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自该如此才算得趣
“要打架了,好啊!”旁边的朱厚照大叫一声,然后问苏木;“子乔,要不这一场你先让给本公子?”
有人帮忙倒是一件好事,可苏木转念一想,这小子脑袋本就不清醒,别说对付一个家丁,就算是我这个书生也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他上了也没用,反多赔进去一个。
可就在这个时候,朱厚照却道:“不对,子乔你神功盖世,弹指间,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本公子正好见识一下你的绝世神功,这个机会却是不容错过。”
刘瑾自然是知道苏木和储君成色的,连声道:“对对对,公子,且后退几步,咱们作壁上观吧。”
就拉着太子朝大门口靠去,只等事情不妙就撒丫子跑他娘。
他心中也是懊恼,早知道今天就让太子多带点侍卫出来的。
不过,自从一个月以前被天子知道太子经常出宫之后,宫中对储君的监视比往日却是严格了许多,带侍卫动静实在太大了些。
看到刘瑾如此恶劣举动,苏木心中气苦:这两个家伙真是没义气啊!
难道今天真没法子度过这个难关吗?
被人臭揍一顿不要紧,最多皮肉吃点苦头,但被人赶出这里,乡试又中了举,喜报又送去哪里?
看着一脸凶狠逼来的龙府家丁,苏木这一急,背心微微出汗。
突然想起龙在刚才为了获取名声那副作样,心中念头如同电光石火一般:这个龙在是个喜欢炫耀喜欢出名的人,一旦自己的风头被别人夺去,就会耿耿于怀,日思夜想,想的就是如何报复回来。上次在通州时就因为在比诗时输给了我,就弄出那么多花样来。如今,表面上看来已经将我苏木糟蹋得身败名裂,可以他的性子,定然不会罢休,将来还会想办法折辱于我。
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伪君子,真小人。
今日,倒可以在他这个性子上作文章。
……
想到这里,苏木立即有了个主意。
也不退避,突然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声笑响亮之极。
苏木将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凛然不惧的模样。
朱厚照甩开刘瑾的手:“你拉我做什么?”
然后一脸崇拜地看着长身玉立的苏木,连声道:“看看,看看这气势,这才是真正的浩然后之气啊!浩瀚天地,唯我永存,高人,真正的高人!”
刘瑾只得冒着汗随声附和:“少爷说得是,说的是。”
苏木的笑声让所有人楞住了,龙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笑什么,来人,快将这个厌物从我家里赶出去。”
苏木等的就是龙在这句话,不屑地看着龙在:“无须你等动手,我自己离去就是。只可惜啊,真的很可惜啊!”
说着话,一边摇头一边惋惜地叹着气。
“你这骗子又有什么可惜的?”龙在倒是好奇了,对手下说:“且等他说下去。”
苏木依旧背着手笑吟吟地看着龙在:“龙兄,作为本期北直隶乡试的同窗,你的卷子我已经看到了,不错啊,佩服,佩服,比我写得好。”
龙在没想到苏木扯到乡试上面,不屑冷笑:“我文章写得好不好,同你这个文抄夫又有什么关系?”
苏木一脸严肃地说:“这几日龙公子你的卷子已经在京城读书人当中光为传播,苏木也见着了,心中也是感叹。只不过,这文章做得好未必就能中举。”
“难不成文章作得不好的反而能中?”龙在哼了一声。
苏木正色点头:“科举这种事情,三分人力,七分天命,文章作得再好,架不住你的卷子投了宗师的胃口。听人说,今科大宗师杨廷和大人最喜欢那种厚重朴实的文章。相反,最最厌恶龙兄这种华丽的辞藻。在下不才,作的卷子老辣圆润,想来定然是要中的。到时候,我若中了,龙兄却落了第,那就好玩了。我最可惜的,到时候没办法在龙兄面前炫耀,又看不到你名落孙山时的晦气像!”
“可恶!”
“狂妄!”
“打死他!”
众家丁听苏木这么一说,顿时怒发冲冠,纷纷涌上来,挥起拳头,将将苏木打成猪头。
“住手!”突然间,龙在一声厉喝。
看到身边咬牙切齿的家丁,苏木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只感觉背心都湿透了。
“公子……”家丁们都回头看着主人。
“我说住手。”龙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老辣圆润,我却没听说过剽窃还剽窃得老辣圆润剽窃出境界来了。苏木,你不许离开这里,老老实实地住下吧。我倒要看看将来放榜究竟是谁名落孙山。反正也不过是半月时间,放榜那天,我要让你看看我龙在中举时的风光,看看究竟是谁一脸的晦气相?”
苏木听龙在答应让自己住下,心中一喜:这鸟人果然不受激,中了我的计。
不过,他表面上却还是不屑:“龙公子让我住下,我就住下啊?”
刘瑾也插嘴:“就是,这多没面子啊!”
“住口,你这个阉贼!”
“你你你,诛你三族!”
龙在却懒得理睬这个死太监,突然朝苏木长长一揖,用夸张的语气道:“苏木苏公子,我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一个名落孙山,然后一脸晦气的机会吧!”
“还有,吴念祖,房子可是你转租给苏木的,这事都落实在你身上,否则,哼!”龙在冷哼一声。
吴老二这几日跟着龙在可是见识到宁王府威风的,知道他们的厉害。如果得罪了他们,却不是自己这个小泼皮可以应付的。
忙拱手作揖:“苏公子,看到我姐姐的份上,看到我爹爹的份上,你就别走吧!”
苏木:“这可是你们求着我的,好,看在吴小姐的份上,我倒是不好走的。”、
说完哈哈大笑着,一挥袖子,大摇大摆朝住处走去。
心中也是得意,看来,激将法对上龙在这种鼻孔朝天的东西还真是好用。
朱厚照:“子乔,等等我。”
也带着刘太监跟了上去。
“少爷,就这么平白让他住下了?”突然,有个机灵的的家丁提醒龙在。
看着苏木得意扬扬的背影,龙在突然醒悟过来,暗叫一声:中他诡计也!
龙在本就聪明,只不过是性格上有缺陷而已,吃不得人激。只片刻就知道自己上了人家的当。
可他本就骄傲,自然不会在下人面前承认自己吃了哑巴亏。反有些恼怒那家丁当众戳穿这一点,心道:这夯货可厌,下来之后得找个机会毒打一顿,赶出门去。
他倒迁怒到那个家丁身上去了。
吸了一口气,故意淡淡一笑;“住下又如何,我却怕他走了。到时候我功成名就的风光,自然要让这沽名掉誉的无耻之徒看到,才够味。你们都听着,从今天开始,任何人都不许在苏木面前拿脸子,得将他哄好了,务必要让他安心住在放榜那日。到时候,狠狠羞辱他一道再赶将出去,岂不更有意思。”
众人同时叫好:“自该如此,才算得趣!”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万人敌
等回到小天井里,里面依旧非常安静。
吴老举人昼夜颠倒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好多年,这个时候照例在睡觉,需等到北京时间下午两点钟模样才会起床,即便起床,也不会出屋。
至于吴小姐,自从苏木回来之后,又恢复成当初的模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到晚基本看不到人影。
只小蝶在伙房里忙个不停,炊烟中传来锅碗瓢盆的叮当声。
苏木喊了一声:“小蝶,别做饭了,有人请客,吃馆子去。”依以前的规矩,只要朱寿过来,这一顿饭照例落实到他头上。
“少爷,事情办好了吗,怎么耽搁这么久?”小蝶双手粘着面粉,一看到朱寿和刘瑾,一楞,有些不客气地问:“你们怎么又来了,烦不烦?”
吃了他一个月的馆子,小蝶丝毫没有吃人口软的习惯,赶觉得这人真是难缠:“不去了,午饭都已经做好,这天还热着,放一下午,仔细坏了,又不早说。”
“小蝶好,一直听子乔说你厨艺术了得,今天倒要开开眼界。”未来的正德皇帝虽然二,可却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尤其是对自己身边的熟人。在他们的面前,朱厚照丝毫没有为人君的觉悟。这也是他后来继位之后对刘瑾等人异常放纵的缘故,以至于刘瑾后来自大成狂,被朝中各方势力联手做了个局,弄得身死名灭的下场。
同苏木接触了这么长时间,未来的正德皇帝也学会了现代人待人接物的习惯,大大方方就招呼了一声,就走到找已经准备好的桌子前,自顾自己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小口地喝起来。
刘瑾慌忙用袖子抹了一下椅子,“少爷,你看座。”
苏木笑笑,拍了拍挂在臂弯上的金银:“事情没办好,东西没还回去。”
说完就递过去,让小蝶收好。
“怎么了,还是没找着人。”小蝶接过去,一脸的不虞:“这个胡老爷真是难缠啊,跟躲什么似的。”
“却不是,见着人了,可惜却还不掉。”
“见着了还还不掉,这个人真是赖皮,每月这么多钱送过来,放在屋子里,我总觉得心惊肉跳的。”
苏木苦笑:“今后还有得你心惊肉跳的日子,以后只怕不是一百两的问题,搞不好还得翻上十倍。”
“啊,胡老爷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这事是这样的……”苏木用最简约的话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这其中却隐去了自己同胡莹见面一桩。小蝶对胡莹有成见,若告诉她,苏木这几天就别想安宁了。
“原来这样啊!”小蝶哼了一声:“他就算是金山银海送过来,咱们也不能要他的。”
说完,就“啊!”一声:“水开了,我先去弄饭。”然后慌忙地跑了。
苏木说起刚才这段故事的时候,朱厚照并不在意,倒是了刘瑾听得若有所思。
苏木见刘瑾听得入神,开玩笑地说道:“这事涉及到内侍和锦衣卫的利益之争,我也是被逼无奈这才站在锦衣亲军的立场上。刘公公你是宦官,自然是东厂一系,可不要去告发啊!”
你一个混得极为潦倒的太监,这种高屋建瓴的事情听了又有什么用?
刘瑾有些窘迫:“自然,自然,其实一厂一卫说到底都是天子的臣下,争什么呀!”
又说了半天话,小蝶就端了三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过来。
苏木经常吃她的饭菜,倒不觉得如何。
可未来的正德皇帝和刘瑾一尝,却同时吃了一惊,实在是太美味了。
这一碗刀削面却有许多讲究,里面放了用辣子、芝麻炒的臊子,还加了海带大骨汤,起锅的时候又撒了香菜和葱花,红红绿绿,香得中人欲醉。
宫中的饮食是出了名的差,太子和刘瑾天天顿顿吃,早腻烦了。前一阵子在酒楼吃饭,这时代的北方菜,多以大油大荤为主,味极厚,吃一两天还可以,一个月下来,绝对倒胃口。
小蝶这面清爽嫩滑,却是说不出的润吞。
未来的正德皇帝叫了一声:“好,小蝶姑娘果然好手艺,以后本公子每天过来吃。”
小蝶一翻白眼,“想得美……明天你们来的时候带两条黄瓜过来,我这里还有点金钩,正好用来清烧。”
朱寿欢呼一声:“放心好了,定然不会让姑娘失望。”
吃过饭,和朱寿和刘瑾聊了两句,苏木突然发现自从参加完乡试之后,自己好象就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口头上对小蝶和吴小姐说对这场考试没有任何把握,但内心中还是有**成把握的。如果不出意外,虽然说未必能名列前茅,但挤进前两百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只需再等上半月,一个举人功名就到手了。
一般人中举之后通常有三种选择:成绩好的又有才学的,继续读书,准备参加来年的春闱,考个进士;成绩不好,进士无望,家境殷实的,去吏部备选,花点钱弄个从七品的官职,直接进入政坛;才具不足,家境贫寒,做官无望的,则多半会选择回乡,享受一系列国家优惠政策,挤进乡绅队伍。
其实,苏木在保定的时候本打算在中举之后,花点钱买个官做,就不去费春闱那个神了。那时候的他国学刚入门,自认不是这个时代精英们的对手,就算进了进士科考场,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的命。
但自从知道未来的进士科考题之后,春闱对苏木来说已经不是问题。有了这条通天的路子,可以直接做正七品的朝廷命官,甚至有被选进翰林院的可能。谁还肯再花钱去做从七品的非正途出身的公务员?
也正因为提前知道了会试的考题,甚至手握那些题目的状元范文,苏木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像乡试前那样苦读。
反正到时候进考场,直接将答案誊上去就是了。
现在突然闲了下来,他倒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
坐在那里发了半天呆,苏木又想起胡顺每个月给自己送钱的事情来。
一个月一百两的薪俸已经非常惊人了,这次甜水胡同的事情他也有信心完美解决,真到了那个时候,弄不好每月有几千两银子的提成。这已经是江南富庶地区封疆大吏的首席幕僚的待遇了,只需两年,苏木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富家翁。
可惜,苏木并不想给胡顺有任何交集,实在是被弄怕了。
自己每帮他一次忙,这家伙就升一次官,再升上去还得了。搞不好他哪天心一动,又要自己做他的女婿,那就麻烦了。
所以说,胡顺送过来的钱不能用,实在不行,将来给胡莹好了。苏木心中这么想。
既然胡顺的钱不能用,如此一来,自己和小蝶的吃穿得靠自己赚。
苏木想到这里,心中一动:《红楼梦》才写了一下半,反正这两个月闲着无聊,索性把那八十回给写完了,等到出版业的政策松动,再拿去出版换钱好了。
拿定这个主意,苏木就铺开了纸笔开始续写。
他这一忙不要紧,倒把未来的正德皇帝给急坏了,坐了半天,忍不住问:“子乔,我呢,我今天修炼什么?”
苏木:“继续《中庸》,上次你学到什么地方了?”对于这个难缠的家伙,苏木打算照旧处理,解一段文字把他给忽悠过去。
却不想,朱厚照却不依,叫道:“不学了,读书养气的道理我懂,可老这样也没什么意思,子乔你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毕竟是个孩子,在苏木这里读了一个月书,真真是烦了。
苏木哼了一声,他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冷冷道:“你不学就算了,不想学就别来啊!”
