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八 尊客流连风光好,东来灵狐献妖庭(九)
钧天院之中,人妖两族修士皆有,甚至还接纳了九地血府这等幽冥生灵创建的门派,竟然得太虚如此看看重,属意城西太清门传承!
虽说宇内有五仙,妖魔人神鬼,排名不分先后,但不同族类之间,往往相互仇视贬低,想要和睦相处,往往没那可能。就算钧天院能将两族修士纠合,也保不准哪天就会出了状况。
似这般,太虚还在钧天院开派大典将太清符母作为贺礼,足见其胸襟气魄!
其实细细想来,钧天院就算人妖混在,也不大可能有什么隐患。
许听潮出身人族,虽然因为血海老妖的缘故,一道元神转修了妖道,许听潮也变作魅灵之躯,不复人身,但两者毕竟与人族有诸般牵扯。
血妖乃许听潮身躯魂魄所化,尽管修行妖族功法,但毕竟是人族转化而来,不可能全然倒向妖族一方,反之,也不会把自家完全当做一个人类。许听潮为魅灵之躯,乃货真价实的妖族,但修行的功法却是正宗道门玄功,如何与人族割舍得下?许听潮虽然娶了东海龙王的爱女为妻,但两人的嫡亲姐姐许恋碟,乃是活脱脱的纯正人族,再加黎元禾等高婶等亲属,以及门中交好的诸多同门,与人妖两族均都关系匪浅,想要割舍哪一方,都绝无可能。
似这般,钧天院之中人妖并举,也就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情。
钧天院之中,大都以为自己乃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边缘人物,陡然知晓太虚竟将门派传承的重责托付,个个都是心生异样。
好半晌,血妖方才嘿笑出声,对含笑静观的冯粱赫拱拱手:“果真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冯粱赫面笑容立时隐去,方才虎了脸,血妖便笑嘻嘻道:“师伯莫要动怒,小侄有感而发,并非针对您老人家!”
“太虚师弟便是能让你说的?”
“是小侄错了,还请师伯原宥则个!”
见血妖讨饶,冯粱赫方才哼了一声,只道:“你们活到老夫这般年岁,见的事情多了,自然能一眼看出其中玄妙。”
众皆附和,以示受教。
冯粱赫又道:“也莫要以为老夫智多近乎妖,太清门的事情,也是时常与太虚师弟交谈,方才推测了些许究竟。老夫之所以到院中做个长老,固然因为你等行事颇合大道,且欠下了偌大情分,却也感佩太虚师弟光风霁月,不忍回绝其托付。”
殿中诸人又是一阵骚动,原来这老道加盟的背后,尚有这许多缘故!听他的口气,若没有太虚的缘故,十有**会在自认为还清了人情之后,便此碑而去。尽管只是推测,但也几乎就是如此了。许听潮和血妖却想得多些,这老道肯将天工十七篇赠与,怕也有这般因素。
似这等合道境老怪心中的想法,着实教人捉摸不透!
不知不觉间被人摆弄的滋味不好受,但这一次,许听潮和血妖并未生出多少抵触,心中隐隐还有一丝欢快,甚至连之前积蓄的诸般执念都消解了不少。
冯粱赫见得众人都有些魂飞天外,轻咳一声道:“事已至此,该如何行事,还需重新议定个章程。”
许听潮神色一动,将心中诸般异样压下,稍稍思索,便说道:“本宗如此算计,只怕各派也留有后手。”
太清门的盘算瞒不过明眼人,但会盟各派前来巨人界的精英依旧占了门中半数,若说毫无准备,哪个会相信?因此许听潮一开头,众人便都沉吟不语,之前都忙着应对西神都寻宝,却不曾注意这事儿。掌握的讯息不足,急切间想要说些,便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
许恋碟见殿中诸人尽皆皱眉,便轻声道:“听潮何须苦恼,径直去寻李师叔一问,便可知晓究竟。”
她口中的“李师叔”,便是李渺。太清门算计会盟各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手中定然掌握了诸多隐秘,此刻前去询问,李渺也必定乐意相告。
“姐姐说得极是,小弟这便前去拜访李师叔!”许听潮应下之后,向殿中众人拱手施礼,转身出了殿门。
“太清门此番与我等联手,定然也存了利用的心思,打探来的消息也不可尽信,我等还需另作准备。”
血妖话音才落,众人便纷纷附和。那青鸾元接口道:“可通报各方,就说鞠道伤重,维持不住混元河洛大阵多久,半月之后将撤去阵法,择地修养。”
“此番前来的同道个个收获不菲,也须得一段时日整饬所得,此事可行。”
“……”
众人都同意这般做法,血妖便道:“既如此,还请元山师兄和唐师兄奔波一番。”
元和唐季甫应下,一同出了殿门。
殿中剩余人等,又说了些转运各派修士回转门派,在小光明境中建造驻地等等事情,便各自散去,按照自家差事行事。
且说许听潮出了崇明殿殿门,一道法诀打在门顶的匾额,洁净明光洒下,顿时将他挪移出了小光明境。
在西神都中那废旧阁楼空现了身形,许听潮半点不做耽搁,身云霞一起,倏忽遁入东方天际。
飞遁在高空,许听潮手中却握住太虚赐下那毛边《道德真经》。
“师伯做了这许多事情,以此经相赐,定是提点我莫要入了邪路……”
不片刻,太清门驻地又近在眼前。
许听潮收了遁光,对那守门的道装老者拱拱手:“这位师兄请了,不知李渺李师叔可否回转?”
这老道不过元神修为,见许听潮对自家如此客套,很是受宠若惊,慌忙拱手还礼:“李师叔方才与忘情宫苏师伯进入山门,师弟自去便是!”
“多谢师兄指点!”
道谢过后,许听潮便遁入山门之中。
“这李师叔回来如此之快,莫非仅仅是为了邀请那忘情宫主?忘情宫与太清门素来共同进退,此番来得正是时候……”
驻地中一位师弟带许听潮赶到时,李渺和苏瑶宜正在正殿中商议事情,在座的尚有林闲、傅传清和李笑春。太清门前来的虚境,大半都在这里了。
寒暄落座之后,许听潮半点不拖沓,也不去管傅传清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径直就说明了来意。
李渺闻言,哈哈一笑:“其余事情不说也罢,只各派已从李师弟手中‘买’到接引仙阵建造之法!”
许听潮蹙眉,太清门这番谋算能够达成,就是利用两界之间茫茫域外虚空的隔绝,使各派首位不能兼顾。似这般,那些个老怪“买”去的东西,八成已被做了手脚。
思及此处,许听潮微微侧头,正好见到李笑春嬉笑的面容。
这位师叔在门中口碑向来不好,都说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施展这般计策倒正好合适。
“师侄莫要以为师叔不肯将内情相告,我等修行中人,倘若起了纷争,终究还要依靠一身本事来分个高下,玩弄阴谋手段,终究只是小道。此次有接引仙阵阵图之计足矣……”
李渺一番说明,许听潮顿时知晓了怎么回事。
接引仙阵建造极为困难,耗费的天才地宝数量又大。若只看虚境长老人数,会盟各派加起来,超过太清门和忘情宫二十来倍,但各派累积的财物,却远远比不得太清门,倾尽所有,也不过堪堪建造一座接引仙阵罢了。
此番各派派出均都派出半数精英前来凤凰界,试图逼迫许听潮屈服,从仙府中取得建造另一座仙阵的灵材。只可惜他们和太清门一样,远远低估了钧天院的势力。如此,这般算计只得作罢。
而就在各派陷入彷徨的时候,许听潮又抛出西神都这事儿,一干老怪立时抓住机会,在西神都中大肆搜刮,秘密筹集建造第二座接引仙阵所需的诸般灵材。
“他们建造的仙阵,能够彼此呼应,但想要挪移虚空往来两界,却是妄想!只待他们建成,我等便可将之夺来,只须稍稍改动,便可把来自用!”
李渺是这样说的。
原本他无甚把握,但有钧天院联手,此事已是十拿九稳。
也不怪各派会此恶当。李笑春斑斑劣迹,他们知之甚详,而李笑春“卖”与他们的仙阵阵图,其中九成九都无半点差错。接引仙阵坐镇图何等繁复,各派之中也无摩陀老道一般的阵法宗师,当初查验之时,根本不曾看出破绽!李笑春还亲自指点各派精修阵法的虚境建造了两座简化后的阵法,建成之后,效用远超“大挪移乾坤阵”,“千里户庭”之类的挪移阵法。
从太清门驻地出来,已是第二日黄昏。
许听潮与李渺、苏瑶宜等商议了诸般细节,决定相互配合,先将各派驱赶到妖域之,再放松压迫,使其建造阵法,而后觑准时机,一鼓作气夺下,彻底断绝其与凤凰界宗门勾连的机会,而后便是议和订立新盟约的时候。
这般计划自然是好的,但李渺苏瑶宜等人流露的勃勃野心,却让许听潮很是警惕……
六、四九 尊客流连风光好,东来灵狐献妖庭(十)
一旬时光转瞬即过。
这一日,钧天院自冯粱赫以下,都早早赶到混元河洛大阵之旁。
涛涛奔涌的黑色激流空,蒸腾的水汽和乌沉沉的云霞先后消散,滚滚黑水亦渐次收敛,最后尽数归入面色苍白,气息衰弱的鞠扶子体内。
这老龟甫一现身,就被许听潮等人簇拥,往小光明境去了。
西神都没了这座大阵镇压,诸般禁制威能陡增三四成!金光霞蔼之中,破破烂烂的城垣瓦砾竟也多了几分气势。
数百虚境就站在西神都之外,眼睁睁看着这般宝地重又变作险境绝地,大都摇头叹息不已,更有那咬牙切齿之辈,目视远去的钧天院一行,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人心总有许多不足。凡世间这般俗语,放之四海皆准,修行界也不例外。
当日元和唐季甫四处通传,说鞠扶子伤势沉重,大阵只能再支撑十天,便惹来许多不满。各派都要求重新派遣弟子前往混元河洛大阵中主持,更有甚者,说是门中弟子已然修养完全,要钧天院重新将幻日魔幡取出,布置幻日神禁,也好让他们能安心在西神都中搜寻宝物。
与凤凰界各派冲突在即,钧天院自然不愿理会这些修士,也懒得指责他们贪得无厌,接了鞠扶子就走,也不见有哪个厚着脸皮出来阻拦。
鞠扶子连本体的龟甲都被那无极七杀碑击破,身创伤极重自是真的,即便有生生造化丹在手,也要数十年方能勉强复原。故而撤阵之后那般虚弱的模样,并非刻意伪装,此亦为各派虚境老怪缄默的原因之一。
……
小光明境中,钧天院、太清门、忘情宫三派修士,前来相助的敖泽、慕芳台和陈文,以及数十位与四派交好的虚境齐集一堂。只因早先就相互沟通德差不多了,因此稍作商议,便定下了方略。
许听潮在西神都东方祭出元磁极空梭,请各派修士入梭,三日之后,便送其回归。
巨人界本土修士倒是无所谓,凤凰界来人却断然不敢再进入周天星辰玄宿大蟹法,生怕许听潮丧心病狂,催动阵法将他们一举绞杀了。似这般,各派就只能自行飞越茫茫大洋,回转东极洲。
双方几乎已经撕破了面皮,钧天院、太清门和忘情宫就断然容不得各派修士脱离了视线,因此须得遣人跟踪。
钧天院派出的乃是长老细柳。
这青鸾曾与许听潮等一道在域外虚空学得那牧云遁法,的许听潮指点,已然勉强修成,遁速奇快,正适合做这等盯梢的勾当。许听潮还将得来的仙府奇珍遁形符赠与她,助其遁法威能大增,更添潜形匿影的神通。冯粱赫也将在若阳堂得来的五云剑气赐下,方才让她的道侣元放心。
细柳本身就有那北斗剑匣,如今新得两件仙府奇珍,且还是其中顶尖的货色,自然欣喜万分。且拿到手中,也不需耗费苦功缓缓祭炼,向许听潮讨来混元同心羊脂玉壶,片刻就将两宝炼化得与自家气息相和!
太清门派出的是李渺。此人向来就是做这等刺探的差事,跟踪凤凰界各派,正是得心应手。他身宝物也极多,原本就有三火翎、坎离刃两件顶尖法宝,以及仙府奇珍紫罗伞,在若阳堂中又得了煞阳刺和大日焚天镜,更是如虎添翼!那大日焚天镜更是生出了器灵,威能堪比界仙人使用的宝物。似这般,他一人对四五名同阶,也可轻易胜之,与许听潮相比,也不逞多让!
而忘情宫这回仅仅来了两位虚境,便是宫主苏瑶宜和新晋虚境长老苗梁俭。
忘情宫得太清别院之助,也建了一座驻地,离太清门驻地仅仅千余里,奈何人手短缺,又害怕许听潮搭载本界各派修士离去后,凤凰界各派老怪趁机攻打,苗梁俭须得留下坐镇。
正是因此,此番就只能苏瑶宜自己与细柳和李渺同行。
相比之下,苏瑶宜就显得有些寒碜。她本身炼得一件冰魄寒魑剪,因炼入了万年寒魑的元神作为器灵,威能不逊仙府奇珍。前些日子又在西神都中从一名女修遗蜕身得了一个素色针囊,内藏四十九枚鹤影冰针,二者合起来便是货真价实的仙府奇珍!这般身家,等闲虚境想都不敢想,但在三人之中,她无疑是最弱的一个。
冯粱赫和太虚不打算掺和这般争斗,便留在小光明境和太清门驻地中祭炼新得的宝物。有他二人坐镇,任谁也不敢打三派驻地的主意。一同留下的,还有摩陀老道。这老儿接受了好些门派的委托,要助其建造大挪移乾坤阵,更重要的,他舍不下西神都中那教人眼花缭乱的种种阵法禁制!
钧天仙府之中,力所能及的禁制,已被他参悟得通透,再行回转,只能依靠水磨工夫,将一处比一处繁复玄妙的阵法研究得通透,哪里比得这西神都中诸般禁制难度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过艰涩,又不会让人觉着无趣。如此只须数十百年苦功,他阵法造诣便又能更层楼,介时再去理会钧天仙府,定然事半功倍!
这老道的理由冠名堂皇,但许听潮和血妖都认为是他害怕被拉了去做苦力,按照要求破解仙府中诸般阁楼的禁制……
此外,血妖也将新近携来的五百三十七位成年夸父族人留下,就在西神都废墟中那作为小光明境入口的废旧阁楼附近建造堡寨。护卫小光明境的同时,也能辅助冯粱赫摩陀老道做些事情。为此,血妖好亲自给五百多人交待过。
计议已定,许听潮就出了小光明境,在西神都东方万里处将元磁极空梭展开。一片数百里的星空在白日里依旧熠熠生辉,光芒直射出数万里。
各派早就得了通告,因此见到星光,不管心中是否愿意,都纷纷召集门人,留下看守驻地的人手,便陆向星光源头赶去。
这几个月的搜刮,所得宝物极多,也尽够使用一阵了。
各派派遣看守驻地的弟子并不多,修为也不过元神。他们并不害怕注定要暂且停留的凤凰界各派做手脚。这些外来户在本界半点根基也无,又与钧天院和太清门交恶,立足未稳之时,如何还敢招惹是非?
三日之后,巨人界各派,诸多散修,甚至凤凰界前来的好些不愿卷入纷争的修士,全都登了飞梭,许听潮也不耽搁,将星光收敛成百丈长短的一道,破开虚空往南方遁去……
十余日后,尚且滞留的凤凰界各派修士在西神都东南二十万里处聚齐,架了遁光径直往东南方而去。
各派虚境共三百多位,加随同前来的元神、炼气弟子,数量多达四千余人,遁光连成一片,足有千余里方圆,声势极为骇人!
就在各派浩浩荡荡消失在东南天际的瞬间,一男两女三个人影从虚空中显现,正是倚仗遁形符遮掩了身形的李渺、细柳和苏瑶宜!
亲眼见得那般声势,三个虚境老怪面面相觑,都是咂舌不已,对此次跟稍的差事,更多了几分小心……
平日里不是闭门修炼就是四处奔波,许听潮难得与自家姐姐相处,这些日子来却十分惬意,除了每日例行的功课,其余时间都用来与许恋碟闲谈。他经历的事情多了去,便是不眠不休地说几个月,也不见得能讲完。
如此说法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但许听潮确实十分珍惜与自家姐姐相处的时光,姐弟两人天南海北地谈论,生活琐事,修行心得,种种话题几乎都交流过。
许听潮和血妖一样,都在西神都中损失颇重,虽然本身伤势轻微,但随身宝物却多有破损,他却也不着急修补,甚至连驾驭飞梭都刻意放慢了几分,每隔半个时辰方才挪移一次,一去百余万里。况且他新近还粗粗将那铁牙兽内丹和太昊金母炼入金身之中,想要真个发挥作用,少不得一番精心打磨。这等修行,也都暂且不做理会。
就算他百般拖延,还是在半月之后回到了钧天院门前。
飞梭打开,本院同门,太清门、忘情宫诸多修士,敖泽、慕芳台、陈文,以及打算在此处停留的修士,鱼贯出了飞梭。
留守各人均都前来迎接。敖珊敖凤抱怨许听潮独自行事,黎元禾,老龙王夫妇等长辈殷切问候,弟子拜见……等等琐事不必提,褚逸夫和许恋碟夺自站到一旁喁喁细语,还有栾凌真跑来兴师问罪——许听潮这位便宜姐姐正巧闭关,血妖回到钧天院时,便不曾邀她通往逸仙洲。
鞠扶子被送入仙府中修养,唐季甫也自留下,许听潮在西神都中许下以仙府药园中灵药相赠的事情,自然须得兑现。且这魁梧老道还多了一桩差事,便是与祁尧师徒三人一同炼制丹药。
诸多繁杂的事情处理完毕,许听潮又催动飞梭挪移离去。而血妖则携了血府老人、元和邵元修去往妖域,继续之前被中断的布置……
六五零 尊客流连风光好,东来灵狐献妖庭(十一)
一道七彩灵芒在波涛之穿梭飞驰,其疾如电,前一刻身处在眼前,倏忽之后便消失在远处天际,身后气色彩芒经久不散。
海面百丈,虚空之中走出三个人来。
其中一名白衣女子姿容绝俗,温婉可人,左臂自肩膀而下,被封在一块透明的玄冰之中。玄冰寒气森然,海水汽丰沛,在玄冰周围聚成一团氤氲的白色雾气,愈发将她映衬得出尘脱俗。
这女子自然就是凤凰界灯承洲北极忘情宫宫主苏瑶宜。之所以将左臂冰封,是因为中了几种奇毒,身并无对应的灵药,驱除不得,只好用这般法子抑制毒性蔓延。
尽管身被毒创,苏瑶宜神色间却不见半点病容,反倒煞聚双眉,久居高位养成的颐指气使不见半点踪影。
忘情宫主在此,另外两人自然只能是细柳和李渺。
李渺宽广的额头,皱起几道细微的纹路。细柳袖中隐约有白色运气流动,恨声道:“又让这畜生跑了!”
