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生离故乡,魂归家园(2)
第二节
在田城等人竭力弹压之下,渤海乞活第一次自发的兵众sāo动才逐渐平息。修养了几天后,张定拖着刚刚伤愈身体,在匆忙赶到乔家坞的公孙兰陪伴下,不断的在各个营帐之中解说,在一顿大义以及道尊的劝说之下,这些乞活士卒还是很快的接受了张定的解释。其实即便张定不劝说,在释放了报复的激情之后,这些士卒还是会自然的回到张定的军规上来。不过对于这种以下克上事情,张定心中极端忧虑,唯恐再次发生。
转回房间内,公孙兰所带来的一众人等已经在哪里等他了。为首之人便是当rì配合张定的李嗣,其余的都是从流民众选出来的信众。李嗣心中正在想着那rì在渤海城下阎年疯狂的英雄之话。张定少yīn谋而多阳谋,彰仁义而少残暴,亲近而少威,此刻竟然想着联合所有能用的力量将羯胡驱逐出河北。若是以阎年的话,不过是一个迂腐之极的蠢材。看见张定进来,一句话忍不住冲口而出:“请问将军,何为英雄?”
“哦?延平(李嗣字)怎么想起这等事情,昔rì曹孟德煮酒论英雄,今rì我还未到评论天下英雄之时。”张定略微有些惊讶。公孙兰微微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才笑着说道:“英者,出类拔萃之木。雄者,强壮威武之兽。草木jīng华,兽中之雄,皆以遮风挡雨、庇护同类为先。因而英雄乃出类拔萃强,能庇护众人之人。阎年不过一蠢人,若是以杀人多少为英雄,那么盗贼流匪岂不是成了英雄。即便此刻石勒自称赵王,不过是盗贼般的山大王,岂能以英雄论之。”
英雄的含意是什么?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的看法。不过此刻,他却给英雄下了一个完全利于自己的定义。李嗣心理会有什么变化,他不会纠缠在这个上面。他关心的是李嗣能不能完成他协助段匹磾的任务。当下绕开关于英雄的话题,向李嗣问道:“我知道延平一向尊奉道尊,你可知我派你等前往协助段公有何用意?”
“将军不以武勇而选信奉道尊之人,当是存教化鲜卑之心。”
“嗯,确实如此。”张定肯定到,“我知道你熟读经典,有向道之心。但鲜卑人与我晋人不同,虽然段部鲜卑自承炎黄之后,但也不可过分宣扬英雄血脉、道选之族等语。草原之上,以杀人屠城而论英雄者比比皆是,若要更改,恐怕非一时之功。”
李嗣看着张定,笑了笑说道:“将军派嗣等前往,嗣等自当担当重任。既然段部以炎黄为先祖,那么推亲晋公辅晋以为英雄,当可无事。何况传道教化,以诫约为先,我等还是知道的。我闻将军将遣晋人前往援助段公攻占辽西,是否也有意让我等教化。”
“然,此去鲜卑,当以亲晋远羯,远离羯胡残暴的教化为主。””张定点头,赞许的看了一眼李嗣说道:“随行的晋人,将多是往rì有质子在襄国的豪强部众。你等随行,也好多多照拂,以使其早rì脱其豪强,而归我渤海所用。若是你等能教化鲜卑,从而使段部成我等良助,进一步在辽西站稳脚跟,那么我渤海即可联络河南祖公北上,攻击羯胡而平冀州。到时,朝堂之上,自然会有你们的身影。若是愿意侍奉道尊身边,天下新道信众,便是以你等为首。一旦段公站稳脚跟,便可回到渤海与家人团聚。”
这些人中除了李嗣之外,都是被张定所救的流民中的读书人。但是张定依然不能以单纯的宗教来让他们做这些事情。新道初立,根基太浅,而辽西之地又过于偏远。若是没有一定的回报,这些人必然怨声载道。这些信众虽然都信奉了新道,多数是因为张定救了他们的缘故,心中原有的观念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此刻听到朝堂之上,热血冲上头顶,轰然应诺。张定点了点头,对他们的表现甚微满意,他从手中拿出一本书来,递给李嗣。
李嗣翻开接过来的书,里边的内容他早已经熟知。昔rì张定立道之后,便令人将书抄写了十几本,比较高级的信徒(道师)人手一册四处宣扬,书中将一个个历史上的英雄都描绘成道尊降下的真人,一直写到历史已经逐渐清晰的周代商时。所以新道一出便声势浩大。加上借助张定驱鬼神,放天火,更有五斗米道良好的根基,也已经让一大批人对新道半信半疑。当然,无论是张定,还是公孙兰,都对外声称这本书是道尊托梦张定随同诫约一并流传而来的。而这本书的篡改者冯良,则主动放弃了著作权而沉默不语。此刻张定送给他们这本书,意味着他们将成为新道的道师。
“辽西虽苦,但宣扬道尊教义,乃我信众之容光。为成真人,些许苦难算些什么。”李嗣等人大义凛然的说道。但是冠冕堂皇的话语下面,当然掩饰不住对来rì朝堂之上的向往。
张定哈哈一笑,说道:“如此甚好,来rì功成之时,我亲自为汝等庆功。”
这rì下午,俘虏营中。被俘虏的鲜卑小帅全部被拖了出去。残杀渤海的罪犯,此刻根本无法分辨,因此田城根据张定的命令,动用了最为简单的方法,将这些人的小帅,校尉,甚至队长,都悉数斩杀。听着宣读罪状的声音,以及外面的乞活士卒以及乔家坞百姓不断发出的欢呼声,站在俘虏营外面的段匹磾脸sèyīn沉。而剩下的鲜卑人,脸上都写满了庆幸,感激的看着他。段匹磾理解张定的做法,这种方法,既能让乞活与百姓放下仇恨,又能彻底清除鲜卑人根本结构,有利于鲜卑人被打散之后根据意愿重新利用。只是当着自己的面斩杀这些人,难道是在示威不成。
在他犹豫是否找来张定阻止这件事情的时候,张定带着李嗣等十个人到了他的面前。看到段匹磾脸sèyīn沉,接着便听到外面的外面此起彼伏的宣读罪状的声音以及欢呼声,张定暗骂了一句。这个田城,真会找事情,谁让他在这里给这么一群人示威?
他快步走过去,在段匹磾的耳边轻声说道:“兄长为何如此yīn沉着脸,难道兄长不曾看见那些生还者看兄长感激的眼睛。此乃结恩之时,兄长也可帮我安定留下众人之心。”
段匹磾听张定这么一说,转眼看着那些生还者的眼睛中的感激之情,以及生还的庆幸之情。心中猛然明悟,他以为张定故意造成这么一种情势让他得到鲜卑感激之心,便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张定轻声说了几句话。段匹磾深深的看了一眼张定一眼,向着俘虏营走了过去,不一会便传来他的声音:“我等鲜卑,原与华夏人本为一家,后来才逐渐分离。自羯胡残害中原十数年来,我段部与晋人相亲如一。但段末杯乱后,尔等被羯胡所掳,随同羯胡残害中原。此罪原不可宽恕,在我再三请求之下,乞活帅张定顾念在段部与渤海兄弟之情,才斩杀那些领军之人来偿还罪孽,从此之后鲜卑当和晋人无异。我需三千人跟我北上收复辽西之地,有意者请站在左侧。”
这些鲜卑人投降之时,就注定了给张定当肉盾的命运。但在乞活大杀小帅之后,听到段匹磾要北上辽西之地,立刻蜂拥着向左侧涌去。段匹磾的血液加速,若不是顾及这些俘虏全部在张定管辖之下,真想带着这些人全部离开,半晌才说道:“我只需三千人即可!若是有家属在段末杯,还请留在渤海,免得骨肉相残。渤海张定与我结兄弟之盟,以后必然善待大家。”
听到骨肉相残,便有数百人从左侧回到右侧。队伍之中还有几千人相互猜疑着“兄弟之盟”而不肯离开,段匹磾渴望的看了五千多人的队伍一眼,最终还是压制住自己招呼一个长期跟随他的部下挑选昔rì的部众,他不忍看着这些鲜卑人被张定送死,但又不能全部带走,心中郁闷,只好走出营帐。
张定看他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外面示威一般的斩杀声已经平息,段匹磾依然脸sèyīn沉。张定微微一愣,以为段匹磾是因为兵少而担忧收复辽西之事。他轻声说道:“文鸯兄或许已经多处招徕散兵,且赵仲廉击破阎年,又俘虏数千鲜卑,兄长北上之时,当可不少于六千鲜卑亲兵。加上我强征的豪强之兵跟随兄长北上,段末杯当易破耳。”
段匹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张定身后的众人,问道:“这些人......”
张定指着后面的李嗣等人笑道:“我曾说要征豪强随兄长北上,便寻了一些人先行在段部联络。也可为兄长训练军队,参谋军机。武邑攻破之后,我再遣统领领众军协助兄长。也不知文鸯兄身在何处?”
段匹磾微微笑了一下,也不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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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场战争,第一卷就结束了,我自己也感到写的很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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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生离故乡,魂归家园(3)
第三节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伤兵营地的上空盘旋,伴随着敲击地面的声音。张定、公孙兰王平等人在大堂内侧耳倾听。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是诉说一个乞活的历史。
“
邺鄙耕夫兮,劳作年年,
但求温饱兮,得享平安。
天地不仁兮,降下离乱,
胡烟蔽rì兮,失我河山。
......
”
“砰!”
田城粗暴的推开了大门,带来了河间战败的消息,歌声从张定的脑中倏尔远离,他惊讶的看着面前的战报,不敢置信的反覆看着眼前的几个大字。
“河间战败,冯良重伤!”
“冯良怎么了?”张定一把抓住田城的手,力气大的让田城都有些吃疼。田城不敢犹豫,匆忙回答道:“侦骑已经遇到了河间的溃卒。冯良此刻正随同河间溃军前往河间。石生已经退往武邑。”
张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咆哮道:蠢材,混蛋!难道冯良不知石生善用伏击?亏他还自称文韬武略无一不jīng,原来不过一个赵括!河间溃散,好!很好!昔rì前往河间之时,他曾给我什么承诺,看他回来之后又有什么话说?”
田城看着眼前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的张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直以来,张定出现在渤海众人眼中的形象,一直是一付智珠在握的样子。他愣愣的看着张定,诺诺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非冯良之错,河间联军以刘成为首,冯良不过一客卿,怎能够左右军事大事?”。刚刚加入乞活的王平看了看众人的脸sè。
“非是他错?难道让他北上便是帮助崔甸稳坐河间,消弱河间豪强不成。若是以此战以崔甸之军为主,岂能遇到石生瞬间溃散?岂能军略不听他言?自作聪明!豪强之军若能成事,河北岂有羯胡什么事情?田城,立刻派人将他给我寻回。若是还没有死,立刻令其前往河间劝说崔甸再次出兵。”
“不可!”数个声音在张定话音方落便出言阻止。张定恶狠狠看了一眼众人,这才坐在旁边一侧问道:“有何不可?”张定咆哮着:“武邑还有石生大军万五千人,如今我军大战之后损失严重急需修整,而赵封传信云乐陵军不堪用,难道河间想要坐享其成不成?”
“冯良已经受伤,不可让其再受奔波才是。河间还是我去吧。”王平看了一眼张定说道:“河间方受重创,将军当安抚其心,莫要让因为战败而多加责怪,否则容易反覆。劝说崔甸出兵也不必着急,武邑也不是一rì可下。”
“哦,多加抚慰?如此大好形势,竟然因他等之败而再次紧张,竟然还要多加抚慰。”张定用手狠狠的砸在墙壁之上,犹不解气,转头向着其他人问道:“若是身在我渤海,兵众溃散而逃,该当何罪?”
“当斩,或依前功贬为士卒在前锋营赎罪!”
“呵呵,”王平看着张定气愤的面孔,胡子都朝上扬了起来,笑着解释道:“祸兮福所依,此刻河间众人因兵败而众心惶惶,若是稍加笼络即可归心于我,此时却胜过将军以胜势相迫百倍。”
“这我知道,”过了后一会,张定才平静下来,看着王平说道:“崔甸于我有相济之恩,如此......”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崔甸,庸人而已。将军不趁势而据之,难道坐看崔甸葬送河间不成?”
“容我想想。”
“又有何可想的。将军不是说过,余人皆不可信,只有渤海自身才能为依靠的吗?”田城看到张定犹豫不决,重重的出声提醒到。张定眉头一皱,随即展开。他笑着向王平说道:“如此,有劳王翁了。你若是见到冯良之后,便让他回来修养。而后北上拜见崔公,乞请河间发兵万人。若是有暇则安抚河间败军,无力自保者可让其前来渤海。若有自保之力,或可随渤海攻打武邑。”
王平看了看张定,这个少年人想要招揽河间人为自己所用,却每一句都是“有暇”,“可让”,“或可”等等话语,却不下达一句确切的命令。张定被他看的脸sè一红,问道:“不妥么?”
“甚妥!”王平哈哈大笑,话锋一转说道:“武邑已败,五斗米道是否会有反应?将军不可让大祭酒轻回渤海或者乐陵,免得武邑之事在乐陵军中再次上演。”
“此事情我自有分寸,王翁还是想想如何说服崔甸再次出兵吧。”
王平向着张定深深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歌声再一次从窗户之中飘了进来,此刻已经不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那里唱着。“砰砰”的节奏声如同张定的心跳一般愈发激昂,壮丽豪迈的歌声从伤兵营地传了过来,张定随着歌声血脉喷张。
“
飞矢如雨,视若流波,
将军身死,壮士挺戈。
身首离兮,长剑犹握。
葬于高岗,守望家国。
......
”
“大祭酒求见将军!”
不等通传声落下,五斗米大祭酒直闯屋内。张道诚连的焦急,如同溺水之人一般的一把死死抓住张定,有些不安的问道:“河间溃败了?那么身在武邑南的乐陵军不是成为孤军,如此怎么才好?”
“莫急,莫急,”张定有些恼怒大祭酒打扰了自己,他连说了两声“莫急”,才按耐住自己的情绪,向着大祭酒温声说道:“大祭酒莫急,石生已经退回武邑。两万乐陵军必不会有失。若是大祭酒不放心,我们即刻发兵与赵封谭知两人会合前往武邑如何?”
“还要攻打武邑?”大祭酒听到发兵两个字脸sè瞬间苍白。张定与石生之战让他对战场至今还犹有余悸,听到张定要携他前往武邑,急忙推辞。此时已经与当rì北上迎敌时情况不大一样,张定也不过分逼迫,细细的将河间败退的情况说了一些。大祭酒正sè问道:“平之不能暂且留下武邑,渤海大战之后,恐怕无力攻破武邑。”
张定看了大祭酒一眼,转后转头从窗外向着西北望去,神sè忧郁的说道:“正是渤海无力,才要借助大祭酒之力。石生从渤海败退,自然心中不甘,石勒在河南与祖公相峙急切间不可分身,但石虎兵锋已至并州北部。若是石生向石虎求援,我等该如何行事?”
“什么?”大祭酒的脸sè越发难看。
“没什么?我军在乔家坞修整两rì,便要前往武邑与赵封会合。大祭酒可携带伤病先归渤海,或者乐陵。无论张定凯旋与否,归来之rì,当时大祭酒进位天师之时。”张定从窗外收回目光,看着大祭酒说道:“我知大祭酒心思,但武邑不下,石虎长驱直入,恐怕我等又不得不再次面对当rì石生屯武邑之时的困境。但若要攻破武邑,便不能重蹈河间联军的旧辙,既然大祭酒不肯随军前往武邑,那么大祭酒请在道尊面前立誓,无论前方情势如何,乐陵众军当听从张定调遣!”
“平之还是不肯信我?”大祭酒作sè到。他向着张定看了过去,张定目光好不退缩,沉声说道:“非我不信大祭酒,而是事关渤海乐陵两地存亡,不得不如此。大祭酒当知,有渤海,便有乐陵五斗米道。无渤海,乐陵面对羯胡又能如何?”
难道他知道我在他昏迷期间的小动作了?大祭酒心中猛然一惊,他看着张定清澈的目光,又有些暗笑自己太过小心,他不自主的问了一句:“有渤海,便有乐陵五斗米道?”
“是,道尊面前,不可妄言,张定还需大祭酒一诺。”
“战后三千亲兵依旧留在平之帐下听用。明rì我便在道尊与众军面前与平之立诺。”大祭酒笑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张定说道:“乐陵重军已在平之帐下,还望平之莫要忘了当rì与今rì誓言才好。否则,即便石虎在侧,五斗米道数十万信众也必在道尊面前讨个公道。”
张定默默点头。等他送走大祭酒,那个盘旋在伤兵营的上空的歌声,已经向着整个乔家坞蔓延开来,张定沿着歌声寻觅着来源,公孙兰静静的跟在他的身边。在一曲末了,那个低沉的歌声再次回旋,张定停在每rì巡视的伤兵营的门口,静静不动。
“
邺鄙耕夫兮,劳作年年,
但求温饱兮,得享平安。
天地不仁兮,降下离乱,
胡烟蔽rì兮,失我河山。
......
掳我妻女兮,毁我膏粱,
食我稚子兮,驱我为羊。
王师不来兮,rì夜南望,
悲愤交加兮,江左攘攘。
”
歌声仿佛在诉说每一个乞活的苦难。他们曾经有过的,简单、温馨的生活正通过歌声展现在他们的眼前。却不曾想到,即便是这些一些简单的要求,却在羯胡、匈奴的摧残下完全失去。他们仿佛再次看到羯胡匈奴们在河北的大地上马前悬人头,马后掳女子呼啸而过,他们流徙千里,一年又一年的等待王师,忍受着非人的苦痛,却只换来了江左的吵吵嚷嚷。混乱在低沉的歌声中消失了,伴随而来的便是低声的哭泣。低沉的旋律没有让众人的哭泣持续多久,敲击的声音忽然响亮了起来,歌声变得越发的激昂。
“
天道复昌兮,奋入乞活,
破衣残甲兮,斩木为戈。
胡羯呼啸兮,与子袍泽,
生依战阵兮,两手相握。
......
飞矢如雨,视若流波,
将军身死,壮士挺戈。
身首离兮,长剑犹握。
葬于高岗,守望家国。
”
伤兵们用手敲打着地面,伴随者激昂的歌声,尽情的宣泄着他们的感情。节奏声如同战场的鼓声一般,伴随着他们前进。他们或者呼喝杀敌,或者仆卧疆场。他们有的只是简衣陋甲,有的是斩木为戈,但是这一刻,他们无怨无悔。
低沉的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歌声确是如此平静,让所有的人都不忍心打断他。
“
生兮死兮,奈何苍天,
良田荒芜,篱笆破残。
燕雀北归,烽火弥漫,
蒿叶萋萋,何处良园,
孤戈落rì兮,陪我身边,
愿有生者兮,勿忘誓言。
缈缈英灵兮,等君捷报,
山复青青兮,水复湛蓝。
”(1)
“这是什么歌?”张定轻声向已经泪流满面的公孙兰问道。
“牵...魂...引”
牵魂引?他们,或许正在用这首挽歌来牵引者他们战死的袍泽魂归故里。那么,我呢?是什么牵引着我来到这里?是什么?
