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佳丽(下)
饶是王画性格如此,也让她这句话说得面色彤红起来。
李裹儿说完后,再次得意地出清脆的笑声。王画才知道她是故意拿自己寻开心的。但也奇怪,明知她如此,更知道她以会做出什么事情,可王画面对着她,居然生不起气来。
他只能在心里慨叹,自己开始育了,这具身体不听自己的话了,看到艳丽的异姓,竟然都使自己失起态来。
他静了静心,正色说道:“殿下如此明艳,臣只是一个小民百姓,难免会有所失态,还请公主愿谅。”
“无妨,只是本公主十分好奇,到底你家是什么样的家境,能够教育出小郎这种人才。”
“家境与成材也许有关系,可臣认为关系不很大,”王画答非所问,也不可能告诉她家世,想躲都来不及。他继续说道:“比如江南名门王导一场酒会,而立东晋几百年基业,可是出身于寒门的苏秦,也照样身为六国宰相,扬名于春秋战国。唯求心坚,心正而。”
后面的话是指安乐公主。虽然知道自己说的话,她也未必听见去,王画还是借话外之音,规劝了一句。
可惜这个小裹儿根本没有在意,她也知道这个小家伙耍了滑头,也没有生气。反正陛下已经注意了他,这回他就是逃到天边,也会将他找出来。她继续说道:“不过本公主想,你家世不太好吧。”
没有等王画说话,她自解其说道:“其实你的身世与本公主前几年也极为相似。”
王画听得莫明其妙,难道她是想与自己套亲近。这也不象啊,现在李旦一家与前些年惨淡的光景大不相同,地位也牢固了,虽然难免会生如履薄冰的感觉,可也不至于向自己这个小人物套亲近。
这是他疑神疑鬼了。这个李裹儿现在还没有得势,因此看到王画一个小孩子,跑到洛阳来谋生,心里确实生出一些同情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更不会拉拢他,王画还没有这资格值得她拉拢。
说着后她看了看正在制造的漆器,这件漆器现在硬雕已经完成了一半,当然离成形还很摇远,可凭借她的智慧,已经能想像出这件漆器的精美。她赞道:“好器。”
王画微微一笑说道:“公主过誉了,不知殿下今天前来有可贵干?”
说着他双手放在茶杯上。
李裹儿一愣,什么意思,难道想撵我走了?要知道李隆基被这个小家伙撵出来后,在皇宫还被宫里的人拿来取笑。自己可不要得到他的下场。
于是进入主题,说道:“我今天前来,是因为听到你写的那曲子,听了十分欢喜,于是托人找来曲谱,可怎么弹也弹不好,因此特地前来请教。”
“不敢,请殿下弹奏一下,让臣找找原因。”
听到这个小家伙居然让自家主子弹琴,两个太监瞪起眼来。但李裹儿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怒。这个王画,都敢让狄仁杰为他吹笛子,况且自己这个地位还没有稳固的公主。
一个公公只好十分不乐意地拿出一台古琴。
李裹儿将琴放在桌子,弹奏起来。王画一边听着,一边看她的手中的动作。也不能说她弹得不好,也不能说她弹得好。也许她的琴技是有的,可没有把握这曲子的韵味。
一曲子终了,王画说道:“殿下不是琴技上出现了错误,是没有找到这曲调所表达的意思。其实这曲子称为阳关三叠,但每一叠有每一叠的韵味。虽然主调以五声商调式为基础,但第一叠要遄快,将友人匆匆忙忙地行走在沿途的关山渡口这一过程表达出来,这是一个动的过程。第二叠转动为静,表达对友人的关心与离别的伤悲。到了第三叠,时间再度飞越,友人已经远离,因为离别很久,想念之情加深。这时候需要奔放,就象瀑布落下,大河击石一样。”
说到这里,他向一个技工说道:“你替我买一柱香回来。”
李裹儿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非要焚香?”
王画指了指琴说道:“这是一个净心的过程,它是有灵性的,只有给予它足够的尊重,它对能真正听你指挥。”
实际上用两个字表达,就是投入,只有真正将一颗心投入到乐曲中,投入到作者所表达的那种氛围中,才能将琴弹好。估计这个公主,也只是弹着玩玩,要求她人琴合一,根本是勉为其难。
因此王画说得有些玄乎,李裹儿现在终究是一个少女,看了看王画,见到他面容严肃,再看看桌子上的七弦琴,心想,难道它真有灵性,可自己怎么感觉不到?
一会儿香买回来了,王画照例净手焚香。
当初他跟一个古琴大家学琴时,也为这个手续感到困惑。但这位琴家告诉他,这个手续是必须要做的。只有培养出对它的尊重,才能最后找到弹奏古琴时那种感觉。否则一辈子也不要指望将你的琴技进入佳境。
说到这里他还感慨,说世界所有的乐器当中,只有古琴才能真正称得上最优雅的乐器,可惜现在国人已经将祖宗留下这一珍贵文化遗产遗忘干净了。还嘲笑许多人追求钢琴,钢琴那么纷杂,能代表真正的音乐么?
这是正宗的老愤青,其实钢琴与古琴各有所长,但论优雅钢琴确实远不如古琴,这是君子隐士之音。
看到王画一系列肃穆庄严的动作,李裹儿忽然对她这个小几个月出生的相王老三,所说的这个王画身上有一种仙气这一说法,忽然也有了一丝赞同。
王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才伏在古琴前,开始弹奏。
乐曲开始加快,李裹儿似乎从他的弹奏声中,看到一个人骑在马上,飞奔过无数青山,跨过无数大河。
她坐在王画身前,用手托着香腮,看着王画全神贯注的样子,似乎都听出了神。
确实,如果王画谈话时还好一点,但他表演书法,或者弹奏作画制器,那一种气质是很引人钦佩的。这种气质并不是这一世他所培养的,而是上一世几十年内,在最顶尖艺术领域与工艺品领域厮混,以及他自内心对艺术的追求,打造出来的。
连狄仁杰看到他作画时神态,都为之吸引,更不论李隆基李裹儿他们这一群少年男女,尽管这两个人极富有心机,可毕竟因为年龄的关系,某些方面还是有所欠缺的。
曲声开始放缓,这已经进入了第二段。然而却分明让人听出那种悲伤与思念。同样的曲谱,同样的古琴,但在王画手下,已经赋予它不一样的韵味,仿佛这曲子都有生命力一般。
连李裹儿都忘了宫中的阴暗,明争暗斗,脸上浮现一种忧伤。
这也是贺晨第一次听到王画弹琴,平明也没有听到他弹过琴,就连他身边也没有带过琴,可琴为什么弹得这么好呢?这只有归功于陛下所说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吧。但看到安乐公主痴痴地看到王画,他眼里出现了一丝担心。
第六十三章 告示
乐曲声再次变调,经过八度大跳后,进入了第三叠,这也是乐曲的最**部份,不但快,而且力量也要大,这才能将那种奔放激烈的感情表达出来。(但我听过几个版本三叠,都感觉不满意,特别是那曲伴唱版的特雷人。当然还有伴唱版的二泉映月,同样很雷人,最愤恨的是汉宫秋月,差一点那种嘈杂声让我呕吐,就象某些大大看到我书中那么多“资料”一样痛恨。幸好还有一曲广陵散安慰我受伤的心扉。不过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第一卷马上就要结束了。因为才子后面太散。这一本书接受教训,将所有的线布下去,背景人物交待出来。马上故事就要正式拉开先接下来将会给大家奉献两个小**)
这时,连贺掌柜同样忘记胡思乱想,沉入乐曲悠美的旋律中。
终于曲音渐慢渐弱,最后沓不可闻。王画才站起身来,说道:“殿下,基本弹奏方法就是这样的。依殿下的智慧,以后回去经常练习,一定会胜过臣的数倍。”
说完坐下,端起茶杯。其实王画这是表示送客了,可他也知道这时候唐人不明白这个礼节。
不过这个小裹儿与李隆一样,都是人物中的尖子,一看王画的表情,立即意会。可同样也哭笑不得,终于自己还是遭到了三郎相同的命运。尽管这个小家伙刚才也留意了自己的姿色。
既然小家伙不耐烦了,李裹儿也会勉强逗留。她站了起来,走到王画身前,偎下身体,半是拥抱,半是依偎,说道:“那么我就走了,但十分感谢你给我带来的美妙乐音。”
感觉到胸前的柔软,以及鼻中少女的清香体味,王画也有些意乱情迷。他站起来说道:“那么恕臣今天慢怠殿下了。不过临别臣送殿下一句话,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天若有情天若老,最老出自李贺的《金铜仙人辞汉歌》:“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这一句很大气。后来欧阳修、孙洙与石延年都分别引用过,最著名是太祖引用这一句,并与人间正道是沧桑默契组合在一起,将这种大气推到了巅峰。
现在看来,这个安乐公主不知性格有没有改变,希望她在变得无药可医之前,能够想起这句话吧。省得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貌的时候,就被击杀。当然,她死的时候,所犯下的罪恶,也是死有余辜。
“恕臣不送!”王画一拱手,不顾她的绝色,毅然说道。
李裹儿走出农庄,嘴里还在喃喃道:“好一个天若有情天若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可王画一想,这还不是办法。这个安乐公主又开了一个先例,以后再有其他要胁贺掌柜。毕竟他只是一个台面上的小棋子,不得不再次从命。
而农庄里的下人全是宝林斋里的人,就是看到贺掌柜带着人前来,也得乖乖将将看门狗关押起来,让他们进来。
于是找来一张大白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大字:
劲风折青苇,彩虹画睛空。
新雨滴梧叶,海市散悲风。
枯鸦鸣汉冢,乌羽失晚钟。
世人多夸耀,时久草非松。
某才薄学浅,市人传言皆虚,深耻之,羞于见客,望恕也。
在这里,王画写了一幕雨后美丽的傍晚景象,先是风吹打着青葱的芦苇丛,然后一弯彩虹挂在天上,雨水从梧桐叶上滴下来,在天际还生起了海市蜃楼。洛阳效外汉陵上有乌鸦在鸣叫,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随着暮钟鸣起来,连乌鸦黑色的羽毛也看不见了。就象一幅幅美妙的图画。
可让他一番比喻,却成了另一种味道。芦苇也算一个景色,可是空心的,风一大,竟然将它吹断了。彩虹更是美丽的,可只是昙花一现,更不要说依附在树叶上的雨珠,以及海市,一阵风吹来,雨珠也落下去了,海市也吹得烟消云散了。就是乌鸦站在汉陵的树上鸣叫,可终究是乌鸦,就是这样,天色一黑,乌鸦都看不见了。
以此来比喻自己没有才学,时间一长,就显露原形了。别烦我,我本来就是一棵小草,不是刚劲的青松,我受之不起!
贺掌柜看到这几行字后,哭笑不得。
你,你,你也是一个很奇特的小草。
现在因为武则天终于明确让李旦做继承人,对李唐的政策开始松驰下来,连薛仁贵的儿子薛讷拜安东道经略临行时,还大着胆子上书:太子虽立,外议犹疑未定,苟此命不易,丑虏不足平也。武则天深以为然。跟着大臣王及善请太子赴外朝以慰人心,武则天同样也言听计从。
这也代表着政治风向开始转变。
因此,李唐势力稍稍抬头。而作为孙辈的李隆基,与安乐公主,都是这一辈中最杰出的人才之一。更加有人对他们关注。现在连他们先后,对王画夸赞不止。加上狄仁杰也上书,称赞王画的风彩。树不欲动,可风却欲其动也。王画想低调都不行。
还是引来许多人对他的侧目而视。
不过看到王画写的这几行字。有的人认为王画谦虚,有隐士风范,为之嗟叹。可也有人认为王画这样反而是沽名钓誉,气得义愤填膺。打老远跑来,却看到一张拒客告示,多少会有人生气的。
王画不会考虑他们的感受。自己每天与他们谈诗论画,还做事么?