这青鸾比中了奇毒的苏瑶宜还要恼怒,却是因为她拿出来当做诱饵的五彩九穗谷谷粒再一次打了水漂。
当年许听潮携仙府回归门中,与门中诸多长辈闹翻,一怒之下,将种在碧秀峰的一片五彩九穗谷植株尽数挪走,种在仙府药园之中。药园中环境优渥,时隔百年,这灵谷早已成熟了,足足收获了百七十斤,钧天院中人人有份,细柳身为虚境长老自是分得不少。
而方才那逃窜的七彩,出自凤凰界灯承洲与太清门会盟的怡乐堂,乃是一只七彩灵鸽。该派擅长豢养灵兽,这灵鸽便是一名唤兜梓穰的虚境太长老心爱之鸟。
七彩灵鸽乃传言中的仙界灵禽,旁的本事没有,就只遁速快绝、眼神锐利两项长处,也不知兜梓穰从何处得来。
细柳三人领了跟踪各派修士的职责,原本仗着遁形符遮掩身形,始终没有暴露行踪,直到月前偶然被这七彩灵鸽撞见。
察觉有人尾随,各派修士如何还会客气?当即就群起来攻!
细柳三人纵然个个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也抵挡不住,只稍稍伤了几个冲得太过靠前的虚境,便返身遁走。
细柳身负牧云遁法,又有遁形符这等仙府奇珍,遁速之快,比之许听潮和血妖也不逞多让,就算还要带挈苏瑶宜和李渺,也没哪个虚境能跟得,但始终不能摆脱这巴掌大的七彩鸟儿!
有它时刻监视,细柳三人的举动如何逃得过兜梓穰的目光?跟踪一事,大受阻碍。
三人深恨这小鸟碍事,绞尽脑汁,想要将之擒杀,奈何此鸟奸猾异常,又有兜梓穰遥遥指点,竟然让三人接连吃亏。三人无奈,只得堂而皇之地跟在各派大队人马之后,其间斗法数百次,苏瑶宜便是一不小心,让毒圣门毒阎罗喷了一口毒烟,就变成这般模样!
此番细柳忍痛拿出五彩九穗谷谷粒,也是堂而皇之地施展阳谋。她不信这般天地灵物在前,七彩灵鸽抑或兜梓穰能忍得住!
修士修行,从炼气开始,便遵循炼精化气这一最基础的原则。于虚境、合道两境的老怪物来说,打磨真气已算多重要,但也决然脱不开这般过程,否则一身修行便好似那无源之水,再不得寸进!而五彩九穗谷正可大增生灵精血,让炼化精元生成真气事半功倍!且精血雄厚了,好处远远不止于此!
如此大增根基灵物,谁个不眼热?
正如预料的那般,便只拿出区区一粒五彩九穗谷,七彩灵鸽和兜梓穰都按捺不住,甘冒奇险前来抢夺!可惜细柳三人还算低估了这小鸟的本事!眼见它飞来衔住定在虚空的谷粒,准备好的诸般手段还不及使出,面前就只剩下一条凝而不散的气色彩芒!所谓番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再无这般贴切了!
“多谢道赠宝,哈哈哈……”
兜梓穰张狂的笑声远远传来,细柳更是气得面色发青!
“这挨千刀的肥肉球!”
兜梓穰生得白白胖胖,好似一白面馒头,八字眉,嘴唇微微向勾起,看来甚是和善,倒也当得起此骂。
细柳咬牙切齿,苏瑶宜也是秀美微挑。
以毒烟伤她那都阎罗,也是个身躯胖大,腹胀如鼓的肥硕之人,且恰好与那兜梓穰相交莫逆,细柳这般喝骂,着实说到了他心坎!
“妹妹勿恼,这便前去给那胖子个教训,也好让他晓得厉害!”
苏瑶宜这提议立时得了细柳赞同,两女身青、白光芒各自大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急遁而去。
李渺无奈,也只得跟。
细柳要照顾苏瑶宜和李渺,并不曾动用牧云遁法,但三人毕竟都为虚境,数千里的路程转瞬即过,各派修士乃恢宏的遁光已然遥遥在望!
哗啦啦——
轰隆隆——
三人正下方的海面忽然窜起数百道丈许粗的漆黑水柱,长枪大戟一般冲霄刺来!
“哼!”
细柳袖袍一抖,五团白色云气激射而出,瞬息就将水柱斩碎小半!看她随意的模样,显然早有准备。
双方斗法数百次,彼此有些什么手段,几乎都是一清二楚。这次出手偷袭的,便是那恨水门恨水老怪!
当年在太清门执事大殿中,恨水老怪被许听潮耗去一枚镇海真符,结下了极深的仇怨。正是因此,这老儿前来搦战,都只挑出身钧天院的细柳下手,这回也不例外!
细柳对这牛皮糖一般的老怪物也甚是不耐烦。她用北斗剑匣催动五云剑气,威能已然超过了仙府奇珍能够发挥的极限,恨水老怪驱使这些水柱,也是顶尖厉害的法术,但在五云剑气之下,依旧好似豆腐般不堪一击!
除了镇海真符,恨水老怪原本只有本命法宝黑水珠勉强拿得出手,但先前在西神都之中交了大运,寻得一件仙府奇珍级数的水云道袍,勉强祭炼之后,一身本事大增!这数百根漆黑水柱,便是倚仗水云道袍发出的法术。
细柳五云剑气盘旋斩击,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但李渺和苏瑶宜也并不曾闲着。李渺径直动用了那大日焚天镜,吸纳天地间的太阳精气,放出滚滚烈焰来烧!苏瑶宜精修冰魄寒光,抬手就是道道凛冽的白光四下激射,但凡被射中的黑水柱,立时就化作根根参天冰柱,轰隆隆落回大海波涛之中!
三人联手,数百根漆黑水柱顷刻就被清除一空。滚滚烈焰压下,将半边海水烧得沸腾气化,寒光纵横,半边大海被冻成千年冰川!更有五道白色云气在玄冰烈焰中往来穿梭,嗤嗤锐鸣不绝于耳,三两下功夫,便将红火而冲天搅得一塌糊涂!
“这老水鼠逃得倒是快!”
细柳招手将巫道云气收回,面颇多不忿,但却也无可奈何。
就好似那七彩灵鸽遁速快绝一般,恨水老怪得了水云道袍,在这茫茫海域之中,也溜滑得好似游鱼。自从头一次斗法吃了点亏之后,便从来不与三人正面争斗,从来都是躲在深海之中出手偷袭拖延,好让大队人马从容遁走。
李渺轻拍手中铜镜,将滚滚烈焰收了,苏瑶宜却把腰间素色针囊取到手中,面隐现煞气。
“李师弟,师姐与细柳妹妹还要往前,不知你意下如何?”
前番一气之下追赶而来,仅仅是远远袭扰一番,并无多少凶险,苏瑶宜这般说话,已打算逼近各派大队冲杀,凶险颇大,因此须得征求李渺同意。
李渺心中委实不愿,但没了他紫罗伞护持,两女身临险境,十分不妥,因此也只得大小道:“师姐有命,小弟怎敢不从?”
苏瑶宜面露笑容,细柳已是将遁形符祭起,浑身下也云霞涌动,倏忽就将三人身形遮掩……
妖域,连通巨人、鬼车两界的虚空通道之前。
血妖、元、邵元修凌空而立,注视前方三百丈处那黑红青白四色光芒激荡不休的十丈洞穴出口。血府老人被血妖打发会九幽血海召集门人弟子去了,是以只剩他三人前来。
“太虚师侄功参造化,实乃太清门之福也!”
邵元修一向木讷沉默,观看这大洞良久,骤然发出如此感叹。
此处会有连接两界的虚空通道,便是因为当年为接引阮清转世,太虚施展神通,生生将虚空永久击碎而来!
当年太虚和栾凌真留下拖延鬼车众虚境,让许听潮以仙府携带众人先从那雷霆绝域进入巨人界,他再与栾凌真寻到鬼车界虚空薄弱之处,破碎虚空而来。留下的通道,变成了两界交往的途径。
元早已悚然动容。已他的本事,击碎虚空不难,但要死这般永久破坏,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太虚击穿此处通道时,修为固然深厚,但还不到虚境圆满,其神通本事如何,可想而知!
血妖却并无这许多感慨,抱臂侧头看了半晌,忽然嘿嘿一笑:“当初我封禁这通道时,可只动用了血道法门,招来鬼车界阴气和妖域木灵之气,这白光又是从何而来?”
“有人做了手脚?”元眉头一皱,“此光并非破坏封禁,反倒有稳固之效,出手之人必定与这妖域有莫大干系!”
“元师兄所言极是。”血妖懒洋洋地向元拱拱手,便低头看向左下方一处清幽山谷,“正主儿恰在偷看咱们……我说得对不对呀,小美人儿?”
……
六五一 尊客流连风光好,东来灵狐献妖庭(十二)
“……我说得对不对呀,小美人儿?”
此言一出,邵元修和元都是面色微变!
血妖吊儿郎当的样子见得多了,并不如何奇怪,有人在旁暗暗窥视,他们却半点不曾察觉,才着实教人心惊!
他两个还在猜测那“小美人儿”的来头,血妖视线落处的山谷,已然一步三回头地凌空走出个十七八岁少女。
此女一身白衣,清新素雅,面略有几分媚意,大眼、长睫、柳眉,再配那一脸的委屈,端的楚楚可怜!
暗中窥伺的大敌竟然是这般模样,邵元修和元不免齐齐一呆!尽管这懵懂少女也有虚境修为,但两人却不觉得她有何危害,生不出半点敌意,心中如此想法,两个老怪却半点不曾松懈,都暗暗戒备。
此女分明为妖族中人,妖修多手段诡谲,不可不防!
血妖反应则全然相反,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满面垂涎,双手无意识地搓了两下,口中还发出嘿嘿傻笑。
“这,这位道,你,你这般模样好生,教人好生……害怕!”
少女瑟缩不前,血妖笑得眯眼龇牙:“莫怕莫怕,你家血妖哥哥是好人……”
休说那少女不信,便是邵元修和元都觉面发热,竟会与这等登徒子同行,没得丢了自家脸面!
两个老怪一齐别开头去,不愿再看血妖丑态。
血妖也顾不得理会他们,浑身暗红光芒一闪,倏忽向前,竟一把将那嗫嚅退缩的少女揽在怀中!
“许师侄!”
邵元修始料不及,已是沉下了脸色!不知何时,右手已将那柄小锄紧紧握住,左手笼在粗麻袖中,有道道金光闪动!一双老眼更是锐利如剑,盯住血妖怀中那羞急无措、抖如筛糠的少女!
元头顶也蓦然升腾起黑青红三朵光辉熠熠的茶花,笑道:“师弟莫要糊涂,还是快些回来!”
血妖哈哈一笑,不在意道:“师兄和师叔祖不必如此,可曾听过还真不老功?”言罢,还伸手轻轻托住怀中少女尖削莹润的下巴,两眼中有欣赏赞叹,更有**裸的占有**!
听闻此言,邵元修和元一个面色稍缓,一个收起了笑容,都变作满脸古怪。
“师弟不会认错了?”
在修行界传言之中,还真不老功乃是大名鼎鼎的古奇功,修炼此法者,心性有如稚童,纤尘不染,体悟天心,则一马平川,飞升仙阙者十有**。然凡事有利就有弊,此法成道容易,却没甚神通,就算飞升成了天仙之后,斗法本事也只堪堪能与合道境修士相当,兼且心性童稚,极易当受骗!
尽管坏处极多,但若有机会,修炼者必定不少,只可惜此法早已失传数百万年。不曾想这头白狐女妖竟然得了传承!
“断然不会走眼!”
血妖万分笃定,又冲怀中把双手放在胸前抗拒的女子咧嘴一笑:“你说是也不是,灵素妹妹?”
白衣女子瞬间瞪大了两眼:“道怎的知晓人家名字?”
见这狐妖只顾着惊诧,连自身处境似乎都忘了,邵元修和元总算不担心血妖会遇凶险,只各自摇头——欺负这等幼蟹齿,他们两个老怪却还做不出来。
血妖修行妖门功法,讲究个随心所欲,才不会在乎旁人怎么看。见怀中少女童真可爱,便得意一笑,凑近道:“哥哥不仅知晓妹妹芳名,还知你姓‘白’,修炼还真不老功和天妖玉骨法,乃天妖殿仅存的虚境长老,身边时常有三大护卫跟随……”
这妖女竟然还修炼了旁的功法,邵元修和元又多了几分警惕,那白灵素却已是满面不可思议,乌溜溜的大眼睛盯住血妖一眨一眨:“道好……好厉害!”
血妖干笑一声转过头去,脸笑容不变:“孔致皋、白怅、萧冕,还要某请你等出来么?!”
“啊……”
白灵素惊呼半声,就赶紧伸手捂住了小嘴,满脸惶恐!
目光落处半晌没有动静,血妖冷笑,袖袍一挥,便有一片血色光芒洒下!
“不要!”
幼蟹齿狐妖白灵素的阻拦却是晚了!
只听虚空中连声惊呼,数百道人影蓦然显现,下饺子一般直往山谷落去!
血妖修行血道大蟹法,最善操控生灵精血,这些妖修个个都是血肉之躯,且大都仅仅只有炼气境修为,如何抵挡得住?幸好血妖不欲真个杀伤,一干妖修体内精血逆乱一阵,也就恢复了正常,纷纷重新架起遁光,重又稳稳停在半空!
“白长老,不是说好只要这小贼靠近就动手么?你怎能这样?!”
一个鹰鼻深目,发如赤金的老头跌足不已,正是白灵素的护卫头领孔致皋。
白灵素受了指责,委屈得泪珠在眼眶中直打转:“我,我……人家还没来得及准备,就,就被这位道捉,捉住了嘛!一点真气都提不起来……”
自家长老泫然欲泣,一干妖修羞愤欲死。
孔致皋身边站了老少二人,一个清秀俊逸,目如朗星含情,体似修竹凌云,正是白灵素的族人白怅;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普通,身着青布道袍,发髻别了枚雀尾簪,却是那萧冕。他三人皆是元神大圆满的修为。
群妖以三人为首,都不去看白灵素,孔致皋面无光,勉强压抑住心头火气:“血妖,你待如何?!”
“咦?”
血妖和邵元修、元两人同时大奇,这老妖竟然还知晓自家许家侄孙师弟名号!
嘿嘿一笑,血妖揽住白灵素纤腰的手紧了紧:“天妖殿唯一一位虚境长老都落在血某手中,你说还能怎样?”
群妖顿时面色铁青!
白灵素抓住血妖衣袖轻轻摇了摇:“血妖……哥哥,莫要伤害孔长老他们好不好?”这幼蟹齿狐妖听了血妖名号,显是将他当做了妖族中人,才会改了称呼。
“不会不会,灵素妹妹放心便是!”
口中如此说话,血妖心头却是另一般想法。白灵素幼稚之处远超预料,简直就像个**岁的女童,思及方才作为,直教人心中负罪的念头此起彼伏,玩闹心思霎时消失无踪。
“这般心智的小女娃,还是让给院中有耐心的姐姐妹妹哄去,小爷满身鸡皮疙瘩,不陪她玩了!”
心中如此想着,血妖笑嘻嘻地放开白灵素,遁光一起,就携了她遁回邵元修和元身边。
孔致皋等眼睁睁地看着,却无一人敢前来阻拦。
“师叔祖,破解封禁还需劳动您老一回!”
这虚空通道的封禁已被天妖殿改动过,血妖没耐心按部就班地破解,邵元修手中那锄头正好善能破碎虚空,索性就寻了个由头偷懒。
邵元修不知这小子的计较,微一点头,根本不理会下方山谷之那数百鼓噪的妖修,举起锄头遥遥一点,那白黑青红四色封禁立时明灭闪动!
“哥哥哥哥,莫要将这通道打开好么?鬼车界的人凶狠得紧,出来就要捕杀我们……”
白灵素又在扯动衣袖,泪珠儿扑簌簌滚滚而下,血妖呵呵笑:“不会不会,顶多三月,鬼车界的阴人就会被打得抱头鼠窜!”
