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发榜延迟
忙了一天一夜,险死还生,苏木到现在才算是喘了一口大气,还没想到今天对自己的意义。
经胡莹这一提起,这才愕然发现今天就是北直隶乡试的发榜日,自己能否中举,能够挤进明朝的统治阶级,就看这一回了。
今后无论是继续科举,进官场,以宰辅为目标。还是退而求其次,绝意功名,做个士绅,都要过一这关。
秀才虽然有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可普通人见了也不过喊一声“相公”了事。只有中了举人,那才是真正的“老爷”,真正的人上人。
可是,又看到胡莹骨折的右手,苏木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不要紧吧?”
“没事,今天是子乔你的大日子,快走吧”胡莹反催促起他来。
苏木;“郎中说等下你可能会发烧,到时候记得用湿毛巾盖头。”
胡莹眉毛一竖,发怒了:“苏木,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快走,快走,否则就来不及了,仔细我拿笤帚轰你。”
苏木这才哈哈一笑:“什么来不及了,不要紧的,只要中了,难不成我不在,就要将我的功名一笔勾销?再说,榜文午时才张帖出来,现在回去还不晚。”
又摸了摸胡莹的额头,道:“我先走了,晚间过来看看你爹入宫面圣的情形如何。”
一听苏木说起父亲进宫的事情,胡莹面上带着有丝忧色,嘴唇也是发白。自己父亲自己最是清楚,他虽然在保定是个人物,可在这满城冠盖的北京城里,根本就是个芥子般的人物,以前也从来没见过什么达官贵人,更别说觐见天颜。
听人说皇宫里规矩大,一个动作没对,一句话没说妥当,就要被人当场打杀。
爹爹他军汉一个,怕就怕他口无遮拦,惹得皇帝老倌儿龙颜大怒。
胡莹的担心苏木看在眼睛里,又如何不明白,安慰道:“你也无须担心,先前我同你爹爹说过,叫他进宫之后只哭,一句话也别说。”
“一句话不说可以吗,还有……只是哭,这这这……”胡莹竟然呆住了。
苏木:“哈哈,没事的,我给你爹出的主意什么时候失算过,走了!”
出了百户所,街上依旧安静得可怕,显然百姓们已经被昨天夜里的骚乱吓住了,一个个关门闭户,生怕受了池鱼之灾。
也因为这样,苏木在街上走了半天,也没雇到一顶轿子和一辆车,只得步行回家。
他心中也是急噪,这都午后了,等走到家,只怕早就发榜了。虽然早一点发榜和晚一点发榜都是一回事,但事关重大,在没看到榜文之前,心中总觉得不塌实。
正走得恼火,一辆马车飞快跑来,正好停在他的身前,几张熟悉的面孔从里面伸出来:“子乔,子乔,真是巧啊,我等正要去你府上,却不想半路上碰到了,快上来!”
这几人正是同苏木一起去通州参加乡试的保定府的秀才们,为首的正是木生。
木生他们果然在京城。
一想到他们乡试结束后觉得同自己做一路丢人时的情形,苏木心中就大为不快。
不过,他们今天如此热情,倒让苏木心中奇怪,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已经发榜了,而我也中了举人。否则,这几个鸟人也不会对我如此热情。
这一想,苏木一颗心脏就跳得好象要从口腔里蹦出来一般。
但表面上他还是做出一副恬淡的表情,一拱手:“原来是木兄,上次乡试结束时,小弟原本邀请你们一道回京城,可木兄却说要回保定。大家走不到一路也就罢了,不过子相病重,苏木没有办法,只好亲自护送他回家。却不想,一回清苑,这才知道木兄你们没却去了京城。难道苏木就那么不堪,跟我走在一起,让你等难堪?”
虽然不愿意同他们一般见识,可苏木却还是忍不住语含挖苦。
君子以德包德,以直报怨,苏木还做不到别人抽了你左脸,你还伸出右脸的地步,对木生等人自然没有任何好脸。
“这个,这个……”不但木生,连车上几个保定府的考生都是一脸涨红,显得非常尴尬。
苏木见到他们如此神情,心中一阵快意,又笑道:“既然各位兄台不肯与我同行,今日又为何要去我家,又邀我上车?苏木一芥寒微,就不上车了,告辞,告辞!”
一拱手,再不理睬,大步朝前走去。
“子乔,你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木生等人纷纷跳下车来,跟在苏木身边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
苏木也不回头,道:“各位兄台,你们跟着我做什么。今日可是乡试放榜的日子,不去直隶总督府衙门看榜文吗?”
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乡试,苏木故意说出这句话来。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秀才叫道:“子乔,今日的榜文只怕要迟些出来。”
听说不是因为自己中了举人,木生等人才过来找自己,苏木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忍不住脚下停了停,然后又道:“这事倒是怪了,不都是午后发榜吗?”
见苏木同自己说话,众人忙七嘴八舌道:“是啊,按说应该是午后发榜的,可昨天晚上城中不是有骚乱吗?”
“是的是的,昨天夜里乱得厉害,各部早朝的时候都上了折子弹劾厂卫祸国,到现在还没散朝。这个榜文可要礼部复核之后,才交给总督府衙门张贴公示的。因此,倒是耽搁了。”
“子乔,我等也是在北直隶总督衙门等了半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不信你现在去那里看看,已是人山人海了。”
……
众人这一通说,苏木才明白过来。
看来,等到乡试的最后录取名单下来,还得等上几个时辰。
等待是最让人恼火的,老实说,苏木对自己能否中举人也只有八成把握。
在他看来,自己的考题在两千多考生中并不算突出,能进两百名之内就算是运气好的,进前一百,那是人品大爆发。
考场之上,意外实在太多,你没有杨慎那样的强悍实力,却不敢夸下海口。
第二百四十二章 歉意
说起杨慎,就历史上的记载来看,确实是一个牛人。
杨慎的本是诗词好手,一首《临江仙》可谓千古绝唱,只可惜这首词已经被苏木剽窃。因此,他在诗词上的成就未必能够达到真实历史上的高度。若不是因为有苏木这个现代人横空出世,他那个大明朝第三才子名副其实。
抛开文学上的成就不伦,此人出来风流儒雅,在科举上也是一头大牛。
他六岁启蒙,十六岁的时候就有了举人功名,按照他的真实水准,再考个进士当不在话下。
可说来也怪,此人突然不想入仕了,成天游山玩水,醉心杂学,浪荡风流得不象话。
指导正德二年的时候,他玩得累了,这才进京参加会试。
当是,他父亲杨廷和已经入阁为相。
按照明朝官场和科场的潜规则,像这种达官贵人的子弟若是参加进士科考试,为了避嫌,多半是不会中的,就算勉强中式,名此也低。一甲前三是想都别想;二甲前十也没有任何可能。
为的就是防止贵人子弟被选馆进翰林,具备入阁的资历。
否则,朝廷高官被父子、祖孙垄断,来个近亲繁殖,岂不又搞成隋唐的门阀了,也堵塞了寒门士子上进的通道。
杨慎第一次参加会试就中了,还得了状元。
如果朝中其他阁老的子弟中了状元,读书人早就闹起来。可说来也怪,杨慎中了状元,士林和官场却显得异常安静,好象觉得杨慎中状元是应该的。若是中不了,反倒显得不公平。
无他,杨慎当得起天下第一这个名号。
……
整个大明朝也这有一个杨慎才敢说稳中的话,至于其他名士,如徐渭、黄宗羲和唐寅之辈却是一辈子也没有中进士。
苏木不认为靠自己真本事所作的乡试考题,能够强过这三个大才子。
所以,到此刻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原来这样,看来这榜一时也出不来。”苏木点点头,看来昨天夜里的事情实在太大,现在整个朝廷只怕还乱成一团,也不知道胡顺那里是否顺利过关。
弘治皇帝生性宽厚,这一点有点像他爷爷明英宗,是个烂好人,看谁都不错,又同情心泛滥。实际上,明朝中期的英宗、宪宗人品都不错,其后却出了武宗正德和世宗嘉靖这两个怪人。
不过,嘉靖之后的隆庆、万历、天启三帝,就德行来说,也算是不错。总的来说,老朱家出的皇帝中,若是有为之君都刚烈古怪,剩下的则宽厚优柔到没有原则,都喜欢走极端。
胡顺这次去见弘治皇帝,什么都不需要做,只一味装可怜,绝对平安过关。
当然,对于老胡的演技,因为没有实际看到过,苏木还是没有什么信心。虽说多难兴邦,多演必穿帮,可练得熟练总归能骗到人的。
苏木:“既然如此,各位兄台自回总督衙门等着就是了,又何必来寻我。苏木可不想去衙门口受那种人山人海的罪,如果中了,自有衙役前来报喜,如果不中,就算亲自跑过去,也是无用。”
“子乔兄真是豁达,我等佩服。”一个秀才连连拱手:“我们这里来寻子乔,那是来道歉的。”
因为苏木在前面走着,众人也不好乘车,紧紧跟在后面。
五六个秀才做了一溜。
“哦,道歉,道什么歉?”苏木一笑,也不回头。
后面的秀才支支吾吾半天,才有人道:“木兄,上次不跟子乔做一路可是你说的。大家都是保定府文教一脉,你这么一闹,以后还怎么见面,这事你还是向子乔解释清楚吧!”
木生一张脸红得跟鸡冠子一样,快步上前,一边走一边不住同苏木作揖:“子乔,寿宁侯府夜宴上,你以两首词为《万花楼》云卿姑娘夺回花魁头衔一事我们都知道了。这才知道,所谓抄袭一说,不过是那龙在血口喷人。我等也是心志不坚,竟然信了这小人的无端谣言。还请子乔看在往日的同窗之情上,原谅则个。”
苏木这才明白他们今日来寻自己是为什么,又看到木生不住赔罪,心中那一口怨气才算是得到舒张。
同窗一场,这情分也不是说剥就剥了的,想起往日的情分,苏木也不想同他们一般见识,正要说些什么,将这份尴尬揭过。
但木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苏木心中冷笑起来。
木生;“子乔的诗词果然了得,尤其是那首《临江仙》,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堪称我朝有史以来一等一的上品佳作。光此一曲,已让子乔做稳了一代词宗的位置。”
“不不不,依小生看来,子乔那句山一程,水一程才是绝佳。”
“与子乔同窗一场,我等真是与有荣焉。”
“是啊!”
众人都是满面的激动,都说苏木这次算是为咱们保定府的读书人争回面子了。
又道:“今天来这里,除了是给子乔赔罪之外,也要亲眼见证子乔中举时的风光。”
“对对对,以子乔的才华,这次是必定中举的。我等中不中不要紧,可能够亲眼看到子乔的喜报,却是人生一大快事。”
……
苏木听到他们的夸奖心中还很得意,可这个时候却是大为不快:原来他们今天来找我苏木,是因为我如今的名声,看好我将来在文坛的成就。
这人啊,即便是读书明理的秀才,其实也不能免俗。
苏木一笑:“各位兄台前倨后恭,苏木……嘿嘿,各位同窗还是早些回去吧,别因为苏木耽搁了喜报。”
说完话就加快了脚步。
众人都是一脸的羞愧,可脚步不停,还是跟了上去:“子乔等等。”
“子乔,你听我解释。”
“是小弟的错,是小弟的错。”
苏木却只是不理,走得更快。
对于这群人,他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话。上次在通州的时候,宁可相信龙在的谣言,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同窗。如今知道真相,看到我未来的名气,却来道歉。
这样的同学,不认也罢。
可怜木生等人都是四体不勤书生,拼脚程,如何拼得过苏木。走不了几条街,就累得叉腰喘气。
再抬头看去,苏木已经走得看不到银子。
等到苏木回了家,刚一见院门,却是一愣。
这这这,这是要弄那样啊?