写完后,他还对陆二狗他们说道:“请你们记好了,做人也要学会一点,拒绝。特别是别人委托你办事时,如果力量不足,千万不能为了面子,勉强答应。那样,只会害你自己,还会害了别人。”
这一句倒是金玉良言。
但王画这样一来,明确表达自己意思了,还真没有客人来烦扰。
四月就过去了。五月来临,五月又很快即将过去。
宝林斋与翰林斋,这两家制作的前所未有的两大漆器,也到了最后冲刺阶段。
其实翰林斋那件奢侈的屏风,工程并没有王画这件漆雕庞大,而且准备的时间更长。可因为没有一个领之人,每一项镶嵌,都要讨论很久,才决定下来。
但是这些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并且翰林斋这次下的本钱,比王画这件漆雕本钱更加巨大,虽然还没有面世,但许多消息陆续地传出。每一个见到这个屏风的人都叹为观止,这屏风简直精美到了极点,当然也奢侈到了极点。
听到这个消息后,贺晨跑到农庄来,面带忧虑地向王画说了一下。
就是到了现在,所有硬雕还没有全部完成。也能让人看出这件漆器制作出来,将是一件史诗般的漆器,可与翰林斋这件漆器相比,孰胜孰败,连贺掌柜也没有底。
无论它多少精美,只有败给翰林斋的漆器,也就等于失败了。
王画听后笑了笑,然后深情地抚摸着这件漆雕,说道:“放心吧,就是翰林斋将金山银山堆上去,都没有用。因为我已经赋予了它一样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贺掌柜瞅着这件漆雕问道。
第六十四章 挑战
王画看着这件漆器,充满深情地说道:“那就是给它的生命。”
最著名的就是顾恺之为瓦宫寺画了一座金栗如来,面带笑容,眼睛好象会说话,而且这尊如来似乎都要走出来。这尊佛像引来无数的人看画,很快为瓦宫寺筹款几百万钱。最神乎的就梁朝张僧繇,在金陵安乐寺上画了四条龙,却没有画上眼睛。游人奇怪,坚持让张画上眼睛。张无奈,只好在两条龙上点上眼睛,结果电闪雷鸣,两条龙乘着祥云,直飞云天。
后面这个说法太夸张了,不过这与王画所说的生命是一个道理。
看着王画脸上的自信,贺掌柜也高兴的搓着手说:“那就好,那就好。”
王画又说道:“这件事你做到心中有数就行,千万不能张扬。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王画明显不是指自己的,他用手指了指北方。贺掌柜会意,这是说翰林斋这次投资金巨大,而且主动将声势弄得这么大,可一旦觉失败,心中的失落心情,可想而知。
只是贺掌柜望着王画,在他心中王画就象李隆基所说的,带着仙气,而且对安乐公主李隆基狄仁杰都不假颜色,才华不说,风骨更是可嘉。可突然说出这个有些邪恶的主意,给他的感觉,好象一个得道高僧正在向众人说法,普渡众生,可突然指着一名俏丽的小娘子说道:“听什么听,还不回家为为夫洗衣做饭去!”
这个巨大的悬差,差点让贺掌柜仆倒。
时光如流梭,五月过去了,进入六月,地上撒满了一层槐雪,风一吹,纷纷抖动着可怜的小身影。
经过了一百多天,一千多个工作日,这件漆器的硬雕基本完成了。当然离结束还得有一段时间。王画开始对雕像髹饰。但漆料用得很少主要还是用了戗金与百宝嵌的工艺。
另外还用了一种家俱中的工艺——贴黄!
漆器除了一些笔洗、瓶、碟外,大多数与家俱相关联,也就是用在家俱上用得最多。
贴黄这项工艺就是与漆艺相配合,使漆器更加精美的一种工艺。但很复杂,先取竹筒内黄色表层,翻转过来,经过煮压后,再粘接到漆胎上制成器物。贴黄展到最高的的高度时,是在粘贴好的贴黄上,将花纹镂空,使漆胎底色露出来。这样一来具有了雕漆与剪纸的效果。当然,这种工艺到了清朝才正式出现。
这也是王画再三考虑的。
因为这场**会,在座的都是高僧,但只是高僧,并不是佛祖。正常的情况,利用嵌金戗金,使这七千多个大和尚外面铺满了金光。这种做法也可以,但细想一下,就会觉得有些俗气。
为什么李隆基说王画身上有仙气,就是他对权贵不假颜色。如果他象宋之问那样,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都做得出,还有什么仙气,吐都来不及。这件漆器也是同样的道理。雕像外面嵌金戗金那是一定的,可毕竟不是佛祖,那么就会显得夸张了。当然不是巴结唐三藏,早死三四十年了。主要这样一来,会让人产生一种为了奢侈而奢侈的感觉,换句话来说,反而变成了俗气。
因此用贴黄包在这七千多个僧侣身上,当作他们的衣服,这样不但产生更强烈的立体感,还更具有厚重朴实的大气度!
并且王画还在使用颜色作了考究。这个对于他来说,那是最拿手的,本身就是软雕大师,又是国画高手。他在蒲团上使了一种墨蓝色,也就是漆器界所说的黑漆。因为整体将会经紫红与金色为主体,而这两种颜色光线很相近,会让人产生视觉疲劳感。因此,在雕像露出稍许我蒲团上使用几点墨蓝,立即让整个漆器让有眼睛一亮。
但也只能选择墨蓝,如果选择天蓝、靓蓝、孔雀蓝、青蓝,那同样糟糕透顶,因为蓝色太亮,与整体漆器厚重的主题不相符合,那么这件漆器同样也宣告失败。
下面的漆画,王画还是以剔红为主,但掺杂了一些黑漆,并且再次使用了一种新的漆法——冰裂技法。
这是清朝漆器大师李芝卿明的,用黑漆描出天然冰裂纹样,阴干后罩以暗灰绿豆沙漆,再次阴干,然后磨显出亮。这一种纹饰近似宋朝著名的瓷器,龙泉窑瓷那种冰裂纹,十分古朴可爱。同样放在这些图画上,也会让人更加感觉到唐三藏这一行的历史沧桑与厚重。
这才是真正的底蕴,并不是用宝石、黄金就能表达出来的。
而且王画为了这件漆器的尽善尽美,花废了许多苦心,特地调制出来一种新漆——波罗漆。
这种漆是南宋徽州漆工明的,用绿松石、丹砂、珊瑚、石黄、青筋蓝、朱砂等矿石伴和而成。波罗漆能够使漆器更加古朴大方,但制作波罗漆的工艺在抗日时失传。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漆师俞金海才再次调制出来。又过了二十多年,王画恰巧得到这种漆的配方。不过没有试验过,没有想到带到这个世界试验了。
王画就是用这种波罗漆代替正常黑漆的。至于铭文反而更好办一点,主要是利用堆漆加雕漆,将一个个金字显出立体感,然后戗金填平,打磨就好了。这是功夫,主要王画要力求每个字写好,软雕好。
其实这件漆器,到了这地步,奢侈不谈,就是放在王画的前一世的世界中,也是最顶流的漆器工艺品。
看着漆器一天天接近完成,连贺掌柜也有了十分的底气。他还得意地告诉王画一个消息。本来翰林斋的后台,并不是每一个都去关心的,但经过王画一事后,洛阳所有百姓都知道了,这是太原王家开的店铺。还别说,也有人帮助翰林斋呐喊助威,而且这群人中,还有许多平民百姓。毕竟王家几百年来,名声一直颇佳。
可也有不少人为宝林斋助威,这都不是为贺掌柜架势,而是看在王画风骨好,学问好,还是一个弱者的份上。
但翰林斋这一次动静很大,并且有时候还刻意请人对这件没有成形的漆器参观。所有参观者,都被这件漆器的奢侈吓坏了,有人说这个屏风就是在夜晚,也会放出明亮的光彩。看到这件漆器后,几乎没有一个人认为宝林斋,或者认为王画有胜算。
说到这里,贺掌柜得意地一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嘿嘿。”
而且翰林斋还有意放慢脚步,就等着王画带领人,将这件漆器完成,打擂台赛,看到底谁的漆器更加精美,以此来羞侮王画。
王画放下小刀,站起来用衣角擦了一把汗水,对贺掌柜说道:“你对翰林斋的人说,七月初七,月上柳梢,鹊桥相会之时,白马寺外,漆器出炉之日。”
前去挑战吧!
不是你这件漆器夜晚都放出华彩吗?那么我们就在晚上挑战。
可明处因为翰林斋镶嵌了大量金银玉石珠宝,在夜晚挑战,宝林斋会更加吃亏。翰林斋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欣然应允。但越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件漆器才会显得更加古朴。而且这件漆器背景就是佛教中的一场著名盛会。现在放在白马寺外,越将这种气氛显示出来。
王画心想,想把我打倒,看我阴不死你们!
第六十五章 口谕
ps:女主早出来了。但有惩于才子李慧一事,绝不剧透。^=^。前面的内容恳请大家细看一下,否则看到后面就会产生误解。有的章节现在看似废话,实际很重要,就包括一些看似的对人物做了许多无关的交待,这本书的树种树根就在这些章节上。拜托了。顺便将更新时间确定一下,上午十点钟,有可能十一点钟,晚上八点钟,有可能九点钟。汗,两更真不习惯。可上架时间还有一个多月,不得这样了。
这件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洛阳城。尽管现在唐朝边事不休,但身在洛阳,还是承平已久的。
加上武则天这时候心肠终于软下来,洛阳也不象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抄家灭族的,洛阳太平了很久。这件消息传出,轰动了整个洛阳。有点象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巅峰之战一样。
还有的好事之徒为些开了赌注,但总体来说,王画的陪率极低的。
不过因为王画在洛阳传扬了很久,可很多人没有看到过他。这回到了白马寺,该露面了吧。于是家家户户都在磨拳擦掌,七月初七,那天准备到白马寺,看这次盛会去。
可怜洛州官员听到这个消息后,紧张万分,立即调派人手。现在洛阳多少人啊,就是去了一小半,也得过十万人,白马寺前虽然空旷,可这么多要往哪里一轧,不安排好,准得出事不可。
不过白马寺的大和尚听到此事后,脸上大喜,连颂阿弥陀佛,菩萨显灵了。这一天来这么多人,每人只买一柱香烧一下,也大了。这个算盘打得好,而且都准备开始提前调货了。可就没有想到,如果每一个人都进白马寺,会有什么后果。
王画对外界的轰动,根本没有关心,也不敢分心。现在到了收官阶段,更不能出任何差错。
当然,那些技工还在继续帮着忙。如果没有这些技工,王画一个人做这活,就是他有这本钱,也不知道做到那一年,才能将它完成。
渐渐,六月就要结束了。
然而他想安宁,可外部的环境,并不能使他感到安宁。
贺掌柜又找到他,没有带外人,可脸上带着愧色,对他说:“王小郎,张使君请你到他府上赴宴。”
“那个张使君?”
使君就是大臣,可洛阳姓张的大臣多了海去了。
贺掌柜指了指天上,低声道:“五郎。”
王画明白了。难怪明知道他连李隆基都送出门外,还勉为其难代为传话。原来是张易之请他赴宴。这可不是李隆基、安乐公主相比的。不但他掌握着很大的权利,主要他还是一个小人,如果不乐意了,在武则天耳朵边吹吹风,结果可想而知。事实上这几年,经他们弟兄吹风,不知道有多少大臣被贬,甚至被杀。况且自己这个小百姓,连吹风都不需要,嘴努一下,下面早有人为他办好了。
但明知道这个人危险,王画却更不能去。于是其现在投到张氏兄弟门下,还不如与安乐公主拉好关系,至少安乐公主还能多保证他几年安全,而这张氏兄弟,已经是秋后的蚱蜢,长不了多久。
他说道:“麻烦贺掌柜就代我回一下话,说因为抢时间,我不能前去赴宴了,还请他多多包涵。”
但是眉头早就拧起来,将这件漆器制作完成后,还是早一点回巩县吧。洛阳这个地方好,可危险太多了,到处都是暗流漩涡,可不是自己一个小人物呆的地方。
贺掌柜也拧起眉头。这个后果真没有想到啊。本来以为听到是张五郎,王画还会考虑一下,毕竟招惹不起。没有想到,他还是拒绝了。
贺掌柜苦着脸说道:“那个,王小郎,还是要考虑一下吧。有的时候也要学会变通。”
王画毫不犹豫地答道:“不用,你就原话照回吧。”
但王画在心里也做好逃跑的准备了。甚至他想到就在七月初七,那天结果出后,连夜逃回巩县去。还是做山大王,安全。
贺掌柜是忧上心头。这个王画性格他是知道的,一旦决定了,自己可劝不动。自己赶紧找主子去禀报,请他向张家兄弟通融一下。如果不行,也要等这件漆器制作完毕,他要想把这个少年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然几百万钱就打了水漂了。
劝不动,只好离开。
但贺掌柜对王画这个举动很不赞成,风骨固然重要,可也要看什么人,什么场合。其实王画那想要这个风骨,是他知道几年后生的事,不敢与张家兄弟亲近。不过就是不知道,也是羞于与张家兄弟为伍,整一个高级男妓。
特别是武则天刚刚设立了一个控鹤府的机构,这个机构很似女皇的“后宫”,里面有许多轻薄文人以及武则天的一些男宠,而这个机构的领导就是张易之。如果张同志一个心血来潮,将自己收了进去,那一辈子也甭想抬头做人。
他想法很好,理由也充分,只是这个理由不敢向任何一个人说。
可事情并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展的。
第二天,贺掌柜又过来,还带来了一个公公。公公看着他问道:“你就是那个王画吧?”
