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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虎臣     明朝好女婿txt下载     明朝好女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果然看得透

    一直以来,在衙役们的心目中,孟大人都是一个铁面无私,从来不会给人好脸色的人。

    毕竟,人家地位极高,又是天子近臣,即便是内阁的阁老们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可今天却对一个不知道来历的少年,和一个小小的秀才如此客气,却是奇了。

    其实,刚才只瞬间孟大人就想得明白,看样子这事已经惊动了天子,皇帝这才派太子过来处置。只不过,太子年纪还小,还没到观政或者监国的年纪,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要被言官上柬言。

    因此,太子这才化了便装,随锦衣卫们一道过来主持大局。

    至于胡顺说太子是他手下,苏木是他的师爷,不过是伪造一个身份掩人耳目而已。

    可见,天子对这事很是看重。

    弘治朝对信任文官,读书人的地位非常高。马上就是科举考试,如果他们这么一闹,事情就麻烦了。

    一个处置不好,他孟大人一世清名将毁于一但。可若是处理好了,简在帝心,将来去南京任大理寺卿养老的事情自然好说。

    只一瞬间,孟洋就将其中的关节想得明白,心中大觉振奋。

    就朝前走了一步,一把将胡顺扶起来,温和地说:“胡百户为国不惜身,干冒矢石冲进府衙,本官也深为佩服,都起来,来人,看座。”

    胡百户没想到前一刻孟大人还是一张臭脸,喊打喊杀,一转眼就如此和蔼,变脸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可被这样的贵人扶住,胡百户还是觉得身子都轻了一分,身子颤起来,语含哽咽:“大老爷说哪里话,这是小人应尽的职责。在老爷面前,哪里有小人坐的份儿。”

    按理,胡百户推辞不坐,孟大人应该再温和地劝上几句的。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孟洋也不再理睬胡顺,就坐回主座位,同太子说起话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态度异常恭敬。

    朱厚照被他看着,心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本就是胆大包天的人,也不害怕,笑道:“孟大人,你叫我朱寿就是了。”

    一边说话,腿一边呆儿郎当抖着。

    “恩,朱公子。”孟洋自然知道这个储君的性子,也不说破:“这事朱公子打算怎么解决,可有个章程?”

    他对朱厚照如此客气,倒让旁边的苏木有些疑惑:这朱寿不过是一个普通宗室子弟,虽然身份特殊,可也就是个混吃等死的米虫,顺天府尹没必要对他如此恭敬,倒是奇了。

    不过,苏木一看到旁边一脸谄媚、畏惧、惊恐神情的胡顺,心中却有些替他难过。

    想当初在保定的时候,胡百户是何等的霸气,何等的威风,又是何等的体面,可一进了京城,处处受制,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英雄气概。

    这封建社会的官本位制,是何等的可怕。

    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你是个好汉,遇到上司,也得蜷着。

    “我苏木,将来也要当孟大人这样的上位者才算是不枉这一世人生。”这么想着,又见胡顺如此可怜,苏木同情之余,对他的那一腔恼怒,却突然消失了。

    朱厚照又是一副现代人的派头,一耸肩膀,摊手:“不关我事,这是锦衣卫和顺天府的职责。你问别人吧,本公子就是个看客。”

    孟洋心中却是一动,暗赞了一声:储君年事日长,却是沉稳了。

    听人提起自己,胡百户忙朝前跨出一步,一拱手,正要回话。

    孟大人却是不理睬,又问苏木:“苏公子你怎么看?”

    倒让胡顺尴尬得不得了,愣愣地站在那里。

    孟洋刚才已经看得明白,以太子对苏木的亲热态度可以看出,此人必定不凡,也不知道是何方名士。

    看苏木有功名在身,这次来京定然是来参加乡试的,能够与太子走到一起,将来中个进士肯定没有问题,未必不是未来政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可以这么认为,今天这事,表面上看来是太子亲自主持,实际上所有的主意和命令都出自这个苏木手上。

    苏木今天既然来到这里,就是有心要帮胡顺一把,帮胡顺就是帮胡小姐。看眼前的情形,顺天府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事,他也顾不得其他,就道:“孟大人,我手头资料有限。事起仓促,来的时候也只知道这个顺天府要建禄米仓库,需要拆迁上百户百姓的房屋,而林文六狮子大张口。具体是什么情形,还请孟大人再说说。”

    “好,本府就将这事同朱公子和苏相公说一说。”孟洋点了点头,将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苏木听问,总算是明白了。

    正如先前胡进学说的一样,朝廷要建禄米仓,得搬迁上百户百户。这事本来也简单,不过是派人计量百姓的房屋面积,按照市价赔偿就是。古代的北京城的房价还不像后世那样贵得离谱,据史料记载,万历元年,徽州休宁县居民吴长富卖房,占地半分的小宅院,只要纹银二两。这是在小县城,如果是京城,价格最多翻十倍顶天,也就是说,一个小宅院,也就三四十两的样子。

    几十两银子一套房,这房款并不难挣,万历年间,北京劳务市场上,普通民工忙活一天,能挣纹银五分,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活儿干,能挣十八两银子,不吃不喝的话,两年工钱就能买一套四合院。

    弘治皇帝为人宽厚,这次拆迁,特意吩咐下来,让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两成。不但如此,百姓在拆迁之后,另外每户给银十两,做为过渡租房用。

    如此一来,每户人家都有好几十两银子,房子面积大的,甚至有好几百两,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古人不像现代北京人,因为工作单位的缘故,对地段有一定要求,房子最好能够买在三环之内,实在不行,也得在五环里面。切不可买到通州或者一打开手机“河北移动欢迎你。”

    如今的北京城中除了皇城和几个主要的商业区,不少地方还得荒着。比如后世最繁华的琉璃厂一带,还都是农田,看不到什么人影。

    这地方也不错,随便建一个小院,也不过几十两,手头还平白落了不少闲钱,对朝廷也好,对百姓也好,都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不少人还盼拆迁而不可得呢!

    本来,大家都乐意搬迁,可林文六却不干了,觉得钱少了些,不合算。

    他丈人家本有一间两百平方的院子,按照规定,得赔他一百两,还有十两过度费。

    可林文六却不干了,咱怎么也算是堂堂举人老爷,怎么能跟普通草民比。一百两少了,就喊出两千两的天价。

    这个要求,自然是得不到满足。

    于是,林文六就纠集了一大群士子,打着反对朝廷拆迁残民的旗帜,把顺天府给包围了,要讨个说法。

    苏木吃了一口冷气:“两千两,这个林举人还真敢开口。”两千两,普通百姓干两辈子都未必能赚到这个数,他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孟洋苦笑点头:“谁说不是呢,哎,这事如何是个了局?”

    这二人说着话,胡顺也不敢坐,就站在苏木的身边,倒像是他的随从。

    听孟大人说完,胡顺终于忍不住插嘴了:“我说孟大人,既然事情闹这么大,朝廷又一向体恤士子。也就是一两两银子而已,给他就是了。花点小钱,大家轻省,又何必弄得如此这般麻烦。”

    他胡百户这几个月在保定做锦衣卫,油水十足,大笔银子过手,已经积累了几千两身家,对区区一千两,倒不怎么放在眼里。

    话刚说完,孟大人就冷哼一声,心中鄙夷:果然是个粗陋莽夫!

    苏木也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这他,懒得解释。

    胡顺有些不解:“子乔,究竟怎么回事啊,你说说,我就弄不明白了。”

    苏木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如果林文六的补偿平白加了十倍,别人怎么看,会不加钱吗?朝廷这次建禄米仓,户部拨下的银子本有一个定数。大家都加,一百户就是二十万两,又从什么地方去找?”

    胡百户见苏木对自己不屑一顾,心中恼怒,忍住气,又问:“林文六是举人啊,加钱本是应该,别人都是普通百姓,不用理睬的。”

    苏木没好气地说:“普通百姓忍气吞声还好,可银子是白的,眼睛是红的,到时候只要有心人一挑拨,就是一点火星落到热油里,一夫倡乱,万夫响应,立即就酿成大乱。到时候,京城一乱,你胡百户又该怎么说?”

    “这……”胡百户知道其中厉害,冷汗流了一身。

    孟洋突然高赞一声:“苏相公说得是,果然看得远,看得透,本官佩服!”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朱厚照本是小孩子性格,对这种事情本就没多少兴趣,今天之所以来这里,主要是凑个热闹今天打杀得痛快,心中也是高兴。

    听孟洋赞扬苏木,就插了一句嘴:“孟大人,这几日我就随子乔一道学《大学》,将一口浩然之气养得浑厚无比,别说你,就算是本公子也佩服得紧。”

    孟洋听太子这么一说,心中又是一惊,忍不住深深地看了苏木一眼,死活也猜不透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有资格教太子读书。

    过朝制度规定,教育太子乃是内阁大学士们的责任,苏木区区一个秀才,何德何能能够教授太子学问。

    也许,这人真是地方上有名的饱学才子,这次进京赴考,天家知道他的名声,招进宫去,给太子伴读的。

    此人能够得皇家看重,将来必是个人物,今日且看看他的成色。

    “风起于青萍之末,任何变乱在发端的时候都不过是一件或者几件看起来毫不相关的小事。”苏木也不需要故做谦虚,现代人有事说事,不太讲究这一套。

    他虽然没做过官,没有任何从政经验。可没吃过羊肉,还看到过羊跑。

    在现代社会,官场小说、电视连续剧他可没少看。

    “所以,为政者,在遇事之时,无论在做任何绝断之前,就得小心地推敲得失,问一问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提前做一个预案,甚至几个预案。一旦出了问题,就可以依预案处置,以免得久拖不绝,将事情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错,不错,苏公子说得有理,本官就是这个预案没做好,才弄到如今这种地步。”孟大人一阵感叹,这个苏木果然是皇帝都看重的人,果断了得。看他模样应该没做过官,可说起话来,怎么就好象老于宦海的历年老吏,这倒是奇了。

    心中对苏木好奇,孟洋就同苏木攀谈起来,从天文说到地理,再说到八股文章、师承学派。

    作为一个现代人,别的不说,单就见识而言,却要甩古人两条街。

    苏木本就是个口才了得之人,一开口,顿时叫孟大人心中一动:这个苏木果然不错,听他所言,定然是去过许多地方,岭南、漠北的风土人情都是一清二处,小小年纪竟去过这么多地方。

    就连朱厚照也听入了神,他一辈子都呆在北京城里,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是如此的新鲜有趣,这可比前阵子在苏木那里抄《大学》有意思多了。

    看苏木和孟洋这样的如同在天上的达官官人侃侃而谈,偏偏那孟大人还对他如此客气,站在旁边的胡顺如果置身在梦境之中,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刚才在禀告孟洋的时候,胡百户说苏木是他的师爷,可看现在的情形,自己反倒成了他的跟班。

    相比起当初在保定,如今的苏木身上跟多了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势,隐约地跟了胡顺一种压迫感。

    外面读书人的呼啸声一阵接一阵传来,动静好象比以前还大了许多。

    胡顺心中不觉有些急噪起来,他今天之所以让胡进学将苏木请过来,实在是遇到翻不过去的坎。对于苏木的智谋,他有一种盲目的信心。

    在他看来,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件难事是苏木无法解决的。

    想当初在倒马关的时候,形势如此险恶,苏木一出马,自己不但顺利过关,还得了个大机缘,挤进了锦衣卫的队伍之中,很是得意了几日。

    可自己已经将苏木得罪成那样了,胡顺不认为苏木肯帮自己这个忙。苏木今天之所以过来,估计也是看在自己女儿和胡进学的面子上,随意过来应付一下。

    不然,他怎么还带着朱寿这个不着调的混小子。而且一进顺天府衙门就只顾着和孟洋攀谈闲聊,看起来好象也不着急的模样。

    不过,这事也可以理解,毕竟同苏木也没任何厉害关系。

    至于孟大人,本就是读书人出身,估计也不回冒着得罪天下读书人的风险使用霹雳手段处置此事。对于他来说,只要士子们不冲进衙门,怎么着都好。

    也因为这样,从早晨到现在,顺天府衙门都大门紧闭。

    孟大人最大可能是继续拖下去,拖到最后,再将锦衣卫抛出来顶缸。

    时间紧迫,必须在事情闹大之前解决此事,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着急了,忍不住悄悄踢了胡进学一脚。

    胡进学忙叫道:“子乔,你究竟有主张没有,外面的人是越聚越多了。”

    孟洋这才停了下来:“子乔,刚才本府只顾和你说话,倒忘记正事了,你可有主张,快说快说,这事须拖延不得。”

    苏木摸了摸下巴,看着胡顺:“此事既然朝廷责成锦衣卫处置,自然就得由胡百户来拿主意。”

    胡顺一张脸气得通红:“子乔……”

    苏木微微一笑:“不过,既然我是胡百户的师爷,这个主意自然得我来出。”

    胡顺被苏木戏耍,本要发怒,可听到苏木应许,却是一喜:“子乔快说,子乔快说,只要过得这一关,你说什么都好。看到我女儿的份上,看到你我差点做了翁婿的份上……”

    他也是急眼了。

    话刚说出口,胡顺才意识到当着孟大人的面对自己名义上师爷如此低声下气,却是一件怪事,顿时大为尴尬。

    “翁婿?”朱厚照“咦”一声,急问:“子乔,怎么回事,快说说,快说说。”

    苏木也是不好意思:“说正事了,此事如何解决,我却有些眉目,不过,最后还得问一句,那林文六岳家还有什么人,各自都是什么性子?”

    孟大人身边一个书办回答说:“晚生同这个林举人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分,此人以山人自居,在这一带也有些名气。他岳家除了岳父,还有个小舅子。他泰山人倒是不错,是个爱面子之人。林举人住在他家白吃白喝,虽然家里人不太乐意,可他岳父却以这个女婿为荣。至于小舅子,却对林举人好象很不满意。毕竟,林举人的花消颇大,所需要银子可都得他掏腰包。”

    苏木听完,点点头:或许,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他端起茶杯,看着那一碗绿色的茶汤,整个人都好象定住了一样。

    这个肢势保持了半天,苏木就将杯子轻轻地放在桌上:“有了。”

    屋中众人同是问:“如何?”

    苏木看了看朱厚照,心道:这事还真得这小子去干。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千钧一发

    林文六站在顺天府衙门的大门口,看着身后山呼海啸的同道们,心中越来越得意,嘴角也带着一丝冷笑。

    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早在十年中了举人之后,就寄居在京城老丈人家里,备考。可一晃眼三界会试过去,却次次名落孙山。他也看得明白,自己就没有做官的命。

    当年在保定的时候,他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士,院试的成绩也很不错,后来进京参加乡试,也顺利中了举人。当初的他也是踌躇满志,决定自己是个一等一的人才。

    可一旦参加会试,同天下读书人竞争,他才明白,其实,放在全国,自己也不过是中等偏下的成色,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以自己的学问,就算再考一百年,也一样落选。

    理想是如此丰满,显示却这样骨感。

    科举之途破灭之后,按说他应该花些银子去吏部打点,怎么着也能弄个从七品的官做做,举人可是有做官资格的。

    无奈他在林家也不过是一个旁系子弟,家族根本不会出这笔钱。而他,早已经穷得只能靠在丈人家混饭吃的地步。

    不过,这两年以山人自居之后,他也渐渐地有了些名气,被人看成有才的隐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丈人家当了这么多年寄生虫,丈人还好说。就是小舅子的脸色一天天黑下去,说的话一天比一天难听。毕竟,他在外面行走应酬,都需要不少钱。而这钱都要着落到丈人身上,今日多用一分,将来落到舅子手头的就少一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林文六相当于寄生在小舅子身上。

    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非常不好,好在最近丈人家的房屋正好碰到顺天府征地拆迁,这给了林文六一个机会。

    按照顺天府的补偿标准,衙门要陪丈人家一百多两白银。

    当是丈人一家还是很满意的,这个补偿标准很高不说,得了钱,还能另起一座新宅子,不用一大家人再挤在一百多年的老屋里憋屈。

    问题是这一拆迁,家里人就会在外面另外租一套院子暂住。依小舅子一家的脾性,肯定会把他林举人给赶出去的。

    林文六心中一急,立即就想出了一个主意。同丈人沟通了半天,决定由他出面和官府理论,看能不能狠狠地敲顺天府一笔。得到银子,除了那一百多两补偿款,剩余部分就由他拿去买官。

    林举人想得美好,他现在开出两千两的天价,又纠集了一大群读书人闹事。这一百人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扔出去一块石头,一不小心就能砸中一个举人老爷,最差的也是一个秀才相公。

    这可是明王朝的统治基础,直接掌握着社会舆论风向。

    只要这一百多书生把顺天府衙门一围,事情就算是闹大了。如今满朝的文官可都是读书人出身,天下读书人本是一家,真论起来理来,御使和言官们肯定会站在自己一边。

    到时候,顺天府不大出血,就别想平息这一事件。

    此事对他林文六有两大好处。

    首先这几年在京城混迹,开销极大,他早就穷得厉害。这笔巨款一到手,可解燃眉之急。到时候,花上钱去走门子,未必不能谋上一个好差使,若是运作得当,弄个从七品实缺都是有可能的。

    这年都买官卖官可都有明鞍标价的,而且钱也值钱。

    一省的督抚夏冬两季给内阁阁老所送的冰敬和炭火也不过三千两,两千两银子一出手,弄不好就能整个江浙富庶之地的县丞,干上一任,两本带利都回来了。

    关键是当官过瘾啊!