如果是在往常,苏木这一句话说出口,那姓朱红的小子肯定会乖乖就范。
可今天的太子却不肯罢休:“子乔你说话不算话,不是君子。君子一诺千金,这可是你教导过我的。”不知不觉中,朱厚照已经在心目中把苏木当成老师一类的人物来尊敬了,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苏木:“怎么说话不算话了,我有说过什么?”
未来的正德皇帝气呼呼地说:“子乔你以前不是硕说过,只等我将那浩然正气练习到浑厚了,就可以不用读书。现在,我感觉就非常浑厚啊,经脉之中有热气川流不息。还有,你那日还说过要让你师弟传我几招绝学呢!”
“我师弟,谁呀?”
朱厚照:“就是那个叫胡进学的,武艺好高强,子乔,你得把他给我找来。”
苏木想了想,这才记起自己以前是说过这一句话。
其实,让胡进学教这姓朱的小子几招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人家是货真价实的高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忽悠了这小子这么长时间,再不传点实在的本事也说不过去。
可不能是现在。
胡顺的事情苏木还没完全办妥,云卿那边只说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场合才能推出新曲目,也不知道还有等多长时间。
现在去找胡进学,这大个子对他叔叔,或者说对胡家忠诚度破表,见了自己,难免不催促,到时候有的烦。
所以,在事情没有最后搞定之前,苏木是不打算去见胡家人的。
问题是,这姓朱的小子实在太烦,如果这么天天来缠,还不被他弄得神经衰弱?
不行,得再找个乐子将他哄住,至少得让他消停一个月。
苏木想了想,其实,将后世界的游戏弄一个过来让朱寿和这老太监玩玩,打发掉时间也好。
那么,弄什么才好呢?
若说起游戏,没有什么比赌博更能让人沉迷的。看这两个家伙也是有钱人,赢他们一点也无伤大雅。
这个时代的赌博游戏其实非常简单,不外是甩色子赌大小,稍微复杂一点就是双陆叶子牌,但总体来说都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苏木想,如果把后世的麻将拍牌和斗地主移植到明朝,绝对会风靡一时。这两种游戏,别说是古人,就算是见过识广的现代人,一旦沉迷进去,也是不能自拔。
这一想,苏木就开始琢磨起来。
可一看到桌上的文房四宝,苏木却是一凛,忍不住想给自己一记耳光:苏木啊苏木,唆使人赌博可不是你一个读书人应该干的事情。
《大明律》中有一条就是关于赌博的,苏木也记忆不太清楚,大概意思是,举重赌博者,一旦被人告发,砍去右手。
这个法律乃是洪武年间定下来的,非常严酷,当时执行得也非常严格。只不过,那条法律迄今已经一百多年,随着社会风气进一步的开化,已经没有人当真。
而那条法律也形同虚设。
可法律就是法律,祖宗定下的家法却不能更改,真若有仇家要拿这条来说事,你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古代的法律除了恶性的刑事案件,一般都停留在民不举官不究的层面,可如果有人举报,却要严格执行。
看来,斗地主和麻将是不能移植过来的。
苏木又看了朱厚照半天,看到他一身短打扮英气勃发的模样,心中却是一动:这家伙是个武痴呆,未必就喜欢赌博,若想让他沉迷进去,得在武艺战争上面着手。有了……
“朱大将军。”苏木摸了摸嘴唇上新蓄的绒毛似的胡须缓缓开头。
未来的正德皇帝立即来了精神:“子乔,你可是要让你那师弟教我武艺?”
“却不是。”
“那你说什么呀?”朱厚照面脸的失望。
苏木:“朱大将军,你外号和爵位中有镇国大将军的字号,可你我都清楚,这将军二字并不能说明什么,你也没上阵和敌人厮杀过,也没带过兵。”
“那是。”
“倒是辜负了你这个名号。”苏木一笑,“那我问你,武学高手一般能空手打倒多少敌人?”
听苏木说起与人过招,朱厚照来了精神:“就以我来说吧,也算是京城第一好手,寻常武人,对付十几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苏木一阵腹诽,还对付十几人呢,你连我这个书生都打不过,别人那是在哄你的。
他也不说破:“恩,那么说来,就是十人敌了。那我再问你,如果你全身装甲,手执兵器上了战场,能对付几个甲士?”
“骑上战马,浑身着甲,打败一百个敌人不在话下。”未来的正德皇帝自视甚高,很豪气地说。
苏木:“百人敌,了不得啊!”就故意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那是,那是,我家少爷什么人呀,百人敌算什么呀!”刘瑾也开始恭维起储君。
听到二人的夸奖,朱厚照一脸的得意。
苏木:“那么,我再问你,你能一个人打败一千个全身装甲的敌人,做千人敌吗?”
刘瑾:“子乔,我家少爷什么人,一千个敌人算什么,自然是摧枯拉朽,举手之劳。”大约是他也觉得一个人要战胜一千个敌人实在离谱,不住地给苏木递眼色,让他别问下去。
未来的正德皇帝皱眉想了想,摇头:“只怕是不行。”
刘瑾见太子郁郁不乐,安慰道:“少爷,你武功盖世,一千个人算什么?”
朱厚照却道:“我虽然武艺出众,也是天下间有数的高人,可一人对付一千个浑韶甲的敌人却力有不逮。一千个穿了铠甲的敌人,就算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你砍,你砍上一天也砍不完。”
“那么,一万人呢?”苏木又问。
第二百一十三章 得弄个新玩意儿把这个烦人的家伙给打发了
“咦,这场景好生眼熟,你不会是要教我兵法吧,太史公的《史记》我可是读过的。”这可是国学入门的典故,作为一个储君,怎么肯能够没看过。朱厚照立即背诵道:“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不错,正是《史记?项羽本记》,朱大将军你好记性。”苏木抚掌而笑。
朱厚照:“我也有带兵上阵为国杀敌的志向,兵法这种东西其实也很没意思,不学也罢。”
苏木不动声色:“愿闻其祥。”
朱厚照:“世人学兵法,不外是《孙子》《尉缭子》,《孙子》是大义,《尉缭子》是练兵方法。大义这种东西只是作战思路,指导纲领,没实际用处。练兵只是手段,是军队战斗力的基础,同真正上阵作战也没有任何关系。”
苏木听到他这么说,倒是吃了一惊,这个姓朱的小子倒是有几分本事,至少对战争有几分见识。
俗话说文史不分家,学文的人肯定哟学史,学史又不能不接触战争战役。苏木当年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进了一个专业的古军事论坛,被那群军事达人洗了几年脑后才知道,真正的战争后一般人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论坛上那群老鬼也说过刚才朱寿同样的话:兵法其实没什么用,战争其实乃是局部综合力量的一次较量。力量投送、投送手段、后勤保障、装备优劣才是胜负的决定因素。
苏木道:“我要教你的本事说是兵法也对,说不是也可以,其实就是一种游戏,非常好玩的。不但好玩,如果真的玩熟了,也能学到兵法,将来成为一个万人敌也不是不可能的,要不要试试。”
“什么游戏。”未来的正德皇帝本来就好玩,如今又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更是顽皮。一听到说可以寓教于乐,又能成为一个兵法大家,顿时来了兴趣,忍不住问。
苏木:“别急,在玩的时候还需要一些道具。”
“什么道具?”
“先是两颗色子,这个容易弄,剩余的东西,却不好找。”
未来的正德皇帝洋脸不悦:“只要你说得出来,本公子就弄得来。”这倒不是假话,皇宫里什么没有。
刘瑾也道:“子乔,只要不是天上的月亮,我们就能弄来。”
苏木却说还要什么,反问:“朱大将军,你也是学过兵法的,我且问你,你对历史上那一场战役最有兴趣?”
未来的正德皇帝想了想:“历史上的战役数不胜数,其中有许多都是用计,不是堂正之师。要两军对垒,硬桥硬马地干才够味。我最喜欢的就是金入寇太原,完颜银可术以一千骑在三晋之敌纵横驰骋,集中优势兵力迂回穿插,活生生将十万西军给磨死那一仗。”
“好,那一仗确实经典,抛开民族情节不说,完颜银术可乃是那个年代一等一的兵法大家。”苏木点头:“那么,你能不能将山西的舆图弄来,咱们在地图上推演一下那场战争。”
“舆图好弄。”皇宫之中别说是山西地图,全天下的地图都能弄来。不过,听说是推演那长战役,未来的正德皇帝就失去了兴趣:“这又有什么好玩的/”
苏木:“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其中的乐趣我就不多说了。”
未来的正德皇帝虽然不相信,可还是觉得这事并不复杂,就点了点头,说明天就带东西过来。
他却不知道苏木要弄出来这个游戏的厉害之处。
没错,这就是后世的兵棋推演。
所谓兵棋是通过对历史的更深理解,尝试推断未来。一款兵棋通常包括一张地图、推演棋子和一套规则,通过回合制进行一场真实或虚拟战争的模拟。
地图一般是真实地图的模拟,有公路、沙漠、丛林、海洋等各种地形场景;推演棋子代表各个实际上真正参加了战斗的战斗单位,如连、营、团和各兵种、相应战斗力等描述;规则是按照实战情况并结合概率原理设计出来的裁决方法,告诉你能干什么和不能干什么,行军、布阵、交战的限制条件和结果等。
这个游戏最大的好处是真实,现代类型的战棋是由普鲁士的宫廷战争顾问冯?莱斯维茨于一八一一年发明的,主要作用是研究如何合理组织具有明确目的的作战活动,为指挥员进行决策提供分析方法和依据。
所以说这种兵棋从一面世起就不是一种单纯的游戏,而是指挥员在战前最可靠的使用工具。
以这小子的性格看来,就是一个纯粹的武人。将这个游戏教给他,定然能够让他消停一段时间。
“等中了举人之后,我就从这里搬出去,找个地方安静地住下,然后将〈红楼梦〉写完。到时候如果还有点时间,出门云游一段时间也好。朱寿这小子实在太烦,我惹不起还躲不起?”
苏木这么想。
说好这事之后,朱厚照就带着刘太监告辞而去,小天井里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苏木就开始继续写那本〈红楼梦〉,已经有两个月没动手写小说了,这一些,却生疏得厉害。
憋了了一个下午,修修改改,才弄出千余字,稿子上满是污迹,真是一塌糊涂了。
苏木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木,思维还没有从科举考试的定势中切换过来。
他有些无奈,只得叹息一声停了下来。
这事也急不得,无论做什么,总有个热身的过程。以自己现在这中状态,起码要在些上一两万字才能找到状态。
如果是在以前,他可以不管不顾地狂写,知道出状态为止。
可现在他又没有生存压力,用不住对自己太狠,反正时间有的是,也不知道京城的书坊什么时候收稿,且写着玩把,开心就好。
第二日,云卿那边还是没有消息过来。就连胡顺也沉住气没派人过来催,倒让苏木有些奇怪。
当然,那姓朱的小子还是带着刘伴兴冲冲地来了,带着一卷山西地图和两颗色子。
一看到色子,苏木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太精美了,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还值老钱了。
原来,一般的赌场中所使用的色子大多是牛骨所制,再讲究一点的会使用象牙。
这朱寿倒好,直接用田黄石做了两颗,温润剔透,看得人爱不释手。
一两田黄一两金,这个败家子。
等看到地图,苏木却是不住摇头:这也叫地图,垃圾,纯粹的垃圾。就算是现代一个小学生,也比原作者画得好。
原来,古人的地图根本就没有比例尺一说,城市与城之间的距离也是没个准,你根本就不知道相互之间相隔多少里路,又要走哪条道路。至于山脉,只几个三角形单体。河流则一条黑线。
至于等高线什么的,更是一概也无。
粗糙得令人发指。
看着这张图,苏木有些傻了眼睛:这小学生水平的地图,还玩什么战棋推演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胸有山川
没办法,苏木只能买了一张三尺熟宣,凭借着记忆慢慢地勾勒起山西的地图来。
说起画地图,苏木并不是美术转科出身,对这种东西并不擅长。当然,就算随便画几笔,也比朱厚照拿来的狗屎一堆好太多了。
在古代,舆图,尤其是画得精致的舆图乃是军国重器,历来都收藏于官府或者军队大将手中,一般人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至于升斗小民,很多人的足迹一辈子都局限在一县一府,这天下究竟是什么模样,也无从知晓。所以,藏有地图的,对天下地理门清的大多是精英一类的人物。民间夸奖某人智谋出众,大多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来恭维。
地理这种东西,可是比《四书》《五经》更高屋建瓴的学问。
当然,苏木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地图这种玩意儿在后世也不新奇,可说是从小接触。到了初中,学校还会每人发一本地图册,其精美程度也不是古人所能想象的。
苏木本是文科生,对历史地理这种学科也有极大的兴趣,大学毕业之后,怀揣这一本交通图册满世界跑,把整个中国游了遍。
当年他同寝室的同学就是山西太原人,大二暑假的时候还跑他家去玩了十来天,对于山西地理他可不陌生。
到现在,记忆虽然有些模糊,可哪里有山,哪里有河,哪里有森林和峡谷还记得。至于比例,这个也不用担心,关键是先定位。
山西的地理总的来说是两座山脉、六块盆地和两条主要河流。吕梁山、太行山;大同、忻州、太原、临汾、运城、长治盆地;黄河,汾河。
苏木想用黄河和汾河定位,在地图上用石青画了两条曲线。
这下,不但朱厚照,就连刘瑾也看明白了,叫了一声:“这是黄河。”
黄河流经山西与陕西、河南交界处,现成一个大拐,用来做参照物最好不过,只要黄河的比例对了,其他地方画起来也少了许多麻烦。
苏木点点头,然后在地图上标注出山西北、中、南三座主要城市大同、太原和临汾。
这下,两人也看明白了,都在旁边指指点点。
然后,苏木停了停,计算好比例,又开始将其他几座次要的城市画上去。
不片刻,平阳、灵石、汾州、宁武、马邑等贯通南北的中轴线就这么现成了。
有了这条线,剩余的事情就简单了,需依这条线朝两边扩展。
苏木又将笔落到长治盆地一带,需要,潞州的政区图也弄妥当了。
如此,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
等到吃饭的时候,苏木眯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画得这个草图,计算了一下比例,发现还是不那么精确,但在目前这种条件之下,也只能这样了。
午饭之后,苏木又开始标准运城盆地的城市群,这是山西最繁华的地区之一,城镇众多,境内有三条河流,还有几座湖泊,这个弄起来却有些麻烦。
本来,苏木是想随便画上几笔,然后将游戏规则告诉这姓朱的小子,然后让他自个儿玩去。却不想,这一画就画上了劲。
他现在也是闲得无聊,《红楼梦》写得也不顺,若是强写,质量堪忧,还如果将这个地图画完,权当休息。
画着画中,苏木却是心中一动,这种相比起明朝舆图而言异常精确的地形图,对古人来说就是一件宝贝。现在是弘治末年,在过一年正德皇帝就要登记,这个荒唐天子在政治上也没有什么建树,可对外用兵却获得空前大捷,在明朝能打的皇帝中仅仅排在明成祖和朱元璋之后。
将来,正德皇帝对蒙古用兵好象就在山西大同一带。行军打仗,地图这种东西可是为将者必备之物。
到时候,我画的这张图未必不能派上用场。即便不能为自己获取好处,也算是一个穿越者对历史力所能及的贡献吧!