王画点头。
“某今天是代陛下口谕给你的。”
武则天的口谕,虽然不需要烧香叩头,但王画也规规矩矩站好,听口谕。
“陛下要你明晚到张鹤监使君府上赴宴。”
居然张易之为请自己到他家中,连武则天都出动了?王画想想,这也不可能啊。不要说自己只是薄有一点小名声,就是自己有苏味道现在这么大名声,也不可能使张易之折节如此?
难道武则天终于想见自己了,可见自己派一个人将自己接到皇宫。千人拒万人拒,老武同志请自己,自己可不敢拒啊。可为什么将自己请到张易之府上?
这中间肯定有她的用意。对于老武的为人,王画不置是否,但对她的智慧,王画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王画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看着他在犹豫不决,这个公公误会了他的意思,还以为他真是风骨好,连陛下口谕都要思考着怎样拒绝。难道他真想做诸葛亮,还三请四邀不成?但现在陛下正高兴,万一这小子想不开,犯了倔,岂不是不美。
他解释道:“王小郎,也许你躲在这个农庄,一心想制作这件漆器。”
说着他看了一下这件漆器,现在漆器真正接近完工了,不由地啧啧称奇。翰林斋这一次闹得这么大风声,弄不好又再次成为洛阳人眼中的一大笑柄。
“陛下刚刚让太子、相王、千乘郡王、太平公主等王爷公主们立下盟誓,永世同好。并且诏告于明堂,铭铁券,藏于史馆。这是一件千古难有的盛事。但这是皇上的家事,因而没有在皇宫设宴庆祝,改在鹤监使君府上了。小郎君,这时候,千万不能扫了皇上的兴啊。”
明堂,就是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都在此举行。
王画弄明白了,这是老武感到自己年数已高。大概一生杀了许多人,晚年向善了,不欲子孙再象她那样。因此怕她死后,武李再次惨杀,所以让他们这些人立下誓言。千乘郡王就是武攸暨,武则天伯父武士让的孙子,也就是太平公主的丈夫,事实上这次盟誓很大程度影响了政局以后的走向,只是结果肯定与武则天希望的大相径庭。
王画问道:“可是小子不明白了,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让小子前去?”
贺掌柜差点将他嘴巴堵上,冲他不停地挤眉弄眼,心里想:我的小祖宗,你就行行好吧,不要再不识抬举了。
第六十六章 瞩目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这个公公怎么知道武则天要邀请他赴宴。但他常年生活在深宫,而皇宫里也是世界上斗争最复杂的地方。很机智地答道:“难道陛下喊你赴宴,还需要什么理由?”
答得很无理,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能成立。
王画只好说道:“那么小子多谢陛下盛情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王画敢不答应。
看到他点头,贺掌柜这才长抚了一下胸口,谢天谢地,老菩萨终于睁开眼睛了。但一答应,这小子以后就是一条青云之路了,还得要服侍好。可他不知道,王画就怕这条青云之路突然降临在他头上。
连这个公公都松了一口气。这个小家伙,别看岁数小,脾气可太倔了,临淄王世子让他哄出来了,安乐公主让他哄出来了,连张五郎的邀请都谢绝了。还真能做,连皇上的话都不听的事情。如果不答应,皇上怎么想不知道,自己办事不力了。
立即离去,连那件漆器都不敢多看一眼,省怕王画反悔。
实际上王画将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实际上这时候因为武则天信任狄仁杰,许多朝政渐渐温和,可以说这几年是武则天执政最英明的时期。其实许多人品价武则天的功劳,也是从这几年得出来的,许多激烈的矛盾化解于无形之中。然而都忽视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狄仁杰。狄仁杰一死,朝中又逐渐混乱起来。可以说武则天这些功劳一半是狄仁杰作出的。
但在这一两年内,只要王画并不会影响一些人的政治权力,他想做一个隐士,自视其高,也不会让人真正动杀机。毕竟就是张易之也想别人称赞他一下。当然,这要在武则天执政前期,想也别想。
两个人高高兴兴地走了。王画还在纳闷。自己的份量有多重,自己清楚,只不写了几歪诗歪文,还有抄袭了几唐诗。这就进入武则天的法眼了?如果换在宋朝,还有可能,在唐朝想也别想。
还别说,真进入武则天的法眼,特别是他文章里阐述的一些道理。只是份量还没有那么重,武则天也在悄悄观察他。王画不知道罢了。到了第二天,王画还在迷迷糊糊的,差一点在软雕时犯下大错。
天色就到了黄昏了,天上飞满了艳丽的彩霞,象一幅炽烈的油画。
王画喊了一辆马车,不得不进城赴宴。
张易之府上很好找,车夫都知道。高大的门楣,门口两边是两只雄武的狻猊,也就是石狮子,站在高大的汉白玉石基上向天怒吼。从门口可以看到一道遮壁,隐隐望见里面树木繁茂,鸟语花香,更有数栋华丽的楼宇耸立在碧绿的林荫间。
王画只好将张易之给他的名帖拿出来,武则天只给了他一句口谕,也没有给名帖,没有名帖也别想进去。一看到一个少年,还穿着粗布长衫,居然要求谒见张府。这时候张府门前也陆续地来了许多客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但有的人聪明,一想,知道王画身份了。更加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个少年神龙见不见尾,为了找他,去年差一点将偃师县所有的衙役腿都跑断了,还是没有找到。后来又来到洛阳了,可连临淄王与安乐公主只是坐了一会,也让他送出来。以后更牛叉,在那个农庄门口栓了好几只大狗,一副闲人莫入的架势,这还不够,还在门口写了一张闭门谢客告示。
这回怎么跑到张府来了?
更有一些人产生误会,哦,原来到底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我还当真有多清高。也来走献媚张易之的路子哦。
但张府的门房很精明,一看,知道少年的身份了,这才倍有面子。这个王画连狄相公,也只说了一句好官,今天居然亲自登门拜访,而且第一拜访的就是自己家的郎君。
尽管王画身份低微,可门房却热情地迎上来,问道:“请问王郎哪里人氏。”
不知道他在家排行老几,喊王小郎又怕表达不了自己的诚意,只好喊一声王郎。
王画都让他的热情弄得不好意思,答道:“不敢,我是洛州人。”
洛州有十几个县,是那一个县的人啊?可没有问。一会儿那么多尊贵的客人,那一个问,他也得乖乖回答。但门房还大着声音唱道:“洛州王画谒见。”
本来王画这一身衣着打扮,就怪招人眼的了。实际上王画的衣着也算是整齐干净,但今天的来客那一个不是穿着光鲜,尽是唐朝第一等的绫罗绸缎,与他们相比,王画这一身打扮还是很寒酸。当然王画也不在意,更不会为了赴这场晚宴,刻意地打扮,以求那一个人的好感。
加上这一声喊,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王画。
王画这回明白门房热情的原因,这让他有点愠怒。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贺掌柜完全理解错误了,在不自损自己人格前提下,他也同样会变通。这是中国的国情,不会变通,还能办好事情么?只是他的变通,比任何人都长远。
王画忍着怒气,跟随着众人鱼贯前行。绕过遮壁,就是一条青石大道,两边有许多高大的树木,在傍晚的余辉下,可以看到道路两边深处,除了茂盛的花草树木外,还有许多亭台楼阁,以及小桥流水。在这个闹市里,这样的一个大宅子,可见其豪华奢侈。
可能真的今天晚上的宴会很重要,道路两边树木上都挂起高大的红灯笼,天还没有黑下来,就点燃了里面的大红蜡烛。
一会儿,到了一个巨大的客厅。
王画还没有等候主人家的安排,就自觉地找了一个偏角,最不起眼处坐下。尽管这样,还有许多人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但不知道王画什么时候与张易之搭上线的,因此没有人过来与他寒喧。也没有空与他寒喧,今天来了许多尊贵的客人,好奇只是次要,前程才是最主要的。
王画也乐得清净,双目微闭,就象一个得道高僧一样,坐在那个偏角里一言不。
先到的总是身份最低的,后到的身份肯定是更高的。一会儿一大群穿着黄色长袍的人,陆续地走了进来。这不是武家的王,就是李家的王。连李隆基兄妹也过来,李隆基眼睛尖,尽管王画坐在偏角,因为他独特的衣着,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但没有过来,只是眼睛充满了疑问。小丫头片子,冲他举起拳头,做了一个揍人的动作。这个小家伙对自己态度很不友好,是个大坏蛋。
再过一会儿,太子一家也到了。
但这回王画想安静不行了,李裹儿也看到了他。并且走过来,这一下子客厅里所有的人视线集中过来了。现在武则天弄了一个李武盟誓,话外之音,也就进一步决定了,以后继承人不想动了。那么李显这个皇太子位置也基本不会再有其他闪失。安乐公主,地位就与众不同了,而且李旦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因为出生受到磨难的女儿。
这个王画与安乐公主有什么关系?
一个个眼里充满了疑问。
安乐公主在众人的注目下,就走到王画的身前,站住了,开口问道:“怎么了?今天仙子下凡尘了?”
第六十七章 圣颜
王画一头雾水,什么仙子?我是一个男人,你可不要将我当作张氏兄弟。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俩,赶紧将她打走了吧。答道:“我也不想,现在那件漆器到了关健时候。可是陛下传了口谕,让我出席这场宴会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算你过关了。我还以为是因为其他,还好,没有让我失望。”说着她抚了一下胸口,嫣然一笑,姗姗离开。
王画理解她这句话意思,是说既然当时她呆在农庄里,自己都没有让她呆多长时间,现在自己如果来求张易之,那么她肯定会在心中感到不平衡,失望,有可能还会生气。
可大小姐,你不能这样说话,说得不明不白,不是让人容易产生误会吗?