    读书人十年寒窗,不都是以做官为最高理想吗?

    再则,此事一旦弄大,他林文六的名声可就算是响彻全国了,妥妥一个大名士,清流中间的名气到手。这年头,文风鼎盛,名声就是钱啊!

    于是,琢磨了几日,在说服丈人和小舅子之后,林文六就将帖子如雪片一样发出去,说顺天府勾结厂卫暴力拆迁,残害百姓。致使堂堂举人即将露宿街头,这是对读书种子的极大挑衅,望在京城的正人君子们与他一道共倡义举,找顺天府要个说法。

    明朝有功名的读书人早已经变成了一个特权阶层,这群人无论是在家种田还是做生意,都不需要交纳任何赋税。而且,这些人大多充任地方的族长、里保、衙门书办,地方但有事,只要不是命案,他们可以自行解决。

    大明政权不下县,基础组织基本掌握在这群读书人手里。

    而且,士子们自视甚高,作为人上人,自然不能和普通百姓一样。这次差遣,普通百姓赔偿一百两,咱们怎么说得翻是十倍才不算是玷污了读书人的身份。

    因此,林文六的帖子一发出来,与他相熟的几个秀才举人就出离的愤怒了。

    于是,这几人又发出帖子,传播正义的呼声。

    正能量以裂变的方式扩散,很快,顺天府衙门口就积聚了上百位儒生。

    这种情形如果放在朱元璋时代,早被厂卫一网打尽,然后顺藤摸瓜,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未必不弄成一件大案。

    可现在是弘治年间,文官集团已经形成一股可以左右朝野舆论,把握国家大政方针的利益团体,对于士大人的政策,甚至比北宋时期还优厚。一旦读书人闹事,朝廷第一时间只会从自己身上和体制上找问题,然后开出条件安抚士心。

    事情的发展趋势果然如林文六所想象的那样,顺天府一遇到这事,就紧闭大门,在不敢同他们多说一句废话。

    至于锦衣卫,更是不敢将大对人马开过来。只派了一个人微言轻的普通锦衣卫士过来晃了一圈,然后抱头鼠蹿地躲进了衙门里。

    士子们还在骂着,陆续又有十多个秀才慕名而来,加入正义的队伍。

    林文六一想起这事若能顺利解决,自己财、名皆收的美好前景,心中笑得更欢。

    但旁边于他相熟的一个五十出头的穷秀才却忧心忡忡道:“林兄,这天气实在太热,虽然拖延下去,来声援的士子也会越来越多,声势也必将越发地大起来,对我等也有好处。可人心这种东西最是难以琢磨,怕就怕大家经不住这种热,将气泻了。顺天府高挂免展战牌,分明使的就是一个拖字诀。只要拖到晚饭时,大家肚子饿了,都回家去吃饭。在要招集到这么多人就难了。”

    这人姓名廖,乃是同林文六一起在士林混迹的老友,同他一样穷困潦倒。在此事之前,林文六答应给他三十两银子的辛苦钱。

    廖秀才家中有个独女,已经许了人家。可就因为没能力置办嫁妆,这一拖就把女儿的年纪给拖大了,也成了街坊邻居眼中的笑话。

    有了这三十两银子,可算是为他解决了这个大难题了。

    所以,这个廖秀才对此事情最为热心,是林文六的急先锋。

    同样得了林文六许诺的还有另外两个秀才。

    听到廖秀才这么说,那两人也同时小声道:“文六,夜长梦多,三思啊!”

    就他们而言,尽快干完着一票,领钱走人那是最好不过。

    天气实在太热,读书人身体又差,晒了两个时辰,都有些扛不住。

    从先前那群锦衣卫躲进顺天府衙门,迄今已经两个时辰。

    烈日正当中,晒得人浑身是汗。

    听到廖秀才等人所言,林文六忍不住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抽出折扇,奋力地扇着,一个个都是精神委靡,眼见着就承受不住了。

    更有身体差的人,已经早一步躲到街边的树阴下,开始大口大口地喝着贩子送来的凉茶。

    这才是午时,下午的太阳更厉害。

    看这情形,是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也好,人已经来得差不多,索性把事情闹大好了!

    林文六忍不住住问:“廖兄,可有计教我?“

    廖秀才:“我朝善待士大夫,当今弘治天子自登基以来,宽厚柔弱,遇事都以安抚为主,求的就是一个和谐稳定的局面。可事行有度,过尤不足。一心求和谐的结果是官府处理起事务来畏手畏脚,没有担待。如此,百官固有怨言,百姓也是不敬,我们就算将事情闹大,朝廷也只会处罚顺天府处置不当,与我等却没有任何关系。况且,法不则众。到时候他们又能拿我等怎样,总不可能兴大狱,把这一百多读书人都给抓了吧?”

    听廖秀才说得有理,林文六一咬,跳上台阶,对着众人一声大喊:“各位同年,各位同窗,今日我林文六受到顺天府和厂卫贼子迫害,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我的家事。可我林文六好歹也是圣人门徒,我辈身负功名,读书种子,乃是大明重器。今日,顺天府朝廷可以迫害我林文六,各位若不说话,明天奸佞小人们就会找到你们头上。如此一来,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得了功名,同一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区别?你们说,难道我等就这么束手待毙吗?”

    这一句话立即点燃了众人胸中的怒火,顿时同时大吼:“不可以!”

    林文六身边的廖秀才等人立即借这个机会振臂大呼:“我等读书种子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胸中装的只是一口正气,如今顺天府衙门勾结厂卫,已是奸佞小人无疑。今日,我等当冲进去,当着顺天府府尹的面,向他讨个公道。可有仁人志士,愿与我等共同举义?”

    “我等愿意同去,砸开顺天府大门!”

    立即,上百个读书人同时涌上前来,用拳头和脚使劲地砸着大门。

    整个顺天府衙门都在这一阵轰隆中颤抖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坑爹的女婿

    这么多人围住衙门不说,现在又要使用暴力冲击官府,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是造反无疑。

    可这里是明朝,读书人也不是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如果敢这么干,早就被衙役一顿乱棍打散了。

    但读书做这种事情,只能算是陈情,是帮助官府改正不足,是正义之举,先前上就站在了道德的高度。

    顺天府衙门的人也知道这一点,根本就不敢废话,只派出衙役死死顶住大门。

    并有几个人架了梯子,将脑袋从上面探出来,一脸苍白地看着外面的群情汹涌。

    接过,就迎接了一阵暴雨般的石子和烂菜叶。

    然后是“哎哟!”一声,墙上的人摔了下去。

    外面的书生们见取得了战果,更是来劲,厚重的大红门也开始摇摇欲坠,不断有灰尘飘出来。

    眼就着堂堂顺天府衙门就要失守,正在这个时候,大门轰然敞开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在最前头,看他打扮,正是锦衣力士,后面则跟着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这人正是朱厚照,他身后则跟着苏木,苏木已经换了便装,不在做秀才打扮,他将来可是要混士林的,还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得罪这么多秀才。

    这事,让这个宗亲来干正好,反正这小子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至于弄出事来,自然有宗人府来管,同他苏木也没有任何关系。

    本来这事应该由胡百户来领头的,可惜自己这个准老丈人已经彻底怂了,就知道叹气。让他出面,只不住摆头,毫无当年的英雄气概。苏木没办法,只能挑唆朱瘦这小子来趟浑水。

    偏偏这不省心的家伙还非常乐意。

    看到这一幕,广场上的士子们同时安静下来。

    朱厚照面容冷峻:“哪个是林文六?”

    林文六见是一个普通的锦衣卫卫士,心中鄙夷,喝道:“我就是,你又是谁?”

    朱厚照尖锐地叫了一声:“锦衣卫何在?”

    “在!”在他身后,穿着飞鱼服的胡进学、两个护卫,甚至刘谨都大声暴喝!

    朱厚照:“把这个无发无天的斯文败类给我拿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居中处置如此一场大事件,他本就是以指挥千军万马沙场征战为理想。如今的情形虽然场面小了些,可也算是一场激烈的战斗。

    顿时就兴奋得难以遏制,嗓音也微微颤抖起来。

    “是!”

    众人同时抽出刀子,向前一步,围住林文六。

    雪亮的刀子在阳光下闪光,只需看上一眼,就感觉有冷气透心而来,让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前面几人都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衙门口的读书人本就挤成一团,前面的人后退,直接撞到后排人的身上。

    场面立即小小混乱起来,先前喊打喊杀的气氛一窒。

    士子们十年寒窗,一个个都是读书读得迂了,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别人见了他们,都是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秀才相公”“举人老爷”,居移体养移气惯了,什么时候碰到过这种险恶的情形。

    眼前形势实在太乱,读书人的正义固然要紧。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厂卫贼子可恶凶悍,刀剑无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到时候真被厂卫伤了,疼的可是咱们自己。最后那林举人得了银子,又不会分一文钱给我。

    今天很多读书人聚集在这里,除了士子们所秉执的“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外,未必没带着来看热闹的心思。

    所以,不少人都畏缩了。

    都是圣人门徒,可你不能保证人人都是道德模范。

    已经有人悄悄地退后,躲进了看热闹的百姓人群中。

    林文六看到形势有些不好,虽然心中也被刀子吓得有些发颤,却依旧大喝道:“贼子敢尔,你们这群厂卫畜生也敢拿我等?我等乃是读书种子,有功名再身,休说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力士,就算是天子在此,我也要同陛下理论理论,人间自有正义在,岂能让你等的邪气压住?”

    听林文六说得正气凛然,刚才还有些畏惧的读书人们心中羞愧,同时叫了一声好。

    朱厚照冷笑一声,突然一脚横扫过去,正中林文六的腿弯。

    这一招快如闪电,又是以有心算无心,林文六惨叫一声,立即跪在地上。

    未来的正德皇帝虽然练了一身无用的花拳绣腿,可这小子身强力壮。而林举人一把年纪,身子早被酒色淘空了,又如何是他对手,只一个瞬间就被朱厚照彻底制服。

    严格来说,这算是未来的正德皇帝第一次同人实打实地动手,竟然如此顺利。

    胸中顿时有一股快感酣畅淋漓袭来,朱厚照哈哈大笑起来:“抓得就是你,绑了!”

    身后的胡顺和胡进学毕竟是这事的正主儿,身负职责,立即冲上前去将他牢牢按住。

    “贼子畅快,辱我圣人门庭,贼子,贼子!”林文六悲愤地大叫。

    这个时候,士子们才回过神来,同时大喝:“诸君,这是对我读书人的羞辱,断不可忍啊!”

    就在这个时候,朱厚照大喝,声如霹雳:“都安静,这事根本就不关林举人的事,他之所以这么闹,不过是想混水摸鱼。为了一己之私利,无中生有,道德败坏,日后报上学政衙门,一个革除功名是免不了的,你们又参和个屁,休要自误!”

    看不出来,他小小年纪,却又这么大声气,广场上立即安静下来。

    被抓住的林文六大叫:“贼子,此事本是我岳丈家的事,怎么不关我事?”

    “没错,是你岳丈家的事,你不过是一个女婿,他家的事可与你这个外人无关。”

    林文六大怒:“此事乃是受我丈人委托。”

    未来的正德皇帝冷笑一声:“请黄老丈和黄公子过来。”

    苏木听到这一声喊,就拉了拉他身边的两人。

    在事情闹起来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正德等人的背后。此事乃是他一手策划,就目前看来,形势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

    那二人立即走上前去。

    朱厚照指着二人问林文林:“林举人,你可认识这二人?”

    林文林一见,吃惊地叫道:“泰山老大人,你怎么来了,是被锦衣卫的贼子抓了吗?你且放心,有我再,等下定然要还你一个公道!”

    其他士子见锦衣卫抓了林文六的丈人和舅子,同时大哗:“罪不及家人,快放人!”

    正闹着,林文六的丈人突然朝前走了一步,一记耳光闪到林举人脸上,然后一个唾沫吐了出去:“不成器的混蛋,老子这次被你坑死了!”

    旁边的林文六的小舅子黄二也是一脸的愤怒:“你这厮吃我用我黄家,如今却为了自己一点臭名声想害得我倾家荡产,老子跟你没完!”

    然后就举去拳头对着姐夫的脑袋就擂了几下。

    看着林文六一家撕打起来,所有的人都惊得瞠目结舌,再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四十章 顺利解决

    林文六书生一个,什么时候吃过这种打。小舅子几拳下来,头巾也歪了,额头也青肿起来。

    **上的疼苦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关键是丈人那一记耳光让他丢尽了脸。

    林举人悲愤地大叫一声:“泰山老大人,你这又是做什么?”

    林举人的丈人黄老头颤颤巍巍地指着女婿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这些你你住在我家,我也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不过是看在我那可怜的女儿身上。按说你是个举人老爷,别人如果有这个功名,在老家,怎么着也是有田有地,日子过得轻省。可你为了要当官,抛弃家业住在京城,让我女儿平白吃了这么多年苦,也没享过一天的福。如此也就罢了,如今你却勾结起外人,要来害我,你说说看,我准备就摊上你这么一个混帐东西了?”

    林文六不明白丈人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大为疑惑:“岳丈,你说这话小婿就听不明白了,这次拆迁,怎么就成我来害你了?”

    话还没说完,黄二就又是几拳打过去:“混帐的东西,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清楚。从现在开始,你马上给我滚出黄家。还有,顺天府征地拆迁一事自有我来做主,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

    这些年,林文六住在他家,吃喝拉撒都是黄二掏腰包。偏偏这林举人还做住一副老爷派头,将小舅子欺压得狠了。

    黄二早就憋了一口恶气,这次得了父亲同意,就全撒了出来。

    打完姐夫,他回头对众书生骂道:“咱们黄家的房子拆不拆,又想要得多少拆迁银子,自是我的事情,关你们屁事。你们也不知道是吃了我姐夫什么**汤,要跟他一起过来闹。都跟老子滚蛋!”

    想不到林文六和他岳丈家闹成这样,如此一来,这一事件已经从读书人手辱演变成他自己的家务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黄家究竟拆迁不拆迁,自家人都没有一个决定,作为外人,自然没有资格插嘴。

    不但那一百多个书生不说话,连看热闹的百姓也静了下来,只**辣的阳光照射下来。

    朱厚照哼了一声:“林文六行为不检,聚众肇事,本该报上学政衙门革去功名,打入大狱待罪。不过,考虑到读书人的体面,考虑到这不过是一件小小的民事纠纷,今日就罢了。林举人,你自己回家,切不可再闹事。否则,我饶得了你,国法饶不你。”

    说完就让胡家叔侄放开林文六,转身对黄家父子道:“黄翁,黄二,请回家去请两个中人过来,顺天府自会派人去与你等商量拆迁补偿和土地交割事宜。”

    黄家父子点头:“那是那是,小民这就去办。”

    朱厚照等人放开林文六,转身回了衙门。

    等到大门关上,黄家父子也不理睬林文六,径直回家去了。

    林文六看着外面白晃晃的阳光,看着鸦雀无声的士子们,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他死活也想不明白,昨天晚上还说得好好的,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敲官府一笔。可岳丈和小舅子怎么就来一个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

    进得衙中,因为身份关系,府尹也不可能过来作陪。

    众人人就在一个书办的领引下进了签押房,坐下喝茶等消息。

    苏木闲着无聊,就拿起一本书读起来,至于朱厚照,坐在椅子上,脚却在身前不住地扫着,大约是还在回味刚才那一招,不住叹息:“妙,妙啊,这一招真是使得如同行云流水,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这一段时间养浩然之气,本公子感觉无论是体力速度还是反应,都比以前更上了一层楼,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境界提升吧!”