想到这里,苏木倒觉得自己所干的这件事情非常有意义。
他甚至还想过,等把山西地图画完,有时间再凭记忆将蒙古地形图也弄出来。
正画得上劲,朱厚照却叫了一声:“不对,不对,这个地方画错了。”
说着话,手指就在夏县和司盐城上面各自点了点。
苏木也不抬头,问:“什么地方错了?”他画的地图也仅仅是凭着以前的记忆,很多地方也未必精确。所谓司盐城其实就是后世的运城。从夏天县城到运城这条路他也走过,公路正好贯通整个盐湖北岸。
苏木因为朱厚照自己盐湖没画正确,心中也有些犹豫,躬道这个年代头的盐湖究竟有多宽水面呢?
朱厚照道:“两座城市隔得近了,以我拿来的那张地图来看,好远的距离,起码有一百多里路。”
苏木这才知道怎么想差了,撇撇嘴:“果然是没见识的,两座城市之间只相隔六十来里地。你看看这里……再算一算。”原来,苏木为了拿准比例,再用黄河定位之后,已经在图纸的四边上用尺子画上了距离,将整张地图分割成几大块方面格,并标上数字。
战棋游戏对比例尺要求非常严格,如果不能做到准确,这游戏也没办法玩了。
等到地图完全画号,这些方格还要进一部细分成十里路一格,变成一个棋盘。
朱厚照不服:“子乔你又不是盐湖人,又知道两城之间有多长路?”
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几下,回头一看,却是刘瑾。
朱厚照:“刘伴,你扯我做甚?”
“少……少爷,苏公子说的是对的。”刘瑾脸色有些白。
“你说对就对啊?”朱厚照哼了一声。
苏木被他吵得头疼,忍不住喝道:“就算我画得不对也没关系,也就是随便弄个舆图玩游戏,至于吗?要不,咱们还是养浩然之气好了,上次我们学到《中庸》哪一节了?”
未来的正德皇帝大约也是前一段时间被苏木忽悠来读书,有些烦了,立即闭上了嘴巴,在一边看。
苏木将长治盆地的政区图画好之后,晋南算是搞定,又开始去画太原地区。
未来正德看得好生无聊,不住地打着哈欠,就有些想离开。
回头一看刘瑾,这家伙的脸色更难看,双腿竟有些微微发颤起来。
这让朱厚照心中更是奇怪,踢了他一脚:“你这老奴抖什么,打摆子啊?好没意思,算了,咱们回去吧。”
说着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泛着泪花百无聊赖地出去了。
“真无趣,真无趣。”出了龙在的家,走在大街上,未来的正德皇帝满脸的不快:“按说子乔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以前让我养浩然之气,好歹也是真功夫。本宫如今神功大成,他却不教更高明的武艺,却说要弄这种游戏。我都等了一天了,还没搞好。算了,以后就不过来了。刘伴,你另外弄些有趣的玩意儿。天天出宫也不太好,须仔细被父皇知道了,又是一桩麻烦。”
苏木并不知道这姓朱的小子就是未来的正德皇帝,他一直觉得这家伙很烦,巴不得他从此不来了才好。
可以说,现在朱厚照的心思正中了他的下怀。
当然,如果他晓得真相,肯定回懊悔地叫一声:糟,我弄什么地图啊,平白错过了这么一场大机缘!
听太子说以后再不过来了,刘瑾也有些高兴。毕竟,天天出宫游玩,夜路走得多了,总有撞鬼的一天。虽然他对苏木颇有好感,可内心之中还是不愿意有人在太子那里分了自己的宠信。
就连声道;“是是是,殿下以后就不出来了。老奴马上寻思,看能不能弄出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包准让太子爷你满意。”
“就你,算了吧,你能搞出什么新花样?”太子哼了一声:“对了,你刚才看苏木画舆图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究竟是怎么了,难道苏木画的东西里有犯忌的地方?”
“却不是,不过,奴才觉得……”听太子问起这事,刘瑾神色一凛,难得地正经起来。
“你觉得什么?”
“奴才觉得这事实在是太奇怪了,怎么也想不通。”刘瑾道:“其实,先前苏木说的话却是对的,从夏县到司盐城确实只有六十多里路。”
“咦,你怎么知道,你这奴才又不是山西人?”太子满脸的疑惑。
“奴才虽然没有去过山西,却见过真正的山西舆图,同苏木画的一样。”刘瑾一咬牙,回答说。
“什么,还有真正的舆图,我昨天叫你找山西地图的时候,你怎么不弄来,害得苏木还要重画一遍,害得本宫无聊了一整天,可恶!”未来的正德皇帝大为不快。
刘瑾连忙告罪:“我的太子爷啊,不是奴才不拿真正的山西舆图,实在……那种图根本就拿不来,否则,就是杀头的罪。”
“什么杀头的罪,什么拿不来,你这事好声奇怪?”一团疑惑在心中扩散开了,朱厚照不住的催问。
“那种图乃是皇家馆藏,军国重器。只有天子才能调阅……还有,就是国家有战事的时候,若是领军大将需要,才能从兵部手头借用,用完之后还得归还。”刘瑾脸色有些苍白:“奴才当年也是机会凑巧,才看过精细的山西地图,竟然……竟然和苏木画的完全一样。不,苏木所画的舆图甚至比皇家馆藏的珍品还好上三分……这这这,这苏木对山西的山川地理却是如此熟悉,可以说三晋大地的一山一水都装在太胸中,分毫不差。此人,却是胸有山川,奴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画成的,心中却是怕了。”
“胸口有山川,竟比我皇家的舆图还精细。比统兵大将的阵图还详细……如此说来,苏木要弄出的这个游戏也不知道什么什么光景?”未来的正德皇帝一脸的神往:“没错的,这个游戏肯定非常好玩,明天咱们还来。”
刘瑾一呆:“太子爷,不是说不来了吗?要说起有意思的玩意儿,奴婢也能弄来啊!”
“你?”未来的正德皇帝斜视刘公公一眼:“你的东西太老套了,左右不过是看看孔雀仙鹤、斗斗狗、斗斗蟋蟀,本宫都腻了,又怎么比得上子乔?”
第二百一十五章 终于要开始了
接来了几天,苏木倒是对画地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玩意儿除了能够在将来国家对外用兵能够派上用场外,也是出门旅行的必备之物。要知道,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有出门游学的习惯,可因为没有地图使用。对整个天下地理还大多停留在“河北就是黄河以北”、“江南就是长江以南”的概念上,出门旅游,也多是雇佣当地人做向导。
如果有地图在手,却方便许多。而且,根据地图上的比例尺一计算,就可以提前计划自己每天的行程,不至于错过宿头。
苏木突然有了个商业点子:反正自己现在正在写《红楼梦》的稿子,在出版业还没开禁之前,不妨让书商刻他几版地图册出来贩卖。
像这种精美的地图,一般人就算想仿照也没那么容易,卖他十两银子一张应该没问题,集齐整套十三行省的地图,还会有惊喜哟!
好,就这么办,先把山西地图画好,等积累起一定经验之后,再画其他省。
朱厚照依旧每日过来,苏木也不理睬。
这小子就是属猴的,在旁边光看着也觉得无聊。渐渐地就来得越来越迟,到最后,要等到午饭的时候掐着点才会过来,好象纯粹就为混一顿饭吃的样子。
画政区图倒是容易,但地形图就有些麻烦了,苏木也是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打了几个草稿,才最后弄出一个最简略的用等高线标注的山西地图。
为了加强效果,他还有石绿、藤黄、朱砂和赭石给地图上了色。
不用问,绿色代表的是平原,黄色由浅而深分别代表高原和山脉。
整个张地图也被他用墨线,以十里路为一格变成一张大得惊人的棋盘。
至于棋子,他花了两钱银子让木匠在一天只内做了三十来个。模样仿照国际象棋,马头代表的骑兵,铁盔代必装步兵、箭头是弓兵、圆头则是轻步兵,马车是辎重队。
一个棋子代表一个百人队。
如此,花了三天时间,这个游戏总算做好了。
说来也怪,胡顺那边还是没派人过来催,估计是对苏木信心十足的缘故。
这一日中午,等朱厚照耀一到。
苏木将地图一照,大笑:“妥了,且看,山西舆图!”
一张硕大的,效果逼真的图纸出现在众人面前,上面上山川、河流、湖泊、城市一目了然,精美得就好像是一件艺术品。
只看了一眼,朱厚照就抽了一口冷气,突然叫了一声:“整个三晋大地,尽在本宫眼底。原来大明的江山社稷,是这般模样!”
看着奔流东去的黄河,看着巍峨的太行、吕梁二山,朱厚照如同亲见,被这浑厚滂沱的气势惊得浑身颤粒。
此刻,在这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心目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就是本宫将来有继承的天下,原来天下就是这样啊!
而在以前,对未来的太子来说,世界,不过是皇宫或者说北京城头上那一片不大的天空。
……
朱厚照面上的震撼自然逃不过苏木的眼睛,他心中也是异常得意:地图这种东西说起来简单,可真要画出一张逼真的图纸,却需要近现代科技的支持。你得派出大量的人手测绘,甚至还要用上卫星。我凭借记忆画出的这张图虽然在现代社会拿出来,肯定会要人笑掉大牙,可落到古人眼中,却只有惊为天物的份。
将一大盒棋子扔过去,又将一本写满游戏规则的小册子放在桌上。
苏木道:“你怎么琢磨吧,等读懂了规则,咱们再玩玩。”
一看到兵马,朱厚照就来了劲,立即摊开小册子,和刘瑾一起研究起来。
这两个家伙资质不错,到了黄昏时分,竟然弄懂了个大概,有模有样地在地图上摆弄起来。
趁他们研究战棋游戏,苏木得了个清静,加上地图已经画完,手头无事,索性又开始写起小说。
这一次却是非常顺利,也出了状态,一口气就写了两千字。
苏木心情大爽:“好了,好了,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苏木动手赶人。
朱厚照:“子乔,我能不能把这图带回去,晚间在研究一下。”
“不行,不行,棋子和小册子你可以带回去,地图不行。”开玩笑,光这张图就花了苏木三天工夫,如果这小子拿回去就不还来,或者弄坏了,那就麻烦了。
“罢,我明日再过来吧。”朱厚照大为失望,只得带着刘太监悻悻而归。
终于找回了码字的感觉,闲着无事,苏木也恢复了一个多月前的生活习惯,开始晨跑。最近一月缺乏锻炼,身子都硬了。
只不过,身边没有了那姓朱小子,跑起步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出了一身汗,苏木也没急着回家,索性去了一家广州人开的茶楼吃早点。
大明朝自从土木堡一战之后,又休养生息了几十年。资本主义萌芽蓬勃发展,国家正值最繁荣的时期,南风渐进,岭南、江浙一带的生活方式逐渐入侵京城。
城中的有闲有钱的文化阶层逐渐养成了早晨吃茶点,中午喝黄酒的习惯。
苏木所去的这家茶楼的蟹黄汤包尤其做得好,就是价格有些贵,去的都是城中读书相公们。
很快,这里就成为这一片区读书种子们的沙龙。
读书人一多,除了说时政和功名,自然少不了风花雪月。
这也是苏木接触主流社会的的一扇窗户,叫几笼包子,要一壶香片,再听听街谈巷议,倒也得趣。
这日,他就听到一桩轰动全城的热闹事情。
前一阵子被燕娘夺去花魁名号的,万花楼魁首云卿要复出了。
时间和地点都已经确定。
时间是明天晚间,地点是寿宁侯张鹤龄侯府。
寿宁侯张鹤龄乃是当今弘治皇帝皇后的亲弟弟,金牌国舅爷。因为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小舅子,未来皇帝的舅舅,这家伙为人飞扬跋扈,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物。
加上素质极低,一旦有人惹得他不高兴,他就会想着法儿地整你,日常也做过很多不合体统的荒唐事儿。
偏偏弘治皇帝为人宽厚,又非常敬爱自己的妻子张皇后,对于这个小舅子也诸多放纵。
如此一来,这个张鹤龄就越发地放肆起来,到如今,可谓是名满京城,人见人怕。
前一阵子,大约是见他实在不象话,嫉恶如仇大名士李梦阳拍案而起,上书弹劾张侯爷,罗列了诸如收授贿赂、强抢民女等恶迹,要定他十项大罪。
弘治皇帝一向信任文臣,这事又涉及到皇后家人,自然非常重视。为了天家体面,他也不走三法司,只让东厂去查。
东厂徐灿徐公公为了讨好皇帝,胡乱走了个过场,回报说:查无实据。
皇帝倒是奇怪了,说这个李梦阳在士林和官场中素有清名,定然不会没有根据地乱说话吧?
