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九 玄阴池上青莲开,鬼道先达笑弹冠(五)
犬牙交错,横斜狰狞。
许听潮和敖珊都有种错觉,仿佛置身深海巨兽的口中。
四周环境看来可怖,实际并无多少凶险,下方不时窜来的鬼物,根本没有与两人“攀交情”的意思,都是一晃即过,行止匆匆。
许听潮和敖珊本来还以为入得这风眼,少不了要一路清理,这般情形,却是大出所料。本来在风眼入口,两人就觉得十分奇怪,此刻疑惑更甚,照鬼物的性子,万万不该如此!
莫非这风眼有其特别之处,让鬼物不敢多作停留?
从周辰几个老怪口中听来的东西,却不是这样,即便在风眼之中,鬼物依旧会时不时地争斗,互相吞噬。
事出反常必有妖,尽管周围似乎半点凶险也无,许听潮和敖珊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分毫懈怠!
如此缓缓下降,也不知多久,下方已隐隐现出一点明光。这点光芒十分黯淡,若非风眼中伸手不见五指,定然看之不见!
这明光,想来就是风眼在阴司的出口了。许听潮和敖珊精神一振,降落之势却又缓了三分。这一路遇见的鬼物个个安分得很,他们却并未发现周围有何异常,根源十有**就在下面。
果然,下降不多久,那点明光已大如圆月,亮若星辰。
一声呼啸忽然在耳边响起!片刻后,一道冻彻心肺的阴风刮来!
敖珊早早使出罡气护身,她修炼的乃是寒冰真气,依旧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许听潮却是面色发白,此处已十分接近阴司,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并未祭出惯用的宝物护身,只使了一门“冥府玄阴罡煞”,在体表布下一层尺来厚的真气护盾,被这阴风一吹,竟是神魂飘荡,似乎立时就要散去!
“散魂阴风!”
冥府玉册元神境以下的部分,早被许听潮参悟得七七八八,此刻吃了大亏,一眼就认出这阴风的根脚!
顾名思义,此风对元神灵体一类的生灵伤害极大!敖珊有躯壳保护,只是觉得阴寒彻骨,许听潮魅灵之躯却是正好被其克制,大意之下,已受了不轻的伤势!
两人总算知道这风眼中的鬼物为何行色匆匆了。
这一阵阴风刮过之后,就再无半点动静,但许听潮哪里还敢大意?体内真气滚滚流动,穿过那通幽指环,化作玄阴真气,再丝丝缕缕分散,顷刻就构筑成一座繁复玄奇的诡异阵法!
许听潮形象也随之大变,成了血眼利爪白脸的鬼物!
“你这样子当真难看!”
敖珊下打量许听潮,先是眉头大皱,继而嘻嘻笑了起来。
许听潮看了她一眼,心念一动,双手食指利爪缩回,眼中血色也逐渐褪去,除了面色过于苍白,浑身鬼气也强盛了数倍,倒也和之前一模一样。
做完此事,也不等敖珊出声,挥手就把那乌云障祭起,一团乌压压的云气瞬间扩散开来,将两人身形遮掩!
风眼出口处,那散魂阴风不知还有多少,仅靠这点手段,许听潮并无把握挡住,心念一动,鲁宜鹤、解复斌、石种峦和梵紫芸四个老怪已然出现在周围。
“公子,可是要到阴司了?”
几个老怪也察觉此地异常,看了下方那皎月一般的亮点,就开口询问。
许听潮微微点头,径直道:“下方应该就是阴司。几位前辈可有办法防住散魂阴风?”
“散魂阴风?”
几个老怪大惊!此风在鬼道中也算大名鼎鼎,却并非什么好名声,只因其太过歹毒,陨落其中的鬼修,均要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他们知晓许听潮的根脚,自然明白这年轻公子不好抵挡。
“竟然遇这东西……公子稍待!”
片刻之后,鲁宜鹤就翻出一顶暗红的冠冕,梵紫芸则取出一袭碧绿纱衣。
“这两件法器,唤作九幽玄火冠和绿云衣,算不得多宝贵的东西,于抵御散魂阴风倒有些效果,还请公子和小姐收下!”
