安归来,可有其他打算?”

    林老板:“还能怎么打算,眼睛一睁要吃,眼睛一闭要睡,活人总算是要赚钱的,依旧去做我的书商。刚才子乔你走得急,我还没把话说完呢,这次小老儿若要东山再起,还得靠你关照。”

    见苏木不解,林老板:“〈西游记〉那书还没出完,还请你接下去,润笔依照以前的规矩,如何?”

    苏木点点头:“那是自然,你我相交一场,你不说我也会写的。只不过,估计要慢些。”现在他白天要读书,晚上还得给弘治皇帝写两千字〈红楼梦〉,时间是比较紧。

    林老板却误会了,叹息一声:“是啊,还有三月子乔就要考进士,须得等到会试以后再说,如果因此耽误了你的前程,我的罪过就大了。”

    说话中,马车就套过来,二人上车,一边说着话,就来到了苏木的家。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好大雪啊!”小蝶喜滋滋地迎上来,不住用手掸着苏木头上肩上的雪花,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苏木心中还是有些不塌实,讷讷问:“吴举人还好吧?”

    小碟扑哧一声:“少爷要问吴小姐但问就是,明明心中想,口中却去问吴老爷。放心,挺好的!”

    苏木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塌实。

    林老板哈一声:“子乔,你果然是金屋藏娇啊!”

    苏木更是尴尬:“林老生误会了,等下你见了人就知道。”又向小蝶介绍林老板,说他就是自己在保定时的书坊东家。

    又道:“小蝶,去跟老举人说一声,就道我保定的老秀才林老先生旧闻吴老爷大名,前来求见。”

    “好。”小蝶自去禀告。

    看了看苏木的宅子,林老先生大为惊异:“子乔你这院子不错啊,若是不知道的人,还将你这里当成公卿大夫的府邸了。”

    苏木一边同林老板说着话,一边将自己和胡顺的事情大概地说了一遍。

    林老板笑了起来,朝苏木挤了挤眼睛:“子乔,你和胡家小姐的事情老夫在保定的时候也有所耳闻。想不到胡顺居然发达成这样,正是莫名其妙飞来的富贵。这宅子只怕是他给女儿的嫁妆吧,你一个举人老爷,将来可是要中进士的,断不肯娶军户的女儿。以后你啊……可有得烦。”

    苏木苦笑:“谁说不是呢!”

    很快,二人就在正厅见了吴举人。老举人穿得很厚实,跟雪人似的。

    吴老先生是个老牌的名士,而林老板虽然也是个老秀才,可在商场打滚这么多年,又在边军里流放了半载。身上的市侩气不减,反多了些狂放。

    二人说不了几句话,吴举人脸色就难看起来,最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道了一声“俗气”拂袖而去,自回屋休息。

    苏木也是没有办法,摸了摸嘴唇,还没等他致歉,林老板就赞了一声:“吴老先生超凡脱俗,大有魏晋名士之风啊!”

    从头到尾,吴小姐都没有出现,苏木心中的不安更甚。

    见厅堂里没有外人,林老板这才叫伙计将礼盒打开,里面全是五十两一锭的官银,说这是苏木以前存在书坊里的稿费,好几千两,这次总算能够送过来了。

    小蝶吓了一跳,狐疑地看着苏木,问:“少爷,当初在保定的时候,你不是说才几百两稿费吗,怎么这么多?”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现银,满面都是震惊。

    看着小蝶瞪圆的眼睛,苏木心中得意,哈哈大笑:“那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过。对了,小蝶你不是嫌这里地方大人少,住着害怕吗,等过了年,你找林老先生一道去人市场买几个合眼的丫鬟,让这里热闹起来。”

    小蝶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得买三个丫鬟,我和吴姐姐各一个,吴老爷一个。对了,婆子也要买两个……”

    林老板抚须微笑:“如今的人市场,一个大姑娘也值不了几两银子,小蝶姑娘放心好了,定然让你满意。”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锦衣卫。