这一问正好中了徐灿的下怀,他正愁找不着机会为东厂立威,重振作内侍的威严。回答说:现在的很多文臣读书是好,品德上也没什么问题。可错就错在想当然尔,或者按常喇。以为读几本圣贤书,就天理尽在我手,别人都是小人,都只有聆听教诲份儿。
张侯是外戚,而文臣素来对外戚有戒心。按常理推之,必然会干一些欺男霸女扰乱朝纲的事儿。
可奴才去查了半天,却发现张侯虽然为人霸道了些卤莽了些,可他不是官,又从何收授贿赂?
每年朝廷给他那么多俸禄,他若是要女人,十两银子一个,京城里多的是人牙子,又何必费神去抢。如果张侯愿意,每个月买他十七八个青春貌美的女子,也没什么啊!
张侯私德是有亏,可并没有干出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
“李大人张张嘴皮子说一句话,我们这些查案子的就要跑断腿。可若是我们说一句话,文臣们自可用圣人之言来解释一切,也无须调查了解,这不公平啊!”最后,徐公公故意感叹了一声。
徐公公的话说得阴险。
弘治皇帝却没在意,笑了笑,心中却只道是那李梦阳犯了经验主义的错。
就说,算了,徐灿你去处理这件事吧!
他这也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徐灿下手也狠,直接就拿了皇帝手敕,将李梦阳抓捕归案,发付北镇抚司关押,直接办成了钦案。
李梦阳身为七子之首,在士林中名气极大,他这次被抓捕入狱,震动不小。
一说起这事,茶楼中众书生都是不住叹息,又大骂严贼可恨,陷害忠良。
不过,这案子已经过去了好几天,都是旧闻了,相比之下,云卿重新出山一事更有意思些。
骂了几句,士子的话题又扯到新旧两大花魁头上。
原来,张侯张鹤龄被人弹劾一事惊动了皇帝不要紧,却将张鹤龄的母亲给吓病了。等到事情了解,这才缓了过来。
张鹤龄这家伙虽然混帐,却奉母至孝。一连三天都守在母亲身边,端汤送药,连一眼都没合过。
等到母亲病愈,又知道她喜欢热闹喜欢歌舞,索性就办了个盛大的宴会,但凡京城中有点名气的清馆人都一并请了过来。
一是为了哄母亲高兴,二来也是向朝野炫耀:你们这些混蛋都看着吧,我张鹤龄可是皇后的亲弟,想整我,李梦阳就是下场!
作为青楼的清馆人,日常和名士书生们谈诗论道故固然是主要收入,可这种大型集会却在总收入中也占有不小的比例。
据说,每参加一次这种聚会,光出场的脂粉费就得上千两。
钱倒是次要因素,关键是可以获取名声。
而清馆人在文化、演艺界容身,靠的就是名气。
而名气的积累则需要一定的曝光率。
而在这种大舞台上曝光乃是一般清馆人可望而不可得的大机遇,就如同后世明星上春晚,即便一分钱出场费不给,甚至倒贴,多的是人趋之若骛。
苏木在旁边听得好笑:这演艺界的明星包装规则,古今都是一样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多此一举
作为新任的青楼行首,《罗衣馆》大花魁燕娘自然在邀请的范围之内。
可惜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出风头的却是《万花楼》的云卿姑娘。
“云卿,好象已经消失有一段日子了吧,小生还以为她已经择一处好人家嫁做他人妇。”茶楼里,一个书生发出如此疑问。
清馆人这种职业,才艺相貌只不过是基本功,彼此都未必能分出一个胜负。颇有些像后世的偶像派明星,也就红了那么三五年。
一个清馆人的黄金年龄在十六到二十之间,过了这个年纪,都会离开这个行业嫁人,在家相夫教子。或者退隐幕后,做调教新人。
云卿姑娘今年已经十八,最多一两年就会离开这个圈子。况且,她最近又被燕娘夺去了花魁头衔,门庭冷落车马稀。
就目前而言,根本就看不出东山再起的可能。
“是啊,在下也觉得意外,难不成这云卿还想再从燕娘手里将花魁头衔夺回来,根本就没有可能啊!如今,燕娘背后可是站在龙明卿的。就才艺来看,云卿和燕娘只在伯仲之间,要想分出胜负,还得看她们背后站着什么人。在下想不错,这京城中还有谁的诗词能够胜过龙在。”
普通人看新旧花魁之争不过看个热闹,但读书人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个方面。
“确实啊,龙在的诗词作得极好,小生也是佩服的。”众生都是一阵附和,皆道如今能够和龙在一试高下的就只有李梦想阳,当然,如今李大人还被关在天牢里生死未知。
难道是七子中的其他人来京城了?
很快,所有人都否定了这个猜测。七子中的其他六人名气极大,其中任何一人来京,都将是文化界的一大盛事,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能与七子想提并论的还剩一个唐伯虎,不过,这人经过科场作弊一案之后,早已消沉,没事跑北京来做什么?
“难道是他!”突然,有个秀才惊叫了一声。
“李兄可知道什么,快快说来听听。”
大家也来了精神,不住的催促。
那个姓李的秀才有些不好意思:“愚弟也不过是胡乱猜测的,你们说,云卿会不会是请了杨慎杨用修,也就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杨廷和大人的儿子?”
“这个倒有几分道理。”众人大哗:“杨用修这几年名头极响,在诗词上的功夫当不在龙在之下。若说起文章学问,甚至比龙明卿还强上三分。如果是他,或许还真能赢龙明卿,这次张侯家宴就有的热闹了。”
一说起杨慎,众人都是一脸的激动和景仰。
由此可以看出,杨慎在文坛或者说士林中的地位,已然是青年一代的领袖人物。
……
不得不说,这次张府宴会还没有举行,已经造出偌大声势。
如果能够在众目睽睽,在那样的大舞台上击败龙在,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却是一件大好事。
听到士子们一通议论,苏木微微一笑,将早点吃完,这才背了手慢慢地回家去。
还没到家,半路上,身边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苏公子,苏公子请留步。”
声音显得有些急,听起来很耳熟。
苏木回头看去,却见到一顶凉轿停在自己身边,轿子上坐着一个魁梧凶狠的年轻人。一看,正是《万花楼》未来的东家,打手头目郭鼠儿。
“咦,怎么是你?”苏木一看到他的人,心中就有了一种预感,索性站定了,微一拱手。
“哎哟,可当不起苏小相公的礼。”郭鼠儿慌忙从轿子上跃下,一揖到地,态度极为恭敬,面上也满是堆笑,甚至还带着一丝讨好。
苏木一把将他扶起:“你这么早来寻我,所为何事?”
“还不是为明晚张候爷家宴,我家云卿姑娘要唱公子新曲一事。”
“哦,这事,方才我已经听说了。”苏木点点头,道:“云卿姑娘可将那首曲子练得熟了?”
“已经练熟了,公子且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丢脸。”
苏木:“那就好,那就好,如此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那么……家中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话,一拱手,就要离去。
“公子且等等。”见苏木要走,郭鼠儿急了,忙拦住苏木。
苏木:“还有什么事情/”
郭鼠儿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请贴,用双手递过来:“明日比试对我《万花楼》关系极大,小人那是誓在必得的。因此,就托了关系到候爷府求了一张请柬,将公子的名讳填了上去,还请你到时候出席则个,也好给小人吃颗定心丸。”
苏木接过请贴一看,立即吃了一惊。
这张帖子装帧得非常漂亮,外皮用大红缎子包裹,上面还用金粉写了“请柬”两个大字,可见张府对这场宴会的重视程度。
里面的字也写得非常工整,可以看出执笔人在书法上有一定造诣。
张鹤龄名声很差,但府中好象也是有人才的。
不过,苏木觉得自己倒是没必要去出席。主要是不认识里面的人,就这么跑过去干坐一晚上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里写写稿子,看看书,来得快活。、
刚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完毕,剩下的就看云卿的发挥了。
苏木就算去了,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再说,对于自己的新词,苏木有着无比强烈的信心。他所抄袭的那首《采桑子》可是明清文学中最精美的代表作之一,至于龙在,现在名气是不小,可根本不见史料记载,想必也是个昙花一现的人物。如果连个流星般的人物也胜不了,经典还成成其为经典吗?
所以,郭鼠儿这么干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略微想了想,苏木就将帖子退了回去,道:“多谢你的美意,苏木明日晚间另有要事在身,就不去了。”
“别啊,你得去!”郭鼠儿大叫一声:“不去不行的。”
他这一声很是响亮,引来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苏木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中大为不快,不过,他还是很客气地说道:“真不好意思,确实没有空,你且回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舞台
苏木是个爱静又怕麻烦的人,他的心思郭鼠儿却猜不出来。
郭鼠儿却以为苏木自重身份,不肯接自己的帖子,心中就急了,忙道:“苏相公可是觉得这帖子由小人来送跌了面子,哎,你看我这记性,倒是忘记了士林中的规矩。”
说完,他懊恼地抬起右手,轻轻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苏木倒是奇怪:“怎么了,什么规矩?”
郭鼠儿赔笑着说:“小人什么人物,也就是一下九流的泼皮,怎配给相公你送帖子。这样,小人这就回侯府去,赔上几十两银子的茶水,请侯府派个书办将请贴送去府上,怎么这也得请个老童生才算不至于落了相公你的身份。”
苏木这才恍然大悟,这里是明朝,而自己又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在升斗小民的眼睛里已是一个有身份的人物。如果以后再中举人,那就是货真价实的老爷,统治阶级。
明朝书生对阶级身份看得极重,像郭鼠儿这种青楼的打手送出去的帖子,你若是接了,传将出去,就是一场笑话,就是自甘堕落。
对于封建社会这一套等级观念,苏木觉得很是好笑,也很是无奈。
说句实在话,他对郭鼠儿倒没有什么成见。这家伙不过是明朝的和谐社会组织成员,也不过是一种职业,和高贵下贱无关。
见郭鼠儿误会,苏木和气地说:“你倒是想差了,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去侯府完全没有必要啊,再说我去了也不认识任何一人,平白坐一晚上,烦都烦死了。”
见苏木态度和蔼,又不似说假话,郭鼠儿松了一口气:“苏相公,这次你还真得去。小人身份卑微,自然不敢说什么看在小的面子上或者看在云卿姑娘面子上,请你务必走一趟的话儿。这次之所以请你过去,倒不是为吃酒听曲。”
苏木大为奇怪,心中却是好奇起来:“你说,我听着。”
郭鼠儿又是一施礼,才道:“苏相公你却不知道,像云卿姑娘这种去公侯府表演歌舞,虽然说只唱一曲,可若是实在精彩,多半还会应主人家的请求加唱和几首。这次相公所写的曲子词自然是极好的,可如果张侯府让再唱一曲,却如何是好?还有,据小人所知。为燕娘做词的龙在最近名头实在响亮,也接了侯府的帖子与会。到时候,如果加演一场,我们万花楼岂不又要被罗衣馆给比下去了?”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急了。
作为本行业的行首,《万花楼》的生意一向很好。
可自从云卿姑娘丢了花魁头衔之后,楼子里的客人日见稀少,眼见着就要撑不住了。
像这种以才艺招揽顾客的楼子,靠的就是里面的姑娘,靠的就是妥妥的文艺范儿来吸引读书相公和达官贵人。
至于靠出卖皮肉,那能赚多少钱?
郭鼠儿虽然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这个道理。再加上他将来可是有继这个家业的,见楼子里的生意开始走下坡路,心中也是惶乱。
后来苏木为云卿写了一首曲子词,听她说比龙在写得还好,郭鼠儿大为振奋,决定借这次宴会的机会一举打败〈罗衣馆〉,重振〈万花楼〉。
对于这次表演,他是誓在必得。
在这个行业干了这么多年,郭鼠儿已是类似于后世演艺经济人的角色,对这其中的路子自然非常清楚。
像这种大型宴会,时间场,表演压力大,都不会是唱一两首歌就能结束的。
也许云卿可以靠苏木那首词暂时领先一阵,可接下来,有龙明卿在场,人家可以再拿一首新诗新词出来扳回颓势。
到时候,云卿和〈万花楼〉岂不傻眼?
为了保险,郭鼠儿觉得还是将词作者带上为好。
实际上,士林雅集和这种大型夜宴中也有原作者随歌姬舞者一同出席的规矩。读书人身份尊贵,这种场合自然去得,而且可以依此结识达官贵人士气林前辈,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又唠唠叨叨说了半天,郭鼠儿总算将这事说得分明,然后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苏木。
他这一说,苏木倒是没有想到。
苏木这次之所以找上云卿,主要是为了洗刷自己身上剽窃的污名。如果真加演一场,自己又不在场让那龙在挽回一局。事了之后,云卿的花魁头衔未必能夺回来不说,龙在也大可继续信口雌黄说自己所作的词依旧是抄袭。
而且,以龙在那好胜爱出风头的性子,输了一场之后,肯定会要求加演,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得出来。
“总归是要在场,才能将局面牢牢控制在手上啊!”苏木心中这么想。
见苏木迟疑,郭鼠儿已经还未能说服他,继续道:“苏相公,老实说,你现在的名气还比不上龙明卿。明天晚上张候家宴,京城里的士林前辈甚至朝廷大员都有可能参加,这可是一个大舞台啊!如果苏相公能够在表演中压服龙在,立即就能名震京城。小人听坊间传言,苏公子初被那姓龙的侮辱诽谤。既然如此,何比在大庭广众中赢他个心服口服?”