……
与此同时,皇宫中,胡顺总算是见着了弘治皇帝。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天颜
接到皇帝传见的消息之后,牟斌立带着胡顺朝宫中走去。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皇帝,胡顺只感觉脑袋里嗡一声,就失去了知觉,就好象一个牵线木偶般,机械地迈着步随着前面那个太监朝里面走去。
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所谓天子天子,就是老天爷的儿子,代天牧民,是仅次于天地的半神。
胡顺的理想就是当官当大官,在他看来,能够做到千户甚至是正四品的同知已经是顶天了,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见到皇帝的一天。
问题是这次觐见皇帝居然是在打架斗殴,惹出通天大祸的情形之下。
天心难以揣测,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治自己的罪。
究竟这样,胡顺腾云驾雾一般过了几座桥,绕过几座大殿,终于来到一间宽敞的,脚下地砖可以照见人影的屋子里。
屋里早已经来了两个太监,其中一人胡顺是认识的,正是昨天带人围攻百户所的王岳王大档。
这两人都是一脸的阴狠,让胡顺感觉浑身上下冷飕飕的,却有些畏惧了。
胡顺也不敢抬头看皇帝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他也不知道觐见太子需要什么礼仪,就学着戏里的情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力朝地上磕去:“臣胡顺见过皇上,万……”突然间,他想起苏木事先叮嘱过让自己一句话也别说,就硬生生将“万岁万万岁”一句吞回肚子里去了。
他这一头磕得用力,“东”一声,不但将屋中众人吓了一跳,连他自己也被撞得头昏目眩,半天不能视物。
再看他的额头,已经红了一片。
他这突然的举动,让弘治吃惊的同时,然后“哈”一声笑起来。
皇帝这一笑,屋中的气氛松弛下来。
牟斌先前还有些忧心忡忡,可见皇帝这一笑,心中顿时一松,暗道:这个胡顺看似卤莽,此举却将剑拔弩张的情势给缓和下来,即便等下天子有意处罚,也未必有多重。这个胡顺,倒是有些鬼名堂。
这个机会让如何能够放过,笑着拉了胡顺一把:“胡顺,我大明天子接见臣子,都是站着说话的,又不是国家大典,无须三拜九叩。”
确实,明朝的官员,尤其是文官地位尊崇,见了皇帝,若非是非常正式的场合,都不用跪礼。那种见面就磕头的习惯,不过是后人想当然的杜撰。明朝君臣共治天下,皇帝和大臣的关系是董事长和员工,不像清朝是主子和奴才。
胡顺忙闭着嘴巴站起来,依旧低着头不敢朝前看去。
弘治皇帝的声音传来:“牟斌,想必你也知道朕今日传里过来说话,必然是昨夜之事。一厂一卫都是朕身边的亲军,却相互攻衅,伤者无算不说,还四下放火,以至京城整恐,百姓不安。今日早朝,御使们的弹劾折子如雪片一样飞来,说得都是这事,朕的面子可都被你们丢尽了。”
天子的语气中明显地带着恼怒,确实,今日一大早,他就被文官们围攻了一个上午。百官都上折子弹劾厂卫,说这两个机关除了陷害忠良,骚扰百姓,却是百无一用,还请皇帝下诏裁撤。
弘治皇帝虽然信任文官,可也知道这一厂一卫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能说裁就裁了,就笑而不语,死活不表态。、但文官们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如果肯放过,一时间,从内阁辅臣到六部公卿都轮番上阵,纠着皇帝不放。
弘治也是被他们烦得不行,好不容易等到午时才脱了身。
一想到文官们的难缠,弘治就郁闷到死,自然对厂卫的当家人没有任何好感,已经准备好狠狠呵斥一番。
况且,刚才徐灿等人先锦衣卫一步面圣,已经提前告了牟斌的状。
在他们口中,锦衣卫就是此事的始作俑者。
毕竟是自己的身边人,皇帝对太监的信任自然要比锦衣卫多上一分,心中免不了对牟斌有些看法。
可胡顺刚才这一恶搞,却让他这一声怒喝显得有些绵软无力,少了那一份威严。
突然感觉到这一点的弘治又看了一眼胡顺,有些哭笑不得,语气竟然缓和下来:“牟斌,你说说这事是怎么起来的,你说完,徐灿再说。”
他这句话一问出口,牟斌就敏锐地察觉到皇帝情绪的变化,立即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陛下,此事臣冤枉啊!”
“冤枉,你手下的人无故抢劫我东厂的公费,还有理了?”王岳忍不住出言驳斥。
弘治皱了下眉头:“牟斌,你回话。”
牟斌:“陛下,甜水胡同那一代本是锦衣亲军的治安区,一直都是胡副千户负责的,一应经费都由商家供给。东厂虽有坐探,可其职不过是稽查监督,并没有实际权限,也没有道理伸手卡拿规费。胡百户也是一时不忿,这才截流了那笔银子,道理上也说得过去。臣也觉得胡顺此举不妥,正要派人斥责。却不想,王岳却率东厂千余番役猛然发动,围攻百户所。”
“可怜胡百户所领不过百人,又如何是整个东厂的对手。臣也本有意带人平息动荡,可一想,此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臣带着人马过去,只怕要将事态激化。到时候,惊扰百姓不说,惊动了陛下,臣万死莫赎了。”
“所以,臣只能眼睁睁看着胡副千户被王公公围攻,就连百户所也被烧成白地,想的就是顾全朝廷得之不易的稳定祥和的大局。臣,对不起胡百户啊!”
“哎,好一个顾全大局,牟斌,朕果然没看错你。”弘治皇帝感叹一声,忍不住点了点头。
听到皇帝夸奖锦衣卫,王岳一双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牟斌不容王岳插嘴,继续哀声道:“却不想,东厂不但不知道收敛,反连京城其他几座卫所一并烧了。臣就算被东厂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想着隐忍。可臣属下都是蠢人,不懂得这个道理,竟带上人马奋起反击,臣无力制止……万死,万死!”
第二百四十四章 演技帝
胡顺见牟斌说得可怜,也想附和几声,可又想起苏木所说的话,就又跪了下去。
在伏地的一刹那,不为人知地捏破了袖子里的大葱,并在眼睛上擦了擦。
眼泪就不为人意志为转移地流了出来。
弘治皇帝注视着胡顺,见他流泪,就问:“胡顺,先前王岳和徐灿说其他几个卫所被烧一事,非他们所为,并怀疑是你派人假扮,你回话。”
胡顺早被天子的威仪给震慑住了,连话都说不囫囵,还能怎么解释。
他只牢牢地记住苏木以前的话,又抹了抹眼睛。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胡顺这下是彻底地忍不住了,糊了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又张开嘴,不住地干嚎,就是不说一句话。
王岳看胡顺表演得如此过火,忍不住大叫:“胡顺,你就装可怜吧,我们东厂可没攻击其他卫所,是你自己实施的苦肉计吧,好阴险,好阴险,陛下,臣冤枉!”
徐灿在旁边不觉得皱了下眉头,作为皇帝的身边人,他对弘治的心性也非常了解。这个天子生性软弱,最见不得别人可怜,刚才他之所以抢先一步带王岳来这里,就是想在牟斌前面将事情解释清楚。
昨彤事的疑点在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那一群太监,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锦衣卫假扮的。只需咬住这一点,然后请陛下颁旨彻查,事情不难水落石出。
到时候,牟斌就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王岳这一通乱吼乱叫,不但没有任何作用,反在皇帝心目中落下了一个愚蠢卤莽的坏印象。
也只有这种没用的蠢货,才会干得出无差别攻击其他卫所,将事态扩大化的事情来。
看来,今天这要想搬倒牟斌,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见堂堂七尺男儿哭得一塌糊涂,弘治心中突然难过起来,声音也柔和下来:“也罢,哪里有自己派人烧自己的道理,朕倒是糊涂了,胡顺……恩,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朕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牟斌立即插嘴:“回陛下的话,胡顺就是上次处置读书人围攻顺天府衙门的那个锦衣百户。”
弘治摸了摸额头:“原来是你,读书人的事情最难处理,难得你想出那么个法子,倒是有些意思。”他笑了笑:“看不出来,胡顺你昂藏汉子,却心思便给,真让人意外。且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他倒是好奇了。
胡顺这才抬起头来,一看,却有些意外。在他心目中,皇帝本该同庙里的菩萨一样才对。可眼前不过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病夫,瘦骨嶙峋,面容苍白。
顿时就楞住了。
弘治见这个硕长壮汉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心中奇怪,顾不得做皇帝威仪,好奇地问:“胡顺,你哭什么呀?”
被皇帝这一问,胡顺又如何知道该怎么回答,顿时慌了神。
可苏木先前说过让自己一言不发,只哭,罢,既如此,照办就是了。
于是,胡顺又开始干嚎起来。
王岳刚才的表现实在太差,徐灿一张脸黑得要滴出水来,再也忍耐不住:“大胆胡顺,天子问话,你敢不回答?”
可胡顺还是哭。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反安慰起他来:“哎,朕知道了,都知道了。”
徐灿心中咯噔一声,叫了一声糟糕:这个万岁爷一向心软,这姓胡的真是可恶,一味装可怜,满脸的委屈,竟然将他老人家的心思揣摩到十足。
牟斌心中乐快了花,可依旧绷着脸喝道:“胡顺,万岁爷问话,你心里面怎么想,照实回答就是了。”
这个时候正是乘胜追击,将东厂打倒的良机。
牟斌忍不住提醒胡顺立即倒打一靶子,给王岳下点眼药。
万岁爷那里可以不说一句话,可顶头上司牟斌的命令却不能不听。既然他说心里面怎么想,口中就怎么说,胡顺就又磕了个响头,道:“万岁你怎么这么瘦啊!”
这一句话刚说出口,屋中所有人霍然变色。
君臣奏对,说的都是国家大事。今日在驾前议论,说的又是锦衣卫和东厂之间的流血冲突,剑拔弩张,刀光剑影,一个不好就是人头落地。
如此严肃紧迫的气氛里,胡顺却来了这么一出,未免太他妈无厘头了吧!
这下,大家的脑袋都是嗡地一声,再无法思考。
弘治皇帝也是一怔,可看到胡顺满脸的热泪,心中突然一暖:这个胡顺是在担忧朕的身体啊!往日间朕身边的人一见到朕,都会随口恭维几句陛下龙马精神之类的吉祥话儿。其实,这些话也就讨可好口彩,说的人无心,朕也就听听罢了。可这个锦衣卫哭成这样,看样子是真情流露,果然是忠诚之人。
皇帝也是人,也需要别人的关心。
弘治皇帝心中突然一暖。
他叹息一声,突然道:“神龟虽寿,尤有尽时,腾蛇乘雾,终成土灰。朕身子不成,估计将来也会天不假年。”
“万岁爷啊!”
“万岁爷!”
屋中其他三人都同时跪下去,不住磕头,大声哭泣起来。
胡顺见牟指挥和两个太监放声大哭,心中吃惊:这个苏木果然说得对,见了万岁爷,只需哭就是了。牟指挥何等人物,肯定是刚才想通这个道理,也跟着我学。牟指挥也就罢了,那两个死太监也想学……不行,我等强上他们一头,替指挥使大人把面子争回来才行。
这下,他用尽全身力气也跟着大号起来。
胡顺来自基层,平日间看民间号丧的看得多了,经验丰富。又身体健壮,中气十足,这一哭起来,顿时将其他三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好了,好了,人生自古谁无死,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再短的人生也是有意义的。”弘治皇帝有些伤感:“至于昨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朕看得明白,曲在东厂。一厂一卫都是朕的身边人,自己反先斗起来,岂不失了天家的体面让百姓看笑话。徐灿,这次可是你们做得不好。牟彬,你们锦衣亲军也要识得大体,不要再追究了,就这样吧!”
说起自己的身体,皇帝心情难过,他本是一个烂好人,也懒得再追究下去,就挥了挥袖子,感觉身上一阵阵发虚,再提不起力气说事。
“是,陛下!”
众人这才收起泪眼,背朝大门,慢慢退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处置
从皇帝那里出来,徐灿一张脸更是阴沉,只闷着头朝前走。
王岳没察觉出徐灿神色的异样,一路上都不住地破口大骂:“这胡顺可恶,演得就好象是真的一样,谁信啊?他娘的,这军汉就是个下贱的戏子,若落到我手里,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问题是万岁爷信啊。而且,人家的确是演得好啊,王岳,你不承认也不行。”徐灿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王岳,面上却带着一丝笑容。
王岳差点撞到徐灿身上,忙收住脚步:“徐公公放心,我再想个法子整治这个粗鄙的夯货。”
看到徐灿的笑容,王岳心中突然不安起来。
徐灿心中气得半死,忍不住冷冷道:“夯货,到现在你还觉得胡顺是个粗鲁不文的武夫?”这次虽然说皇帝和了稀泥,不想分出个谁是谁非。可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皇帝是相信胡顺的话,内心中已经对东厂有了成见。
如今,厂卫的地位本就不高,而且,太监们的权势得自皇帝的信任,一旦这种信任不在了,要想重新拿回往日的荣宠,却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
自家事情自家最清楚,徐灿在宫里宫外都没什么势力,之所以走到今天,只要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得到了皇帝看重。一旦失势,只怕没人会替自己说话。
这个王岳办事不力不说,还弄出这么大一个漏子,真真是该死!