一时间,他思绪纷乱,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让泪水静静的滑落。
此刻,冯良从昏迷中醒来,强要前往河间游说崔甸。
此刻,石生紧急求援于孔苌、石虎。
此刻,祖逖得知祖焕水上遇伏,病情加重。
有汉522年十月十七rì,乞活副将赵封破阎年,郑择杀阎年而奔渤海。二十rì,五斗米道大祭酒携伤兵归渤海。
注释(1):感谢“周郎”与“装甲骑兵”两位朋友,这首挽歌里边,多用了他们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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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这一节修改了一下,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感觉比以前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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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 晋帜飘兮,胡歌绵延(1)
二十三章 晋帜飘兮,胡歌绵延
第一节
武邑南,两万乐陵军队在赵封的带领之下,正停留在一个村寨的外面。自从张定八月在武邑虚张声势并且取得渤海以后,河间渤海的的光复让郑择早已蠢蠢yù动。此刻他随同赵封站在渤海的旗帜下,看着两万大军正在荒野之上向北前行,心中忽然对于这一次的政治投机忐忑不安。
“仲廉,张公当rì在渤海怎么击破石生的三万多步骑?”
赵封看着有些紧张的郑择,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笑着说道:“石生伏击不成,反被火烧。残兵败回武邑。”他勒住马匹,看着郑择说道:“选之兄,若是恐惧石虎,也可归坞自守,来rì石勒石虎或许以为选之兄不过是一时恐惧,心中突生仁慈而留下选之兄满门老少。走入村寨,选之兄可已无路可退了。”
石勒一时仁慈?郑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石勒的仁慈大概和想要司马氏立刻过河收复失地一样不可靠。他朝赵封笑了一笑说道:“只是有些紧张,我旦夕盼望王师北来,岂能再因苟且xìng命而浪费时机。我在武邑多有姻亲,若能帮助张公收复武邑,死而无怨。岂会因为恐惧石虎、石勒而临阵退缩。若是郑择有事,还望仲廉兄能照拂坞内的亲人。”
郑择一脸的悲壮之sè,让赵封不由得涌起了一丝感动。若说前几rì的“久不见王师”只是让他对于郑择有稍许的同情的话,此刻郑择以身试险,游说武邑的豪强村寨归附张定,让他不得不从心底中感动。见多了豪强对于乞活的拒绝,敷衍甚至背叛的赵封,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个,不如另选一人前往,选之兄野之忠良,不可冒此无畏之险!”
郑择却摇头否定了赵封的建议,当村寨大门打开的时候,大手猛然抽开,只是用手狠狠的握了一下赵封的手,策马向着村寨之内奔了过去。赵封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向旁边的张庆说道:“真忠良也,若是河北豪强皆如选之,天下何愁不平!”
张庆看着郑择走入寨门的身影,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与外面给他担心的赵封的想象截然相反,郑择一进入村寨,立刻被一群人从马上迎了下来。郑择笑看着yīn沉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寨主柳溪,笑着问道:“柳君还不曾想好么?石生丧命之时不过朝夕之间,渤海之势不可遏制。武邑一破,难道你等能起兵反抗渤海不成?”
“张定给你什么好处?武邑太守?恐怕张定不会如此大方。你不怕羯胡前来报复,宗族家人全数不保?”
“哈~哈,武邑太守为羯胡眼中之钉,我还不屑呢。”郑择看着柳溪有些惊疑的神sè,笑道:“你可不知河南祖豫州已经派公子祖焕前来渤海,联络北伐之事,石勒在河南连战连北,祖公明年或许便可过河。难道你在羯胡治下,做牛做马做的上瘾了不成?”
“祖公真的yù过河吗?”柳溪听到祖逖要过河,心中一动。
“祖焕现在便身在渤海,只等张定破了武邑之后,稍做休息,便与劭楫迎接祖公过河。此刻我等只需遮蔽于张定羽翼之下,积蓄实力,来rì祖公过河,群起呼应,莫说一个武邑太守,即便是冀州刺史,也不是无法可想的。”看着柳溪稍微有些意动,便接着说道:“张定一破武邑,大军必将扫荡境内坞堡豪强,但凡有不从者皆会如武家坞一般。同是归顺,何必让人斩杀三族而空自悔恨。不如趁张定此刻延揽人心之机示好,还可保得实力。即便羯胡再来,也有谈判之资。”
柳溪看了一眼郑择,这个郑择一向与昔rì石勒君子营中中投靠羯胡的士子为伍,此刻却突然转向渤海,难道真的局势如同他说一般,羯胡将要不rì被扫平不成。但是根据他接到的消息,石生在几rì前,还大破河间联军。他踌躇了一阵,问道:“你是否知道石生在武邑城下,大破河间联军之事?”
看到郑择稍稍一愣,柳溪随即说道:“石生以败兵壮丁为诱饵击破河间联军。河间联军首领刘成战死,全军溃散。郑兄难道不知?”
郑择心中暗骂赵封等人,隐瞒战况。更有对自己贸然投降渤海产生了一丝悔恨。但是他也并非常人,投奔渤海之时早就权衡了利弊,此刻听到柳溪如此说,便笑了一笑说道:“这事我早已知道。这也是当rì崔甸攻占武邑之后,我劝阻你等众人莫要理睬河间的原因。张定与崔甸不同,当rì石生被击败前,曾以近万骑兵攻击张定,却折损大半。现在武邑城内,不过万五千人,还有数千鲜卑士卒。张定携段氏兄弟前来,两相比较,柳兄当知何去何从。”
“这......”柳溪艰难的说道:“郑兄真的便为了祖公过河北伐之事而早做准备吗?”
“哈~哈”郑择放声大笑,笑毕压低声音说道:“乞活终究非江左王师,张定也不过流民之属。张定为收拢豪强,在渤海建公议堂,此前因为石生大兵威压,只作豪强质子所在之地。但若是我等豪强加入其中,联络张定属下众多豪强,张定不过是我等一把利刃而已。若胜,则我等胜,若败,则张定败。此事于我等又何损失,柳兄难道不想一试?即便不成,从渤海也可南下江左,胜过在此地被羯胡胡来唤去,为人做牛做马。”
柳溪沉默了一会,终于被郑择打动。当两只手“啪”的一声击在一起的时候,郑择忽然悄声说道:“今rì之语,万万不可对人提起。若是乞活得知,柳兄...嘿嘿”
柳溪脖子猛然一凉,看着郑择的眼神,猛然点头。不一刻,郑择与柳溪携手打开村寨之门,向着正在焦急等待的赵封迎了上去。
河间,当被包裹成粽子模样的冯良被扶到了崔甸面前的时候,崔甸几乎不能认出这就是当rì在一种河间豪强面前挥洒自如的冯良。站在一旁的宋颂看到是冯良,讥笑到:“乐平兄怎么如此打扮,难道想同张定一样装扮鬼神而吓退石生不成?”
冯良在士卒的搀扶下给崔甸见礼,崔甸联盟一把扶住,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军情况如何?”
“还能如何?此人只不过纸上谈兵之徒,看这模样,当知刘成等人多半已殉难。”宋颂走了过来,一脸的鄙夷。河间豪强是他手中重要的一支力量,先是被冯良说动,出兵武邑。现在大败溃散,几乎等于河间一半的力量已经消失。他看着冯良,越看越恨,骂道:“你回来做什么,还不滚回渤海在张定处好好当你的狗头军师。张定有你,恐怕也长久不了多少时rì。”
“此次战败,咳,本来无颜再见崔公。”冯良说一句话,便咳嗽一声,身上的还不断的猩红渗出。崔甸想要制止他说话,却被他摇头制止。冯良不理冷嘲热讽的宋颂,接着说道:“但石生大军不走,河间与渤海两地皆不安宁。卧榻之侧,岂容贼人占据,还望崔公能够再次发兵,与我家将军合并一起,攻破武邑,从而让冀东恢复安宁。”
“哈哈,死的还不够多吗?”宋颂大笑,看着有些愤怒的冯良说道:“崔公不听我言,已使大军被石生击破。如今河间自保不足,岂能有兵借给张定使用!”
崔甸也面sè做难,联军大败让他对石生的恐惧又加深了一层,若不是石生伍万大军只剩下了万五千人,恐怕早就弃城而逃了。他看了看冯良,又看了看宋颂,有些艰难的回绝到:“正如宋颂所说,此刻河间自保不足,哪有闲暇兵力再次攻击武邑。乐平还是转回渤海,通报平之河间有心无力啊。”
“崔公请三思,”看到崔甸也不肯派兵,冯良急得想要战起来,他身上一动,伤口立刻被牵动,再疼痛中咬着牙齿说道:“攻破武邑,乃为河间除却卧榻之虎,难道崔公宁可作看猛兽袭人而不肯出兵援助。若是如此,崔公可知将来河间能否独力支撑羯胡攻击。”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果河间不发兵,那么渤海与河间的相互帮助的盟约也到此为止。此刻河间刚刚损失了豪强联军,若是渤海撕毁盟约的话,那么河间便会成为羯胡的首选之地。即便一向刻薄的宋颂,此刻也不得不收起xìng子,耐心的说道:“我军损失严重,若是张定一定要河间援军,我军可派三千人前往武邑协助张定。”
“可崔公帐下,便有两万大军,如今只......”
一阵吵闹声从外面传了进来,伴随着撞击声以及卫兵的叫骂声。冯良心中一轻,终于来了。撞击声不一会便停止,在呻吟声中一阵脚步乱响。在崔甸与宋颂两人的惊愕之中,一个青年走了进来,正是刘成的侄子刘建。刘建径直走到崔甸面前跪倒,哭嚎道:“还望崔公发兵为我叔父报仇!”
“报仇?”崔甸愕然,刘成虽然在猜测之中多半殉难,但他的想法中,此刻众人要么在坞堡之中惶惶不可终rì的等待羯胡报复,或者匆忙之下携带老弱前来河间要求庇护。此刻竟然还想到报仇,他抬头看看宋颂,宋颂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情。
“贤侄请起,刘君为河间而死,我自当为刘君报仇,只是......”
“我叔父等人皆为崔公而死,难道崔公宁肯坐看石生逃脱也不肯发兵吗?”刘建每说一句,便以头撞地,等崔甸将他拉起来的时候,头上已经鲜血淋漓。刘建对头上的鲜血不管不顾,继续哭道:“此次石生大杀我河间众人,亲人死难者十之七八。扎营之后,他们便推我为首向崔公请求援兵,不杀石生,我等便不配为人子侄。崔公,还望看在叔父迎你入主河间的情分上,发兵击杀石生为叔父报仇!”
“这?我军方大败!”崔甸有些不知所措。渤海求兵,或可拒绝,但河间的豪强虽然兵力大损,但若是不顾情分而拒绝发兵,那么恐怕就会失去豪强的支持。望向宋颂,宋颂依然摇头。
“你这个小人,难道让崔公失去士民之心吗?”刘建冷哼一声,向着宋颂骂了一句。接着又向崔甸说道:“我必诛杀石生此獠,若是我等战死武邑,还请崔公照看我等妇孺。”狠狠的向着宋颂唾了一口,刘建转身就走。
“贤侄,莫走!我这就发兵为刘君报仇!”崔甸在后面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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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 晋帜飘兮,胡歌绵延(2)
第二节
“冯良,不想你如此卑鄙,教唆众人报仇而迫使崔公不得不发兵帮助张定。”在崔甸答应出兵之后,宋颂追上被扶着的冯良。看到冯良,宋颂心中积压的怨气一起发作了起来。河间联军大败让崔甸对他又重新如同当初占据河间只时一般尊重,但是没有几天,却没有冯良教唆一个愣头青就轻松的达到目的。他越想越是愤恨,直想拔剑一剑杀了这个给他带来耻辱的人。
“你与将军作对又能得到什么?”冯良忽然直起身来,向着宋颂正sè问道。
“昔rì之耻......”
“嫉妒之心,伤人害己。”冯良身子向后靠住扶着他的士卒,看着正在前面等待的刘建,悠悠的走了过去。宋颂一个人站在哪里,仔细品味着冯良的话。
有汉522年十月二十二rì,河间崔甸以刘建为帅,以冯良为军师,会合先前河间联军溃卒共万三千人在复仇的口号下再次杀向武邑。同rì,渤海乞活帅张定在乔家坞会合从渤海而来的五千援军,同时将被俘虏的鲜卑士卒编入乞活,连同乐陵五斗米道留下的三千人马共两万二千人赶往武邑。而在武邑以南的赵封,则在武邑豪强郑择的带领之下,不断的扫荡武邑与渤海接壤的坞堡村寨。二十四rì,张定与刘建相继到达武邑城下,分别在在武邑东北两门出安营扎寨,与困守武邑城内的石生相峙。石生不敢妄动,再次向孔苌、石虎求援。
一行人穿过呼啸而过的士卒,向着张定的营帐走了过来。张定远远的看到人群之中的冯良憔悴的脸以及王平开心的面孔,连忙向着两人迎了上去。冯良轻轻的摇了摇手,指着走在前面的威武的青年。
“刘子立果然一表人材。”张定快走几步,牵起刘建的手来。他这番做作,让自己都感觉到有一丝虚伪,但是依然要紧牙关说道:“刘君之仇,张定定当与子立一起雪恨,今rì暂且在后军修整,来rì攻克武邑,张定还需自立与河间群豪多多协助。”
刘建有些局促的看着这个叔父临终嘱托要投奔的渤海乞活将帅,泣声说道:“如今刘家只余下一些老弱妇孺,还望张公不嫌弃我们这些残兵败卒予以收留。以后刘建便为将军冲锋陷阵,死而不悔!”
“扑通”一声,刘建跪倒在地,张定吃惊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仿佛从来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他一边用力的想要将刘建从地上搀扶起来,一边说道:“子立快起,刘家因我张定而损失惨重,我岂能袖手旁观。只是崔公哪里......”
“如今我等只剩下老弱妇孺,怎么入得宋颂之眼。难道张公也是嫌弃我等拖累渤海不成?”
人群中一众河间人面sè戚戚,冯良与王平却面sè平静的看着张定。张定心中暗骂两人,即便投靠,也没有这样在众人面前展示的。一个不好,崔甸与自己不是很牢固的关系就会破裂。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容不得他多想,只好应道:“好,我张定怎会因为妇孺而让你们拒之门外,弃之于羯胡刀下。罢了,你暂且起来,崔公哪里,我自己去说。”
声音一出,刘建身后的两个年轻人都跪了下来。河间联军被石生伏击,两万人竟然最后只逃出了八千人,大大小小的八个豪强被杀了三个。在那些世故的老年豪强龟缩回坞堡哆嗦着自守的时候,三个年青人在冯良的稍微鼓动之下就想到了复仇。虽然刘建投奔张定却是他们事前没有想到的,随即在惊讶之中想到藏身坞堡之内的妇孺。等到张定声音一落,便立刻跪在地上。
“都起来,不必如此。晋人相亲是我张定立军之本,来rì我亲往河间向崔公解释。”
送走三人,张定转回帐中,却看见冯良跪在地。他连忙将他扶起,安慰到:“失利之事,不比介怀。当rì我听你在乱军之中受伤,真的是又急又恨。恨的是竟然为了稳定渤海,明知豪强不可信却引豪强攻武邑。急的是你若是有了万一,我渤海却又要失了一个头脑。河间稳定自然对我大有好处,但也不需置自己于危险之地。”
“将军......”冯良哽咽道。
“如今一切依旧。只是武邑还未攻克。攻克武邑,还少不得乐平之智。”
傍晚时分,几十匹战马从乞活的大营之中飞奔而出,直冲到武邑的城下。在城头的羯胡混乱当中,数十只帮着书信的长箭被shè上了城头。随即拨马迅速的逃离了城下。一份份书信很快就被羯胡校尉获得,被shè上来的书信很简单,上面只写了“杀了石生,余者皆活”八个字。羯胡校尉勃然大怒,在几个人头被砍下之后,这件事情很快就被血腥的禁止了。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在乞活骑兵一次次锲而不舍的送信之后,这封信最终还是送到了石生的手中。
“咯~咯!如此拙劣之计,张定怎么想的出来。”石生怪笑了两声,这种离间计策,或者对晋人有用,对于羯胡这种整体都是强盗的集团怎么会有用处。何况是向来对羯胡只斩不收降的张定,会让羯胡投降,可笑!只是张定未必会有那么愚蠢,否则也不会自己困守武邑了。猛然间他想到了什么,难道张定是在打数千鲜卑人的主意?若有那个汉人谋士还在的话,就好了,他心中一阵感慨。
“将军,我们将那些鲜卑人全......”侍立在一侧的石豪用手猛然向下一切。
“你不是信奉浮屠教吗?怎么会又如此想法?”石生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浮屠信徒。可能是被乞活围困在武邑城中的缘故吧,石生突然对平rì不屑一顾的石豪有些兴趣。他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杀了那些鲜卑人和晋人壮丁,你能在乞活狂攻之下守住几rì?”
“十rì。”石豪回答到。随即在石生的目光下,改口说道:“五rì!”
“就算十rì吧,孔苌兵众分散,能否十rì派来援兵?”