“大舞台”三个字彻底地说服了苏木。
他哈哈一笑:“看来我明天还真得要走一遭了。”一伸手从郭鼠儿手头接过请贴,大步朝前走去。
郭鼠儿:“苏相公,要不,我另外找个有身份的相公送帖子过来/”
苏木:“不用,苏木没那么多讲究。”
……
等回到家,已经有些迟了。
刚一进小天井,里面好热闹,只听到朱寿的声音愤怒地响起:“刘伴,你这个混蛋,坐拥数万精锐,竟然龟缩在几个城池之内任由我的骑兵在城外驰骋抢掠,有你这么打仗的吗?”
刘公公谄媚而讨好的声音传来:“少爷,我少爷诶!你英明神武,那是孙吴在世。奴才什么人,在没侍奉你之前,也不过是一个放牛的娃娃,这种军国大事,又如何知道。自然不敢来摸你老人家的虎须,还是躲在城中保险。”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战棋
苏木定睛看去,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自己前几日画的那张山西地图正好放在一张小桌子上,大约是为了采光,桌子竟然挪到吴举人的窗户下面。
朱寿和刘太监各据一方,正玩着战棋推演。
再看两人面前都放在着一叠稿子,脚下甚至还有一把算盘用于演算。
看两人又是计算,又是甩色子的姿势,却是将整个战棋子游戏的规则都摸熟了。
战棋游戏的规则对古人来说非常负责,除了需要大量计算之外,还有观念上的差别。按照苏木想来,这姓朱的小子要想玩熟,怎么也得花上十天半月。
看他走得有模有样,苏木觉得自己倒是小看他们主仆二人了。
但就这么被他们给缠住,苏木还是有些恼火。
走上前去,喝道:“你们怎么又来了,快将桌子腾出来,我还要写稿子呢!”好不容易找到了点码字的感觉,正要趁手热多写几章。
正说着话,低头一看棋局,苏木“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对于战棋游戏苏木以前在电脑上玩过,也有些心得,基本的对局形势还是能够看懂的。
朱寿和刘大伴摆的正是宋金太原之战,他执红扮演进攻方,手握一千女真骑兵。
而刘伴则执蓝扮演防守方北宋西军。
朱寿的骑兵仗着机动力出众,攻击力强,不断穿插、分割、试探,使足了手段。偏偏那刘太监坐拥好几万兵丁,却不出城野战,龟缩在十几座城中死活不出来。
白表情了半天,结果敌人毫无反应,搞得朱寿非常郁闷,连声叫道:“你的步兵战斗力低劣,守城没任何问题啊。可兵法有云:不守无援之城。你们这里死守,等城中粮草耗尽,这仗也不用打了。而我骑兵部队责可以在城外四下补给,只需两月,饿也饿死你。”
苏木听得连点头,这个朱寿的水准不错,已经达到了军事发烧友的程度。
听朱寿骂,刘伴谄媚地笑道:“少爷,奴婢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可这一仗在历史上是怎么打的却也晓得。当年完颜银可术也就是使出你这一招,将兵力撒出去。宋军见敌薄弱,聚集重兵,妄想断其一指。却不想,骑兵机动力高,撒出去收得回,反形成局部优势,将宋军打得灰头土脸。就这样简单一招反反复复使,积小胜为大胜,竟将西军从头吃到尾,杀了个干净。既然如此,奴婢干脆就躲城里不上这个当。”
“你这阉奴,也读书?”朱寿苦笑:“可你躲在城里算怎么回事,如果不反击,不一样要败?”
刘太监却一脸正色道:“奴婢本就是个蠢货,就算出城也赢不了少爷,那为什么还要出来自找不痛快,反正奴婢就躲城里。”
“你……耍赖!”朱寿被刘瑾的无赖气得面皮发红:“你这么干,这游戏玩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出城,与我决战!”
“是是是。”刘瑾这才不情愿地将手头的部队调出城来与未来的正德皇帝决战。、
不得不说,明朝君主中军事能力排名第三的朱厚照在这上面确实有天分,虽然年纪还小,可战斗风格却极为犀利。
又走了几十步,就吃掉刘太监一千步兵,击溃了一支万余人的集团。
苏木倒是看得有了几分趣味,就抬了张椅子坐到一边。
朱厚照:“子乔,刘伴这阉奴实在太笨,北宋西军集团实在庞大,却不是他控制得住的。你也来试试。刘伴不是喜欢死守护吗,太原王廪的熙河军就交给他好了,反正也是个陪场子的。你来控制环庆军!”
苏木:“好,陪你玩玩!”
他就拿起色子,抛出一个四。也就是说,他这个回合可以控制的兵力总数是四个单位。宋军以一百人为一都,头领叫都头。历史上最有名的都头是打虎的武松武都头。
朱厚照抛出的是个六,六百骑兵飞快地从战场各个方向赶来。
因为两军相隔还远,没有接触,所以不用再抛色子。
否则,各人每个回合可连续抛三次色子:行军、开火、伤亡各一次。
又各自行军两日,部队终于接触在一起,战况开始激烈起来,计算起来也非常复杂。
参加者控制的步兵单位伤亡由掷骰决定,每回合受普通火力时伤亡比率计算公式为”20%乘以(1+掷骰数)=B“、每回合步兵受压制火力时伤亡比率计算公式为”40%乘以(1+掷骰数)=D“。得出的数字为阵亡人数。小数点之后四舍五入,不够五的算受伤,高于等于五的算阵亡。
至于重装甲步兵和骑兵的攻击力防御力不同,也设计出不同的公式。
比如重甲步兵的伤亡公式是"受弹部位的装甲厚度/(100+掷骰数)=A",当A小于等于1时为击穿。大于1时为无法击穿甲面。装甲厚度按照真实数据,单位为mm。正面击穿后即告失去战斗力。
这已经涉及到基本的四则运算了。
两人一边玩,一边飞快地打着算盘,又在纸上记录,玩了个不亦乐乎。
步兵在冷兵器战争时期确实悲催,连带着吃午饭的时间在内,苏木和朱厚照、刘太监玩了大约四个小时,战果是惨烈的。刘太监就不说了,反正是个摆设,苏木是部队不断积聚,又不断在未来的正德皇帝高度机动灵活的战术下被击溃。
很快,整个环庆军就被打得灰飞烟灭,三万多兵马做了亡魂。
“咦,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啊!”这个时候,屋中传来吴举人惊讶的声音:“刚开始老夫本以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游戏耍子,和真实战场没有任何关系。可仔细一想,苏木你设计的这个戏法将军队机动、士气、攻击力、伤亡率还有地形因素都考虑进去,并用数字表现出来。这,不就是真正的战场厮杀吗?朱公子也很有名将的风采啊,以区区千余人,竟在十余日间吃掉了三万多人马,哎……”
朱厚照哈哈大笑,学着苏木以前的样子,叫道:“看前方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杀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这一声偷师于苏木的京剧腔调,显得嚣张之极。
看见地图上已经溃不成军的北宋西军,未来的军事天才,未来的正德皇帝慷慨激扬,顾盼自雄,大有不可一世的架势。
苏木也是懊恼,说到底自己骨子里也不过是一个文人,这种沙场征战的东西,却完全没有天分。遇到这匪号大将军的黄毛小子,死得还真是难看。
看眼前局势,敌人全是骑兵,自己的步兵移动速度慢,集结困难,已是无力翻盘了。
刘大伴则不住鼓掌:“少爷果然了得,真真是摧枯拉朽啊,奴婢佩服,佩服!”
却不想朱厚照这一声得意的大笑却激怒了屋里的吴举人。
一声怒喝传来:“蛮夷,视我中华无人邪?”
这话已经有点上纲上线了,苏木这才回过神来,姓朱小子指挥的红军正是当年的金国女真骑兵。
本不过是一场游戏,落到吴举人眼里,却成了中华和外族人的战争,至于吗?
朱厚照也是一楞,忍不住回头朝窗户看了看:“这么复杂的计算,这么混乱的形势,子乔这个游戏可谓是高度还原了真实的战场,你这老先生也看得懂?”
里面还在骂:“又有何难,数术本是我儒门弟子的本业。蛮夷猖狂,今日不杀尔,誓不为人。秦凤军由我来指挥。”
然后,屋子里一声清脆的色子声响:“是一个九,西南角纵三横十二,纵四横七,纵六横九……九都人马各自向前行军。”
“老先生果然看懂了,不过,你指挥的秦凤军远在河内,等开赴在太原战场尚有千里。还没等到地头,早就被我吃光了。”朱厚照笑着说:“所以,你这个指挥在兵法上说不通。”
话还没说完,屋里就响起了吴举人慷慨激扬的声音:“即便前方有千难万险,即便九死一生。然,我大宋朝养士百年,仗节死义气就在今朝!”
他倒是入戏了。
苏木和朱厚照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说了一句:神经病!
不得不承认,吴举人玩这个游戏比苏木好强些,主要是运气好,每次扔色子都能扔出大点。
每回合出动的兵力多,攻击力强,战损也比苏木小。
不过,北宋缺少骑兵部队的后果是严重的,在军棋推演上,无论他运气如何地好到逆天,还是被朱厚照吃光抹尽。
到最后,老先生恼了。悲凉地大叫一声:“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奈何,奈何!”就将一口杯子从窗户你扔了出来。
看看天色不早,太子得意的告辞而去。
第二日,那姓朱的小子却没有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事,苏木倒是难得地得了个安静。
一切如常,早晨跑步。
吃过午饭,又写了两千字的稿子,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就同小蝶说了一声,出了门。
刚出大门走不了两步,就看到街边的一辆马车上探出一颗脑袋,正是郭鼠儿:“苏相公,这里,这里。”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遇到一个文化名人
夕阳染红了天边,这一天的寿宁侯府车马云集,热闹非常。
侯府位于京城西面,靠近中海。
这一片因为有北海、中海、南海,风光尤美,又是皇家园林西苑的所在。所以,这里又是京城公卿世家的聚集之地。
京城格局,正中心自然是皇宫和中央政府机关的所在,乃是中枢之地。
城中百姓则按照等级不同份居不同的区域,比如城南是商业区,住的都是商贾;城北的居民多是匠户、兵丁;城东则多是破落户。
因此,京城有句玩笑话是这么说的:兵丁匠户住北门,达官贵人在西门,有钱人在南门,地痞流氓在东门。
寿宁府占地颇光,地势也高,站在府中的楼台之上,极目望去,就能看到南海那一汪粼粼波光。碰到天气好的时候,竟然能看到西苑里的太监和宫女门。
与皇家为邻,侯府有雕梁画栋气势恢弘,自然而然地带着一丝贵气。
实际上,张家如今在京城贵人当中也算是排名第一了。
说起张家在以往不过是中上富户,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张侯的父亲早年是做过一任四品知府,后来客死在宦途上。而张鹤龄也纨绔胡闹不喜欢读书,没有功名在身,没办法做官,无论怎么看,这张家算是衰落下去了。
明朝官场有个严格的规定,非进士不得为官,非翰林不得为相。
即便是不在编制非朝廷命官的从七品县丞,也得有举人功名。
所以说,要想进入官场,唯有科举这一条路可走。
否则,就算是你的当朝首辅的儿子,没有功名,也是平民一个。
如此,就最大限度地保证向上通道不被阻塞,保证统治阶级能够源源不绝地吸收新鲜血液。
所以,不管怎么看,张侯读书不成,即便他父亲生前做过再大的官,张家也要从士绅阶层中除名了。
可如今的张鹤龄不但被封为寿宁侯,还摇身一变成为京城贵族的首领,就其原因那是因为张家出了一个优秀的女人——当今弘治皇帝的皇后张皇后。、
拜张家良好的家庭教育所赐,张皇后聪慧宽厚,六宫敬服。
特别是在她生下当今太子朱厚照之后,地位越发稳固。
如今的弘治天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坊间甚至有传言,今上的寿元也就三五年的光景。等到天子大行,新君登基,张侯就是货真价实的国舅。
张家当为海内第一豪门。
如今的寿宁侯府已经到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光景。
即便张侯实在不堪,甚至为了私人恩怨将大名鼎鼎的李梦阳陷害入狱,然后无数正直君子扼腕叹息,深为愤恨。
可京城中有士千万,自然少不了无行文人厕身帮闲,投机取巧。至于官僚集团中,也有不少郁郁不得志的中下级官曲意结好,要抱这条粗大腿。
现在的张侯爷春风得意,只觉得这世界上天老大,第老二,皇上老三,他张鹤龄怎么这也是老四,余者皆不被他放在眼里。
不过,这人即便混帐,可为人却是至孝,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
这次张母病体痊愈,张鹤令就设下盛宴庆贺,京城中有心攀附之人都备下厚礼,欲讨张母欢心。
只要讨好了张母,就是讨好了张侯,就是讨好了张皇后和储君。
因此,这个时候的侯府各院子都摆了酒席,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同京城其他公侯府邸的秩序井然庄严肃穆不同,张家本就是不是什么世家望族,没那么多讲究,也没有所谓的贵族的底蕴。
到处都是劝酒的人,就连张家人也加入其中,不住大声吆喝:“吃酒,吃酒,若你瞧得起咱们侯府就干了这杯!”
“宫检校,干杯!”
“大家伙都高兴点,咱们侯爷最喜欢热闹啦!”