想到这里,徐灿心中就冒起了一股怒气。
“徐公公……”王岳额头的汗水就沁出来了。
“哦,王公公还有什么话可说?”徐灿笑得更是自在。
王岳口吃道:“这次陛下好象不想将事态扩大,可咱们这些做奴、奴才的,却……却不能安然自得……属下这就下去写个请罪的折子,请……请罚俸两……年,徐公公你看这样可妥当?”
“妥当,最最妥当了。”徐灿突然一鼓掌,道:“不过,王公公你不过是东厂大档,写折子好象也递不上去吧,如果你入了司礼监,情况又不一样,想进去吗/”
王岳知道他说的是反话,汗水出得更多:“小的怎敢有这种妄想,只想将手头的差事办好,不辜负徐公公就好。”
“不不不,怎么会辜负了,王公公办事咱家是很放心的。今天这事是得递个折子上去,给陛下请罪。”徐灿的话开始尖酸刻薄起来:“当然,以你的资质,去司礼监还有不足。这样,孝陵还缺个管事的,那可是正四品的内侍啊,你去了那里,也有上折子的资格。”
“啊,徐公公……公公,饶小的这一回吧!”王岳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将头磕得蓬蓬响。
孝陵也就是个给皇帝看守陵墓的,虽然品级高,可一般都做犯事的高品级太监流放之用。去了那里,一辈子就别想回来。反倒是东厂大档虽然级别不高,可权势极大。
徐灿此举是变相的发配。
“饶命?呵呵,王公公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孝陵吉壤乃是陛下千秋万年之后的行宫,国家一等一的大事。王公公能力超卓,正适合去做这个事情。到时候,王公公重任在肩,又有谁敢来找你不自在。你平日里一口一个忠字当头,现在叫你替万岁爷做点事就不肯了?”
徐灿咯咯地笑起来。
“徐公公,徐公公!”王岳大声地哭起来,将额头磕得全是鲜血。
“王公公,起来吧!”
“徐公公,属下知道错了,请你收回成命吧!”
“你不起来是吧,呵呵,还耍起赖。好,且由得你!”说话中,徐灿已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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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牟斌和胡顺正走在回值房的路上。
牟斌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胡顺也不敢问,只紧紧地跟在后面,泪水依旧流个不停。
走了片刻,见四下无人,牟斌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胡顺:“做得不错。”
“指挥……”
“很好,这事干得漂亮。其实,在陛下身边当差,根本就不需要说太多话。万言千当,不如一默,这一点,你比我想得透。”在内心中,牟斌已经将胡顺当成自己的心腹,竟主动同胡顺交起心来。
“指挥大人。”胡顺被牟斌一夸奖,身子骨顿时轻了三分,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刚才的在眼睛里抹了太多大葱汁液,火辣辣疼得厉害,眼泪流得让他自己都忍无可忍了。
“不要哭,不要哭。”
“呜呜……”
牟斌见胡顺还是如此悲戚,心中纳闷。刚才你哭成泪人也不过是忽悠万岁爷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还装什么呀?
可转念一想,心中却是一动:虽说没有外人,可有的事情做得说不得,这个胡顺倒是谨慎,真真是个稳妥之人。
感叹了一声,牟斌:“这次你的百户所被围,以百人之力对抗整个东厂也属不易,都怪我,事发的时候没有及时救援,若当初将那个千户所直接交给你指挥,而不是仅仅挂了个副千户的名头,你的损失不会那么大。也怪我,事发的时候没有及时派兵救援。罢,你也算是替我锦衣亲军争了脸。有过必罚,有功必赏是我锦衣卫的规矩,你这个副千户就别当了,直接做千户吧。其他九个百户所一并归你统辖。”
“啊……多谢指挥使大人……呜呜……”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早些出宫去,卫所那边出了如此大事,还需善后。我也有些公务需要处置,你退下吧!”
等牟斌一走,胡顺再也忍耐不住,忙扑到旁边一口大缸前,将整个脑袋都沁进水里,半天,眼睛才算舒服过来。
等到那一口气再也憋不住,他才将头缩回来,软软地靠在水缸上。仰头吐了一口带水草的污水,暗哑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千户,我是千户了!”
整个京城也不过十几个锦衣千户,手头所掌握的权势,却不是他现在这个副千户兼任百户可以与之相比的。
也就是说,到现在他才算是正式成为锦衣卫的中坚。
以后出经办案,就算是巡抚一级的官员见了我也得规规矩矩。
做人,到了这一刻,才算是有了滋味。
“果然是只哭就好,一句话不说,竟然就弄了个锦衣千户,苏木……”胡顺笑了半天,突然骇然而惊:“这个苏木,难道真是刘伯温再世?”
第二百四十六章 都在等着呢?
等到苏木回了家,刚一见院门,却是一愣。
这这这,这是要弄那样啊?
按照他原先的估计,龙在肯定会在乡试放榜这天弄出大场面,宾客怎么得也要请几个,家中用人什么的也要早早地侯在这里,准备好给报喜官差的喜钱才是。
虽然内心中很厌恶这个家伙,可苏木对龙在的八股文还是非常佩服的。一个人能够将时文写得隽永流畅,具备相当的美学价值,也算是非常有天分的。
就苏木而言,他能够将文章写得让人挑不出错来,可要想写得优美动人,却没有这个本事。
以龙在这几日流传出去的试卷来看,他是必定会中的,这一点苏木也深以为然。
可说来也怪,最外间的院子里却静悄悄的,只正中心的地方铺了一张竹席,摆了一个香案。
案上点了一炉香,放了一张古琴。
龙在一身雪白地盘膝坐在小案之后,双手轻轻地放在弦上,闭养神,一派儒雅风流。
在他身后则站着两个十岁的童子,一人手拿拂尘,一人拿着蒲扇。
不得不承认,龙在今天的打扮非常有卖相,颇有我在城楼上观山景的味道,装逼味十足。
估计,只要榜一出来,不等报喜的人过来,他就会手抚瑶琴,弹性奏一曲,到时候又是一桩雅事。
苏木楞了半天,然后噗嗤一声笑起来。
这一笑,顿时将这如画儿一般的情形给破坏了。
顿时就有几个也不知道是龙家还是宁王府的随从从龙在的院子里冲出来,对着苏木怒目而视,张口欲骂。
龙在猛地睁开眼睛朝他们看了一眼,几人慌忙点头哈腰:“公子喜欢安静,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然后又退了回去,一个个躲在门口小心地看着外面。
苏木顿时就腻了味,这个龙在毛病还真不少,随时随地都要演戏,完全不顾及观众的感受。
如此也好,也免得龙家的恶奴骚扰,我且回天井去静静等着就是了,也不知道这榜文什么时候能够贴出来?
正想着,外面又有一个龙家的下人飞快跑进来:“禀公子,榜文还没有下来。”
“知道了!”龙在又将眼睛闭上,潇洒地挥了挥手。
“是,小人再去查探。”
“啊,还没张榜,不应该啊!”突然间,有几人乱糟糟地叫起来。
龙在大为恼怒,忍不住回头看去,却见得小蝶在小天井的门口喊了一声:“少爷,你怎么才回来,身上却脏成这样,快回来换身衣服,若是报喜的人来了,叫官差看到,却有失体面。”
“乱叫什么?”龙在院门口的那几个下人同声呵斥:“都说了我家公子喜静,你这贱人给我住嘴!没错,苏木这个鸟人身上实在太脏,等下我家公子的喜报若是来了,见到你这个叫花子,将你当成我们龙家的下人,岂不丢了公子的脸?”
小蝶大怒:“谁中谁不中还说不定呢,,等下我家公子肯定是要中的。若龙在中不了,看你们又有什么话好说?”
“哈哈,我家公子会不中吗?”几个恶奴好象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哄堂大笑。
“也不去访访问,我家公子的时文在坊间红成什么样了。苏木的诗词虽然写得不错,可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又不能科举,真若有本事,八股文上见真章。我们怎么没听人说苏木的是时文好手,也就能写几首歪诗淫词,骗骗没见识的蠢货罢了。”
听到众人挖苦苏木,这下龙在不说自己讨厌吵闹了,依旧闭着眼睛,但嘴角却带着一丝毫轻蔑的笑容。
苏木见龙家的下人出言不逊,大怒,正要说话,小天井里面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苏木,你进来,有话同你说。”
说话的正是吴举人,语气显得不善。
吴举人平日里都不出门的,今天却破例进小天井里来,让苏木心中奇怪。
看在他的面子上,顾不得同龙在等人斗嘴,苏木一见小天井,又是一呆。
不但吴举人在,就连回京后没见过两面的吴小姐也立在门口。
父女两人都是一脸的焦急。
见苏木进来,吴举人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大骂:“苏木你这个混帐东西,枉我以前如此那般看重于你,却不想你却是一个扶助不起的阿斗,气煞老夫,气煞气老夫!”
说到愤恨处,老举人一身都在乱颤,手指不住地朝苏木戳去。
见父亲气成这样,又怕他戳疼苏木,吴小姐慌忙拉住父亲的手:“爹爹,爹爹,你不要生气,仔细气坏了身体。”
这次,老举人不骂女儿出来同苏木见面了,而性格暴躁的小蝶也不生气,反笑吟吟地站在一边看热闹。
小天井里的气氛显得很是诡异。
苏木倒是奇怪了:“吴老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呸,科举如此大事,今日又是发榜的日子,你居然一夜不归,视功名如同儿戏。”老举人满口喷着唾沫。
苏木倒是笑起来,他也知道老举人这是在关心自己。这情形就好象一个严厉的父亲,正在教训不听话的儿子。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解释道:“昨天夜里我确实有事耽搁,早已经同小蝶说过了的。”
“住口!”吴举人怒气冲冲道:“昨天夜里京城乱成那样,又是放火又是杀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看你一身狼狈成这样,能拣回一条命就算是不错的了。还有,就算没有受伤,若是被官府当成歹人捉了,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
老举人不能见风见光,说了这半天话,情绪又激动,顿时大声咳嗽起来。
吴小姐忙伸出手拍着父亲的背心,又用责备的目光看了苏木一眼。
苏木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多谢吴先生关怀。”
“关怀,我关怀你做甚。”老举人还是不肯放过,等到那一口气舒过来,又骂:“什么事情那么要紧,要一夜不归?难道还比得上自家的功名,对了,刚才我已经问过小蝶,问等下给送喜报的喜钱准备好没有。小蝶说你身上只剩下不到二两银子了,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糟糕。”苏木叫了一声不妙,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家全部拿出去提胡顺发赏激励士气去了。回来的时候走得忙,没拿动抢来的那笔银子,再说,他也不想和胡顺有任何经济上的瓜葛。
一不小心,自己又变穷了。
“二两银子可不够,按照规矩,中举之后,发出去的赏钱得四两,凑一个四季红才算吉利。”老举人威严地说:“否则,坏了彩头,得罪上苍可是要受报应的,将来科举仕途也会不顺。不过你放心,剩下二两老夫自掏腰包给你填上。也不要你还,若是中了举人,就找个媒人过来,当是我给女儿的陪嫁。若不中……罢,罢,罢,也随你,还是请媒人过来吧……算老夫上世欠了你的。”
“啊!”苏木目瞪口呆。
“爹爹。”吴小姐脸一红,又想躲进屋去。
“站住,跑什么跑,等在这里,等着喜报!”吴举人一声怒喝:“你弟弟是个没出息的,指望不上,惟有苏木老夫还看得顺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苏木若中举,你我下半生就有靠了。这是关系到苏、吴两家一等一的大事,躲不开,也躲不了!”