    苏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你这小子每天清晨都要顺我跑几千米,又要扎马步,体能自然比以前好上许多,说你胖,还喘上了!

    未来的正德皇帝和苏木做在椅子上,刘公公和两个侍卫不敢造次,都恭立在一旁。

    至于胡顺,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苏木那从容淡定的样子,也不敢坐下,只悄悄地立在一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先前那个孟大人怎么就对苏木那么恭敬,他可是正三品的高官啊!还有,他又是使出什么法子让林文六的岳父和小舅子改变立场的,想不透啊,想不透!不知道怎么的,我一看到苏木这小子,就打心眼都畏惧。就好象看到一个朝廷达官贵人。”

    其实,搞定林文六丈人和舅子的事情,苏木没让胡顺去办,而是说服了正德,让他下去弄。如今的他对胡顺非常失望,这个自己曾经的准岳父在保定时也像是个人物,可一到京城,上了大场面,就HOLD不住,见到一个比自己大的官,就被吓得不像个男人。如果让他去办,未必不会将事情弄砸。

    倒是朱寿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干这种捣蛋的事最是拿手。

    于是,苏木让朱厚照立即跑到禄米仓一带向那些拆迁户放出谣言,说因为林举人要当钉子户,朝廷拿他觉得头疼,为了避免麻烦,决定换个地方建,这地方就不拆了。然后,又让他拿几两银子出来买通几个拆迁户上黄家去闹。

    刚开始的时候,朱厚照还不愿意,说这事做得不光明正大,有**份。

    后来苏木用一句话说服了朱厚照:“朱大将军不是一直想带兵的吗?这一场大战役,双方出动十万兵马,并不可能将所有的人马都摆在一线。战斗过程中需要不断试探,纠缠,真正决定胜负的其实也就那一两千人。战争并不是大家冲上去乱打一通,对于人心的把握最是要紧,所谓兵不厌诈。撒布敌人的谣言,攻心为上,甚至使出反间计让敌人内讧,也是兵法中的常用手段。你将来要做的可不是莽夫,而是智将。此事虽小,可其中要用计,用间,要撒布谣言,对你也是一种锻炼。”

    一听苏木将事情扯到兵法上面,未来的正德皇帝立即来了精神,立即带着手下去布置了。

    不得不承认,正德在历史记载上虽然非常荒唐,可行动能力和智商都是一流,很快将这事办妥。

    林文六岳丈他们那一片的居民其实都不富裕,也算是京城贫民窟,很多房子都有百年历史,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元大都时代。窄小破旧不说,生活的配套措施也差到不能再差。

    如果不出意外,居民们都会在这种破烂肮脏的地方住一辈子。

    当初之所以将禄米仓定在这里,朝廷考虑的也是这一片的地皮不值钱,不需要补偿太多现银。

    如今,朝廷总算要征地了,补偿也非常优厚。

    这一百多两银子如果发下来,花上三二十两银子买一套小院子,还余一百两。明朝弘年间银子值钱,一两银子折合后世人民币一千一上。一百两就是十多万,以明朝的低廉的物价,一个月也就两三钱的生活支出,一家老小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活一辈子。

    不少人已经在考虑,如果得了钱,是不是放出去吃利息的问题。

    从一给人扛活的苦哈哈,摇身一变成为食利阶层,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改变人生的大机遇。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谣言传来,说林举人这么一闹,朝廷决定不征地了。读书人,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大不了换个地方好了。

    眼见着这么一笔到手的财富就要飞走,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只不过,林文六毕竟身份尊贵,乃是举人老爷,在这一片很有威信,大家也不好说什么而已。

    但是,却有几户人家率先闹了起来,直接冲到黄家去要问黄老爷子讨个说法。

    既然有了人领头,其他也都将脸抹了下来,同时冲过去,对着黄家人一通呵斥。

    事态顿时激化了,同顺天府衙门门口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不一样。这一片的穷人可没有那么客气,都指着黄老头的鼻子一通大骂,说你黄家人仗势家里出了个老爷,就想敲官府竹杠。反正你家有钱有势,就算房子没被拆,对生活也是毫无影响。

    可咱们这可是一辈子等不到的机会,如今却要毁到你那女婿手头,做人,不能这样啊!

    黄老头见这么多人来找自己的麻烦,吃了一惊,连忙拱手:“各位乡亲父老,所谓最亲亲不过街坊邻居,有话好好说,我可没听说过官府不征收地的事情?”

    明朝户籍制度的管理严格程度不是现代人可以想象的,尤其是市民,一生下来,你的人身就跟整个社区的住户捆绑在一起,由里或者保为单位组织在一起。一家人出了事,你就有义务实施援手。如果有一家人遇到小偷,你必须出手帮助抓贼,否则与小偷同罪;一户人家遇到火灾,你如果不去救火,你就是纵火犯。

    人是社会动物,可以想象,如果将所有的邻居都得罪了,你这辈子就算是活着也没滋味得紧。

    话还没说完,事先被朱厚照买通的一户人家立即一声大叫:“装,你继续装,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女婿就想借这事邀买名声,成了,你黄家就有两千两到手,我们还是那一百两补偿。如果不成,你家女婿却得了大名士的名头,无论怎么看,都要占便宜。反到是我们这些草民,平白卷进去,却没有半点好出。姓黄的,你好算计。现在好了,官府不征地了,我们的钱也拿不到了,咱们可被你害苦了。你不想我们好,咱们也不会给你好日子过,砸,把这里砸了!”

    有人动手,其他人也被激起了义愤,跟着一通乱砸。

    这下黄家人才知道厉害,黄老头不住拱手,哀号:“各位乡亲,小老儿真不知道这件事啊,实在不行,我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还用问,连顺天府衙门都被围住了,这事能小了去?”有人回答。

    “对呀!”

    其他人砸得更欢。

    黄老头还要在说,他儿子黄二忙拉住父亲,嘀咕道:“无风不起浪,没准这事这是这样,官府不想征地了,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黄老头,“怎么就麻烦了?”

    银子固然动人心,可黄二觉得这事未必如先前所想象的那么美好,弄不好到最后还一文钱弄不到。

    他对自己姐夫一向反感,觉得他就是说大话的,否则也不可能吃黄家用黄家这么多年。

    在他心目中,林文六的信用已经破产了,不值得相信。

    再说了,真得了两千两,姐夫都要拿去买官,自己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林文六如果真的买个官职来做做,他这个当小舅子的或许能粘点光。怕就怕,这京城的衙门里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收了钱不办事的,也不少见。

    而且,以林文六自私的性子,将来自己发财都来不及,还能轮到他这个小舅子。

    关键是,这十年时间,黄二已经将这个姐夫的为人看透了,也烦透了。

    见父亲问,黄二就道:“老爹,你怎么还不明白。如果官府真的不征地了,对姐夫也没什么损失,他依旧是举人老爷,在外面顶着这个头衔无论去哪里,都有一口饭吃。倒是你老人家,这次将街坊邻居得罪个遍,将来还怎么在这世上立足。难道你老人家想每天出门,都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娘?一不小心,还得被人打闷棍。你看看这些父老乡亲,只怕连杀我父子的心都有。”

    他吐了一口气,又道:“别的不说,如果你老人家百年之后,只怕到连个抬棺材的人都找不着,那才惨呢!”

    “呸,你这小畜生这是在咒我死啊!”黄老头唾了儿子一口,但黄二的话却让他暗自惊心。又见家里的家什也看得就要被人砸了,更是心疼得一阵哆嗦。

    官府要征地,只要给的钱公道,给他们就是了。

    古人多少还要些脸,觉得狮子大张口的事情确实不厚道,况且,还将这么多邻居给卷了进去,一想到将实际所有社会关系得得罪干净的后果,老黄就不寒而栗。

    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就带了儿子跑去顺天府衙门,看能不能将那坑爹的女婿给带回来。

    于是,就发生了先前的一幕。

    ……

    今日,只要黄家答应了官府的补偿条件,在拆迁的文告上签字画押,胡百户这场破家灭门的危机就算是顺利解决了。

    事情正如苏木所预计的那样顺利进行下去,最终结果会圆满吗?

    胡顺也没有把握。

    等待是漫长的,胡顺心中一阵接一阵的紧张起来。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事情可多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衙役飞快地跑进来。

    听到脚步声,胡顺霍一声迎上去,忙问:“如何,如何了?”

    那衙役道:“签字画押了,府尹老爷也知道了,让小得来通知各位相公。大老爷说了,这事就此了结,也不是什么美事,就不来与你们见面了。”

    胡顺“啊”一声,一颗石头落地,只觉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苏木一笑,站起身来:“好,既如此,我们回去了。朱寿,你今天表现不错,真真有三军统帅的风采,让人刮目相看啊!”

    不就是拆迁吗,小意思。这种**在后事可多了,每年不发生个十几二十起就不算是有中国特色的帝国主义。

    比起这次读书人冲击官府衙门,后世的更离谱,什么**、用燃烧弹攻击公务人员,升青天百日旗,贴大标语的,什么花样没有。

    政府在处置这些恶xing事件中,也积累了一整套经验。

    要想解决这个**,只需照抄后世的一个案例即可。

    苏木今天这一招乃是“发动群众都群众”效果也是出奇地好。

    朱厚照听苏木夸奖,得意起来:“一般一般。今天过得太充实了,子乔,以后但凡有这样的热闹,不许落下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厂公

    折腾了几乎一整天,顺天府被读书人围攻的时间总算是的到了圆满的解决。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出了这等大事,想不引起各方人等注意,那是不可能的。

    与此同时,在紫禁城中,司礼监。

    当今的弘治皇帝在看到前朝厂卫的祸害之后,信任文臣,对太监和锦衣卫特务颇多掣肘。因此,司礼监的批红大权也被收了上去,沦落为一个彻底的秘书机构。不像嘉靖朝以后,司礼监拥有对朝政的最终决策权,而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的权力甚至比内阁阁臣还要大上三分。

    弘治末年,西苑还在修建当中,皇城中的内阁、六部还没有分流过去。这么多中央部堂挤在一起,个衙门的地盘都显得狭窄拥蔽。

    司礼监大权力旁落,显得有些寒酸,不过是一间两进的小院子。

    此刻,太阳还高挂中天,皇城中为了安全需要,不兄植高大乔木,被烈日晒了一天,立即如蒸笼一样,热得难受。

    尤其是这种平房,只要在里面呆上片刻,汗水就遏制不住地沁出去。

    虽然热,可里面的太监们还是保持着基本的仪态,别说扇扇子,就算是走起路来也是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正在屋中办公的司礼监首席秉笔,东楫事厂厂工徐灿。

    在彻底沦落成一个秘书机构以后,司礼监基本变成一个空架子,无论是管事牌子还是秉笔们,同宫中其他的管事太监们也没有任何区别。惟独东厂手上还有一批得力能员,苦苦支撑着内侍们的体面。

    又因为当今的掌印太监侯公公年时已经高,已经有一阵子没过来了。而徐灿直接掌握着东厂这个强力机关,又年富力强,自然成了司礼监的主心骨和话事人。

    同刘谨的钩腰驼背,满脸谄媚,一看就是小人不同。徐公公可是正经的内书堂出身,道德文章不让翰林院的学士们,为人又长得儒雅英俊,活脱脱一枝花儿。

    他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皮肤白皙润泽,此刻正直挺着身体坐在椅子上,仔细地看着手上一份卷宗。

    徐灿已经保持这个肢势有一个时辰了,却依旧挺拔如松树一般,秀眉凤眼的脸上却不带半点汗珠。

    在旁边侍侯着的两太监却早已经热面红耳赤,头上的汗水顺着鼻尖和下巴不住地滴落下去。

    有个小太监估计是热得实在挺不住了,手一动,正要去擦汗水。

    徐灿却猛地一抬头,目光犀利地看过来,冷冷地说了一句:“心静自然凉。”目光中满是阴鸷和狠辣。

    那小太监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说来也怪,身上的汗水却瞬间收了。

    他知道这个东厂的厂公御下甚严,尤其注重细节,而且对人也是极为苛刻,有的时候你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就被他给打死拉出去喂狗了。

    那小太监腿一软,立即跪在地上,正要哀号。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一个东厂的番子走了进来,低声道:“厂公,顺天府那边……”

    徐灿看了番子一眼,又朝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下次注意点,咱家喜欢干净。”

    “是,干爹。”那小太监不知道怎么出去的,刚一出门口,身体一软,就倒在了地上。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条小命是拣回来了。

    等屋中只剩下那个番子,徐公公这才问:“怎么了,锦衣卫这次可出大丑了。”

    说着,他捏着嗓子,轻轻笑了一声,屋中的空气顿时冷了几分。

    东厂和锦衣卫争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对于天子的心思,徐灿也算是揣摩得透了。

    皇帝虽然对厂卫非常警惕,可却舍不得特务政治的便利。

    东厂和锦衣卫同为天子身边的耳目,可职能重合,用谁不用谁,信谁不信谁,却是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身家。

    因此,两个结构日常明争暗斗不休,都想看到对方出丑。

    这次顺天府拆迁事件因为涉及到读书人,徐公公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就让东厂不要掺和其中,将维持治安的责任全部退给了牟斌。

    徐公公在内心中也将自己当成一个读书人,对读书人的性子也是非常了解。这就是一群不省心的,凡事落到他们手里,不闹个满城风雨甚至当达天听,他们绝不会罢休。这可是刷名声,和捞取好处的机会。再加上当今圣人又是个宽厚的性子,即便士子们再宽厚,也不会严加责罚。

    反到是对厂卫异常严厉,锦衣这次如果一个处置不当,那就是自找麻烦,到时候,牟斌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因此,他虽然置身事外,可依旧派出了大量探子,让他们将顺天府的消息如流水一般报来,只等在恰当的机会再点上一把火,彻底将锦衣卫压下去。

    听到徐灿问,那个番子将嘴巴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什么,这事竟然就这么了结?”徐灿神色不变地抬起头来,但神色中还是隐约有些失望。

    番子:“回厂公,其实这事本就没那林文六什么事,房子是人家黄家的。黄家人说接受顺天府的太监,他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再纠缠下去,世界上没有这个道理。”

    “却是……”徐灿点点头,突然伸出手去慢慢地磨起墨来。

    作为侍侯他多年的身边人,那番子自然知道这是厂公在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也不说话,背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磨了多长时间的墨,眼见着砚台里的墨汁已经磨得粘稠,磨得起丝了,徐公公这才提比笔沾了点墨汁,在纸上写下“胡顺”两个大字。

    正是标准的宋徽宗瘦金体,一笔一画银钩铁划,又细又长,如同刀子一般,锋芒笔露。

    写完,将笔扔下,徐灿晒然一笑:“也罢,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牟斌手下有这样的人才,也是他的运气。”

    “此事本就拖不多,否则就是舆情汹涌,九城轰动,到那个时候,才是谁都捂不住,最后,肯定有人要被抛出来平息士人怒火。一则,我朝本是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再则,又是大比之年,国家伦才大典,却是乱不得的。”

    “这个胡顺不过是一个刚就职不过一天的百户军官,却能看出这其中的厉害,有这份眼力劲,已是一等人才。”

    “而且,他能分化瓦解黄家,又能以谣言说动拆迁户倒逼黄家。有这种心思和手段,就是一等一的人物。”

    喃喃地说了几句,徐灿收起了笑容,眼中换上了冰冷阴鸷的神色:“一个刚上任一天的百户就碰到这事,如果说是巧合,我却不信。最大可能,这个胡顺就是牟指挥你夹袋中早已经储备的人才,今日却是来救火的。锦衣卫居然有这等人物,牟指挥,咱家倒有些羡慕你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终于入了法眼

    同司礼监热得跟蒸笼一般不同,北镇抚司却非常阴凉。

    此地本是元朝的布政使司衙门,地势非常宽敞,虽然是百年老宅,可里面却植满了高大乔木,为这夏末的酷热中带了一方难得的清凉。

    但于徐灿那边的安静不同,这里却是一团忙乱。

    昨天夜里士子们包围顺天府衙门的事情发生之后,整个北衙都有些紧张。毕竟,那一带本是锦衣卫的治安片区,事情如果真的闹大,不但顺天府要吃挂落,连锦衣卫也免不得要负连带责任。

    以当今天子对读书人和文官的态度,就算事情恶劣到无以复加,其结果必定是,朝廷好言抚慰闹事的士子,开出优厚条件。而顺天府一干文官最多罚些俸禄,仕途受些影响罢了,反正那孟大人年纪已经到了,即将去南京养老,也不在乎这些。

    事情的结果必然是这一扳子狠狠地抽到锦衣卫屁股上,到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牵连?