还好,自己呆在这个偏角,旁边的几个青年,自己不认识,估计看衣着,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还真猜得差不离,他这个偏角,基本上都是控鹤府内不得意的书生们。
就是这样,这些书生也都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有的疑惑,有的眼里闪出妒忌的光芒。
这让王画再次产生一种无力感。
但这时,许多人站了起来,王画抬眼看去,两个老者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王画认识,正是在那天河边他遇到狄仁杰三个人当中的一个。不过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现在许多人开始向他俩人打招呼了。吉侍郎,魏侍郎。王画脑子里灵光一闪,知道那这个老者是谁了,吉顼,这个人在武则天晚年朝堂中曾经扮演过重要角色。
现在吉顼已经迁为天官侍郎,同平章事,也就是成了宰相了。可另一个老者还走在他前面,不用说,此时朝堂中除了狄仁杰外,影响力排在第二位的官员,凤阁侍郎同平章事魏元忠。这两个人一胖一瘦,胖的是魏元忠,瘦的是吉顼。但也是现在朝堂上罕有的直臣。
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也来到了这次宴会上。还真是一次盛宴啊,王画苦笑地想道。
随着这两个人的到来,正主儿终于出场了。
两个公公小心地牵着衣角,一个老太太,在千呼万拥下,走了进来。
也不算太老,至少从外表上看去,不过五十岁,腮帮上还涂着脂红,最难得的是她还有着一头乌,生着八字眉。其实这是她最让人奇怪的地方,本来一头白,前几年忽然重生了乌,连牙齿也重新长出来,也就是按照现在的武氏历法,在今年腊月,再次重生八字眉,百官还为之朝贺。
不用说,这个人就是武则天了。
王画偷偷地打量了一下,武则天今年都七十五岁了,可从外表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实际的年龄,而且依稀从她亦已衰老的脸庞,还可以看到她年轻时俏丽的模样。
在武则天的后侧,站着一位女官,是一个少*妇,生着一张娇小的俏脸,穿着红色的宫装,同样姿色也是极其美丽。并且她的眉间还点着一棵红记,王画心里想道,如果不错的话,这个女官就是上官婉儿吧。好象她也三十多岁了,但依然在她脸上找不到岁月的风霜,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一样。
这个少*妇不但美丽,而且才气惊人,可长期呆在深宫,虽然掌握了大权,最后也迷失在权力的风眼里,王画叹了声可惜。
他再次将视线转到武则天的左侧,这也是一个少*妇,但与上官婉儿的娇小玲珑不同,这个少*妇略略生得有些富态,留着堆山髻,显得十分干练。但长相十分妩媚动人,生着一张琼瑶玉鼻,眼睛炯炯有神,披着一件鹅黄绸衫,现在半卷着掩在粉臂上,露出白玉一样的粉肩儿。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少*妇正是现在唐朝的另一个风流人物,鼎鼎大名的——太平公主。
因为载赃王皇后,武则天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因此连带着对太平公主都似乎产生一种歉意。武则天终其一生,对这个女儿十分溺爱。
在她第一次婚姻,下嫁给唐高宗的嫡亲外甥,城阳公主的二儿子薛绍。婚礼在长安附近的万年县馆举行,场面非常豪华,照明的火把甚至烤焦了沿途的树木,为了让宽大的婚车通过,甚至不得不拆除了县馆的围墙。武则天对女儿非常宠爱,她认为薛绍的嫂嫂萧氏和成氏出身不够高贵,想逼薛家休妻,有人以萧氏出身兰陵萧氏,并非寒门相劝说,才使她放弃了这个打算。第一次婚姻太平公主还算安份守己,但薛绍因为哥哥薛顗参与唐宗室李冲的谋反,牵连到驸马薛绍,武则天下令将薛顗处死,薛绍杖责一百,饿死狱中。当时太平公主还正怀着她和薛绍的第四个孩子。事后,武则天为了安慰女儿,打破唐公主食实封不过三百五十户的惯例,将她的封户破例加到一千二百户。
于是太公主再次改嫁武攸暨,这时太平公主因为第一次婚姻,已经改变了性格,加上小武是一个老好人,甘心做一个龟帽公,太平公主的生活终于放荡不羁起来。
王画也看到了,在她身边还陪伴着一位中年男人,身着黄衫,如果没有猜错,就是她的丈夫武攸暨,王画偷眼看去,实际上这个大武同志长相同样不弱。可惜了,王画再次慨叹。
在武则天的右侧是两个青年,王画终于明白宰相杨再思夸张昌宗是莲花似六郎也的原因。天下竟有这样的男子!如果说到姿色,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已经算是一流的绝色佳人了,可与这两个青年相比,竟然也不过是不相上下。要知道他们可是一个男人!王画估计他们稍作化装一下,扮成一个女人,上街后绝对会迷倒无数好色之徒。
这俩兄弟正向武则天说着话,看来武则天听得很入耳,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看到武则天走进来,所有客人全站了起来,说道:“恭见神皇陛下万岁。”
王画只好站起来,但他做了一个大不敬的动作,嘴巴看似在动,可一个声音也没有出来。不过这时候,也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了。
武则天手一摆,说了声:“众位爱卿,免礼。”
诸客这才坐下,这也是王画唯一赞成的事情,这时候面见官员,甚至皇上,不需要动不动就下跪。
武则天在张府的下人牵引下,来到了主座。
这时候的桌子也不是王画前世的大方桌,或者是圆桌,而象一个矮脚茶几一样,两边还伸出一个斜斜的翘角。一般长一点的可以坐下两到三人,短一点的只可以坐下一个人。椅子,不如叫胡床,也不是后世的椅子,有点象后世的矮脚凳,但表面积更宽大一点,有的长度很长。不过这时候也出现一种大桌,长方形,但同样很矮,正规的宴席上使用得很少。
因此,这样的椅桌所占的面积更大,今天张府来的客人很多,当然更多的只是下人,他们没有资格坐下来。但主客也最少有近两百位。不过张府这间客厅同样巨大奢侈,几乎象一个小型大礼堂一样。除了主座横放在主位上,其他的椅桌排成八条直线,对着主座,整整齐齐的竖排在主座两侧。
武则天也来到主座上坐下,这是家宴,没有那么多繁琐的礼节。
她举起酒杯,先敬了众人一杯。
客人们再次站了起来,回敬。
今天这场宴会大多数人还是很高兴的,且不管这个盟誓有多可靠,但这几年内大约没有其他的变化。当然最高兴的是李氏宗室子弟,这回终于长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再过以前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但李裹儿很俏皮,她看了一眼坐在偏角的王画,只见他象一个老僧一样枯坐在哪里,有些好笑,于是将酒杯举了举,意思我也向你敬一杯酒。
李显一家就坐在武则天旁边,皇太子嘛,不管他有没有那个皇太子的权力,可地位还是整个大唐第二尊贵的。
武则天就看到了李裹儿这个小动作,借助客厅里燃起无数巨烛明亮的烛光,她顺着李裹儿敬酒的方向看去,那是偏角,也就是最里面一排最后位于墙角处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少年,穿着一身粗制长衫,但这少年也不感到羞渐,神情自若。
武则天开口道:“那个,你过来一下。”
第六十八章 喝彩
虽然王画坐在这个角落里,可这角落里还有其他人。
王画与武则天素未谋面,还以为她喊别人,将头转向两边,看了看。
武则天又说了:“朕说的是你呢,小孩子。”
是能喊小孩子了,她的孙儿辈都比王画大了。
这一下王画只好无奈地站起来,他走出席列,
来到武则天面前,王画施一个礼,说道:“臣见过神皇陛下。”
“免礼,你抬起头来。”刚才小裹儿冲王画遥敬了一杯酒,能让自己这个漂亮的小孙孙敬酒,再看到这个大厅里也就他衣着最寒酸,还有他的年龄,一猜就知道他是王画了。虽然是老太太一个,可是好奇心人人皆有,特别王画折腾了这么大动静,这一次又主动挑战翰林斋,两大即将面世的经典漆器,决战于白马寺,不知道引了洛阳百姓多少口水。
武则天也想好好瞧瞧这个王画长得是什么样子。
不但是他,许多人心里一样,连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的视线也集中到王画身上。
王画抬起头,武则天问道:“你是不是叫王画?”
“臣正是。”
“你是那里人氏?”武则天又问道,现在她也猜出很有可能这个王画不是偃师人,不然偃师县的官员下了那么大的功夫,也没有将他找出来。
王画不敢掩瞒,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臣是巩县人。”
难怪,当初找不到。下面开始有人议论了。
吉顼看着他,心想,我说小家伙,你是巩县人,放个牛怎么放到偃师县去了,而且还不是在巩县与偃师县交界的地方。
武则天心里想了一下,知道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变故,不过这件事想想也好笑,当初怎么也没有将他找出来,弄得洛阳百姓有的说是狄仁杰遇到了神仙。武则天终于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笑完后,她又说道:“不过你的长相比起五郎六郎来,似乎还差了一点,坊里的传言倒底不可信啊。”
坊里的传言就是指民间的传言,因为现在唐朝是将城市划为一个个坊来管理的,所以产生这个说法。见到王画本人的人很少,加上传言,以及王画本身的神奇,有好事之徒,将人长相划分品级,居然将王画划在张易之兄弟之上。
王画也不着恼,她说的是事实。但王画认为作为一个男子汉,能有一个好长相,自然更好,但长相却远没有才能重要。作为一个男人,应当靠本事吃饭,难道靠一张脸吃饭。尽管这也行,可王画深深不屑之。
张易之兄弟本来对王画,有些举棋不定。正好可以在适当的时候,用他来做对付这些大家族的棋子,而且王画似乎主动就去这样做了。可如果他长相真有市面上传得那么邪乎,有可能会威胁他们的地位。现在见到这个小孩子了,虽然长相英气,应当算是英俊吧,可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况且还是一个蛋大的孩子。
现在听到武则天这样说,弟兄俩相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自己做妃子,也以为别人会象他们一样了。让王画现在陪武则天这个老太婆睡觉?王画还不如背着小包逃到天大食去得了。
但武则天心里面开始再次惊奇起来。
打一开始王画起身行礼,脸上的表情就一直很平静,要知道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而且是一个平民百姓,第一次见到自己,居然不动颜色,很了不起。后来自己说他长相不即张易之兄弟,也许少数人会羞侮,但大多数人肯定会说,臣不敢与张使君相比。
但这王画就静静地站在哪里,脸上水波不兴,气度俨然。
果然有点意思,难怪孙孙三郎说他身上有仙气,是有点味道。
她又说道:“不过你也不错。”
听到她这话,吉顼产生误会了,他心里想,好好地,为什么与张家兄弟相比,什么不错?难道皇上又看中了王画?皇上啊,你的“宠妃”太多了,人家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王画又行了一礼,说道:“臣不敢当陛下的夸奖。”
复又象一杆旗杆一样,傲然地站在客厅中央。
这一下不管出于什么心理,真有许多人从内心深处,对王画赞赏起来,好一个少年郎,真正的宠辱不惊。就连太平公主也对王画产生了兴趣,眼睛盯在王画身上,一动不动。
但有一个小家伙,再次在下面,偷偷地举起了小拳头。
武则天又问道:“朕再问你,你一个小小少年,为什么孤身一人,来到京都制作漆器谋生?”
“陛下,这是因为臣家贫。至于岁数大小,臣认为这个并不是重要的原因。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
这时候还没有这句经典名言。听到王画说出句时,满堂几百号人哄堂叫好。这时候喝彩就是叫好,千万不要鼓掌,虽然也通过鼓掌、拍巴掌、击掌来表达自己心中感情,可如果鼓掌,别人会认为你是诚心捣乱的。
“好一句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吉顼听到后喃喃道。好一个少年,也值得狄相公赏识一场了。
玉真小丫头,托着小腮帮子,嘴里恨得牙直咬。上次回去后,自己让三哥狠狠斥骂了一顿,说自己要对这个王画礼貌。这个小坏蛋,又凶又小气,为什么人人都说他好呢?
武则天脸上再次出现了笑容,她想了想,从腰间将她随身佩带的玉佩拿下来,对王画说道:“王画,你很不错。”
这是她第二次夸赞王画了。然后又说道:“这是朕戴的玉佩,现在朕将它送给你,你的事朕也听过一些,品性很好,希望以后继续保持下去,就象这块玉佩一样,永远冰心玉洁。”
大堂里立即安静下来,送了玉佩,还给了这么好的褒语,这一下子这个少年前途无量了。
王画也不敢回绝,他大步上前接过玉佩,郎声答道:“臣一定不负陛下的厚望。”
就是这样了,他脸上表情还是无喜无忧,武则天内心更加欢喜起来。她虽然说过姜子牙,那是对付几大家族的,也不会真把王画当作姜子牙,否则王画呆在洛阳这么多天,不说亲自登门求贤,也要下诏让他进宫一叙。其实到现在,她才真正觉得这个少年,似乎还真是一个人才。
她又说道:“你与吉相公,国老在偃师县相遇,也算有一面之缘吧。你且坐在吉相公的下。”
这一回所有的人眼睛都瞪大起来,虽然这时家宴,座位排次可以稍稍随意一点。可因为所来的客人几乎包括了朝廷一大半重要大臣王公,对排座也十分讲究的。现在武则天居然让王画坐在吉顼下,吉顼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当朝宰相。
这个意味着什么?
整个客厅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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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盛宴
王画也没顾忌,反正他决定将要离开洛阳,管它!
再次朗声道谢,大步流星地来到吉顼下坐下。可他手里还紧紧拿着武则天送给他的那块玉佩。当着武则天的面,他不好拿在手上细细把玩。但他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这块玉佩的样子。这是一块璃龙牡丹双环佩。也就是在里面镂空雕刻一条璃龙,璃龙的外围是一道内玉环,在内玉环与外玉环之间,是镂空雕刻的几朵牡丹花。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做工。
而且王画还看到这是一块黄玉细逐慢磨,精雕细刻而成的。但这块玉的颜色如新剥的熟板栗一样。这是黄玉中的极品,也有人叫它甘黄玉。当然武则天本人用的东西,还会是凡物?
王画倒不是贪图这块玉佩,而是想把它送给自己的姐姐大凤。就是以后大凤出嫁,这也是一件珍贵的嫁妆,毕竟是武则天用的。甚至从某种意义,都可以提高大凤在夫家的地位。
吉顼低声地问道:“当初官府在找你,为什么不出现?”
现在终于知道王画是在巩县了,可巩县离偃师县只是一步之遥,况且最后在偃师县没有找到,巩县也派了衙役进行的盘查。这么大的动静,王画不可能不知道。
还有他也在奇怪一件事,以这个少年的品性,断然不可能做出谄媚张家兄弟,来谋取荣华富贵的事,那么他怎么又出现在张易之的府上?
王画没有回答,反问道:“吉相公,小子请教,就是当时小子主动出面,又会怎么样呢?”