许听潮和敖珊却是不信,既然不算珍贵,你们两个老怪怎会随身收藏?这帽子和衣服,虽说只是法器,定然有其不凡之处。
“多谢两位前辈了!”许听潮挥手将两物收起,“此间事了,必定归还。”
两个老怪自是谦逊,连说不用,许听潮怎肯答应?劝说几句,便觉不耐,索性道:“诸位前辈暂请回避,小子这就要动身前往阴司了。这散魂阴风也是鬼道之宝,小子设法收取一些,诸位前辈只管等着承接,能以之炼出几件宝物,也是好的。”
言罢,不等几人说话,挥手就将他们收进体内歪嘴小葫芦中。
敖珊轻笑不已,就算在藏镜阁中“轮回千年”,这潮哥哥也还是呆子一个。
许听潮见她如此发笑,一瞪眼,伸手拉到怀中,拦住了纤腰!
敖珊猝不及防,一呆之下,立时把两只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纤指在他胸前画起圈儿来。
许听潮只觉一身骨头都轻了三两,随手把那暗红冠冕扣到头顶,抖开绿色纱衣,披在怀中人儿身。
敖珊一见,又笑话许听潮黑衣红帽,不伦不类……
这对小鸳鸯温存了片刻,才想起进入的阴司的事情来。
许听潮把真气往头冠冕灌去,霎时间,帽中窜出朵朵暗红色的火苗,瀑布一般垂下,顷刻就将浑身护得严严实实!不用刻意试探,许听潮就知这些火苗,每一朵都有不俗的威能,心中十分满意,念头一动,周身火苗立时贴到身来,彼此相连,结成一件火焰长衫。
这回总不难看了?抬眼看去,只见敖珊身的绿云衣已是模样大变,绿光莹莹中,有清淡的烟霭浮动,果真不愧“绿云”二字!就是那阴森森的气息,让人觉着不太舒服。敖珊也并不是很满意。
尽管如此,这龙女身穿这件衣衫,依旧呈现出另外一番美态来,把许听潮看得两眼直愣。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便该是这般了。
准备妥当,两人双双施展敛息之术,许听潮催动乌云障,又用玄冥阴风杖招来一道黑风,环绕在乌云障之外,才向下方那明光亮点遁去。
呼——
刚刚靠近了十余里,一道散魂阴风又忽然吹来!
乌云和其外的黑风,都是半点不曾紊乱,许听潮和敖珊却都觉得身躯一冷!
这散魂阴风,果真十分诡异!
这阵阴风,风势更大,持续时间也更长,许听潮心中一动,把手中玄冥阴风杖一挥,莫大的吸摄之力凭空生出,将从身旁刮过的阴风吸扯过来,尽数注入杖中!
玄冥阴风杖顿时变得阴冷彻骨,杖体更是传出连绵不绝地咔咔脆响声!
此物乃是栾凌真所炼,也不知用了何种灵材,竟对散魂阴风有反应!许听潮正愁没有合适的手段收取此风,见状大喜,赶紧注入真气祭炼起来!杖中的脆响声这才逐渐稀疏,终至湮灭不闻。
散魂阴风不知何时已渺然无踪,许听潮稍稍催使重新炼过的玄冥阴风杖,顿觉其刮出的黑风阴冷了几分。
此杖原本只有在阴冥之地遮掩行迹的效果,如今被散魂阴风洗炼一番,怕也会成为一件难得的宝物!
许听潮却是动了趁机祭炼宝物的念头,当下不再迟疑,略微加快了些遁速。
这风眼之中,但凡有鬼物侥幸闯入,都是匆匆而走,根本不敢多作停留,除了那散魂阴风,说起来无甚凶险,敖珊却不敢大意,见许听潮借助阴风炼宝,便凝神戒备起来。
越是往下,遇阴风便越是频繁,顿饭功夫,两人已从那出口一穿而过,乌云障之外的黑风,颜色变淡了许多,阴冷气息也更是浓烈!
眼前豁然开朗,许听潮和敖珊放眼望去,入眼只见嶙峋乱石散落遍地,高低起伏的山丘,不见半点草木,生灵更是踪迹全无!
两人所处,却是一处望不到边际的庞大溶洞,那风眼入口,正嵌在头顶方的岩石中!
四面八方刮来的无形阴风呼呼作响,争先恐后地灌入头顶风眼!两人只觉通体森冷,身形和乌云障却半点不觉得承受了风力,倒是乌云之外的黑风,辗转翻卷,似要离体而去!