    因此,一大早,负责禄米仓一带治安的千户所的千户,副千户,几个百户,都聚在一起相互推委责任,商议对策。可商量到现在,大家还是没想出一个好法子。

    一想到要出去面对闹事书生的怒火,所有人都觉得脑袋大了一圈。

    牟斌一向以平和宽厚的面目示人,也不管事,由着手下的人闹,自己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想比起顺天府那边的情形,他更在意皇城里的动向:也不知道皇帝只不知道这事,东厂又会在背地里使什么坏?

    所以,他一大早就派出探子严密监视着徐灿的动向,又让皇宫的耳目不断过来报告天子的动向。

    至于顺天府那边的现场,牟指挥也没想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实际上,他也懒得去想。

    事情已经这样了,总得有人负责,到时候大不了将那边的百户军官,连带千户所的千户副千户一道罢免就是。实在不行,判几个杀几个,就能交代过去,几个手下的荣辱浮沉还轮不到牟大人来操心。

    关键在于交代,无论是对皇帝还是对读书人,这却需要讲究方式和方法。

    牟斌陷入了沉思。

    消息不断传来,果然如他所想象的那样,东厂的探子如流水一样派出去,看来,徐公公对这事也上了心,准备借这个机会摆锦衣卫一道。

    至于皇帝,不幸中的大幸,好象还不知道这事,只要他老人家不知道,此事就有挽回余地。

    可牟斌也知道,纸包不住火,最迟到晚上,天子就回得知此事。

    到时候,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雷霆怒火?

    “这事必须要有个交代,牺牲几个人在所难免。可是……”牟斌心中突然有些抑郁起来:“可是,为上位者,若没有担待,一但有事,只顾着让手下顶缸,威信何存。韬光养晦,装孙子,可也不能太过,否则就真的成孙子了。问题是,不抛几个人出去,这事又如何了结?”

    他忍不住站起来,背着手在大堂里慢慢地转起圈来。

    无论怎么看,这次东厂都会接机打压锦衣卫,这样的机会,徐灿会放过吗?

    “指挥,此事情还得你老人家拿个章程啊!”一个佥事被牟斌转得眼花,忍不住说。

    牟斌站住了,对一个侍卫道:“拿我官袍来,更衣。”

    “是,小人这就去。”侍卫应了一声,低着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外面隐约传来人声:“指挥使大人要亲自过去了。”

    “啊,这事竟然大成这样了?”

    所有声音中都带着惊讶。

    佥事吃惊地看着他:“指挥,顺天府那边人手若不足,只需再派人就是,你不用亲自过去的。”

    牟斌摆头:“顺天府那边也就那样了,换谁去都是束手无策,我去又能如何。”

    “那么……”

    “进宫,这事再不能捂下去了,得先禀告天子。”

    “惊动天子?”

    “就这样吧。”牟斌摆摆头,此事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一个处置不慎,很有可能酿成一次学潮,读书人的事情马虎不得。与其在这里等着,被动地被东厂高黑状,还不如主动禀告,如此还能占些主动。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有人快步跑了进来:“指挥,指挥,顺天府的书生们散了。”

    “啊!”屋中的人都叫出声来了。

    牟斌眉头一耸:“速速报来。”

    进来那人手将一张公文递了过来:“指挥,这是禄米仓千户所一个叫胡顺的百户所写的报帖。”

    牟斌接了过去,一看,上面写满了字,详细地这一事件如何处置写得清楚。

    他在看的时候,锦衣卫佥事也就脑袋凑了过去。

    看完,佥事赞了一声:“这事干得漂亮啊!”

    牟指挥使的面上也露出笑容,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一百多个有功名的士子包围顺天府衙门,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如果放任不管,顺天府学政衙门,甚至朝中的御使文官们只怕也要跳出来说三道死,惊动皇帝那是不可避免的。

    对于如何处置此事,其实不外是抚和剿两种手段。

    抚就是一概应允士子的条件,高额补偿;剿,则是采取雷霆手段,将带头的几人给抓起来。

    可不管是出钱抚,还是出兵剿,牵连太大,都不是锦衣卫自己能够定的。

    而这个胡顺竟然在短短半日之中就将这个危局轻易化解,且不留后患,给锦衣卫避免了一场麻烦,这事做得真是不错。

    他能够在这混乱的局势中,跳出剿、抚两种手段,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当真是了得。

    就是这办法有些缺德,你想,人家林举人好好地住在丈人那里,一家人团结和睦。你胡顺偏偏挑唆丈人、小舅子出来跟林文六斗。

    可以想象,黄家个林文六是彻底翻脸了,这辈子都没有和好的可能。

    中国古人讲究的亲情伦理,胡百户使得人家一大家子反目成仇,这事真是过火了些。

    不过,锦衣卫本就是特务机构,在前前朝,比这缺德的事情做多了,也不在意。

    本以为这是一件通天大事,结果在半天时间就被这姓胡的人谈笑解决,确实是个人才啊!

    牟斌心中赞了一声,突然心中一动,忍不住道:“胡顺……这个名字熟……”好象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旁边的锦衣卫佥事说穿了,其实就是锦衣卫的办公厅主任,为一号首长乃是他的职责。又掌握机要,一个好记性是必需有的素质,立即回答:“回指挥的话,此人原本是保定军户,上次于望龄去保定检阅军事,这个胡顺入了你的眼,被点为保定的锦衣百户。”

    他一提,牟斌这才想起来胡顺是什么人了。

    说句实在话,当时他也只是觉得这人是个人才,至于怎么用,也没个想法,就放在地上上锻炼。若真有才,自然会脱颖而出。

    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过去,牟彬几乎将他给忘记了。

    现在突然想起当时的事情,心中感叹一声:是人才,在什么地方都能出头啊!

    “不对,他不是在保定吗,怎么来京城了,又做了禄米仓的百户?”牟斌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

    “回指挥的话,此事还另有蹊跷。”佥事对这事倒是清楚,就将胡顺因为顶替了高同知侄子的职位,被安排做此事的替罪羊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对于手下的争斗,牟指挥使没有任何兴趣,心中虽然觉得胡顺是一个不错的人才。可在他心目中经历司的高同知分量却更重一些,自然不讳为小小一个胡顺出头。

    就笑了笑:“这样啊,也罢,既然他是一个人才,本就该调进京城使用。既然已经来了,就留下吧。禄米仓那边正在拆迁,那是顺天府和工部的事,咱们锦衣卫参和进去也不是个事儿。把那边的千户所撤了,所有军官另行任用。这个胡顺今天也算是立了一功,也不要太亏待,让经历司在城南给他找个好地儿安置吧!”

    听到牟斌这么安排,佥事有些惊讶,城南可是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区,是锦衣卫油水最足的地方。能够在那里当差的,都是南北衙门和经历司最受看重的后起之秀。如此看来,这个胡顺算是入了指挥使法眼,要重点培养了。

    “好运的小子,要发达了!”内心中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念头,佥事突然又是一笑,心道:“不过,以胡顺的表现来看,确实是一个可造之才,人才难得,牟指挥的夹袋里也确实缺人啊!”

    正在这个时候,先前那个侍卫捧着牟斌的官袍跑进来:“指挥,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佥事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牟斌这才笑起来:“好热,打些酸梅冰过来受用。”

    这个时候他,他才感觉到北衙凉风西西的惬意。

    *******************************************************

    锦衣卫经历司。

    经历司和南、北两座镇抚司同级,可同另外两座衙门有单独的办公地点不同,却是和北衙呆在一起。

    成天处于指挥使的眼皮子底下,很多事情都有些麻烦。

    作为锦衣卫的组织部长,经历司当家人高原高同知正提着鞭子使劲地抽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属下。

    刚才那个属下因为一不小心将他最喜的鸡缸杯给摔了,这可是天子御赐的官窑正品啊!

    这代表着皇帝对他的信重,是他高同知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实际上,平日里高原对下属也颇为宽厚。为上位者,刚柔有度,谁不是人尖子。区区一个杯子其实也算不了什么,挨打这人也是他的心腹,平日里赏赐给他的财物比这贵重的东多了去。按说,不至于如此恼怒的。

    关键是,刚才胡顺使用绝妙手段平息顺天府衙门读书人变乱一事已经有人第一时间报来,一想到这个可恶的家伙不但绝处逢生,还被指挥使看中,派了个美差,他心中就是一阵窝火,于是将一腔子怒火发泄在这人身上。

    “同知大人饶命啊,同知大人饶命啊!”地上那人也不敢躲,只得咬牙生生地受了,身上的飞鱼服也被抽得稀烂,鲜血不住地沁出来。

    旁边的人见高同知是真打,慌忙扑上去,劝的劝拉的拉:“同知大人,不能再打了,这么热的天,要出人命的。”

    高原这才骂骂咧咧地将手中的鞭子扔到一边:“滚!”

    就闷坐在一边,咬牙切齿:“好运的军痞,若落到我手中,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旁边有一个心腹小心地问:“同知大人说的可是胡顺那鸟人?”

    “不是他还能是谁,若不将他给办了,我高原还有何面目坐在这里。”高原哼了一声:“可惜啊,人家现在是指挥使的人,我拿他能有什么法子?”

    当出胡顺顶替了他的侄子做了保定锦衣卫百户,虽然后来高原替侄子安排了一个更好的职位,可这个面子却是丢了。

    这次他是故意让胡顺起跳这个火坑,准备打他一个永世不得翻身。

    可惜,这个胡顺不但顺利过关,还得了牟斌的青眼。

    不得不承认,高原对这个家伙也有些佩服了,知道这是个难得的人才。

    “可惜,他得罪了我。一个小小的百户,是生是死,我堂堂指挥同知也不放在心上。可高位者有高位者的难处,如果不将你给拿下,我威信何存,又如何统御手下。威信不在,将来又怎么可牟斌争指挥使的位置?”一刹间,高原就知道其中的厉害。政治斗争,争的就是这看似不重要的一亩三分地,一丝一毫都不能退缩。若你退了,别人就会认为这是你失败的前兆,人心一散,队伍就没办法再带下去。真到那时,你才是彻底的失败了。

    旁边的心腹看出高原的心思,笑道:“同知大人,胡顺也是走了狗屎运,得了南城的缺。不过,具体怎么安排,不还得您说了算。那地方可不尽是咱们的天下,也是东厂的财源啊!财帛动人心,徐公公的手下会任由着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军官去釜中抢食吗?”

    高原眼睛一亮:“说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居然升官了

    顺天府衙门。

    顺利解决了曾经的准老丈人这桩难事之后,苏木心中一松,胡莹总算不用受到这事的牵连了。

    得到消息,众人说了半天话。

    苏木没想到朱寿小子办起事来如此能干,完全不想是一个宗室废物子弟的样子,忍不住大加赞赏。

    朱厚照听苏木夸奖,得意起来:“一般一般。今天过得太充实了,子乔,以后但凡有这样的热闹,不许落下我。”

    苏木一笑,忍不住看了激动的难以遏制的胡顺,笑道:“这种事情对我可没什么好事,做人,平平淡淡才是真,我以后可不想在碰到诸如此类的麻烦了。”

    朱厚照正色道:“子乔,我发现自从和你结识之后,就能遇到许多有趣的事情,我有一种预感,今后还会有热闹的,记得带上我。”

    苏木一翻白眼,“乌鸦嘴,乌鸦嘴。”

    未来的正德皇帝倒是来了兴趣:“子乔,什么叫乌鸦嘴,可有典故?”

    其他人想笑,又不敢,都掩着嘴忍得辛苦。

    苏木哈一声,道:“这是民间的说法,喜鹊是报喜的,乌鸦嘛,哈哈,哈哈……今天就这样了,回家!”

    说完话,就站起身来,大步朝外走去。

    朱厚照一看天色,也叫了一声不好。自己出来这么长时间,须防备回去迟了,被人传到宫里去。

    当下,各人都散得干净。

    苏木在街上走不了几步,就看到胡顺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想上来攀谈,却有些犹豫。

    他心中顿时有些没好气,回头道:“胡大老爷可有事?”

    这是苏木第二次提自己挽回危局,若说不感激,那也是假话。

    胡顺当初一心要让苏木做自己上门女婿,使用了许多不光彩的手段。可无论他如何费尽心机,却没办法使苏木就范。

    苏木在科举路上一路考了上去,一口气夺了三个第一,如今已经有了秀才功名。

    走在他背后,看到苏木大袖飘飘,风流潇洒,一瞬间,胡顺才意识到,此人就是那云中白鹤,却不只自己所能够控制住的。

    让如此人物做自己上门女婿,无疑是痴人说梦。

    他现在心中只是一阵悔恨,若当初索性将胡莹嫁给苏木……当然,读书人不会娶一个军户的女儿为妻……如果当初让女儿给苏木做妾,想必胡莹心中也是愿意的。如此,有苏木的智谋,自己在官场上又何至于走得如此艰难,屡屡碰到像今天这种九死一生的情形。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以自己的所做做为,这样的话再说不出口。

    “啪!”突然间,胡顺提起手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叔,你这是怎么了?”胡进学大惊,急问。

    苏木也被胡顺这一手吓了一跳:“胡百户!”

    大约是扇得狠了,胡顺眼睛里带着泪花,垂着头颞颥几声,这才大声到:“苏木,过往种种,是我胡顺糊涂油蒙了心。子乔你如此助我,我胡家能够到现在还不至于被人破接灭门,皆拜你所赐,我也不敢说什么要让你原谅的话。我胡顺不是人,恩将仇报,今日只需子乔你说一声,是杀是剐,绝不二话。”

    “叔……”胡进学呆住了,在他心目中,胡顺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想不到今日却向苏木低头了。

    苏木又好气又好笑:“胡老爷何必如此,我今日帮你那是看到胡小姐的份上。再怎么着,你也是我的长辈,没必要的。”

    胡顺摇了摇头:“子乔,我知道错了,还请责罚。”

    说句实在话,苏木对这个胡顺是恨得揪心。若非他是胡莹的父亲,念在胡大小姐对自己的一片痴心,自己幸灾乐祸都来不及,又怎肯出手相助?

    不过,看胡顺这话发自肺腑,他是真心悔过,苏木心中的那一团郁气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

    苏木:“算了,以前的事就当大风吹去过,也不用提了。胡老爷,这官场本就是个你死我活的地方,如厂卫这种地方,竞争更是残酷。以你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做这个军官,我劝你一声,还是别呆在北京,回保定去吧。你将来有事不要紧,将来惹了祸,却要牵累胡莹。”

    这是苏木的心里话,胡顺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不适合混官场。在地方上做个小军官,欺男霸女或许还可以,这京城满地都是官,一不小心就牵出个大人物来。官场上的人,手都狠着呢,这厮再这么呆在京城,弄不好哪天又会闹出些事来。

    他心中也是苦笑:苏木啊苏木,你真是一个没原则的烂好人啊,胡顺以前那么对你,每每遇到危险,你却义不容辞地出手相帮。罢,当是看到胡莹的面子上吧。虽然她不是我的妻子,可内心中,苏木却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人。男人大丈夫,自然要承担起保卫家人的责任,但求无愧于心罢。

    胡顺连连点头:“是是是,子乔说得是,我这个百户本来就是用来当替罪羊的。此事了解,我依旧回保定去,然后辞了这个锦衣百户的官儿。我年纪也大了,正好将这官服一脱,回家养老。”

    苏木:“胡老爷你这么想最好不过,告辞了。”说完,就一拱手,转身回家去了。

    看着苏木的背影,胡进学惊道:“叔,你真不想当这个百户了?”