“是,父亲!”吴小姐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担忧。
外面的院子中,那群龙家的下人都哈一声笑起来:“好不要脸,竟然当着自己女儿让苏木那小子找个媒人来提亲!”
“哈哈,老不修!”
这个时候,外面的院子里响起了琴声,那群恶奴才安静下来。
……
吴小姐一张脸又白了。
老举人却一脸的恬淡,转头对苏木喝道:“还不回屋沐浴更衣?”
“少爷,刚才……刚才吴老先生……”小蝶一边麻利地用毛巾擦着苏木的脸,一边叹息道:“刚才给的那二两银子,其实是……”
“是什么?”苏木问。
“其实吴家早就不名一文了,平日里的吃穿都靠龙家。今日,龙在却没叫人送米粮过来,午饭还是我做好了送到吴老爷那里去的。”小蝶有些伤感:“可就这样,吴老爷还是将他最心爱的书籍和仅有的一件冬装叫我拿去当铺当了,说是要给少爷你凑够喜钱。少爷,将来若娶了吴姐姐,你可不许亏欠人家。”
苏木心中一酸,竟说不出话来。
说句实在话,他不觉得必须要给报喜的衙役喜钱。反正只要上了榜,自己的举人功名就算是跑不掉的。
可给喜钱乃是约定俗成,不给,岂不显得我苏木德行有亏。
吴家为了我苏木的功名,竟然将最后一点家底都掏出来了,这恩情,真是没办法还了。
可是,我苏木昨夜和胡莹已经山盟海誓,怎么可能另娶吴小姐为妻?
想到这里,苏木顿时心乱如麻,叹息一声,只道:“我未必就能中举,何必呢?”
小蝶却笑道:“少爷,即便你中不了举人也不打紧。你有的是赚钱的手段,到时候带着吴姐姐和吴老爷,无论去哪里,总归能够活人。就算暂时苦些,只要一家人在一起,这日子总归是过得有滋味的。反正那钱我已经收了,又不好还回去。”
手脚麻利地替苏木换衣服,小蝶就说要再出去看看放榜没有,就出门去了。
因为不敢肯定自己能否最后中举,有怕见了吴家父女尴尬,苏木不好出去,只能闷闷地在屋中看书。
可这么多事情压在心头,那书又如何看得进去。
北直隶乡试的桂榜迟迟不出,估计是受了昨夜那件大事的牵连。
在同一时刻,整个河北的考生都在京城里奔走打听,苦苦等待。
就连龙在家里的下人也不停跑进跑出,不断有人来报:“公子,还没出榜。”
“公子,没消息。”
“公子,大家都在等着,这总督衙门和礼部也邪性了!”
……
遇到这种情形,龙在就镇定回答道:“急什么,反正是要出的,等着就是了。”
外面院子里的琴声还在响着,中正平和,由此可以看出,龙在对中举有强烈的信心。
事关紧要,由不得苏木不关心,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将头探出窗外仔细聆听。
就看到吴家父女二人都坐在小天井里,一脸的平静。
可耳朵却不为人察觉地动了动。
今天是天气不太好,阴沉沉地。
风渐渐大起来,从头上的屋顶吹下来,父女二人都紧了紧身体。
“父亲!”吴小姐小声惊叫:“你的身子……”
听到吴小姐这担忧的叫声,苏木定睛看过去,却是大吃一惊,就看到吴举人的脸上和脖子上满是红色的包块,竟是被吹出来的风团。
吴举人却威严地看了女儿一眼,伸手摆了摆示意她安静。
吴小姐点了点头,低眉顺眼。
一刹那,苏木胸中有股酸酸热热的东西涌上来。
天气更阴霾,父女二人等在小天井里,被暗淡的天色压得如此之小,仿佛天地中只有他们两人一样。
……
已经到后世北京时间下午四点了。
正在这个时候,小蝶的声音在外面惊天动地地响起来:“放榜了,放榜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大喜啊大喜啊
听到小蝶这一句喊,吴家父女立即站起来,一个大家闺秀,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书生都以让人意想不到的敏捷从小天井里冲了出去。
苏木虽然反应极快,还是迟了一步。
等怕出小天井,就看到院子里乱成一团,一群龙家的下人已经团团将小蝶围住,七嘴八舌地大声呵斥:“怎么回事,快说,快说,我家公子中了没有?”
“贱婢,你不会是说谎话的吧,咱们的人也出去看榜了,怎么你反走到前头?”
“对对对,这婢子就是来捣乱的!”
一通混乱之中,那龙在依旧不紧不慢地弹着古琴,显得毫不在意的样子。
被这么多人围着,小蝶大怒,一把推开前面的那个龙家下人:“让开,让开!”
大约是走得急了,小丫头的胸膛剧烈起伏。
“小蝶,究竟是怎么回事?”吴小姐忙走过去,伸出用手手帕擦了擦她的额头:“看你热得,别急,慢慢说。”
“少爷,确实是放榜了。”小蝶喘着气道:“刚才我出门的时候,就看到有几个读书人坐着车朝北直隶总督衙门方向跑去,后面还跟着几个走路的士子,看他们的神情好象很着急的模样。其中一个秀才大约是身体不好,还雇了个脚夫背着。小蝶心中一急,就拦下那个秀才,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你居然当街拦人?”苏木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发现龙在的琴声停了下来,估计是正竖着耳朵偷听。
小蝶点点头,一脸委屈,道:“那秀才真真是可恶,不住地骂娘,说是大胆……已经放榜了,本公子今科必定是要中举人了,你耽误得起吗?”
大胆二字后面估计是跟着“贱人”二字,小蝶怒得面庞都红了:“他不说发榜还好,一说,我却不能放过。就拉着他死活不丢。那秀才没有办法,只得说刚才在客栈得了消息,说是总督衙门那边的榜文总算是贴出来了,正要赶过去看。”
“原来如此,那么,你去衙门看了吗……”都下午四点钟了,这一期的乡试中举名单总算是出来了,比起往届实在是迟太多时间。
老实说苏木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不知道怎么得心脏却蓬蓬地跳个不停。心中那一句“我可中了”却死活也说不出口,生怕从小蝶口中得到自己名落孙山的噩耗。
“是啊,可去衙门看了榜文?”吴小姐也面庞一白,急问。
可这句话却瞬间被龙家下人的大声呵斥淹没:“贱婢快说,可看到我家公子的名字?”
“我家公子肯定是中了的,快说,究竟是第几名?”
“就是,如果我家公子中不了,难不成苏木这笨蛋能中。快说报来,如果名次,爷一高兴,没准就会赏你几个大子。”
这群人说得难听,苏木也怒了,喝道:“你们自己不是自己派了人去看吗,到时候就有消息了,还问什么?面对着一个小姑娘,嘴巴臭成这样,你们也好意思?”、
几个龙家下人又开始骂:“苏木,别看你是也是个秀才读书人,咱们敬你三分。等我家公子中了举人,你又算得了什么?”
“苏木,你以前在咱们家骗吃骗喝,咱们少爷看在大家动是读书种子的份上接济,他是大名士,自然不会跟你们这种骗子一般见识。可老子却看不下去,等下拼着被公子责怪,也要赶你出去。”
这句话指桑骂槐,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吴举人气得嘴唇哆嗦:“不当人子,不当人子,真以为老夫是市井泼皮在你们这里耍赖。明卿,若不是你父亲当初强留,盛情难却,我早回河间府老家了。”
龙在却不说话,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吴小姐忙扶住老举人:“父亲,你别生气。”
小蝶大叫一声:“都安静,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龙在中没中?既然你们要问,好就告诉你们,你家龙公子没中,名落孙山,这下你们可满意了?”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然后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一个黄毛丫头懂得个屁,我家公子会不中吗?荒唐,荒唐!”
吴举人在女儿的安慰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才咳嗽一声,问:“小蝶,你据实说话,究竟去看榜没有,结果如何?”
苏木和龙在同时将头转向小蝶,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又飞快闪开。
小蝶:“回吴老爷的话,小蝶又不识别字,去看什么榜啊。先前听那秀才说总督衙门的榜文出来了,我心中一急,也顾不得其他就跑回来报信。到现在我家公子中没中,鬼才知道。”
听他这么说,苏木这才想起这一点,忍不住苦笑一声:我却忘记小蝶是不识字的,又怎么可能去看榜文。关心则乱,刚才我这心跳得真是厉害。这感觉比起当年去查高考分数的时候还紧张啊!
又不经意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龙在一眼,他也好象长长出了一口气的样子。
“不识字你说什么我家龙公子名落孙山,可恶的贱人!”
“对这种贱人就该直接从这里轰出去!”
这下,龙家的几个恶奴都挽起袖子不住大骂。
吴举人气得浑身哆嗦,大叫:“龙在,你家下人如此无礼,你们龙家的门风可都被败坏光了!”
毕竟是父亲的同年,龙在哼了一声:“都别闹,对了,去看榜的究竟是谁?”
一个龙家的下人讨好地将脸凑过来:“回公子的话,是段三、路四去的。”
“段三和路四,这两人的脚程倒快,怎么还不回来?”龙在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很是平静,可内心中却是火烧火燎一般。
即便对自己在考场上所作的文章有强烈的自信,可科举场上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如果……
刚才小蝶的那句话让他心中猛地一跳,即便知道她说的不过是气话,可心中那一丝不安却越发地分明起来。
或许是因为总督府衙门前的人太多太挤,又或许是那段三和路四因为其他事情耽搁了吧,还是再派一个人过去看看为好。
想到这里,龙在再也按捺不住:“你也去看看,快些。”
“好的,小人这就去。”那下人应了一声,一道烟地跑了出去。
院子里,龙家的下人还在喝骂。
小蝶气得满脸涨红,苏木一把拉住她的手:“小蝶,别同这些无耻小人一般见识,狗咬你一口,难道还咬回去,进屋去等着吧,从衙门到这里还有一段路,就算要消息一时间也来不了。”
吴举人听苏木这么一说,哈哈一笑:“说得好,狗咬你一口难道还咬回去,哈哈,这龙家的家风越发地不象话了。回去等着就是了。”
笑完,就牵着女儿回小天井里去了。
龙在被吴举人这话气得面上青气一闪,可人家毕竟是父辈,只能强自忍了。
吴举人不能见风见光,在外面呆了这么长时间,脖子、面庞和手背上都是红色包块,痒得难受。
见他变成这样,吴小姐惊得面容煞白。
小蝶毕竟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吴大小姐见识多些,说道:“姐姐别担心,吴老爷这是生了风团,也不是什么病,只需用热水擦擦就好。”
“真的,那……我去烧水。”
苏木这才恍然大悟,所谓风团其实就是身体里缺少某种微量元素,一被风吹就过敏,这病也好治,只需注意保暖,平日里用饮食调剂就是了。
吴举人在屋子里当了这么多年老宅男,除了心理原因,过敏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烧了水,用热毛巾擦了脸,在屋子里坐了半天,老举人面上的红包终于散去。
北京的天亮得早也黑得早,尤其是秋末,不片刻,天色就暗了下去,屋中光线不好,竟看不清楚。
吴小姐刚点了一盏桐油灯,就听到外面大喊:“少爷,少爷,大喜,大喜啊!”
喊叫的正是龙在先前派出去的那个下人。
“噼啪!”一点灯花落到吴小姐手上。
苏木心中一叹:龙在还是中了,不意外,可我呢?
对于自己这次乡试,因为没办法作弊,全凭真本事去考,自己做得用心,文章也些得满意。可放在两千多考生中,也不过是中上水准。中举也只有八成把握,这八成的概率看起来是高。
可如果中不了,剩余的两成就变成十足的失败。
突然间,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子乔……”吴小姐听到苏木呼吸粗重,心中担忧,顾不得父亲和小蝶都在面前,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吴举人哼了一声,对苏木喝道:“龙在本是老夫古人之子,对于他的文章,我却清楚,中了也不奇怪。他中他的,你中你的,互不防碍,你又担心什么,没出息,枉我如此看重于你!”
说来也怪,被吴老先生这一句骂,苏木却平静下来:“走,出去看看!”