当时官府寻找王画,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破格任用,可王画都呆在洛阳这么多天了,也没有用过武则天下诏任用过。顶多武则天接见一下,不过因此,使他名气大涨,进入科考倒是一条捷径。但金子早晚是要光的,就是武则天不接见,现在他的名气还不是传遍了整个洛阳?
第二就是了断邙子巷的刺杀案。可这件刺杀案最后变了性质,成了武则天打压世家的借口。尽管这件案子很快烟消云散,让人们再一次佩服几大世家的底蕴,可吉顼知道,两个家主暗中答应了武则天一些条件,这件事才化解的。
可就是这个少年出现,又有什么用。虽然是受害者,最后他的位置在这案子中,随着郑王家家主到达洛阳之后,变得可有可无了。
换句话说,他出不出面,是一样的结果。
吉顼不由地再一次惊讶地打量了一下王画,好少年!好心思!
这时候张易之拍了一下巴掌,立即走进许多婢女,端上菜肴,酒宴正式开始了。
菜肴并不多,但每一小碟送上来都是罕见精美的食材。张易之兄弟除了长相俊美外,还都是美食家。张易之经常叫下人,将鹅鸭关进大铁牢里,当中升起炭火,然后在铜盆里放入调好的五味汁。鹅鸭在牢子里,因为温度高,只好饮这个调料汁。到了最后,鹅鸭被活活炙死,但因为喝下大量五味汁,肉质清香至极。又烤活驴,亦如前法。有一次想吃马肠,于是将从人的马活活割开肚子,抽出马肠,这匹马在地上抽搐良久,才死去。
当然,今天来了许多高贵的客人,张易之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做出这样不雅的事情。但有一道菜,就是用前一种方法,炙烤的驴肉。另外还有其他的山珍海味,有的连王画两世为人,都没有看到过。
并且因为厨师的精心烹饪,端上来不但菜肴出诱人的清香,色彩同样在客厅里巨大的蜡烛照耀下,也是斑斓炫丽,诱人食欲。
为了助兴,张易之也请来了乐妓,为之歌舞,这些乐妓大多数都是青春靓丽的少女。不过王画同样也现了在角落里,坐着一个怀抱琵琶的乐妓,似乎年龄偏大了一点。这一行饭别看风光,可同样也是吃的青春饭。一旦上了岁数,前途立即堪忧。
王画再次看去,果然看到她眉宇紧锁,大约看到同伴们得到大家的赞赏,她只能坐在这暗角里,有些闷闷不乐吧。
不过世界总会有人欢笑,有人哭泣,这也是一种无奈。王画微叹一口气,继续喝酒吃菜。
可也有许多人一边喝酒一边还在继续注视着他。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这个少年受到如此大恩宠后,身着一身寒酸的衣服,坐在一群达官贵人(因为调了座位,现在王画身边每一个人来头都不小),神态自苦。再一次让他们啧啧称奇。
就连一些风流的公主郡主们,看到王画的风采,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还想到了他送给安乐公主那句话:天苦有情天若老,人道正道是沧桑,就是知道他出身也许是寒门,心中还是起了花痴。连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也隔着酒桌,向王画遥敬了一杯水酒。
只是小裹儿看着王画,若有所思。
在座的知道王画前来张府原因的人,不多。可李裹却亲耳听到他说出真正的原因。与王画一样,她也在想,为什么祖母既然如此赏识他,为什么不在皇宫接见他,而让他到张府参加这场宴会呢?
她又看了看,张氏几兄弟,与武姓诸王候,以及自家李姓王候之间盘旋,谈若风声,忽然有所悟。
曲总有终的时候,宴总有散的时候。宴没有散,但在客人酒足饭饱之后,婢女将酒散撤下。还有一项活动没有结束。今天武则天很高兴,因此让众人作应制诗。
其实有的人在心里诽谤,作应制诗恐怕是假的,这是老武想要看一看王画再一次写出什么诗来,还有亲眼看他写的字。
一会儿一些大臣将应制诗作好,武则天命上官婉儿诵读。
王画听了却在心里面直摇头。这些应制诗除了拍马屁,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空洞无物。
不过所有诗当中,应制诗也很难看到佳品。
别的诗,不拘于时间,不拘于内容,也不拘于场景,象王安石在瓜洲渡口写下“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到了金陵才构思完成,为从又到改成又绿,修改了几十遍,也没有人说他不对场景,不对题。
但应制诗不同,必须对时间,对场景,对内容,而且要在短时间内作出来,连个修改的时间都没有。因此罕见精品。
他在听上官婉儿用好听的声音,在颂读这些言之无物的应制诗。别人也在看着他。王画“作”出的诗不多,但每一传出,几乎都是佳品,就连他作出的那三,他说的“词”,同样也让人回味无穷,被文人传颂,乐妓吟唱。
可看着他拿着笔,坐在哪里,似乎闭目养神,就是一个字也没有落在纸上。
武则天终于忍不住问道:“王小郎,为什么你不作诗?”
王画站起来,答道:“启禀陛下,这是因为各位使君们,写的诗太好了,臣羞愧之下,不敢再作这场应制诗了。”
第七十章 我爱钱
武则天明显听出他的推辞之言,又说道:“那么朕命你随便作一诗吧。”
你不是说不敢再作这场宴会上的应制诗吗?那么你随便写一出来。这回再也没有办法拒绝了吧。小裹儿听到这里,更加有所明悟。
这一回王画没有办法了,可写什么诗呢?自己嘲笑人家写得言之无味,可轮到自己呢?就是抄袭,也要讲究一个场合。有的诗只有对了某一场景,然后再结合诗中的文字,才能成为珍品。否则同样也成了言之无味的空诗。
这时,他突然看到了那个中年乐妓,说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武则天有些不悦了,只不过让你写一诗,磨磨蹭蹭的干嘛?难道非要象太原王家那位大少爷羞侮你才肯写出一诗来还击?
可这时王画说了一句话,差点让她失了态。
王画说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个爱好,臣很爱钱。”
这句话说出来后,哄然大哗,那个不爱钱,但不能直接说出来,这太有侮风骚了。
但王画不顾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臣的祖先也陆续地做过一些小吏,但到了臣大人这一代,家境中落了。臣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为了养家糊口,臣母亲每天都在辛苦地劳动。”
原来是这样啊,可往下说啊。王画不说了,他从桌子后走出来,来到那个弹琵琶的中年乐妓面前,说道:“可否为我磨墨?”
这个乐妓吓了一大跳。虽然这个少年身着朴素,可他坐在这场宴会的最前面的桌子旁边,连皇上都要他写诗,身份非富即贵,怎么让自己这个残花败柳磨墨?
王画再次恳求道:“可以帮一下忙吗?”
“行,小郎,只是奴婢怕做得不好,”这个乐妓慌张地答道。
有许多人隐隐看着这个王画是有一些安排了,就包括他刚才说他很爱钱,也恐怕大有深意。
乐妓走出来,王画又对张易之说道:“张使君,能否为小子备一份大号纸张?”
“行,”张易之带着笑容说道。虽然王画一度拒绝,让他不高兴。可现在不是还来了吗?虽然是皇上下口谕前来,但相信他也不会向外辨白,虽然清高,但为了这个名声强自辨解,那么必定会招惹自己生气。这个哑巴亏他只好吃定了。外面也会说他是投夺奔自己来的。因此,想到王画有可能心里产生的郁闷,他也感到高兴。
清高,我早迟也让你变得不清高起来。
下人拿来了一张特大号白纸。这个乐妓也将墨汗磨好。王画提起了笔,写下第一行字:
洛水河边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在王画所写的字体当中,他临募最多的是傅山小草,因为傅山的草书连绵生动,苍劲大气,这也深受王画的喜爱。其次就是颜真卿的正楷,然后是张旭的狂草,至于怀素的狂草,不亚于张旭的狂草,可王画嫌其墨瘦。当然这是黄瓜白菜,各有所爱,王画喜欢的还是浓墨重笔。因此,到了隶书,他喜欢的正是金农的书法。这也是他临募最多的四个书法大家的笔迹。
此时王画正是使用的张旭那一种狂草。不过也不是纯与张旭相似,王画也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元素,相对于张旭那种完全放纵,驰骋不羁,王画的狂草稍稍有些严谨。
狂草,也叫大草,醉草。这种书体是从汉代张芝一笔书蜕变而来的,到了唐朝张旭与怀素手上将它扬光大,世称张颠素狂,一直影响着后世。但在狂草这一领域,无论后人如何努力,就不曾过他们俩人。这两个人狂草,李杜的诗,成了两座不可攀登的世界高峰。张旭先学二王,再学张芝,但让他产生灵感,还是看了公孙大娘的舞剑,终于使他联想到狂草的真谛。后来终成大家,连颜真卿为了求学他的学法,两度辞官。
只是张旭现在更是一个蛋大的孩子,恐怕还没有满十岁。就是看到王画的书法,他想抗议都没有办法抗议。
这一行字一气呵成,若惊蛇走虺,若骤雨狂风,若电闪雷鸣。
有很多人都知道王画在翰林斋写了那《梦游天姥山》,其中用了一种华丽无比的新式草书,可那天王画走后,因为围观的人很多,哄抢之下,成了碎片,喜欢书法的人,后来无论怎么搜集,也只得到一龙半爪。现在终于亲眼目睹,看到这一行字后,几乎所有的人,同时再次叫了声好。
确实,在张旭怀素两个人还没有出世之前,王画这笔狂草即使稍作严谨,也给人带来了极度的感官刺激。
一行字下去,王画也似乎感到手感来了,他叫了一声:“酒来。”
拿酒吧,张易之立即命令下人下去拿酒,这才是真正的文人佳事,最主要王画与他没有仇恨,不会写出什么大诗来讥讽他。这件事传出去,同样也会为自己带来好名声。
婢女端上来一大坛酒,王画张开嘴灌了一大口酒下肚,再次提起了笔,这次笔势更加奔放。王画的每一次的勾划转折,都让众人看得目驰神离,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王画继续写道: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看到这里,大厅里寂静无声,这样的诗,这样的字,虽然有人还是不服,可都惊呆了。
王画一气呵成写到这里,再次喊道:“酒来!”
这一声喊才使众人惊醒过来,这时候再看着王画,不但是李隆基,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王画身上也许真有那么一点仙气。
王画再次提笔: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从去年辞帝京,辗转再度洛阳城。
寄居南门无音乐,终月不闻丝竹声。住近狭溪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洛州少年青衫湿。
这长诗写完后,大厅里再次一片寂静,过了半天后,再一次雷鸣般地叫了声好。
只是许多人用古怪的神情,看了看这个乐妓,又看了看张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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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赐妓
其实因为是狂草,许多字,都有人辨认不出,但在座之人,都是饱读诗书之士。连蒙带猜着,还是将整诗的字猜了出来。
在这诗里,王画也没有原搬照抄,如果原搬照抄,那可以出大麻烦了。他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改。可就因为这小小的修改,意思也变动了许多。可也能说得过去。这里所说的寄居于南门,又说了不闻音乐声,还用了一个再度洛阳城。明显就看出他是借指,借东物说西物,去年生了那么多事,最后连刺杀也出来了。当然会让人很郁闷了。
也算是他闭门谢客的一个理由吧。这个出门可太危险了,如果还有人对他刺杀,可不是每一次都能躲得过去的。并且他脾气也臭,如果见客,两者相谈不善,说不定又成了他与王束的情形,不如不见客。
看,多委婉的说法,一个字都没有提,可就能让人明白这么多意思。
最主要的是他只是一个小孩子,这么一点大年龄就跑到洛阳来谋生了,好不容易!可就是这样,奇珍轩不轨于前,王家那位公子哥不屑于后,可不想像,换他是王画这岁数,这家境,有这份志气么?有这份能耐么?因此,与这个商妾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好一个隽永的句子,连上官小婉这样心高气傲地主子,都在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不过所有人都怀疑他遇到这个商妇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他也不是象白居易那样是一个官员,他去请人家为自己弹琵琶,还不得给人轰出来!可明显看出来了,他让这个弹琵琶的中年乐妓磨墨,也正是因为这个弹琵琶的女子年老色衰,让他生起同情之心,才产生灵感,写下这篇长诗。
长诗在中国古代诗歌史上产量很少,并不是没有。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离骚》。而白居易这长诗以及他的《长恨歌》同样也是两朵瑰宝,可与《离骚》相比,还稍稍有了欠缺。但没有那个诗人没有事做,拿着自己写的诗,到处问人,你看一下,我这诗写得有《离骚》好么?准以为你是神经病。
虽然王画一改,意境上稍稍小了一点,但同样也是一块美丽的奇葩!