看着石豪有些发青的脸,石生又是一阵气愤。一把带鞘的刀劈头盖脑的向着石豪砸了过去,直到石豪被他打的头上出血,这才说道:“你这个蠢材,不能想一些有用的主意。回去就将那个和尚杀了,不要把你的脑子都用在你的浮屠老祖之上。”
石豪不敢回嘴,他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过了好一会才说道:“那个和尚有中山公(石虎)手令的。”
“你到底是听石虎的,还是听我得?”石生森然说道。
“我听将军的。”石豪不敢违背石生,只好应道。过了一会,看到石生的怒气已经消减下去,这才说道:“我们可将鲜卑的小帅全部扣押,这样及时这些鲜卑人有心反叛,但却无人为首,只能为我所驱守城。至于那些晋人,也是一样。”
“哈~哈”石生将带血的剑扔到了一边,用手拍着石豪的脸颊说道:“你这个蠢材,偶尔也会有些好主意。传令下去,置办酒宴,招待所有鲜卑小帅。”
乞活的篝火将武邑城下映的灯火通明,守在城上的羯胡心惊胆战的看着下面的乞活。据说渤海乞活最善野战,难道他们想要夜晚攻城不成?乞活的歌声不断的从城下传了上来,间或有一两声呼啸呐喊的声音传来,武邑城在的羯胡在这种嘈嘈嚷嚷之中开始进入了梦乡。
夜很深了,一丝幽怨的歌声从城下传来,这一次不是晋人那悲壮豪迈的歌声,而是他们这些羯人已经几乎忘记的羯人的语言。姑娘站在草原之上,牧马放羊,高声唱着歌曲,让心爱的人放下刀枪回到故乡。声音婉转缠mian,直让人放下心中的一切,而守在姑娘的身边。一段结束,所有的羯胡都沉醉于乡愁之中。
歌声在羯胡的乡愁之中继续,在迷朦中,羯胡校尉仿佛看到那个姑娘正站在他的前面,他伸出手来,想要抱住那个姑娘,迎接他的却实一阵刺痛。
“敌袭~”羯胡高声惊叫,沉浸在歌声之中的羯胡突然惊醒,数十乞活已经爬上了城头。郭破狄杀在前面,一刀将示jǐng的羯胡校尉砍翻在地。背靠在他的一侧是自动请缨,想要复职的魏辽。数十名从前锋营中挑选出来的健壮之人,正在奋力的向城门杀去。
城下的鼓声忽然冲天而起,黑夜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乞活向着武邑而来。乞活仅有的几架弩车疯狂的喷吐着长长的弩箭,不断的向着城墙之上喷洒。但是城上的羯胡显然早有准备,滚石与擂木不断的向着乞活砸下,郭破狄与魏辽也已经寸步难进。
退兵的金鼓声响了起来。郭破狄与魏辽带着剩下的人冲杀着身边的羯胡,向着城墙边上靠拢过去。“轰!”箭雨不顾正在与乞活厮杀的羯胡,对这死命厮杀的双方进行了无差别的打击。郭破狄看着前面密集的羯胡弓箭,一把抓起一个羯胡如同风车一般护在身侧,随即冲过去,将已经中箭的魏辽扔下城墙。
“接~着!”
城下的乞活刚刚听到这一句话,就看见一个黑影从城墙之上跌落下来。在一声的嚎叫声中,魏辽砸在厚厚的谷草包之中弹出。不等城下的人将魏辽移走,城墙之上的黑影竟然一个接着一个被扔了出来,在二十几个黑影之后,一声大吼,一个人影也从上面跳了下来。弩箭瞬间覆盖了乞活登上的城墙。
乞活如同cháo水一般又退了下去。幽怨的羯胡歌曲,过了一刻,便又重新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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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没有稻草,只有谷秸和麦秸。修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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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 晋帜飘兮,胡歌绵延(3)
第三节
十月二十五rì,武邑城下,张定正看着yīn霾之中飘张的晋旗。在投奔渤海的郑择的帮助下,赵封与谭知带领乐陵大军将武邑以南的大小豪强一一折服,随后赶到渤海与张定会合。随着乐陵援军的到来,武邑城下一片晋帜飘扬,壮丁们制作攻城器械,士卒们在城下放声高歌,呼啸yù攻。
“杀了石生,回到草原!”河间人在刘建的带领下站在武邑城下,向着城上的羯胡纵情高喊。一阵阵进攻的鼓声的之中,乞活的弩箭向着武邑覆盖而来,急yù向张定表明心意的刘建呐喊着亲自带着众人就冲了上去。但是羯胡的严密防守让刘建无机可称,在一阵滚石与擂木之中,又很快的败退了下来,只留下了数百具尸体。
“好计,堪与昔rì刘琨三曲退敌相提并论。”石生面sè铁青的站在武邑城上,看着城下败退的乞活。昨天夜里攻击的乞活与方才败退的仿佛差异甚大。昨天夜晚,或许因为乞活突然发动,守城的一方竟然一时间处于劣势。虽然后来用无差别覆盖shè杀了登上城墙的乞活,但是,相比城上乞活的尸体,羯胡可算是死伤惨重,而早晨查看之下,滚石擂木之下也没有多少血迹。而今天的的攻击,只是滚石擂木,就竟然让乞活败退。
“难道张定夜晚真的会撒豆成兵不成?”石生的心跳突然加速。
“将军!”石豪一脸的困倦,想来是因为昨夜乞活攻城,以及晚上不断的羯歌鼓噪相关。他看着石生,犹豫了半天才问道:“为何我们不回到草原上去。”
石生还以为他会有什么主意,听到草原心中大怒,刀鞘再次向着石豪砸了过去,口中骂道:“这里有黄金美女让我等放肆享用,草原上有么?你这个蠢材一再扰乱军心,若不是看在中山公的面子上我早就斩杀了你。”
也许因为同信浮屠教的缘故吧,石豪与石虎关系密切。一想到石虎,石生这个杀人魔王就心中就有些胆怯。石虎比他年轻,但是更加嗜血,与石勒养子的石虎相比,自己这个外人在石勒面前还是份量要轻很多。何况如今困守武邑,还等着石虎或者孔苌来帮忙。想到这里,他将石豪从地上拉起来,问道:“是不是属下将士人心浮动?”
石豪低着头,眼睛之中一股恨意一闪而没,随即点头承认。
“让我看看!”石生将刀拔出,向着一众羯胡高声喊道:“谁想回归草原?”
一个羯胡被石生的喝叫一惊,以为有什么紧急事情发生,向着石生奔了过来。石生一刀砍下,左手一把提起血淋淋的人头,再次高声喝问:“谁还想回归草原?”
众人诺诺不敢言,猛然之间静地只能够听到城下乞活的歌声。石生脸sè惊变,对这石豪说道:“现在是鲜卑歌了。看好那些鲜卑人!若是鲜卑人乱了,你便自己拿着人头来见我吧。”
城头众人在石生的威迫之下面面相觑,只能看着石生的背影消失在阶梯之间。
在石生在城头上评论的时候,张定正在车盾营看着攻城器械的制作,冯良与刚刚会合的赵封谭知等人站在他的身边。乞活还没有攻城经验,虽然昨天夜里差一点就攻破了城门,但是显然这种级别的攻城,对于已经有所提防的石生来说,只能用那么一次。按照计划,连续两天的疲兵之计之后,才是真正的攻城,之前,夹杂在羯女歌,鲜卑曲的之中的佯攻。
“可惜,昨天夜里本有机会夺取城门的。”赵封听着昨天的战事,不由的感叹到。
郭破狄虽然勇猛,魏辽也奋不顾身,但是想要夺取城门,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办到的事情。张定摇头说道:“我本以为段文鸯不见踪影,必然身在武邑城内,若是我军攻取城头,城内鲜卑必然应合。却不想毫无动静,白白牺牲了数十好男儿。如今奇袭之事暂且作罢,只有等待羯胡疲劳之机再次强攻。仲廉,习之,你二人负责南门,这今天明两rì不断佯攻。若是不出意外,后rì便大军强攻。”
“这......”赵封听到段文鸯,沉吟了一会说到:“我猜段文鸯此刻正在武邑城内,将军应请段公携鲜卑人在城下呼喝,胜过城下鲜卑曲百倍。”
“正是。”冯良、谭知等人纷纷符合。
“我正有此意,但正面石生亲自坐镇,多是羯胡。因此段公将前往南门西门之处。但我等不可将安危置于段文鸯一人身上,仲廉,命令跟随的豪强速派壮丁制作器械。若是拖延时rì久了,羯胡来援,我等则大事不妙。”
“诺!”众人称诺而去。
张定信步走在望车之上,在一片晋旗当中,浩浩荡荡的的乞活与壮丁都在忙碌。车盾营地中林立着各种的攻城器械。夹杂在呼啸而攻的鲜卑歌正婉转的飘向武邑。张定看着眼前戒备森严的武邑,心中一叹。不知强攻之下,这一片晋旗之下会有多少人能够生还。
正如张定、赵封两人所料,段文鸯此刻正在武邑城中一个破损严重的民房之中。当rì从渤海走了之后,第二rì,他们就碰到了逃散了鲜卑士卒。在听到武邑只有两千羯胡以及五千鲜卑人的消息后,他便扔下身在渤海的张定而向着武邑奔去。在丢弃了战马之后,没费多少功夫,他们便夹杂在败逃的鲜卑人之中混进了武邑他为人粗豪,一心想攻克武邑之后,增强自身实力,从而不让张定小看鲜卑,因而在属下段牧的劝说下连口信都没有给张定留一个。但他没有想到石生迅速败退武邑,一时之间却那些意动的小帅纷纷食言,更有一个小帅杀了劝说的属下,而那些校尉则唯听从小帅之令。一时之间,只有在武邑城内潜藏起来。在张定攻城之时,本想里应外合的段文鸯却被部下硬生生的劝说了回来。
“若是张定进城,我等虽有微末功绩,但所得如何与这五千人相提并论。如今张定围城,鲜卑人心浮动,到时必然有可乘之机。”
这话果然有些道理。在外面悲凉的鲜卑曲调中,小帅被石生扣押了一天的鲜卑人在城外鲜卑人的呼喝声音中开始动摇,段文鸯在段牧的建议下让众人在鲜卑人中散播羯胡即将屠杀鲜卑人与晋人的消息。所有的鲜卑人都人心惶惶。半天后,机会来了,七个校尉在段文鸯亲卫的劝说下,来到了这一处破烂的民房。
听到这个消息,段文鸯大喜之下就要快步走出。一旁的段牧则拉住他苦苦的劝说:“少将军,还是由属下接见这些人。这些人跟随羯胡时rì已久,不能尽信。若是少将军有个万一,属下无法向大人交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若不见这些人,其不是让这些部下小瞧于我。”段文鸯将段牧的手拉开,看着段牧的神情,沉声接着说道:“人皆说我武勇,如今却藏于武邑不敢抛头露面,岂不是让人嗤笑。来rì这些人怎肯服我?这些时rì,我事事听你,今rì之事你却要听我。”说罢,不顾段牧的不愉,大踏步的迎上前去。
阳光从窗户之中shè入这个昏暗残破的民房,当心中惶惶不安的鲜卑人看到大步向着他们走来的人影之后目瞪口呆,在一瞬间的犹豫之后,七人同时拜倒在地。
“起来罢,他乡之地,不必多礼。”说道他乡两个字,让一众鲜卑人唏嘘不已。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段文鸯再次说道:“如今我yù归乡,牧马放羊,你们可愿跟随于我?”
“......”一众人一阵沉默。
“罢了,”段文鸯看着跪着的校尉,感叹到:“如今辽西之地,也已不是我父子兄弟的牧场。如今的鲜卑人,也不是牧马弯弓的健儿。张定火烧石生,羯胡以鲜卑人的鲜血来浸湿口鼻,却不闻有一丝反抗。如今石生已经岌岌可危,你等却依然畏惧于他,难怪那些晋人也看我鲜卑不起。”
“少将军,”跪在地上的人急急辩解到:“我等还有家人在辽西。”
段文鸯看着下面的鲜卑人,忽然一阵悲痛,当rì兄长败于段末柸,不是因为这些人的家属身在辽西,无法死战,如今想要让他们北上,恐怕还是一样。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强迫你们,石生败势已显,我鲜卑人何必为仇敌卖命。若是你们还愿于家人团聚,来rì我便接你们北上。不过此刻,先要从羯贼手中逃脱才好。你们,”他的声音猛然高了起来,环视了这些人一眼,厉声说道:“愿意跟我去杀石生吗?”
随着段文鸯的声音提高,亲卫手中的刀已经紧握着,如果有一个人敢说“不”,那么下一刻迎接他的就是身首分离。几个校尉对视了一眼,跪伏在地上颤声说道:“唯少将军之命是从。”
“好,我鲜卑健儿当如此,石生被张定纵火大破,也不过如此。我随你等进入营中,安排策划,也好报往rì羯胡欺压我鲜卑人之仇。”
段文鸯将七人一一的扶了起来,看着几个人的有些不安的神sè,微微一笑,突然向着段牧下令道:“,召回所有兵众,护卫几位校尉的安全。此刻城中纷乱,莫要让几位校尉被羯胡损伤。”
段牧轰然应诺而去,一个时辰之后,被散布出去的鲜卑人纷纷回到了民房之中。段文鸯与校尉们被段文鸯的亲卫们簇拥着向着鲜卑大营走了过去。婉转多情的鲜卑歌在黄昏之时依然在武邑上空盘旋着不肯落下,一众鲜卑人细耳倾听。
“
清清辽水河,姑娘整嫁妆。
rìrì向南念,弯弓好儿郎。
莫为鲜卑耻,逃离战阵上
莫为羯胡掳,不能归家乡。
......
”
此起彼伏的“杀了石生,回归家乡”的呼喊声夹杂在鲜卑歌中从城下传来,段文鸯向北看着辽河的方向,心中思cháo澎湃。
有汉522年十月二十四rì,张定围武邑,是夜以羯人歌迷惑羯胡而攻,不下。翌rì,赵封率两万乐陵军至武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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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 云收雨歇,天色微蓝(1)
二十四章 云收雨歇,天sè微蓝
第一节
“破狄,可有余力?”
郭破狄拿着一个木碗,正蹲着大口的吃着晚饭,听到张定的声音,连忙就要站起身来。张定一把将他按住,笑到:“前夜登上武邑城上的,只有你一人完好,果然是万夫莫敌的勇将。若是命你再次攻城,可有余力?”
连续两天的佯攻,让武邑城上的滚石与擂木已经逐渐的减少,不间断的攻城以及城外的胡歌sāo扰,让武邑城头的羯胡显然疲惫不堪。攻城器械已经大致完工,让张定觉得有必要在今天晚上再一次的夜袭。
“这有什么?等我吃完饭,我就领人去攻城。”郭破狄几口将饭菜扒到口中,含混不清的说道:“今天将军多让我领些士卒,必然将石生的人头给将军带来。”
“呵呵”张定笑着看着这个家伙。前夜偷袭武邑不成,连魏辽也受了重伤,那些被郭破狄从城墙上扔下来的二十多个人不是重伤也是跌下来的时候死了,而这个家伙竟然完好无损。虽然武邑城墙不高,而且下面有听到金鼓声才铺垫在下面地稻草包,但是乱杀一阵,乱箭覆盖之下竟然连皮毛都没有伤到,真是怪异。他摇了摇头说道:“今夜你随程方至南门听从赵封调遣。正面是石生防守的地方,坚固难下,田城在会在正面强攻。”
“将军不信我能攻下城门?咳咳!”郭破狄说的太快,嘴里的饭呛地他猛烈的咳嗽起来,张定大笑起来,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说道:“田忌赛马,你便是我的上马,而南门便是石生的下驹。我让你攻南门,却是想要让你攻破城门,不是为了杀一个石生。”
“什么上马下驹的,我不懂,不过我听将军的就是了。”
“接着吃饭,从前锋营。抛矛营中挑选敢死之士随你前去赵封处,今夜他会配合于你。”张定看到冯良的身影在远处不停的游荡,仿佛是在寻找他,便匆匆的扔下郭破狄走了过去。郭破狄看到张定走了,这才又装了一碗饭菜,走了出去。
“我要百人随我攻城!吃饭吃的最多的给我站出来。”
不断有人随着郭破狄的喊声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他们一脸肃穆,仿佛早就等待着这个时刻。郭破狄手里还端着饭碗一边巡视,在一群正在吃饭的人群中,突然一脚将一个壮汉从人群中踢了出来,口中说道:“一会有酒有肉,跟不跟我?”
“又是攻城?”壮汉嘟囔了一句,“前天你把我给踢出来不让攻城,今天休想!”
“混蛋!那是魏辽一直要去,这才把你踢出,要不然今天你还能在这里吃饭?攻城百死一生,要是怕死就不要去了。”
“嘿嘿,”壮汉咧嘴一笑,跑了过来,眼中呈现出一股决绝,看着城墙骂道:“我全家数十口如今只剩下我与弟弟,全是拜羯胡所赐,就算死了,我也杀几个羯胡报仇!”
“混蛋,”郭破狄又是一脚提出,却因为壮汉一闪踢空,他咦了一声,说道:“跟我攻城,那么那么容易死的,给我试试他们的武艺。”
“嘿”壮汉对着郭破狄的吹嘘有些不屑一顾,闷声说道:“前夜......”
“这个羯奴石生,竟然用弓箭全面覆盖,今天夜里全给我带上小盾!还愣着干什么,去问问他们的队长校尉,看看这些人的战功如何,你再去比划两下,看看他们武艺如何。”
看着壮汉跑远,郭破狄这才回头方才站出来的数百人,不一会,他从里边将几十个不那么强壮的踢出来。他走着走着,眉头一拧,对着众人喊道:“独子出列!”
又是数十个人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郭破狄忽然快步走到人群之中,一把将一个汉子拽了出来,喝问到:“独子出列,你没有听到吗?”
“我不是独子!”汉子声音格外的平静。
“但是你的家人兄弟全死了,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给我出列!”
“这正是我要去的原因,我还有叔伯兄弟!”
“好!”郭破狄愣了好一会,这才说到。他一脚踢出,汉子同样一脚相迎。“砰砰”声中,两人迅速的攻守了几个会合,郭破狄点了点头,继续向着队伍的后面走去,所有的敢死之士都跟在他的后面,静静不言。
这rì的黄昏时分,石生站在城墙之上,欣赏着连续几个yīn天之后的第一个落rì。夕阳将天空之中的云彩都已经点燃,乞活的炊烟正在赤红的天空之下袅袅的升起,在城下缠mian了一天的羯人歌,鲜卑曲都已经停止。乞活的营寨已经前移到距离武邑很近,近的石生隐约能够看见乞活的大帐之前,几个人正围着一个年轻人对着武邑指指点点,仿佛在寻找首先攻打的地方。
“张定的器械已经完成了吧。”
没有人回答他。身边的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仿佛近在咫尺的乞活车盾营。营地上的器械林立。石生半张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场景,过了好一会才干声说道:“张定恐怕明rì便强攻了。”
“是,将军。”众人干巴巴的回应到。
“不。不是明天,”石生突然抓起旁边一个士兵的长矛,用矛尖指着张定的大帐,恶狠狠的对着石豪说道:“今天夜里,带着所有的骑兵,给我将哪里的人全部杀光,还有哪里”他用手指着车盾营的地方,恨声说道“给我全烧了。想要杀我石生,还要看看你张定命够不够长。”
“将军,是不是守城为上?”旁边的一个人建议到。骑兵还有四千人,若是一走,恐怕武邑不能支撑多少时间。
“哼哼,”石生冷笑着,“张定攻城器械已经准备齐全,想必又是一次夜袭。我等只要稳守城墙,张定必然无机可趁。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夜正好趁着张定夜攻,营中空虚还击。若是将他杀了,武邑之围自然就解了。”
“将军好计。”一众手下大拍马屁。石生看着这些人,恨不得一脚将他们全部踢到城下去。他哼了一声,看着周围众人都不吭声了这才说道:“西面校场布置好了么?”
“好了。”
“让那些鲜卑人全到哪里去。若是一旦不稳,一把火烧了。”
“将军不是说若是没有他们,武邑守不到十rì,为何现在却又要将他们全部都给杀了?”
“这两天鲜卑已大不稳,抽调守城的鲜卑士卒,竟然见到乞活不敢迎敌,向后推却。”石生冷哼两声,说道:“若是如此,还是让他们回归他们的大鲜卑山吧。”
“回归...大鲜卑山?”