    胡顺一脸的颓丧,叹息一声:“进学,叔也看得明白了,这官场上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叔累了,不想玩了。”

    “可是……叔,你以前已经将保定军户卫所的人得罪干净,如今又得罪了经历司的高同知,这不当官了,他们会放过你吗?”

    胡顺:“进学,咱们锦衣卫低级军官的职位是可以承袭的。叔这几个月攒了几千两银子,准备都拿出来走走门子,让你继了我的百户位置。叔的晚年,就交给你了。”

    胡进学眼泪就迸了出来:“叔,侄儿不想做这个军官,只想一辈子侍奉你老人家。等你老人家百年之后,侄儿再侍奉大小姐。”

    胡顺心中感动,却怒道:“胡说什么百年之后,我还能活几十年呢!”

    胡进学:“叔你长命百岁。”

    二人说着话,就去了百户所。

    同胡顺预料的一样,百户所里的人都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快活去了,只剩下一个小卒看门。

    这应该是胡顺最后一次来这个百户所,虽然他只当了一天不到的锦衣百户。

    磨了墨,将今日顺天府衙门的经过写完,又写了份辞呈,让那小卒一并送交上去之后,胡顺和胡进学就回到了客栈。

    收拾好行李,就到了吃饭时间。

    胡顺和胡进学就下楼点了一桌子菜,一边吃着,一边商量着明日的行程。

    如果不出意外,经历司明日一大早就会派人过来。

    正吃着反,突然间,有一群穿着鲜艳飞鱼服的锦衣卫冲了进来:“哪个是胡顺?”

    为首那个锦衣卫看起来很是凶狠,一双眼睛里全是绿光,就如同吃人的野兽一样。被他一看,心中不觉突地一跳。

    看到这么多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酒楼里的食客“轰”一声,顷刻散了个干净。

    店家和小二都颤着身体,躲在一边,则声不得。

    胡顺站起身来,心道:果然是来了,却不想如此之早。看来,高同知见没办法陷害我胡顺,自然不会让我呆在京城快活,早早打发回保定正经,连一晚上都等不了。看这群人来者不善,只怕不回让我就这么回保定,难道是要下到监狱中去?

    这次顺天府闹出那么大乱子,虽然已经顺利解决,可事情已经发生,也造成了恶劣影响。如果那高同知要拿这事来找我的麻烦,也是没个奈何。

    我胡顺真是命苦啊!

    心中的不安难以遏制,胡顺腿有些发软。

    他一拱手:“在下正是禄米仓百户所百户胡顺,来的可是经历司的兄弟?”

    听到胡顺表明身份,为首那人突然微笑起来:“什么经历司,我可不是高原的手下,咱眼睛里只认得牟指挥。”

    他这一笑,面上的煞气顿时消失不见,显得异常和蔼,对胡顺的态度也客气起来。拱手回礼:“我叫吉祥,乃是牟指挥手下的力士,平日间也就替指挥使跑跑腿,当当看门狗罢了。胡兄是百户,职位高过我,何须客气。”

    说完话,就亲热地挽起胡顺的手。

    的确,这人的职位不高。可听他话中的意思,这个叫吉祥的力士居然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贴身卫士。宰相家人七品官,以吉祥的身份出去,即便是千户大人,也得规规矩矩听命的份儿。

    想不到他对胡顺竟然如此亲热,让胡百户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颞颥道:“应该的,应该的,却不知吉兄来找胡顺可有要事?”

    即便所起公事,吉祥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还不是因为今日读书人围攻顺天府一事,指挥已经知道了,做得好!”

    胡顺心中一颤,以为吉祥说的是反话,额头上有汗水沁出来:“小人失职,小人失职,已上书请罪,准备回家等着上司发落。”

    “怎么,胡百户要回保定?”吉祥似笑非笑地问。

    胡顺心中更惊:“明日就启程,如果经历司准许的话。”

    “只怕胡百户你走不了啦。”吉祥脸一板,“指挥使大人说了,人才难得,要留里在京城大用。”

    说完,就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接过一袭新官袍,和一份告身,一枚象牙腰牌。

    朗声念道:“……兹任命胡顺为南大街千户所副千户兼甜水胡同锦衣百户一职……”

    念完,他将任命状往胡顺手里一塞,微笑道:“恭喜胡千户,甜水胡同可是京城最繁华的所在,许多人求都求不到。呵呵,你如今已经算是牟指挥的人了。说起来,你我都是一家人,将来还得多多关照小弟,哈哈!”

    “升……升官了……”胡顺有些口吃。

    身边,胡进学突然一声欢呼:“叔,大喜,大喜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难消受

    “小蝶,我饿坏了,快弄写东西来吃!”一回家,苏木第一件事就是寻吃的。

    再外面折腾了一整天,也就在顺天府衙胡乱吃了一碟茶食,这么热的天,汗水多体能消耗大,那些点心找就不知道消化到什么地方去了。

    “马上,少爷等等等。”小蝶早已经做好了晚饭,一直气在蒸笼上,听到苏木喊,慌忙从伙房端来,小心地服侍苏木用饭。

    苏木猛扒拉了两口饭,将饥火压下去,就一边小口吃这一边将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当听到一百多书生将手中的石子朝苏木他们砸来是,小蝶吓得花容失色:“少爷,你可伤着了?”说着,就用手小心地摸着苏木的额头和脖子。

    “没事,你家少爷身手敏捷,京师无敌,天下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怎么会被区区几个石子打中?”

    小蝶白了苏木一眼:“少爷,这话本是哄朱寿那呆子的,你怎么当真了?”

    “朱寿呆吗?”

    “怎么不呆了,一个宗师,成天只顾着找人打架练武。被你一骗,竟然将读书写字当成练武,还不是傻子?我就想不明白了,他好歹也是天家的人,就算在皇族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每个月有固定的俸禄拿着,好吃好喝不好吗,折腾什么呀?”

    “正因为如此,才没意思,精神空虚啊。这人啊,解决了吃饭问题,总得找点事情做才好,否则活着跟猪一样又有什么意思?”

    小蝶一呆:“却是这个道理。”

    又问:“少爷,你真没受伤?”

    苏木:“怎么可能,刚才说的武林高手云云都是哄你的,我身边有胡百户和胡顺两个大块头挡着,自然没事。还有啊,书生们见我长得文质彬彬,一看就是读书人模样。他们手中的石头尽照着胡百户和胡进学身上招呼。那胡百户脑袋上一连吃了十几个石头,打得跟马蜂窝一样,真是可怜!”

    小蝶咯一声笑起来:“该,胡百户那么对少爷你,也合着他命里有这一劫。听你说他被人打成那样,我怎么就那么痛快呢?”

    苏木也笑起来:“你就乐吧!”

    小蝶突然收起笑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发觉到小丫头的不对劲,苏木问:“你怎么了?”

    小蝶:“少爷,你这么帮胡百户,不会是想着那个胡小姐吧?不然,怎么胡进学一过来,你就巴巴儿地赶过去?少爷,胡小姐真不适合你。”

    说到这里,小蝶的神情严肃起来:“少爷你不是常常在我跟前说要依靠科举入仕做官,前几日我同吴家姐姐说起这事时,吴姐姐同我说,军户的女儿将来嫁人,不管丈夫是什么身份,生的儿子也一样是低贱的军户,除非有兵部尚书点头,才能脱籍。少爷若是娶了她,小少爷不成贱民了,少爷以后还怎么见人?还有啊,那胡小姐就是个野丫头,咱们苏家也算是书香门第,来这么个不知道礼数的夫人,还不被人笑话?”

    苏木听得出了一头汗水,忍不住伸手刮了小姑娘的鼻子一下:“你这小丫头还在记恨上次和胡小姐拌嘴的事情吧?”

    “哼!”小蝶撇了撇嘴巴。

    苏木苦笑道:“我和胡莹闹了那么一出,谈婚论嫁肯定是说不上了,她现在人又早保定,你不用担心的。再说,我马上就要参加乡试,其他的事情也不愿意去想。”

    小蝶这才放心了:“对对对,还是少爷你的功名要紧。”

    “对了,吴小姐怎么样了?”刚才小蝶提到吴小姐,苏木就想前上午离家是吴老二闹的那一出,心中难免有些尴尬。

    还没等小蝶回答,吴小姐那屋隐约传过来呜呜的抽泣声。

    小蝶神色有些黯然,忍不住骂道:“那吴老二真是个畜生,抢了少爷你送过去的谢礼不说,还乱讲话。都是同胞姐弟,有这么坏自己姐姐名节的吗?吴小姐本是大家闺秀,以她贤淑的性子,若是在外边受了这等羞辱,只怕已经活不下去了。偏偏是自己的亲弟弟,却是没个奈何。”

    苏木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家里出了这么一个人物,也是没有办法的,吴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小蝶:“还能怎么样,哭呗。她这一哭不要紧,吴老举人也不劝,反在屋中骂自己女儿。我都劝了一天了,怎么也劝不住,吴小姐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哭哭哭,你还知道哭,丢人现眼!”正在这个时候,北屋响起了一阵愤怒的咒骂,正是躲在屋中的老举人。

    吴举人“蓬”地一声好象将巴掌拍在桌子上,继续骂道:“那畜生要抢东西,你抢不过就算了,怎么还跟着追了出去。那么多男人,你都让人家看了个遍。我吴家诗礼传家,家中女眷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温良贤淑,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冤孽啊,冤孽!”

    然后就是一阵锤胸顿足的声音:“你怎么不去死啊!”

    苏木一听,心中就叫了一声:麻辣隔壁德,这老夫子怎么封建成这样了,不就是女儿叫外人看了一眼吗,就上升到道德的高度了,活脱脱海瑞前生,还讲不讲礼了?

    吴小姐的哭声大了些,清晰可闻:“爹爹,是女儿的不好。爹,你身子不好,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女儿于心何忍啊?”

    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这种吃人的封建礼教,苏木自然是看不下去的,眉头一皱,就想出去主持这个公道。

    可转念一想,这可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再加上先前吴老二无端说自己和吴小姐有私情,自己若出面,那才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这个老举人,不讲理……”小蝶却恼了,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不行,我得去和他说说。”

    “别去。”苏木摇了摇头。

    小蝶有些颓然:“是啊,这事又牵涉到少爷,我去了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连少爷你的名声也坏了。再说,吴老爷学问那么高,我一个小丫头也说不过他。”

    苏木:“吃饭吃饭。”

    本以为吴举人骂上几句也就算了,可老夫子也真的难缠,竟然说上了劲,引经据典,一会儿《女训》,一会儿《女戒》,以会儿又是圣人之言,反反复复,竟说了半个小时。

    而吴小姐也不说话,只是哭。

    苏木听得脑袋发涨,这顿饭也吃得没甚滋味。

    吃过饭,收拾完碗筷,小蝶这才道:“少爷,不性,吴姐姐再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法儿,我得去劝劝她。”

    “也好。”苏木点了点头。

    小蝶过去,不片刻,吴小姐的哭声就停了下来。

    说来也怪,女儿不哭了,吴举人好象也没有了骂娘的兴趣。

    整个小院子有安静下来。

    苏木在外面跑了一日,今天的功课还一点都没作。他一向信奉:勤能补拙。

    也习惯今日事今日毕。

    就挑亮了灯,开始写起八股文来。

    自己好不容易在古文写作上找到感觉,写顺了手,正要保持这种状态。

    拜以前疯狂码所赐,苏木现在的写作速度比起古人来强上不是一点半点,只能用神速来形容。

    只小半个时辰,一篇文章就作完了。

    正在检查,小蝶就进来了。

    “如何,吴小姐还好吧?”苏木头也不抬地问。

    小蝶:“还好,没哭了,可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吴举人呢?”

    “已经睡着了,刚才吴小姐过去喂了他两口药,就服侍他躺下了。老举人其实也是有口无心,说过就算的。他的病拖了这么多年,肝火旺,看什么不顺眼就想骂。”

    苏木一笑,却不评价。

    “拿来。”小蝶摊开手。

    “什么?”苏木有点奇怪。

    小蝶:“你今天的作业,还有写的那个什么话本,吴小姐说了,让我过来拿过去。明日一早,就转给老举人批改。”

    苏木:“哎,好的,今天只一篇文章,《红楼梦》倒是积攒了点稿子,我先看看,改一改。”

    他从抽屉里拿出《红楼梦》的稿子,看了看,正好写到刘姥姥一进大观院的部分,还差最好一段。

    索性就信手将最后一段补全了:刘姥姥只管千恩万谢的,拿了银子钱,随了周瑞家的来至外面。周瑞家的道“我的娘啊。你见了他怎么倒不会说了。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便是亲侄儿,也要说和软些。蓉大爷才是他的正经侄儿呢,他怎么又跑出这么一个侄儿来了”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见了他,心眼儿里爱还爱不过来,那里还说的上话来呢”二人说着,又到周瑞家坐了片时。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孩子们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刘姥姥感谢不尽,仍从后门去了。正是:

    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

    又看了一眼,苏木甚是得意,《红楼梦》原著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也记不清楚了。不过,自己凭记忆所抄的这一段,应该和原书差不了多少吧!

    稿子送过去之后,苏木要洗澡,小蝶烧了水,倒进桶中,将门带上出去了。

    苏木累了一天,坐在桶子里感觉无比惬意。

    这个时候,已是大约半夜十点钟模样,古人睡得都早,外面竟是没有一点声息,真真个万籁俱寂。

    就在这个时候,苏木突然听到“咯”一声笑从四屋传来,听声音却像是吴小姐。

    先前她还哭哭啼啼的,这一声却笑得欢畅,苏木心中好奇,忍不住擦干身体,批衣走到窗口,从缝隙中看过去。

    只见着,吴小姐那屋点着等。一具清秀的身影正印在窗户纸上,看影子,吴小姐应该正坐在窗口,手中捧着一卷稿子的正读得上劲。

    一边看,身子还一边摇晃着,好象在强忍这笑意的模样。

    苏木一呆:吴小姐识字,对的,大家闺秀,书香门第的女子应该都能读书识字的。刘姥姥一进大观院乃是《红楼梦》一书中最搞笑的情节,想来是吴小姐看到这一节,乐不可支了。吴小姐今天心情不好,看看小说调剂一下心情也好。不过……

    苏木猛然想起一事:糟糕,《红楼梦》一书中很多地方都带点黄色,比如宝玉和警幻仙子,和袭人什么什么的……被吴小姐看了,岂不当我苏木是个无行浪子,臭流氓了?

    这一想,身上就又出了一层冷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太子是怎么伤的,要查

    “哈哈,哈哈,带劲,带劲!”刚回到西苑,坐下来喝了一口水,朱厚照就大笑起来。

    见太子如此高兴,刘谨忙拧了一张湿毛巾递过去,讨好地说:“太子爷,难得看到您这么快活,你一快活,奴才们都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头。”

    这一时期的刘谨和东厂的徐灿不同,并不是一个胸有大志之人,也没有任何原则。在他看来,只要将太子爷哄好,让他成天快快乐乐的,自己的未来就要保证。

    他也没想过在什么大事上邀宠,国家大事,那是名臣们的事,我刘公公扮演好弄臣这种角色就好。

    实际上,在真实的历史中刘公公也一直是这么做的。虽然后来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手握种权,有独断专行的趋势,可就其人品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宫廷里自然都是一个充满阴谋诡计的地方,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占了,别人就没地方住,只有把你干掉,才能上位。

    很不幸,他后来载倒在另外一个叫张永的太监手里。

    目前的刘谨,更是如此。

    接过毛巾抹了一把,未来的正德皇帝一不小心碰到了额头上的肿快,疼得“哎哟”一声。

    刘公公大惊:“太爷爷,还疼吗?”

    “废话,能不疼吗,被人打成这样?”朱厚照呲着牙:“虽然疼,可痛快啊!”