    一看到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力士,林老板是一照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手一颤,茶杯子就摔到地上了。

    那锦衣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苏木磕了一个头,大叫:“苏先生,救救我家小姐吧!小姐,小姐她……小姐她一大早带着家伙就出了门,说是要去砍人。如今……如今却是生死不知。”

第二百八十四章 胡莹被人抓了

    这个锦衣卫力士苏木倒是认识,是胡顺以前掌管甜水胡同百户所的老人。

    因为对胡家颇为忠心,被胡顺收为亲兵,正得宠。

    “砍人?”苏木也吃了一惊,然后笑道:“胡小姐好歹也是锦衣千户的小姐,她要出去寻人麻烦,别人头疼还来不及,又让我去救什么命,该别人告饶才是?”

    是啊,如今胡顺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京城中大员们不敢说,一般人还得让他们胡家三分。

    这个胡莹也真是,不知道又有谁惹了她,怕是要倒大霉了。

    苏木并不担心,反有些同情对方了。

    “不是,不是。”那锦衣卫连连摆手。

    苏木却是奇怪了:“什么不是,怕她惹祸?要不,你跟胡千户说一声。”

    “胡老爷没在京城,前日就同胡进学胡百户一道出门公干,要过完年才能回京城。”那力士更是急噪:“这事拖延不得,如果等到明日,只怕命都没有了。苏老爷,你以前也是我家老爷的师爷,老爷说了,他不在,若是有要紧事,可来找你拿个主意。”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缓不过气来,吞了一口唾沫,又磕了一个头,哭道:“苏老爷,小姐她这次是惹上不该惹的人了,今天一大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出大麻烦了!”

    “惹上不该惹的人,谁呀?”苏木成天接触的不是皇帝、太子就是内阁辅臣,倒不觉得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强过这五位,也不着急,就随口说了一句。

    “是淮王,小姐提了刀子要去杀淮王。小人拦不住,心中又怕,在后头远远跟着。就看到大小姐提刀直闯王府,结果……结果……”

    苏木心中一沉,执械直闯藩王府,不被人当成刺客直接打死才怪。这这这,这是闹什么:“结果怎么样?”

    那力士哭得更厉害:“结果不片刻,就听到王府里喊有刺客,乱成一团。小人知道不好,不敢久留,怕老爷这里来报信。苏老爷,快想个主意救救大小姐吧!”

    “啊!”小碟也惊叫起来,一张脸变得煞白。

    什么,打我的老婆?

    苏木腾一声跳起来,就往外跑。

    小蝶:“少爷,少爷,外面冷……你要去干什么?”

    现在胡莹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据这个锦衣卫所说的情况来看,多半是凶多吉少。

    苏木心中就如同有一把火燃烧起来,一想起当初东厂围攻甜水胡同那样凶险的情况,自己和她都挺过来了,却不想胡莹却坏在这件事上面。

    听小蝶喊,苏木红着双眼转头,面色狰狞地喝道:“小蝶,我知道你和胡莹关系很僵,见面就吵。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救人如救火,你若拦我,休怪我翻脸无情!”

    小蝶没想到苏木的表情会变得如此可怕,也知道少爷误会自己了。双目含泪,抖瑟着嘴唇道:“少爷,你真当我小蝶是那种歹毒的女人吗?婢子这是让你穿件衣裳再走……还有,那个淮王府究竟在什么地方,怎么走。还有,胡小姐究竟是为什么愿意居然提刀去行刺淮王都还没问清楚,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出门,又能去哪里?少爷,小蝶和你患难与共这么些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委屈地落了下来。

    小蝶的眼泪剿灭了苏木的冲动,他这才知道误会了这个小丫头。

    停了下来,愧疚地握住她的手,叹息一声:“小蝶,刚才是我太着急,却是错怪你了,还请别放在心上。”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小蝶的眼泪流得更多。