“呛啷”一个被分派在这里防守乞活的鲜卑人在石生不远的地方侧耳倾听着石生的计划。当他听到“烧杀”的时候,心神一惊,手中的刀竟然掉了下来。
“谁?”石生一声大喝,手中的长矛狠狠的抛出,长矛直直的贯穿这个偷听他说话的鲜卑人。鲜血从鲜卑人的肚子流出,他徒劳的试图将自己的伤口捂住,向正在走来的石生等人哭泣求饶。石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只等到鲜血从鲜卑人的身躯中流光,这才说道:“就是这样回到他们的大鲜卑山。”(1)
城外的胡歌再次响起,不断的传入武邑城内,自从围城第二rì开始,城下的乞活攻击力度也增强了很多。武邑城四面被围,鲜卑人在惶恐不安中等待着他们未知的命运。他们昔rì跟随的小帅已经两天不见人影,而不断被抽调去守城的鲜卑人却鲜有回来的。到处都传言着羯胡因为鲜卑不稳而要屠杀鲜卑的消息。巡逻的羯人正在不断的斩杀那些散布流言的士卒,血淋淋的人头将鲜卑营地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段文鸯跟在校尉的后面,静静的在这一片压抑的气氛中前行。一队羯胡士卒迎面走来。
“你,”羯胡直指段文鸯,“过来!”
段牧的手紧紧握住长刀,段文鸯微微摇头,看了一眼校尉,然后向着羯胡走了过去。校尉连忙跟了过去,说道:“他只是我帐下一个小卒,若是有什么差池,还请说出来让我狠狠的教训他一番。”
羯胡手中的刀鞘狠狠的砸在段文鸯的身上,段文鸯佝偻着身子倒在地上。打人的羯胡仔细的看了段文鸯两眼,却又不敢相信的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是我一时眼花,总是觉得此人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此人到也硬气,见了我们国人竟然昂首挺胸,哼哼,下次让他小心点。”
校尉忙不迭的应了,羯人这才哼着前rì城外的羯人歌走了过去。段文鸯坐在地上,手摸着刚才被打的地方,对着校尉冷笑道:“这便是石勒的仁慈?昔rì我也曾被石虎尊为大兄,今rì却受到接着羯贼的侮辱。”
“少将军?这些国人......”
“国人?什么国人,贼人还差不多。”段文鸯吐了一口唾沫,从地上站起来,他微微佝偻着身体,免得被羯胡再次sāo扰,轻声说道:“哼哼,连挺直腰杆做人都不可得,你还算什么鲜卑子?”
“少将军,城中国人...羯胡很多,又有很多鲜卑人被调遣到城墙之上抵挡乞活攻城。城内的四门处羯胡布置了重兵把守,我们......”
段文鸯看着校尉,笑道:“羯胡现在不过一群惊弓之鸟,若是武邑城内大火一起,乞活在外攻,而我等作为内应,还能拿不下一个城门。废话少说,能有多少人跟随我们?”
“有三千多人。”
“三千人足够攻破武邑,羯胡辱我之仇,我今夜便还给石生。”
“乞活......”
“无论乞活如何,难道你等便在这里坐着等死不成。守城是死,反抗却未必死。辽河边的姑娘,或许还在等你回去,难道你想在这里为被羯胡充当肉盾,死也不能回到她的身边不成?”看着校尉的神情,段文鸯轻声说到。
校尉叹了一声,轻声称诺,向着一众队长走了过去。段文鸯跟在后面,脑子里边还回想着城下的鲜卑曲。
“清清辽水河,姑娘整嫁妆......”
辽水河边那个曾经戏水的姑娘,如今却早已经不知道沦落到了哪里。他心中突然一痛,抬头看向北方,秋风萧瑟,夕阳正红。
一队羯胡忽然呼啸着闯入了鲜卑军营,嘶声大喝:“石大将军令,所有鲜卑前往西校场,违令者斩!”
“所有鲜卑前往西教场,违令者斩!”
声音在鲜卑人的营地上空盘旋,段文鸯心中一惊。
注释(1),大鲜卑山据说是鲜卑人的发源地,是鲜卑人死后魂魄前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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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本书扑肯定是仆定了,我决定让他仆的更华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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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 云收雨歇,天色微蓝(2)
第二节
在缠mian鲜的卑曲中,大火在武邑城中猛然点燃,火光将刚刚入夜地大地照耀地一片通红,城墙上混乱地人影衬着火光在乞活地眼中格外地明显。冯良站在武邑城下,脸sè兴奋的看着城中冒起的浓烟,语无伦次的说道:“鲜卑,鲜卑人。”
“不可慌张,按计划行事。命张庆等候命令。”张定平静地说道,不顾身边的众将有些兴奋的神情,他一次次地重复着命令:“两刻之后,赵封与程方强攻南门,田城强攻东门,刘建牵制攻击北门。放开西门攻羯胡逃窜。”
“文鸯是否在城内?”段匹磾脸sè兴奋与忧心交杂,他看了一眼有些平静地张定,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要一攻而克,不可纠缠。这次倾尽全力,不可寄希望于偶然之上。”张定平静地看着众人。他很希望段文鸯此刻正在武邑城内,但是他不可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上面。石生狡猾jiān诈,乞活却损伤不起。他看着身边有些激动的面孔,猛然提高声音,厉声喝道:“此战,不破不归!”
鲜卑曲伴随着武邑内的喊杀声依然在城外回荡,乞活静静的依靠着黑夜接近着武邑的城墙,攻城器械是用车盾改装的云梯,在武邑这种没有护城河的地方正好适用。身在武邑南门的郭破狄用木板护住全身,将自己简单的绑扎在云梯之上。篝火已经完全熄灭,遮掩着车盾前进声音的鲜卑曲以及城内的喊杀声依然悠悠杨杨的传来,他站在这个旷野之中的高处,映着火光,已经能够看到城头之上的羯胡惶恐乱走的身影。
试探的乱箭从城头shè了过来,一个乞活从云梯之上跌落下去,惨叫声引起了城头羯胡的注意。又一轮的乱箭覆盖过来,凄厉的报jǐng声在武邑城头响起,缠mian的曲调瞬间被战鼓声淹没。
城东猛然明亮,郭破狄仿佛看到火光在张定的身边轰然点燃。一张张已经逝去袍泽的面孔站在那面“平东将军张”的大旗的旁边,呼喝着上前冲杀,他不由得跟着他们,纵声高喝:“乞活~无敌!”
“乞活~无敌!”荒野之中,无数的乞活在回应着,武邑在呼喊声中微微颤栗。
“轰!”大地猛然的颤抖着,五架弩车与弓手营的长箭伴随着呼啸声,向着武邑喷洒过去。密集的长箭与羯胡的还击在空中相互撞击,云梯上的乞活不断的从上面跌落下来。长箭如同冰雹一般敲打在被车盾遮掩的乞活头上,“砰砰”之声不绝于耳。羯胡的强弓劲弩不时的穿过车盾,在乞活的身上撕去血肉。受伤的乞活哀嚎着倒在地上,而他们的袍泽疯狂的推动着大车,来不及看他们最后一眼,随即,他们便失去了大车的掩护,瞬间被箭雨淹没。
车盾猛然停止前进。云梯上的郭破狄一刀将身上的细绳割断,从云梯上跳到城墙之内。刚一站定,他左手一杨,一只长箭从木盾上穿过,带起了他侧腹一片血肉,一柄胡刀趁他喘息未定就砍了过来。“嘿!”郭破狄大吼一声,一刀将胡刀荡开,向前走了一步,将胡刀的主人砍翻,旋即向后退了一步,砍死了一个向着云梯冲去的羯胡。一柄长刀猛然砍在他的盔甲上,他怒吼一声,旋转身体,一刀将这个羯胡砍翻,他喘息着退守到在云梯的旁边。
五个羯胡再次冲来,他们试图将这个步步杀人的乞活砍死在他们的刀下。郭破狄的小盾猛然向前一扫,两个羯胡的刀被他打的飞了出去,接着向前半步闪开砍来的一刀,一个羯胡惨叫着倒在他的刀下,但此刻剩下的一柄胡刀,正呼啸的向着他的头颈砍了过来。他避无可避,怒目而视。
长刀猛然一软,一柄短矛带着一串鲜血从长刀的主人身崩裂出来。郭破狄回首一看,中午跟他比划了两着的壮汉正从向他走过来,壮汉用背将他有些趔趄身体支撑起来,问道:“如何?”
“死不了!嘿嘿。盾牌!”不等声音落下,尖啸声从黑夜之中覆盖下来。一只长箭狠狠的扎在郭破狄的大腿之上,他一把折断,长刀飞出,正穿过shè箭羯胡的胸膛。
“死战!不破不归!”
武邑的城头的混战在东南北三门同时蔓延开来。登上城头的乞活在羯胡不分敌我的乱箭之下艰难的向着城墙的两侧扩展,而城下的乞活冒着滚石与擂木,沿着云梯攀延而上。
“死战!不破不归!”
武邑城上,战火正急。
“南门,杀出南门!”
段文鸯的全身被血,如同被从血海之中捞出来一般,跟在他身边的校尉则一脸的惧sè。他的两旁,石豪的骑兵正在不断的冲入冲出,丧失了坐骑的部下,正在试图用身体将羯胡从马上拉下来。而其他的两千人鲜卑人则在一片混乱当中,面sè惊恐试图躲向四周的民房。
他们是城中五千多鲜卑人的幸存者,他们是在段文鸯的胁持之下反叛而生存下来的幸存者。武邑城内在其他的近四千鲜卑人,此刻不是在城墙上与乞活争夺着最后的生还机会,便是已经葬身在西校场的火海之中。当段文鸯距离西校场只有数百步之时,浓浓的硫磺味猛然让他惊觉。他一刀将一个掠过他身边的羯骑砍倒,随即翻身上马,向着校外面奔驰而出,纵声高喝:“后退,后退,杀了石生,石生yù烧尽鲜卑!”
大喝声中,他纵马向着羯骑迎了上去,他的亲兵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剩下的鲜卑人疯狂向前涌动,一股硝烟从校场之中冒起,大火瞬间吞没了后面的人。
段文鸯一马当先,向着羯胡冲了过去。即便他手中的长刀没有往rì的长枪那么顺手,但是两侧的羯胡依然望风披靡。跟在他身后的壮士不断的翻身上马,不一时,他的身后,便有了数十骑士跟随。
“南门,杀出南门!”
这两rì,南门外的鲜卑曲与鲜卑人的呼喝声还在耳边。他深信,兄长肯定在那边。马匹在他的cāo控之下,猛然人立而起,随即向着南门冲杀过去。转过一个街道,一列列的羯胡骑兵在他眼前展开。段文鸯勒住马匹,火光将他的身影静静的投shè在羯胡骑兵头上。石豪隐在人群之中,向着段文鸯喊道:“段兄,中山公(石虎)rìrì念你,你还是随我一同去襄国吧。”
“是谁告诉你我在武邑城内?”段文鸯长刀平平的执在胸口,温声问道。
石豪哈哈大笑,一个人被扔在了两军阵前。段文鸯看了一眼,却是武邑城内的一个小帅,他疑惑的看了一眼,哈哈笑道:“不管谁告诉你的,现下已经无所谓了。既然你我在这里相见,便是不死不散,石豪,纳命来!”
长刀一举,段文鸯猛然一夹坐骑。坐骑猛然一阵嘶鸣,随即向着羯胡大军冲了过去。石豪目瞪口呆的看着段文鸯单人匹马的冲锋而来,他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口中喊道:“你我同是胡人,中山公rìrì想念大兄(结拜兄长),怎能为了晋人而自相残杀。”
段文鸯一刀将站在前面的羯胡砍死,顺手抢过一把长枪,手中的长刀向着石豪砸了过去。长枪一圈,将四周的羯胡扫下马来,高声骂道:“石虎这个羯贼,无rì不掳掠残杀。我段文鸯大好男儿,岂能与这种贼人为伍,我恨不能生吃了他。”
长枪一圈,他再次高声纵呼:“南门,杀出武邑,回归辽水。”
亲兵们一声呐喊,数十匹战马纵入羯胡群中,后面的亲兵跟在他们的后面,立刻冲向羯人骑兵。石豪长长的呼啸一声,羯人骑兵动了起来,狭窄的武邑城市立刻成为血腥的搅肉机,鲜血在这座晋人建筑的但晋人已经寥寥无几的城镇之中瞬间流淌开来。
段文鸯一手将一个掠过身边的羯胡从马上拉了过来,在羯胡的惨叫声中,挂在羯胡腰中的弓箭已经在他手中张开。他冷冷的看着正在人群之中向后退避的石豪,右手一松。利箭呼啸着直奔石豪,石豪尖叫一声,从马上跌落。段文鸯长枪一卷,身边的亲卫纵声高喝:“石豪已死,跟我冲杀!”
长枪再次杀入羯胡从中,向着已经被隔断的亲兵们冲杀过去。当石豪被亲兵从地上狼狈的拉起来的时候,段文鸯已经会合他的亲兵。在被重新扶到马匹上的石豪的怒声之下,羯胡将鲜卑人牢牢的隔断在狭窄的长街。不时有羯胡骑兵纵马冲入鲜卑人群之中,肆意杀戮,从另一侧杀出。段文鸯阻拦着,试图将已经被冲散的鲜卑人聚拢在一起。石豪勃然大怒,一声声令下,长箭向着鲜卑人覆盖过来。
“不破不归!”冲天的吼声伴随着杀伐声音从武邑的四周传了过来。石豪脸sè惊变,段文鸯哈哈大笑,他再起扬起长枪,纵声高呼:“南门,杀出南门!回归辽水”
大火,正在向着民房席卷而来。鲜卑人正在血火之中杀向辽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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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放心,仆街是仆街,但是不会太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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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 云收雨歇,天色微蓝(3)
第三节
“田城,你亲自给我带人冲杀!”
“于英,车盾营全力撞击城门,不论伤亡如何,我今夜只要武邑。”
越过夜幕,张定仿佛能够看到站在城墙之上的石生,正在肆意的向他挑衅。城头上胶着的战况,让他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武邑城东门在石生的亲自坐镇之下,仿佛一块磐石一般不可动摇。攻击东门的死士已经全部躺倒在武邑城头,但是城头却依然只有小小的几个立足点,想要占领并打开城门,几乎成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望车已经十分的靠前,不时有炫耀的羯胡长箭在他的前面跌落,张定已经在暗自盘算若是今夜不能攻克武邑的情况。是退兵自保,还是依然围着武邑,试图将孔苌的援军击退。他摇摇头,孔苌的手下多是羌氐,战斗力比石生的鲜卑羯胡联军要高很多。若是一个不慎,恐怕伏击孔苌不成,则变成了被孔苌与石生夹击。
“让刘建冯良再次加快攻击,莫让羯胡支援其他两门。”他遮掩着自己的焦虑,微微平静了一下语气下令。随即又向着一侧的王平问道:“南门情况如何?”
“乐陵人跟在郭破狄之后,已经向着南门城楼冲杀过去。将军暂时休憩一下,或许就有好消息传来。”王平看着张定故作平静的背后的紧张,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不,我就站在这里。”张定轻轻摇头,扶着望车的栏杆,向战场望去。火光将他的周边照耀的如同白昼。张定笔直地站在乞活旗帜的下面,眼睛盯着石生地方向。他的四周,乞活们奋不顾身的向前冲杀,一个接着一个向着城头爬去,撞击城门的闷响夹杂着兵器的撞击以及乞活的惨叫声,在张定的脑海之中不断回旋、回响。
“死!”一个乞活应声而倒,石生向着四周的羯胡笑了一笑,强弓再次张满,眼睛如同饿狼一般寻找着战场之上最为勇猛的乞活。这些不畏死亡的乞活不断的拥上城墙补充已经打开的缺口。即便几次乱箭覆盖,也不能让他们退后半分。前面的乞活死了,就是后面袍泽的盾牌,他们相互遮掩着,不断的试图在这一段城墙立稳脚跟。鲜血浇灌在土质的城墙之上,让城墙变的更加湿滑。
一个盾牌从云梯上伸了上来,一声大吼,田城带着十几个亲卫跳上城墙。他一手拿着小盾,一手拿着长刀,越过正在混战的人群,向着城门石生冲杀而来。乞活士气一振,羯胡再次被冲杀的向后退却。
“砰~砰!”
城下的撞车正在艰难的向前撞击着城门,城上的滚石擂木不断的砸下,将乞活的攻势遏制。田城看着还有数百步之遥的城门,高声狂呼:“杀了石生,不破不归~”
“嗖”长箭从正前方破空而至,田城微微一侧,一团血肉臂长箭从肩膀之上带走。他右手的长刀再一次砍向一个羯胡,然后倒退半步,从地上捡起一柄长矛,向着发箭的石生抛了过去。长矛在半道力竭,直入羯胡从中,两个羯胡惨叫哭叫,瞬间淹没在脚步之中。
“后排,抛矛!”高喝声中,数十柄长矛越过前面的混战,向着羯胡的后方抛了过去。在狭长的城墙之上,被抛矛激怒了的羯胡后队一阵高喊。“轰~”乱箭再一次笼罩了整个混战的城墙。
“统领!”
几个侥幸躲过的乞活用小小的盾牌遮挡在前面,从几个乞活士兵的身下将田城拉了出来。田城浑身是血,他死死的盯着那个身在城门之上的狰狞面孔,随手抓起一个羯胡的尸体当作盾牌,再次向前冲去。从云梯爬上来的乞活,依然跟在他的后面。石生一阵阵冷笑,他高举起手,身后的羯胡的弓箭再次张满。忽然响起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从城南响起,石生转头望去,脸sè大变。
“弃城,杀出西门!”
在羯胡散乱无力的箭雨中,石生的声音宛如仙音。
欢呼声在武邑城南忽然炸向,撞车终于趁着城头混战无力顾及之时,踩着先行的的战友将城门撞开。城头的羯胡闻听欢呼声,立刻丢下城头试图将乐陵人阻挡在城门处。欢快的鼓声在大旗之下猛然响起,五斗米信众在一阵阵的“道尊庇护”的呐喊声中进入了武邑这个晋人建造的却拒绝为晋人敞开的城市。
郭破狄被欢呼声惊醒。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看看城上的情况。他的身下是一个鲜卑人,而鲜卑人枕着一个乞活。他的袍泽则与一个羯胡倒在一起,长刀相互贯穿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眼睛同时向着对方怒睁,仿佛灵魂依然在博杀。一个羯胡艰难的向远方爬着,不断的用羯胡呼喊着什么,郭破狄用一柄长矛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他看着那双鲜血之中褐黄的眼睛,忽然问道:“想活吗?”
“呜~呜,”羯胡恐惧的看着他,含混不清的应着:“饶了我。”
“饶了你!好,”郭破狄长矛猛然向着羯胡扎了过去,他哈哈笑着,声音却比哭还要难听几倍:“我父我母被谁饶过,我儿我妻又被谁饶过。你等杀我全家捕我入牢的时候,可曾想到今rì。哈哈!”