“真的?!”
白灵素雀跃不已,孔致皋等一干妖修却个个心头发寒!听口气,钧天院似乎也要来妖域中插一脚,这还如何得了?!
血妖嘿嘿一笑:“灵素妹妹如此讨喜,哥哥怎忍心相欺?”
白灵素闻言,心中欢喜不已,闹腾一阵,才怯弱地看了血妖一眼,清秀的面庞腾起两抹红晕,忽然就低下头去,春葱般的玉指把裙角卷了又卷。
血妖顿时一阵头皮发麻,面笑容变作僵死的尸首一般!
元捋须微笑:“自作孽,不可活也……”
血妖大恼,狠狠瞪了这头青鸾老鸟一眼。
元怡然自得,丝毫不以为忤。
血妖从来不认为自家是什么良善货色,两眼顿时“凶光闪动”,先看了一眼无动于衷,只顾着低头羞怯的白灵素,而后落到下方山谷的群妖之中!
一干妖修顿时脊椎骨中凉气嗖嗖窜动,直直冲入天灵之中!
“可恨我天妖殿式微至斯!若诸位长老健在,怎容得这小辈如此欺凌?!”
有这般想法,数百妖修中远不止一个两个!
虚空通道,巨人界这边的出口处,邵元修每一锄头挖下,封禁之力便削减一分,被这老道折腾了足足五日,方才砰然一声溃散掉!
封禁才破,一道黑气便迫不及待地从通道中冲出,阴鸷狂笑不绝于耳!黑气中那修士倒也有猖狂的本钱,乃是一修为比元还要深厚的虚境!
孔致皋等妖修个个惊惧,邵元修却不紧不慢一锄挖下,那黑气中顿时传来凄厉惨叫,掉头就窜回通道之中!他这柄荷神锄,在钧天仙府阴阳五行池中重新祭炼过,威能今非昔比,纵然比不得仙府奇珍,但也差不了多少!
这道黑气方才逃遁,另外三道便联袂冲来!
邵元修左手微扬,一道金光从袖中飞出,须臾射至通道出口处,金光大作!
来势汹汹的三道黑气吃金光一照,顿时稀薄了小半,哪里还敢停留?争先恐后地返身逃走!
金光这才缓缓收敛,露出一枚径有三寸的灿金铜钱。邵元修伸手一招,这铜钱便徐徐飞回,没入他袖袍之中。
这宝物唤作阳元金钱,摩陀老道在钧天仙府中四处乱窜时寻来,也是一件仙府奇珍,虽然不算多顶尖的货色,但秉性至阳至刚,用来对付鬼车界中修炼玄阴真气的鬼修,最是合适不过。若非要留着他们与凤凰界那些个门派争斗,邵元修早就下重手径直打杀了,哪里还有机会逃走?
邵元修一举击败四位同阶鬼修,举手投足间轻描淡写,把一帮惊魂未定的妖修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年前钧天院开派,他们已知院主血妖与其另一道元神许听潮厉害非常,连合道境老怪也比之不,但哪里料到随便出来一个虚境都有这般威势?
……
六五二 尊客流连风光好,东来灵狐献妖庭(十三)
身旁娇女柔柔弱弱,数百妖修畏畏缩缩,百年前大道宗一番屠杀,天妖殿已被打断了脊梁骨。
血妖看得直摇头,区区几个前来探路的杂鱼被揍了回去,就能让天妖殿遗脉噤若寒蝉,委实教人失望。当年东极洲与大道宗来人一战,那宁愿自毁修为也要与九韶真人同归于尽的金鳞双头蛟何等气魄?他的后辈却沦落到如此地步,想要复兴,只怕渺茫得很!
不止血妖这般想法,邵元修连看都不愿看山谷空的群妖一眼,便是同为妖族的元,也自摇头叹息。
白灵素心性童稚,却最是敏感不过,她能觉出身边血妖哥哥和另外两位老人家忽然不喜欢自己的同门了,一时间很是焦急,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只紧紧揪住血妖衣袖,蹙眉惶惑,生怕血妖忽然不管她了。
也正是道心通达,尽管懵懵懂懂,不明就里,白灵素却万分笃定,只有紧跟这位血妖哥哥,方才能保得天妖殿传承不绝。
血妖被这幼蟹齿狐妖黏住,早已后悔不迭!他知晓这头小狐狸修炼了还真不老功,但对此功的神妙却只了解皮毛,把白灵素的纠缠当成了自家风采无穷,一下子就俘获了幼蟹齿美人的芳心。
古奇功的名头岂是轻易得来?似孔致皋、白怅和萧冕三个老妖,便深知其中玄妙,否则也不会选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娃来做长老,还要时时跟随,百般呵护。如今见到白灵素的举动,已然明了出路所在,个个暗喜不已!
自从石充元神灯灭后,他三人便执掌了天妖殿大权,因此众妖修都以他们行止为准,尽管此处眼看就要发生一场虚境大战,也依旧静静等在原处。
这些妖修的预料半点不错,四道黑气被打得缩了回去,通道也并未安宁多久。
仅仅小半个时辰,通道中就传来嘎吱嘎吱的怪响,森寒阴气之中,丝丝阴冷暴虐的魔气肆无忌惮地冲撞而来!
“魔獍界也要来掺和么?好得很,我还正担心鬼车界精锐丧尽,不够资格与那些老怪物相争!”
血妖嘿嘿冷笑,邵元修和元也都是差不多的神情。
几年前,血妖联合便宜师侄血府老人的九地血府,将鬼车界跑来妖域霸占地盘的门派一网打尽,其中最厉害的幽冥真君、玄阴老祖、附魂道人,以及烟火音风四奇陨落的陨落,被擒的被擒,鬼车界已是元气大伤!
血妖不曾想到的是,方才将通道封禁了四五年,魔獍界就听到了风声,竟已赶至这虚空通道另一方!鬼车界中的情形可想而知,定是被魔獍界趁火打劫,占去了不少膏腴之地!
“是玉骨魔君!”
正当血妖思念电转的时候,那通道中忽然钻出一具骨质如玉的骷髅!邵元修立时变了脸色!
当年太清门以阮清转世一事为引,设计将鬼车、魔獍等九界一举重创,战况异常惨烈!这老道乃是元神大圆满的修为,自然分得了重要职司,曾见见过率众攻打天罡地煞封魔大阵的九界虚境!这玉骨魔君便是其中魔獍界两大巨头之一!
邵元修如今已是虚境,本命法宝威能剧增,更有仙府奇珍在手,按理说就算对那曾经的魔獍界大佬,也不见得怕了,但当年前去太清门攻打时,玉骨魔君的十二元辰玉骨神魔不过元神大圆满的修为,此刻这一头,却已是货真价实的虚境!
十二神魔休戚与共,其中一头晋阶虚境其余十一头必然也是一般无二!
邵元修再是自恃勇力,也敌不过十三名同阶联手!更何况那玉骨魔君并非等闲,十二神魔亦是精擅分进合击之道,远非平常虚境能比!
这老道口中惊呼,右手荷神锄已是猛然挖下,左手阳元金钱也化光打出,要将那玉骨神魔重创!
元虽出身五翎洲青鸾一族,但当年那般大战也有耳闻,深知玉骨魔君的厉害,心念动处,头顶黑青红三朵茶花又自升腾而起,倏忽化作三道毫芒激射而出!与此同时,翻掌取出一株苍虬古松!
此松唤作“清妙”,茎枝盘曲,蛟蟒一般的树根扎入虚空之中,空隙处一片混沌翻涌,亦是洪荒遗种!
这等宝物,血妖也十分欣羡。这小子不去理会那嘶吼反抗的玉骨骷髅,反倒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清妙松来。
能化五行为混沌的宝物,也不止自己一人拥有。若在天道界,这株松树不知要被追捧成何等模样!
元却没心来思应付血妖,微微一笑之后,便伸手从松枝摘下七八根针叶,扬手打出!
青翠的松针激射而前,半途就化作灰蒙蒙的一道云气,气息也变作混沌古朴!
那头玉骨神魔挥爪破去荷神锄穿越虚空的一击,浑身玉质光芒大作,挡住勉强阳元金钱的照射,同时辗转腾挪,或挡或避,接下元的三花神梭,已然拖延了片刻时光,身后又有一头同伙赶至!
两魔合力,威势大增,正自得意嘶吼,七八道灰扑扑的云气激射而来!
嘎吱嘎吱——
两魔识得厉害,怪叫一身个,便闪身躲避,双手抬起,二十道玉质魔煞剑气从光秃秃的骨指指尖射出,试图阻拦迎面射来的灰气!
只听剑气横空,嗤嗤不绝,玉质魔煞剑气射在两道灰气之,立即湮灭无踪,两道灰气却似乎毫无伤损!
两魔自知不敌,二话不说,抽身便走!
邵元修手中锄头早已高高举起,见状猛然挖下!
两魔顿时好似撞了铜墙铁壁,急切间不得寸进,身后又有黑青红三道毫芒打来,阳元金钱亦是金光大作,只得怒吼连连,返身拼斗!
眼看那七八道灰色云气便要扎在两魔身,通道之中陡然卷来一簇苍白魔焰,瞬息就将虚空灼烧一空!两魔立时收了诸般手段,返身扑入魔火之中!
元神色一冷,灰蒙蒙的云气亦是紧随射入那魔焰之中!片刻之后,元面色微微一变,挥手将三花神梭换回。邵元修也将那阳元金钱收了。
这般斗法说来话长,其实不过一瞬,白灵素稍稍呆愣,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帮忙,手忙脚乱取出一个青色方形盒子的时候,正值邵元修和元罢手。
“灵素妹妹且慢!”
“啊?”
血妖方才呼喝出口,白灵素已将那盒子催动。青盒方顿时迷蒙一片,刺目青光冲霄而起,而后倒转回来,射向虚空通道涌出的熊熊魔焰!
这幼蟹齿狐妖,似乎脑筋反应总是要慢一拍!
邵元修和元面色都变了!
血妖无可奈何地看着青光降下,将那苍白魔焰笼罩。
本不报多大的希望,哪知那魔焰在青光之中陡然一敛,似是颇受克制!
血妖已顾不得理会这狐妖的宝物,大喝一声,不知从何处掣出那血煞湛金斧,化作三丈高下,浑身肌肉坟起的壮汉,迈步往通道出口冲去!方至半途,通体已是五色环绕,地水火风涌动!
几乎是同时,通道之中也传来一声怒吼!被压低了小半的魔焰瞬息高涨,无尽白骨从魔焰中生出,横七竖八地向血妖打来!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威能莫大!
白灵素哪里还不知自己做了错事,小脸立时煞白!捧住手中青盒,却忘了催动,青光断绝,魔焰气势更盛,直直冲起数十丈高!
血妖半点不惧,手中丈半巨斧抡圆了往前砍去!
斧刃所过,虚空猛然颤动起来化作齑粉,根本承受不住这般巨力!
魔焰中那无尽白骨,乃是玉骨魔君法术幻化,斧刃尚未斩至,便被动荡的虚空搅碎吞噬!
“哼!”
通道中传来一声冷哼!同时射来的,还有一道丈许粗的玉质剑气,魔性煞气半点不差,与之前两头玉骨神魔指尖射出一般模样,只气势宏大了百倍不止!
血妖纵然有神魔之躯作为倚仗,也不愿吃这魔煞剑气一斩!因此将巨斧横在胸前,挡住此击!
轰隆隆连绵的爆裂声中,血妖身形被撞得连连后退!
足足盏茶功夫,那魔煞剑气方才停歇。血妖若无其事地放下巨斧,扭头朝面白如纸的白灵素一笑。
这狐妖见了,方才好过些,对血妖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
“好个钧天院之主,就是这般待客的么?!”
通道之前,不知何时已凌空站了个白胡子老头,一身灰衣,尽为白骨纹饰!身后十二具一般大小的玉骨神魔齐齐排列!
如此排场,来者自然就是那魔獍界玉骨魔君了。这老魔毕生炼有两宝,其一自是那十二元辰玉骨神魔,然后就是他身穿的长袍,唤作白骨天寿衣,此衣能让他法术更增威能,但最大的妙用,还是辅助十二头玉骨神魔!
血妖回头,看了这老魔半晌,方才敷衍似的随意拱拱手:“原来是玉骨前辈,久仰久仰!”
玉骨魔君怒火更炽,不待发作,血妖已然满面讥诮:“你魔獍界与我太清门乃是死敌,何必理会那些俗礼?既然前辈亲身赶来,就让小子好生招待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不待说完,身躯再次高涨,眨眼就成了百丈高下的巨人!
六五三 尊客流连风光好,东来灵狐献妖庭(十四)
血妖如此“爽快”,玉骨魔君也不再磨蹭,把手往前一挥,身后十二头玉骨神魔嘎吱嘎吱迈步向前,就这般互相走进彼此身躯,倏忽融合成一头三十余丈高下的硕大玉骨骷髅!
玉骨魔君板着脸,身惨白魔光一起,合身遁入面前那高大骷髅的天灵!
只听轰隆隆闷雷一般的响动声中,这骷髅又急剧增长,浑身空荡荡的骨架,也生出层层骨板,眨眼功夫就组合成一套莹润的全身铠甲。两只骨手中,也有了一般材质的兵刃。左手一张方盾,能将它半个身躯尽数遮住;右手一口硕大骨刀,长三四十丈,背厚刃利,魔光闪闪,看来十分凶悍!
血妖见得这几乎与自家等大的骷髅,顿时兴致大增,招呼一声,抡起那五十丈巨斧兜头就砍!
骷髅却用盾牌来挡,身躯一侧,避开斧头,左手盾牌紧紧贴在身旁,对住血妖右侧撞去,右手骨刀略略斜,直指血妖双眼!
看它变得这般高大,还身着重甲,却灵活得不可思议,几乎瞬息就到了血妖身旁!
此刻收回巨斧抵挡,定然来不及了!
血妖浑身五色光芒大作,激荡不休的地水火风汹涌而出,将着甲骷髅阻了一阻,一汪黯沉的血水从骷髅脚边悄然生出,瞬息就蔓延出数百里!
却是血妖自忖身法比不过玉骨魔君,立时动用了都天血灵幡!
那骷髅不防此节,待得反应过来,双脚已被血水漫过了膝盖!它觉出道道侵蚀之力直往自家身躯中钻来,竟抵挡不住,慌忙弃了攻势,浑身轰地腾起数百丈高的惨白魔焰,抽身就往高处遁走!
血水黏连,尽管被扯出数十里长,依旧紧紧裹住骷髅双脚,周围更有一层血色火焰噼啪燃烧,将那席卷而下的苍白魔焰抵住!血妖趁势跟了来,嘿嘿怪笑中,一斧拦腰砍去!
那骷髅依旧躲闪,奈何裹住它双脚的粘稠血水忽然生出莫大牵扯之力,动作不免慢了一慢,斧刃已然临身!
嘭!
骨盾及时周转过来,挡住了这一记拦腰劈斩,却被砍得骨屑横飞!纷飞的骨碴大半都落入被斧盾相撞震裂那道道狰狞彩痕之中!
骷髅本身也承受不住巨力,也斜刺里跌倒!
血妖一招得手,笑声变得张狂!手臂肌肉起伏鼓动,一斧接一斧不绝砍下,下方血海也汹涌而,丝毫没有黏粘之态!
骷髅被扯住了双脚,急切间挣脱不开,只能凭借左手骨盾左遮右挡!好在它这骨盾乃是法术幻化,虽然不免每次都被砍得破损,却总能及时修补。
下方血海越来越近,骷髅不敢陷入其中,数次试图用右手骨刀去斩黏住双脚的血水,却都被血妖不管不顾地凶猛砍杀迫得先行躲闪!
“进来!”
血妖狂笑声中,百丈着甲骷髅被一道数千丈的血色大浪拍入血海之中,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
这边斗得激烈,白灵素却是泫然欲泣。
血妖展开血灵幡,几道血色大浪打过,山谷那数百妖修便被尽数吞没,半点渣滓都不曾剩下!
这狐妖想要哀求邵元修和元两个老怪,却又怯怯地不敢开口,只双手捧住那青盒,目光在下方那巨浪肆虐的血海来回扫视,眼中晶莹泪珠滚来滚去!
元看不过去,忽然挥手打出一道真气,在这狐妖背后轻轻一推,便将她投向血海!
白灵素惊声尖叫,不及施展遁法稳住身形,就噗通一声落入一道血浪之中!
刺耳高亢的女声戛然而止!
邵元修低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只把一双浑浊老眼盯住血海中那幽深森寒的虚空通道。
“之前却看不出来,那融合而来的骷髅身似乎颇有些阴气。”
元微微点头:“当是玉骨魔君斩杀了鬼车界虚境来炼宝。”
“鬼车界接连遭劫,必然无力翻身,沦落得与美人等七界一般模样。”
“如此也好,太清门便不用耗费太多精力时时防范。”
邵元修叹息一声:“也不尽然,鬼车界衰落,此九界只怕抵挡不住凤凰界那些同道。”
“终究还是要那血府老怪出力。”
元说完,便自沉默。尽管身为妖修,也把血妖当做自己人,但他却与邵元修一样,对血府老人这等九幽生灵颇有成见,甚是看不眼。
“有客人来了!”
邵元修并未接话,而是老眼中精光大作,手中荷神锄再次抡起挖下!
一道明黄光芒自虚空通道中卷出,将邵元修这一击凝成数丈大一块亮黄色晶石!
“琥珀仙子莅临蔽界,老朽这厢有理了!”