    林老板在旁边咳嗽一声:“子乔,既然府上有事,老朽暂且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苏木这才放下小蝶的手,拱手施礼:“连老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咱们的事情另外择时间在商量,今日怠慢了,怠慢了。”

    “不客气,你先做要紧事吧。”

    等林老先生告辞而去,苏木这才坐下,问那力士胡莹为什么要去行刺淮王。

    那个锦衣卫力士本就是个口舌便给之辈,连比带画就将事情说得清楚。

    “说起这个淮王,从什么地方钻出来,鬼才知道。咱们胡老爷以前可从来不认识这种天潢贵胄,可偏偏就这么邪性了,就在前天,大小姐在苏老爷这里闹过之后一回去,家里就来了一大群人,说是淮王府的人,还请了媒婆。说是淮王看上了大小姐,要纳她做侧妃!”

    “啊!”小蝶这会是惊得眼泪都收了。

    锦衣卫力士:“我家老爷也不知道这事情是怎么说起来的,可人家堂堂藩王,却不敢得罪,只能小心地陪着王府来人说话,只道大小姐年纪尚幼,又是军户的女儿,如何配得上王爷。我胡家小门小户,可不敢高攀。”

    “却不想,那王府来的人不住冷笑,说别给脸不要脸。什么年纪尚幼,来的时候也访得明白,都十八岁的老姑娘了。军户又如何,嫁去王府,直接脱籍。”

    “大小姐那脾气苏老爷你也不是不知道,平日里看起来温温和和,可真遇到事,却刚烈得很,就要去闹。若不是大个子哥哥死命拉住,当场就会下不来台。

    “老爷自然是知道大小姐心中有苏老爷你,老爷也愿意将大小姐嫁老苏家,如何肯答应。当下就陪了笑,推辞了。”

    “可那淮王府的人也是可厌,直接扔下礼盒就走。说是,过两日还叫媒婆过来,三媒六聘的礼数都会走到。到时候别给脸不要脸,否则,就不客气了!”

    “我家老爷也知道淮王惹不得,可又不肯答应这门亲事。索性就从牟指挥那里讨了个出京的差使,先躲上几日,看事情能不能淡化。毕竟,这朝廷有制度,藩王进京朝见天子也有时间限制,十五之后必须离京,否则就是违制。只需挨上半月,自然风平浪静了。”

    “可是,今儿一大早,王府又派媒人过来。大小姐按捺不住,直接将礼盒扔出门去,提了刀子就去了王府,说是……”

    “说是什么?”苏木心中一凛,忙问。

    那力士哭道:“大小姐说,她与苏老爷你早有婚约,烈女不二嫁。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这事得跟淮王说清楚了,若他懂得道理,倒也罢。否则,刀枪上见真章。”

    “结果……结果小人在王府外面等了半天,这才壮着胆子上去问门房,说是来问问胡家小姐怎么样了。门房说,大小姐谋刺王爷,已经被拿下打个半死,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苏老爷,快救救我家小姐吧!咱们锦衣卫什么威风,可这次惹得却是淮王。听人说这淮王的辈分很高,就算是万岁爷见了他也要喊一声皇叔。胡老爷又不在,家里已经乱成一团。就算要去找牟指挥出面救人,也见不着人啊!”

    ……

    听他这么说,苏木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急噪,越急,越乱,反要坏事。

    确实,这个什么王爷身份极高,在皇族成员中属于爷爷辈。这天下间还真没有人能制得了他。除非皇帝出面。

    问题是,皇帝会为这种小事替自己出头吗?

    除非太子。

    朱厚照是个二货,骗他过来定然能够解决这个难题,问题是用什么借口?

    “别说了,人不能不救,先去王府看看。”苏木一摆手站起来,大步朝外面走去。

    一想到那个对自己恩深义重的女子这是为自己第二次拿刀,苏木心中就隐隐发疼。如今,这个长腿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子失陷敌手,她现在怎么样了。

    刚出门,就看到吴小姐出人意料地站在门口。

    苏木一楞,还没等他说话,吴小姐就是一福:“子乔,刚才的事情我已经听到了。吴小姐对你那是一心一意,无论如何得救她出来才好。”

    “她前天来这里骂,你不怪她?”