“珊妹,可还撑得住?”
许听潮很想留在此地将玄冥阴风杖祭炼一番,却担心敖珊承受不住阴风吹拂。
敖珊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倔强道:“梵前辈这绿云衣甚是好使,除了有些冷,倒没有大碍。”
许听潮看着却是心疼,柔声道:“回仙府中避一避,等炼好了宝物,再叫你出来。”
敖珊还在踟躇,许听潮把脸一板:“就这么定了!”
被这般呵斥,敖珊有些不高兴,小嘴微微嘟起,终究拗不过许听潮,只好道:“小心些。”
言罢,不舍地看了几眼,才折身化作一道黑光,遁入许听潮体内。
此处已是阴司,若许听潮自行动用仙府,不免会弄出些灵气动荡,敖珊先遁入他体内,落在仙府之前,再进入仙府大门,便可将一切动静都掩藏在身躯中,不虞被阴司鬼物或者修士察觉了。
把敖珊安置妥当,许听潮才在风眼站定,催使玄冥阴风杖,摄来散魂阴风,缓缓祭炼……
四四零 玄阴池上青莲开,鬼道先达笑弹冠(六)
五个违、禁,这章亮了……
这般装模作样了片刻,许听潮就将玄冥阴风杖一挥,御起乌云障,翻翻滚滚地往远处去了。
看这附近荒凉死寂,处处都有散魂阴风出来,祭炼宝物,哪里不可?之前一番话,不过推辞,好将敖珊哄入仙府。这阴司不比冥海,所见尽是生死之敌,凶险之处,远胜百倍!他岂能放心将心人带在身边?方才停留,也只是已用玄冥阴风杖吸入散魂阴风,顺势将之炼化罢了!
这一去,便是数十万里。
路阴风肆虐,无处不是沉沦死地。不动用摩云翅,许听潮的遁速也只比同阶快个三五分,一路闲着无事,早将那玄冥阴风杖祭炼到了及至。
虽说出了藏镜阁,许听潮已然从容了很多,但并非说心中没有紧迫感,返回巨人界此事,自然越快越好。正是因此,尽管路散魂阴风日渐衰竭,浪费了半个多月的功夫,许听潮心中还是有些急切,直到这一日,偶然见到斑驳山石间长了一株枝枝杈杈光秃秃的黝黑虬结矮树,才算心中大定。
既然有生灵出现,想来也该见到正经的阴司鬼物了。到得那时,探听些消息,也好决定行止。
心中如此思量,遁速便不知不觉稍稍加快了些。
数日后,所见已不是之前那般“天清气朗”的模样,天地间尽是些幢幢阴云飘动,半个影子不见的鬼物,也从稀疏到时常可见。不过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鬼,连灵智都不曾开启,见得许听潮到来,被他身气息吓得四散奔逃。
这等无用的小鬼,捉来也探听不到什么东西,许听潮根本不管,只架了乌云障往前飞遁。
正自静静遁行,许听潮忽然眉头一动,乌云方向一折,往右前方而去。
数千里之外,一朵分外黑沉阴森的云头之,有十余鬼修士正自嘻嘻哈哈寻欢作乐,却是十来个姿色各异的女鬼簇拥一峨冠博带的男子,端酒喂过,十分旖旎。
那男子相貌虽只是普通,算不得丑陋,奈何左颊一颗黄豆大的痦子十分醒目,更难得其还稀稀拉拉长了四五根柔弱的黄毛,委实大煞风景。
“赫连大人,喝了奴家这一杯嘛……”
眉眼细长的娇媚女子柔若无骨偎依来,袒露双肩和胸前大片白皙滑腻的肌肤,纤手捧一盏琉璃樽,凑到男子嘴边。
男子醉眼迷蒙,毫不避讳地在她胸前掏了一把。
“你这小锦鸡,莫非当真要把我灌醉不成?且看你家大人海量!”
那女子要害被袭,嗤嗤娇笑不已,屈身王后躲避。男子哪里肯依?手劲力越发大了,拉扯之间,女子手中琉璃樽倾斜,朱红色的酒液洒下,正正淋在她胸前,凝而不散,结成二十余粒晶莹珠子,红白相衬,越发夺目!
“秦侯赐下的佳酿,岂能浪费?”