    刘谨:“太子爷真是英雄人物,这点伤算什么,奴才佩服,佩服!”然后就讨好地笑起来。

    “你这会说话,合我的心意。”太子嘿嘿地笑着:“苏木那里真有意思啊,这人也有趣。”

    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太监报:“万岁爷到了!”

    “啊,父皇来了,快快快,快出去迎接。”朱厚照一听说是皇帝来了,心中有些犯怵,忙带着刘谨迎了过去。

    刚一出殿门,就看到外面已经跪了一地的太监。

    弘治皇帝在两个太监的陪同下慢慢地走过来,他依旧是一副翘楚模样,走起路来有些微微发喘。其中一人正是司礼监首席秉笔,东厂提督徐灿。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慌忙拜下去。

    弘治:“免礼,皇儿起来吧。”

    太子瞬时直起了身体:“父皇,你怎么到西苑来了?”

    弘治皇帝一笑:“宫里实在太热,还是这里凉爽。怎么,只兴皇儿你住这里,就不兴朕来住一晚上?”

    朱厚照:“这天下都是父皇的,父皇你想住哪里自然就住哪里,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这话对,也不对。”弘治疲惫地一笑:“确实,这天下都是咱们朱家的,可圣人云,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我朝本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为君者,当战战兢兢,行不得快意之事,如此,才能保住祖宗基业。”

    朱厚照不以为然,只随口应付了一句:“父皇说得是,儿臣聆听教诲。儿臣这段时间正在读《贞观政要》,上面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得正是这个道理。”

    听太子说他这段时间刻苦读书,弘治皇帝又想起上次刘阁老考较他功课时,储君交出了一份漂亮答卷的情形,心中大觉安慰,忍不住又端详了儿子一眼,正要勉励几句,却看到他额头上的青肿。

    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太子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徐灿也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奴婢是怎么侍侯太子的,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如今却伤成这样,老实回话。”

    他这一声冷哼,身上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一股凛冽杀气。

    见问起这事,刘谨等人面容都是一白,伏在地上皆不敢则声。如果真让皇帝真的知道太子私自出宫在外面胡闹,也许他不会有什么事,最多被陛下责怪几句。但他们可就逃不脱干系,轻则发配到皇陵做苦役,重的直接打死,拉出去扔荒地里都有可能。

    朱厚照虽然胡闹,可也是个有担待的人。

    随意一笑:“父皇,儿臣这几日只顾着打熬筋骨,练武的时候不小心磕着了,皮肉之伤,算得了什么。徐公公,不关刘伴他们的事情。”

    徐灿听到太子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忙一微笑:“太子乃是万金之体,这些奴才不懂得侍侯,都该死。”

    听他说得阴狠,竟有些不肯罢休,定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样子,刘谨等人吓得更厉害。

    弘治皇帝也有些不快:“太子,治国靠的是道德文治,身为天子,练武做什么?”

    朱厚照有些不服气:“父皇这话说得不对,太祖高皇帝戎马一生,乃是马上得的天下;成祖文皇帝更是数次亲率大军北击蒙古。弓马本是我朱家的看家本事,怎么能够丢了?”

    儿子把太祖和成祖两个祖先搬出来,弘治皇帝也没办法反驳,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

    徐灿笑着道:“太子,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

    弘治点头:“确是如此,还是那句话,治天下靠的是德行,可不是弓马。做天子的,若是真要亲冒矢石冲锋陷阵,那就离亡国不远了。”

    朱厚照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本就逆反,每每被徐灿反驳,心中不快:“父皇,儿臣锻炼武艺只不过是为强身健体,并没说要上战场啊。汉朝的王充有一篇文章是这么说的,人所以能生,由于他有精气血脉,而人死血脉竭,竭而精气灭,灭而形体朽。可见,这身体对一个人来说最最要紧。父皇说的治天下靠得是德行,道理没错。可身为君王,就得有一具好身子。”

    “父皇,这批阅奏折,看起来好象不费什么气力,可处理一天政务下来,却累得不行。可若是身子好了,精力却要旺盛许多。可见,这身体真的很要紧。”

    朱厚照这一席话正好说到弘治皇帝心坎里去了。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遇到自己身体好的时候,看一天折子,还精神矍铄。可遇到得病的那几日,只看上两眼,心中就一阵发慌。

    如果不是受自己这具体身体拖累,很多事情都可以去做。

    可如今自己的精力一日坏如一日,朝政中的许多弊端也只能拖得一日是一日,竭力维持,想的就是先搁置在旁边,留给后人解决。

    “如果朕有个好身子就好了……”弘治心中突然有些感叹,看着龙精虎猛的儿子,心中突然有些欣慰。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太子宽阔结实的肩膀,叹息道:“是啊,太子长大了,能说出这种大道理来,朕心中也是欢喜啊!”

    其实,这些话都是朱厚照以前和苏木闲聊是听他说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苏木非常注意锻炼,每天早晨都会出去跑步。恰好未来的正德皇帝也是一个体育爱好者,二人也经常讨论诸如此类的问题。

    听到皇帝称赞,朱厚照心中得意,正要在自吹自擂,鼻子一热,忙伸手一摸,就摸到一手的血。

    原来,他先前被胡进学伤了鼻子,刚才情绪一激动,又开始流起血来。

    看到他一手的血,不但皇帝霍然变,刘谨等人也乱成一团。

    朱厚照怕父皇追究刘谨得人的责任,主动哈哈一笑:“天气实在太热,我这阵子只顾着打熬筋骨,天天牛羊肉地吃着,将热躁起来了。刘伴,从明日开始,本宫斋戒三日,不许见一点油星。”

    听到这话,刘谨等人面上都露出感激之色。

    忙恭敬地拿来冰块,给朱厚照冷敷。

    弘治皇帝听儿子说得有趣,也笑了笑:“这天也实在是够热的,太子多休息,传御医,下一副清热去火的方子。”

    徐灿向前走了一步,低声禀告:“万岁爷,李阁老还在值房等着呢!”

    “好,朕这就去。”弘治点点头,见儿子的鼻血已经止住,这才摆驾离去。

    在湖边走了片刻,皇帝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徐灿。”

    徐公公:“奴才在。”

    “太子是怎么伤的,得查。”

第一百四十六章 高薪礼聘

    “是,奴才这就去查。”徐灿低着头,俏丽的脸上满是狠毒。

    作为东厂厂公,查这种事情本是他的职责所在,更何况还是太子受伤一事,摆明就是与人斗殴所致。

    至于天气热云云,不过是哄鬼,皇帝也明显地起了疑心。

    对于这种事情,徐公公是很乐意去办的,如果可能,他倒是想将太子身边的几个太监和侍卫都一网打尽。

    倒不是因为他和刘谨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不过是宫里的政治游戏规则而已。

    眼见着今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等到了龙御宾天的那一天,太子继位,一人得到鸡犬升天。以刘谨如今所受的荣宠,将来肯定是要得到重用的,无形中,他徐灿就多了一个政治敌人。

    现在的徐灿在内侍侯中排名第二,可说是升无可升,只需不犯错,保住自己的位置即可。

    可这个刘谨做为太子的大伴,就他和储君的私人感情而言,别的人也比不了。

    还不如借皇帝的手将其拿下,换一批新人。

    不停换人,让新的太监没有时间同太子建立关系,这才是保持自己在宫中地位的王道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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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老举人依旧躲在屋中没有出来,这老先生究竟长什么模样,对苏木来说简直就是个谜。

    在现代实际,宅男也常见,可好歹还有电脑电视可玩。在古代当宅男,娱乐活动贫乏,除了看书就无事可干,想想就觉得可怕。

    不过这样也好,昨天发生那件尴尬事,如果大家照面,却有些尴尬。

    苏木现在连吴小姐也有些害怕见到,特别是自己所写的那本书里有黄色段子,若是让她看到。在吴小姐心目中,不知道会把他当成什么人。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大明朝,尤其是书香门第,对礼教一物看得极重。

    不知怎么的,苏木心中有些犯怵。

    照例起了个大早,苏木也没有心思去跑步,胡乱喝了一碗粥,照例将桌子搬到小天井里,开始一天的功课。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中旬,已是夏末。按照往届的规矩,乡试时间一般订在八月初九,到时候,会提前几日张榜公布考试日期,个主考官、副主考等相干人等的姓名。

    如果一切如常,也就是说,还有二十天就要进考场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温习,苏木的文言文写作算是初步过关,至于八股时文和试帖诗,早在保定时,通过韶泰的题海战术,苏木也将这种题材的写作规律摸了个门清。

    现在正是该将精力放在其他文体上面的时候了。

    乡试因为是正式的科举考试,题目却比童子试的花样要多得多,出题量也大。

    除了八股文和试帖诗,还有策问和史论,考的是秀才们的综合素质和为政能力。

    苏木以前在帮助导师编辑那本《状元八股文精选》时也曾经查阅过大量的史料。由河南万历七年的乡试题目来看,题量和花样就多得惊人:第一场,需完成七篇八股文,这是最重要的环节,如果作得差了,后面两场就算答得再好,也要名落孙山。如果以一百分计算,这一场至少要占八十分;第二场,试论一道,三百字以上;判语五条;诏、诰、表一道。这是机关公文写作;第三场,策问五道。

    第二第三场虽说在总卷面分数中所占比例不高,可要想获得好名次,这两场却不能放弃。

    而且,大家都知道第一场非常要紧,特别是那些老秀才们,谁不是将八股文章作得四平八稳,一时间也分不出高下。真要出彩,还得靠这最后的两场。

    大约想了一下,苏木觉得自己在八股文和试帖诗上已经不让今人。至于策问和公文写作,却不是很擅长,现在是时候补课了。

    所以,今日一大早,他就开始捧着考题集揣摩起来。

    可不知道怎么的,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苏木老是走神,看两页书,就忍不住扭头朝吴小姐的房门看上一眼,生怕她突然走了出来,彼此见了面不好意思。

    如此小半个时辰,苏木死活也静不下心了,不觉有些烦躁。

    坐在那里,他时不是挪动一下身体,感觉屁股下有人东西硌着一样,这情形只能用“抓耳挠腮”四个字来形容。

    小蝶见他精神有些恍惚,关切地问:“少爷,你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模样?”

    “没什么,就是有些乱。”苏木伸出手指揉着太阳穴。

    小蝶:“那好,我出去买菜了,少爷今日想吃些什么?”

    “随便,清淡点最好。”

    ……

    等小蝶出门。

    “这种状态可不好啊!”

    苏木苦笑一声,又想:“我怎么老朝吴小姐那里看啊,她平日里又不出来的。我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过见过她几面,估计今天也不会出来了……罢,还是出去走走吧,权当散散心,反正强读也读不进去。”

    刚站起身来,对面的门“吱啊”一声开了,一条人影闪了出来,不是吴小姐又是谁?

    苏木一惊,还没等他说话,吴小姐就将稿子放在他的桌上,也不说话,只微微一福。

    稿子上密密麻麻都是圈圈点点,也写满了小字,显然是花了些工夫。

    苏木心中更是怀疑:难道这稿子根本就是吴小姐修改的,却没有经过老举人之手。

    再定睛看过去,吴小姐眼圈还是红红的,眼皮因为哭太多,有些肿。即便如此,却别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

    苏木忍不住问:“都修改完了,你看过吗?”

    这话一说出口,不知道怎么的,他心脏一阵不争气地乱跳,面庞也因为尴尬有些微微发红:该死,让一纯情少女看H,苏木啊苏木,你太不象话了!

    吴小姐面上也红了,低着头摇了摇,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回答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却不识字。”

    苏木大惑不解,一句:“那你昨天晚上怎么抱着我的稿子在读,还在笑呢?”就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这岂不是说自己在偷看人家吗?

    吴小姐也是“啊!”一声,一张脸红得跟苹果一样。声音更是低不可闻:“我真不识字,只不过,公子的字写得真漂亮,比家父好象还好些,就随意看了看……就,就不知道、道,怎么的,笑起来了……”

    她竟然有些口吃,满脸都是慌乱。

    “子乔,子乔。”突然间,有两个人闯了进来,大声喊。

    苏木原以为是朱寿来了,他对这跟屁虫也烦了,正要发怒,回头一看,却愣住了:“你们还没回保定?”

    来的正是胡百户和胡进学叔侄二人。

    这两人倒也低调,没有穿锦衣卫的飞鱼服,也没带武器,都是一身黑色绸衫,看起来和普通商贾没两样。

    胡进学手中则捧着一个大礼盒,一脸的兴奋。

    见外人进来,吴小姐忙用袖子遮了脸,转身回屋去了。

    胡进学将盒子放在书桌上,擦着汗水笑道:“不回去了,不回去了,以后估计都走不了。”

    苏木:“怎么回事,难道是昨天顺天府那事还有后患?”这事下来之后,他也推敲过,无论从情到法,都没有任何漏洞,书生也没有任何理由闹事。

    “没什么后患,都解决了。不但如此,叔因为这事办得漂亮,竟然入了牟指挥的眼睛,点他做了副千户。”胡进学越说越兴奋,尽可能简短地将这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然后叫了一声:“叔这回是升官了,子乔,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叔这回留京城,肯定是要大用的。保定自然回不去,叔已经决定在京城买个宅子,将夫人和小姐接过来,以后就在这里安家了。”

    “啊!”苏木忍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句:我这是开的什么光环啊,专门照耀别人。上次倒马关,我就是出了个主意,胡顺就从一个普通军官摇身一变变成了锦衣卫;如今,我帮他度过了这个难关,他竟然从一个百户升为副千户。我这个曾经的准老丈人的运气真是好到爆,这样都能升官。难不成我苏木是个幸运星,瞪谁谁走运?

    只不过,以胡顺的情商和智商,他当的官越大,将来惹得祸事只怕也越大。

    他以后倒霉不要紧,别连累了胡莹才好。

    想到这里,苏木不禁有些替胡小姐担心。

    又想:若我是胡顺,知道自己不是混官场的料子,本就该借这个机会回老家去。这人做官,最重要的是知道进退啊!不仅仅是做官,做人也是如此,凡事三思。思进、思退,思得失。

    这其中,思退一件最难。人是自私的,到手的好处怎肯放弃?

    ……

    胡百户也是一脸的欢喜,实际上,昨天晚上在得到任命书之后,他已经喜极而狂了。当初做了锦衣卫已让他欢喜得像是要漂上天去了,只觉得能够尝一尝威风八面的锦衣卫的滋味,这辈子也就值了。

    可谁曾想,自己竟然一跃成为副千户,这可是大人物啊。

    如今,又得了指挥使大人的赏识,将来弄不好还能搞个千户,甚至同知什么的当当。

    所以,当侄子问:“叔,你不是答应过子乔要回保定的吗,这副千户还做不做?”时,胡顺意气风发地回答:“做,怎么不做,这么大的官不当,我是疯子还是傻子?”

    然后就是阵狂笑:“哈哈,哈哈,副千户啊,我胡顺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日的风光,祖宗保佑!进学,等我将这个位置坐稳了,转为正千户,也给你弄个百户当当。”

    可是,胡进学也知道自己的叔其实也是个没头脑的人,最近又饱受打击,心气已堕,这副千户干下去,将来只怕会有麻烦。

    就提醒胡顺,说京城龙蛇混杂,可不是保定那种地方可比的。

    这句话提醒了胡顺,他想了想,自己确实不是和人勾心斗角的料。不过,就他所认识的达官贵人而言,不少人比自己还笨。可人家手上有得力的幕僚啊,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一群人精帮衬。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苏木那臭小子还猴精的人吗?

    胡顺一个激灵,猛拍脑袋:是啊,我为什么不去请苏木做我的师爷呢?

    摆明朝文教发达所赐,每年科举都会产生不少秀才相公,这群人又不懂得生计,大多奔走于达官贵人们下,给人当僚属、师爷,也算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一个不错出路。

    于是,胡顺就带着礼物,兴冲冲地赶了过来。

    见苏木瞪着眼睛,胡顺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长长一揖:“子乔,胡某知道你是个有大才的,人才难得,我手下正缺一个师爷,还请你过去帮帮我。往日的种种都是我的错,还请子乔不要放在心上。”

    “让我……给你当师爷……”苏木瞠目结舌:有没有搞错,我和你胡顺以前那么过过节,虽然看在胡莹面子上,如今也不计较了,可那个结还在,大家见面未免有些尴尬。大家差一点成了一家人,你不尴尬,我苏木还尴尬呢!