    吴小姐轻轻地说:“个人恩怨事小,我和胡小姐的事情以后再说,相信子乔定能处理好的。如今,还是想办法救胡姑娘的好。”

    苏木叹息一声,摇摇头,也不说话。

    等他和那个锦衣卫力士出了门,走不了几步,就有一人从旁边的角落里蹿出来:“苏木,苏木,借一步说话。”

    苏木定睛看去,正是已经两个多月未见的吴念祖吴老二,心中又是急噪又是厌恶,低声喝道:“你这不孝的孽子,也知道过来看自己父亲了?我与你这种小人也没话讲,你要见吴老先生和你姐,自进去就是。”

    吴老二好象很害怕的样子,左右看了看,“我就不进去了,苏木,我真有事找你说。”

    苏木现在是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同吴老二这个泼皮废话,一沉脸:“起开!”

    身边的锦衣卫力士一伸手就将吴老二提起来。

    吴老二双腿在空中一阵乱蹬,顾不得害怕,叫道:“苏木,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这次真有要紧事。”

    “滚!”力士手一抬,这小子就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到大街上。

    吴老二:“我是为胡家小姐来的。”

    苏木:“慢着,吴老二你跟我来,边走边说。”

第二百八十五章 暗流

    苏木说着话,脚下也不停留,只向前疾走。

    “是。”吴老二恬着脸跟了上去,赔笑道:“苏公子,是是是,我吴老二是个混帐东西,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可咱也不不是一个不知道好歹的人,也分得出个亲疏远近不是。再怎么说,你和我的关系也比那龙在亲近得多,所谓帮亲不帮理,真有事自然要帮你的。”

    苏木气得笑起来:“远近亲疏,好象我苏木搬这里来,你好象就没来看过一次吴老举人吧?”

    不孝乃是很严重的指责了,吴老二却不以为然:“之所以我没回来,那不是要卧底在龙在那里吗,所谋甚大,自不便回家,否则老爷子若是问起来,须不好回答。我心里苦啊,我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说着话,他笑嘻嘻地叹息一声。

    苏木更是烦躁,冷笑:“你还卧底?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我且问你,你又是怎么知道胡小姐的,说!”

    他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吴老二这才四下看了看,缩着脑袋低声道:“别这么吓人,我胆子小。这两个月我不是一直在宁王府帮闲混饭吃吗,这事还不是听宁王和龙在说的。”

    “宁王到京城了?”一听到这个名字,苏木心中就是一跳。这个宁王在历史上可是大名鼎鼎的野心家,正德皇帝继位之后,宁王见朱厚照年幼胡闹,以为这个小皇帝好欺负,起兵造反。结果朝廷平叛的大军还在路上,他就被地方官王阳明给灭了,真真是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典型的志大才疏。

    “来了,早半个月前就进京城了,按照朝廷的规矩,每年春节,各地的藩王都要进京拜见天子,天家也要吃个团年饭不是?前几日,宁王府就召集所有的先生商量,该给天子送什么礼物,各宫的娘娘们又该送些什么合适。商议的结果是,天子那里就随便给点土产,比如柑橘、甘蔗什么的,反正皇帝一向节约,送的东西好了,反惹得他老人家不快。可娘娘那边却不能出手太寒酸……”

    “住口,你废话太多,说重点!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胡小姐的?”苏木被吴老二唠叨得实在受不了,彻底地愤怒了,一张脸变得铁青。

    这两个月,苏木接触的不是皇帝、储君,就是内阁辅臣,西苑的人知道他身份特殊,见了面都非常恭敬,“苏先生”过去,“苏先生”过来,惟恐得罪这个东宫系的大红人。

    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久了,苏木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丝威严。