气氛显得无比的热烈。
苏木看得好笑,这个张鹤龄果然是个没文化的,眼前这情形还真有点像后世爆发户的宴会。再看看这席间,也没有什么大人物,多是秀才和从七品的官员。
苏木的请贴上写的是《万花楼》的字号,张府也没怎么盘查。实际上,张府求的就是一个热闹,来的人越多越好。
京城各大楼子出名的清馆人都来了,这些演出团体专业度都高,自然要带着乐工、服装、道具之类的跟班,苏木就是以这种身份进来的。
很自然地走到了最里面一进大得惊人的院子里。
这地方看得出来原本是一间大花园,后来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被拔掉,平整成一块大平地,上面铺着光滑的青石板。正北面是一座一人高的大戏台。除了这座高台,西面还有一座,却小了许多,只半人高。
两个戏台之后的两排房屋则是各楼清馆人的休歇场所,估计都已经到齐了,里面有丝竹之声隐约传来。
戏台前的空地上已经摆了十几张桌子,已经坐了不少人。
看这些人的穿戴,多是有官职在身的。就算是便装的,也是气度雍容,显然身份不凡。
其间还有不少女眷,不过,都用轻薄的纱帐围成小间。纱帐上还休着不少蝴蝶蜜蜂和花儿什么的,微风吹来,那些小昆虫们都好象是活过来似的。
看来,这进院子里的都是侯府宴会中最尊贵的客人,却不是普通人能够进来的。
苏木正要找个小厮问《万花楼》的人在哪个房间,就听到那边的纱幔围成的酒席里有人笑道:“明卿,你前几日替《罗衣馆》燕娘所作的词曲,我已经听过了,当真是优美隽永,本官自问是作不出来的。如今你那一首《采桑子》已然名动京,直如以前的江南,有井水处于皆唱龙词。不过,我也不过在其他地方听过这曲,却不知道今日由燕娘唱来又是什么光景。我是非常期待的,各位大人,今日,见到原词作者,再加上燕娘这个原唱,当浮一大白。来来来,满上此杯,敬龙明卿!”
这话一出,那边众人都同声大笑:“好,李大人说得在理,久闻龙明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风流人物,来来来,咱们敬明卿一杯。”
听人提起龙在的名字,苏木倒是留了一意,就朝前走了几步,来到席前,隔着纱幔看过去。
就看到席上坐了不少人,为首是一个身着大红正六品官袍的中年人,此人应该就是众人口中所说的李大人了。
至于其他人,也都有官职在身,身上官服或青或绿或红。
唯一白身的则是龙在,不过,这家伙一脸的骄傲,倒显得卓而不群,又或者是故意如此。仿佛不这样,就不能显出自己乃是青年一代的文坛宗师一样。
龙在举起杯子同众人饮了,然后回头朝那李大人淡淡道:“李大人谬赞了,小子乃是文坛后进,怎比得上若虚先生的诗书双绝。今日黄昏秋夜,已有星斗依稀。却叫小子想起若虚先生的诗句,尤其那句‘名月怜团扇,西风怯绮罗。低垂云母帐,不忍见银河。’,却是非常应景。以龙在看来,若虚先生的诗词,当不在七子之下。且先生的书法险峻特,便称当世第一也不为过。”
龙在以“若虚先生”称之,而不称其官名,显然是将自己同他摆在同一个层次。
换成其他人,早就心中恼怒。
可他提起那李大人的诗句,却正好搔到痒处。
李大人也是得意,哈哈一笑:“当不起,当不起。”
听到这首诗,又听龙在叫那人的名好,并谈起李大人的书法。苏木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人:原来是他,这都是巧了。此人在弘治、正德年间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历史人物,且在明朝书法世上站有一定地位。虽然现在的官职不高,可在士林中也是一个宗匠级的人物。
这人就是李士实,字若虚,南昌人,成化二年进士,如今乃是太常寺寺丞。
后来,又到江西做过一任知府,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同宁王勾结在一起,替宁王出谋划策。
其后,又调回中央,出任监察院右都御使。
寰壕乱时,宁王谋反,他又做了内应。
正德皇帝平定叛乱之后,李士实伏诛。
看眼前的情形,这个李大人还没有同宁王勾结在一起。而且,这一时期的宁王虽然有反心,可刚继承王位没两年,力量薄弱,反迹未露,虽有野心,却未付诸现实。
说起李士实,在明朝弘治、正德年间的文化界也算是一个一流人物。
他的诗词也就罢了,不过是准一流,落在苏木这个现代人眼中,也是个庸手。不过他的书法却是非常了得,瘦、险、丑、怪开一代新风。
苏木本就是一个书法爱好者,以前也看过他真迹的影印本。说句实在话,真是不错,间架结构扁大,又独特有娶,有点庞中华硬笔书法的味道。
估计庞中华在创硬笔书法的时候,也受了他的影响。
当今的诗词准一流,书法大家来参加这场宴会,只怕并不是仅仅来凑个热闹的缘故。
最大可能是来做这场京城清馆人之间的歌舞表演的评判,属于后世特约嘉宾的角色。
太常寺掌管礼乐,这个却是他的本行。
今天居然能够在这里遇到一个文化名人,倒是巧了。
第二百二十章 这个人我倒是知道的
不得不承认龙在虽然显得傲气,可刚才同李士实大人说话的时候,应对有据,不卑不亢。并不着痕迹地恭维了李大人一番,使得宾主尽欢,正符合这个年代人们对所有不羁名士的审美品味,一时间,竟抢去了满座的目光。
可落带旁观的苏木眼睛,却是微微撇了撇最。这人从头到尾都显得虚伪,按照现代的说法,非常“作”,看得多了,心中也是厌烦。
既然知道他已经来到侯府,苏木也懒得在偷窥下去。
正要走,却看到小环从那边过来。
看到苏木,小丫头面色带着慌乱,真要开口唤人,苏木朝他摆了摆手。
小环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寿宁侯府,来的都是大人物,却不是自己能够大呼小叫的地方。
忙闭上嘴,快步走到苏木身边,低声道:“苏公子,快……”
苏木也压低声音:“小环,怎么了,别急,慢慢道来。”
话刚问出口,旁席的李士实收起笑声,又道:“今日寿宁侯设下盛宴,明面上看来是庆贺张侯母亲病体痊愈,实际上这其中却有新旧花魁之争的趣事。说是遍请了京城所有出名的清馆人,其实来的人都是为燕娘和云卿而来。明卿,听说这燕娘是你的红颜知己。当初燕娘来京城之时,本籍籍无名。可在你几首词曲一出,就助她拿到花魁头衔。到如今,燕娘可谓是红透了半边天。云卿以前也是色艺双全之辈,自败于燕娘手下,已经退隐了半月。这次突然高调复出,相必是都了高人之助,要与你打擂台。否则,她也不会过来自取其辱。明卿,难道你就不担心?”
大家也是一阵轻笑,同时出声询问。
听到他们扯到新老花魁头上,苏木也竖起耳朵听过去,倒没注意到小环说了些什么。
还是那句话,任何一个京城名妓背后都又一个高水准的创作团队。和后世明星独领风骚不同,明朝的名妓背后的词曲作者大多是当世名家,且随着清馆人这个传播工具,将自己的名气进一步扩大开去。
而这些名士和名妓女的关系也很是暧昧,说好听一点是互为异性知己,难听点就是朋友兼情人的关系。
正如明朝末年的钱谦益和柳如是,冒襄和董小宛,侯朝宗与李香君一样
这一点,也是一桩雅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不是少年才子,名动天下的雅致士,名妓们才懒得理你呢!
听众人这么问,龙在却端起一杯酒凑在嘴唇边上,却不饮,好象是在嗅着黄酒那股独特的香气,将架势端到了极处。
一个青年官员道:“看明卿的模样,定然是有了十成把握。就你刚作不久的那阕《采桑子》,以是我朝百年以来难得的精品,别人就算再作,也好不过你。说句实在话,我倒是希望那云卿能够求到一名作与明卿分分高下,如此也不枉来此一遭。可惜云卿姑娘却……看来,今天是看不成这场热闹了。”
这人话中有话,立即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就有人喊道:“弘甫兄弟可有消息,就别卖关子了,快快道来,那云卿姑娘可是另外求了一首诗词,作者又是何人?”
“对,弘甫快快道来。我听人说,云卿这次求杨用修做了一首词,可是真地?”
“啊,杨慎啊,此人之才不在明卿之下,今日可就热闹了?”
一听说是杨慎,大家都是一阵哗然。
那个叫弘甫的人却笑着摇了摇头:“各位却是想差了,且不说杨慎尚在巴蜀。也不想想,这次乡试乃是杨廷和大人的大宗师,而明卿又参加了这场秋闱。明卿肯定是会中举的,到时候,就是杨大人的门生。如今,乡试桂榜都还没有出来,如果杨慎给云卿姑娘做词为戏,岂不是说他与明卿有旧,为了避嫌,断不能做出这种事来。”
众人纷纷点头:“正是,正是。”
又催促着说你若有确实消息,就别调人胃口了,却不知道是哪个大名士亲自出手要与明卿切磋交流?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让人注意的事情,大家都有极高的兴趣。
那个叫弘甫的人笑了笑,得意地说:“这事我已经打听得清楚,云卿姑娘并没有请什么名士,实际上就算请,一时间这京城中也找不出一个能够在诗才上胜过明卿的人来。这次为云卿写词的却是一个保定来的秀才,听说叫什么苏木苏子乔。”
此言一出,大家同时摆头:“原来是个无名小卒,没意思,没意思了。”
“咦,这个人的名字我好象听说过。”一个人低头皱眉沉思,却死活也想不起这人是谁。
龙在突然一仰首将那杯酒喝尽,道:“好酒,绍兴十五年的女儿红,果然不错,哈哈,哈哈!”然后放声大笑起来:“原来是苏木,这人我倒是知道的。”
语气中满是轻蔑。
“那是谁?”
龙在笑得更是响亮:“说起这个苏木,和我倒是一些交往,上次在通州与我同期参考,还在一场文人雅集上胜了我一场。”
“啊,记起来了,原来是那个文抄夫啊!他竟然还敢写诗作词,荒唐,荒唐!”众人同时想起苏木这个人,这段时间,苏木抄袭的名气在京城很是响亮,只要是在官场和文坛的人,都或多或少听到过这事。
一听到说这个声明狼籍的士林败类居然厚着脸皮再次找上龙在,所有人在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乐得前伏后仰。
然后叹息着说这个云卿也算是色艺双全,实力出众。若不是如此急着复出,再等上几月,求一个大名士为自己写诗作词,未必没有反败为胜。
如今却找苏木这个文坛骗子来帮忙,定然是失心疯了。
这人就是个败类,连抄袭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估计也没有什么才情。
而燕娘身后却站着龙在这个大家。
实力对比悬殊,这一场根本就没办法比啊!
……
苏木在旁边听得脸色铁青,看来,今天是真的来对了。否则,以龙在的小人心性,也不知道在背后会说自己多少坏话,再任由他诽谤下去,自己也不用在这世上生存下去了。
正恼怒中,旁边的小环还在不住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小声喊:“公子,公子。”
苏木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淡淡问:“小环,什么事?”
小环又是恼火又是担忧:“刚才说了半天,公子都没听到啊?我家姑娘,我家姑娘……”说着说着,她眼圈一红,眼泪就要掉下来。
苏木感觉到一丝不好,沉声道:“别急,快说。”
小环:“我家姑娘实在是太紧张了,说话声音都在颤,以她现在的模样,等下还如何登台,公子你快过去看看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神似
苏木一惊,当下也无心在这里呆下去,就随着小环到了小戏台后面的一个房间里。
只见云卿正呆呆地坐在那里,嘴唇正轻轻颤着。
饱满的胸脯也剧烈起伏,满屋都是她急促的呼吸声。
而乐师们都停了下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苏木也没想到云卿怯场了,作为京城曾经的花魁,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至于吗?
不过,一想也可以理解。花魁复出可是大事,而且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再次落败,就会成为一桩笑谈,以后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而今天,她将要面对的可是名满江南,号称江南第五才子的龙在龙明卿。
苏木走上前去,叹息一声:“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
“别说了,别说了。”云卿却叫了一声,喃喃道:“我不该来的,我不该来的。”
语调听起来怪怪的,带着明显的颤音。
苏木却哈哈一笑,很随意地道:“可是觉得我所做的词不好。”
“不不不,那是……那是很好的。”
“那你怕什么?”苏木更是神色如常,道:“你和燕娘都是千年的狐狸精,又何必在我面前说《搜神记》呢?现在你是普通人,她是花魁。光脚还怕穿鞋的,紧张的应该是她呀!”
这句话脱胎于后世的一句网络用语:都是千年的狐狸,又何必在我面前说《聊斋》?
《聊斋志异》这书是清朝的,现在还没出现。
说起志怪故事,苏木记得的就只有《搜神记》这本唐人小说。
听到苏木话中带着狐狸精三字,众人都是面上变色,小环也是涨红脸,正要发怒,云卿却“咯”一声笑起来。
“都是千年的狐狸精,何必在我面前说《搜神记》,咯咯,这话有趣。”
这一笑,当真是笑颜如花,连苏木都略微失神。
再看她的神情间,又哪里有半点紧张之色。
苏木本打算再从后世的网络上找几个笑话出来逗她笑,以缓解紧张情绪。可万万没想到,这古人的笑点如此之低,这么冷的笑话她都能笑出来,真真让人失望啊!
就在苏木进屋来的这半天,院中有陆续来了不少客人,很快,那十几张桌都坐了,满座衣冠。
等苏木和云卿说完话,那边就过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个头颇高的二十来岁青年,正恭敬地扶着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夫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出来。
这人身着鲜艳的蟒袍,不用问,正是寿宁侯张鹤龄。至于他扶着那个个老夫人,应该就是张侯的母亲当今弘治皇帝的老丈母张老夫人了。
见主人家过来,众人纷纷地身施礼。
张鹤龄将母亲扶到主席,就朝众人团团拱手,然后学着读书人的模样文绉绉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估计这番说辞是先前准备好的,可背到后面,他却记不太清楚了,憋了半天,才说道:“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别客气哟!”