邵元修淡然开口,通道出口那亮黄晶石化作一团明黄光芒徐徐消散。模糊的光影中,隐约可见一苗条纤细的身影从通道深处袅娜走来。
元与邵元修一同凝目注视,手中早将诸般宝物扣住,随时都能打出。
那人影踏出最后一步,仅存的黯淡黄光也自消散,露出个紫眸紫发,身着明黄衣裙的女子来,自是邵元修口中那琥珀仙子了。
此女算不得多美,只面目迥异,颇有些异域风情。
“两位道却是面生得紧,不知紫烟可有幸与闻名号?”
轻言蔓语恍若春风拂面,邵元修和元却有些吃惊。
紫烟琥珀界中,能被冠名“紫烟”的,只能是界中第一修士。百年前,此女率众攻打天罡地煞封魔大阵时,还不曾获得此尊号!
“恭喜紫烟道!”邵元修肃然拱手,“老朽太清门钧天院邵元修。”
“钧天院元。”
元亦是拱手做礼,只言语简洁了些。
紫烟裣衽还礼:“见过两位道。”起身后,紫眸流转,依旧柔声道:“我九界贫瘠,欲在这妖域之寻几处灵地作为安身立命之所,还请两位道成全!”
这般言语,听来绵软甜糯,却自有一番勇往直前的气魄,意思很是明了,请人让路不过假意客套。
元面露冷笑,邵元修淡然道:“此路不通,还请道暂且等待三月!”
原来他们和血妖前来解开这虚空通道的封禁,却是打算早点引得鬼车界修士注意,也好召集足够人手,一鼓作气地冲入妖域中,免得被赶来的凤凰界众多老怪分批打杀,但却不曾料到鬼车界竟然糜烂至斯,被魔獍等八界乘虚而入,占据了这通道另一端的入口!
此时凤凰界众修还不曾赶到,将八界修士放出,妖域必然会被尽数占据。
就算魔獍八界再是贫瘠,但凝合起来,也远比巨人界任意一洲都强横,介时,凤凰界各派如何还会巴巴跑来自找无趣?定是寻个认为弱小的大洲攻打,占了来当做在此界的立足之地!
正因此,邵元修和元甚是坚决,紫烟不禁有些犹豫。
她也知两个老怪如此卖力拦阻,定然有其算计,但自忖以一己之力,断然斗之不过。若能唤来另一边聚集的同道助阵,倒是能够冲破阻拦,但虚空通道就这点位置,再多的人,一次也只能进来两三个,否则就只能做人家的靶子。
这女子看了看通道前方似乎无边无际的滚滚血浪,更觉乏力。玉骨魔君何等人物,竟也被困在其中,更何况自己?
“既如此,紫烟三月之后再来,还望两位道信守承诺。”
“道放心便是。”
见邵元修应下,紫烟也不再说话,又施了一礼,返身遁回通道之中,竟不理会被血妖困住的玉骨魔君。
邵元修和元对视一眼,眼中又喜又忧。
紫烟虽退去,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察觉自家谋算,聚众攻打。魔獍等八界与鬼车界残余不是铁板一块,阻拦起来定然容易许多,但给他们寻来的对头,却是灯承洲九成大派的半数精英,他们本来就势弱,再这般彼此争斗,该如何抵挡?似这般,原先的谋算就不好用了,只盼那九地血府势力能够大些,也好从旁牵制一二……
转瞬间,三月时光已然过去大半。
那虚空通道始终安定,不见紫烟率众来攻,邵元修和元的担忧似乎成了多余。而血妖那血灵幡所化的血海,三月来一直都是血浪滔天,也不知他在其中与玉骨魔君的争斗如何激烈。
邵元修和元丝毫不担心血妖斗得兴起,径直将玉骨魔君斩了。八界势弱,正需玉骨魔君这等能够挑大梁的人物来主持与凤凰界各派的争斗。
这天,元依旧似往日一般,负手凌空站立,小心监视虚空通道的动静,正午的时候,忽然神色一喜,侧头看向西北方,眼中泛起几丝柔情。
“邵师叔,来了!”
邵元修古井不波的老脸,神色也陡然放松下来。
“既如此,该叫那娃娃停手了。”
不等两个老怪动作,滚滚血海之中传来一声长笑:“小子不奉陪了,玉骨前辈请自便!”
话音未落,血海已然急剧收敛,倏忽化作一道百丈血光,往西北而去!
邵元修和元二话不说,架了遁光跟!
片刻功夫,原地就只剩下玉骨魔君气急败坏地站在半空!他已不是落入血海时那般模样,早现了本尊,十二元辰玉骨神魔化作十二口白骨飞剑,在周身盘旋舞动。
正当这这老魔满面煞气地目视血妖三人离去的方向,虚空通道中忽然各色光芒大作!
当先那道紫光,正是与邵元修和元订约的紫烟!
三月时间虽然不到,但邵元修等人已然离去,她便立时率领八界修士赶来!
玉骨魔君回首,目光落在那紫色遁光之,眼中寒气陡然一盛……
六五四 尊客流连风光好,东来灵狐献妖庭(十五)
“师兄!”
“柳妹!”
细柳和元三月不见,就仿佛已分别千年。&&
血妖面色古怪,苏瑶宜、李渺也都面带笑容,只邵元修还是之前那般木讷平淡的模样。
细柳被看得不好意思,恶狠狠地瞪了血妖一眼。
血妖顿觉很是无辜,许听潮那小子惹到这头雌性青鸾,关自家何事?
元却不在意旁人的注视,摇头晃脑道:“少年人不懂,莫要理他!”
血妖撇嘴扭头,满身的不屑。元是个颧骨高耸的清癯老者,年岁怕没有几千万年,也算有倚老卖老的资格。
“师弟,你既厌烦那狐妖白灵素,何不将她托给柳妹和苏道照料?”
这老青鸾果真不是什么好鸟!血妖方才表现得“特异”了一点,就被他揭了伤疤!
“白灵素是谁?”
血妖将三月前勾搭白灵素那幼蟹齿狐妖视为耻辱,陡然被元公然拿来说,甚是羞愤!细柳和苏瑶宜却被惹起了满心好奇,尤其是细柳,她与敖珊敖凤交好,知晓这两位妹妹虽不将血妖当做许听潮,但好歹也是她们夫婿的另外一道元神,断然容不得其在外面胡来,因此语气中就有些不善。
“把这小妞看好了,莫要让她再来惹我!”
血妖十分懊恼,取出都天血灵幡一抖,白灵素就跌跌撞撞地从幡面落下!
“好个灵秀的女娃!”
细柳和苏瑶宜一见这神色慌张的懵懂少女,立时被唤起了母性,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灵素妹妹莫怕,有姐姐护着,看哪个敢欺负了你?!”
细柳一把将白灵素拉到身边,口中说话,两眼却看向血妖,目中尽是挑衅!
苏瑶宜神色也有些不悦,觉着血妖如此粗鄙地对待这样一位小姑娘,委实过分了些!
血妖顿时里外不是人,又不敢去招惹这两位凶悍的女修,只悻悻遁至李渺身旁。
“李师叔,那些个没面皮的可是跟来了?”
李渺一笑:“两个时辰内定能赶到此处!鬼车界那边情形如何?”
“鬼车界早被其余八界占了,倒省了一番逗引手脚,只是其中鬼修似乎被杀伤得极多,其余八界修士也不甚和睦,八成不是那些个老家伙的对手!”
李渺皱眉稍稍沉吟,就说道:“也罢,我等就在此处阻一阻,再打伤几个能挑头的便是!”
血妖闻言大喜:“许听潮那小子在东极洲战得甚是痛快,害得我只能将那玉骨魔君圈住了过过干瘾!又不能真个将他揍得狠了,委实憋屈!这回便让小侄出手,如何?”
原来凤凰界各派离了逸仙洲,便先行赶往东极洲,跋涉整整九月,方才飞跃了浩瀚大洋,哪知才远远见得陆地,就被许听潮布下周天星辰大阵拦住!
元磁极空梭虽然损耗了半数两仪元磁精气,但重新布置在其的周天星核,却是许听潮用来修炼周天星辰玄宿大蟹法的一套,在三套星核中属于中等,且已被他祭炼得与自家气息相和,比梭原先那套威能大得多!每一枚星核之,还有两个对应的夸父族成人坐镇,更是如虎添翼!
璀璨星光绵延万余里,凤凰界各派纵然人数众多,但就算对坐镇星核的一千零七十四位夸父族人都不见得能胜,如何敢硬闯周天星辰大阵?不得已,只得分散绕路而行。
巨人界天地异变之后,虚空就逐渐稳固,但虚境修士随意撕裂虚空一个挪移,也能轻易到达万里之外。周天星辰大阵再厉害,不能困住人也是白搭,而许听潮仅仅一人,又不是摩陀老道那等阵法大家,就算能催动阵法困住几人甚至几十人,就到极限了。若没有门人弟子拖累,三百虚境老怪阵势还打算与许听潮斗一场!
许听潮哪知一干老怪的想法?见各派如此不识趣,索性收了阵法,施展神通,接连伤了几人,其中就有那与他结仇的恨水老怪!且这老怪因出言不逊,差点被他夺了新得的仙府奇珍水云道袍,最后侥幸在其余老怪的救援下,堪堪得以逃脱。
相对两千多人的来说,仅仅几个修士受创,算不得多大的损失,但众老怪已然看出许听潮阻拦的决心,又对许听潮神出鬼没的行踪和扬手就铺天盖地的法术毫无办法!受伤的虚境中,好几个都是因为替众多元神弟子抵挡漫天法术,被震得真气逆乱,气血沸腾所致。
各派生怕再坚持硬闯,就要惹得许听潮翻脸,只得选择退让。
许听潮也就借坡下驴,明白告诉众修,幽云、南荒二洲同样容不得他们觊觎,而勾冕、逸仙、俱芦和妖域四洲则随意。
一众憋屈老怪稍作商议,便有了计较。
勾冕洲不用想了。此洲七大势力盘踞,纵然加起来也比不过己方,但洲修士斗起法来十分狠毒,一旦身死,便是魂飞魄散的结局,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这般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最惹人忌惮,更何况一洲修士尽是如此?
逸仙洲天地元气暴蟹乱,他们已亲身体会;俱芦洲凶兽横行,各派也早有耳闻,因此两洲都不适合落脚。似这般,妖域便是唯一的选择。
各派在西神都那般久的时间,总有人从本界修士口中探得些许讯息,知晓妖域还在东极东南,本为妖修圣地,其天妖殿还曾为本界第一大势力,但百年前已被一群外来修士屠了个干净,后又遭受鬼车界入侵,九地血府也时不时遁出地面肆虐,诸般劫难之下,妖族早已衰微,不足为惧。
其实除了东极,妖域本就是各派的第二候选地,只因东极洲地广人稀,各派又不愿因妖域与鬼车界发生争斗,白白帮了太清门大忙,所以才会离开逸仙洲之后,径直往东极而来。
现在来看,断不如直接前去那妖域。但事先谁又能料到许听潮这小王八蛋果真似太清门传言那般,桀骜不驯,六亲不认,手段也如此歹毒?
不曾真个撞铁板,是人总会心存侥幸!
各派两千多人离去后,细柳三人便先与许听潮碰了个面。许听潮带来了解毒灵药,每人都分了些,苏瑶宜终将封在体内的奇毒化去。四人稍作商议,许听潮便自行回转钧天院,继续之前中断的修行,而细柳三人则继续往东南而来,绕过各派大队人马,先行赶来与血妖三人汇合。
……
单枪匹马迫得三百多同阶绕道而行,何等振奋人心?许听潮或者不太在意,但在血妖看来,着实教人热血沸腾!他断然不愿许听潮专美于前,此刻有了大干一场的机会,立时就大包大揽了下来!
因此方才与李渺说完,也不等同意,径直就架了遁光往西北方而去!动身时还将手中血灵幡一抖,数百个妖修又下饺子一般幡中跌出!
此去必有大战,他可没把握保住收在幡中这些拖油瓶!
白灵素这小狐妖见得同门,立时就舍了拉着她说话的细柳和苏瑶宜,冒冒失失地往这边遁来!
两个女修顿时大恼,暗恨血妖坏事!目光落在白灵素身,却又都摇头失笑,果真是修炼了还真不老功的,活脱脱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着实讨人喜爱……
且说血妖离了众人径往西北而来,一路施展破空遁法,仅仅小半个时辰,就拦在各派前行的路!
他也不与一干老怪打招呼,嘿嘿一笑,径直将血灵幡祭起,化作绵延数百里的血海!
血海之巨浪滔天,花花儿,哼哈老祖带了十来个虚境血煞妖凌空而立;七彩细鳞巨蛇魔像昂首吐信;更有无数浑身血焰熊熊的血灵子围绕幽冥殿,在血色浪涛中载浮载沉;另一边,两条血色人影手拄鬼头大刀,站在一方莹润如玉的三丈白骨高坛!
血妖更是化身两千多丈高的巨人,肩扛千丈巨斧,矗立天地之间,居高临下地俯视面前一群“萤火虫”般的小人儿!
“小辈,莫要欺人太甚!”
见得这般阵势,一干老怪心头积蓄的怒火直冲脑门,怡乐堂兜梓穰乃众人之首,站前来厉声呵斥!
但也只是呵斥而已。
相比许听潮,这血妖更是心狠手辣!只看祭出的物事,就知他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在凤凰界,血海老妖的事迹不多,但也留下了赫赫凶名!血妖却是得蒙先师余荫,被划进了正儿八经的“凶魔”阵列!是以在一干老怪看来,血海之那两头合道境的血煞妖,以及幽冥殿周围数之不尽的血灵子,比许听潮那周天星辰大阵还要可怕……
听到兜梓穰呵斥,血妖仰天大笑三声,抬手一指:“小爷不为难你等,一个个前来与我斗一场,何时打完便何时放行!”
……
半月之后,血妖心满意足地回转。
“师侄来得正好,事情可办妥了?”
李渺老远就笑着招呼,血妖煞是得意,咧嘴道:“那些个老货乖巧得很,吃了一吓,便挨个前,统统被我轮了一遍,没谁身不带伤的!若八界修士和鬼车界残余还不能站稳脚跟,就只合去做那饭桶了!”
李渺和邵元修等都是面色抽动。
“何苦得罪如此之狠?”
血妖不在意一挥手:“早都撕破了面皮,又何必在意?他们再是愤恨,还敢到钧天院找事不成?”
“罢罢罢,不与你说这个。”李渺无奈摇头,忽然眼露羡慕,“师侄可知,天妖殿欲举派内附你钧天院?”
“什么?!”
六五五 尊客流连风光好,东来灵狐献妖庭(十六)
“什么?!”
“灵素姑娘决意举派内附钧天院。
血妖听了李渺酸溜溜的说话,好似生生吞下一只苍蝇,下意识地反问一句,李渺面神色顿时转为幸灾乐祸,重又说了一遍。
“师叔莫要说笑,那小娘子分明还不懂事,如何能决断天妖殿大事?”
血妖虽不愿再见白灵素这幼蟹齿狐妖,但天妖殿好歹也曾是巨人界第一大派,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倘若当真来投,钧天院无疑势力大增,乃天大的好事儿。只不过这般天掉下的偌大馅儿饼会砸到自家脑袋么?
“细柳道已和灵素姑娘说定,老夫骗你作甚?”
李渺见没了好戏看,有些兴味索然,没好气地丢下这么句话,摇摇头走开了。
血妖心念转动,知晓这事儿定然是真的了,但还是想不通孔致皋、白怅和萧冕三个老妖如何会与心智如同三岁娃娃的白灵素一同“胡闹”……或许是细柳、元和邵元修使了些手段,强迫一干妖修捏着鼻子认下被吞并一事。
这小子自认为料中了事实,便把目光来看一干老妖,哪知数百妖修面不见半点勉强愤怒,反倒个个喜笑颜开,十分诡异!
“孔老儿,过来!”
血妖两眼红光闪闪,面神色凶悍,看来甚是怕人,被他招呼到的孔致皋浑身僵硬,却不敢违拗半分,带着凝固了的笑容,快步凌空走到血妖面前,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不知院主有何吩咐?”
“谁是你家院主?”血妖一把揪住这老妖衣襟,将他拉到面前,“我且问你,天妖殿被我钧天院吞了,尔等为何还这般高兴?!”
“院主容禀!”孔致皋顾不得擦去涔涔而出的冷汗和被喷了一头一脸的唾沫,“钧天院已是本界翘楚,壮大兴盛只在顷刻,天妖殿式微至此,若想保得传承,唯有并入院中。院主襟怀广阔,三界生灵一视同仁,老朽等甘为驱策……”
“莫要说些没用的废话!”被这老妖拍了一记,血妖心中还是高兴的,但依旧虎着个脸,龇牙道,“便是我钧天院前途远大,人妖不忌,你等听信白灵素那小娘皮决定,是否太过荒唐?”
孔致皋这才明白血妖心中所想,暗中松了口气,谄笑道:“院主有所不知,白长老虽说心智率真,但因从小便修炼那还真不老功,道心浑然天成,她一言一行皆暗合天道,断然不会错的。百年前天妖殿尚且兴盛时,但凡重大事件,诸位长老都会向问一问灵素长老。”
“她有这般厉害?!”
血妖瞪大眼睛,看了远处正往这边探头探脑的白灵素,将她吓得缩到细柳背后!细柳秀目反瞪,血妖这才悻悻收回目光,落到孔致皋身时,又重新变得“凶残”。
孔致皋心头嘭嘭直跳,却硬着头皮垂首施礼:“老朽不敢欺瞒院主!”