男子迷蒙醉眼中光芒闪闪,伸手揽过女子,俯下身躯,脑袋伸到她胸前!
唇舌动作间,女子双颊霎时艳若桃花,口中更是传出若有若无**蚀骨的轻喘!
旁的女子见状,纷纷拥前来,粉臂雪肤中,那男子身心俱最,神魂颠倒……
许听潮遁至近前,看到的便是这般香艳场景。
当年二次凝结元神,被王诚暗算,无相天魔入体,见过的阵仗远比这时精彩百倍,许听潮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异动,只淡然道:“这位道请了,许某有事请教!”
这等时候,被人扰了兴头,那男子怫然不悦,不过见到许听潮仪表气势皆都不凡,还是稍稍整肃衣冠,起身道:“许道有何难处,尽管说来。”
“如此多谢了!”许听潮略一拱手,径直道,“许某欲求得九转玄阴莲和九阴癸水两样灵物,不知可又捷径?”
“我当是何事!”那男子面不改色,“朝此方向去,四百五十万里,有鬼剑尊者立下的玄阴聚煞池,你若有机缘进入,此二物任你取!”
“多谢了!”
许听潮也不知作何想法,竟是半点怀疑也无,施了一礼,扭身遁走。
及至他架的乌云在天际消失,那眉眼细长的女子才捂嘴轻笑:“大人当真是坏,这般俊俏的小哥儿,生生被你哄去那玄阴聚煞池送死,当真可惜了。”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伸手使劲在她面颊拧了一把:“你这小浪蟹货春心萌动了耶?这小子从山中出来,能是什么好货?你若贴去,当心被吸干了一身精气!”
女子嘻嘻而笑,将胸前半露的挺拔蹭到男子胸前:“奴家怎不知大人的好?似那般小白脸,就算心底尚可,也八成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
“还是你最贴心!”
男子大悦,又将那女子揽住,下其手。
女子娇蟹喘连连,断断续续道:“大,大人这般……嗯……算计是好,只怕……尚有不妥,若误……啊……了秦侯的交待……”
“宝贝,你尽管放一百个心!”男子此刻也是鼻息粗重,“各种关键,你家大人怎会不知?方才已着赵、吕二人半途劫杀,若那小子闯过,再去惊扰了鬼剑那厮,也需怪不到我头!”
“大人神机妙算,妾身佩唔……”
浓郁大起,将云头纠缠的两人掩盖,只有哼哼唧唧的嗯啊声传出……
“赫连老儿定是又在干那条条儿,却要我等来做这要命的差事!”
说话之人是个肩扛丧门棍的挺拔少年,精瘦的身躯中,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身旁那人,却是个神色淡漠的三十许道士,掌托一战脏兮兮的破旧油灯,浑身阴气森森。这道士听了,并不做声,只顾催动遁光,往前急赶。
“赫连老儿不过早生了几百年,正好赶那事,代秦侯受点过,就得了这般大好处!若当时俺也是元神,此刻定然也不会比他差了!”
“赫连伯雄所修功法特异,不得不如此。”
道士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那少年闻言,却是冷哼一声:“功法特异?我看是贪些淫好色?否则怎会选择这等无耻法门?”
这少年也不知与那“赫连大人”有什么龃龉,竟然如此肆言讥讽!
道士又是沉默不语。
“当真无趣!”少年已感不耐,把肩头丧门棍取下,呼呼耍弄一圈,叫声“我先去了”,便遁光一盛,遁速陡然加快三分!
道士一皱眉,也是遁速一提,不紧不慢地跟在少年身后。
紧紧小半个时辰,前方一朵翻翻滚滚的乌云便已在望。
“兀那小贼,还不快快停下,吃你家赵爷爷一棒!”
少年早憋了一肚子闷气,见状大喝一声,浑身化作赤红,巨蟹棒就打!
道士却不紧不慢地掐下一朵灰白的灯焰……
许听潮早已查知身后跟踪而来的两个元神,他正想多找几个鬼修士来打探消息,便刻意放缓了遁速。尽管早知来着不善,他也不曾料到,来人见面就打!果真是阴司鬼物,争强好斗,蛮不讲理!
人家都打到面前来了,照许听潮的性子,断然没有忍耐一说,即便要探寻消息,也要等将两人擒下再说!当下便屈指一弹,一枚黝黑的飞针悄然射出,直取那少年双目!身旁乌云障更是陡然翻滚膨蟹大,瞬息就覆盖了数十丈方圆!