悲笑声中,羯胡的鲜血飞溅而起,散溅在了他的脸上,郭破狄恍然不觉。
“啊~呀!”他横刀胸前,仰天长吼。艰难的向着厮杀处走了两步,便趔趄着倒下。
要回辽水了,在南门狂暴的欢呼声中的段文鸯再次纵马冲入羯胡的骑兵当中,试图死死的将羯胡拖在原地。不一刻,五斗米信众高声欢呼向着混战之地不分敌我的杀了过来。鲜卑人猝不及防,与羯胡骑兵一起向着城内退却过去。
“呜~”羯胡趁着鲜卑人与五斗米残杀的同时,瞬间脱离,石豪看了一眼已经洞开的南门,一声怒骂,带着羯胡骑兵向着正在进城的五斗米信众再次急奔而来。羯胡骑兵瞬间将五斗米信众拦腰截断。两侧的信众先是死命的还击,但是当石豪再次带着两千多人杀过回来的时候,还在城门口的五斗米道信众首先崩溃,向着正在向前的大军溃逃而来。火把将赵封的面孔招摇的通红,他死死的盯着那些溃散的身影,还有后面跟着冲出的羯胡骑兵,身体微微颤抖着,高声喝道:“乱冲防线者,杀无赦!”
从他的身后,散乱的shè出了数十只利箭,所有的五斗米道信众都恐慌的看着正在被羯胡追杀的同伴。羯胡骑兵呼啸着将那些溃卒踩踏在脚下,直直的撞入乐陵五斗米道的大军之中。赵封看了一眼同样脸sè苍白的谭知以及不知所措的乐陵将领。一声令下,众亲兵向大军之中散开,“懦弱之人,道尊弃之”的呼声在人群之中传播开来。向后退散的五斗米大军微微迟疑,随即跟在那些亲兵的后面向前冲去。
羯胡骑兵陷入了泥潭,石豪望着对面的大旗,转身向着城门冲杀过去。高速的骑兵将正在城门口与来援的羯胡混战的乐陵军队再次冲开,直接纵入城去。武邑城已经笼罩在一片大火之中,石生显然不想给乞活留下一个完好的武邑,大火沿着民房不断的向着四处蔓延,那些被羯胡从各地掳来的仕女与晋人壮丁在街道上乱走,试图逃生。石豪的骑兵不管不顾,将这些奴隶踩踏在黄土之中。
一队石生的亲卫在石生的府邸前面拦住了石豪。同时带来了石生的命令。亲卫一边斩杀着那些试图逃出府邸的石生的侍妾,一边对石豪说道:“将军命令你全军向东冲杀,务必斩杀张定。”
“什么?”石豪以为自己的耳朵有了问题,此刻依靠自己这些人马向东冲杀,斩杀张定?难道是让自己送死不成?
“让开!”石豪一把将那个亲卫首领踢开。“让将军亲自说给我听。”
“因你清剿鲜卑人不力,导致乞活趁乱攻入武邑。现在将军令你攻击乞活,拖延追兵,将功赎罪。”亲兵寸步不让,死死的挡在石豪的前面。
石豪狂怒拔刀,一刀将那个亲卫砍死,他呼啸一声,纵入石生的房屋之内,将房屋内的所有人尽数砍死,然后拨转马头,向着西门疾驰而去。后面的骑兵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打马跟在他的后面。他的后面,是从各个地方败退下来狂奔的数千溃卒。被石豪的逃窜所累,整个武邑的羯胡都无序的向着西门败退,夹杂其中的的石生看着石豪远去的背影,放声大骂。
“乞活~”一声长长的惊叫,随即便是大地猛然在振动,两千乞活骑兵跟随在张庆的身后,猛然插入蜂拥出城的羯胡队列之中,骑枪的将队列中间的数百步生生的撕裂。随即在不远的地方圈马回身,再次策马向羯胡冲锋而来。石生不敢停留,趁着张庆掉转马头的空隙,打马向着石豪的骑兵狂追而去。
“石豪,你敢弃我而逃?”石生追上石豪,手中的皮鞭在一次抽打下去。石豪手上青筋爆起,他看了看后面,乞活骑兵正在向着石生逃亡的方向追击了过来,他咬牙说道:“乞活追上来了,将军跟我来。”
在石豪的吩咐下,骑兵呼啸着向乞活迎了上去,石生与与石豪两人落荒而逃。在两三次的阻截之后,武邑已经渐渐的抛在他们的身后,没有火光的映shè,黑夜之中石生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石豪的影子以及听到两人马匹的奔驰声音。石豪猛然停了下来,石生拉住马匹,猛然听到石豪轻声说道:“将军,就这里了。”
石生一惊,回首正好看到一抹寒光向着他的头颈砍来。
“石豪,你敢......”愤怒的斥责声嘎然而止。鲜血从石生的脖子上猛喷出来,喷在石豪的脸上,石豪用衣襟抹了一下,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向着四周看了一看,向着襄国纵马而走。
石生,这个跟随石勒在河北大地呼风唤雨、残杀晋人的羯胡,这个在张定来的那个历史上还会活上十几年,并且依然会大掳仕女,残杀晋人的羯胡,此刻在这个yīn冷cháo湿的夜晚,如同那些被他残杀的晋人一样,躺卧在黄土之上。一只秃鹫从黑暗的天空中飞扑而下,卷起诺大的尘土。尘土连同夜sè,将这个掳掠仕女,残害的晋人的羯胡包裹起来,不复再见。
一只本不可能出现的蝴蝶在这个深秋翩翩舞动,张定进入硝烟渐熄的武邑城,此时云曦初开,天sè微明。
有汉522年十月二十七rì夜,张定克武邑。石赵大将石生出城后被乱兵所杀,石豪亡奔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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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还有最后一点点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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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歌声未落,虎狼出迎
尾声 歌声未落,虎狼出迎
武邑城外,万余羯胡骑兵在武邑城破之后三rì呼啸而来。接到消息的乞活众人,早已登上已经残破的武邑西门。张定站在城墙之上远远望去,对面的羯胡大旗之上染满了鲜血,为首的羯人鹰鼻深目,面sèyīn冷,正静静的向着武邑走来。羯胡在一箭之外忽然停住,死死的盯着城墙之上的张定,犹如一头野兽等待时机。跟在身后的段匹磾轻声惊呼:“石虎!”
张定心头猛然惊跳,回头看看身边众人有些畏惧的神情,长声喝道:“石季龙,你来的何其晚也,让我等的万分焦急。”
对面的石虎同样一惊,随即怪笑了一声,一只强弓出现在他的手中,长箭直直的对准张定。张定脸sè微微一变,两只大盾树在他的身前。长箭呼啸着直奔张定而来,“砰”的一声闷响,长箭在风中深深的刺入张定身前的女墙之上。石虎收弓说道:“渤海张定,我记住了。”
话音未落,他面sè惊变,从马上向后翻去。留在原地的马匹一声嘶鸣,被数只长箭shè杀在当场。石虎面sè狰狞的从地上站起,藏在赶来的羯胡身后。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石虎的眼中,怒声喝道:“石虎,欺我无人呼?”
“大兄?”石虎向后退去,看着城头的段文鸯高声喊道:“大兄何不随我同去襄国,黄金美女,任由大兄享用。”
“呸!石生已死,下一个便是你这贼寇。”段文鸯当然不知石生的消息,但他随口说出的话,却让没有石生消息的石虎脸sè愈发狰狞。
“今rì之仇,自当十倍报之,”重新骑上战马的石虎向后退去,从羯胡骑兵的后面,一队队衣衫褴褛的晋人被拉了出来。石虎哈哈大笑:“张定,你不是自称仁义吗?何不出兵解救这些晋人。这些人是武邑附近的居民,被我掳来,我暂且坐在武邑城下,rìrì烹食两脚羊,你能耐我何?”
张定只觉得呼吸不能延续,心脏仿佛要爆炸出来。他看向冯良王平,但两人皆摇头,赵封虽然目光之中充满愤怒,但是却长声叹息。张定心中一凉,攻破武邑之后,三方合军的伍万五千人还余下四万人,还可一战。但竟然被石虎万人气势所慑。
“于英、程方、田城,张庆,领本部从一侧出城,乐陵军也异同前往。赵封领河间军守城!”他冷冷的看了众人一眼,下令到。“千里远袭,必然疲劳异常,石虎暴虐异常,但也并非百战百胜。给我准备接战”
“还是我代将军出城。将军暂且坐镇城中。”赵封摇头阻止了张定的冒险。“列阵迎羯胡,封也可胜任。既然将军愿以攻代守,赵封自当以为前驱。”
张定点了点头,他信任赵封,就如同信任自己的臂膀一样。他轻轻的赵封的耳边说道:“出城之后,以守势向前,石虎轻来,想来是试探我等虚实,只需列强兵前迎,我想石虎也不敢轻兵冒险。”
看着赵封点头应命而去,抬头正看看到段文鸯一脸渴望的看着他。他点了点头:“文鸯兄整顿人马,一会也许需要文鸯兄支援仲廉。”
在着丁的命令下,乞活士卒们再次准备整装出发。张定看着赵封带着乞活出了城门,便再次站上城头,看着正在肆意侮辱晋人仕女的羯胡,唇齿轻轻颤栗着高声说到:“这些人已知必死,却不知反抗。为尔等人面狼之食,又有何趣。”他声音猛然提高,厉声喝道:“凡我乞活,早忘生死之念。你要执意寻死,我便应你!今rì武邑城下,便是你石虎丧命之时。”
石虎哈哈大笑,他一把将一个掳掠的女子压在身下。一众羯胡高声叫好,纷纷对这武邑城头坐出各种侮辱的动作。张定不看不闻,犹如这些只是幻影一般。只是忍耐让时间变的愈发的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张定才看到赵封的旗帜出现在西城的一侧。看到乞活的旗帜从一侧出现,羯胡队列之中一阵慌乱,石虎一刀将身下的女子砍死,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两下,向着城头看去。
乞活阵势依然不急不徐向前,赵封的心中忐忑不安。看起来近三万人的队列,其实虚弱无比。乐陵五斗米道的军队明显是只能够趁胜追击的军队,而乞活则有些疲惫不堪。若是真的接战了,胜负很难预料,即便胜了,乞活恐怕也要死伤殆尽。他向着城头的张定看了一眼,张定依然站在旗帜下面,毫无动静,旗帜传来的命令,依然是向前徐徐相迫,毫无变化。
石虎看着逼近的三万大军,脸sè微微变了几变,终于放声笑道:“好!果然不同常人,我今rì来的匆忙,只为看看杀死石生者为何人。来rì必然带领足够兵力,还报石生之仇!”
“哈哈,”张定放声大笑:“不必你来,来rì我自当前去襄国。昔rì我晋人拜你所赐,来rì必将百倍还报!”
两人的眼光再次接触,一个犹如嘴角犹带血腥、择人而食的野兽,一个宛如已无退路,只能以死相搏的猎人。眼光纠缠半刻后,羯胡的号角声响起,羯胡腾起的烟尘迅速的向西而去,营地之上只留下了被杀的壮丁以及被yín辱的女子。扎营的鼓声逐渐响起,大军在野外停了下来。王平、段匹磾围了上来,询问张定如何得知石虎虚张声势?
后背汗水再初冬的冷风之中一片冰凉,张定有些力乏的身体有些摇摇晃晃。冯良从后面走过来,让张定微微依靠着他。张定这才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并州至此,千里迢迢,石虎能在今rì赶到,必然rì夜奔驰,人困马乏。”
张定却不知道,这不过是错误的分析得到了正确的结果。石虎在并州的战事已经接近结束,他能够出现在武邑,是因为石勒快速调遣他接手在祖逖攻击之下不断后退的河南战场。祖逖在河南不断的凝集各路晋人豪强,实力大增,让石勒恐慌不已。在石勒心中,祖逖这样具有号召力以及部下想要死战还乡的才是根本大敌,张定不过是那种旋起旋灭的豪强之流。石虎不敢怠慢,急速上路。在路途之上,就接到了石生的求援信,因此带着千余亲兵在四周搜刮之下拼凑出来一万人向着武邑奔来。虽然在后面接到了武邑已破的消息,但是石虎xìng情残暴,为人yīn狠坚忍,他不顾搜刮到的羯胡人心惶惶坚持要到武邑。当张定摆出一付死战的架式之后,在没有胜算之下,石虎也不得不退却。
同rì,围攻厌次的孔苌听到武邑石生战死的消息,立刻携带原本援助武邑的大军向西收缩,免得被冀东联军各个击破。此时,冀东的河间、渤海、乐陵厌次等地方已经连接成片,在石生败死消息刺激之下,被石勒大军封锁在河北的流民向着冀东疯狂涌动。五rì后,张定将武邑所获除粮食外的金银珠宝平分给参与攻城的乐陵河间以及部下,随即以赵封为武邑太守,掌管武邑防守、收拢转送流民等事务。同rì,张定发渤海武邑豪强之众,以外姓之兵充实乞活,移其亲属至望平堡居住,以豪强同姓之兵以程方为首支援段氏兄弟北上。
在一片雪雨之中,张定回军渤海,漫长的行军队列之中,除了跟随他回到渤海的队伍以及需要训练的队伍之外,还有数千跟随他一起出了渤海,却不能再看到渤海的袍泽。悲伤“牵魂引”跟随着队伍向前缓慢的行进着,而目的地渤海,等待他接应祖逖北伐的祖焕与等待张定践诺言的张道诚早已望眼yù穿。他站在望车之上,看到雪花从天空中落下,逐渐融入大地而不复再见。张定听着悲伤的牵魂引,忍不住高歌起来。
“
生逢匈奴兮,死逢羯乱
执戈而起兮,不愿向南
以我文智兮,护我田园
以我武勇兮,驱虏败还
北风苦寒兮,雪水冰寒
yù还故园兮,枕戈待旦
仆卧疆场兮,挥戈犹酣
生死同衣兮,辗转相伴
生不安乐兮,死望家园
若不归家兮,又有何欢
执楫而击兮,誓于江上
胡虏不靖兮,如水不返
”
运送伤员的车子之中,一个人除了人头之外全身都包裹在布里。这个时候,忽然向着旁边的一个人问道:“是谁唱得这么难听?”
“郭破狄,你竟然听不出将军的声音?”
“什么...将军竟然会...”
“这有什么,比这难听的,我都听过。”
“......”
在牵魂引的歌声与郭破狄的笑声中,大军在一片苍茫之中孤独的前行。
第一卷《牵魂引》完。
第二卷《蹈浪歌》。在渤海的内忧外患之中,乞活军沿着大河上下奋战的苦难与豪情,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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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修整两天,查一些资料与构思一下下面的情节。大家暂且谅解一番。
大家可能没有地图,我这里也不能上传。乐陵是在当时的黄河入海口。河间渤海,大家按照三国的地图就可以找到。石勒占据冀州之后,治所在冀县,与渤海与河间隔着武邑。冀县再过去,大约与到河间相同的距离就是襄国。襄国是石勒的起家地。不过石勒本身以及他的大军,在邺城以及黄河上。
我在文中大概讲过,这个时候的石勒,外实内空,而且兵力分散。石勒在南边与祖逖在大河之上缠斗,西面防备匈奴赵的进攻,北面与鲜卑缠斗。因此每次出兵不会太多,根据史料,石勒攻击幽州以及厌次的时候,每次出兵四万步骑。因此才有主角的活路,不过下一章,河北局势会大变,石勒的政治攻势与军事攻势会同步展开。
不说了,我要好好构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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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莽莽苍原,世事多艰(1)
第一章 莽莽苍原,世事多艰
第一节
大雪在河北大地上尽情的飞舞,一群不足百人的小规模流民正在大雪之中艰难地穿越一片稀疏的树林。一个走在最后的老者踉跄着倒在雪地之中,不复再起。走在他前面的孩子猛然一声惊叫,随即整个队伍都停下了脚步,向后面围拢过来。他们地眼睛之中不尽是悲痛,或许这些年来不断地亲人的死亡早已让他们心如死灰。
“不,不要!”孩子哭泣着,试图将老者挡在自己地身后。
“今rì之仇,全拜司马氏与胡人所赐,但凡有一人幸存,千万告诫子孙,莫要忘记今rì之事。”为首的中年轻声说着,众人皆默默的闭上眼睛,不忍看接下来的一幕惨剧。
“不,不要!祖父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孩子固执的挡在前面,试图将他的祖父保护下来。
“祖父已经去了,乖,过来。莫要挡住叔伯们。”一个青年将孩子拉了过去。青年死死地遮住小孩子地眼睛。从并州出发的两百多人还活着的此刻都站在这片雪地之中。余下的不是被羯胡杀死,便是饥饿而亡。青年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前面,不知还有多远,才能够到达渤海--这个传说中河北晋人最后的庇护地。
“砰!”身边的一棵树随着声音,猛然跌落下无数的积雪。积雪将围着老者的众人砸醒,为首的中年惊呼一声,带着众人乱哄哄的半伏在地上。他向着旁边的那颗树看去,一只长箭,正直直的扎在树干之上。
“是谁?”中年人鼓起勇气喊道,shè箭的人看来并没有恶意,想来不是羯胡。他迟疑了一会便站起来,手中紧握着仿照乞活而制的短矛。四周大雪纷飞,寂静无声。中年人狐疑的看了半晌,突然一阵马蹄声从前方传了过来,树上的积雪在马匹声音中纷纷落下。他面sè惊变,难道又是羯胡掳掠?
一个白衣骑士在众人的恐慌之中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中年人用尽气力压制住恐惧没有让让自己将短矛投掷出去。行的近了,众人才看清楚骑士包裹在白衣中的晋人面孔,不由得稍稍有些安心。骑士看了他们一眼,哦了一声,随即向着中年人问道:“从何处来?是否前往渤海?”
“啊!”一众人脸sè惊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快说,我等奉将军之命在此地巡查,不能多加耽搁。若非投靠渤海,难道是羯胡的探子不成?”
“将军?”中年人喜声说道,“难道是身在渤海的平东将军张定?”