血妖却没再留意这老妖,随手将他放开,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似乎这回当真拣了个宝贝……不过这小娘皮怎会巴巴地看了小爷?对了,小爷这躯壳乃是此界孕育的宝贝儿子,为天地所衷,海这小娘皮能体天心,八成是看出了些什么!须得找个机会试她一试!
“若无他事,还请院主容老朽告退。”
孔致皋恭敬得不像话,血妖一摆手:“走开些,莫要再让我看到你那笑烂的老脸!”
吃了这般挂落,孔致皋羞愧难当,灰溜溜的施礼退走,惹得群妖窃笑不已。
这老妖在天妖殿倒也有些威望,他不敢在血妖面前如何,却不见得会容忍下属放肆,怒目板脸,顿时就将群妖唬住。
“几日不见,血妖师弟却是威风了许多。”
细柳拉着白灵素过来,脸似笑非笑。
血妖打个哈哈:“没这回事!只是看不惯有人卑躬屈膝而已!”
“你这般模样,吓也把人吓死!”细柳瞥了他一眼,才又说道,“此间事了,还是随灵素妹妹前往天妖殿,将诸般物事都交接了。”
“这等小事,师姐和元师兄,邵师叔祖料理就是,小弟还打算从旁监视一二,务使两方真个斗将起来!”
“此等大事,如何少得了你这院主?”细柳眉头一挑,“魔獍八界与凤凰界仇深似海,也不需你操心!便是暂且相安无事,接收了天妖殿再来计较不迟!莫要废话,快些随灵素妹妹走!”
血妖讪讪,只得应下,将血灵幡祭出,化作一道千丈血河,裹住一干人等,问明路径,往东方滚滚而去。
“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
血色长河之中,邵元修站在血妖身旁,频频侧目而视,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顿时引得众人纷纷来看。
血妖毫不在意,笑嘻嘻道:“师叔祖教训得极是,这院主当真不适合弟子来做,就让给许听潮那小子!”
“你不做还有谁能做?”
邵元修没好气地一拂袖,若非打算将夸父族也纳入钧天院,他定然要召集众人,将院主换成许听潮。血妖太过跳脱,堂堂一派之主,如何能这般轻浮?
前一刻,血妖还斥责孔致皋的笑烂的脸很是难看,但他此时的笑容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师叔祖莫要动气,我钧天院不同于别派,血妖师弟便是随行一些,也无甚大碍。”
元一番劝说,终究让邵元修不再说话。确实就如这老青鸾所说那般,钧天院之中,人人以修行为第一要务,其余皆可算作小节,且血妖这院主,也就是挂了个名号,具体事务,还需八殿九房来打理。
在血妖看来,元劝住邵元修这位守旧的师叔祖,当真是不可多见的好人,因此觑得机会,一脸感激地朝他拱了拱手,只惹得邵元修一声冷哼。
千丈血河在高空之滚滚东流,血妖施展的乃是破空遁法,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天妖殿所在。
在九霄之都看不到边际的迷茫大雾中,数之不尽的挺拔山峰拔地而起,只露出山巅一小截。数百万年来,天妖殿修士都在山凿石而居,洞府全都隐在山体之内,因此放眼望去,只见雾海险峰,虽不似人族门派那般,山门之内楼台亭榭层层叠叠,处处金碧辉煌,却别有一番景致。
“天妖殿凡四万七千八百六十九峰,如今却九成都空置了。若非还有诸岳神峰禁法护持,怕是传承早就断绝。”
虽然早已决意归附钧天院,但事到临头,孔致皋等一干妖修还是不免伤感。
细柳等见得如此气象,遥想天妖殿往昔之盛,都是心下戚戚。血妖也收了那般轻佻的做派,不过这小子只是略略感怀,就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
“若摩陀老道那老儿来看见这般恢宏的大阵,定然欢喜得很!”
血妖确然不太正经,但这般想法还是半点不错。天妖殿四万七千八百六十九座参天高峰,座座灵秀非常,以之为根基布下的禁法,威能怎会小了?
这天妖殿可说是占尽妖域气运,钧天院至今仍旧只是虚虚浮在夸父族领地空的周天星辰大阵之中,正好缺少这等钟灵毓秀的地方当做门派根基。
血妖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让凤凰界各派留在东极洲了。
“亏得恰好撞见白灵素那小娘皮,否则以天妖殿如今的模样,偌大基业便宜了凤凰界那些个老怪物,或者魔獍八界,岂非可惜?”
血妖打定主意,要将钧天院的根基落在此处。虽说妖域之有两方势力角逐,也不知何时能够安定下来,但只须广置大挪移乾坤阵,开启禁法隔绝内外,这天妖殿就是一处世外桃源!对了,此刻应该改名叫做“钧天院”!
想到得意处,这小子不自禁地嘿嘿笑出声来,引得众人侧目。
其实细柳、元和邵元修面神色都差不多,显然心中想法也和血妖差不多。
李渺和苏瑶宜却只有眼热的份。
太清门如今自顾不暇,断然没那精力来与钧天院争抢。忘情宫倒是有心,奈何比起钧天院来只能算实力低微,断然不敢徒生事端。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
天妖殿自白灵素以下,均都神色黯然。孔致皋、白怅和萧冕等掌权之人,暗地里却也在庆幸。
这些时日,他们已从细柳等人的口中听闻了最近情势,凤凰界三百多虚境老怪,魔獍八界加鬼车界残余,也是一方相当的势力,都要来占据妖域。若见得天妖殿如此灵秀之地,如何会放过?
便是天妖殿全盛之时,对任何一方,光只那虚境以百计数的强横,也足以让他们无力呻吟。
也只钧天院这等新兴的门派,才会敞开胸怀接纳四方来客,投入其中,乃是唯一的出路!
“妹妹莫要伤心,从今而后,天妖殿和钧天院就是一家!”
白灵素孩童心性,听得细柳柔声宽慰,顿时欢喜起来,让孔致皋三人打开阵法,一行人便遁入群峰雾海之中,来到最中心那刺破雾海九万丈的天妖峰之前。
众人一路往,来到一座门扉紧闭的洞府之前。
这洞府石门嵌在一座爬满藤蔓的土丘之中,普普通通,半点都不起眼。
孔致皋前,恭敬向石门施了一礼,直起身来,已是满面唏嘘。
“此处便是殿主居所,百多年来,再无人能够打开。”
“哦?”血妖大感兴趣,几步走前去,伸手往石门推去,“我来瞧瞧!”
众人都觉这小子甚为无礼,但下一刻,却都齐齐将诸般念头按下。
血妖话音才落,那石门应声而开!
六五六 尊客流连风光好,东来灵狐献妖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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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灵素、孔致皋三个老妖,以及跟来的数百妖修,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细柳等个个面色古怪,目光在一干妖修身上转来转去。百多年来不曾开启的殿主洞府,却被血妖随意推开,教人如何相信?
孔致皋嘴唇却已颤抖起来,忽然噗通一声拜倒在地:“天妖殿九十一代弟子孔致皋……参见殿主!”
“……参见殿主!”
有这老妖带头,数百妖修转眼就跪倒一地,连那白灵素都不例外。
忽然来了这一出,众人始料不及,但看这些妖修或低沉的狂笑,引得身躯连连颤抖,或断续抽泣,头颅下方滴满的水迹,委实教人说不出他们是在作伪。
就算孔致皋圆滑世故,做起戏来得心应手,但总不能数百妖修个个如此,且那白灵素也正“酣畅淋漓”地哇哇大哭,又该是怎么回事?
尽管觉得十分荒谬,但血妖也不禁有些相信,似乎自己就是天命之主,生来就要做那统帅群妖的勾当。
“搞什么名堂!”
暗骂了一句,血妖也不管又哭又笑的群妖,转身迈步走进那敞开的石门之中。
“请殿主即日继大位,承道统,扬我天妖神威!”
一道血光从洞府门中打出,将孔致皋撞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这老妖丝毫不以为忤,反而仰头哈哈狂笑,额头沾满浮土,灰白的胡须上眼泪鼻涕黏粘纠结!
细柳皱眉,侧头去看元上和邵元修,两个老怪都是轻轻摇头。(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尽管血妖不相信所谓的天命道统,但他们却不得不表现出相应的敬畏。一则,这等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二来,面前这些情绪几乎失控的妖修已成了同门,须得顾忌他们的感受。
细柳三人尚且如此,李渺和苏瑶宜更不会不知轻重,早已悄然避在一旁。
血妖进入洞府之中,却半天不见动静。
群妖也都逐渐恢复了平静,个个满面红光,目光灼灼,千余道目光尽数盯住大开的殿主洞府石门。
“孔道友,门中其余弟子都去了何处?”
细柳久等不耐,拉起跪伏在尘埃中的白灵素,见这位小妹子神不守舍,便唤来孔致皋询问。
这老妖赶紧起身整肃容颜,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长老唤弟子名字便是,道友之称,万万不敢当!”
“说正事。”
见细柳神色不悦,孔致皋腰杆又低了些:“禀长老,门中灵智大开的弟子全在此处,其余小妖尽皆懵懂,都在各峰之中嬉闹。”
细柳闻言眉头大皱,元上和邵元修也是一般模样。
之前在群峰之间,雾海之上遁行,他们都以神念四下查探过,各座山峰之上,也不知有多少妖兽在林间水边嬉闹,大打出手,舍命搏杀的也不在少数。其中大都还是禽兽形态,偶尔能见到脱去些许兽形,勉强有了点人类模样的小妖,也都野性难驯,比其余妖兽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小妖,竟然都是天妖殿弟子?!
天妖殿偌大门派,只短短百年,怎会衰微到如此境地?
“伍殿主殒身之后,无人执掌天妖录,门中弟子到了开灵的时候,却不得功法传承,只能倚仗本能修行,弟子等竭尽全力,也不过勉强点化了万一,却都是那般半人半妖的模样。这百年来,外出采摘灵物的门人又多遭杀戮,到得今日,就只剩下这点骨血了。”
孔致皋说得凄凉,群妖中又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泣。
细柳闻言,只得长叹一声:“难为你们了……”
“多谢长老体谅!”
孔致皋颤颤巍巍地施礼,元上一把将他拉住。这老妖固然圆滑了些,但论及谄媚拍马的本事,比之人族某些修士,不知差了几条街去,且能苦心维护天妖殿到今日,也颇值得尊敬。同为妖族出身,元上自然不愿见到他如此模样。
“长老,殿主他……”
孔致皋心中感动,满怀期待地看着元上。
元上摇摇头:“血妖师弟断然不会做这天妖殿主的。”
群妖顿时黯淡。
“不过既然你等入了钧天上院,殿主和院主,又有何区别?”
这般答复不能教群妖满意,但他们也知心中所想断然没有指望,只好认了。想想这几年听来那些有关钧天上院的传闻,众妖复又振作起来,天妖殿已去,妖族一脉却依旧能够兴盛,足慰先人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
血妖讥诮的笑声从洞府敞开的大门中传来。
一阵血光闪动,这小子便又在众人面前现了身形,手中捏着一片软塌塌的兽皮。
这兽皮上满是细密的金银两色鳞片,鳞片缝隙之间,还生有些许白色绒毛,气息苍朴晦涩,也不知出自那种洪荒妖兽。
群妖情绪却重又振奋激动起来。
“天,天妖录!”
孔致皋语无伦次,又自拜服在地,这回行得却是三跪九叩大礼,如见君王。
群妖莫不如是。
“都起来吧!”血妖不耐烦一挥袖,“我钧天上院却没这许多臭规矩!”
群妖却似乎根本不曾听闻,坚持行完大礼,方才站起身来,见到血妖满面冷笑和不耐烦,又自忐忑起来,个个手足无措。
“哼!这天妖录中天部七法中那八荒血焰诀为天妖殿顶尖传承之一,与血某所修血妖通天大(蟹)法颇有几分相似,精微奥妙之处却是远逊……”
血妖只说了一半,众妖却都已明白过来。
他们出身天妖殿,自然知晓天妖殿七大传承的名头。但凡修炼了这七门功法中任意一种,都有资格承袭殿主之位。而这殿主洞府被门中前辈祭炼过,想要打开,便须身怀天部七门功法之一,否则就只能修炼了不同地部功法的九位长老,或者五百三十七位修炼玄部功法的弟子联手。
照血妖所说,他修炼的血妖通天大(蟹)法乃是远比八荒血焰诀还要高深玄妙的无上秘典,自然能轻易推开殿主洞府大门!
尽管如此,众妖却没甚排斥,甚至暗暗欢喜。能打开殿主洞府的,只能是身怀妖族功法之人,血妖从天而降,说不定还能为族中添上一脉凌驾天部之上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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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七 烈火焚魂铸魔剑,周天星斗炼玄黄(一)
血妖并未留意一干妖修的神色变化,捏住天妖录说话之后,就忽然静立不动,面神色逐渐变得难看!
“师弟,究竟出了何事?”
元看出不对,与细柳和邵元修交换了个眼神,便出声询问。
“无甚大事,不过数年前在俱芦洲肆虐那无相天魔回来送死了。”
血妖森然一笑,话才说完,就将天妖录扬手抛出!
霎时间,这兽皮就化作数万丈大小,悬浮在妖王峰顶,通体虹彩大作,四面八方散射而下,将迷蒙白雾尽数穿透!
吃这彩光一照,不知多少小妖身不由己地被裹挟了往妖王峰飞遁而来,一路叽叽喳喳嗷嗷吼吼怪叫不停!
四万七千八百六十九座山峰,也都逐渐响应,各色毫光冲霄而起,在群峰方重新幻化出自身放大了数十倍的影像!
“元师兄,细柳师姐,师叔祖,小子须得赶去域外助战,此地诸事繁杂,还请多担待一二!诸岳神峰禁法已然开启,师兄师姐出身青鸾一族,当能随意操纵!”
血妖急急说完,身遁光一起,倏忽冲出禁法大阵,往域外去了!
那无相天魔修为乃是合道,事情定然不像他说的那般轻巧!
就不知有谁遭了劫难……
血妖已是愤怒欲狂!
之前在天妖殿中尚且强自按捺,待得出了诸岳神峰禁法护持范围,立时一声狂啸,身化万丈血芒,将虚空撕扯得凌乱破碎,只瞬息就冲域外!
数十万里厚的罡风大气,都被撞开偌大一个空洞,久久不能愈合!
血妖却没心思欣赏自家这般杰作,四下一看,认准了方向飞遁而走!
六千多头形如鬣狗的域外妖兽恰好在附近游荡,其中不乏炼虚境的头领,血妖遁光起时,却忽然齐齐爆成一片三万丈方圆的血色雾气!
却是体内精血沸腾,生生将躯体撑得爆裂!
血妖通天大蟹法乃直达混元的无血道秘典,其狰狞凶戾之处自然不会像血妖平日里表现的那样温和。血妖此刻极度愤怒,又是身处域外,没了那许多顾忌,便将功法威能尽数催动!
这群魔头是第一批遭殃的域外生灵,但远远不是最后一群!
但凡血妖行经之处,千里之内的血肉生灵必然尽数死绝,便是虚境圆满的也不例外!
无尽血雾受了牵引,循着血妖遁光奔腾而去,逐渐汇聚成一道横贯数万里的血色长龙!
迎面一道黑气激射而来,见得这般阵势,立时爆散开来,化作数十道四散奔逃!
“给我死来!”
一座晶莹如玉的白骨祭坛自虚空中跌出,正正落在四散的黑光之中,其两道血色人影如闪电般蹿下,只往来冲杀了一回,便将黑光斩灭大半!
血妖那万丈遁光之中,幽冥殿隆隆升起,数之不尽的阴魂鬼物夹杂了浑身血焰熊熊的血灵子往四面八方散开,朝逃过一劫的六七道黑气追去!
幽冥殿唤来的鬼物数量众多,形貌凶狠,但毕竟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炼气圆满,却是抵挡不住那黑气!若无那血灵子统领,就算数百头一拥而,也顷刻就被黑气吞噬一空!虽然稍稍迟滞了黑气逃逸,却也让其壮大了几分!
但这般耽搁已是足够!
花花儿、哼哈老祖两头合道境血煞妖,以及十数头残存的虚境精锐四下堵截,加之血妖本身和斩灵台两道血影,足以在所有黑气逃出鬼物堵截前将之全数斩杀!
约莫盏茶功夫,所有黑气尽皆被斩,血妖大吼一声,收起斩灵台和幽冥殿,召回虚境合道两境血煞妖,架了遁光便走!漫天鬼物连同那苦心祭炼的血灵子都顾不得收拾,火急火燎地往右方遁去!
被抛下的鬼物也并未散乱,而是在数千头血灵子的召集下,汇入后方跟来那血雾长龙之中,认准血妖遁走的方向衔尾直追!
方圆千里的域外生灵都被血妖震得爆成了血雾,余者也惊惧奔逃,是以如此丰沛的血食横空而行,却没甚魔头前来捡便宜。
方才的黑气,自然就是那无相天魔的分神!
此魔在俱芦洲,就是将自家元神分散成诸多念头,侵入洪荒古兽识海,挑起其狂暴兽形,使之相互残杀。如此,古兽身死之后留下的念头碎片更显暴虐,被它当做大补之物招来吞下,化作自家修为!
它这法门保命一流,但凡逃得一丝分神,都能重新修炼回来。以之引诱屠杀修为比它底的修士妖兽无往不利,但对同阶或者厉害的虚境,就没甚威能,轻易就会被打灭。
就在方才,这魔头突然出手偷袭了外出历练的钧天院弟子!