少年浑身红光闪闪,狂态毕露,那道士却甚为清醒,许听潮弹出的飞针,并未逃过他的神念!这倒是也屈指一弹,两指捏住的灰白灯焰便自飞出,倏忽没入虚空,再次出现时,正正挡在那少年眼前,化作一龇牙咧嘴怪啸连连的鬼物!
噗——
一声轻响,鬼物被蝎尾针穿透,烟消云散!少年却是吓了一大跳,挥棍来打,却被蝎尾针轻松避过!一击不中,少年勃然大怒!
“好你个小人,竟然使出这等下作的手段!看打!”
话未说完,手中丧门棍已是变作百丈长,数丈粗!
巨棍横空,风云色变!不知多少漆黑阴雾被撕扯开来!
许听潮却半点躲避的意思也无,身旁乌云障又自膨蟹大数倍,往头顶打下的巨棍迎去!他却两手一掐诀,虚空中蓦然生出数百空洞的鬼脸,四面八方对准那少年打去!
这法术,就好似五行法术中的火弹,水箭,风刀一般,只是鬼道最基础的东西。但在许听潮使来,威能并不小!他体内真气转作玄阴,却并未从先天跌入后天,以之成术,自是远非旁人可比!
那少年陡然见得这般多鬼脸,觉出其中威能,也是吃了一惊!尽管如此,依旧不曾躲避,也不知使了什么法门,体表赤光凝出一件赤红铠甲!
嘭嘭嘭——
鬼脸扑到他身,被赤光一照,竟自行爆裂开来!
少年身躯踉跄,口中却发出狂笑,原来他那丧门棍,已然打在乌云之!
那巨棍如此声势,打中了目标,却是半点动静也无!
乌云未曾被绞散,军棍深陷其中,虚虚荡荡浑不着力,少年一口气憋在胸中,好不难受,笑声也是戛然而断!
正当这时,一道淡黑几不可见的阴风吹来,少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满面憋屈忽然化作古怪……
四四一 玄阴池上青莲开,鬼道先达笑弹冠(七)
“哈哈,哈哈哈哈……”
那少年也不打了,拄着丧门棍站立半空,笑得前仰后合。
“哪里来的土包子,竟然,竟然用这玩意儿来炼制宝物!真真笑死人也!哈哈哈……”
许听潮寄予厚望的玄冥阴风杖,居然换来敌手这般哄笑,脸也有些挂不住。似这般,在阴司之中,散魂阴风怕算不得什么。
这少年一看就知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物,许听潮却是信了,心中杀意也不自禁了少了大半。
正稍稍放松心神,身旁虚空中却忽然窜出灰白火焰,往中间燎来!
许听潮只觉身躯麻痒难当,顿时勃然大怒!
这少年和道士好不阴险,更可恨自己竟然中了这般诡计,百来年都活到狗身去了!
当下怒吼一声,十指长出尖利的漆黑利爪,眼中也射出数尺长的血光!
“死来!”
历喝声中,许听潮已从原地消失,出现在那道士身旁,正是虚空挪移之术!
道士哪里料到元神修士竟也能使出这般神通,面色一变,屈起手指,接连在掌中油灯扣了三扣!灯灰焰立时腾起,化作一双头怪禽,往许听潮啄去!
许听潮正是怒火中烧,见状只把右手一挥,黝黑的光芒包裹中,五根利爪划过怪禽身躯!
呲啦——
怪禽碎裂开来,化作星星点点的残焰消散!
许听潮左手早已抓出,直取道士颈项!
道士大惧,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举起手中油灯来挡!一声脆响,油灯被割裂成数段!道士张嘴喷出一口黑血,惨白的脸露出痛惜愤恨的神色!
许听潮正要乘势将之斩杀,背后一根巨棍已然砸下,不得不闪身避开!
道士得了机会,化作一道灰光,远远遁走!
许听潮也不追赶,只把两只赤红眼睛盯住舞棍打来的少年!两手一挥,十道尖锐的漆黑爪芒脱手飞出!
同伙的油灯法宝被划断,这少年早知许听潮一双利爪非同小可,因此即便是射出的爪芒,也不敢半点怠慢,大喝一声,把丧门棍舞得泼风一般,叮叮铿铿声响起,十道爪芒尽数被击碎!