白衣人咧嘴一笑,点头称是。中年面sè悲喜交加,只是愣愣地看着白衣骑士。直到白衣骑士按耐不住想要发作的时候,突然转身冲向人群,一把抱住已经冻僵了的老者身体,手舞足蹈的喊着:“父亲,父亲,我等到了渤海,我等到了渤海,哈哈,父亲......父亲......呜~”
兴奋的喊声逐渐变成了呜咽声,躲藏在后面的流民从树后面慢慢的加入进来。中年人抱着老者的身体,走到骑士面前,猛然跪下,呜咽不止。
“起来,”白衣骑士看着面前呜咽的流民,猛然一拉坐下的马匹,马匹一声嘶鸣,打断了众人的哭泣。趁着流民们哭泣停息的一刻,他大声喝道:“起来,乞活不纳哭泣之人,只纳宁为黄土、不为羯食之士。给我站起来,跟着我走!”他一手将一个装食物的包袱向中年人扔过去,看到中年人又要再次跪下,再次严声的喝止,随后一拉马匹,一把将中年人怀中的老者身体夺了过来,向着东边慢慢的走去。
中年人愣了一下,随即带着一行人跟了上去,雪地上的一行行脚印,还有心酸与苦难,随即被风雪抹平。
渤海,张定几乎动员了所有的力量,才将这些流民暂时安置在渤海城墙之下。虽然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衣单食缺的流民不断的死亡,但是此刻在渤海城下已经是拥挤不堪。张定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公孙兰带着她的那些女兵们正在向流民分发着食物。这个即将要做他新娘的女子,在走过的路上,时时听到“天女”的赞誉。他的身边,是被张定以即将举办婚礼为由而从武邑调回的赵封以及冯齐单等人。亲兵将四周的人都屏退的远远的,这一段城墙之上,只留下四个人在轻声的说话。
“我今生也不曾见过如此多的人,或许当rì临淄的呵气成云、挥汗成雨也不过如此吧。”赵封看着下面的人口,面上布满了喜sè。
张定有些哭笑不得,城墙下只有近三万人,还“呵气成云、挥汗成雨”?何况,就是这么一点人,渤海现在已经有些负担不起了。被羯胡逼迫的无路可走的流民,趁着冬天在雪中来到渤海,让渤海的安置与粮食都陷入了重重危急。
“流民rì多,粮草rì少,诸位可有良策让我乞活不受粮草所制?若是没有良策,我等只能暂停着流流民。”张定叹了一口气说道。停止主动招揽,也不能减少人口的流入。不比其他时间,冬天让四处流落的晋人更加艰难,因此也流入的速度也愈发加快。
“将军,虽然我等粮草紧缺,但怎能拒民于外?”赵封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定,这难道就是一向标榜仁义的张定,他看着张定认真的脸sè,问道:“豪强处也无粮吗?”
“若是还有,我岂能如此做!”张定艰难的说道,他有些良心不安,但是却没有办法。若是继续这些涌入,只怕渤海将要崩溃。但若不招揽,他们留在羯胡控制之下,过一个冬天,只怕又要少很多很多的人。石勒作为一个依靠赋税来生活的山大王,虽然不复是当年那个以掳掠过活的小马贼,因而听从了汉jiān张宾的建议颁布了一系列的安民措施。但是那些小马贼与羯胡还是同他当年一样,掳掠晋人。羯胡踪迹所过之处,晋人无不家破人亡。若是张定拒绝接纳,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死于这个冬天。
“既然我们与祖豫州有约,能否借上一些。”赵封不死心的问道。
“这便是我召你回渤海的原因。我军无水军,无法沿河而上,若是等到祖豫州粮草过河,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当下,当下!”张定的声音猛然提高,向着几个人猛然问道:“当下该当如何?”
赵封一阵语塞,过了半晌,他才轻轻的说道:“没有粮草,难道要同张庆一般吃人面狼不成?”
张定嘴角咧了一咧,这个书呆子竟然有如此变化,想吃人面狼,那也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行。他也无暇嘲笑赵封,问道:“如今危急之刻,这些气急之语说说也就罢了。羯胡处有粮,只怕我等无力取得。青州曹嶷处有粮,但曹嶷却有兵近十万。江左有粮,但我等在朝中毫无助力,无法获得。祖豫州处有粮,但我军却无水军。海中有鱼可食,但渔民匮乏。仲廉可有良策?”
看赵封被他一口气说的有些眩晕,他转头看向冯良、齐单两人问道:“你二人呢?”
“我等或可派人向江左报捷,同时乞请粮草补给。”沉默了好一会,赵封再次开口说道。这话他并没有多少把握,当rì劭续被围困在厌次,多次向江左求援,但是江左听而不闻。更不要说无名无份的张定。
“王平王公在江左多有旧友,若是能够前往,或许能有一些收获。”冯良补充到。
“江左虽不可靠,但终究值得一试。”张定点头说道,然后眼光看着齐单。看看这个小豪强能否有什么好主意。
“先前望平堡以筑堡为主,如今既已完成,当移流民进入。平整土地,准备来年种植,修缮船坞、船只,准备出海捕鱼。单才少不能为将军分忧,但海中之事,单或许能为将军分单一二。只是望平堡小,不能容纳太多流民。不如我军依靠渤海,在周围数里处再建坞堡,一来大军闲时也可屯垦,二来也可安置流民。而老弱置于后方......”齐单想了好一会,这才答话。
张定回到渤海之后,便重新让齐单以渤海太守的职位负责望平堡的建设。随着流民提供的劳动力增加,望平堡的建设也大大加快,在齐单回来的时候,一个粗疏的坞堡已经矗立在渤海以东。虽然不是坚不可摧,但是也足够防范类似阎年一般的再次攻城。若是在渤海四周安置流民,建立这种耕战一体的要塞不失是一个好方法。但是远水不解近渴。张定听到入海捕鱼,两眼放光,听到齐单说起安置的问题,立刻干咳了一声,打断了齐单的话,问道:“若是船只充足,望平堡捕获能有几多?”
“这......”渤海附近并没有很好的渔场,若是要以捕渔养活乞活,几无可能。齐单只能说道:“或能养活望平堡大小数万人。”
才能养活这么一点人啊,张定失望之极。近海渔业看来是捕获有限,不知远海捕获如何,想到这里,他看着齐单,热切的问道:“若是有大船远海捕捞,是否能够捕获多一些?”齐单默不做声,想来是从来没有进行过远海捕捞,张定笑着说道:“若是有多余劳力,不如便打造一艘大船,远海捕捞。不过近期之内也不能有所过多的期盼,乐平为我军师,是否有良策教我?”
冯良摇了摇头,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无论是从那一个方得到粮食,只怕都是困难重重。如今之计,将军不如揽流民入乞活,随即准备出击。即便是死,战死总比饿死强过许多。四个月之中,或许变化繁多,我等一边军垦,一边伺机待变。若是抓住机会,能与祖豫州会合与兖州,只怕粮草不会在是一个问题。”
张定眉头紧锁,看着下面庆幸生还,感恩流涕的流民。混杂着老弱妇孺的流民们显然不知道张定正在谋划着如何利用他们,他们得到乞活散发的食物之后,一边高声的赞颂着公孙兰,一边向着张定站立的地方遥遥拜倒。张定看了一会,狠心说道:“便如乐平所言,立刻整顿流民。赵封,给我将强壮者编入乞活,供给全粮,在渤海四周立寨,备耕备战。齐单,老弱者归你所管,若是望平堡不能容纳,便在望平堡四周新建村寨。且耕且渔。冯良,前往公议堂游说豪强多制渔船以备粮荒。等到赵封回到武邑,便令王平王公南下江左报捷,看看能否得到江左支援。若是到了四月,还是...那么就全军死战吧!”
等到赵封等人逐渐走出张定的视线,张定便从流民身上转开视线向南望去。在那无尽的山野之后,那些避居江左的高门士族,此刻是否笙歌依然。
“禀将军,有人求见!”一个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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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莽莽苍原,世事多艰(2)
第二节
“什么?你是凌子岳?”张定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汉子便是祖焕所说已经殉职的凌峰凌子岳。他仔细打量着,却没有找出一点与祖焕描述的英气逼人等等词汇相似的样子。或许只有一双眼睛之中,还能够隐约看到当rì的豪情与壮志。张定看了看他持有的信物,然后看着因为长途跋涉与饥饿而变成的面目全非的凌峰,感慨的说道:“祖公身在河南,却能让子岳这等江东豪杰也欣然景从。只是我已经派人送祖焕将军回河南了。”他摇了摇头,为自己的苦命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子岳一路辛苦,暂且在渤海住下,若是有暇,我再送子岳回河南吧。”
“某此次来,却是不想再回河南了。”
“什么?”张定有些喜不自禁的向前几步将凌峰的肩膀抓起来,祖大英雄的手下竟然投奔我,难道我击败石生之后威名已经四处传扬?
“祖公处水军甚少,因而离别之时便想到渤海看看。”凌峰被张定抓的很不舒服,向后退了半步,看着张定面带喜sè的脸继续说道:“不知渤海是否有水军,可有我用武之地?”
水军?渔船算不算,如果算上渔船,张定的水军大概有几十条船。不过这些船只能捕鱼,或许还能作为放火的小船。张定心里一凉,原来如此。不过既然这个凌子岳来投奔他,说什么也不能放走了。他想了想便说道:“我军虽初创,万物欠缺。但也有数十小船可供一战。若是有子岳这样的大才加入,自当纵横于大海之上。”
纵横大海,凌峰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定,张定坦然相对。过了一会,凌峰才问道:“将军莫非早就有意南下逃遁?”
“逃遁,逃到哪里?”张定一脸茫然的看着凌峰,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道:“子岳以为我想要逃至江左?呵呵,我张定岂是那种弃民与虎狼之口之人,虽然力有不及,但也竭尽全力周旋于河北。若是子岳不信,倒时便能够看到张定绝无此心。”他倒是偶尔有逃到江左的心思,但是现在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人越来越多,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有地方安置。何况那几十条渔船,不要说江左,能到青州就不错了。
“将军恕罪,破石生、退石虎的乞活帅张定怎么会望羯胡而逃,祖公说渤海张定少年英雄,今rì一见,果然如此。若是将军不嫌弃,凌峰愿听从将军之命,为将军肃清着大河上下的狄夷胡虏!”
“好!少年豪情,自当如此。子岳千里迢迢投奔于我,我自当与子岳公饮两杯。然后便着人带你前往水军驻地。”
张定死死的抓住凌峰的手,生怕凌峰一转眼就反悔了。在他心里,这个凌峰来自江东,那么自然对船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若是真的如此,那么自己建造的船只其不是愈发简单。凌峰能指挥水军,那么也许就会观察一些水文天象之类的,或许对捕鱼有着极大的帮助。这些一个宝贝,绝对不能从手中白白溜走,因此也不管凌峰发现只有数十条渔船的真相之后会怎样,先亲近一番再说。
还没有喝上几杯,赵封就笑脸走了进来。随即脸sè一变,循着酒味走向了张定身边。一把将酒坛抓起来就要摔下。张定连忙出声喝止,并且指着对面的凌峰。赵封扭头一看,一个陌生人坐在对面,青黑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将酒坛放下。张定连忙站起来为两人相互介绍。
此时因为粮食短缺,张定已经下令渤海所管辖的大小豪强以及坞堡禁止酿酒。而击破武邑之后,张定发现了很多羯胡带来的酒水,也被张定禁止饮用。即便是几rì后婚礼,张定也已经严令不得将这些酒水拿出来享用。张定自己本不好酒,只是为了笼络凌峰,这次才特意将酒水拿出来饮。不想被赵封发现,如果不是有凌峰在场,估计这个酒坛子现在已经变成碎片。
赵封与凌峰寒暄了几句,扭头看向张定说道:“有天使将到渤海,还请将军速速前去迎接。”
天使?天上会飞的天使?新道里边好像没有那排这一号人物,这些人怎么这个时候就跑到中国来了。张定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疑惑地看向赵封。
“将军,是朝廷的使者!”赵封不得不解释一番。他声音方落,张定便兴奋的大叫一声,向着卧室跑去,只留下赵封摇头苦笑和凌峰不明所以。
过了一刻张定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全身披挂,甲胄齐全。仿佛要上战场一般。赵封哈哈大笑,他吩咐亲兵安置凌峰之后,骑马跟在张定的后面向着东门奔去。
被张定误认为长翅膀的天使刘胤是江左朝廷的吏部郎,在劭续尚未被石虎俘虏的时候,先后多次上书晋帝派兵河北支援劭续,但朝堂之上却一直没有回音。等到崔甸与张定分别在河间与渤海起事的消息传到江左之后,这位吏部郎便再一次上书要求支援河北,莫要让好转的河北形势再次坍塌。只是如同往常一样,朝堂依然没有只言片语回复于他,等到两个月后,张定开始与石生大战的时候,朝堂忽然令他前往河北抚慰张定崔甸以及乐陵的张道诚三人。依照刘胤的想法,朝堂之上或许有人不想再听到他时不时扰人清梦的声音。果然,这一次却没有半分的拖延,在两艘大船的护卫下,刘胤从健康出发前往河北。这一路逆风行来,等待他在渤海上岸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的下旬。因为担心战乱,所以下船之后他便隐蔽行踪一路行来,到了渤海突然换衣亮节,着实让渤海众人惊喜一番。
刘胤长衣飘飘,此刻正站在渤海城前,他的身边是此行的护卫将军与副使。他看着渤海城下熙熙攘攘的流民,不自主的用手摸了一摸怀中的圣旨。还没有等多久,一个全身甲胄的年轻人从大门之中纵马而出直奔刘胤等人而来。在身边后卫的兵将的紧张之中,年轻人从马上下来,脸上带着微笑,他先是在一群人中扫了一眼,然后困惑的看着刘胤手中的天子节,问道:“可是天使刘大人?”
“正是!”刘胤看到张定派一个年轻人前来迎接他,微微有些生气。不过他的年纪已大,却也不便在此地发作,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还请小将军带我前去见张将军”
“呵呵!”张定哈哈大笑,一个大礼行了下去。口中说道:“渤海张定参见刘大人。方才鲁莽,还望大人恕罪。”
“你便是张定?”刘胤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在海上的时候,他多次想象着张定崔甸如同旋起旋灭的豪强一般,不是投降石勒,便是被石虎屠城。只有到了乐陵上岸之后,便听到张定大破石生占据武邑的消息,隐隐有统领河北群豪之势,因此便舍下乐陵直奔渤海。在他想来,张定能够周旋于乐陵河间之中,击破石生,与段氏鲜卑结兄弟之好,想来是年纪甚大。不想却是一个青年人,不过刘胤终究历练甚多,惊了之后,便笑道:“果然少年英雄。”
听到称赞少年英雄,张定差点羞愧而死。他穿上这身衣甲,不过是因为实在没有其他适合在这种场合穿的衣服。当下便笑着说道:“哈哈,刘大人过誉了。大人从江左远来,一路辛苦。不知道陛下派大人前来河北,是否有意驱逐羯胡,收复河山?”
刘胤想不到张定问的如此直接,他迟疑了一会,避开张定直视过来的目光涩声说道:“陛下......只是令我抚慰河北将士。”
“抚慰河北将士?”张定显然有些失望,不过不死心的问道:“大人可是奉陛下之命,带来了粮草器械支援我等?”
“这......”刘胤愣了一下,便摇头否定。
张定笑容一滞,方才的欣喜突然之间掉到万丈深渊。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低沉的说道:“大人请跟我来。”
刘胤不知道张定要做些什么,只要跟了上去。张定在原地等了一会,不一时赵封带着亲卫便跟了上来。张定微微点头,便领着众人向城墙之上走去。刘胤不明其意,只是茫然的跟着张定来到城墙之上。从高处向城下的流民望去,食乏衣单的流民个个面sè蜡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下。张定定定了看了一会,忽然向着刘胤说道:“大人们可还记得河北士民?”
“这......”刘胤一阵语塞,难道他能说大人们忙着争权夺利不成。只好推搪道:“我等无rì不念河北,只是......”
“大人方才说我是少年英雄,呵呵”张定咧了咧嘴巴,却看不出一丝笑意,他手指着一个孩子说道:“大人可知道我乞活之中,老少妇孺皆宁可死于阵前,而不肯后退。我张定能活至今rì,便是无数老弱妇孺死战不退,以命换命而得。他们别无他求,只为在河北存有一处我晋人庇护之地。可是如今,这些士民千里迢迢投奔渤海,我却......”
说着说着,死战的乞活老弱,饥饿倒毙的流民在他脑子里混成一团。看着面前江左来使华贵衣饰,一阵悲愤从张定心中喷涌而出,话语不经脑子便脱口而出:“难道江左的大人们笙歌燕舞,坐看河北士民成为羯胡口中之食?”
话音未落,左近之人脸sè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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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莽莽苍原,世事多艰(3)
第三节
“张定,江左众位大人,岂是你小小乞活能够胡言乱语,肆意猜测的?”
不等刘胤出声,跟在刘胤身后的副使立刻出声责骂。自从张定出城迎接众人开始,便一直将他冷落,如今又听到这等悖逆言语,副使立刻发作。张定虽然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后悔,但悲愤之心一起,心中对于那些在江左笙歌燕舞的皇帝士族们越发痛恨起来。他极力压制着自己不要说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话来,只是向那位副使问道:“请教这位大人,张定何处胡言乱语?河北数年来,士民哭号于路,可曾见到王师一兵一卒。流民饥寒交迫,可曾食过河南一谷一粟?”
这一番话,说得是河北数年来的事实,不要说河北,即便是祖逖北伐,江左的支持只不过是千人不到的粮草与布匹。自从匈奴羯胡乱起,河北唯一见到的王师只有刘琨刘并州的数百人马,这些年来更是毫无支持。副使方潜(虚构人物)只不过是一个微末小官,哪里能说出一个圆满的理由,只好满脸通红的站在哪里。刘胤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朝廷无rì不念河北,只是世事多艰,南方群寇乱起,无力北伐而已。”
张定看着刘胤有些歉意的面孔,心中一动。看来江左也并非都是苟且偷安之辈。这个时候他已经冷静下来,便向刘胤道歉道:“这些时rì,流民rì多,渤海已经不堪支撑。因而情急之下一时失言,还望天使原谅。定也知朝廷艰难,但心中更是恐慌,羯胡残暴,若是王师迟迟不来,河北还能有我晋人几许。若是晋人被羯胡残杀殆尽,恐怕这河北便用不复为我晋人所有。”
一番话说地言辞恳切,听到常常以收复河北为念的刘胤耳朵之中,自然听到的是一片忠君爱国的拳拳之心。听到副使方潜耳朵之中,却越发的刺耳,仿佛是讽刺江左的诸人只顾自己荣华富贵,从来不将江山社稷放在心中一般。他冷哼一声说道:“尔不过小小乞活流将,朝廷之事,何须......”
“老夫代陛下谢过将军爱民之心!”刘胤打断副使的话。
代陛下谢过,嘿嘿,张定心中一阵冷笑。若是晋帝有爱民之心,怎么会有今rì这些事情。不过心中再腹诽,也不敢表现出来。他对刘胤甚有好感,也不想再生波折,于是便谢过刘胤领着众人向渤海府邸走去。一边介绍着起兵渤海前后的事情,一边询问着河南的消息。
刘胤给他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占据青州的匈奴赵将领曹嶷,见到祖逖北伐势头迅猛,竟然上书江左自称青州刺史,而江左竟然允了。青州是张定梦想之中的根据地,也只有依托青州的人力物力,才能够支撑起河北战场。否则羯胡只需时时进攻渤海,那么渤海便将亡在无法休养生息之上。因此,在与祖焕相约在夏收之后会合于兖州接应北伐,便是想借助祖逖的压力,将曹嶷的主力调往兖州,然后自己从容占据青州。但是竟然没有想到这个曹嶷竟然投降了江左。没有大义,便没有祖逖的帮忙,攻击投靠朝廷的州郡,只怕会被一众想要升官发财的蠢人群殴,他总不能辩解说这个曹嶷以后会反,谁会相信!