吴举人:“我们也去。”
“爹爹,你的身子。”
吴举人听女儿说起自己的身体,心中却有点畏惧。可想了想,还是一咬牙,拿起一张干棉巾,在脖子一裹平稳地朝外面走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谁中了,谁中了
刚出去,苏木就看到进来的那个下人已经被龙在的手下团团围困住。
“少爷,大喜啊!”那人还在反反复复地说这那句话。
“快说喜从何来,你他娘少吊人胃口!”
“是是是。”吞了一口唾沫,那个小人笑道:“小人知道少爷等不及要看到乡试的消息,只怪段三和路四那两个家伙实在拖沓,呵呵,却让我抢了这个头彩。好叫少爷知道,却是中了,中了!”
“真的?”所有人都大声叫起来。
苏木和吴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带着一丝苦笑。
然后,吴举人就郁闷地将头转了过去,不再看苏木。很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
龙在中举,果然不出意料之外。等了半天,却先等到龙在的好消息,而他苏木究竟如何,却还是一个未知数。
苏木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要是什么,如果中了自然是百好千好。如果不中,那龙在不知道又会怎么羞辱自己。
半个月前,为了防备龙在赶他出门,以免得喜报没地方送。苏木甚至还采用了激将法,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自己中举的前提。
否则,就是一场笑话。
想到这里,苏木的心沉了下去,手心就沁出一层汗水来。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一只小手伸了过来,轻轻将他握中,示意苏木镇静。
苏木以为是小蝶,笑了笑,低声道:“小蝶,我没事……”
不对,突然间,苏木感觉到这只手比起小蝶要大一些,手指也修长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他心中一惊,转头看去,身边却是吴小姐。
吴小姐将头别在一边,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黑夜中,那细长白皙的脖子很是显目。
一刹那,苏木吓得冷水就流了下来。
刚要挣脱,吴小姐的手却紧了紧,灯光中,她后颈慢慢地红了起来。
“咳咳!”一团混乱中,龙在清了清嗓子。
听到他的咳嗽声,龙家的下人同是住嘴。
龙在缓缓问:“怎么回事,大惊小怪的,什么中了,谁中了?”
刚才进来那人一脸堆笑,回答说:“少爷,刚才小人去总督府衙门寻那段三和路四,看你中没中。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一群吹吹打打的衙役。小人留了个心眼,忙跑过去陪了个小心,又送出去几钱银子,问几个官差大哥这是在做什么,又去哪里?”
他故意将几钱银子念得很重,接着说:“那几个官差说是北直隶总督衙门的人,正要去给中举的士子送喜报。小人一听,又接着问,这是给哪里送喜报呀,那人就说了个地址,却正是咱们家。你说,不是少爷还能是谁?”
这句话一说出口,龙在就豁然变色,然后强自按捺下去:“当真,可问得仔细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问仔细,不过……”
“不过什么,说!”龙在厉声喝道。
“不过,小人正要问是不是少爷的名字,那几个官差却不耐烦了,一棍子叉来,将小的捅了个趔趄。小人不敢问,也不敢耽搁,就先跑回来报喜了。”那人笑道:“地址绝对错不了,少爷,肯定是你,你想啊,这一片住的都是贩夫走卒,就少爷一人有秀才功名,且参加了今年的秋闱,不是你又是谁。”
龙在听他说得有理,这才舒了一口气,笑道:“你倒是机灵,比段三和路四脑子活络,不就是几钱银子而已,本少爷的事怎么可能让你这个下人贴本,赏了!”
就将一锭十两重的纹银扔了过去。
那人接过银子,眉开眼笑:“谢少爷的赏赐!”
这下龙家其他人都嫉妒得眼睛都绿了。
可表面上却还是对着少爷一通恭喜,就在这一片恭维声中,小蝶的声音响起来:“啊,喜报是送这里来的,没准是我家少爷。”
“哈哈,哈哈!”听到小蝶这么说,龙家的人笑得前伏后仰。
“这小贱人失心疯了!”
“想什么呀,怎么可能是苏木这穷酸!”
小蝶正要回骂,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鞭炮的响声,在黑夜中腾起一团火光。
原来,送喜报的衙役已经到大门口了。
“都安静!”龙在一声大喝:“回院子里去。”
众人龙家人都慌忙地退了下去。
龙在得意扬扬地又坐了回去,手指轻轻在古琴的琴弦上一拨,悠扬的琴声响起。
正式一曲《卧龙吟》。
夜风中,龙在白衣飘飘,手挥五弦,当真是装逼味十足。
苏木看得不住摇头,这家伙是不装会死星人吗?
不但如此,龙在还忍不住回头看了苏木一眼,眉宇间的嘲樊色更浓,好象是在问:你看到我今日的风光了吗,当初你不是说过这句话,好,你要看,就让你看。
鞭炮声中,几个官差走了进来,见里面如此安静不说,还有人在弹琴。顿时就不耐烦了,这地方本就是贫民区,离总督衙门远,他们这一路走来已经累得半死。
可别人家如果得到消息,早就派人到大门口接了。
不但如此,也早就备下了酒菜和赏钱。
这样才不枉咱们辛苦这一趟。
可这家人不但冷清得更坟墓一样,大晚上的还弄了个穿白衣服的人坐在地上鬼弹琴,这是想吓人吗?
当下,就有一个衙役粗鲁地吼了一声:“喂,这里可是保定府秀才苏木的住所?”
这一声怒喝又沙又哑,偏偏中气十,顿时将龙在那曲《卧龙吟》震得散了,同当初张飞闯进诸葛亮的草庐有几分仿佛。
一时间,众人没想到龙在装逼却遇到一个不解风情的夯货,措手不及,脑子里有点乱,就没有人回答。
那衙役又喊了一声:“苏木苏老爷在不在?”
“啊!”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叫出声来。
这个时候,苏木还处于懵懂之中,他脑子短路了。
突然,握住自己手的吴小姐的一把甩开他,然后小声地哭了起来。
还是吴举人见过大场面,上前一拱手,问:“什么苏老爷?”
那衙役笑道:“苏木中了今科北直隶乡试第一百九十二名,高登桂榜。”
“啊,中了!”苏木这才醒过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终于过关了,虽然名次很低,可只要中了就好。
“原来如此,多谢官差。”吴举人也是狠狠地以拳击额,连叫了三声好。
身体一软,就朝地上瘫去。
“爹爹,爹爹。”吴小姐大惊,急忙去扶。
老举人坐在地上,却一把将女儿的手打开,然后放声狂笑:“哈哈哈,总算是中了,苏木,你总算没让老夫失望,哈哈!”
笑着笑着,两行老泪却落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怎么也没看到少爷的名字
在以前苏木也想过发榜这一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不管是中还是不中,都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如果没中,苏木觉得自己可能会灰心丧气,会很长一段时间提不起精神来,他也想过该如何调整心态,两年以后再战。
如果中了,前途一片光明,有逆天作弊器在手,又提前知道考试题,将来别说进士,只怕状元也当得,那可是通天的前程啊。自然要欣喜若狂,不能自已。
可没想到,喜报刚一到,吴老举人却又哭又笑,好象是他自己中举一样,纯粹就是范进中举的明朝篇。
这下,苏木倒是呆住了:吴老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看父亲又哭又闹,吴小姐本已经满脸是泪,只得收拾好心情,一抹眼泪,不住叫:“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小蝶也不住安慰:“吴老爷,我家少爷读书本就刻苦,这两个月你看可是看到眼里的。他本就是我们保定的才子,中了也很寻常。”出于对苏木的盲目崇拜,小蝶可是见过自家公子在一年之内过五关斩六将,一路考过来的。
前三场童子试他可都是得了头名,这才却只第一百九十二名。说实在话,这名次叫小蝶大为不满,心中以为肯定是考官看少爷不顺眼,故意压了他的名次,当真是可恶极了!
自家少爷本是天才,不中第一就是老天不公。
却不想,乡试是童子试可以与之相比的吗?
吴举人还在又哭又笑,倒弄得苏木比较郁闷:今天可是我中了举人,我才是主角啊!
那几个官差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送喜报,这种惊喜若狂的情形见得多了,也不惊诧,笑了笑,走到老举人身边:“你是苏老爷?”
“不是,不是,他才是。”吴举人这才惊醒,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指了指苏木,然后对女儿和小蝶大声喝道:“你们管我做什么,快接官差接喜报。喜钱,喜钱,这个可是少不得的,不然不吉利!没个眼力劲,快去拿!”
二女这才急忙回小天井取钱。
官差们听到有赏钱,都是眉开眼笑。
一人走到苏木面前,一拱手,然后将喜报交给苏木:“苏老爷,这是你的喜报,恭喜,恭喜。”
说话间,小蝶和吴小姐就吃力地拖着四吊大钱过来,递了过去。
又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准备酒食,却是怠慢了。
按照科场的规矩,不能直接给现银,都要换成一千文一串的制钱,加一起一米多长,很是沉重。二女毕竟是女流之辈,拖在手上,却有些吃力。
那几个衙役相似一笑,都在心里说:昨夜京城乱成那样,今年的桂花榜出得迟,早点交卸了差事回家要紧,酒食吃不吃无妨,还是现在钱实在。
也不推迟,接了钱,一人一串挂在脖子上,唱了声诺,转身告辞。
一通忙乱之后,吴举人也不哭笑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苏木身上,只不过,这目光各有不同。
吴小姐一脸的爱怜和娇羞,小蝶则是满满的崇拜,吴举人则又严肃起来:孺子可教也!
至于龙家人的目光,愤怒者有之,嫉妒者有之。
正寂静中,龙在却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在琴弦上拨了一下。满面都是不屑:“不过是一百九十二名,好险,几乎就落榜了。如果是我龙在考了这个名次,自没脸见人。不过对来你来说,只要中了就是好的。如此看来,我龙在还真要同你做同年了。依我看来,你这辈子的成就也就这样了,当好好做人,戒焦戒躁,如此倒也能做一富家翁,平安一生。莫要再做非分之想,反误人误己。”
口气如同一个长辈在教训后学晚进。
苏木淡淡道:“龙兄要做我同年,苏木却高攀不起啊!”
这下小蝶彻底爆发了:“龙在,我家公子可是中了举人的,你现在连中没中都还难说,又凭什么在我家少爷面前说这种话?”
“哈哈,哈哈,我家少爷会不中吗?”龙家其他人又都大笑起来。
龙在一挥手,让大家静下来,也学着苏木的模样,淡淡道:“至于能不能中,我龙在却不放在心上。我本散淡之人,不像苏木你将功名一物看得那般要紧。不过,达则兼济天下,修齐治平也是我辈读书人的理想,龙在自当仁不让。怎么说,也得进前三才不算白去通州一场,也好叫苏木你知道什么叫中举之后的风光。一百九十二名,我龙在还真不放在心上。”
“你!”小蝶气得跳起来,正要马,突然间,又有两人闯了进来:“少爷,少爷!”
声音里带着哭声。
“啊,是段三和陆四回来!”
“段三哥,快说,看到榜文没有?”
“少爷究竟得了第几名?”
所有人都叫起来。
按说抛开往日的恩怨不说,龙在究竟中不中同苏木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自己得了举人功名就好,这个时候本应该回屋关起门自己高兴才对。
可龙在这小子实在讨厌,用话将苏木等人激着,于是,苏木和吴举人四人听到去看榜的段三和路四回来,也不急着回去,都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少爷啊,少爷啊!”
段三和路四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龙在的面前不住磕头,然后放声大哭。
听到他们的哭声,龙在心中一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强自忍住了,问:“说话,怎么回事情,惶惶张张,成何体统?”
段三哭道:“小的和路四去总督衙门,等榜出来之后,挤上去看了半天,怎么也没看到少爷的名字。”
“什么!”所有人都同时大叫起来。
连苏木和吴举人也惊讶地叫出声来。意外,真是意外。龙在在考场中所作的文章最近已经刻印成书了,几乎京城中的所有读书人都看过。
不得不承认,那些文章作得实在是好,华丽优美,单就文字上的工夫而言,即便进不了前三,中举当不在话下。
可万万没想到,他的名字居然连榜都上不了,这就叫人无法理解了。
第二百五十章 彻底翻脸
龙在听到榜上没有自己名字,只感觉一阵头昏目眩。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这两个废物弄错了。此刻,龙在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喝问:“段三,路四,你们两人也是精细之人,可看得清楚了?”