许听潮也忌惮这少年势大力沉的棍子,将他迫退,并不追击,两手一抖,就有两道漆黑的光芒飞出!正是新学成的灭魂咒和裂魂咒两道法术!
那少年不识得这法门,却也不曾轻视,口中呼喝,举棍就打!
许听潮冷笑,两手掐诀,又是数百狰狞鬼头凝出,四面八方往他扑咬而去!
噗噗连响,两道法术被丧门棍击散,少年手中棍子一抡,顷刻幻化出数百棍影,四下扫荡!
周围鬼头看来狰狞,其实不过低阶法术,自然经不得这般击打,轻易就尽数被击灭!那少年自以为占得风,得意一笑,抽身就往许听潮扑来,半路就把丧门棍高高举起!
许听潮稍稍后退,少年笑声越发得意,哪知身旁忽然生出一道黝黑的绳索,顷刻就将他捆了个结实!
“无耻!”
少年大怒,抖身一摇,八尺不到的身躯陡然变作十丈,缚在身的黑索寸寸断裂!
“吃我一棍!”
十余丈长的棍子划过虚空,竟隐隐带起几丝涟漪!这少年身躯长大,力量竟也增大十数倍,手中丧门棍挥舞起来,更见威势!
就这片刻,许听潮已然准备好了旁的法术,两手向前一推,双掌中有涛涛黑水汹涌而出,眨眼化作百丈大河!
那少年大棍打下,只激得黑色浪花四下飞溅,许听潮丝毫无损,他自身却陷于河水之中!潜流涌动,竟有些站不住脚跟!
许听潮伸指连点,河中猛地窜出数头大嘴利齿的怪鱼,往这少年头颈四肢咬去!
喀喇喇连响,怪鱼利齿断了不知道多少根,那少年除了身铠甲稍稍黯淡了些,半点损伤也无!
“这般破烂货,也好在你家赵小爷面前卖弄?再看打!”
少年狂笑不已,手中丧门棍一戳,顿时延伸数十丈,直取许听潮面目!
许听潮只是念头一动,黑水浪头涌动,那少年一个踉跄,棍子便失了准头,一时间气得哇哇大叫!
“你是个娘们儿么?尽使些软绵绵的手段,快快来与你家小爷大战一场!”
许听潮冷哼一声,黑水中忽然生出七八枚拳头大的漆黑雷珠,附到少年身,轰隆隆爆开!
这少年被炸得灰头土脸,哎呀直叫,身铠甲也破损了三分,不过赤光一闪,便又恢复了原状!他是个火爆性子,这般只挨打不能还手,委实窝火至极,把一条丧门棍舞得呼呼作响!百丈黑水浪花四溅,却半点没有枯竭的征兆!
许听潮又是捏个法诀一催,水中生出数十枚雷珠!
这一回,那少年有了防备,不等雷珠靠近,便挥棍打散大半!
看着是处在风,奈何这少年皮糙肉厚,十分抗打,许听潮眉头一皱,接连掐动数道法诀,才有一道符文明灭的漆黑剑气激射而出!
不知为何,以玄阴真气使用这符剑术,总是有些窒碍,剑气威能也只有七八成。
尽管如此,依旧切割得虚空布满蛛网般的裂缝!那少年见状,大惊失色,手中棍子搅动,重重棍影生出,往剑气缠来!
许听潮屈指一点,剑气略微偏转,避过棍影,继续往前激射!
那少年应对也是迅速,另一簇棍影立时迎!
许听潮心中一横,索性不再躲避,御使剑气直接迎!
剑气棍影相接,顿时有让人牙齿发酸的金铁交鸣声传出!棍影固然不敌剑气,却胜在影影幢幢连绵不绝,竟将剑气速度降下九成,一点点消磨了威能!
这人委实难缠,许听潮心头发狠,又是掐诀接连射出三道剑气!
那少年面若死灰,尽管竭力抵抗躲避,依旧被两道剑气射中!其一穿胸而过,另一道将他左臂齐肘斩断!
重伤之下,少年立时没了反抗之力,十丈身躯,眨眼恢复原状,被黑水侵入体内,封禁了浑身真气!原以为必死无疑,却只被一只漆黑大手握在掌心!