就昂然朝李士实和龙在那席走去,坐下了。
听到这句“吃好喝好”,云卿又“咯”一声笑起来。
苏木也是宛儿:这张侯就是个没文化的,如果不是因为和皇帝家是姻亲关系,估计也就是个乡下恶霸土财主。这人怎么同……
主人家一落座,宴会正式开始,山珍海味如流水一样送上来。
大戏他器上的歌舞也开始了,京城各有名的清馆人轮番上阵,都拿出真本事来卖力表演。
至于新花魁燕娘的节目则被安排在倒数第二的位置,算是压轴。
而云卿则在最后,毕竟,她和燕娘的新老花魁之争乃是今天晚上最后的大**。
其他人的节目究竟如何,苏木也不感冒,反正都那样,他真正关心的是云卿和燕娘的最后决战。
而且,他刚才看了张鹤龄,就觉得这人十分的眼熟,总想不起以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可实际上,今天却是第一次见面。
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呢?
苏木想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心中叫了一声:“对,这家伙有些像朱寿那个熊孩子!一样身高臂长,还有那骄傲荒唐的神情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苏木这个感觉还真是对了,毕竟,朱厚照就是张鹤龄的亲侄子。
民间有种说法:侄儿像母舅。
朱厚照身上带着张家的基因也不奇怪。
估计,未来正德皇帝荒唐胡闹的性子,也是从他这个舅舅身上继承来的。
……
酒过三巡,随着个楼的名妓们不断登场,宴会的气氛也达到了最**。
张侯是个精力旺盛之人,端了酒不断在席间穿梭,又不停跑母亲那里去同自己的亲娘说话。
这个时候,眼见宴会就要结束,他就走到张老夫人身边,低着身子笑道:“娘,今天晚上的节目可还满意。母亲本是诰命夫人,年轻时最喜欢诗词曲子,儿子今天将京城最最有名的清馆人都请过来了。”
张夫人病体刚愈,面色还有些发白。但心情却是极好,道:“孩儿你有这份孝心,我这个做娘的心中也是高兴。其实啊,为娘这病是活活被你气出来的,如果你以后不那么胡闹,自用不住请这么多人过来哄我开心。”
张侯却道:“娘教训得是,不过,娘一向喜欢诗词曲儿,只不过为人节俭,不肯请人过来唱而已。儿子这一胡闹,却促成了这桩盛事,看到娘这么高兴的样子,儿子以后还得胡闹几次,办这个几个会儿。”
“你……”张老夫人气得笑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身边几个丫鬟小子想笑,却又不敢。
张鹤龄见母亲发怒,忙道;“娘,都是儿子的错,你且看,现在出场的是《罗衣馆》的燕娘,唱的又是你最喜欢的龙明卿所做的词。”
张老夫人一听说燕娘出场,立即来了精神,顾不得责骂儿子,定睛朝台上看去。
只见,音乐声中,一个二八佳人娉婷而来,在台上翩翩起舞。
她立即看出了神,忍不住感叹:“好女子,身若无骨,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果然不错,当得起花魁这个名头。”
音乐声中,燕娘双袖如同流云飞舞,一开口,就是澄澈干净的嗓音。
正是一阕龙在的《采桑子》:
每逢胜景偏惆怅,莫问何求。孤影难留,寄向天涯都是愁。
山川好处凭谁说,尽在心头。试问知否?万里无言一醉休。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今天就到此刻为止吧
看到燕娘的舞蹈,苏木有些吃惊。
老实说,他对舞蹈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仅仅还停留在能够分清街舞、探戈和华尔兹的程度。可眼前这个女子的舞艺实在出色,尤其是那身体的柔韧度更是超越的常人的想象,可见世人所说的此女能够在一个盘子上跳舞的传言非虚。
光舞艺着一项,燕娘已经先声夺人,云卿要想在这上面出彩已经没有可能,提前就败了一阵。
再听到她干净的嗓音,苏木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云卿的声线如何,可就算再好,也不过同燕娘打成平手的地步。
京剧讲究的是念打做唱,这四项是一个艺人的基本功。如今天这种表演,念白是不需要的,打是身段,这一项燕娘完胜。做是舞台表演,这不好说。唱功,燕娘确实不错。
云卿要想胜出,的确有些难度了。
等到燕娘唱出龙在所写的《采桑子》之后,苏木更是大吃了一惊。
这首词的上半片倒还寻常,可等到“山川好处凭谁说,尽在心头。试问知否?万里无言一醉休时。”却将整首词的意境烘托出来,将那羁绊旅清愁,少年心事点得透了,当真是欲说还休,只一醉解忧。
“这个龙在的词句文字功夫真是好生了得,所写的每个句子都带着一股强烈的美感,格调也高。”苏木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一点。
在曲子词的优劣这一场,难道又要败了?
不可能,不可能,龙在这首词虽然好,表面上看来,在明词中也算不错。可为什么没能传诸后世,被后人所传唱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木忍不住回头看了云卿一眼,却见得云卿的神色明显地显得紧张起来,小手紧紧地攥着手帕,额头微微出汗。
正在这个时候,台子上的燕娘又开始第二遍演唱。
苏木在心中又将那首词过了一遍,突然笑起来:原来如此,险要些被龙在这小子给唬住了!
说句实在话,龙在这词在技巧上是非常高妙,甚至还带着略微的宋风余韵,给人一种强烈的即视感,总觉得以前在什么地方读过听过。
也就是说,一般人在第一次听到这首词的时候,首先就被这辞藻之美给吓住了。
但只要你再听一遍,就会觉得这东西实在没什么了不起。词是美,可没有灵魂,缺乏真正触及灵魂的东西。恰如一个绣花枕头,只要拨开表明的锦绣,里面却是丑陋的败絮。
在以前,苏木觉得这个龙在才华出众,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可今日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这就是一个貌似才子的普通书生,特别是诗词这一项而严更是如此。打败这么一个纸老虎,实在是没什么挑战啊!
“这种词,非不能为,是为不屑。别说是这个年代的大家,就算是一个现代人,只要沉下心研究一段时间,掌握了古诗词的写作规律,也能写得像模像样。龙在,今日就让我将你才子的假象戳破吧!”
想到这里,苏木的心绪安宁下来,朝有些恍惑的云卿平静地一笑:“云卿姑娘,该你上场了,今天,我们赢定了!”
云卿先前被苏木的冷笑话弄得笑起来,心头的紧张好了许多。可现在一看到燕娘超水平发挥,又有些担心。可一见到苏木平静的神情,她心中最后一丝忐忑也消失不见。
回头也是一笑:“定不负公子那首绝妙好词。”
这个时候,燕娘的表演总算结束。
同苏木当时的反应一样,在座众人都被龙在这首曲子词的辞藻之美给震住了,再加上燕娘的表示实在出色,顿时彩声连连,不少人都摇头晃脑地回味着这首词的妙处。
见自己的词博得满堂彩,龙在脸上的傲态被得意所代替。
身边几人也同时道:“佳作啊,佳作啊,虽然前一阵子已经听人唱过明卿这词。可今天却是第一次听到燕娘的唱腔,也只有燕娘的嗓子和舞姿才配得你的杰作,才能相映成辉!”
这话一说出口,满座众人都纷纷称是。
无论怎么看,燕娘的表演都是今日晚宴的压轴戏,最**。至于花魁之争,大家也不在意,都这样了,还用比试吗?
至于云卿,已经被所有人自动过滤掉了。
她唱也罢,不唱也罢,也不打紧。
就算在表演,难不成她的嗓子和舞姿还能好过燕娘。
她要唱什么词,所唱的词系何人所作也是无所谓。龙在的作品如此优秀,要想胜过他除非七子、唐伯虎和杨慎出手。
也罢,今天的场景如此热烈,自少不了背景音乐,就让她唱下去好了,只要不是太闹的话。
在张鹤龄和张老夫人那一桌。
张老夫人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好词,好词,这个龙明卿果然是年轻一代最好的诗词圣手。”
张侯见母亲开心,也是极为高兴:“只要母亲你喜欢就好。”
张老夫人病体初愈,用手锤了锤腰,笑道:“年纪大了,坐了这半天,腰肋饱涨,却有些经受不住。”
张鹤龄慌忙扶起母亲:“娘,你也累了,儿子这就扶你回屋休息。”
“好。”
毕竟是当今皇后的母亲,张老夫人这一站起来,又是丫鬟又是小子一大群簇拥着,动静不可谓不大。
众人今天来这里凑热闹主要是为了投张皇后之好,既然正主儿要走,这一场宴会也到了要曲终人散的时候,大家都站起来,纷纷拱手施礼。
张鹤龄哈哈笑道:“多谢各位今天买我有个面子,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话。”
话说得很粗,大家都是面带微笑,人说张侯不读书,果然如此,身上的草莽之气却是重了些,有失体统。不过,外戚嘛,都不如此?
这个时候,云卿已经登台,丝竹这声轻轻柔柔地响了起来。
《采桑子》本是小令,用的乐器也多是弦乐和管乐,又婉转轻约,声音也低,顿时被这一片噪音给压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那是今生,乘风而去
按照表演的程序,每个清馆人上台之后,得先表演一段舞蹈,然后才开始唱曲。
问题是眼前这种情形,不等这段舞蹈表演结束,只怕张老夫人就已经离开了。她才是这场宴会的中心,按照后世的说法,拥有最后解释权。
世人都是趋炎附势之辈,尤其起今晚来张府讨好的众人,自然以张老夫人马首是瞻。
她喜欢你的曲子,你就是今天晚上的第一,你就是新的花魁。
苏木这个时候正站在舞台旁边,一看场下的情形,就暗叫了一声不妙。
回头一看,那云卿已经彻底楞住了,站在台上,竟然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心中一急,就一个健步跳上台去,走到为首那个老乐师身边,低声喝道:“直接开始唱词,就别来这么多过门,也不要跳舞了。”
这个老乐师是拉胡琴的,在乐队中负责走旋律,无论他拉出什么曲子,别人都会跟着这主旋律走,算是事实上的指挥。
听到苏木这一喝,老乐师点点头,手一用力,就是一道长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高音,无限拔高,直冲到九天云外。
这一声实在太高,刺得众人耳朵一阵嗡嗡乱响。
场面上突然一静,所有人纷纷转钻过头来。
张老夫人也忍不住捂住耳朵:“好刺耳!”
张鹤龄大怒,喝道:“什么玩意儿……娘,娘,你还好吗?”
这个时候高音终于停了,然后是一段幽咽绵长的乐曲。
张老夫人;“没事,没事,不打紧的,音太高了。”
张侯爷是个孝子,立即指着台上大喝:“混帐东西,卑贱的戏子,来人啦,叉将下来!”
在绵长神情的胡琴声中,戏台上的云卿檀口一张,以女子中少见的层次丰富的中音唱道:“海天谁放冰轮满,惆怅离情。莫说离情……”
这个时代的人唱曲子词,多以洞箫和笛子,那是因为时人小令多表现相思、乡愁、羁旅之类的情怀,管乐专以悲愁为胜,是标准的配器。着一点在唐诗宋词中表现得最为明显,所谓“羌笛何须怨杨柳”、“玉人何处教吹萧”。
可大家却没想到用胡琴来表现这种小情小调,在悲苦处却是如此强烈,如此厚实,如此蕴意丰厚。
而且,听这开头两句,竟然也是《采桑子》。
龙在的这首《采桑子》如今已经是名满京城,这个云卿偏偏要选同一词牌来打擂台,这事倒是有意思了。
难道她有所依仗,或者说这词作得极好,《万花楼》有着强烈的自信?
也不知道此刻的龙明卿作何感想?
一时间,所有人都饶有兴味地静下来,回头看着龙在。
那边,张鹤令还在大喝,让手下去将云卿等人给拉下台来重重责罚。
旁边的张老夫人却突然大起声音:“住手!”
“娘……”
“这词,为娘好生喜欢,你们都安静,让老身听完。”张老夫人本是狂热的曲子词发烧友,年轻时知道书达礼,只听了云卿一句曲子,就识得其中的厉害:“好一个莫说离情,好,莫说离愁,又如何分解呢?”
忍不住轻叹一声。
《采桑子》本就不长,只片刻,就唱完了。
“海天谁放冰轮满,惆怅离情。莫说离情,但值良宵总泪零。
只应碧落重相见,那是今生。可奈今生,刚作愁时又忆卿。”
……
这首《采桑子》是清朝词人纳兰容若的代表作之一,也是清词的扛鼎之作。
一般来说,一首词分为上下片。
上片写景,铺垫情绪气氛。
下片则写情,点睛。
这首《采桑子》也不例外。
一开始,词人就将整首词的背景放在一个满月的夜晚,
又是良宵月圆之夜,可惜月圆人难圆,我又想你了,心里泛起阵阵苦楚。每一次都是这样,良宵佳节,却让我一个人孤单的度过,一次又一次的清泪满面。好想和你再相见。
隐约中让人仿佛看到诗人矗立在夜色之中,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叹息。胸口前襟,满是点点相思之泪水。
到了下片,这份酝酿中的情感彻底爆发了。
只有去你现在生活的天界,才能相见么?是今生么?可惜今生无缘上天界,被捆缚在愁绪里,一次又一次的想念你。我想你,很想你。
……
突然间,张老夫人想起了年轻时与丈夫初识的情形,想起丈夫宦途冲冲,离开家的那晚,不也是如此情形。
月圆人分别。
又是离情。
总是离情。
那就是今生,那就是你与我的人生啊!