钧天院新收入门中的弟子,修行时日最长的也不过区区十余年,如何抵挡得住合道境老魔?只瞬息就有两百多被吞噬了神魂!躯壳虽存,却已是烟消云散,连转世轮回的机会也没有!而负责众弟子安全的褚逸夫、踏浪、墨鲤、青鸾族扶风,以及天尸门遣来的九位元神,也只逃出小半!
其中褚逸夫失了肉身,元神亦被魔气恶念侵染!钟离晚秋悲愤之下,老泪纵横!苍山剑派不比太清门或者钧天院,每个元神弟子都是门派的指望,褚逸夫更为内定的下一任掌门,如今落得这般凄凉境地,却如何是好?许恋碟遣了凤兮前去擒拿那魔头分神,便一言不发,只将许听潮给她那串佛珠催动,安定褚逸夫元神。她面色白得吓人,身煞气也日甚一日,任凭旁人如何劝说都无用!
踏浪墨鲤留下断后,至今不知所踪;而扶风因遁速奇快,配合天尸门四位擅长遁法的元神,四处奔走接应分散在四周的弟子。天尸门其余五位元神则四下扑杀散乱的魔念,足足被夺舍了三人还多,剩下两人也都重伤而归,情形与褚逸夫相差仿佛,只不过保留了躯壳,显得稍好一些!
甚至恰好在附近游荡的三十多个夸父族人也被它夺舍,忽然出手袭击同族,造成十多个死伤!
事发之前,炼制的预警法器竟然半点没有反应,钧天院举派震怒!
仙府中,许听潮撞破闭关的楼阁,将周天星辰大阵催动,截住那魔头侵入的大半分神,而后飞身遁往域外虚空,去寻老魔本体!
冯粱赫、太虚两个合道老怪与摩陀老道先到一步,太昊无极钟,无极七杀碑,诸般神通阵法接连轰出,那魔头分散在十万里方圆的分神九成九都被圈住!这三人随便出来一个,都不比血妖或者许听潮逊色半分,甚至一身本事远远超出,太昊无极钟和无极七杀碑更是比仙府奇珍还高一个级数的宝物,那老魔被留下的分神,断然逃脱不得!
许听潮赶来,也只能四下奔走,捕杀逃脱那魔头漏网的分神!
血妖从妖域之赶来,也正好截住其中一道!
此魔手段诡异,断然不能让其逃得一丝念头,否则后患无穷!
许听潮曾习得诸多巫族法术,手也有这魔头的气息,因此并不担心根错了方向。许听潮会的,血妖自然也会,甚至因为神魔之躯的缘故,施展出来威能更甚。
他二人合力,已推算出老魔逃掉的分神有二十六道。血妖斩灭那一道的时候,许听潮已然或杀或擒,拿下了其中一十二道!
许听潮动手之时,倚仗遁法快绝,又有元磁极空梭傍身,尽都挑选逃得最远的下手,因此剩下的一十四道全在掌控之中,决然跑不掉!
血妖又接连狠杀了三道,心中怒火方才稍稍消解,再次出手,已和许听潮一般,先试图擒捉——这老魔让钧天院损失惨重,仅仅将之斩杀,未免太过便宜!在它魂飞魄散之前,少不得要用遍抽魂炼魄的酷刑,折磨个数百千年,方才对得起陨落弟子在天之灵!
尽管事前不曾通过气,这般想法,也不止他二人有。冯粱赫、太虚和摩陀老道三人联手,圈住那那老魔大半分神,都是将之分割在一方方小世界中,一道道地出手捉拿封禁!而夸父族领地之中,那数百道被困在周天星辰大阵中的诡异分神,自然也有留守的门人捕捉!
许听潮血妖下手极快,只短短半个多时辰,那老魔逃掉的的分神就只剩一道最强横的尚在挣扎!
两人分进合击,逐渐将那分神的腾挪范围压缩,足足一个时辰,方才把他堵在元气长河边!
那分神见逃逸无望,竟舍了全身元气,生生将虚空击出一个幽深的圆洞,仅余的元灵扭头遁入其中!竟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虚空通道!
炼魔仙剑,血煞湛金斧交错斩下,立时就将那虚空通道斩碎!老魔元灵运气全失,如何能抵挡随之而来的虚空逆流?眼见就要被撕扯得粉碎,血妖却抢先一步,不顾碎乱的虚空吞噬自家修为,施展擒拿法术将它一把捞回!
两人都被这分神东多西窜重新逗引起了火气,血妖将其捉住后,狞笑一声,立时就施展搜魂大蟹法!
阴森符文从掌中升腾而起,没入那元灵之中!
凄厉惨呼不绝于耳,血妖生怕它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不惜耗费自家本命元气给它进补!
血妖这般做法,泄愤居多,获取隐秘只是其次,尚未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那破碎的通道便又重新凝聚……
六五八 烈火焚魂铸魔剑,周天星斗炼玄黄(二)
破碎的虚空拼合粘结,只眨眼功夫,那幽深的虚空大洞便重又完整地显露,其中精纯磅礴的魔气含而不吐!
许听潮面色一沉,右手握拳凌空打去!
金光灿灿的数丈大巨拳瞬息凝成,对准那虚空通道轰然撞去!
这拳头恰好能穿入其中,打在出口处,只微微一顿,就摧枯拉朽一般碾压向前!通道四壁经受不住这等大力,再次寸寸碎裂!两三次呼吸的功夫,金色巨拳就被淹没在流光溢彩的虚空碎片之中!
吼——
低沉的嘶吼四面传来,六条一模一样的虚空通道片刻凝成,嘶吼之声顿时变得响亮!
六道滚滚魔气从通道中喷涌而出,其中隐隐绰绰,不知隐藏了多少魔物,显露的气息都是一般无二的元神境!
“子母神魔?哼!”
血妖似乎通过搜魂知晓了什么,方才冷哼出声,身旁就有六道血色利芒激射而出,将六股窜出的魔头一扫而空!
许听潮也挥手祭出元磁极空梭,两人身旁百里方圆倏忽便化作璀璨星空!
虽然星核之没有夸父族人坐镇,但周天星辰大阵亦是不可小觑!许听潮稍稍催动,便有道道磅礴星力纵横奔涌,片刻之后,一个圆滚滚的数百丈大漆黑物事就自虚空中囫囵跌出!
这便是那子母神魔的本体!
此魔几乎有虚境圆满的修为,其身躯之,层层叠叠不知爬了多少元神境子魔,漫天星力接连来刷,只须稍稍蹭到一点,便有数十头子魔粉身碎骨!
这魔头却似乎毫不在意,身魔气一闪,损失的子魔立时就补充完全。!。它识得厉害,也不将子魔放出,只命其在体表布下阵势,任由周天星力往来冲刷!
血妖一把将手中那黯淡的元灵捏得碎粉,摇身变作两千多丈高的洪荒巨人,抡起千多丈长短的巨斧兜头劈下!
许听潮早将炼魔仙剑祭出,一道千丈紫芒自下而斩来!紫色剑芒之符文明灭不定,阵中虚空先被整齐剖开,光滑的断面才皲裂破碎,砰然爆成无尽碎片,而后彼此融合凝结,重新恢复原状!
他两人斧剑交加,配合得天衣无缝!那子母神魔却厉声尖叫,身子魔轰然四下奔窜,只转眼功夫,其身躯就瘦削了九成还多,成了个数十丈大小的漆黑圆球,在纵横交错的星力长河左奔右突!
斧刃剑芒之下,区区元神境子魔好似纸糊,连稍微迟滞两件宝物都做不到!
母魔翻滚奔逃,身依旧魔气喷涌,不住催生出子魔来!
这些子魔运道不好,几乎方才睁眼,就跌入星力长河之中,瞬息被挫骨扬灰,半点渣滓都没剩下!
许听潮和血妖把附近子魔杀光,就将炼魔仙剑和血煞湛金斧收起,一个祭出数条暗金色的藤蔓,一个取出一面黯沉小幡祭出!
暗金藤蔓好似星力长河中生出的狂莽,行止间半点不受阻碍,甚至还能汲取星力转化为自家养料,发疯一般生长!
黯沉小幡则化作数百丈方圆的一汪暗红血水,往那滚滚来去的子母神魔浇下!数十道玄阴星力注入血水之中,使之也带斑斑点点的熠熠星光!
外有暗金藤蔓交织结网,内有星光血水兜转堵截,那子母神魔只折腾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卷入血水之中!
一座漆黑的阴森大殿凌空压下,顿时将血水中兀自挣扎的子母神魔镇压!
许听潮见状,屈指轻点数下,星空中结成网状的数丈粗暗金藤蔓顿时寸寸碎断,化作一个个手持长戟,身着铠甲的兵卒。
数万甲士配合漫天星力,片刻功夫就将阵中残余的子魔斩杀殆尽。
许听潮也不理会这些甲士,心念动处,漫天星光急剧收敛,瞬息没入一艘百丈长的黑黄飞梭中。
元磁极空梭本已在那藏经阁吸足了两仪元磁精气,通体化作漆黑,西神都一行,梭中元磁精气折损半数,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此番被那无相天魔袭杀的弟子,历练的考验之一,便是找寻元磁地脉,供修补此梭之用。
子母神魔被擒,许听潮见到这飞梭,不免又想起陨落的两百多弟子,心中忍不住阵阵作痛!许恋碟身那般凶险的征召,更让他又是担忧又是愤怒!
挥手将飞梭收起,许听潮浑身云霞一起,全力往冯粱赫、太虚和摩陀老道所在遁去!
血妖面沉如水,也不变回原身,径直以千丈之躯驾驭血光飞遁。他右手提着血煞湛金斧,左手捉住那幽冥殿,阴森的漆黑殿堂之中,有阵阵惨绝人寰的嘶嚎传出!
之前便是这头子母神魔提供了数百头子魔,让那无相天魔的分神祭炼,方才使其躲过鸣魂珠的探测,让钧天院瞬间就折损两百多弟子!血妖方才将那魔头的分神元灵搜魂,已知其中究竟,如何还会放过这圆球一般的子母神魔?自是哪般手段狠毒,便优先选来炮制于它!
子母神魔一族,通常子魔比魔体要低两个境界,这头不过区区虚境,却能生出元神境的子魔,来历必然非同一般!但血妖和许听潮却不管这许多,先行拿住了再说!
许听潮和血妖前后脚赶到冯粱赫三人所在,仅仅用了半柱香的功夫。
“许师侄,你那炼魔仙剑何在?”
冯粱赫沉着脸,许听潮一言不发,抖袖祭出一道千丈紫芒。
“抽些剑丝来!”
许听潮依言运转闾墨经,千丈紫色剑光之,顿时分化出一条条一样长短牛毛般的紫色丝线,丝还被特意加持了符剑术,通体针尖大小的符文明灭闪动。
冯粱赫和太虚齐齐动手,各自摄取一条剑丝,将擒住封禁了的魔头分神一道道穿在其!
凄厉的惨呼顿时此起彼伏,将血妖手中幽冥殿内传出的惨呼都压下!
这无相天魔将自家元神分化亿万,被困住了没有拼命的底牌不说,连所受的苦楚都亿万倍地加深!
许听潮和血妖见状,却是大赞这老道姜桂之性,也都将自己捉来的老魔分神取出,穿在剑丝之!许听潮尤嫌不足,张嘴喷出一团炽白色的暴虐火焰,十数道法诀打出,顿时也将之分化成丝丝缕缕的纤细火线,火线绵绵密密,把剑丝惨呼嘶吼的老魔分神一个不落地缠成炽白色的小球!
此火便是那幻日焚劫焰!其性阳刚暴虐,还是活脱脱的魔焰,正合用来炙烤老魔分神,能让它痛不欲生,又不至于太过损伤本源……
六五九 烈火焚魂铸魔剑,周天星斗炼玄黄(三)
有许听潮和血妖加入,擒捉老魔分神的速度顿时快了近倍。
每一根紫色符文剑丝穿满一千道分神,许听潮便将之催动,使其首尾相连,结成环状,而后投入血妖那幽冥殿中镇压。
四个多时辰,方才将那无相天魔的分神擒拿一空,五人又仔细搜寻了一番,血妖还挑选了几道强健的分神来施以搜魂大蟹法,确认并无遗漏,方才联袂遁回钧天院。许听潮忧心许恋碟,旁的事情不管,径直就去了自家姐姐住所,要将擒住罪魁的消息告知,好让她能稍稍疏解心中郁结与怒火。而血妖虽为院主,也是一副德行,将镇压在幽冥殿中的数万老魔分神和那子母神魔投入囚仙殿中,便紧跟而至。
事发已经四个多时辰,来到仙府中的人已不在少数。老魔被困周天星辰大阵中那数百道特意祭炼过的分神,也都在钧天院留守之人围剿之下或死或擒,无一幸免。
太清门朱衍、殷少阳伤势未愈,却也拖着病躯赶来探望,孟言、许沂、瑶琴、玉箫等一干交好的同门早就在阁楼之外安静等待,许听潮两个弟子方晓筱和敖琲,秦家姐弟,乔痴一家,祁尧新收的弟子谢瑶儿,还有个手持墨绿树枝的玉瓷般女娃娃,都守在门扉紧闭的阁楼门口。
许听潮到来,匆匆与众人打过招呼,便径直向阁楼大门走去。尚不等他到达,阁楼门户便自行打开。
走进一看,只见许恋碟孑然独坐,面色惨白如雪,身煞气腾腾,偏生手中那漆黑佛珠有醇和的金光洒下,将面前一个盘膝而坐的巴掌大小人笼罩。
这小人正是褚逸夫的元神,身红黑相间,红的是自家苦修的真气,黑的自然是沾染的魔气。在绵醇的佛光照耀下,褚逸夫面色平静,两眼温和地与许恋碟对视,目光柔和似水,有掩不住的心痛与无奈,只是身黑气始终不曾断绝。
这佛珠乃是当年许听潮在藏镜阁中遇见那老僧所赠,实为佛门至宝,其威能有多强,许听潮最清楚不过!按理说,不过区区几道魔气,转瞬之间就能驱除干净,褚逸夫元神这般情形,却是魔性深入神魂的症状!
难怪许恋碟会这般异常!
褚逸清和褚逸楠兄弟两个也站在一旁,堂堂昂藏汉子,却皆是双目通红!
钟离晚秋已然平静下来,只看着自家弟子,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
“姐……”
许听潮想将擒获罪魁的消息说给许恋碟知晓,但话才出口,就被生生堵在喉中!
听得呼唤,许恋碟方才身形一动,面色重又红晕起来,侧头向许听潮微微一笑:“姐姐就知听潮从来都是最有本事的。你姐夫已决定就此转修幻日大蟹法,正好将那老魔的元神炼入剑器之中,永为驱策!祭兵大蟹法,苍山剑派也有传承!”
许听潮顿时明白褚逸夫和许恋碟的打算。
褚逸夫元神已被魔气沾染,再难复原,而他本身修炼的便是火行剑诀,索性趁此机会入了魔道!幻日大蟹法乃凤凰界肆契洲魔玄宗不传之秘,该派也是与那幻行宗一样的古魔门大宗,传承功法如何会差了?至少不比太虚秘录稍逊!而褚逸夫失了肉身,也正好以青玄为躯壳,似那侍剑老魔一般,修炼成一门大神通!
许恋碟说话时语气平和,半点没有心灰意懒或者愤怒欲狂的迹象。许听潮知晓之前是担心过度了,一时摇头苦笑:“姐姐教小弟好生着急!”话才出口,他忽然明白钟离晚秋为何连连叹息!在这位长辈看来,苍山剑派乃是玄门正宗,门下须得堕入魔道才能保住性命与修为,着实教人遗恨。
“妖魔人神鬼,莫不是通天大道。其实你姐夫早就有意转修幻日大蟹法,只是顾及诸位长辈感受,方才犹豫不决。如今么,却是正好寻到了机会。”
许恋碟嬉笑着解释,褚逸夫也自嘲道:“许师弟天纵之才,我这做师兄的委实妒忌,此番转修魔门大蟹法,不失一追赶妙法,省得经常被你姐姐埋怨没本事!只不过这回丢弃躯壳而逃,委实太过狼狈,定要惹人笑话!”
他两个一唱一和,状似轻松,但事实如何,断然不会像说的这般轻松,仿佛诸般祸患全都转为了莫大福缘。只从许恋碟对褚逸夫的称呼便能察觉一二,以前和许听潮说话,她从来不会用“你姐夫”来称呼褚逸夫!
许听潮心中难过,却也只好强作笑颜:“小弟知晓了。只是姐姐这般情形,却又是何苦?”
“姐!”
话音才落,血妖便闯将进来,满面焦急地呼喊了一声。
许恋碟面笑容依然柔和,向血妖微微点头,顺便伸手将额前几丝乱发捋到耳后。
“姐姐修炼杀道,身煞气本就极重,最近又在吸纳那‘赤阳剑煞’,没了这佛珠压制,煞气形诸于外,便是这般模样。待得功行圆满,此等异象便可收敛,弟弟无须担心。倒是你门中陨落的弟子,须得好生料理后事,断然不可让人寒了心。踏浪墨鲤至今全无消息,也要安排人手找寻接应。”
“姐姐放心,小弟理会得!”