特别是诗,这字,这个少年的年龄,虽然未必称得上绝唱,可也能称得为文坛上一件重要的盛事!
不过这里王画也出现了一个失误。他修改了时间与场景,可忘记了另一件事。乐曲《六幺》现在已经从西域传回唐朝,开始传唱了。可《霓裳》还没有出现呢。当然,狄仁杰奏折上就说过他曾吹过一奇怪的曲子,后来他又创造了《三叠》,众人也以为这个《霓裳》又是他明的什么乐曲。
还有一样不美,因为他是从这个弹琵琶的乐妓身上产生的灵感,可这个乐妓正是张易之府上的,难免会让产生,张易之有些对这个乐妓不好的想法。因此都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张易之的脸色。
张易之脸上似笑非笑,有些尴尬。这个王画只是借这个商妇可怜的遭遇,来寄指自己遭遇到的一系列不平与失望。并没有特地批评他的,想怪罪都没有办法怪罪。
这时王画放下笔,他轻声对那个乐妓说道:“娘子,多谢了。”
态度很客气,将那个乐妓客得都有些受宠若惊。这么多地位重要,才气高的客人,连续地为这个少年叫好,可对自己竟然这样礼貌。
她都忘记了回答。
王画这才走到武则天的面前,施了一礼,这时因为咕咚咚喝了两大口洒,小脸儿红朴朴的,酣态可鞠,很可爱的模样。连太平公主都泛起母爱,想过来捏上一把。
王画说道:“启禀陛下,臣的母亲这些年吃了许多辛苦,可臣作为家中的男子,不能为她帮助,心中十分地愧疚。因此臣很爱钱,希望手上有更多的钱。”
许多人眉头再次拧了起来。
虽然李隆基说他身上有仙气,那是夸奖了。可这少年身上的气质,确实有魏晋那些著名的文人雅士的风骨,但开口闭口提钱,还提到他想要很多钱,着实不雅。
王画又往下说道:“只有手里有更多的钱,臣才能使家中几个姐姐妹妹,母亲大人过上快乐的生活,让她们不再奔波操劳。只有有了更多的钱,如果看到可怜的人,臣才能给予他们帮助,使他们也过上快乐的生活。”
说到这里,他面色一沉,声音低沉下来:“这也是臣的宏愿!”
鸦雀无声,良久,再一次轰然叫好!
原来如此,这诗的主题在这里,音在话外,就象他制作的奔马图漆箱一样,明是说马,实际说人。多么巧妙的构思,多么美好的宏愿。这样一来,这个钱不但不俗,也变得伟大至极!
张易之也连连击案,叫了三声好,这个音在话外,也使得摆脱了虐待下人的嫌疑。
到了这时候,其他的人再也没有办法写应制诗了。且不说前面那些应制诗与这琵琶行相比,简直是一堆狗屎,就是说王画的心襟,抱负,也衬得他们没有办法再将应制诗写好了。
但宴会上出了这件事,是一件极其雅姘的事情,宴会结束后,也将传为一件美谈,流传坊里。再加上武李同盟,席间武李两方相谈甚欢,这次宴会算是很成功的一次盛会。
当然,最感谢的是王画这诗,这个大字,这个很爱钱。
连武则天也从座位上走下来,来到王画面前,仔细地看着他,说了声:“很好,你很好。”
其他的没有说,但从她脸上堆积起的笑容,显然心情十分愉快。现在就是有些人嫉妒也不行,什么叫才气,这才叫才气。但更多的人,并没有因为王画的年龄,全为他折服。光才气也不行,宋之问也有才气,可有几个人对他折服?可即有了才气,还有远大的抱负,良好的品性,那就不是同日而语了。
武则天又冲那个乐妓一招手,说道:“你也过来。”
乐妓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连话都不敢说,身体直哆嗦。她可没有王画那份胆气,眼前这位主可是陛下。
武则天用手将她嘴巴托起来,看了一眼,虽然到了三十多岁了,但这个乐妓长相还有些俏丽,身上穿着也算干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乐妓小心地回答:“奴婢叫香茑。”
“香茑,名字还算好听。这样吧,从今天起,你就服佳王小郎吧。”
别看她似乎对王画没有过问,可也听到一些消息。本来就上了心,加上王画折腾了这么大动静,她如果不上心,那才叫怪。也知道王画现在住在南门宝林斋的农庄里,是单人一人生活,没有下人服侍。今天王画正好写了一诗,也算与这个乐妓有缘吧,让这个乐妓服侍他。
当然,她也有这个权利,先她是皇帝陛下,而且张易之也等于是她的第一号男“妃”,张府的奴婢们也等于是她的奴婢,因此直接将香茑赐给了王画。
只是有人露出古怪的笑容。
这个乐妓这么大了,王画带回去做什么?做老妈子,还是做特大号婢女?或者做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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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决战白马寺(一)
但武则天可不是这样想。
别看这少年,心志可高着,连小裹儿都让他轰了出来。就是赐给了他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他也未必会享用。而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跟在他后面,又能做什么事情?不过赐予这个乐妓,上了年龄了,气性也磨平了,比那些小姑娘们更加会服侍人。
因此赐给他这个乐妓,比赐给他一个小姑娘更加适用。
王画只好说谢旨,他可没有房玄龄那个牛哄哄的老婆作挡箭牌。当然房玄龄之所以怕老婆,一是他们的感情,卢夫人在他病危时可是剜目明志的,爱得让人毛骨悚然。第二卢夫人正是出身于范阳卢!娘家硬。
这时候张易之锦上添花,命人拿出五十金,送给香茑。也就是五十两黄金,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了,整四十万钱,王画精心制作的第一件漆箱与第二件漆箱也不过五十金。不过张易之这一点用心极其良苦,如果直接送给王画,说不定这个倔强的小子,能够当众回绝,反而让人扫兴。但送给香茑性质可就是两样的,现在还没有把隶籍交给王画,香茑还是他家的人,不要五十金,就是五百金,王画也不能反对。可送给了香茑,也就是等于送给了王画。
做得很巧妙,让王画愣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回绝的理由。只是在心中警觉,谁说他是一个男宠,同样心思灵活,城府极深,自己以后更加小心了。
这场盛会终于散去,
除了少数个别人,因为王画的突然得宠,怀恨在心。大多数人还是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张府。今天生的事情是一个很好的谈资了。
但王画十分地郁闷。平白无辜得到了这名乐妓,算那门子的事?在洛阳还好一点,现在养一个人还是养得起的,关健是几天后,他就是回去了。
将这个香茑带回去,怎么向家人交待?直接说是皇上赏赐的?恐怕连四凤三凤也说他脑子坏掉了。
而且一个重要元素,别看这个香茑呆在张府可怜,可张府是什么生活,她是一个乐妓,恐怕平常唯一能做的就是怎样把琵琶弹好。可除了弹琵琶外,还会做什么事?到了家后,大多是农活,这个香茑能做得来么?或者让父亲大人捧着小茶杯,她坐在一旁整天弹着一个小琵琶,这不是扯么?
最关健这个香茑虽然岁数大了一点,这也是指在张府与那么小姑娘同伴相比,也不过似乎才三十出头,模样儿长得也齐整,甚至可能都让父亲动邪念。别说不可能,现在婢女地位极低,主人看上了,那个敢不陪?
他将香茑喊了过来,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香茑低着头,答道:“奴婢今年三十二岁了。”
也觉得挺尴尬。如果这个小主人岁数再大一点,看样子这个小主人脾气很温和,说不定这是很幸运的,至少比呆在张府有了出头之日。可这个小主人岁数太小了。这是她没有结婚,否则孩子都比他大了,这两人呆在一起,算是那一门?
王画也是头直摇,老武做的这事,有点不地道。这个香茑只比自己母亲小一岁,还真成了小妈了,唯一的一点就是因为生活艰苦,自己母亲看起来,似乎至少比她大上五岁。
他又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香茑答道:“奴婢是长安人氏?”
“哦,那巧了,”王画指的《琵琶行》里的商妇也是长安人氏,王画继续问道:“那么怎么跑到洛阳来了?”
这个问题让香茑低下头去,抽泣地回答道:“奴婢因为大人犯案,充入内教坊,后来赏赐到了张府的。”
也就是说她父亲也许是一个官员,犯了案,如果严重的话,处斩,后人男充军,女充妓。或者配到岭南,有的更远,配到了交趾。后来的越南人,大多数流着这些“罪人”的血脉。
进入妓的女家属,都是官妓,有的长相好的或者有才艺的,被选作宫妓,这也是待遇最好的妓子。宫妓又分内教坊与外教坊,后来唐玄宗将外教坊分为左右教坊,长安的外教坊改成平康坊,又称平康里。
外教坊行动要自由一点,可以主动外出陪侍朝士,但要经过官府批准。内教坊虽然行动相对来说,要严格一点,但她们主要职责是为了皇上表演歌舞乐技,待遇上要好一点。但实际上皇上也没有把她们当作人来看待,同样也是王公大臣们的玩物。如遇到特殊情况,皇上还会将她们当作礼物送给宠爱的大臣,以慰功劳,更有亲近之意。这时身份就再次转换。从宫妓变成了家妓。虽然什么品阶允许养多少家妓,可大多数也是远远过规定的名额。如越国公冯盎蓄养了一万多名家妓,供他取乐。
就是这样,也不一定会得到主人的亲近。特别是象这个香茑,都三十的人了。
这是一部苦难的历史,王画没有再问了。
他开始继续沉寂于这件漆器最后的冲刺当中。现在这件漆器可以说基本上完成了,只是王画为了使它尽善尽美,还在做一些局面的细节修改。
然而这一次张府的宴会,终于流传开来。王画那一晚的举动,使他的名声再次被洛阳百姓广为流传,特别是那《琵琶行》,因为朗朗上口,洛阳男女老小,几乎都会哼上两口。
连贺掌柜见到他的态度都变得无比的恭敬。虽然自己的主子未必在乎这个少年,可自己算什么,一个小掌柜,为此,他知道王画善于茶道,还带来了一包最上佳的浮云出山湖州茶饼。
(浮云出山,指饼面有卷曲的皱纹,是陆羽所评的八大优质茶饼,同时陆将峡州、光州、湖州、彭州、越州茶叶评为最上等,有很多著名的茶种现在还没有面世)
其实王画对这种经过蒸青后捣碎焙干的茶饼,态度是不置是否。不过,即使享受,他现在也没有资格讲这条件。
道了声谢,继续投入奋战中。
这让香茑感到无所事事,实际上王画对于自己的生活要求很严格,基本她连个忙帮不上。最后也闲得慌,于是连陆二狗他们四个的衣服都帮助洗了。
倒是陆二狗他们对香茑很感兴趣,不是对她姿色感兴趣,是对张易之府上以及皇宫内的情况感兴趣。没有进去过这些豪华的府邸,都有好奇心。
香茑脾气也好,一一解说。实际上她了解得并不多,不说皇宫了,就是说张易之府上,光佣人就是一千多名,各伺其职。象她地位低下,根本不敢随处走动。
转眼间到了七月初四,离七月初七之会,就要临近了。
这时候陆二狗进来禀报:“二郎,你快出来看一下。”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王画走出客厅,站在大门口,看到一出不可思议的一幕。
门外有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只是她的行为很古怪,比他写的新隶还要古怪。
第七十三章 决战白马寺(二)
唐朝风气开放,在这种大背景下,妓子很多,官妓、军妓、家妓不说,还有女道士,以及大量的私妓。但在这些妓子中,名声最好的是艺妓,名气越大,身体越干净。这些艺妓并不是靠出卖**谋生的,她们主要的收入来自饭局子,以及出卖表演的所得,还有客人的红包。不但她们自己也着重名声,就是她们的老鸨们,也就是她们喊的妈妈,也监督她们的行为。
出卖**收入所得有限,还有可能会怀孕,以及染上花柳病,对于这些身价颇高的艺妓来说,得不偿失。因此,她们一生最大的收入,也就是破红以及改良所得的赎金,这两笔收入。
这些高级艺妓不但长相好,才艺也好,不但游走于达官贵人的府上,也与著名文人雅士出入,互相和唱。看看薛涛,连白居易都数次登门拜访,只为了亲眼一见。
王画在张府的事传出后,惊动了洛阳的一名很有名气的艺妓李红,有人称她为小红李子,故名思议,身体娇小,但长相艳丽,象熟透的李子,酸酸甜甜。她听说了王画这件事后,将王画疑为神人。
那天晚上,王画写了那幅狂草《琵琶行》,武则天也十分喜欢,想把它带到宫中。可张易之觉得这事儿有脸面,苦苦央求。武则天一想,也是,这幅狂草正是在张易之府上写的。以那个小家伙臭脾气,下一次还不知道去不去张府。而自己想得到他的字,还不是很容易,下一道诏书就是。于是再次送给了张易之。
张易之将它裱好,挂在客厅里。还别说,他家的客厅很大,富丽堂皇,而王画为了写这幅《琵琶行》,刻意向他讨要了最大的一幅纸张,长幅长诗大字大草,这一挂,还真有那么一种味道。张易之坐在客厅里,看着这幅字,都觉得十分地喜欢。本来有些清高的文人,对他的行为不屑,现在听说了这个字后,也登门求见了。
这让张易之感觉十分开心。
小红李子听说后,想了好多办法,终于进了张府,看到这字后,泪水滚滚而下。多好的诗啊,多好的字啊。再想想王画说的那番悲天悯人的话,只有更多的钱,才能帮助更多的可怜人,使他们也过上一个好日子。当时小姑娘就哭了。
于是感到,她生命中希待的对象来了。
但王画还是闭门谢客。怎么办?小姑娘想了一个办法,她带着丫环,还带着一把瑟。《关雎》里不是说了吗: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王画善琴,我鼓瑟吧。来一个琴瑟之好。感情小姑娘花痴了。
本来小红李子名气很大,听说此事,许多文人以及闲人全部跟她来到南门外。
这也不算一件丑事。现在风气开放到了极点,有的妓子义气相交,结为姐妹,如果谁出嫁,称夫婿为“嫂嫂”、“新妇”(记好,这两个词是指男方的),甚至一同与嫂嫂交往,甚至陪寝,真正的新妇也不会生气。
小红李子,这样做,并不过份,这些艺妓都有些才艺,喜欢文人雅士。小红李子这么做,不但不以为丑事,反而是一件雅事,传出去,都有文人因此而写诗作赋,都不一定。
小姑娘来到农庄外,几条大恶狗看着大门,自然进不去了。
小姑娘也不妥协,往地上席地一坐,开始鼓瑟了,鼓的正是王画写的《琵琶行》,这这么两三天的功夫,她将这诗改成曲子了,不能不说,确实有些才气的。
她坐在地上鼓瑟,后面还有一群人跟着叫好,让农庄里的人惊动了,一问原由。一个也不敢作主,于是陆二狗跑来禀报了。
王画站在门后,向外面看去,还真有不少人,站在哪里悄悄地说话,声音很低,也怕打扰了小红李子鼓瑟。正中两个小姑娘,一个小姑娘大概就是丫环吧,站在背后,看着这边。还有一个小姑娘穿着一身淡绿的绸衫,坐在哪里弹着瑟。王画看了一下,小姑娘身材是很娇小,不过长相也是不弱,就象一朵小杏花,在嫩绿的枝头绽放。
他还听了一下,同样,小姑娘的瑟技高。似乎从瑟间里听到了他诗中讲述的那个乐妓弹拨琵琶,以及向客人讲述她凄惨的遭遇一样。
王画听了一会儿,回去了。
但他心中还是流了一把汗,小大姐,倒底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怎么还倒追了。并且追得如此浪漫!