耳边风声呼呼,地下山川疾退,定睛看时,原来是擒住自己那人正往道士逃走的方向追赶!
两人斗法,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片刻功夫。那道士被毁了法宝,受创颇重,遁速大受影响,应当逃不出多远。
许听潮阴沉了一张脸,把遁速催到极致。
这般追赶了片刻,许听潮就停了遁光,眯眼静立半空。漆黑大手中,那少年亦是瞪大了双眼,看向前方。
顷刻,天际出现一漆黑的云朵,瞬息来到面前百丈。正是之前见过那男子和十余女鬼!逃走那道士,也冷脸站在云头边缘,看向许听潮的目光,十分不善!
“拿下!”
姓赫连的男子脸色自是不好看,方才停住云头,就戟指向许听潮一点!
云头十余女鬼立时搔首弄姿,粉雾霞光大作,不知多少罗衫半解的各色美人飞将出来,巧笑嫣然地往这边款款行来!那眉眼细长的女子,则咯咯娇笑,也不知从何处取出三枚修长的锦翎,略一刷动,天空就有七彩斑斓的花朵飘飘扬扬洒下。
落英缤纷,美人蹁跹,被漆黑大手握住的少年,眼睛瞪得越发大了。
许听潮却没有半点好脸色,张嘴发出刺耳的鬼啸!不拘是飘落的花瓣,还是娇柔近前的美人,尽数被震得粉碎!十余布阵女子,个个口喷鲜血,委顿云头!其余人无不面色难看,那道士本就有伤在身,此刻更口鼻溢血,摇摇欲坠!
“你究竟是什么人,竟修得如此奇功?”
那“赫连大人”早不复之前颐指气使,面色苍白地出声询问。
“与你何干?”许听潮心头正是怒火中烧,嘴就没那般客气,“我且问你,之前所言,是否属实?”
“本座乃堂堂秦川太守,如何会欺瞒你一后学末进?”
“既如此,你便随我走一趟!”
“嘿!”男子大怒,从腰间掣出一黑玉圭臬,“休要得寸进尺,真当老夫怕了你吗?”
那眉眼细长的女子,也将手中翎羽一抖,顿时化作三柄七彩闪烁的宝剑!
黑云翻滚间,十余委顿的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许听潮也是翻手将玄元斩魂刀取出,兜头劈出一道十余丈长的灰色刀芒!
男子大惊,手中圭臬一挥,顿时布下一层黑色屏障,尽管阴气森森,却显出几分森然大气,更有其余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咦?”
这两种气息,许听潮觉得甚是熟悉,只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挥手一刀,将三道七彩剑气劈散。
男子见得时机,又道:“后生,我等乃秦侯部属,因受敕令,不愿多招是非,你我之间,也算不得多大的仇怨,何不就此讲和罢手?”
男子这一说,却是提了个醒,许听潮猛然想起光幕中两种气息从何而来。一者,赫然就是浩然正气,二者,却是香火愿力!这两种东西,一为儒家所独专,二为神道修行法特有,原本就八竿子打不着,如今更在这阴司与玄阴之气掺和一起,也难怪许听潮一时认不出来……
四四二 玄阴池上青莲开,鬼道先达笑弹冠(八)
若儒家那帮子见到这般情形,也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许听潮暗中嘿嘿一笑,知晓自家这想法九成九不能实现,凤凰界大夏朝的儒门修士,有何手段能通过万亿里的域外虚空,到达天道界中。
心中如此想,面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嘲弄的笑容,那“赫连大人”只当这番表情是对他所发,立时把脸一沉,却强忍住不曾动手。
“你这后生,莫要不知好歹!”
许听潮哪里耐烦与他解释,闻言也是冷然道:“闲话休提,你若不愿,许某亲自拿人!”
“好胆!”
男子大怒,手中漆黑圭臬当头打下!
玄阴黑光中,偏生有正气煌煌浩浩!农人耕作,炊烟袅袅,孩童玩耍,翁妪休憩……诸般场景接二连三在眼前闪过,许听潮神魂一阵迷糊,半点动弹不得!
这一击,竟是掺杂了亿万生民的意念,让人生出不可抗拒之感!
眼见就要被圭臬打在身上,许听潮身躯忽然暴涨,挥手往变得百多丈大的圭臬抓去!