    “正是。”胡顺见苏木不为所动的样子,表情更是诚恳:“苏先生,请务必帮我!”

    他心中一急,连先生二字都喊出来了。

    自家事自家最清楚,胡顺已经深刻认识到,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上面,若没有一个出色的智囊,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更何况,他这次又得罪了高原高同知这样一个大人物,将来也不知道那鸟人会挖多少火坑等着自己跳进去。

    “这哪里跟哪,辈分都乱了。”在心目中,苏木一直拿胡莹当自己的女人。虽然不想承认,可胡顺作为胡小姐的父亲,怎么着也比自己高一辈。

    苦笑一声,按捺下心中的不快,苏木正色道:“只怕不行,马上就是乡试,谁耐烦给你当幕僚,也没那闲工夫。”

    “这个我也明白,等考完再说,反正离春闱还有几个月,苏先生你又不可能马上入仕的。”

    胡进学也叫道:“子乔,你就帮帮叔吧!”

    胡顺瞪了胡进学一眼:“什么子乔,要叫苏先生,没规矩。”

    “苏……先……”胡进学还是有些不习惯。

    苏木摇头:“真没兴趣,胡老爷,你请回吧!”

    胡顺:“一个月一百两,中不?”

    “什么?”苏木没听清楚。

    胡顺:“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的薪俸。”

    “啊!”一声低不可闻的惊呼从西屋传来,竟然是吴小姐。

    苏木听得清楚,可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吴小姐的惊呼声中带着一丝欢喜。

    这让他有些想不明白。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是在耍赖吧

    “一百两。”这个数字让苏木抽了一口冷气,不得不承认胡顺的手笔实在是他。

    在没有穿越到明朝之前,苏木对白银的价值并没有直观的认识。在他看来武侠小说里的少侠们在酒楼吃饭,随手就扔出去几百两银子,还不带找补,便以为一两银子也就一块钱的概念。

    真到了这里,才知道,这玩意儿一两起码值一千块钱。

    胡顺区区一个锦衣卫副千户,竟然给自己开出每月十万块钱的高薪,这可是后世上市公司高官的待遇。

    其实,这个收入在明朝的幕僚中也是顶级。

    苏木以前在看二月河小说《雍正大帝》时,上面有过这么一段记载。帝师邬师道因为身有残疾,不能做官。雍正就让他去给河南总督田文镜做幕僚,并定下了每年一千多两的薪水,为的就是给这个从龙功臣一个补偿,让手下的大臣们把他给养起来。

    田文镜不知道邬师道的身份,加上又是个清官,每年掏这么多银子出去,有些吃不消,写折子抱怨。

    考虑到田总督也没多少钱,河南相对来说又是经济欠发达地区,雍正就又让邬先生给两江总督李卫做幕僚。

    明清本是一体,相比之下,经济还要落后许多。就现在的明朝来看,一千二百两银子的薪水,也只有一省的巡抚才开得出来。

    当然,督抚的幕僚油水极大,除了这一千多两工资,随便伸伸手,一年下来,弄个一万两也是有可能。

    苏木就想不明白了,胡顺一个小小的副千户,凭什么给自己开这么高的工资。可见,锦衣卫的灰色收入定然不小,老胡在保定做了几个月千户,也得了不少好处。

    苏木以前在保定赚的那几千两银子早就因为《西游记》一案被东厂给抄了,如今,全副身家加起来不到一百两,正穷得紧。

    听胡顺这么说,他说不动心也是假话,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对对对,就是一百两,苏先生啊,这还是基本的薪酬,四时三节,另有心意。”胡顺一脸热切地看着苏木。

    他昨天在接到任命书之后,连夜掏出了一大笔银子,走了几个门子,已经打听得真切,南城千户所的千户一直都空缺着,就几个千户各自为政,如果干得好,未必不能朝上升一升。而且,那一代本是京城的商业区,只要他愿意,动动脑筋,每年光收保护废就能吃得脑满肠肥。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在官场钻营的才能。而且,又树了高原那么一个大敌,未来肯定要面临许多危险,急需一个智囊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

    不过,他一个小小的武官,自然请不到什么大才子。想了想,也只认识苏木这么一个人才,对于他的智慧,他有着偏执的信心,就不惜抹下这张脸不要求到苏木门上来,也不顾辈分,一口一个“苏先生”喊得亲热。

    不得不说,胡顺此刻已经彻底在自己面前服了软,苏木对他的满腔怨气已经彻底消了下去。

    财帛动人心,苏木也有些意动。

    更何况,旁边的胡进学也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

    但转念一想,还有二十来天就是乡试,自己确实脱不开身。而且,这个胡顺也不知道是是不没有积攒人品,什么麻烦事都能碰到,将来说不准还有什么麻烦事找上门来,得了他的钱,就不得不替人分忧,实在太烦。

    还是不同他打交道的好,这人实在信不过啊!

    “胡千户,很抱歉,这事我不能答应,你还是回去吧!”苏木拿点了主意,轻轻一笑,回答说。

    他也想好了,胡顺一大早就找上门来,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请自己过去帮忙。这么回绝了,他肯定会纠缠不休的,实在不行,就闭口不言,来个置之不理。大不了等小蝶回来,让那脾气火暴的丫头提起大笤帚赶人就是。

    却不想,那胡顺却好象已经预料到苏木会拒绝自己一样。也不生气,反笑眯眯地朝苏木一拱手:“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讲究的你情我愿,胡顺也不好强求。这样,我先告辞,苏先生你先考虑几日。”

    “这……就不用考虑了吧?”苏木倒有些意外。

    “不用考虑,不用考虑。”胡顺难得地没有废话,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苏木:“等等,把银子拿走吧!”

    胡顺二人走得极快,转眼就看不到人影,远远地传来他的的声音:“一点见面礼,算不得什么,就算苏先生你不答应,也请收下。”

    苏木忙提起包袱追出去,却哪里找得到人。

    他无奈地摆了摆头,也不去追,反正,他们住哪里,自己是知道的,到时候还过去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实在不行,就直接找到他所在的百户所就是了。

    过不了片刻,小蝶回来了,听苏木说起这事,连连说是。又道,这胡家的就没一个好人,奸猾得紧,能不打交代最好,这钱是该还回去,谁稀罕他们的臭钱。且不说少爷马上就要中举人,到时候有的是人巴巴儿的赶上门来送宅子送地。就我家少爷的本事,要想赚钱还不简单。

    “送房子送地,那得呆在老家,别人贪我有功名,可是免除一切徭役赋税,这才会来附庸,这里是京城,谁认识我苏木呀!”苏木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北屋,这吴老举人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老举人和苏木有师生情分,也不好腹诽。

    至于小得所说,以自己的本事,将来要想赚钱还不容易云云,苏木深以为然。

    在小天井里读了一天书,将今日的功课作完,苏木突然觉得奇怪,这个朱寿怎么没来?

    不来才好,倒是难得清静了一日。到下午时分,收了文房四宝,苏木就雇了一顶轿子,赶去胡顺做住的客栈,想把银子还回去。

    等到了客栈,一问,伙计回答说胡老爷已经退了房,至于搬去哪里,却不知道。

    伙计已经知道客栈里住的是一个锦衣卫副千户,神色中满是畏惧,和苏木说话是也畏畏缩缩,苏木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只得无奈地回家去了。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赶到甜水胡同百户所去了,明天就去。”

    第二天,朱寿还是没来,苏木心中更是快活:这小子在这里成天读书写字,终于烦了。没有这熊孩子在旁边捣蛋,天空多么晴朗,空气多么新鲜。

    这次,他没等到下午,一大早就出门,问了方向,直杀甜水胡同。

    这一片本苏木刚进京城时来过,林家书坊的院子就在这里。甜水胡同虽然名字上有胡同二字,却是一条大街。据赶车的伙计说,这里最早的时候有一股泉水,味道甘甜。因为生活方便,百姓就聚集在这里,一百多年来,就形成了一个很繁华的商业区。

    所以,这里的千户所乃是锦衣卫生最紧要的辖区之一。

    而甜水胡同的百户所旁边,又都是青楼酒肆,进进出出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腰缠千金的商贾。

    听车夫这么说,苏木放眼望去,却见满街的鲜衣怒马,往来的不是浑身绫罗的富贵之人,就是青衫方巾的儒士,繁华得令人发指。

    “这才是天下一等一大都会的气象啊,却不知那甜水胡同百户所又是什么光景?难怪胡顺肯出一百两银子一个月请我,这地方本就是销金窟,一百两银子,也只能和高级歌女喝杯茶,听一首曲儿。每家青楼楚馆,一个月光孝敬给百户所的保护费,怎么着也有上百两吧。这么多家,加一起,想不发财都难。”

    苏木不觉感慨,赶车的把势是个话痨,刚才走了一路,他已经打听得清楚。甜水胡同百户所其实不止一百个人,除了百户,还两个总旗子,四个小旗,其他诸如力士什么的,加一起一百三四十人,规模不小。

    本以为这百户所应该不小,可到了地头,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不显眼的院子,门也小,位于一条偏僻不小巷子里。里面也没什么人,就有个半死不活的老卒过来接待苏木,说胡老爷出去了,不在这里。

    当苏木问胡顺什么时候回来时,那老头很不客气,“躬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若是要送东西,留在这里好了。”

    这么多钱,苏木自然不能交给别人,做了片刻,两一杯水都没喝,只能怏怏离区。

    接下来几日,苏木有去了几回,依旧没见到人,那老卒对他也越来越不客气,问胡顺住那里,也不回答。

    这让苏木有些恼火,“这胡顺分明就是在耍赖啊!”

    如此就过了八天,时间就到了八月一日,离进乡试考场还有九日。

    苏木越发地紧张起来,也没心情再去寻胡顺:“老子时间宝贵,哪里有时间跟你泡?”

    说来也怪,这么多天过去了,朱寿还是没来。

    “看样子,他是不会来的了,毕竟是小孩子性格,没个长性,热经络几日,等新鲜劲一过,也就不会过来了。”

    可说来也怪,姓朱的小子天天过来烦自己的时候,苏木是恨不得他马上消失,如今突然不见了,清爽了几日,他去有些不习惯了,总觉得没有这个熊孩子在自己耳边吵,却缺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乡试之期终于定下来了

    按照朝廷的制度,乡试之前要张榜公示考试时间、地点,以及正副主考官、十八房同考官、外帘官的名字。

    一般来说,都会提前七天公告。

    可今年的却提前到八月一日,得到这个消息,苏木一大早就出门来到北直隶总督衙门看榜文。

    整个北直隶的考生加一起两千出头,将总督衙门拥得水泻不通,苏木也是挤了半天,出了一声臭汗才挨到榜前。

    今科的正副主考官都是翰林院的学士,主考官姓杨名廷和,许多考生以前也没听说过这人。

    但苏木却吓了一跳,这个杨廷和不就是正德朝和嘉靖朝的内阁首辅吗,他儿子杨慎更是明朝三大才子之一。如果自己这期能中举,做了未来首辅的门生,对于将来的仕途却有极大好处。

    他也不知道在正式历史上,杨廷和是否主持过这一期北直隶的乡试。估计这本就是一件小事,不见史料也属寻常。

    至于考场,一看,整个北直隶的秀才们都气炸了肺,却不是在京城中,而是安排去了通州。

    原来,以前北直隶的秀才参加乡试,都是在顺天府贡院,而顺天府的考生则安排去通州的学政衙门。

    今天却掉了个个儿。

    说起来,如果是在现代社会,从北京城边坐车去通州,也就是一个到一个半小时车程,也不算个事儿。

    在现代社会,北京城大得惊人,都五环六环了,从城东去通州也没多远。

    可这里是明朝,苏木和其他秀才都住在内城,离通州远得很,足足有三十多公里路。

    当然,如果坐船也不过一天时间。

    问题是今天的天气也邪性了,热得厉害,一连四十多天没下去,河水都浅,行不了船,只能坐车过去。

    七十多里地,需走两日,还有中暑的危险。

    就苏木所知,这古代的路可不好走,旅途劳顿,折腾一气,还怎么保证考试状态?

    同他一样,其他秀才们也都大为不满,同时鼓噪起来。

    听到外面的喧哗,总督衙门里走出来一个官员,着对士子们拱手道歉,说总督到山西公干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

    秀才们不依,又喊,这衙门里就没个主事的吗,出来负责。

    那官员苦笑着又不住作揖,说各位士子,直隶总督衙门本就不是一个常设机构,日常事务自有其他衙门经手,他们也就是个摆设,做不了主的。

    再说,还有几日就是乡试了,各位就别折腾了,还是抓紧时间去通州吧,还能腾出些时日温习功课。

    听他说得有理,众人也没有个主张,都非常郁闷。

    大家都东一块西一陀,以地域聚集在一起,商量着结伴去通州的事情。

    苏木也很是烦恼,除了今日,还有八天就是乡试,路上再扣掉两天,留给自己的就只剩六天功夫,那么,什么时候去通州为好?

    正思量着,突然间就有一群秀才走过来,远远就喊:“子乔,子乔,我等估摸着你今天会在这里,果然等着了。”

    为首的正是孙臣和木生,还有三个秀才,都是保定府的来参加乡试的考生。

    苏木一看孙臣,心中有些尴尬,上次他胡乱说了个地址骗他,这回见了面,须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子相兄和木兄,见过各位兄台。”

    孙臣却好象不记得那事一样,挽住苏木的手就不住地摇,然后哈哈笑着:“子乔,见这你就是好,咱们正好聚一聚,等下再一道商议去通州的事情。走走走,咱们去酒楼小饮几杯,小弟做东。”

    众人也都同时叫好。

    苏木推辞不过,只能去了。再说,能够和这么多人搭伴去考场,路上也不寂寞,却是一件好事。

    他在保定连中三元,如今也算是当地的一个名人,其他书生对苏木也非常恭敬,都说今科乡试,保定也没有什么人才,估计也就苏木能够说稳中举人,至于其他人,尽人事听天命吧。

    苏木心中也是苦笑,童子试难度小,运气也好,他才侥幸得了秀才功名。不相会试,因为事先得知道考题,三个指头捏田螺—稳拿。

    这次乡试得全凭真本事去考,过去了,未来就是一片坦途。过不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从未有过如此地紧张,这感觉比当年进高考考场还甚。

    喝了半天酒,苏木和孙臣和木生等人商量好了,再在京城温习四天,六号那天出发,八号到通州,休整一日,八月九日进考场正好。

    木生说他已经提前雇好了两辆驴车,六个人正好挤一辆,通州那边也有个亲戚,正好去他家投宿。

    孙臣等人一听,不依,说这么多人两辆车怎么挤得下,再说两个大男人,得多重啊。一头驴子,拉得动吗?怎么说,也得雇几辆马车才不至于耽搁了。

    木生笑道:“各位兄台你们也不出去访访,这京城中还雇得到马车吗?整个北直隶的秀才可都在这里,两千多人,就算再多的马车也不够用啊?”

    众人都说是这个理。

    木生又道:“别小看这京城的驴子,那可是选用优良品种杂交之后的大青驴,个头力气都大,就是脾气暴躁些,更御使言官一样,一点就着。”

    众人听他说得形象,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一席酒足足吃了两个时辰,大家这才约了时间地点,各自散去。

    等回到家,已是中午。刚一进小天井,就看到朱厚照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捧一叠稿子看得入迷,口中啧啧有声:“好看,好看,不错,不错。”

    而小蝶则一脸怒火地蹲在檐坎边声,撒气似地洗着衣裳。

    刘伴和侍卫却不在。

    苏木一看到朱厚照,脑袋就开始发涨:“来了,这都好几日没来,我还以为你忘记这个地方了?”