“对对对,快快说来。”其他几个龙家的下人也都是大声问,然后将目光落到段、路二人身上。
“没有,没有,小人怎么可能弄错?”段三擦了一把眼泪,从坏里掏出一大窘来,“少爷,榜上两百多个名字,小人也是怕看错了。特意抄了一份名单带回来,上面确实没有你的名字啊!”
见到他将榜文整个地抄了过来,苏木和吴举人倒没急着走。老实说,他们也有些关心这一科究竟是那些人中了举,这些人可都是苏木的同窗。发榜之后免不了要串串门认识认识,然后邀约在一起拜会宗师、房师。
这两百人就是苏木将来最可靠的社会关系,休戚与共,互相扶助。
只要到这一阶段,才谈得上组建自己的关系网,铺设自己在民间、士林和官场的人脉。
龙在先前那好整以暇,镇定自若的表演在也持续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抢过段三手上的榜文。
一个家丁提了个灯笼过来,将那写满字的纸照得雪白,同样苍白的还有龙在的脸。
因为段三和路四都不是读书人,即便能写会画,可那一手字却非常潦草,看起来很是吃力。
估计是想确定自己的名字究竟在上面没有,见苏木将脑袋凑过来,别人也没说什么。
抄回的名单用的是一张三尺生宣纸,很长,很快,苏木就从头到尾看完了,直到最后面的左下角才看到自己的名字。
至于前面,却没看到一个熟人。也就是说,同他一道去通州参加乡试的那五人中,除了自己,无人中举。就连平日里成绩最好的木生和孙臣也不例外。
苏木忍不住摇了摇头:在做文章上面,我对八股文的认识或许强过孙臣和木生,但就国学底子来说,却还是差了些。两这二人都名落孙山,可见这次乡试的竞争激烈到何等程度,我苏木这次能够面前挤进前两百,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侥幸、惊险。这种体验,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但是,这个龙在无论是在国学上的素养,和作文水平都高出我一截。抛开个人恩怨不谈,龙在的水平还是一流的,他怎么会不中呢?
巨大的疑惑从苏木心头升起,一时间倒来不及想其他。
再看龙在,那着纸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噼啪!”一滴水滴在纸上,然后飞快地扩散开去。
这一声在寂静的夜托显得很清晰。
接着是另外一滴水。
然后是第十滴。
榜文上的字被浸得接成了一陀。
苏木愕然抬起头,却看到龙在一张英俊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在灯光中青得如同蓝靛。
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抄错了,一定是抄错了。”
段三还没说话,路四就哭叫道:“少爷,不会错的,兹体事大,小的怎么敢马虎。段三抄完之后,小人还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对过,确实没有你的名字。这才回来的晚了,小的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
“混帐,肯定是你们两人抄错了,我龙在的名字一定在上面,一定是得了头名解元。”说到这里,龙在突然咯咯地笑起来,笑得一脸都是和蔼:“段三、路四,你们的辛苦了,起来吧。呵呵,本公子知道你们是在同我开玩笑的,想的就是给我一个惊喜。好了好了,别开玩笑了,拿出来吧,等下本公子重重有赏。”
“拿……拿什么……”段三和路四跪地在上,将头低着,再不敢抬起来。
“好了,把你们抄的那份真正的榜单拿来看看,看看我究竟是第几?”
“少爷。”段三和路四同时哭到:“没有,没有什么榜文,就这一份。”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开玩笑的,再闹下去,我可要恼了!”龙在尖锐地叫了一声,双手用里,将那张纸扯得粉碎:“该死的奴才,该死,连抄两百个名字都能抄错,我要你们何用。”
纷飞的纸屑中,龙家下人都惊惶地闪到一边,就连地上的段三和路四也飞快地爬开。
……
突然间,苏木有些同情起龙在了。
这个龙在在半个月前可是天之骄子,诗词双绝,文章也作得华丽隽永,已挤身当世一流名士之列。只可以,几日前他在张府夜会上在诗词这一项上败得一塌糊涂,少年才子的光环已经彻底褪色。这次乡试居然连个举人也没考中,大张旗鼓北方来,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苏木现在同他是敌非友,自然不会装圣人,说些诸如“榜上无名,脚下有路”的安慰话儿。
君子以直报怨,不落井下石,出言挖苦就算是好的了。
不过,看这小子如何可怜,现在再给他心头来一刀,固然快意恩仇,倒显得我苏木没有气量。
苏木不禁摇了摇头,感觉长久积压在心中的那口恶气算是彻底舒张出去。
龙在主动挑衅他苏木,现在好了,无论是诗词还是功名都败得彻底。
苏木心中忍不住叫了一声:痛快,真真是痛快啊!
一笑,就要转身回物与小蝶和吴家父女好好庆贺一番。
却不想,吴举人突然对龙在道:“明卿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我辈士林中人读书明礼,为的是提高自身修养,得圣人大道。达则兼济天下,穷也不改其志。像你这样,一心扑在科举上面,想的就是入仕做官,仅仅将读书当成敲门砖,却离圣人教诲远诶!”
他毕竟是龙在的父辈,见同年的公子落榜之后如此颓丧,忍不住出言敲打。
听到吴老举人这句话,苏木暗叫一声:多事,这个龙在根本就是一个听不进道理的人,你说这废话做什么?
果然,话音刚落,龙在就猛地扭头狠狠地看着吴举人:“你谁呀,轮得到你来教训我?滚!”
第二百五十一章 逐客
龙在的面孔已经彻底扭曲了,一双眼睛变得通红。
吴举人猝不及防,往日间他结交的都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龙在在士林中名气不小,是少年一辈中的精英。这次居然说得如此粗鲁,老举人被吓得退了一步。
然后一张老脸顿时涨成猪肝色:“明卿此话何意,怎么说我与你父亲也是同年。你如此不敬师长,成何体统?”
吴举人语气中明显地带着怒意。
“同年,同年,好一个同年,就因为你是家父的同年,你就能在我家白吃白色住十年,这就是你的体统?”龙在咯咯笑着,这下他是彻底同吴举人撕破脸皮了。
就是因为吴家将房子租给了苏木,如今他倒是高中举人,却方便看我龙在的笑话。
如果不是因为苏木住了这房子,然后同吴老二一道去通州参加乡试,我龙在有怎么可能将他们叫上酒楼。又怎么会让这小子在候府宴会上让我大大丢脸?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姓吴的赖在我家不走。
一想到这里,龙在心头大恨:“姓吴的,你少在我面前摆长辈的架子,你是我什么人?当年也是家父看你可怜,不忍心看你露宿街头,这才收留了你。本以为你住个三天两天就会走,现在可好,一住十年,难不成还想我给你养老送终,这就是你所谓的读书人的体统?”
这话说得刻骨。
老举人一口气接不上来,浑身都在颤抖:“你你你……”
“你什么你,来人,给我……”
话还没有说完,龙家的几个下人就挽起了袖子,狞笑着恶狠狠地朝苏木等人逼来。
他们也知道龙在深恨苏木,老举人只剩半条命了,倒可以放过。至于这个苏木,左右今日得打断他一条腿才好。
看到龙家人目露凶光,小蝶和吴小姐都惊得满面煞白。忙冲上去,挡在吴老举人身前。
苏木却是不惧,开玩笑,这几个家丁都是贱籍贯,属于社会的最下层。难不成他们还敢打统治阶级,不想活了?
他冷哼一声,大喝:“敢!”
几个家丁一楞,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打了也是打了,又能怎么样?”
“哈哈,看你样子虽然生得健壮,可双拳抵不过四手,好汉子架不过群狼。还是乖乖抱头蹲下,让爷爷过过手瘾吧。如果打得爽了,爷可以考虑不打伤你的小白脸子。”
“可恶,可恶!”吴举人推开女儿,目视龙在:“龙在,你真要让手下的恶奴打我?”
龙在哼了一声,将头转到一边,装着没看到的样子。
苏木却哈哈一笑,然后收起笑容厉喝:“殴打以后功名的读书人,难道你们就不怕流放三千里吗?”
众龙家的奴才突然一个哆嗦,再不敢动了。
苏木:“按照《大明律》殴打有功名的读书人,流放三千里。就算是以前,你们也不敢碰我,况且,我又是新科举人,是可以做官的老爷,你们什么身份,敢对我和吴老爷动手动脚。若是报了官,别你们你要充军,就连龙在也要革去功名。呵呵,休要自误。”
龙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用绿油油的眼珠子看着苏木,再说不出话来。
吴老举人这才顺过气来,但还在不停咆哮:“不当人子,不当人子,龙在我要写信给你父亲,让他凭这个理。”
说到激奋处,老举人大声地咳嗽起来,脸上潮红不退。
吴小姐不停用手抚着父亲的背心:“爹爹,身子要紧,还是回屋安歇吧!”
小蝶:“对,吴老爷,你也别同他们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可是你的。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好,回去,回去,这些小人多看一眼都是脏了眼睛。”吴举人的气这才消了些,转身欲走。
“站住!”突然间,龙在大叫一声。
吴举人愕然站住了。
龙在咬着牙笑道:“吴举人你这是要去哪里,那边是我龙家的产业,可不姓吴。我这里又不是客栈,开门做生意,什么人都能来住,请吧!”
说完话,就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君离去的肢势。
“什么,你赶老夫走?”吴举人这回是真的呆住了。
“没错,快走快走,就当我家这十年白白养了一个废物。”
“你你你,我要见你父亲,我要给你父亲写信,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吴举人喊了两句,眼睛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原来,老举人急怒攻心,竟然昏厥过去了。
苏木大惊,忙伸手扶住。
身边,吴小姐大声地哭泣起来。
苏木:“小蝶,快去端碗水来。”又使劲地掐着吴举人的人中。
龙在这次是同吴举人翻脸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就又大叫一声:“你们进去把姓吴和姓苏的东西都给我扔出来。”
“是!”
一群龙家的下人冲了进去,须臾,里面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好一通乱,就有一件件乱七八糟的东西被逐一扔了出来。
好在小蝶正在里面,苏木的东西也不多,一个考篮就能装下去。
小蝶忙背了考篮出来,一脸都是愤怒。
掐了半天人中,又朝脸上喷了一口冷水,吴举人这才幽幽醒来,虚弱地叫道:“不当人子,龙家的门风已经被彻底败坏了,我要写信给龙年兄,我要写信。”
苏木苦笑摆头,毕竟是人家自己产业,龙在要赶老举人走,也不好说什么。既然喜报已经接到,他也没必要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
“老先生,走吧。”苏木叹息一声。
“去哪里……”
“先离开这里再说。”
吴小姐:“子乔,我先收拾东西。”就低下头去拣散落在地上的杂物。
龙在指了指地下,对手下说:“好好给我看着,他们东西我不要,也别想带走我家一件东西。”
“少爷,我看吴举人也没什么东西,你看看这什么玩意,都破得全是洞,送给叫花子,人家都嫌破。”一个家丁提起一件破得跟抹布一样烂棉袄,口中啧啧有声。
其他几人也都讽刺地大笑起来。
“别拣了!”老举人对着女儿一声大叫:“不要了,老夫痴活四十有二,又有举人功名在身。却不想今日却要受此折辱,苍天啊,苍天啊,这个龌龊肮脏的地方,这群小人我是再不想看到了,走!”
说完,就挣扎着推开苏木,背了手,大步朝外面走去。
“爹爹,爹爹等我。”吴小姐也顾不得拣东西,叫了一声,也跟了过去。
苏木摇了摇头:“天黑了,快些,再晚,一宵禁,可就找不到客栈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没个去处
追出大门,外面已是漆黑一团,竟然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这一片都是贫民窟,天一黑,下里巴人直接倒头睡觉,谁肯再浪费灯油钱。
苏木本担心老举人恶气上涌,走得看不见人。
可等一到街上,却看到老举人楞楞地站在街道心,如同泥塑木雕,而吴小姐则站在旁边,一脸的凄苦。
苏木走上前去,小声问:“怎么了?”
吴小姐摆了摆头,絮语,吴举人却悲怆地低叫一声:“想不到我堂堂吴世奇,饱读诗书,十八岁中秀才,三十中举人,也是春风得意,临到老了,却潦倒沦落至此,要被人赶到大街上来。天下之大,竟然无出容身。悲哉,苦哉。”
“伤哉,正是,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人一生在世上,就要在天地的铜炉中煎熬,不知道何时才算是个了”老举人的眼泪却流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可惜云儿你自生下来,没享过一天富,是爹不中用啊!”