万大海一拉他的衣袖,小阿郎,虽然你年纪是小了一点,可也不能这样不懂风情啊。
王画还真不懂风情,在问他:“万大海,我拽我衣袖做啥?”
“那个,二郎,就这样将小红李子放在外面?”
“不放在外面,难道让她进屋一叙?”
“难道不行?”
“行你个头啊,难道你没有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还是不懂,”万大海说道。不就是一个艺妓嘛?那有想得那么深奥。
“那我再问你,这个小红李子长得漂亮不漂亮?”
万大海回过头去,还再次瞅了瞅,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有名的艳妓,点头道:“漂亮啊。”
“而且她鼓瑟的技艺不在我之下,你说她有没有才气?”
王画做了一个比喻,不然有可能他也听不出这个瑟弹得是好是坏。这一来,万大海有了映像了,小主人的琴弹得可以连大唐的公主殿下都入了神的。这个琴技可想而知,再次点头。
“那么我问你,仰慕她的人多不多?”
肯定多了,不然她也不会在洛阳城名闻遐迩了。
“那么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地位很高的人听说了此事,会怎么想?”
不管有没有关系展下去,只要两人一见面,肯定会招人嫉妒的。不过好象这个道理也很勉强吧。难道怕招人嫉妒,就去刻意地求一个丑妇回来为妻?
其实王画不想麻烦。小姑娘这是追星。就象他前世的粉丝一样,崇拜他了。可相交容易相处难。一相处,原来如此,也会脾气,也会骂人,连睡觉同样会打咕噜。反而关系容易破裂。因此圈内某些明星,明知道对方的品性,最后还是选择了她或他做伴侣,一是容易交往,二也是彼此知根知底,反而更好相处一点。
这叫相见不如不见。
果断拒绝对大家都有好处。
小姑娘也看到里面有人站在大门口,可又看到似乎他们又要进屋了,她有些急了,瑟音一变,成了《凤求凰》。
王画让她弄得哭笑不得,这也是唐朝啊,这样公开追求异性,还是倒追。他对牛得富说道:“你出去对她说一声,就说我说的,你也不是卓文君,我也不是司马相如,就是我们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岂不闻《白头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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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决战白马寺(三)
牛得富老老实实地跑出去禀报了。这几条恶狗,因为牛得富他们经常给它们喂食,看到牛得富出来,也不咬叫了。
牛得富将王画的原话一说,末了还问了一句:“李娘子,什么叫《白头吟》?”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听说过,可真没有听说过什么《白头吟》。本来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坐在地上弹瑟,不但乐器用了瑟,先是编了《琵琶行》,后来是又弹了《凤求凰》,可谓用心良苦。
虽然是看热闹,可一般文人对小红李子,心中都产生同情之心。没有想到王画断然拒绝,拒绝就拒绝吧,算你小,不懂事,焚琴煮鹤,还让下人询问什么叫《白头吟》。看到小红李子,娇艳如花的脸蛋上滚下珍珠般的雪泪来,一班文人雅士气坏了,他们扑上来就想揍牛得富。
幸好牛得富在街上混了多年,一看形势不妙,拨腿就跑。才幸免没有被众人五马分尸。
牛得富心有余悸地跑回去,追问道:“二郎,什么叫《白头吟》?怎么我问了一下,那些人都想揍我?”
香茑笑得前仰后合。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一说,香茑笑成这个样子,而外面的人气成这个样子。
香茑刮着他的鼻子说道:“你这个牛得富,二郎每天让你读书,没有想到还是不学无术。外面那个小红李子刚才弹的是《凤求凰》。”
这是她的本行,一听就知道李红弹的什么曲子了,她替王画解释道:“卓文君是大富豪卓王孙的女儿,长相貌美,因为未婚夫死了,在家里守寡。正好被司马相如看到了,于是席间弹了一曲《凤求凰》,乐文是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卓文君听出了琴中的意思,于是两个人互生爱慕。但那时司马相如还没有迹,卓王孙反对此事。于是两个人私奔,跑到成都,因为生活窘迫,卓文君便卖了饰,开了一家酒铺,她还亲自当垆卖酒。卓王孙听说此事,为了面子,只得送一大笔钱给他们度日。”
“本来这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说到这里,她叹惜一声,继续道:“可惜最后司马相如迹后,他开始想纳妾了。于是卓文君写了一诗给他,诗上说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表示与司马相如恩断两绝。这诗正是《白头吟》。”
王画送出这句话意思,叫李红不要胡思乱想了,咱们没有情义可言,就是有,也有也是暂时的。但这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牛得富傻乎乎地问了出来,那些文人气愤之下,不拿他撒气才怪。
香茑又说道:“不过后来还好,看到这诗后,司马相如再次回意转意了。”
那知道王画放下刻刀,说了一句话:“那不叫回心转意,司马相如的财产全是卓王孙送的,如果两个人分手,司马相如有可能再次变成穷光蛋。”
听了这句话,连香茑都想踢他一脚,你这个小家伙,真是不懂风情。这件文雅无比的事,怎么经你嘴一说,那么俗不可耐!
里面在说话,外面小姑娘可气苦了。但看她娇小,可小姑娘下狠劲了。她站了起来,举目看了看,看到一棵枯树,走过去,用力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上一诗:
一琵琶传万户,两行狂草响京云。初读诗书帕垂泪,复闻生平梦湿巾。
知君高洁有古意,卓尔不群妾难陈。流水空情花偏落,汪洋无底石更平。
我知道我不配你,可我就赖定你了。
写完了,小姑娘就走了。还留下众人看着这诗啧啧称奇。
王画听了后头直摇,这都算是什么事啊?但随后他就投入到紧张的漆器工程里去,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但这事情很快传开,别看王画进入洛阳后,闭门不出,但经常有好玩的事情传扬出来。这件事有的人赞成王画,权贵不能使其折腰,美色不能使其贪恋,这才叫真正的品性高洁。可也有人反对王画,说王画不懂风情。
第二天就传到皇宫里去了。
武则天听了也觉得有意思,她居然也想插上一把,将李红喊了过来。本来李红就是一名官妓,她的处置权,也属于皇家的。
武则天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巩县那个王画?”
问得李红一愣神,怎么这件事皇上也要关心?但她还是答道:“奴婢喜欢他的才气,特别是他的品性与抱负。”
武则天点点头。现在喜欢王画的可不是她一个。如果王画开口,还不知道洛阳多少少女想嫁给他。不过这个小红李子同样也“志气可嘉”,不但主动追求,还作了一诗。不错,不错,于是她说道:“可是你还有一点不知道,他的家世并不好。”
王画提到了巩县,有了准确的地址,想调查还不是很容易,况且巩县离洛阳也不远,快马半天就到了。不过这件事做得低调,连巩县的官员都不知道。现在王画的家世早摆在武则天的案头,审阅过了。就包括王画退亲时讲过的那段话,武则天还慨叹,说杜家有眼不识金镶玉。
李红答道:“奴婢不怕,奴婢也是一名妓子,出身同样寒微。只要跟在他后面,奴婢那怕就是象卓文君那样卖酒,也没有关系。”
武则天沉思了一会,说道:“关健不是卖酒。而是他的婚姻朕有了决定。”
意思是说,我已经替他找好了一户人家,你到王画家中身份顶多只是一名小妾。想跟卓文君一样做正妻是不可能的。小红子先是一愣神。对于王画,外面有许多传言。有的说他深受武则天恩宠。可有的说他在武则天心目中地位并不高,不看到到现在武则天也只是在张易之府上与他说了两句话,也没有将他召进宫中,更没有看到她让他参加科考,或者直接授他官职。
怎么连他的婚姻都要关心。
小红子想不明白。但也听出武则天的话音,她咬了咬牙说道:“只要跟在他后面,奴婢那怕只是做一个婢女,也是愿意的。”
这回没有问题了吧,一妻二媵三妾四婢五奴,不会连一个婢女都做不到吧。
武则天听了一笑,这个小姑娘好强的心性,这一点倒是与这个顽固不化的小花花差不多。她说道:“好吧,那么朕就如你所愿。”
到了七月初六,王画正埋头在漆器上,贺掌柜又带着一个公公进来了,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个小红李子,也跟了进来。
贺掌柜满脸春风,开口道:“恭喜二郎,贺喜二郎。”
王画让他说得一头雾水,我有什么喜可恭可贺?