“这个曹嶷不是与石勒以河为界,rìrì妄图自立称王么?”
“时移事易,羯胡过河,曹嶷恐慌异常,因此便上书朝廷乞降!”
“朝廷不怕此人反覆?”张定自然不会让曹嶷安稳的当他那个青州刺史。根据他获得的消息,曹嶷在青州攻击其他忠于江左的晋人豪强,已经大失人望。青州留在他的手里,只怕是一种浪费。
“呵呵,青州南北皆我王师,曹嶷又有何能反覆。”刘胤自信满满,他的王师自然包括张定的乞活。事实上,他这一次来,便是带来了收编乞活的圣旨,不过圣旨之上许给张定的职位只有一个渤海太守,因而迟迟不肯拿出来。
“哦!大人还是小心为好,泰山徐龛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大人还需小心。”
徐龛原本是泰山太守,有汉521年,与刘遐一起攻杀周抚,徐龛手下大将亲自斩杀周抚。但是到了论功的时候,江左却以刘遐为先。徐龛于是便反。朝廷不顾郗鉴的反对,听从王导的建议,以羊鉴为帅出征。徐龛投降石赵之后大败羊鉴。张定用这个话来说刘胤,便是提醒刘胤曹嶷此人野心勃勃,且反覆异常。这一番话,果然将刘胤说的对曹嶷有些jǐng戒,不过最终刘胤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非所愿也,而不能也。”
张定一阵欣喜,看来江左这些人也不全部昏庸。曹嶷向江左称臣,也不是丝毫没有好处,他笑着说道:“大人或可对曹嶷试探,令其以钱粮器械支援河北。若是其对朝廷忠心,必然如大人所愿。若是有自立之心,必然寻机拒绝大人。如此,朝廷也不会为曹嶷之流所惑,以至放任其反覆而败坏国事。”
刘胤点头称是,曹嶷、徐龛这些人反覆无常,以兵众为私产,江左已经无可制约。当然,河北之地的张定等也是一样。不过自他上岸之后,一路所听张定纵部下屠杀羯胡降卒,石勒的手下大将石生又死于张定之手,更严重的是听到张定部下生吃人面狼,可以说已经与羯胡不死不休。可以说,此刻以仁义与反抗羯胡为目标的张定比自保而降的曹嶷在他心中要重的多。他略一思索,肯定了张定的谋划。
行到渤海郡守府,渤海乞活一众将领早就等待在哪里。刘胤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试探一番张定。他拿出圣旨宣读,当他念到“渤海张定领平东将军、渤海太守”的时候,万分紧张的看着大堂之中众人的脸sè。张定却只是微微一笑,赵封听若未闻,而冯良脸sè微微一黯,张庆等人则有些气愤之sè。
“难道渤海数万人马,还听那劭楫小儿节制不成?”张庆看张定毫无动静,忍不住发作起来。
“张庆,休要胡说,皆是为国,何分彼此!”张定厉声喝止到。
“将军,”冯良yù言又止。
张定笑了笑,便将圣旨接了过来,他看了一下,便恭敬的还给刘胤说道:“张定起兵,不过是想为河北晋人觅一处安身之地,因此高官厚禄却也未曾想过。不过兵凶战危,旄下将士不肯因将领经验短浅而枉送xìng命,还望大人多多体谅。”
刘胤看着张定的眼睛,仿佛此话一片赤诚,心中不由的高兴起来。我晋命未绝,终究还是有祖公(祖逖)、劭公(劭续)、张定这样的人物。他终于放开胸怀,开心笑道:“这是自然,我来之rì,将军未曾击破石生,也只有渤海一地,因此陛下便给了渤海太守之职。不过将军战功卓著,来rì必然成为国之栋梁。劭楫虽为冀州刺史,但张将军却可自行便宜行事。”
张定微微一笑,江左的任命虽然不能让他有所满意,但是总比以前稍微好上一些。有了“平东将军”这个旗号,无论是与劭楫或是祖焕打交道,都会好上很多,摆脱以前得不到四周豪强承认的尴尬。虽然乞活的主力是流民,但是要想壮大与稳固,不让豪强将自己视为山大王一般的土匪,从而承认自己的统治,这个手续都是必不可少的。
招待来使的宴会已经开始,因为缺粮,因此宴会并不丰盛。刘胤丝毫不嫌弃渤海的粗粮淡饭,与张定等人侃侃而谈。两人说到江南少马,而北方胡人多马的事情的时候,早已经怨声载道的副使方潜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渤海多马,为何不杀两匹以劳天使,我等辛苦至此,当不得你的两匹战马呼?”
方潜出使过很多豪强,却从来没有一个豪强如此薄待过他。心中气愤不平,便拿出天使的架子随口呵斥了一声。不想交谈的声音猛然静了下来,张定愣愣的看着这个副使。不等刘胤出言责备方潜,那一侧的张庆便已经站起喝道:“战马没有,若是想吃肉食,过一刻便给你拿来。”
不等张定喝止,张庆从大堂之中冲了出去,一刻之后又冲入大堂,手上是一块冻干的肉块。他直直的扔到副使方潜的矮几之上,然后恶狠狠的盯着他,说道:“这便是人面狼之肉,我已经存放许久而舍不得吃,既然大人无肉不欢,便吃了他吧。”
“人面狼?”刘胤惊道。
张定脸sè大变,如果闹的不好,之前的努力完全白费,他喝道:“张庆,你何时私藏马肉?”
一场宴会不欢而散,张定自然又是赔罪又是道歉,而刘胤对这个副使方潜失望透顶。张定以将要举行婚礼这个理由将使者挽留下来安顿之后,立刻召集众人到书房,他先是气恼的将张庆训斥了一遍。张庆死不认错,张定便以私藏食物之罪罚他抄写孙子兵法。这本孙子兵法,是张定根据自己依稀记得的内容重新编写出来的,作为军事教材,太过粗糙。正好给张庆这类粗人练字用。
“将军,朝廷真的不可依靠!刘大人或许有心帮忙,但却力所不及。不过刘大人言我等可用马匹换粮,或能解决我等一时之厄。”等张庆嘟嘟囔囔的出去了,冯良忽然出声说道。
“如何?我等自身战马紧缺,哪有如此余力。”旁边的赵封接口说道。
冯良用手指了指北方,张定猛然醒悟,笑着说道:“一时之间,未曾想到此处。无论慕容,还是段氏皆有战马。我等现在既然援助段氏北上,那么便有战马可得。待过些时rì,我军便全力支援段公驱逐段末杯,战马换粮之策便可行。我等还可打造大船,从慕容处购马而换粮食,只是需些时rì。”
正说着,公孙兰推门而入,笑问道:“你们说些什么?”
众人皆笑,脸上喜sè盈盈。
此刻,泰山徐龛yù再降江左。
此刻,祖逖惑于石勒书信,拒纳石赵投降晋庭之众,于是河南对石赵不满者无处可去,遂反正者rì少。
此刻,王敦与司马氏势如水火,不可兼容。
有汉522年十二月下旬,张定纳流民扩军备战。晋使刘胤至渤海,张定领平东将军,渤海太守。
---不好意思,昨天太累了,所以就休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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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烛影摇红,春寒乍暖(1)
第二章 烛影摇红,chūn寒乍暖
第一节
有汉523年第一天,渤海乞活沉浸在婚礼的庆典之中。这个婚礼在很多年后依然被人记起,不是因为他豪华铺张,而是因为在这一天,乞活军上下有上千人在同一时刻祭拜天地。这个有史以来最为夸张的集体婚礼,从此被那些热爱流传各种消息的士林所记载,成为南北上层人物谈笑的共同话题之一。作出这个决定的乞活帅、平东将军张定,那个昔rì的断发妖不顾身边众人的劝阻,以乞活上下同心同力与节约花费的理由,强行的将将这个夸张的婚礼推行下去。随同他一起结婚的,除了乞活的各个统领的联姻之外,还有被张定以各种理由指婚的数百乞活战士。婚礼从早晨开始,在战乱之中,所有的礼节都被简化,乞活帅张定甚至给这一场婚礼染上了自己独特的味道。
数百新娘是被张定安置在校场的一侧,而他们的亲人,则是张定的劝说打动而临时充当女方亲属的江左天使们。而新郎们则从校场的另外一侧出发,一边敲打着盾牌,一边高歌迎向新娘们。当充当女方亲属的刘胤带着新娘们出现在营地门口的时候,独特的事情忽然发生。
凄厉的号角声在刘胤送亲的队列之侧猛然响起,一队左衽胡衣的胡人向着送亲的队伍冲杀了过来。刘胤与副使面sè惨白,他们根本不会想到在张定屯驻的渤海城竟然还有如此的惨剧发生。随即,他看到了迎亲的新郎与新娘同时拿起棍棒,向着胡人攻杀过去。一阵阵鼓声中,羯胡败退下去,乞活军护卫着他们的新娘,向着目的地进发。(1)
不过一场戏而已,刘胤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那些方才换上胡衣,现在进入庆典行列之中的乞活,想着方才上演的画面,或许在河北各地源源不断的上演。叹了一声,向着旁边的副使方潜说道:“张平之非常人也,婚礼竟也用来jǐng示他人,或能在河北有所作为。我等回到江左之后,也应向陛下陈说河北士民之苦,莫要让惨剧在河北之地再三上演!”
“小儿之智,贻笑大方。”副使方潜哼了一声:“我闻张定部下常常口出狂言,污蔑众位大人以博民心,其心叵测!”
“哦?”刘胤不想副使有这么一番话,他笑道:“我却听闻张定处处以祖刘自许,祖公,刘公,皆忠君之臣,张定以二人自许,必是忠心之人。河北已经糜烂,我等不可因些许流言而荒废国事。”
他扔下不满的副使方潜,一个人向着婚姻庆典的方向走去,在校场的zhōng yāng,婚礼在从乐陵赶来的天师张道诚的主持下祭拜着道尊祖宗。他看着张定虔诚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了黄巾故事。随即又释然,这个时代,便是号称“王与马,共天下”的王家,不也信奉着五斗米道么。
“参见天使!”旁边一个中年人被一人乞活领了过来,刘胤微微一愣,却听到中年人自己介绍到:“河间崔甸参见天使!”
“河间崔甸?”刘胤大喜过望,他快走两步,执起中年人的右手问道:“崔君为何在此地,怎么不见张平之提起!”
崔甸笑着说道:“我也是方才才到,未让通报便径自走了过来。或许平之不知,不过正看到平之自创的婚典。”
崔甸面上带着微笑,心中却忐忑不安。武邑之后,大损之下的武邑豪强在刘建带领下投奔渤海,让这个优柔寡断的中年不得不审视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起来。于是他一边对于张定的道歉好言回复,一边一改往rì事事听从宋颂的做法,模仿起渤海来。在大雪之后,幽州的流民便向着河间流入,随即与宋颂产生矛盾,让一直从豪强处得到的粮草开始出现困难。因此,在张定的喜帖与天使的信函一同到达河间的时候,大喜过望的崔甸立刻动身前来为张定贺喜。他一边与刘胤寒暄着,一边向着婚典当场的张定看去,正好与已经拜祭完毕四处张望的张定目光相接,张定看见崔甸,激动之下举步就要走了过来,却不想被在他一侧的公孙兰死死的拉住。他小声的向公孙兰解释了一声,两人便一起走了过来。
崔甸看着这个当rì的断发青年渐行渐近,张定带着公孙兰走到崔甸身边,忽然大礼拜见,口中说道:“多谢兄长能亲来渤海为张定贺喜!”
“平之~”崔甸有些不知所措,半年未见,这个断发妖已经没有了昔rì迷茫之sè,或许是婚礼的缘故,脸sè神采飞扬。如今张定尊他为兄,便是不在计较昔rì之事,方才的忐忑却荡然无存。当下笑道:“为能平之兄长,实在是我崔甸的福分。何况若无平之,也无今rì之崔甸。”
“兄长哪里话,若无兄长,张定或许至今还浑浑噩噩,不知所措。何况兄长对我,一向宽厚。即便刘建转投渤海,兄长也不曾责怪张定。”张定对于崔甸的怨气早已消解,落在心头的,只是当rì那个借兵给他的大哥形象。他崔甸头上新生的白发,心中越发不忍。寒暄了两句,便向崔甸问道:“如今江左令劭楫为冀州刺史,兄长之事......”
“刺史之位,不过一名号而已。天使即在河北,自然还是由天使而决。”崔甸对于冀州刺史,显得毫不在意。他笑了一笑,随即向着刘胤热切的问道:“天使此次前来,是否朝廷有意出兵河北,驱逐羯胡。”
“这......”刘胤原本笑吟吟的看着两个人嘘寒问暖,被崔甸突然一问,如同被张定一问一样,立刻语塞。崔甸的心沉了下去,他再次问了与张定一模一样的话:“天使此来,是否带着粮食器械支援河北?”
刘胤惊讶的看着张定,张定苦笑一声说道:“兄长,天使只身前来,据说江南盗贼蜂拥而起,粮草器械皆往南去......”
崔甸不管张定的解释,只是看着刘胤。等到刘胤默默的点头承认,脸sè逐渐青白,眼泪从眼睛之中慢慢流了出来,哭声说道:“朝廷是否将弃河北?我崔家阖家上下数十人皆为国死,不想却等到如此消息,难道大人来到河北,便是想看河北将士以血肉与羯胡力博么?”呜咽之中,他的身体就要想前跪倒,张定一把从后面抱住崔甸,焦急的说道:“兄长,此处纷乱,不可让将士忧惧。”
“不可让将士忧惧”的话让崔甸回复了几份镇静,他纵然还没有打过大仗,但也知道,在这种四战之地,气也鼓而不可泄的道理。因此在张定安慰了几句之后便重新镇静下来。既然刘胤并没有带粮草来,那么甚为名士的崔甸也懒得答理刘胤,只是稍稍道歉之后,便向张定问道:“平之能否支援些许粮草至河间?”
“粮草?”张定愕然道,随即细声说道:“兄长也知渤海早已无粮,只是攻破武邑之后获得羯胡粮草才支撑至今。”他看着崔甸有些发青的脸,接着说道:“不过也不是无法可想,我本想前往河间与兄长亲自商谈此事,不想兄长亲自来到渤海,那么便今rì商议下来。如今能有粮草之地有二,一是青州曹嶷处,青州曹嶷已经投靠朝廷,我想请天使至青州为我等借粮,若是曹嶷不肯,我等便以曹嶷不忠之名联络祖豫州攻青州取得粮食。二是我等支援段部,从段末杯处取得战马以换粮草。不知道兄长以为如何?”
“青州?”崔甸摇摇头,最后还是问道:“真的可以战马换粮么?”
“兄长若是不信,可问天使。”
崔甸得到刘胤的肯定之后,随即便有些宽心。张定笑了笑,向刘胤道歉之后,拉着崔甸的手远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才小声说道:“兄长或可进军幽州,段公虽然忠君爱国,但若是击破段末杯,鲜卑人难免不再谗言。昔rì谗杀刘并州之事或许再次上演。幽州空虚,若有鲜卑占据,不若兄长据之。一可补给粮草,二可制约鲜卑。此时羯胡幽州空虚,段末杯又与段公缠斗,天授不取,必有祸患!”
吞并崔甸,或者引崔甸北上,这两个主意在张定心中纠缠了很久不能定夺。若是想要吞并崔甸,那么就需要先消弱崔甸,而这种消弱自己人的手法,却又不是张定愿意做的。因此在详细的衡量之后,张定决定引诱崔甸北上制衡鲜卑也算是一道不错的棋。若是崔甸兵盛,则石赵在自己方向的压力将减轻,自己可以从容向南发展。若是崔甸兵微,自己则可以顺理成章的接管河间与崔甸的势力。一直一来,他苦于崔甸毫无野心的坐守河间,不想崔甸却因为粮草紧缺,不得不按照自己的筹划走来。崔甸苦思了一会,终于点头答应此事。也许是败阵太多的缘故,对于战争,崔甸有着深深的恐惧。即便是崔甸的本部军队,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但是他依然紧张的问道:“以平之看来,河间军力是否足够?”
“兄长已有三万余人,如何不够。良将自战阵出,渤海现有战将,不过昔rì流民散卒而已。不过兄长若是北上,还缺良谋。”张定慢慢的说着,等他看到崔甸的汗珠从头上冒出,这才说道:“兄长可记得王平王公,或许你我兄弟二人同去相求,或可与兄长北上。”
听到“王平”,崔甸心中大喜。他一向喜欢名士,当rì与王平也相谈甚欢,当下一把抓住张定,急切地问道:“王公不曾南下江左了么?”
南下江左,估计王平是不会去了。这一次刘胤北来,张定已经快马至武邑询问了王平的意见。王平为雁门太守王琚的族人,却与今rì江左主政的琅琊王氏并无多大的关联。与太原王氏虽然有旧,却已经疏远。他已经请张定将刘源托付于刘胤,一心想在河北完成昔rì刘琨、王琚未兢之业。因此,张定才在无人可派的情况下想到王平。他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崔甸之后,看着崔甸欣喜的面孔,迟疑了一会又说道:“只是王公年岁已高,因而定再派几人协助王公。”
如同支援段氏兄弟一样,张定的支援同样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崔甸不疑有他,立刻答应下来。两人又说了几句,张定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宋颂如何?”
崔甸一愣,随即默然!
注释(1) :这个婚礼,是我参照北方现在有些地方的婚礼内容改变的,这些婚礼之中,便有将新娘子面孔涂黑,以大龄亲属伪装多个新娘子等内容,可以算是汉族的苦难历史的记录之一(这是我的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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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烛影摇红,春寒乍暖(2)
第二节
北风呜咽着,张定站在自己门前,看着摇曳的红烛剪裁在窗纸之上的身影,满怀歉意的推门进来。看他进来,公孙兰微微的哼了一声,小巧的鼻子轻轻的向上皱去。张定笑了一下,快走两步,将她轻轻揽在怀中。公孙兰挣了两挣,便向后靠着,轻轻的闭上眼睛。
“方才在做什么?”屋子里边仿佛有公孙兰刚刚收拾过的零落痕迹,张定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已经发现。他也不追问,只是歉意的说道:“冷落你了,若是羯胡靖了,来rì我天天陪你可好。”
“扫灭羯胡,非一朝一夕之事,夫君莫要着急。”公孙兰依然闭着眼睛,享受着张定有些温暖的怀抱。夫君两个字,被她说出的时候,轻轻带着颤音,或许是心中的激动。她闭上眼睛,身体微微的颤抖着,随即慢慢的平静下来,不一会小小的脑袋轻轻便枕着张定的肩膀发出轻微的鼾声。张定咧嘴苦笑,便将她抱了起来。
“方才,”躺在张定怀中的公孙兰睁开假寐的眼睛,伸出手来轻轻的摸索着张定的面孔,轻声说道:“我在拜祭父兄,让他们保佑我们。”
“那为何见我进来,便收了起来。”张定笑了笑,将怀中的佳人放在床榻上问道。
“我还拜祭了姐姐。”
“姐姐?”