吴小姐低声哽咽:“爹爹,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苏木心中也是有些伤感。
他暗自叹息一声,然后笑道:“不就是没地方住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走,先找个住处,否则就要宵禁了。你我虽然都有举人功名,可等下被锦衣卫和顺天府盘查,却是麻烦。”
吴举人这才收起眼泪,点点头。
一行四人摸黑朝前走去。
这一带实在太偏僻,吴小姐和小蝶又是女子,老举人身体又弱,却走得不快,好不容易才挪到大街上。
“糟糕,不好!”苏木突然想起一事,脸色微变。
小蝶:“少爷,别一惊一咋的,怎么了?”
苏木:“你身上可还有银子?”
这句话问出,众人都是浑身一震,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苏木手头那一百两银子和十两黄金都交给胡顺用来激励士气。
本来小蝶那里还有二两银子,老举人又将冬装都给当掉了,得的前一并赏给了给苏木送喜报的衙役,到此刻,四人却是不名一文。
其实,也不算一无所有,苏木手头的文具和考蓝什么的,若是去当当,也值几钱。问题是现在都夜里了,当铺全部都关了门。、
难不成今夜真要睡大街?
问题是,你就算想睡大街也不可能,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每个社区都要专人负责治安,见你大半夜在街上晃荡,废话就不多说了,直接抓了丢牢房里去。
看到大家面带忧色,苏木安慰道:“别急,钱会有的,大家且放心好了。”
小蝶却闷闷道:“少爷,可不能去胡家。”
“胡家,什么胡家?”吴举人瑟缩着肩膀问。
“没什么,没什么,一个保定的乡党,正在锦衣卫当值。”苏木心中一凛,突然想起胡莹和自己的山盟海誓。突然想起先前吴小姐在黑暗中大着胆子握住自己手时的情形,在古代,一个大家闺秀能够做到这一步,可说是已经将终身托付于君了。
若让这两个女人见面,以胡莹的精细,肯定会看出其中的异样,不用刀子砍了吴小姐才怪。
况且,小蝶和胡莹又有矛盾,自然少不了一通吵闹。
如此看来,那地方还真去不得。
如果到胡顺那里,多的不敢说,几千两银子还是能够拿到的。至于住人,百户所也大。可是,现在不去那里,又能去什么地方?
苏木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慌乱。
“锦衣卫?”吴举人皱了一下眉头,正色道:“不能去,厂卫都是乱臣贼子。苏木你刚中了举人,在士林中又有一定声望,前途正值一片光明,切切不可同他们沾染上。若是坏了名声,将来可要被文官们当成异类的。”
苏木苦笑:“说说而已,本没打算去。放心吧,我自有去处。”胡顺就算了,在京城中,苏木所认识的人当中就只剩下木生等几个同乡。
可先前苏木已经同木生他们翻脸,而且,也不知道他们住哪里,一时间也找不着人。
“真的?”三人同时问。
苏木一笑:“难道你们还不相信我。苏木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平日间在京城也结识了不少同道,还有几分薄面。”他不能慌,至少在吴家父女和小蝶面前应该保持镇定。
三人这才同时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于是,大家就在街上慢慢走着。
吴小姐柔柔道:“子乔,你走快些,爹爹吹了这么久的风,身子只怕遭受不住。”
苏木转头一看,却见老举人将身上的破衣裳裹得更紧,好象很冷的样子。鼻腔里也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显得很粗重。
正要问,前面传来得得的马蹄声,苏木一惊,心叫一声糟糕:宵禁了,肯定是负责警戒的锦衣卫骑兵。
蹄声越来越近,有说话声随风传来。
“少爷,少爷,你跑慢些,这都夜里了,你还出来,仔细被人看到,又是一桩麻烦!”
“听说子乔今天放榜也不知道中没有。”
“以苏相公的才学,那是必定要中的。”
“废话,他中不中关我屁事。我主要是无聊,昨天晚上玩实在是太开心了,我得找子乔好好说说,也叫他知道本大将军的威风!”说着,那人就得意地笑起来。
这二人不是朱寿那小子和刘太监又是谁。
苏木大喜,大喊一声:“嘿,你们,给我过来!”
“啊,是子乔,子乔,你听我说……驾!”听到苏木的声音,朱厚照大喜,给了战马一鞭,飞快冲来,然后轻巧地跃到地上。
第二百五十三章 巧遇
“什么也别说,掏钱,掏钱!”苏木见到朱厚照就如同饥饿的人看到了面包。
“什么掏钱?”刘瑾也跳下马来。
昨天夜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太子带着三十多个侍卫假扮太监,一口气拔了五个锦衣卫千户所,玩得很嗨!
回宫之后,储君一整天都处于亢奋之中,对他刘瑾和三十来个侍卫也大大的嘉奖了一番,让刘瑾很是开心。
太子爷爱玩,就随他胡闹好了,反正这天下都是他们老朱家的,他要折腾谁敢废话。只要把他给侍侯好了,将来总少不得我刘瑾的荣华富贵。
不过,东厂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也发现这三十几人来历可疑,不像是缉事厂的番子。
为此,整整一天,徐灿和王岳都派出大量探子将京城里里外外查了个遍。
刘瑾自然知道一旦被人发现是太子亲自动手攻击锦衣卫千户所,问题会严重成什么样子。
就同朱厚照在宫里躲了一天。
可太子怎么说也是一个小孩子,又做出这桩惊天动地的事情,免不得要在别人面前炫耀,威风威风。
而苏木正是一个合适的炫耀对象。
因此,等到天一黑,太子就说要去西苑,以此为借口出了宫,漏夜来寻苏木,却不想正好在半路上碰上。
苏木:“大将军,老刘,你们也是皇族,怎么说日子也比我好过。今日苏木中了举人,却不想引起了龙在的嫉妒,这大半夜的居然将我们赶了出来。苏木一芥寒士,没有钱吃饭,今天晚上住哪里都还没寻着。你我相交甚得,君子有通财之谊,既然碰上了,自然要麻烦则个。”
“啊,子乔中举了,那龙在中没有中?”刘瑾吃了一惊,忙问。
“龙在如果中了还好,他因为名落孙山,对我苏木羡慕嫉妒恨,这才赶我们出来的。”苏木一摊手。
吴老举人恨恨道:“龙在小人,下作。”他身体状态很不好,说起话来,声音在打颤。
“哈哈,他居然落榜了,痛快,痛快!”刘瑾深恨龙在,一听到这个消息,得意地大笑起来,笑得又尖又利,让小蝶和吴小姐都忍不住掩上了耳朵。
苏木:“好了,废话少说,朱大将军,有钱没有,借几两,只需将今夜对付过去就好,明日再还你。”
“没有,没有,一文钱都没得。”朱厚照摆了摆手。
“什么,怎么可能?”苏木:“别小气了,如此吝啬可不是英雄好汉。”
“不是,不是,子乔你误会了。”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需要什么东西,说一声就是了,拿钱来做什么?”
这倒是实话,堂堂太子那不成还成天陀着几大锭银子满街跑?
实在是太麻烦了。
“以前你不是每天请我吃饭吗?”
“那时候是要带钱的,可后来我不是喜欢吃小蝶姑娘的饭菜吗,也不需要去酒楼,所以就不带钱过来了。”
看他的表情不像作伪,苏木大为失望,又上下打量着朱厚照和刘瑾,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带玉佩、珍珠、檀香手串什么的,倒可以押到客栈柜台上。
可说来也怪,这二人穿得倒是光鲜,可身上却没有这些乱七八糟东西。
他却不知道,天家皇子,是不会佩带任何玩物的,一来免得玩物丧志,再则弄这么多值钱的东西挂身上,岂不显得他老朱家骄奢淫逸,不懂得体恤生民疾苦,望之不似人君。
被苏木绿油油的目光看得心中发毛,刘瑾忍不住问:“苏举人……哎,咱家还是叫你子乔吧。”
“还是叫子乔好,一下子换称呼还真不习惯。”苏木点点头。
刘瑾:“听人说这读书人只要一中举人,那就是荣华富贵,别人赶紧着送房子送银子,你怎么潦倒至此?”他心中也是奇怪。
苏木叹息一声:“刘伴你这就是不知道了,别人给你送房子送银子,那是想着举人可以免赋税,想在你身上捞好处。”
“什么好处?”朱厚照好奇地问。
见他听不明白,苏木就耐心地将明朝读书人所享受的一系列优惠政策大概说了一遍,又道:“可我苏木的户籍在保定,这次离开家乡,别人就算要将土地和店铺附庸到我头上来,也找不着人啊。这不,大半夜的被人赶了出来,身无半文。”
朱厚照难得地叹息一声:“子乔武艺天下第一,文彩风流,文武双全,当真是国士无双。如此人物,却沦落街头,这世界啊,一定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一定是体制的问题。”
苏木心中好笑,这不是点背怨社会,命苦怪政府吗。
他道:“大将军,你住哪里?”
朱厚照不明白苏木为什么这么问,随口道:“再朝北走上四里地就到,有些远。”
“地方大不大……哎,我本不该这么问的,你堂堂皇族,有有爵位在身。所谓船烂还有三斤钉,定然是极大的。”
朱厚照老实地回答:“说起我住的地方倒是很大,就是破了些,很多地方还没休整。”
“地方大就好。”苏木微笑起来。
看到苏木面上的笑容,未来的正德皇帝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苏木又问:“家里还有长辈没有,管束得严吗?”
刘瑾忍不住喝道:“大胆,竟然……竟然敢打听我家少爷的家事?”身为臣民,居然探听起天家的家务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大不敬。
可惜苏木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老太监平日间就有些疯癫,尽说些诸如“诛你三族”之类的废话,你要诛人满门,得有这个能力啊!一个被赶出宫的退休内侍,你凭什么出此狂言?
未来的正德皇帝也不在意,回答说:“家里还有爹娘,不过却没住在一起,只每日去请一次安。”
“太好了!”苏木哈哈大笑起来,突然问:“朱大将军,咱们认识了有两三个月了吧?”
“恩,认识有两个多月了。”朱厚照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苏木:“那么,你觉得我对你够意思吧?”
“够意思。”朱厚照道:“自从跟你学艺之后,本少爷的浩然之气越来越深厚,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跟你读了那么长时间的书,说来也怪,无论家里的学士们怎么考较学问,我都能顺利过关,也少吃了许多苦头。子乔,自从认识你之后,我的运气好象一直不错。最够意思的是,只要有好玩的东西,你总不会忘记本少爷。”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朱大将军,苏木今天要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要老实回答。”苏木得意地摸了摸嘴唇上长出的一层绒毛,竭力出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第二百五十四章 借居
在朱厚照看来,苏木以前同自己说话的时候,要么一脸色的不耐烦,要么就是莫测高深,想如此严肃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到。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子乔请问。”
苏木:“大将军,我们算不算是朋友?”
“啊,好……好好好大胆,竟然想和我少爷做朋友……”刘瑾口吃起来,储君者,将来可是要做天子的。
小蝶却怒道:“刘公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家公子怎么说也是个举人老爷,你家少爷也不过是个皇族,身份尊贵些罢了。难不成,一个举人老爷和皇族做朋友还是高攀了?”
朱厚照想了想,却突然点点头:“说起来我和子乔亦师亦友,关系自然是最好的。”
苏木哈一声,突然伸出手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是个无情无义的,还认我这个朋友。既然如此,盛情难却,我就去你家勉强住下好了。”
“什么,你要去我家住?”朱厚照吃了一惊。
“怎么,不愿意,你还讲不讲义气?”苏木到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严格来说,这姓朱的小子是自己穿越到明朝之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虽说他和孙臣、胡进学关系也非常不错,可若真说起在一起玩耍的时间,倒是这个朱大将军最长,也最谈得来。
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同学,废话就不多说了。
哥们有难,做朋友的自然要帮上一帮。
就好象当年读大学的时候,苏木玩得最好的一个朋友花钱大手大脚,又在谈恋爱,每个月生活费一到手,不出十天就花个精光。到下半月,连饭都吃不起,只能厚着脸皮到苏木这里蹭饭。
苏木自然要痛骂他一顿,可每到吃饭的时候依旧很痛快地掏钱买单。
当然,碰到自己手头紧,而那家伙腰包厚实的时候,苏木也不会同他客气。
二十来岁的青年,朋友交往其实没那么功利。
同朱厚照交往了这几个月,苏木又体会到那种单纯的友情。
“我怎么就不讲义气了?”朱厚照吃激不过,大声叫起来。
苏木哼了一声:“如果是大将军你遇到难处找到我苏木,只要你说,我自然是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就答应了。你方才吞吞吐吐,犹豫不决,自然是不讲义气。”
“还有这个说法?”朱厚照气得面庞微红:“好,就让你去我家住又有何妨,你也别瞧不起人。”
“啊,真要去,少爷,不行啊,不行啊!”刘瑾吓了一大跳,急忙叫道:“少爷,不能带外人进……去啊,若是叫人知道,那可是通天的大事!”