    吴老二被苏木这一声断喝,身子一颤,心中莫名其妙地有点发冷,感觉眼前这人是如此的陌生。

    当下再不敢乱扯,用极快的语气说道:“老二我因为身份卑微,很多事情也只知道个大概。隐约听府中其他和龙在说,上次厂卫械斗的胡顺胡千户好象和苏木你关系特殊,还差点做了苏木你的泰山。”

    苏木一凛,看来纸包不住红,自己挑动东厂和锦衣卫恶斗一事,京城政坛上的人应该都知道了。

    吴老二:“那龙在不是恨你吗,就给淮王府的一个什么大人出了个棍意,让淮王去胡家提亲,以便怀了你和胡家的亲事,出一口心中恶气。”

    “果然是他,龙在亡我之心不死啊!”苏木心中的一股邪火拱了上来,牙齿咬得咯吱响:“龙在小人,打主意打到我女人身上了!”

    “是是是,龙在就是个小人。”吴老二本是个话篓子,接嘴骂了他几句,道:“龙在和那淮王府的先生说,反正各家王爷在京城过完年之后都要在北京城住上一阵子,淮王干脆就借这段时间和胡家完婚好了。”

    “住上一阵子?”苏木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按照宗正府的规矩,各地藩王进京过年之后,正月十六就必须出城会封地,这是仁宗朝时就定下规矩,是铁律。

    从现在到正月十五不过半月,藩王大婚,怎么从纳彩到拜堂,怎么着也得鼓捣一两个月。这半月还得随皇帝一道祭天,拜祭宗庙,一系列仪式下来,没个十天八天完不了。

    难道……

    苏木心中一震,停了下来,霍地一声回头:“你继续说下去!”

    吴老二倒被他吓了一跳,吃吃半天:“我也不是太清楚,身份不够,接触不到那些东西。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苏木目光如刀子一样看过去,刺得吴老二又缩了缩身体。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象都被苏木给看透了,颞颥道:“早在五天前,宁王府和淮王府就往来密切。下来之后,龙在好象在替宁王拟一个折子。我无意中晃了一眼,好象是说各家王爷说皇帝身子不好,都有意侍奉驾前什么什么的,要等这个冬天过去,龙体大好之后才能放心离京城什么什么的……毕竟是王爷的折子,我也不好仔细看……”

    “等等,让我静静。”苏木伸出手,示意吴老二安静,一个人背着手慢慢朝前走去。

    听完吴老二的话,他心中升旗一个朦胧的念头,隐约感觉到什么。

    可这东西却又是如此不可琢磨,仿佛黑夜里的火星,一闪而逝,但那点亮光还是让人心中一颤。

    宁王、淮王、龙在、两府过从甚密、淮王府大婚、要在京城勾留一段时间、折子……这其中又有什么联系呢?

    又想了一下,苏木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此事的关节是牵扯进了所有的藩王,乃是宗正府朱家的事务。

    嘿嘿,都是皇族。

    好一股汹涌的暗流啊!

    好,这次就动一动你们皇族!

    到时候,看弘治皇帝是站在你们藩王,还是站在江山社稷一边。

    就弄一场热闹出来耍耍,这种大阵仗怎么少得了太子。那二货若知道自己不叫上他,不知道会暴跳如雷成什么样子,只怕朋友也没得做。

    这种好事,自然要便宜自家哥们儿。

    苏木站住了,回头对吴老二和气地笑道:“老二,帮我一个忙。”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546/ 第一时间欣赏明朝好女婿最新章节! 作者:虎臣所写的《明朝好女婿》为转载作品,明朝好女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朝好女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朝好女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朝好女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朝好女婿介绍:
书中主要讲述了这里是大明弘治末年,宽厚的弘治皇帝,飞扬跳脱的正德,精彩纷呈的官场现形记,看一个普通现代人如何玩转情场官场。作品在“移动和阅读”火热连载中……
明朝好女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好女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好女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