血妖虽然来晚一步,但许听潮到来之后的事情,他也全都知晓,见到得此时,许恋碟依旧在为自己打算,心中又自堵得难受。重重应下之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和许听潮一道,定定注视。
许恋碟终究是女子,被两个弟弟看得眼角发热,便别开了头去,轻声道:“还愣在这里作甚?亡故弟子须得祭奠,你姐夫转修幻日大蟹法和祭兵大蟹法,也还要仰仗你去准备诸般事务。此二事算不得急迫,你还是赶紧亲自去动身接应踏浪墨鲤。两位道身怀重宝,联手对敌,不惧虚境,当是被那魔头分神困住。”
许听潮和血妖只得应声退出,哪知还不等动身,就有弟子传来讯息,说踏浪和墨鲤已携了褚逸夫的躯壳回转……
原来褚逸夫被那无相天魔数道教一般强横的分神倾入泥丸宫,自忖不敌,只能抛下肉身,将元神遁走,而老魔将他肉身占了之后,便与其余分神一道,要将看护众弟子的元神一网打尽!只是它太也小看钧天院的底蕴!
钧天院草创,派中高阶修士不多,但仙府内诸般诸般宝物却半点不缺,纵然因为随意摆放在各处的大都只能当做玩物,但在人界之中,也是极难得的顶尖法宝!
踏浪墨鲤手中宝物本就不差,又与许听潮相交莫逆,在仙府中拿到的宝物自然不会是普通货色,而是正儿八经的仙府奇珍!一柄紫金锤,一枚龙泉环,攻守兼备,更兼两人修炼过太虚衍光录,元神清明凝练,较之褚逸夫更能抵御外魔侵袭,联手之下,将老魔大半分神拦住,其中就有占据了褚逸夫躯壳那几道!
四百多道分神久战不得脱,便联手施展挪移神通,要将踏浪墨鲤撇开。只是当年在俱芦洲的时候,它就因为试图袭击焦璐、安期扬和吴霏虹一行,被血妖灭去了半数左右的分神,已是修为大减!区区数年功夫,又能恢复多少?这等情形下遣来的分神,相比之前自然没多少本事,合在一起才能勉强在虚空中挪移。而踏浪墨鲤早年曾夺得凤凰界琼华派一位元神长老祭炼的翠峰法宝,根本不惧这等挪移虚空的法术!
那翠峰唤作“乾坤元渡翠灵峰”,最善挪移虚空,这百多年来,踏浪墨鲤日夜幸苦祭炼,早已威能大增!之前他们能将老魔这四百多道分神尽数拦住,除了紫金锤和龙泉环,多倚仗此宝!老魔要逃,此峰威能更是尽显!无论老魔分神去往何处,两人都能驾驭翠峰先一步赶至!
如此数次,老魔吃亏不小,聚合的分神都被斩灭了一成,余下的已不足以动用挪移虚空之术,又不敢与踏浪墨鲤二人硬拼,只好分散开来,以期能逃掉几道。
之前四百多道分神齐全的时候,踏浪墨鲤都能将之尽数拦住,更何况现在?只不过此时老魔没了拼斗的心思,只让分神埋头逃逸,堵截起来十分麻烦。两人也只能和许听潮血妖在域外追杀老魔分神一样,优先照顾逃得最快的。
前后耗去将近五个时辰,他们夫妇二人方才将其余分神尽数擒杀,把褚逸夫的躯壳堵住!
飞升之前,修士断然不能没了肉身。
肉身乃是神魂庐舍,若无特殊法门或者体质特异,一旦失去,元神境修士一身修为十不存一,虚境稍好,大都能存下不到两成,便是合道老怪,未得仙光塑体之前,拼尽全力,最多也只能保留五成!
而褚逸夫先前逃得匆忙,只来得及将飞剑青玄带走,诸般宝物都还留在肉身之中。踏浪墨鲤知晓此事,因此打定主意要将他躯壳夺回。只是两人须得提防老魔狗急跳墙,径直将其肉身毁掉,投鼠忌器之下,争斗起来不免束手束脚,足足纠缠了大半天的功夫,方才觑得机会,一举将老魔几道分神斩杀……
六六零 烈火焚魂铸魔剑,周天星斗炼玄黄(四)
阁楼之外,该来的虚境都来了,就连冯粱赫和太虚两个合道老怪都在。
踏浪墨鲤走在众老怪之间,颇有些受宠若惊,但见到阁楼门户中翘首等待的许听潮等人,只得团团施了一礼,快步向前。
冯粱赫和太虚叫唐季甫、摩陀老道和孟言,跟在他们身后,也进了阁楼。
“许大哥,恋碟姐姐,褚师兄,小妹无用!”
墨鲤和踏浪面现惭愧,一抖手中的乾坤囊,将褚逸夫的肉身放出。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肉身之伤痕累,漆黑的魔气纠结萦绕,金乌法衣也几乎碎成了布条!
褚逸夫却是欢喜不尽,满面感激道:“师弟师妹舍命夺回愚兄这副皮囊,已是天大的恩情,如何还敢奢望?我等皆为修行中人,些许伤势,算不得什么,两位千万莫要如此!”
“师兄肉身已被魔气侵蚀成这般模样,便是夺回,又如何还能再用?若小妹和踏浪能做得好些,也不至如此!”墨鲤依旧觉着不安,和踏浪一样,都将视线垂下,不敢与许听潮对视。
“师妹无须如此,愚兄已决意转修魔道,这躯壳却是正好,不须再去修炼那吃力不讨好的祭兵大蟹法!”
褚逸夫元神哈哈一笑,忽然纵身遁入自家躯壳的泥丸宫中。原本僵硬的肉身,忽然就变得灵动,不过睁眼的第一个表情,却是龇牙咧嘴!
肉身之皮开肉绽,经脉中魔气真气相互冲突,如何不痛?
所以下一刻,褚逸夫便重又将元神遁出!
眼见众人都瞪眼看着他进出,便哈哈一笑:“庐舍残破,暂且不宜居住!”
许恋碟满面关切,许听潮等都不禁莞尔,冯粱赫捻须而笑,太虚微微点头。
落得这般境地,褚逸夫还能笑得出来,足见其心性乃是。有此道心,便有千般磨难,终究也能得成大器!
“褚师侄,若不介意,且将那幻日大蟹法拿来给我们两个老头一观。”
冯粱赫微笑开口,褚逸夫和许恋碟呆了一呆,而后齐齐大喜拜谢!这老道年岁在百万年之,一身修为更是合道圆满,距离飞升也只一步之遥,学识何等广博?他讨要幻日大蟹法,便是存了指点的心思。而太虚也是凤凰界道门第一人,短短三万余年便修至合道境,自然有其真知灼见!纵然两人都是道门大能,但修为到了他们这等程度,一法通万法亦通,稍微指点几句,便足够元神修士受用不尽了,何况似这般将通篇功法注释?
两人如何不许?
褚逸清褚逸楠兄弟两个都为自家大哥高兴,钟离晚秋更是激动得什么也似,连忙站起身来向冯粱赫和太虚道谢!
冯粱赫心性豁达,太虚清静无为,都不在意这些虚礼,直叫褚逸夫将功法拿来。
恭恭敬敬地呈记载幻日大蟹法的玉简,褚逸夫和许恋碟相视而笑。
似这般,当真才是因祸得福了。
“褚师兄。”
尽管许恋碟唤得亲密,许听潮还是不愿称呼褚逸夫为“姐夫”。
“师弟唤为兄何事?”
褚逸夫回头,面微有疑惑。
许听潮翻手取出一袭金色衣袍。光看样式,与金乌法衣颇为相似,其散发的亦是一般至阳至烈的气息,只比金乌法衣更显暴虐,却是当年在凤凰界灯承洲西方大洋夺自肆契洲魔玄宗宗主幻日老魔的幻日魔衣。
“师兄既已决意转修幻日大蟹法,此宝便是小弟的贺礼。”
当年与幻日老魔争斗,褚逸夫也在,自然认得这宝衣。此时见许听潮拿出来相赠,自是心中大动。幻日魔衣乃幻日大蟹法中记载的几件厉害宝物之一,二者十分契合,转修之后,再适合自己使用不过了!但他心中却颇有芥蒂。
方才他曾自嘲过妒忌许听潮,要趁转修魔功的机会追赶一番。这般做法自是豁达,但若心中无事,又怎会说出那等话来?就算他毫不避讳自家心头想法,但真正事到临头,总也有些不适。
幻日大蟹法是许听潮送的,如今这幻日魔衣也是一样。
不过片刻之后,褚逸夫便坦然一笑:“许师弟厚赠,愚兄就却之不恭了!”
见到他如此,许听潮一笑,将手中金衣用真气托了,往前推去。
褚逸夫也乐呵呵地接住,喷出一口魔气混杂的真气稍稍将之祭炼,便穿到了元神之。金衣自行缩减,巴掌大小的小人穿,大小正合适。
冯粱赫和太虚已在堂中寻了个安静的角落,一同参悟幻日大蟹法,众人也都恭贺褚逸夫得宝,唯独许恋碟有些担心。褚逸夫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此次坦然受下自家弟弟好意,但也更激起心中傲气,也不知是好是坏。
此事便是褚逸夫心头的魔障,想要化解,大半还得靠他本身,即便自己这亲密之人,也不能提供多少帮助……
踏浪墨鲤和冯粱赫等一干老怪进入阁楼之后,再没有将大门关闭,因此门外守望的众人纷纷前来探望。褚逸夫乃是正主儿,与许恋碟和钟离晚秋一道,迎来送往,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许听潮和血妖悄然离去,筹备两百六十七名弟子,以及天尸门三名元神的丧葬祭礼。
正自领着一干弟子忙碌,许听潮和血妖忽然神色微动,交待了众弟子好生操办,便联袂往周天星辰大阵之外而来。
阵外一个光头和尚和三个道人前后而立。
那和尚许听潮认识,正是凤凰界灯承洲大夏朝西域汨州善法寺的住持济厄。前番钧天院开派,许听潮也曾投拜帖,请他前来,只是这老僧不知什么缘故,婉言推辞了。此刻出现在这里,定是乘坐太清门中那接引仙阵跨界而来。
后方三名道人,其中一个是褚逸夫的授业恩师宿璇玑,面颇多急躁和担忧。另外两人,一个生得一副好皮相,教人见了就忍不住生出亲近之心,正是在太清别院任职的元神长老赵君遥;另一个却鼻头翻,露出两个硕大的鼻孔,身着褐色道袍,很是丑陋,其名唤作桑一平,也是太清别院长老。
赵君遥和桑一平都为太清门中玉虚一系的重要人物,外貌互为对照,正好彰显美丑两个极端,但许听潮和血妖却对丑恶的桑一平抱有好感。赵君遥因许听潮和血妖刚刚回转巨人界时一番长袖善舞的做派,彻底恶了两人,而桑一平却识得大体,多方周旋调解,不愿太清门中生出争端,以免步天地玄门的后尘……
六六一 烈火焚魂铸魔剑,周天星斗炼玄黄(五)
“见过济厄大师、桑师叔,宿师伯,赵师叔!”
许听潮和血妖齐向济厄和桑一平施礼,对宿璇玑就不怎样恭敬,目光转向那赵君遥时,就更是略略拱手,算作打过了招呼-
“许师侄,你褚师兄现在如何了?”
宿璇玑顾不得许听潮和血妖失礼,也不等济厄等说话,便抢先开口询问。
济厄神色淡然,桑一平和赵君遥都面带笑容。
暗骂了赵君遥一声笑面狐狸,血妖才对宿璇玑道:“师伯放心便是,褚师兄情形尚好。”说完也不管这老道如何反应,径直伸手肃客:“大师,诸位师伯师叔,请!”
“有劳小了。”
济厄合什一礼,方才凌空迈步,踏入周天星辰大阵之中。
宿璇玑方才抢先说话,已是失了礼数,此刻听得自家徒儿尚算安好的消息,便不肯再做出违礼的举动,待得济厄和桑一平赵君遥都动身前行,才赶紧跟。
“前番承蒙小相约,奈何老衲适值闭死关,有弗美意,还请小恕罪则个。”
“大师哪里话来?小子未成道时,受奸人迫害,以致天魔入体,幸蒙贵寺济难大师传授金刚佛魔咒,方才得脱大难!大恩若此,不及言谢,岂能因区区小事而心生怨怼?”
济厄老和尚厚着面皮推脱,血妖一番也话说得漂亮。
当日请帖已然送到善法寺,济厄和尚心有顾虑,不敢亲身前来恭贺钧天院开派也就罢了,连个弟子都不曾派遣,哪里是一句“闭死关”就能说得清楚的?
血妖知晓这老和尚修好的打算,便也笑脸相迎。当年在天尸门,济难传授一道金刚佛魔咒,便换回一部五蕴譬喻经,虽说这部佛经乃是善法寺空慧和尚寻得,但其时空慧已死,只剩躯壳,许听潮得来后并不敝帚自珍,遍与同门研读,最终才被滕伯望拿来做为交换,但无论如何,也是善法寺占得了大便宜。血妖以此事相谢,给足了济厄面子,当然要他真个像说的那样,把这事儿当做天大的恩情,却也不可能。送回姑且算是你善法寺的高深佛经,好歹也该拿出些有分量的谢礼?区区一道金刚佛魔咒,就算当时起了莫大的作用,也远远不够!
济厄也知血妖不过说说而已,但面却已露出笑容。
“闻听令师兄身遭魔劫,老衲夤夜赶来,若有驱遣,必当全力以赴。”
这老和尚仗了自家佛门出身,最善降妖伏魔之术,想要卖个偌大的人情,但终究要失望而归。
宿璇玑虽然早知济厄和尚的来意,但此刻亲耳听到他说出来,已是大喜!有这等佛门大能出手,自家徒儿定然能驱除魔氛,化险为夷!可惜血妖的话传入耳中时,这老道立时就变了脸色!
“大师好意,小子心领了。奈何褚师兄被那合道境的无相天魔侵染了神魂,想要恢复康泰,几乎无法可想!”
济厄闻言,不禁微微一怔!
就不知这老和尚是因为听说了褚逸夫的情形,还是知晓此番下手的乃是合道境的凶魔!
他不过区区虚境修为,可罩不住这般凶残的积年老魔!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宿璇玑失心疯一般喃喃自语,拳拳舐犊之情,委实教人感慨。
血妖见他如此摸样,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又道:“师伯无须担忧,褚师兄说,既然身魔性难除,索性趁此机会转修了魔道!那幻日大蟹法乃是肆契洲魔玄宗秘传,精微奥妙之处,不在太虚秘录之下,转修之后,说不得还能因祸得福。”
宿璇玑先是大喜,继而连连跌足:“堂堂玄门正宗,奈何坠入邪魔!”
“阿弥陀佛!”
济厄亦无话可说,只能高宣佛号。
血妖嘿嘿一笑:“通天大道多有,又何必拘泥玄门一条?”
“你!”宿璇玑忽然觉得这小子委实面目可憎,戟指便要喝骂,但又生生忍住,只拂袖道,“黄口小儿,如何知之!”
血妖亦是冷哼,不复言语,只顾遁行向前。
桑一平和赵君遥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无奈。他们费劲心力将济厄请来,便是想要趁机与钧天院亲近,如今却是诸般盘算尽付流水。不过事情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不到最后关头,也不好放弃。褚逸夫神魂遭魔气侵染,拔除虽然困难,但若能舍去今生成就而转世重修,自然能得一身干净!只是,此事还需宿璇玑配合……
一路无言,顷刻已在仙府中。将要到许恋碟和褚逸夫居住修行的楼阁时,血妖与许听潮忽然停住脚步。
“大师,褚师兄转修魔道之意甚坚,仙府中虚境多有,正合坐而论道,也算一桩美事。”
济厄却笑道:“人各有志,无须勉强。然老衲既为此事而来,自当前去探望一番。”
“多谢大师高义!”
血妖拱手做礼,心下却对这老和尚如此豁达十分诧异。自古佛魔不两立,乃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就不知这和尚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暗中留了个心眼儿,血妖和许听潮引着四人继续往前。
宿璇玑决不愿自家弟子修行魔道,尤其褚逸夫还是他选定的下任掌门,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正需济厄帮忙,见这老和尚并未被血妖支走,顿时大感放心。
片刻之后,一行五人就来到地头,与聚集的众人寒暄不提。
待得入了阁楼,宿璇玑见到化作常人大小,浑身下虚虚荡荡,红黑交杂的褚逸夫,顿时悲从中来!
“徒儿!”
“恩师!”
褚逸夫见自家师傅如此模样,也是动容,当今就拜倒在地:“徒儿不肖,累恩师忧心了!”
许恋碟也与褚逸夫一同拜见,钟离晚秋则只是满面愧疚地唤了声“师兄”,不过宿璇玑全副心神都在褚逸夫身,并未理会她,让这苍山剑派长老神色黯然。
“师叔不必如此,宿师伯并非有意。”
许听潮传音劝慰,钟离晚秋才稍稍好过了些,带了褚逸楠褚逸清兄弟二人前,与济厄和桑一平、赵君遥相见。不过这三人却先自往堂中一角的冯粱赫、太虚二人去了。
两个合道老怪功参造化,收敛了浑身气息,便丝毫不露,又有多人喧闹,是以济厄三人不曾第一时间发现,此刻察觉,自然不敢怠慢。
而宿璇玑却犹自不觉,只急急将褚逸夫一把拉起:“快让为师看看!”
不等褚逸夫说话,这老道已将自家真气渡入,面神色顿时阴晴不定。半晌之后,方才收回真气蓦然长叹:“逸夫,转世去!”
桑一平和赵君遥面有喜色,转世轮回,少不得济厄出手!似这般,倒也不需再去做那恶人,便能让钧天院收下偌大一份人情!
褚逸夫却面色微变,显是早已料到,一咬牙,再次拜倒:“弟子此生已有牵挂,再难割舍,转世之后,我已非我,还请师傅收回成命!”
许恋碟面现红晕,也随之拜倒。
宿璇玑如何不知他言语所指?当即怒道:“糊涂!元灵转世,记忆尚存,不过换具躯壳而已,有甚妨碍?!”