    “怎么会忘记呢,你这里这么有意思,我早就想过来了,只可惜,我那日被你师兄打了一拳,鼻子流血,家里人以为我上火,不许我出门不说,还灌了我几天汤药,苦得我……”朱厚照呲着牙,一脸痛苦。

    他那日哄骗弘治皇帝说自己上了火,太子身染贵恙,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于是太医又是凭脉,又是处方,忙了一气,开了好几张方子。

    可怜未来的正德皇帝龙精虎猛,这辈子就没吃过药,苦得他叫爹喊娘。

    而下火的药中大多是黄连之类的凉药,又是出奇的难吃。

    将如山的药物吃完,朱厚照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师弟……”苏木这才想起朱厚照说的是胡进学。

第一百四十九章 储君看问题的角度和普通人不一样

    “原来是被关在家里了。”苏木可以想象如朱厚照这种疑似多动症患者被人关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会憋成什么样子。

    他忍住笑,看了看朱厚照手中的稿子,觉得眼熟,忍不住问:“朱大将军,你在读什么?”

    “就这么,据说是你写的话本小说儿。”朱厚照将稿子放下:“子乔,看不出来,你武功盖世,却也有如此才情,竟写得如此好书,不错,不错啊!”

    原来,苏木久去未归,朱厚照等得不耐烦,就在苏木这里一阵翻箱倒柜地乱翻,就把这本稿子给找出来了。

    相比起四书五经,《红楼梦》有人物有故事情节,可看性高上许多,倒让未来的正德皇帝消磨了不少时间。

    恭维话人人都喜欢听,苏木心情大好,笑吟吟地问:“还成吧,不过,这书不是你的菜,你还是别读了。”

    说完,就抢过稿子,小心地收拢在一起。

    “确实,我是不喜欢看这种小说,那大观院里都是小心眼的女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会闹得不亦乐乎,不爽利。那个宝玉,更是讨厌,成天跟女人肆混,都变成娘娘腔了。”

    苏木有些不快:“那你还看得入迷?”

    “不是啊,这里面的世俗人情,却很值得人琢磨,比如买一个丫头只需要三四两银子,比如一件上好靴子只需二两银子。像那种豪门大族,一等的丫鬟一个月才三两月份,哎,够什么用”正德叹息一声:“以前住在家里,我对外面的世界是一无所知,可看了你这本书,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不管什么人,都活得不容易。”

    作为大明朝的太子,生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对于民间的疾苦,朱厚照却是一无所知。

    他嗜好武艺,经常逃出宫来,在城中游逛,逐渐地对自己将来的臣民的生计有了一定的了解,可也仅仅停留在浮光掠影的表面,并未曾深入。

    现在看了这本《红楼梦》,虽然对里面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异常反感,可对一个大家族日常如何维持,相干人等在家庭和社会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却有了清晰的了解。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一看之下,顿时大感新鲜:“啊,原来臣民们是这么过日子的啊,有意思,真有意思。”

    未来的正德皇帝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继承这个国家的,从小又被大学士们教导:国家国家,国家是由一个个不同的家庭组成的。只要能够治理好一个家,治国当不在话下,所谓修、齐、治、平是也。治家靠的是什么,除了德,还有经济事物经济基础是决定一切的首务。

    一般人读这本书,因为身份不同,感兴趣的地方也不同。比如才子佳人看的是里面的情情爱爱,历史学者看的是明清的社会风貌,而作为一个储君,朱厚照看的却是一个庞大家族的运作和管理。

    这也是一个储君看问题的角度。

    苏木自然不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见他留意这个方面,笑道:“朱寿你一个宗师远亲,吃穿用度都又国家供养,操这个心做什么……不过,估计你每月也没多少俸禄,家里人多负担重吧?”

    “有些多。”朱厚照老实回答,确实,紫禁城中有几千太监和宫女,而这一部分开支可都是要皇帝自己掏腰包的,国库每年只核定一个数字。问题是,这笔钱连维持皇宫的基本开支都还颇有不足。因此,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平日都非常借鉴,身上袍服都很旧,吃得也简单。

    “那就是了。”苏木立即明白过来,实际上,朱家的人非常能生,一个宗室之家,有几十口人也很寻常。可因为是皇亲,又不能经商、种地,只能苦巴巴地靠死工资过日子。亲王、藩王还好些,手头还有些田产。到镇国将军以下,日子就过得惨了。至于镇国校尉一级,有的人甚至连乡下地主都还不如。

    这个朱寿还年轻,将来还不知道有多长的路要走,让他知道生活的艰难也是好事。

    他既然能够主动同我谈起经济事务,说明他不是一个纨绔,至少懂得上进。

    苏木就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道:“我写的这本《红楼梦》本是虚构,说的是一个失势国公的大家族逐渐衰落下去的过程。世上的事物,有荣必有衰,所谓月满则亏。”

    “贾府其实就是个小社会,经济问题始终贯穿全书。贾府人丁兴旺、花团锦簇之时,就是经济鼎盛之时。农田地租、放高利贷是贾府经济的主要来源,从元妃省亲到元宵开夜宴等等,无一不显示着贾府的无限繁华和风光,显示着贾府经济运行良好、财大气粗。不过,表面的繁华却透露着经济危机的阴影。”

    “贾府这个小社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来自皇室的敲诈勒索;来自王公贵族的威胁恐吓;内部派系的倾轧争斗。经济好的时候,贾府人都只知道享受,没人去考虑可持续性发展的问题,贾府的内阁首辅王熙凤维持现状,假权舞弊,贾府最终趋于没落,陷入严重经济危机,入不敷出。府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么下去不成,是时候改变了。那么,该怎么改变呢?”

    “还能怎么样,既然内阁干得不好,就换相。”结合着书中的内容,苏木刚才这一席话让朱厚照听得入迷,忍不住回答道。

    实际上,如果将贾府比做一个国家,国家出了问题,那就是内阁的问题。作为一个君王,第一时间就会概率换相。

    “没错,换相。后来,就换探春来管这个大家族。探春非常能干,有的地方甚至超过王熙凤。她虽只代替了凤姐几个月,但许多兴利除弊的措施,已使人们对她有很好的印象,她不仅关注节流,更是积极开源。但是,她的新政和改革最后还是失败了。”

    朱厚照不解了:“既然探春的新政干得比王熙凤还好,怎么就不能解决问题呢?开源节流可是好事啊,任何一朝一代,遇到麻烦时,不都这么干的?”

    苏木:“那是因为她没有抓到固有矛盾,目光依旧局限在达官院里。贾府最大的问题是家里没有人入仕,没有政治地位。探春的兴利除弊没有克服贾府的危机,反倒引发了一些新的矛盾和问题。譬如,贾二偷娶尤二姐,凤姐大闹宁国府,闹得宁荣两府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苏木一边说着话,未来的正德皇帝一边翻着书,良久才叹息一声:“确实如子乔你所说的,贾府的人格局有限,也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衰败那是难以避免的。”

    二人在里面说着话,却不知道在院子外面立着两个书生打扮的人,恰恰将苏木和朱厚照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两人,一个大约三十来岁,身材瘦削,一脸病容。另外一人则四十多岁,看起来非常英俊帅气,身上散发出一种蓬勃的精力。

    三十来岁那人低笑一声,耳语道:“原来太子天天跑这里胡闹来了,听这个叫什么子乔的话,朕倒是对他写的那本书有写兴趣了,听他的话,倒是有几分见识。”

    四十岁那人冷哼一声:“话本演义,小道而已,玩物丧志。”

    如果朱厚照看到定然会惊叫一声。

    原来,这三十来岁那人正是当今圣上弘治皇帝。

    弘治一笑:“杨廷和,你可是想起你家小儿杨慎了?”

    一听皇帝提起自己儿子,杨廷和就有些尴尬。

    他儿子杨慎今年二十一岁,乃是四川有名的才子,早在六年前就得了举人功名。他自幼聪颖,十一岁即能作诗。十二岁,写成《古战场文》,众人皆惊。后来,杨廷和中了进士,点了翰林之后,杨慎随父进京。

    大学时李东阳一见,奇之,立即收入门下,说此子才情高绝不逊永乐第一才子解缙,将来必是状元之才。

    可惜,杨慎这人专注于杂学,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又丝毫戏曲,对于八股文张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上一次会试竟然名落孙山,让杨廷和大为恼怒。

    本打算让他参加明年春闱,可惜这小子竟然说要当隐士,偷偷逃回成都府去了。

    “陛下,不过是一个不得志的酸秀才而已。这种人物臣最是清楚,道德文章一窍不通,却喜欢以大言欺人。否则,怎么会去写话本小说。哼,竟然敢鼓惑储君,当立即捉拿下狱问罪。”一看到苏木,杨廷和就想起不争气的儿子,恨屋及乌,看苏木越发地不顺眼起来。

    弘治见杨廷和心情抑郁,将话题岔开:“再听听,这个叫什么子乔的秀才的话倒有些意思。”

第一百五十章 精彩的注解

    弘治今天之所以微服出宫,其实是得了徐公公的秘报。

    自从几日前在西苑看到太子额头上有青肿,又流鼻血之后,弘治就起了疑心,怀疑储君在外面闹出什么事来。

    对于这个儿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就是个不省心的,嗜好武艺,成天打熬筋骨,没事就同侍卫们动手过招。

    作为一个未来的君主,应重教化、重用文臣、虚心纳谏,严于律己、善待士大夫,如此才能管理好一个老大帝国。练武又有什么用,作为一个皇帝,就算练到武艺天下第一,也轮不到你上战场。更何况,玩物丧志,醉心武学,反将朝政给荒废了。

    对此,弘治是恨铁不成钢。

    不过,儿子年纪还小,正如他那天所说,如果练武能锻炼出强壮的体魄也是不错。反正宫里的侍卫和他动手,手下也有分寸,怕就怕外面的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旦皇儿有了好歹……

    想到这里,弘治悚然而惊,立即明白太子身上的伤肯定是在外面弄出来的,立即下令让东厂去查。

    这一查,还真查出问题了。

    弘治着才知道朱厚照这段时间没天都偷偷跑出宫去,找民间的所谓的高手动手过招。

    这一阵子,更是拜了一个师傅。

    徐灿早就有心将太子身边的太监们都给换成自己的人,在皇帝面前更是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回陛下的话,太子拜了个师傅。”

    “拜师傅,学什么?”弘治倒是楞住了。

    “陛下,自然是学武艺啊!”徐灿道:“说是拜在一个叫什么苏子乔的人门下,成天不是扎马步,就是炼气,太子整日和他过招,经常被这个苏子乔打得遍体鳞伤。”

    徐公公说到这里,一脸的哀痛:“陛下,堂堂一国储君,竟被人伤了,必须严惩。这苏子乔,好大胆子,竟然敢做未来的帝师,居心叵测,必须诛三族。”

    听到徐公公的挑拨,弘治也是又惊又怒。儿子天天被人打,已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急火攻心。现在听徐灿的意思,这人还有意靠武艺讨好太子,以为佞进之阶,这却是断断不能忍的。

    国家用人,得经过科举考核。如果仅仅因为投了君王之好,就能得富贵荣华,后人又将如何看自己的儿子,那不是隋炀帝吗?

    “这个苏子乔究竟是什么身份?”弘治黑着脸色问。

    徐灿:“陛下,臣已经查得清楚,这个苏子乔乃是保定府秀才,今年刚得了院试头名,进京参加乡试。对了,前几日京城士子围攻顺天府衙门时,管辖禄米仓的锦衣卫百户军官胡顺正是他的岳丈。一个有功名的士子,为了富贵,竟然同军户联姻,可见此人人品之低劣。”

    打蛇附棍上,徐灿顺便阴了锦衣卫一道。

    “秀才,还是头名案首……顺天府事件的百户军官的女婿……”弘治也知道顺天府那件事锦衣卫处置得不错,虽然他对这事一直没有表态。可内心中,对锦衣卫所办这事非常满意。

    又听说苏木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且拿了今年院试第一,脸色就缓和下来。

    弘治皇帝对读书人一向看重,心道,原来这人是儒家门徒,应该不是一个不知道轻重之人,或许,事情并不像徐灿所说的那样吧。

    对于东厂和锦衣卫,弘治一想警惕,他们的话,弘治也只信六分。

    至于太子出去学武一事,自己儿子的性子弘治最是清楚,你越是反对,他越是来劲,真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

    当下就挥手让徐灿退下,心道:还是得亲眼去见见太子和那个苏秀才究竟在干什么才好。

    于是,接下来几日,他首先把朱厚照关在西苑好几日,又授意让人将刘谨等人暂时调开。

    今天恰好是翰林院学士杨廷和侍太子讲读的日子,原来,太子的侍讲官本是由三个大学士担任的。可阁老们事务繁忙。于是,日常教导太子的职责大多由翰林院的学士们担任。

    对于无官无职的杨学士,储君自然没有敬畏之情,听了一节课之后,朱厚照就推说身子不好,散了堂,一个人偷偷跑出了皇宫。

    太子前脚出宫,后脚就有人将此事禀告皇帝。

    估计是跑苏秀才那里去了,弘治皇帝沉默片刻,立即让徐灿下去安排,自己则和杨廷和一道换了便装,微服出游。

    对于皇帝这个决定,徐灿自然欢喜。太子私自出宫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而杨学士又是个鲠直之人,这事若是闹开,太子身边的人只怕要换个便。不但如此,锦衣卫也会有大麻烦。

    至于苏秀才的生死,他并不在乎。

    一个小人物,对堂堂东厂厂公而语,也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

    此刻,在小天井里。

    苏木一笑:“好了,废话就说到这里了,我还有几日就是乡试了,得抓紧时间温习功课,你回去吧。”

    朱厚照:“不成,我好不容易出了一趟容易吗。我那浩然之气还没有养呢!这几日本公子都会过来。”

    苏木没好气地说:“随你,我要开始今天的功课了,这样,你已经将《大学》读完了,从今天开始就开始学《中庸》吧。”

    “这《中庸》和上乘武功有些什么关系,怎么又是读书啊?”太子显得非常不满,前一阵子学《大学》已经将他弄得快崩溃了。

    苏木严肃地看着朱厚照,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中庸》者,中是中正,不偏不倚,庸是普通,平平常常。就好象武艺,无论你使出什么花巧招式,最后打到敌人身上,也不过是一拳、一掌、一爪或者一脚。最后那一击,必定是平平常常。中庸者,规矩严整,事行有度,凡事不可偏激。就好象我们和人交手时,每一招使出,力量都不能使足,如此才能留有后手,才有余力随机变化。力道使老乃是武功夫大忌,否则一旦落空,就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听苏木说得云山雾罩,朱厚照精神一振,细细体会,只觉得苏木所言简直就是至理名言,余味悠长,神色也严肃起来,一作揖:“多谢子乔教我这一等一的武艺。”

    “不用谢了,还是老法子,我念一段《中庸》的原文,然后讲解,你再抄一遍。等你将《中庸》学完,浩然之气自然大成。到时候,寒暑不侵、百邪不入,健步入飞,内外兼修当不在话下。”

    “好,子乔请讲。”听苏木说到这其中的妙处,未来的正德皇帝喜得抓耳挠腮。

    ……

    外面,弘治也听得一头的雾水,忍不住回头小声问杨廷和:“这个苏秀才的话朕不太听得明白,不过好象很厉害的样子,你怎么看?”

    这简直就是明朝版的不明觉厉。

    杨廷和乃是饱学大儒,自然知道苏木是在胡扯,听皇帝问,查点被一口口水咽死,涨红了脸低声怒啸:“纯粹胡扯!”

    可苏木接下来的讲解却让他神色一变。

    苏木:“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这是《中庸》的首章,子思发明道之本原如此。命字,解作令字。率,是循。修,是品节裁成的意思。子思说:天下之人,莫不有性,然性何由而得名也,盖天之生人,既与之气成形,必赋之理以成性,在天为元亨利贞,在人为仁义礼智,其……”

    自然,是张居正后来给万历皇帝上课时的讲解。

    当年在研究国学时,苏木将这本书从头到尾精读了一遍。细节处或许记不清楚,但大概意思还是记得住。

    ……

    外面的弘治皇帝轻轻抽了一口冷气,作为一国之君主,从小就有天下一等一的学问大家教导,究其学问而言,自不让任何一个当世大家,如何听不出苏木所解的《中庸》的成色如何?

    “精彩,真精彩!”他小声地赞了一声,问:“杨廷和,你觉得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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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女婿介绍:
书中主要讲述了这里是大明弘治末年,宽厚的弘治皇帝,飞扬跳脱的正德,精彩纷呈的官场现形记,看一个普通现代人如何玩转情场官场。作品在“移动和阅读”火热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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