第七十五章 决战白马寺(四)
王画还看到这个小红红,正站在一旁,贼笑。
别说,也许小红同志长相与小裹儿相比起来,稍逊一筹,可既然她名满洛阳城,除了才气外,长相也是不弱。这一笑,没有到了小裹儿勾魂夺魄的地步,可也宛如一朵春花开放在春风里,还因为她的得意,贼笑的样子,显得有些调皮,充满活力青春的感觉。
王画疑惑不解,怎么她跟来了,但心中感觉到有些不妙。
公公便开口说话了:“是这样的,陛下亲自下的懿旨,将红小娘子赏赐给你。”
原来喜是从这个地方来的。
王画又看着小红红,小姑娘听了公公说出这句话,略有些羞涩,转过头,看客厅里的风景了。现在因为漆器基本制造完毕,零碎的东西也收拾走了,客厅十分整齐。因为王画的爱好,在正中间还放着一个书桌,上面摆着几本书,书旁边放着两个资瓶,里面也让王画插着鲜花。正在花瓶旁边还放着一个笔筒,里面摆着几支毛笔。正因为王画这个小小的布置,客厅显得十分地雅气。
一看到如此,小红红从心里就开始喜欢上了这里。
不过似乎看到王画在看她,她转过头来,冲王画做了一个鬼脸,那意思是说,这回你拿我没有辄了吧。
王画差点噎死,武则天这是在做什么?说她赏识自己,也不让自己做个官,当然这是好事。可偏偏送女人给自己,先是一个大的,现在又搭配一个小的。
最苦恼地是,现在这种情况很正常,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这回好了,马上还有两三天就在离开洛阳了,将她们带回家中,怎么解释。这是皇上送的?真不行,让香茑整天坐在家里弹琵琶,这个小红红奏瑟,甚至还拉来自己弹琴,自己干脆在青山沟开一个小型音乐会得了,都是什么事儿?
他正烦恼此事,陆二狗他们拥上来,纷纷恭喜。
多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啊,这回不用担心这担心那了吧。是皇上亲自赏赐的,那个不服气,去和武则天讲理去!敢!
王画只好说:“同喜,同喜。”
还拿出一锭银子将公公打走。
送走了公公,王画只好对香茑说:“你带她安排住宿去吧。”
现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又开始埋头趴在漆雕上。可一会儿小红红过来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你去息着吧。”
可一会儿小姑娘又走过来,拿了一条毛巾,替他拭去额头的汗水。这时候天气正是热的时候,外面蝉儿让大太阳晒得连鸣叫的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最要命的是王画为了使漆器迅阴干,还在屋子里放了两个柴炉,加高室内温度。在春天固然没有关系,可这大热天的,更使得室内象一个火炉一样。
其实在漆器上作画,又分为在软漆上作画,也就是软雕漆,乘漆没有阴干前勾划好纹理。这个可以使度提前,但因为漆的没有阴干,。图形容易走失,对技术要求更高。还有一种,等漆料阴干后,硬雕漆。有的为了一件作品更加成功,往往要等到几个月后。当然这与漆的厚度也有关系。在宋朝人们喜欢重漆,扬州的一些作坊,为了制作一件名器,先刷一层漆后,再阴干再刷,这样所需的时间更长。王画不可能选择这种方法,他也等不及。还有从清朝开始,兴起的薄漆工艺。有的漆薄得都可以看到器胎的纹理。王画正是选择后者,可固然加快了漆的阴干度,可在制作图案时,就必须对漆胎的纹理细致的考究。不过世上那有两美其美的事。
现在王画一心伏在漆雕上,浑然不觉,可他身上早就让汗水印湿了。
小红红好心一片。王画只好扭头说道:“多谢了。”
很客气,很有礼貌,小红红俏丽的小脸儿都高兴地皱成一道月芽儿。万事开头难,加倍努力。于是小姑娘又拿来一个扇子,一边替他扇着扇子,让他凉快一点,一边还替他捏着肩膀。
确实是好心一片,可王画这样还有心思研究漆雕么?他生气地回过头来,说道:“你该干嘛干嘛干嘛去,别烦我。”
贺掌柜这时候还没有走,他也在看这件漆雕。这样精美的工艺品,只要在到白马寺亮相,估计第二天就不是宝林斋的了。这样精美的工艺品,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啊。
可听了王画这句话,差点扑倒。这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果然小红红嘴角一扁,就要哭。虽然调皮,毕竟岁数并不大,才十五岁,换在王画前世,还正在上中学呢,甚至初中都没有毕业。不过现在也没有糟蹋祖国的花朵这句话,有的小姑娘十二三岁就结了婚。
王画头直摇,这简直在添乱。只好安慰她,说道:“红娘子,你也知道我弹琴之前,必须要焚香净手,甚至还会沐浴净身。为什么,这是心要净,只有心净才能弹好琴。制作漆器也是同理。不是我不讲人情,真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小红红一听似乎也有道理,这才将眼中泪水擦了擦,不平地说道:“好,算这次愿凉你,下次不能再对我这样凶了。”
王画没有理她。
到了吃晚饭时,他才正式问她:“你怎么找到皇上的?”
“你不要胡思乱想哦,这是皇上召我进宫,我也不知道原因。”小红红想了想,又问道:“皇上说了,要给你找一门亲事,是谁家的小娘子?”
“这是谁说的?”王画茫然道。找亲事,怎么我本人连一个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是皇上亲口对我说的。”
王画听了一呆,怎么着,送了一个大的不行,又送了一个小的,这还嫌不够,还要为自己找一门亲事。可千万不要找这些公主郡主,那可糟了。王画头上直冒冷汗。
不过很有可能武则天这么做,不然明知道这个小红红赐给了自己,还对她放出这个风声。就是眼下她不提,不久后也要提起此事,现在放出这风声来。让王画心中有个数,就是回到家后,也不要再与其他人家定亲。
定了也不管用,当时太平公主出嫁时,连太平公主的妯娌也要她丈夫的哥哥休掉,况且本人。休妻吧,敢不休你。
王画望着小红红,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心里郁闷地。
“难道你不高兴吗?”小红红问道。现在也知道了,王画出身寒门,至少不是名门望族,皇上亲自指婚,那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可为什么他这副表情。
当然王画不能向她解释,现在公主们私生活太乱了,而自己出身寒门,都没有办法压制,就是自己向武攸暨,甘心做一个绿帽公。可这接下来几年内,宫中朝争不断,许多公主王爷牵连进去。有可能自己到最后性命都不保。
王画望着外面的夕阳呆,这才是真正的才下心头,却上眉头。
自己得想个办法拒绝,其实只要拖过这几年就行了。老武没有几年好活。可关健怎么拖。自己难道学张果来个躲藏在深山里?那不可能,自己还要烧瓷,有产业,往哪里逃?
可陆二狗他们听了高兴啊,陆二狗兴奋对王画说道:“阿郎,这下子有出头之日了。”
高兴之下,称呼又从二郎变成阿郎。
王画气得怒哼一声。
终于看出王画不开心,牛得富奇怪地问道:“二郎,怎么了,这是好事啊。哦,难道你那个不行?”
按照道理,王画也开始育了,他对女色如此冷淡,好象是有这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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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决战白马寺(五)
王画一脚踢去,说了句:“你去死吧。”
当然,王画并没有真将他往死里踢,不然他现在身体长得更齐壮一点,暗中煅练了近十年,再加上孔黑子传授的一些技巧,在牛得富没有防备之下,这一脚下去,牛得富也别想爬起来了。
王画又说道:“但是以后你们跟随我,能多看多听多想,但就是不能多说。”
说这一句话时,他脸色郑重起来。并不是他回到巩县马上就离开了是是非非,就是制造瓷器,也是现在唐朝最精美的瓷器。这些瓷器销售对象还是富豪大户,难免没有牵连。
怎样在与他们保持一个恰当的关系,还要在这几年当中,远离这个危险的政治漩涡,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王画也不真是一个懵懂少年。同样,他也是机心百出,例如在张府他所说的我爱钱,实际上也就是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毕竟现在的商人地位低贱,在所有人当中排在最后一位。还有王画的另一个身份也不好,在后世也许称得上艺术大师。无论富豪,还是艺术家,到什么地方都受到欢迎的。可现在这个艺术家不叫艺术家,叫匠人,同样名声不好。
王画先说出这句话,将自己放在一个制高点,我制作工艺品是为了赚钱,赚钱的目标是为了救天下穷苦的百姓。有了这个高度,也就没有人敢再指责他了。
可因为他的年龄,以及说这句话的场合,连武则天都没有想到他有这个用心。
当然他本身确实是一个慈善家,钱毕竟是拿来用的,对于这一点他并不吝啬。
陆二狗他们都没有注意,嘻嘻哈哈的。连小红红同样如此,只觉得挺好玩的,这个小主人没有架子,这是好事。只是香茑出身于内教坊中,虽然不是什么红官妓,可也看到听到一些事情,听了后若有所思。
眨眼就到了七月初七,到了中午时分,王画终于做完最后一项工程。这件漆器宣告成功地完工了!
他将贺掌柜喊来,咱们做完了,该拿回我的工钱的时候了。亲兄弟,明算账嘛。
贺掌柜没有吝啬,他早准备好了,带了四千金。但王画只拿了三千金,我只拿回我该得的报酬。但这个报酬也不好说。当然宝林斋这一次出手大气,固然因为这件漆器的工艺到了举世无双的境界,也是一项投资。虽然武则天没有表态,这左一个婢女,右一个婢女赐下去,说明王画在武则天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极重的。
不过有了这笔钱,足以让王画达成心愿。
王画又立即拿出一笔钱,让陆二狗他们回去,留给他们的家人。这一去,还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洛阳。然后到了下午,他们几个人回来,王画又让陆二狗找好几辆马车,白马寺挑战结后,他们立即动身,离开洛阳!
对于王画的举动,陆二狗十分地不理解,现在王画如日中天,为什么又要再次“逃”出洛阳城。
望着天边的晚霞,王画过了半天,才答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陆二狗挠了挠耳朵,没有听懂。但知道这个小主人的智慧与他的年龄远不相符,更在自己之上。没有再追问下去,立即按照王画的吩咐前去办事。
就在洛阳万众齐盼夜晚到临之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今晚也正是王画离开洛阳的时间。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然而洛阳城开始人声鼎沸了。
其实本身只是一件工艺品的比拼,只要喊几个行家到场就行了。可这件事因为王画的奇迹般地崛起,惊动了整个洛阳城。当然这也功功于王画制造的那几件漆器,使得许多人才知道原来漆器可以这样玩,玩得富贵,玩得高雅。
不过还有人在谈论另一件事。那就是李红终于到了王画身边。放在明清理学盛行时,李红这样的行为,能放在火上烧了,但在唐朝,这件事不但不丑,反而是一件雅事。
小姑娘多么勇敢啊。为了追求幸福,主动跑到农庄外鼓瑟,以示想与王画琴瑟之好。然而王画没有领情,这让一些人很失望。但事情进一步有了转机。陛下再次将小李红赐予了王画。这回王画没有办法拒绝了。
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王画对李红有情么?就没有一个人想过。
一弯新月挂上了柳梢,城外池塘里的蛙声鸣得正是欢快。
洛阳城正式炸营了,一团团的行人,或者一辆辆的马车,从洛阳几个城门出,向东边的白马寺赶去。
有许多人手里还拿着火把,从天空鸟瞰而去,只看到一条条火龙,从各个城门的道路上,一直连到白马寺,就没有停断过。地上星星点点的灯火似乎都将天上的繁星光芒掩映下来。
白马寺在洛阳的城东郊外,也是中国第一座正规的寺庙。但中间因为几次王朝的崩溃,遭到多次磨难。但在武则天时,曾经用重金,将白马寺再次做了大规模的修葺。现在也可以说,是唐朝最大的寺庙。
贺掌柜带着一辆特制的马车,进入了农庄。这是一辆级加长版的马车,由好几辆马车组装在一起。不然不好弄,且不说这件漆器的沉重,就是这件漆器长达近六丈的长度,也不是一辆马车能够拖走的。
贺掌柜进了农庄后,命令车夫将马车停好,然后拿来许多麦秸铺在马车,这是怕车辆颠簸,对漆器造成伤害。然后他又亲自动手,在麦秸上铺上一层绸布,这是用来衬托这件漆雕的珍贵。
当然,就连他也不知道王画就要离开洛阳了。
铺上绸布后,他满面红光地命令喊来的力夫小心地将这件漆雕搬上马车。然后再次用布将它蒙起来。不到白马寺,这件漆器就不让它问世,也不让外人看到它的真面目。
王画看着他做完这些后,再次用手隔着绸布,抚摸了一下这件漆雕。为了完成这件漆雕,他花了整整四个多月时间,这可以说是他两世人生中,用工最多的艺术品。这么长时间下来,多少有了一点感情。
而从今晚后,它就不知道辗转到何人手上。
王画手轻柔地抚摸着它,似乎隔着布,都能感觉到了它的心跳。王画脸上充满了依依不舍,轻声道:“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善待你的主人吧。”
看到王画竟然对一件漆器说话,有些人感到好笑,贺掌柜忽然有所明悟,也许正因为王画将这些工艺品当作了一个生命看待,才会反而利用他的双手与巧思,反过来真正赋予这些艺品生命吧。
王画说完后,望了望天边的新月,毅然道:“出!”
庞大的马车,吱哑地行出了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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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id=name=《黄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