“恩师容禀!”褚逸夫直起身来,“我苍山剑派传承虽然亦妙道,但若想凭之壮大,却无可能。如今弟子得许师弟相赠幻日大蟹法,乃天大机缘,又有冯师伯和太虚师伯诠注,可为镇派宝典!”
“太虚师兄?!冯前辈?!”
宿璇玑被骇了一跳!太虚他自然熟悉,九年前晋阶合道,为十余万年来凤凰界第一人,名副其实!而冯粱赫他也有所耳闻,乃是百万年前这巨人界一方大宗天工楼硕果仅存的合道长老,修行已是圆满,只差一步就能举霞飞升的厉害人物!
这两个老怪一齐为幻日大蟹法作注,好处大到了天去,更重要的是,他们这般做法,实为对魔道的认可!
宿璇玑之前还坚若磐石的信念,此刻却砰然破碎!
且不说桑一平和赵君遥如何沮丧,宿璇玑反应过来,立时就发现了静坐堂中角落的冯粱赫和太虚,慌不迭地前见礼!
“苍山剑派宿璇玑见过太虚师兄,见过冯前辈!”
冯粱赫满面带笑,虚扶一记:“老夫与太虚师弟同辈相称,宿道若不嫌弃,也唤一声‘师兄’便是。前辈二字,万万不敢当!”
宿璇玑却不曾料到冯粱赫如此好说话,以师兄自居,分明就是做足了亲近的姿态。这老道大喜过望,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口称师兄。
冯粱赫捻须受下,而后挥袖一拂,记载幻日大蟹法那金光灿灿的玉简便凌空飞起,飘到宿璇玑面前。
“师弟且看,这幻日大蟹法虽属魔道,却以太阳精气为根基,些许魔气,不过用来中和太阳精气的燥烈之性,顺便增其暴虐而已,仔细算来,当属我道门大蟹法!其中一门神通呼为‘幻日焚劫焰’,于渡过凝元神、合天道时的劫数有莫大好处,实为不可多得的成道法门。既然令徒愿转修此法,师弟倒也不必太过苛责。”
宿璇玑早已听得心花怒放,甚至动了自己也改修的念头,自是应承逊谢不迭!
褚逸夫和许恋碟大喜!
桑一平和赵君遥却各自苦笑,分明一门魔道邪功,这老道金口一开,却生生成了道门大蟹法!就算那幻日大蟹法以祭炼太阳精气为主,但毕竟须得魔气辅助,且修炼此法,断然不能似道门一般,须得保持谦淡冲和的心境契合功法,反倒要沦为妖魔之属,但凭心中所想,率性而为!苍山剑派的法门杀性本重,再加这魔功,不出三代,必然沦为彻头彻尾的魔道!
盘算成空不说,反倒又要提防一个大敌长成!
也不知太虚师兄是如何想的,竟然还会亲自为这等高深的魔功作注,也不怕养虎为患?
或许正是因为还派苍山剑派沦为邪魔外道,掌门师兄方才苦心孤诣,与冯师兄一道,将幻日大蟹法修改一番,意图拨乱反正。说到底,这事儿还是因为许师侄牵扯其中,掌门师兄心有顾忌,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否则径直送那姓褚的小辈去转世,岂不一了百了,怎还会有这许多麻烦?
他两人心中有这许多想法,旁人自是不知。
济厄说是要来探望褚逸夫,但到得此时,也不曾和正主儿说一句话。因此趁机走前来,道贺劝慰一番,便算尽了人事。反倒许恋碟身佛气充盈,让他多看了几眼,不过事涉**,也不好多问。暗自记下之后,这老和尚便告辞离去,出了阁楼,找一干虚境谈玄论道去了。
前来探视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冯粱赫和太虚招来许听潮,道:“师侄代我二人在诸弟子灵前柱香,西神都乃紧要之处,须得早早赶回坐镇,也该走了。”
许听潮自是应下,两老怪一个面露微笑,一个略略点头,而后忽然就没了踪影。这一番动作,竟不曾惊动任何一人。
“冯师伯得了太昊无极钟,太虚师伯精修诸般虚空神通,两人合在一起,当真是绝配。若不用心留意,我也断然不能察觉他们的行踪。”
略作感叹,许听潮便与许恋碟和褚逸夫告辞,叫血妖,往设立的灵堂去了。出得阁楼时,还叫了陶万淳,祁尧,唐季甫和鞠扶子一起。
此时,敖珊敖凤也已自周天星辰大阵中回转,见状叫踏浪墨鲤、皇甫睿、江半落两家,一同跟了来。
众人焚香祝祷完毕,便在灵堂中分列坐定。
钧天院中的修士,大都讲究个逍遥,因此也不曾排布什么座次。
“师伯,那无相天魔的分神尽数被擒,弟子欲将之明正典刑,以告慰众弟子在天之灵!不过这老魔毕竟有合道修为,单只尽数炼化了,委实浪费,如何区处,还需您老劳神!”
此话自然是对陶万淳说的。
陶万淳已知晓许听潮的盘算,便点头道:“师侄尽管放心便是。老道管教那魔头每一道分神都受尽磨练而死,祭炼后的元神,正好把来给逸夫师侄的新兵刃注灵!”
“师伯答应为褚师兄炼制飞剑了?”
陶万淳哼了一声:“除了老道,谁还有这等本事?”
“契合幻日大蟹法的魔剑,师伯亦能炼制?”
“如何不能?”
陶万淳微微把脸一板,质疑他的炼器术,就像怀疑摩陀老道的阵法造诣一般,着实惹人生气!不过这老道很快便摆正脸色,轻咳道:“此事尚需逸夫师侄从旁辅助,你也莫要吝啬,多将太昊精金拿些出来,十年之内,管教一口仙府奇珍级数的好剑出炉!”
这般做派,让一干人等都面色古怪。
许听潮却不动声色,只道:“弟子已将太昊金母炼化,只要舍得耗费神奇,太昊精金便不会缺了。不过师伯可否提前兑现当年许下的承诺?”
太清门如今和钧天院颇有些“如胶似漆”,趁机将这位师伯挖过来,相对要容易得多。
陶万淳听到太昊精金不缺的时候,就已然心中大动!似他这等器道宗师,能比绝品灵材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委实不多。
“你这小子当真可恶!”
陶万淳气呼呼地瞪了许听潮一眼,而后两眼微眯:“你若应下老道一事,便是答应了又何妨?”
许听潮精神大振:“师伯请说!”
“可还记得当年你孝敬老道那玄黄戊土神砂?”
“怎会不记得?师伯的承诺便是由此而来!”
“此等玄黄之宝,炼制着实不易,百多年过去,老道一直拿它毫无办法,不过最终却还是想到了办法!”
这老道眯缝的双眼中已是精光熠熠!
他已打定主意要将那玄黄戊土神砂炼入自家三阳一气炉之内,一旦成功,此炉便能晋升到连界真仙都要稀罕的至宝!
众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关键就在你这周天星辰大阵!”
“借助周天星力催动星辰真火,足以将玄黄戊土神砂缓缓熔炼,只须花费数百年苦功,必定大功告成!到得那时,老道这鼎炉便无物不能熔,勉强可算做器道至宝!”
陶万淳眼中精光忽然收敛,看着许听潮叹息道:“又要欠下如此大的人情,老道焉能不提早将一身老骨头卖与你?”
“周天星辰大阵大都空闲,师伯尽管动用。小子另外再奉一朵坤德元火……”
陶万淳顿时面露奸计得逞的笑容:“便是你不说,师伯拼着老脸不要,也会找你讨来!”
“恭喜师兄!从今而后,你我兄弟又可共处一门了!”
祁尧率先道贺,惹得陶万淳连连摇头。
“还是师弟利落潇洒,收拾收拾东西都随这小子来了。”
祁尧嘿然一声:“仙府中偌大一座药园,可算得小弟的命蟹根子!”
“你呀……”
陶万淳指了指祁尧,并未多说,他知晓自己这位师弟早年丧妻丧女,看似平和,其实心性远较旁人极端,堂堂丹道中人,偏偏炼制了一口飞剑作为本命宝物。
“……若非焦师妹已然晋阶虚境,孟言师侄也有了帮衬,愚兄便是再心痒,也断然不会舍弃别院,来供这小子驱使!”
许听潮和血妖却顾不得这老道说什么,焦璐师叔也晋阶虚境了?当真是天大的好事!
……
六六三 烈火焚魂铸魔剑,周天星斗炼玄黄(七)
祁尧与陶万淳吹胡子瞪眼,似是不喜这位师兄数落自己,还将焦璐师妹晋阶的事情都瞒到现在。
许听潮和血妖却不理会这两个老儿,只欣喜道:“敢问师伯,焦师叔何时晋升返虚之境?”
晋阶虚境不同于凝结元神或者元神合道,反倒与凡人初初修行有些相似,个中变化,只有自己清楚,断然不会惊动了旁人。因此焦璐晋阶虚境无声无息,也还说得过去。
陶万淳伸手捋须:“就在阵中擒捉那老魔分神的时候。你焦师叔本就不在意些许虚名,又值两百多弟子被害殒身,如何还肯宣扬?”
众人本还心中欢喜,听了此言,再看看缟素低垂的灵堂,又自生出几许悲戚。
陶万淳将目光从密密麻麻的灵位收回,叹息道:“且不说你焦师叔。都是好苗子啊,非但要料理好后事,还应好生抚恤其家人。”
血妖肃然道:“弟子已安排妥当,若其家中尚有别的兄弟姐妹,不论资质,皆可收入门中教导。”
陶万淳这才赞许点头,不再说话。
“师伯,焦师叔她……”
“你小子就莫要指望了!”不等血妖说完,陶万淳已知其心中所想,当即就冷哼一声,“在我们几个老不死眼中,太清别院和钧天院并无二致。方才就说过,老道既然来了此处,焦师妹定然只会留下辅佐孟言师侄。”
“师伯息怒,弟子过往您也知晓,除了您与祁师叔,也就焦师叔对弟子另眼相看,想将她老人家请来,也是存了孝敬侍奉的心思。”
血妖涎着脸告罪,陶万淳面色方才缓和,而后轻轻摇头道:“就算没有太清别院,你焦师叔只怕也不会如你所愿。”
“为何?”
不只血妖,许听潮,敖珊敖凤,踏浪墨鲤等,都是面露疑惑。祁尧却是暗叹一声。齐艳、裴疏桐和郑沱投生的皇甫睿江半落两家四个儿女,也都和祁尧一般。至于唐季甫鞠扶子等人,毕竟新入钧天院,哪里会知晓太清门旧事?
“怎忘了你吕乾阳师叔?”
陶万淳略微提点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尽管如此,血妖和许听潮却也大致明白了。
他们多少听说过焦璐师叔和吕乾阳师叔之间有些情爱纠葛。
焦璐虽有意,奈何吕乾阳却恋灵狐宫宫主之女胡蟹平卉,还因此惹出偌大事端,至今仍被囚禁在聚雷台,受那天雷亟身之苦。
吕乾阳被判雷刑之期两百余年,已过了半数。他也被誉为门中天才,脾性如何,只看不顾门中反对,决然与胡蟹平卉这妖女苦恋便知!以他这般性子,刑满之后,断然不会在太清门中逗留!
介时天地之大,又该去往何处?太清别院中,玉虚一系势力颇大,吕乾阳断然不会前往相投,算来算去,也只钧天院一个归宿!焦璐何等英武的女修,自有其傲气,不来钧天院,正是为了避免将来与吕乾阳相见尴尬。
尽管早就存心邀请这位师叔,血妖想通其中关键,面色却有些不好看,许听潮也略略皱眉。相比之下,他们自然更与焦璐亲近!
陶万淳最是明了自家这位师侄脾性如何,见他两道元神如此模样,顿时板起了脸,喝道:“吕师弟得归自由时,好生去请!否自莫说老夫与祁师弟饶不得你,便是你焦师叔,也会教你好看!”
血妖念头一转,便知关键。以那位吕师叔的性子,自己若稍稍表现得不清不情愿,只怕会扭头就走!他不愿违逆陶万淳的意思,赶紧赔笑道:“师伯想到哪里去了?吕师叔出来,定然立时就去南海寻他的相好,弟子却是在想如何将他二人都请来。不过有沂儿这个小师妹在巨人界,想必平卉姑姑也甚是愿意。”
“晓得厉害便好!”
陶万淳兀自不放心地瞪了血妖两眼,方才略带警告地说道。
“弟子理会得。”血妖满口应承,忽然神色一转,摇头晃脑地叹息,“可怜我那焦师叔,多情总被无情苦……”
“嗯?!”
这小子一个“啊”字不及出口,就被陶万淳和祁尧瞪回腹中,只得讪讪闭嘴。长辈的私事,自然不该他这晚辈胡说。
两个老道虽然喝止了血妖,心中却莫不赞同这赖皮小子的感叹。焦璐心中苦楚,他们两个做兄长的最是清楚不过。吕乾阳师弟绝情,她大可以回本宗潜修,若此本宗之中欢迎之人必多,但却偏偏要留在附近远远观望。如此既不会打扰旁人,也能让自家心中有点盼头,更多的却还是在为那人打算。
一往情深,何至于斯?
虽说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但吕乾阳师弟委实过分了些!
陶万淳和祁尧心中未使没有怒火,但既然焦璐都能为门派大计,设法将那负心人留在门中,他们也不好多说。
被血妖勾起了心事,陶万淳越想越是烦躁,忽然袖袍一挥:“叫你褚师兄速来找我,老道便要在这灵堂中将那魔头好生炮制一番!”
这老道正在火头,血妖不敢惹怒他,只小心道:“来客甚多,您看是否暂且缓一缓?”
“除了本院之人,你当谁真个稀罕那小子?还不是看在恋碟侄女是你嫡亲姐姐的面?!”陶万淳发泄了一通怒气,心中稍稍舒爽,便将声音和缓下来,“也罢,就暂且等那些蝇营狗苟之辈钻营满意了自行离去!”
祁尧随不曾说话,但面色也不大好看。
两个老道心情不佳,堂中气氛顿时有些肃杀,一干晚辈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唐季甫左右一看,便站出来打圆场。
这伟岸的道人轻咳一声,道:“此间事了,许师弟还须及早赶回妖域,以待其变。”
血妖闻言,眼珠一转,目光落在许听潮身:“我要留下助师伯炼魔,你去!”
他以幽冥殿囚禁那无相天魔的诸多分神,还镇压了那头似乎来历非凡的子母神魔,这般理由却是堂堂正正,无可辩驳。
许听潮也不答话,只一点头,便站起身来。
“莫要忘了将你那便宜义兄带!”
“何用你说?”许听潮淡然回了一句,才对敖珊敖凤,踏浪墨鲤道,“你们也一起来!”
四人应声站起,思忖正好趁此机会暂且回避一番。
祁尧却蹙眉道:“此去兵凶战危,踏浪师侄和三位侄女虽有宝物神通傍身,只怕也不妥当。”
血妖精神一振,嘿嘿一笑,便将天妖殿归附的事情说了。众人听闻,顿时群情振奋,也都明白许听潮带摩陀老道和敖珊敖凤、踏浪墨鲤的用意。
摩陀老道自然是前去勘察地脉,建造大挪移乾坤阵,也好将妖域与这夸父族领地空的周天星辰大阵连接一体。而敖珊敖凤、踏浪墨鲤,则是前往协助细柳、元和邵元修三人打理天妖殿的,他们皆是妖族出身,正合做这等事情。
钧天院人手不足的情形,此刻表露无遗。照血妖的说法,临走时催动那天妖录开灵之神通,也不知有多少小妖能灵智大开,取得功法传承,区区几人,根本就管不过来。但就这许多,几乎已是院中可靠人手的半数!
“也太少了点。”陶万淳皱眉苦思,“找张文博借调一些,再从新近来投的元神中选些可靠的,暂且能够应付。”
张文博乃是元阳宗宗主。这元阳宗是当年许听潮一行来到巨人界时撞见的第一批修士,百年后钧天院创立,元阳宗便举派来投,这十多年下来,出力极多,倒也算是能信得过。
众人都是无法,只能照此办理,只是又选了几个当初随同邵元修一同加入钧天院的太清门同门,再加高小七夫妇,以及伤势未愈的玄武神兽鞠扶子——这老龟便是到了天妖殿,也只会顾着自家养伤,断然不能亲自处置日常事务,但他儿孙极多,其中开启灵智,修为有元神的不在少数,正好顶事。
召集好人手,带足了诸般灵材,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与亲师长辞别,许听潮架了元磁极空梭,径直望东方而去……
“那位济厄大师当真好不要面皮,竟然哄骗乔痴师弟,探得姐姐手中佛珠的根脚!还寻了借口,妄图借去参悟!”
飞梭之中,敖凤气呼呼正自地述说。
“也不想想姐姐佛珠之记载的是何等佛门大蟹法?怎会凭白给他看?”
“这和尚确实吝啬得很。当年往仙灵录中走了一遭,就只留下妙品莲华咒和伏魔大手印两门法术,最寒碜不过!”
敖珊也笑盈盈地应和,让敖凤更是起劲。
“可不是么?如此德行,怎还有脸自称凤凰界佛门第一人?”
“凤凰界中还有佛门圣地西元洲,济厄和尚可当不起这般名号!”
这回说话的却是高小七。此番前往妖域天妖殿,许听潮特地叫了他们夫妇,他便颇为兴奋。早年与许恋碟过惯了江湖奔波厮杀的生活,教他静下心来修炼,委实有些难为人。
“至少也是灯承洲佛门第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