“便是与夫君失散的姐姐!”公孙兰脸上一片羞红,话语说得轻地不能再轻。她说得话很轻,但已经将一颗石子砸在张定的心头,无限的涟漪随着声音延伸开来。张定脸sè微微一暗,强笑道:“若非你提起,我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不曾想起昔rì之事。”
不经意间,他已经越来越融入了这个杀戮地世界。他看惯了战死疆场的士民与饥饿倒毙的流民,他艰难地带着这些走投无路地人们试图求存,他与这些质朴的将士一同浴血疆场,他试图算计着一切可以算计的人,即便是自己敬仰地祖公祖逖。他利用着一切能够利用地人与物,即便是那些一无所有地流民。当他看着烛光之下娇好的面孔,逐渐冷漠的心在烛光下悄悄融解,或许终究还有一些,值得自己用心体会,提醒自己莫要将一切忘记。看着公孙兰在烛光之下柔和的面孔,昔rì地坚韧已经消退,眼睛之中充满了柔情。他轻轻地摸索着公孙兰的面孔,直等到公孙兰娇羞的试图阻止他,他俯身下去。
红被掀浪,烛影摇红!
不经意间,第二rì在渤海乞活犹未熄灭的庆典之中渐渐天明。乞活军罕见的没有出现在校场之上,让习惯了乞活军训练喧嚣的渤海士民体会着难得的一阵静寂。张定也没有同往rì一般早早的处理公事,他赖在床在,感受着这个寒冷的冬天彼此之间的温度。
“夫君,起床了。”公孙兰将张定的手脚轻轻的移开,然后用被子将自己包裹的紧紧的,伸出手来,在张定的头上轻轻的敲击着。
“嗯。”张定含糊的应着,却不肯起身。他舍不得这种感觉,仿佛少年时候,舍不得温暖的被窝,回到刺骨的寒风之中。
“夫君,起来。羯胡不靖,难道真的让儿孙受难不成!”公孙兰有些气恼,她狠狠的抓起张定的被子,将张定的身体暴露在寒冷之中。身体猛然一冷,张定倏然做了起来。迷迷糊糊的问道:“儿孙,儿孙在哪里?”
“你......”她嘤嘤的哭泣起来,昔rì那个在酒馆之中,见面还没有几天的断发妖向自己求婚的声音还在耳边,而他显然早已经忘记。她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拥有乞活之众,也不是因为他文韬武略,他喜欢的是那个断发妖,在石曾围城之时,在那个小酒馆之中,说出的那一句话。
“如果我死了,就让我的孩子,将那羯胡屠杀干净。”
她不会让他死,也要给他生很多孩子,但她,从来不会想到,如何让儿孙,如何面对这些残暴的人面狼。她跟着他,支持他,便是想要看到那个有些惧怕,但是依然不肯退缩,毫无懦弱的断发妖。哭声将张定从迷惑之中惊醒,他细细的看着这个哭泣的女子,笑着说道:“今rì我已令全军休息一天,若无紧急要事,暂不理会。来,让我抱抱。”
他粗鲁将公孙兰一把抱了过去,公孙兰止住哭声问道:“为何全军休息?”
张定哈哈大笑,笑了一会这才说道:“全军休息,也是为我乞活添丁进口。此乃大事,不可怠慢。”
“添丁进口?”公孙兰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张定所指。随着张定笑了几下,忽然忧声说道:“若是添丁进口,只凭昨rì数百夫妇,只怕是一厢情愿。夫君,此事我往rì便想同你说,我乞活上下已经许久未有一个婴孩了。”
“哦!”张定脸sè惊变。乞活原本是流民以家为作战单位的群体,但他为了提升战斗力,便将妇孺移居在望平堡之后。成为单纯壮年的乞活,战斗力无疑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是乞活的延续却成了问题。即使以前的流民婴儿死亡率极高,但是还有几个幸运的生存下来,如今如果自己一直这样,只要石赵大军压境,也不需进攻,只需消耗下去,自己这些人终究有老去的一天,到时乞活岂不是不战自灭。只是以前因为一直作战,却未曾细想。
“如此,”张定苦思了一会,决定将乞活将士的妻子迁至渤海,只是在大战来临之时避往望平堡,以方便出海避敌。他细细的商量了一会,便将这个事情交给公孙兰,在渤海寻空房安置亲属,然后修缮制作兵器,同时习武自保。
“我散发食物,赈济流民,宣扬新道,已不能分身。怎能又领着这些家属?”
“非你一人再做,有武眉可帮你,还可将仲廉等人的妻子帮你。以后这些亲属便在渤海修制兵器。无战事之时间,便可团聚。何况皆是女子,他人也不好统领。”
“你信武眉吗?”
张定一阵语塞,信不信任武眉,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他从来不相信这个狐媚的女子在公孙兰的教导下能够变成另外一个公孙兰,因此一向阻止武眉接手一些重要的事情,即便这一次指婚,也遗漏了她。不过武眉有些小智,他也不可能放弃不用,因此笑到:“重要器械,还在望平堡制作,这些亲属,不过是修缮刀矛车盾罢了,无所谓信任与否。兰儿,我军兵器修缮制作,便交给你了。他们的安危,也全交给你了。”
张定的话虽然轻轻的,但是这个坚韧的女孩子却知道此事之艰,她只是幽幽一叹,不再说话。
渤海城的静寂在临近中午的时分被突然打破,得到即将与家人团聚的消息的乞活大肆庆祝,这一次喧嚣的声音,甚至淹过了昨rì的婚礼。当张定骑在马上笑吟吟的看着兴奋yù狂的乞活,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决定多么的及时。
一匹快马直奔营地,欢呼的乞活在快马声众迅速的冷静下来,他们有序的退回营帐,有些人已经开始擦拭武器。张定策马迎上快马上的一个队长。这个队长被眼前的巨大变化弄得不知所措,看到张定走了过来,才满脸通红的禀报:“将军,城外一个浮屠僧人,自云是奉羯胡石勒之命,为将军贺喜!”
浮屠僧人,石勒之命?当是时,从东汉一直流传着不允许汉人出家为僧的法令,这个法令一直到万世暴君石虎当政之后,为了消弱汉人的传统,以及软化汉人的反抗才强制废除,用以大肆推广浮屠教。因此,张定一听说僧人,便立刻想到了那些从中亚过来的羯人僧侣,冷哼一声说道:“又何可说,我张定不屑石勒之礼,这个僧人给我乱棍打出!”
“将军,”队长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和尚在城下说将军必然是自奉妖魔,否则若不是怕他揭穿,为何不见上一见。”
哈哈,这种小儿一般的激将法用的到处都是,但是却实在比较管用。张定自然可以将他打出,渤海自然也不会传扬什么不利他的话来,但是出了渤海,却管不住别人的嘴巴。这个和尚有备而来,自然是想要同他辩什么经义之类的,当然还有石勒的什么诡计。张定笑了笑,被他捧上天师之位的五斗米道张道诚正好便在此地,让两个宗教狂人去述说一番吧。正好也让得到天师之位后有些扬扬自得的张道诚见识一下浮屠教的威力。
“既然如此,”张定笑了两声说道:“便派两个大汉,请这位和尚前去参见天师!好好论论道尊与浮屠的好处。”
扔下队长,张定纵马直奔流民的营地,公孙兰带着武眉等人已经站在哪里等他。新婚的喜sè还没有从她的脸上消褪,看到张定来了便喜孜孜的迎了上来。张定将马交给一旁的亲兵,然后笑着牵起公孙兰的手。公孙兰微微一僵,随即被牵引着跟了上去。
“姐姐真是幸福。”武眉在后面轻轻的叹了一声,眼光在张定与公孙兰的身上逡巡不定。
“若是羡慕,不如让将军也给你指婚。”另外一个因为年纪小而不曾指婚公孙兰亲兵嘲笑着武眉。
“那些粗人,我还不要呢。”武眉娇声娇气的说到,却惹恼了被张定指婚给乞活校尉的其他亲卫,其中一个不屑的说道:“难道你妄想嫁给将军不成?”
武眉细细的眉头轻轻皱成一团,抬头看着冬rì里冷清的太阳,满怀的心思,只是说给谁人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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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烛影摇红,春寒乍暖(3)
第三章
“右候来了,快请!”
邺城,昔rì的司马氏郡王的王府,满脸凄苦之sè的石勒踞坐其上。石勒人过中年,早年的马贼生涯让他的身体还看起来十分的健硕。只是自从残杀无数晋人的石生战死的消息传到邺城之后,石勒常常深夜叹息,食不下咽。宛如当初羯胡大将石越战死而亡一摸一样。听到张宾来的消息,连忙摒退左右,只穿着便衣便迎了出来。
“右候,和尚是否已经到渤海窥视,是否有消息传来。”
被称坐“右候”的汉人,便是赫赫有名的中国第一大汉jiān张宾。张宾小时便自诩有“子房之才”,因而时时叹息不得其时。当石勒还只是马贼流寇的时候,张宾便如同一只猎犬一般嗅到了晋庭将垮的味道,从而跟随其后。在石勒将河北烧杀几遍之后,杀的几乎无人缴粮纳税之时,张宾提出经营襄国的策略。于是石勒这个马贼流寇摇身一变,成为了山大王。在张宾的渲染下,昔rì石勒做马贼之时在那些高门名族门前的嘶吼,现在已经成为了“其志勃勃”的长啸。昔rì做马贼时肆意屠杀掳掠,今rì已经变成了刀枪下的赋税。随着羯胡的壮大,石勒成为了威震中国的后赵王石勒,而张宾,则成为襄国邺城人人称“右候”而不直呼其名、炙手可热的人物。听到石勒问话,张宾眉头轻轻一皱,劝说到:“大师方到渤海,不可能有消息传来。大王还需保重身体,大业为重!”
“我有右候,便如高祖(汉高祖)如有子房。还望右候能多加筹划,剿灭渤海以慰石生。”
“还请大王以天下为重,暂息复仇之念。渤海武邑豪强不过为张定胁迫,不得不从。若是大王宽恕,张定稍有差错即可归心。张定,并州流贼之类,其基不稳,且无外援。如今冀县已有国人驻屯,大王已令李回重回高阳,李回在冀幽豪强中素有威德,且有代郡石佗为后援,冀东西进之路已绝。等到河南稍有喘息,即可一鼓而下。”
石勒冷哼了一声说道:“右候如此说,便让渤海张定逍遥快活不成。我倒是想要看看,这个杀我大将的渤海张定是何模样。”
“是大王执意如此,宾有一策,可令大王不必劳师动众而损渤海。青州曹薿野心勃勃,若是大王一封书信,即可令其与渤海乐陵两虎相争。等到两败俱伤之rì,大河上下,大王便可垂手而得。”
“曹嶷?”石勒冷笑两声。昔rì他还没有自立成为山大王的时候,与曹嶷便有过交往。曹嶷为人贪得无厌,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才能。先是向自己称臣,接着便是要求与自己以河为境各自称王,等到石赵大军前往河南接应投降的徐龛,却把这位昔rì的马贼同僚吓的投降江左。他笑了笑向张宾问道:“曹嶷方投江左......”
“若曹嶷攻冀东,则我等许以河为境,若是不肯。中山公此时已在河南,只需稍稍威胁,自可让其为大王所驱。”
“如此,便按照右候所说。”
“大王,我等如今yù安河北,必收河北民心,还望大王下令,莫要让国人在私自掳掠,否则这些心怀不满者必然流亡渤海,渤海等人必然收流民而强。”
石勒的神情稍微一顿,国人随意掳掠的事情,是他下令的。而这些汉臣则无rì不想改变这一条法令。昔rì有汉臣上朝的路上也被羯人掳掠,但是石勒宁肯自己掏腰包赔偿也不肯更改这些法令。他笑着说道:“国人乃我邦本,为我征战。些许财物难道那些晋民也不肯出么?右候曾言以法治国,国人掳掠也为国法,岂能不遵而擅自更改。何况我已下令国人不可肆意侮辱衣冠华族(高门大姓),右候还有何虑?”
张宾叹了一口气,即便他如何炙手可热,也不过是走狗而已。赵国法令大部为他所出,但皆治晋人而不治胡人。石勒口口声声国人乃赵国邦本,他又能说什么。没有这些国人,也就没有石勒这个山大王。不让这些国人掳掠,这些国人怎么会为这个山大王卖命。何况石勒自己便是马贼出身,在他看来,掳掠也没有什么,他们的习惯向来如此。也许以后会好吧,张宾再次长叹。
“还请大王宽心,宾已布置妥当,一些时rì之后,大王即可为石将军复仇。”
等到张宾走了,石勒才怅然的回到大殿之上。几个早已失去颜sè的侍女匆忙赶过来伺候他。这几个女子若不是司马氏郡王的女儿侍妾,便是石勒俘虏晋人告官的妻妾子女。这几个失去了以sè侍人资格的女子已经忘却了父兄夫子之仇,只是小心翼翼跟在石勒身后,试图延续自己的xìng命。
石勒享受着,口中喃喃念着张定的名字,猛然一拳打在旁边的一个木柱之上,随即恶狠狠的说道:“可恨渤海张定,孤王本念他年少英雄,还曾想揽他入朝。不想他却杀我大将,纵部下屠我国人,污我为人面狼,四处传扬我等残杀掳掠,我石勒纵横中原,何曾受到今rì之辱!若不是四周皆有战事,我必云集大军,以十万之众,必将这小贼碎尸万段,生吃这小贼之肉。”
如同假扮绅士的流氓一般,被张定揭穿老底的石勒更是怒不可遏。方才还一付豪雄模样的石勒在说到生吃张定之肉的时候,森森的牙齿猛然张开,骇的几个女子远远的退开。石勒看到退开的女子,勃然大怒,猛然窜了上去一拳打在一个女子身上。“砰砰”几声,几个女子嘴角流血,昏死过去。石勒犹不解恨,依然一拳一拳的打了过去。这些昔rì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王族高官子女,这些忘却父兄夫子之仇只想活命的女子,此刻惨叫着向这个羯胡求饶,她们奋力的向前爬动。鲜血沿着爬行的痕迹印在这个司马氏修建的豪华王殿之上,汇集成行,逐渐凝固。
渤海,投靠渤海张定的武邑豪强郑择捋着胡子在房间内徘徊,昔rì被他劝说而投降渤海的柳溪等人跪坐在一侧,神情苦闷。走了一会,郑择才终于停了下来,看着一众武邑豪强的神sè,笑着说道:“诸君为何须如此,乞活与渤海豪强联姻乃早已定下之事,便是我等有心,也无能为力。不若我为诸君在将军面前说和,乞活再与诸君联姻?”
“选之莫要说笑了,朝廷派天使来河北,却无一丝资助,我等该如何自处?”
以功而被张定任命为公议副长的郑择,依然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直等到柳溪等人有些急了,这才说道:“难道柳兄想要到襄国负荆请罪不成?石勒能容你么?”
“选之何必讥讽我!”柳溪忿忿的说道:“外界传言,张定粮草已无力支撑到夏收之时,到时征粮征人,只怕我等也难逃饿死一途。若是如此,还不如投向羯胡,以自身换取全族苟安。”
当时武邑初定,张定便许诺在夏收之前,不向投靠的武邑人征收粮草。这些豪强坞堡终rì被羯胡勒索,也多无余粮,若是勒索得急了,只怕如同并州北部的豪强一般,投向羯胡的怀抱。昔rì并州流民蜂拥而起,却因粮草不足,便向控制下的坞堡强行借粮,或者攻打石勒控制下的坞堡抢粮,结果导致这些坞堡完全投靠石勒。最终这些流民之军便在豪强与羯胡的联手打击之下烟消云散。因此,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张定的粮草,一向依靠豪强的自我捐助以及缴获。如今只是一个缺少粮食的传言,已经让武邑众人惶恐不安。
“你从何处听到这个消息?”郑择脸sè一变。
“选之兄莫非不知,渤海豪强已经制船备荒。难道选之兄还想欺瞒我等不成?”“莫非柳兄以为羯胡便不用勒索粮食了么?”郑择呵呵笑着,看着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武邑众人。
张定既称仁义,自然不会强行征收粮草。但郑择也知,若是此时能为供给乞活粮草,必然为乞活大功。他不是甘居人后之人,于是扫了一眼与柳溪有相同想法的其他人说道:“将军立公议堂,便是让我等同心同力而护我晋人。诸位若是毫无功绩,武邑对于渤海便是鸡肋之地。羯胡来时,便可弃武邑而保渤海。但若是我等于乞活有功,张定若是不救,则有损军心民心。我等投靠渤海,不就是为了翼全宗族,不受羯胡掳掠么。难道我等枯坐公议堂,坐看乞活饿毙,羯胡屠我宗族不成?”
以心比心,郑择将张定保卫武邑的决心,与从武邑豪强得到的贡献联系了起来。他这么一说,方才还有些气愤的众位武邑豪强则默不做声。良久,方有一人说道:“可是我等的确无粮......”
“将军并非要征诸君粮草,诸君无须如此着急。”郑择笑着打断了那人的话,接着说道:“将军攻占武邑,觅了一些奢侈之物,看看是否有人能为渤海换写粮草马匹等等。石勒不禁互市,我等也无危险,只是不知诸君心意如何?”
羯胡控制区内的豪强,只怕也没有几个有粮食的。马匹更是羯胡竭力控制的事物,岂能那么容易换取。何况羯胡残暴,常常抢劫。众人虽然因为张定依然不征收粮食而心情放松下来,但却脸现难sè的说道:“只怕甚为困难。”
“若是以石赵之马至青州换粮如何?”
“这......”
这便是郑择从张定以马匹从江左换粮而想到的策略。此时青州不比河北兖州等地,战乱并不算很多,因此粮食有余,各地的豪门大姓为了自保而纷纷收购马匹。而冀州因为战乱原因,粮食稀缺,因而石赵境内的豪强常有以马换粮的事情发生。至张定起兵之后,这一条地下交易路线便已经被张定掐断。如今渤海缺粮,以郑择看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便是恢复这条乱世中传统的地下交易路线。
看着武邑的豪强们点头允了,郑择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是他在渤海走出的第一步,却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步。天sè已经黑了下来,他送众人出门后,便仰头看着夜空。
夜空中,本应主宰天下的紫薇星此刻黯淡无光,四周却是繁星点点,交相辉映。
有汉523年正月,乞活帅张定大婚。石赵谋主张宾谋驱青州曹嶷攻冀东,石勒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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