开玩笑,皇宫也是外人能够进去的。
一旦被人发现……
一想到此事的后果,刘瑾就浑身冷汗。
“怎么就不可以?”朱厚照突然激动地搓起手来:“子乔若是与我住在一起,每天读读书养养气,练练武,然后玩玩军棋,多有意思啊,也免得本少爷来来回回的跑那么麻烦。哈哈,就这么定了。”
这个苏木所弄的的事情每每出人意表,又分外有趣。比如养浩然之气,比如军棋推演,如果能在东宫随侍,呵呵,肯定会有不少新鲜玩意儿。
太子生性顽劣,最是胡闹,往日在宫中也不知道闹弄出过多少乱子,并以此为乐。可他身份尊贵,别人同他玩乐的时候自然是刻意讨好,甚至战战兢兢一味纵容,严格地遵循者等级上下之分。
像苏木这种纯粹的平等结交,却让太子感受到一种单纯的友情。
或许此刻的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但一想到苏木要去宫中和自己成天呆在一起,朱厚照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活。
亲情友情爱情都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情感需要,而这三种人间最真挚的情感讲究的是平等和单纯。
亲情太子不缺,如今的弘治皇帝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间也是溺爱有加。
至于爱情,皇家不讲究这些,年纪一到,选几百上千个女子入宫,你自己慢慢培养就是了。
恰恰是友情这种东西,对于皇家来说却是如此陌生。除了开国皇帝,后面的君主基本上不可能收获真正的没有任何功利的友谊。
或许太子现在还意识不到这一点,但同苏木在一起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也不用掩饰自己的内心。
刘瑾听太子答应让苏木进宫,吓得面容苍白,正要再劝,那边,吴小姐却低声叫道:“爹爹,爹爹。”
众人回头一看,吴举人已经软软地坐到地上去了,显然是吹了这么长时间的冷风,已经经受不住了。
苏木怒视朱厚照:“人都这样了,还说什么废话,快扶上吴老先生,走!”
说完话,就一把将老举人抱起,放到朱厚照的马上。、
收手处是一把嶙峋的骨头,老举人身材虽然不矮,可只九十来斤的模样。
苏木心中有些难过:这老先生也真是的,别人宅上几年都变成了死胖子,你却好,越发地瘦弱。
“好,走啦,刘伴,你少废话,再聒噪,赶你出门!”太子见刘瑾这么麻烦,也恼了,瞪了他一眼。
带人入宫算什么,未来的正德皇帝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后来在继承皇位之后,他甚至还在宫里弄出个豹房来,日夜玩乐。
刘瑾见太子下了决定,自然不敢废话,忙将脑袋凑到朱厚照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少爷,去西苑吧。奴才先走一步,先去安排。”
无论如何,得想先将找个一个后门,然后将守卫调开,然后才能悄悄地进去。最最关键的是不能让苏木等人知道太子的身份。
太子点了点头:“去办。”
刘瑾忙爬上马,飞快地去了。
等他走远,朱厚照这才带着苏木等人,牵了马朝西苑走去。
皇宫肯定是不能带苏木去的,就算苏木他们是瞎子,只要一进紫禁城,立即就会明白过来。
西苑那边是皇家园林,现在还在整治,很多地方都荒僻的很,就算去了,也看不出一个究竟。
再说,那地方也没有人管束,自在得很。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朱大将军的家
吴举人今日因为苏木中举一事,一反常态地在外面呆了好几个时辰,被冷风吹到过敏,到现在已是浑身发热,脑袋都疼得糊涂了,就那么趴在鞍子上面,紧紧地闭上眼睛。
前面是朱厚照牵着缰绳,马的两边,苏木和自己女儿一左一右扶着,让他坐得安稳。
老举人一想起今日受了龙在这个后生小子如此大的侮辱,心中又羞又恼。
他心中一动,想,今日老夫受了这么大一个屈辱。按说,遇到这种情形,老二应该第一时间站出来。可老夫如今流落街头,到最后却还靠着苏木才找得一个栖生之所。
虽然说女婿不过是半儿,可关键时刻,却比老二那畜生要靠得住。
其实,老夫这几日已经想得明白。既然云儿喜欢那苏木,甚至连脸都不要了,我还能说什么,总不可能因此活生生拆散他们吧?
再说,苏木的文章才华都是不错,虽然没什么家产,却也配得上我们吴家。
至于他能不能中举人,倒也顾不得了。
却不想,苏木果然争气,居然拿到举人功名,这也是老天可怜云儿,终于来了个花好月圆。
老夫的儿子是靠不住了,身子又不成,看样子将来却要依靠女儿女婿,却不知道苏木愿不愿意奉养我这个老人,哎,这事却不好开口。
想到这里,老举人心中有些羞愧:吴世奇啊吴世奇,你怎么总想着依靠别人呢!
因为身体过敏的厉害,在鞍上爬了半天,老举人昏沉沉地谁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马停了下来,然后被苏木说话的声音惊醒。
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是一间大四合院子,里面很安静,各屋都亮着灯,只有几个老太监在旁边侍侯。
“大将军,你家的地方倒是大,可房子旧得很,沿路过来,虽然肃穆森严,却荒僻得紧。”苏木好奇地四下看着。
沿途进来,基本看不到人影,房子院子倒颇有几座,可好象都没住人,有不少院子都一坍塌,显得很凄凉。
心中就道:这个姓朱的小子祖上不是亲王就是藩王,要不这府中规模怎么可能大成这样。只不过,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代,这家人早已经失了势,这才荒凉成如此情形。所谓富不过三代,君子之泽三世而宰。想当年,大名鼎鼎的江宁织造曹家何等风光,也不过三代人,到了曹雪芹这一辈,就穷到大冷天只靠一碗稀饭维生的地步,念之直叫人感叹。
“是啊,我倒是想过整治来着,可没爹爹没钱啊!”朱厚照苦恼地摇了摇头。
西苑这地方风景非常好,乃是皇家园林,朱厚照平日间都呆在这里,不肯住在皇宫里受别人约束。也因为如此,在他继位之后,几经修葺,遂成明帝国的政治中心。到他后面的嘉靖皇帝,甚至再以后的清朝皇帝,都将这里做为办公场所。
到现代,也是如此。西苑在现代社会更有个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的名字——中南海。
天子虽然富有四海,可如今的弘治皇帝非常节俭,却不肯将一文钱花在个人吃住享受上面。这地方已经几十年没维修过,平日间也没住人,破烂得很。
让朱厚照非常不满,苏木却笑道:“大将军,别的不说,你这家地方够大,知道如今北京的地价多少吗,已经叫我这个穷书生羡慕嫉妒恨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苏木自己倒吓了一跳。刚才进来的时候,自进大门到这里起码走了一两里地,看情形,这一片不过是这姓朱小子宅子的一角。这么看来,这家伙的老屋至少占地百亩。这要是在现代社会,开放房地产,得值多少钱?
“恩,恩。”马上的吴举人动了动。
“爹爹。”
“吴老爷。”
朱厚照忙叫两个老太监:“快找间不通风不透气又暖和的房间让他住下。”
一通忙乱,总算安顿下来。
这里的房间实在太多,一人住一大套都还有富余。
苏木谢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大将军,忙了半天,我先去睡了,这次多谢你了,我们只住一晚,明日就离开,另外找房子。”
“别,别走呀,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啊!”
苏木笑道:“梁园虽好,终非故乡,我倒无所谓,老举人他们一家可需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那好,明天老举人他们自搬走,子乔你留下就是了。”
“明天再说吧!”苏木的哈欠一个接一个地打了起来:“我真要去睡了,再废话我可不客气了。”
“不客气,太好了!”朱厚照去抚掌笑起来:“子乔,要不,咱们再说说武艺,我跟你说说我最近练功地情形好不好。”
“好吧,好吧。”看这姓朱的小子如此热切,自己又吃人家住人家,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过,先找个舒服一点的地方躺下再说。
苏木一点点头,一边朝自己的屋子走去,随势倒在床上。
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苏木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不软,也记不得朱厚照说了些什么,只不住“恩恩恩”地有口无心地应着,直到梦见周公。
等醒来的时候,已是东方大白,这一觉睡得舒服。
只不管过,鼻端有阵阵恶臭袭来。
定睛看去,却见到脑袋旁边的被子里伸出来一双臭脚,显然是另外一头还睡着一个人。
苏木大怒,一脚踢出去。
“啊!”一声,朱厚照跳了起来,怒道:“你踹我做什么?”
苏木:“严重警告你,以后不许跟我睡在一张床上,还有,记得洗脚。”
“为什么?”朱厚照不解。
……
朱家的伙食果然很糟,就白米粥和馒头。
馒头就不说了,看起来黑漆漆的,不是细粮。至于稀饭,那米不知道存放了多长时间,都变成红色了,喝下去瘊得慌。
苏木有些同情起这姓朱的小子,这地方虽然大,可大有大的难处,要维持这么大一个家庭想来也不容易。
吴举人的情况还是不太好,昨天见了风见了光,今天一大早就不住流泪,虽然烧已经退了,可整个人昏沉沉的。
朱厚照问是不是传个医生过来看看,苏木摇头:“不用,老举人这是宅出来的毛病,找个地方安稳下来,再在屋里关几天就好。”
朱厚照大为惊异:“还有这种说法?”
作为一个老宅男,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突然换了生活环境,苏木也理解吴举人。
胡乱喝了几口粥,就一抹嘴:“我要出去找住处了,找个人带我出门吧,等找好了再过来接老举人。”
“要走,别……”朱厚照满面的失望,可想了想,毕竟这里是皇家园林,外人不能入住,这个规矩他还是懂的。
就对刘瑾说:“刘伴,你跟子乔一道去吧,到时候再带他过来,免得找不着路。”
“是,少爷!”刘瑾立即明白太子让自己一起走,那是不想让苏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回是白天,西苑的情形都尽在眼底,又是山又是谁,又是树林,看得苏木连连叫好,说这地方真是不错,大将军真是住在风景区里了。
刘瑾一直绷着脸不说话。
过不了片刻就转到一道后门,这一路上也看不到任何人。
出西苑,叫刘瑾掏了银子雇了一顶轿子,说了地方,苏木和刘太监就到了甜水胡同百户所。
京城居大不易,无论如何得先找个住处。这个时候苏木想了想,还是先去找胡进学借点钱租个院子再说。
至于胡顺,只要他愿意开口,几千甚至上万两还是能够要来的,只是苏木不想和他在经济上扯上任何关系。
这里依旧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火烧过后的痕迹,经过一日一夜,如今看来依旧是触目惊心。
苏木下了轿子,一个锦衣力士笑着过来连连施礼:“见过苏先生,可是来找胡老爷的。”经过昨天晚上的战斗,卫所里的人对苏木敬为天人,又知道他以后很有可能是胡顺的女婿,态度不可谓不恭敬。
“却不是,对了,胡老爷在不在?”
那力士又笑问:“却不知道苏先生是要找大胡老爷还是小胡老爷?”
苏木:“什么大胡老爷小胡老爷?”
力士:“呵呵,苏先生大约还不知道,我家胡老爷刚被升为千户了,而大个子哥哥则成了百户,算是小胡老爷了。”
“啊,都升官了!”苏木大吃一惊:“那我找胡进学胡百户。”
“苏先生你得去千户所寻,胡老爷如今在那边办公,招集所有百户军官训话,小胡老爷也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