……
眼睛被泪水模糊了。
舞台上,云卿已经唱完第一遍,然后身姿优美从容地舞蹈。
动作也不大,就好像十四五岁的懵懂少女,满怀春愁,在后花园里慢慢走着,直到融化在那一片明亮月色里,随风而逝,耗尽青春。
没有人说话,都沉浸在高妙的意境之中。
抛开刚才这打动人心的小令不论,说句实在话,云卿的舞蹈显得非常安静,动作幅度也是极小,不像先前燕娘那样夸张地扭腰伏地,只缓缓地转动,挥舞着长袖。
可正如此,却别具一种典雅的美。
云卿采取的是循环往复的演唱风格,毕竟,一首词也就那几句话,需要唱上两遍才好。
于是,第二遍演唱开始了。
她还在台上一边歌唱一边旋转,白色长袖也如翅膀一样张开飞舞,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这袖子到最后竟夹带着呼呼风声,云卿整个人都仿佛要乘风而去了。
“海天谁放冰轮满,惆怅离情。莫说离情,但值良宵总泪零。
只应碧落重相见,那是今生。可奈今生,刚作愁时又忆卿。”
随着最后一句唱完,云卿终于旋转到不可控制,整个人和着那一团如云飞袖,斜躺在戏台上,泪水如泉水一样涌出。
她也彻底出状态了,感觉这一方舞台就是整个世界,而她却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其他乐曲都已经停了下来,只那个老乐师的胡琴还在幽幽拉着,声音越来越低,终至渺不可闻。
……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微风吹来,酒席间灯火闪烁。
抬头一看,竟是满天月色。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甘心,还不算完
相比起先前燕娘唱龙在那首词时满堂彩的情形,眼前却是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曲子词在南北宋朝时已经发展到最顶峰,后人再怎么写,也不过是班门弄斧。就明清文学而言,小说才是其标志性的体裁。涌现出诸如四大名著等大作,涌现出如曹雪芹、施耐庵、罗贯中等小说大家。
纳兰性德能够以诗词与这些巨人并肩,可见他在诗词上的造诣不让宋人。
尤其是这首《采桑子》更是清词中的经典。
经典之所以成其为经典,自有其独特而打动人心的魅力。
大家回头再去看龙在那首词,只觉得浮华轻佻,却是不堪入目了。
而燕娘的歌舞,更是以技巧胜,有卖弄身段色相之嫌。同云卿那如同奔月一样的起舞清影比起来,却是恶俗到叫人无法忍受。
这个龙在偌大名气,其实仔细一想,也就是手熟,能写些华丽的词句罢了,其实他的东西并没有多好,我只要用心,也能写出来的。
几乎在同一刹那,所有人都这么想。
自古文人相轻,那是要看对象的。如苏木刚才这首《采桑子》的高妙境界,大家自然是只有仰望赞叹的份儿。可龙在那样的诗词,却不难达到,不轻时你轻视谁?不轻视你,怎么显出我的本事?
人心就是这么微妙。
正如苏木先前所说的“龙在,今日就让我将你才子的假象戳破吧!”,龙在今天是彻底地从神位上跌落下来了。
……
云卿依旧斜躺在台上,头靠着伸出去的右臂,眼睛里沁着泪水,闪亮地看着旁边的苏木。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舞艺歌技达到了平生从来没想象过的高度,这也是她一辈子都在追求的境界。
却在这一刻,真实体悟。
任何事物达到极至,那就是近乎于道了。
千古名篇加上云卿的神灵附体般的演绎,苏木虽然早就知道这首《采桑子》是极好的,可现在看来,依旧被深深地迷醉了。
这个舞台好象已经被眼前这个小女人彻底控制了,那身段不就是后世戏剧中的大青衣吗,那云袖,那忧伤的吟唱,不让后世的大师。
……
台下,张老夫人的眼泪流了出来。
张鹤令是个夯货,也识不得这曲的好处,顿时慌了神,叫道:“娘,你怎么了?”
这一声吼,总算让大家从那词中的意境中醒过来,然后就是一片“好!”
张老夫人抹了抹眼角,突然微笑:“真好,真好,天籁之音,真是个好女子啊!孩儿,你的孝心我知道了,这曲子我非常喜欢。”
张侯咧开嘴笑起来:“娘说好,那自然是最好的,这什么楼的,不错,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叫好声自然包括旁边龙在那一座的人,既然张侯母子都说好,他们自然不会例外。想比起张侯,龙在算个屁。
再说了,人家云卿这首词的质量摆在那里,那是客观事实,你龙在写得臭被比下去了,须怪不得别人。
一时间,赞叹之声不绝于耳,满场都是:“天下第一”的感叹。
到这个时候,在大家心目中,这万花楼的云卿姑娘的光彩已经彻底将燕娘盖过了。
这才是真正的老花魁,实力果然超群!
就连当晚最大的名士李士实有意无意地看了身边的龙在一眼,然后点头:“不错,确实很好,国朝百年,如此佳作却没见过,也不知道这云卿姑娘所唱的《采桑子》是何人所作?”
他这一声感叹,惊醒了众人,于是,就有人大声问:“云卿姑娘,你唱的这首词作者是谁?”
张鹤令:“对对对,谁写的诗,速速报来!”
听到大家这么喊,龙在一张脸变得铁青。
不得不承认,云卿所唱的词实在太美,自己就算再写一辈子,也写不出这种妙手偶得浑然天成的诗句。这样的诗词同技巧无关,乃是天分。
在这种梦笔生花的天赋面前,你连颓丧的余地都没有。
这一刻,他只想拂袖而去,离开这个让自己丢尽面子的地方。
这个时候,台上的云卿这才站起来,朝大家盈盈一福,又朝身边的苏木一施礼,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回张侯,回各位大人,各位先生的话。妾身刚才所唱的曲子词,乃是保定府秀才苏木苏相公新作。”
……
先前,龙在一桌众人已经从龙公子口中知道云卿唱的是苏木的次,可其他桌上的宾客不知道,自然忍不住要问。
“苏木,不就是最近京城风传的文抄夫吗?”
“这词如此之好,不会是抄的吧?”
“不可能,不可能,前一次龙明卿说他那首词是抄袭,或许还有人相信,毕竟实在是写得好。可今天这词,比起上次,甚至还好上一分。光一首好词,或许还让人心生疑窦。可这一首也是如此之好,就算他要去抄,也不找不到地方抄去。”
“没错,没错,一首好诗词,或许还有沧海遗珠,未能流传于世的可能。可一连两首可能吗?若是我等能写出这样的诗词,早就拿出来示于世人,只用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天下,又怎么可能被人忘记?”
……
如此一想,大家都觉得这几人说得有理。
无形中,都觉得苏木抄袭的恶名好象并不像街谈巷议那样,或者,这其中有蹊跷吧?
这些人的议论一字不漏的落到苏木耳朵里,看来,今天的效果是出奇的好,有望洗刷自己身上的污名,苏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朝众人长长一揖:“苏木见过各位!”
“这士子不错,果然是个风流人物,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写出如此感人肺腑的诗词啊!”张老夫人抬头看去,却见到台上青青子衿不卑不亢,身高臂长,容颜清俊不说,眉宇中还带这一种刚健清风。这样的男子,却不容易在这个年头看到。
就不觉赞叹出声。
其他士子和官员对苏木刚才的次也是极为喜欢,忍不住回了一礼。
底下龙在见苏木一瞬间夺去了满场的目光,心中又嫉又恼。当下就失去了冷静,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冷笑:“你个无耻小人,靠剽窃几首古人遗作,就想邀名,视我士林无人吗?”
这下,他已经彻底顾不得自己儒雅的风仪,大骂:“败类,败类!”
苏木见龙在站起身来,忍不住一笑,反问:“你是谁?”
“苏公子,这人乃是青年一代的大名士龙明卿,想不到今日却败在你手下。”就有人回答。
“龙在。”苏木停了停,却道:“这人我倒是知道的,好象在江南有些名气。不过,方才他所作的《采桑子》好象不怎么样啊。”
苏木这是用龙在先前的话回敬过去,龙在一听,一张白脸顿时涨成了紫色。
当下,他再也按捺不住了,疾声喝道;“抄夫子,小人,别以为你抄两首词就能骗的了天下人,今天这事不算完,你敢再与我比试吗?”
龙在知道若不板回一场,他的名声跌落不说。看眼前众人,好象都对苏木是否抄袭一事产生了怀疑。
这小子肯定是抄袭,绝对是的,只不过我找不到证据而已。龙在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只需再比一场,真相就会出来,是的,肯定是的。苏木,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
听到龙在纠缠不休,心思已经起了微妙变化的众人心中都同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鄙夷:输了就是输了,文人雅集,置酒高会,图的就是个乐子,又不是你死我活。这个龙在也是无趣痴缠,将好好的气氛弄糟有什么意思?
苏木自家知道自家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所作的诗词还真是抄袭,只不过抄袭的是后人罢了。
明清诗词中出色的篇章毕竟有限,用一首少一首,不到关键时刻,也不要浪费了。
所以,苏木很痛快地回绝了:“兴已尽,诗乃心声,有感而发,强作也是无味。今天就这样,在下告辞。”
“哈哈,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见苏木不答应,龙在以为自己有猜对了,得意大笑;“苏木啊苏木,你果然是个小人。如果我没猜错,你刚才这首《采桑子》又是从哪一本宋版孤本书上看来的吧,现在已经被你用尽,不敢迎战了吧?”
苏木笑了笑:“龙在,我先前敬你也是个读书种子,可你如此苦缠不休,却叫我没法子回答了。我苏木若是有那么多宋版书,早就发财了,还用得着浪迹京华吗?”
金石收藏由宋始,至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终,终于成为一项独立的学问。乱世黄金,盛世收藏。弘治年间还内升平,经济繁荣,如今民间收藏之风盛行,一本宋朝孤本,起码值上千两白银。只需一本,就是中上人家,妥妥的中产阶级。
看苏木打扮,一身布衣,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主。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忍不住笑起来。
就算是张老夫人,也不觉宛尔,忍不住道:“确实,一首绝妙好词,或许还能说人家是抄袭,可一连两首,已经能说明问题了。看这个苏秀才一表人才,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写出如此诗句,老身倒是有些期待了。昔日李太白斗酒诗百篇,可见这人只要有才气,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写出好作品。兴已尽之说,却是没有道理的。”
说着话,张府的主人又坐回座位上。
“母亲,这世界上又有几个李太白?”张鹤令见母亲一脸的期盼,知道她有了兴趣。只要母亲想要的东西,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想方设法地弄来。
他张侯爷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气魄。
“好,所有人都不许走,那个什么苏木,你得再写一首出来。”张鹤令霸气地喝道:“算是给我张鹤龄有个面子,你给我面子,本侯将来自然会给你面子,事情就这么简单,给我作,文房四宝侍侯!”
“哈哈,苏木,你敢接受这个挑战吗?”张侯的话正中了龙在的下怀,可以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若不能在接下来这一场挽回败局,自己的声誉就算完了。不但要输给灰头土脸,反让人觉得自己说苏木剽窃是因为嫉妒,有意败坏他的名声:“若你还是个男人,就答应我。否则,看你还有什么脸在这世上行走?”
苏木被他纠缠得心中冒火,说句实在话,再比一场的变数实在太多,自己肚子里的东西有限。就算记得一些绝世名篇,可拿出来未必应景。
真若出个三长两短,这一段时间所做的准备岂不是弄巧成拙。
可张鹤龄已经发话,若不答应,今天只怕是走不出这寿宁侯府了。
苏木表面上依旧异常恬淡:“就算再比一场又如何,今日要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龙在红着眼珠子:“谁赢谁输还说不清楚呢,贼子休要猖狂!”
“好,谁来出个题目?”张鹤龄见双方都答应下来,心中高兴,低头对张老夫人说:“母亲,要不你老人家来拟?”
张老夫人笑道:“老身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诗词歌赋。这里不就有李士世大人这个大方家,就请李大人来出题吧。”
张侯爷忙走过去:“李大人,你出一个呗。”
李士实也不推辞,摸着下巴思索的样子,用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着:“出什么才好呢?”
一边说着话,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的龙在。
苏木还在台上,这个时候,身边的云卿突然悄悄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好象有话要说的样子。
苏木心中疑惑,转头看过去。
云卿将袖子掩住脸,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苏木耳边道:“公子,这个李大人和龙在是一路的,你听,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出的节奏,双调,四十四字,开头一句,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分明是在问龙在出什么词牌为好?”
苏木对音律是个门外汉,脑袋里有些迷糊:“怎么了?”
云卿:“《卜算子》,万树《词律》以为取义于‘卖卜算命之人’,这还不明白吗?”
“啊!”苏木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讲究,这两个鸟人还真是阴险啊!
他忍不住朝下面看去,却见龙在也伸出手指在桌上敲了十几下,显然也是明白了李士石的用意,也用同样的方法回答。
“是《临江仙》,龙在以前想必是作过,有旧稿在手,还很满意,这才选了这个题目。公子,一时间要作一首新词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怎比得过人家事先反复修改的东西?”云卿满脸都是担忧。
苏木安慰道:“云卿姑娘切莫担心,或许事实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话还没说完,李士实就站起身来:“各位,下官最喜欢宋时大晏相公的诗词,尤其那首‘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今日不妨就用《临江仙》为题。”
张鹤龄回头看了看母亲,见张老夫人缓缓点头,这才大声道:“好,就写这个。苏木、龙在,你们给本侯拿出全副本事来。”
台上,苏木抽了一口冷气:果然如此,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说话间,侯府的小子们飞快跑来,就在戏台子下清出一块空地,放下两张桌子,上面各摆了一套文具。
龙在也不客气,大步走上前去,霍霍地磨起墨来,一边磨还一边发出冷笑声。
场中静得厉害,满世界都是墨锭和砚台摩擦的声音。
没错,正如云卿所说,他在李士实用手指敲出《卜算子》的节奏的同时,就已经猜出了李士实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