嘭——
一声轰鸣,圭臬光芒四散,落回男子手中,许听潮也被打得飞跌数里!两人都不曾有太大的损伤,许听潮凝住来捉住那少年的大手,却承受不住这般巨力,猛地溃散开来,少年被封禁了浑身真气,哇哇大叫着跌落半空,把下方山石杂碎不知多少!尽管如此,他除了有些头昏脑胀,却不曾受伤,晃晃脑袋爬起来,跳脚大骂!
许听潮随手一道法术,将他打了个跟头,也不上前,站在原地掐诀念咒,身旁骤然凝出丈许长手臂粗的乌黑长矛,劈天盖地地对准云头射去!
男子也正好缓过气来,手中圭臬一挥,亦有无数披甲持戈的军士生出,排成严整的阵型,往前压来!速度不快,却自有一番森严气象,好似山洪奔泻,势不可挡!
那眉眼细长的女子,也是奋力祭起手中三柄七彩锦剑,结成三才之势,往前绞杀!
三剑冲入漫天乌黑长矛中,顷刻就被撞得光芒黯淡,连连后退!女子面色煞白,慌不迭的将之收回!
这些长矛威能不小,奈何射入军阵中,往往要十余支才能将一个甲士击散!许听潮见军阵速度缓慢,便将激射的长矛稍稍一抬,打算从上方掠过,军阵却因之而变,后方隆起,正正挡住去路!漫天长矛分作两道,军阵也分开阻截,竟似有大将指挥若定!
这边久攻不破,那男子已手捧圭臬,做恭敬奏事状,仅仅片刻,云头之上就凝出一方漆黑大印,莫大威压随之生出,许听潮只觉身躯一沉,体内真气似乎都被压制了几分,运转不灵!
男子已抬起头来,面色凝重,恭敬对头顶大印施了一礼!大印立时反转,对准许听潮砸来!
许听潮已顾不得凝聚长矛阻拦军阵!那大印好似一座太古神山,底下“敬天爱民”四个篆字更凝聚无穷生民意念,要将自己碾成肉泥!
这人究竟什么来头,修为不到,却能使出这般威能的神道法术?
许听潮骇然失色,已顾不得多想,身旁长矛方向一抬,尽数对准那大印射去!他自身却扭身就走,半点不敢耽搁!
那大印却不肯放过,轰隆呼啸,将所过之处的虚空尽数压得坍塌,长虹贯日一般追来!
许听潮不愿暴露了自家身份,未曾御使摩云翅,遁速竟及不上大印破空,瞬息就被追近!眼看要被砸得粉身碎骨,他却并无多少慌乱,心念一动,身躯中顿时飞出一杆色泽黯沉的血幡!
将此幡捉到手中,略一摇动,一头数百丈长的细鳞七彩巨蛇凭空现出,巨尾甩动,正正砸在漆黑大印之上!
轰隆隆——
大印顷刻四散,爆裂的威能四下扫荡,撕裂虚空,掀翻山脉,诸般景象,宛若天地倾覆!
许听潮一挥血幡,数千丈大的涛涛血海生出,将自家淹没,虚空裂缝蜿蜒而来,但凡靠近血海,就自行弥合无踪!那细鳞巨蛇击碎大印,自身光芒也有些黯淡,身躯一折,投入血海中不见了踪影。
许听潮如此轻松,男子一行却无这般好运!
此法乃是那男子以秘法借来秦侯之威生成,因此虽然大印溃散,他本人倒不曾受到多大的创伤,只是神通被破后,这般天崩地裂的威能,委实不易抵挡!
男子面带惊恐,手中圭臬连挥,在云头周围布下十余层漆黑的光幕,同时架了死命往后退走!
如此石破天惊的一击都被轻易当下,许听潮暗自羡慕这都天血灵幡的威能,见得男子的举动,冷笑一声,心念动处,数千丈方圆的血海顿时没入虚空!
再次出现时,已将男子云头淹没!
入目皆是涛涛血水,更有十一个浑身血红的人影围拢过来!男子面色已然惊惧到了极点!这些血人,面目与那姓许的小子一模一样,身上气势更不弱,个个都有虚境!似这般,又该如何抵挡?
颓然一叹,男子垂下双手,那眉眼细长的女子和阴沉道士,已是面若死灰!
“许道友请住手,我等降了。”
尽管有万般不甘,男子还是涩声呼喊。
“哼!”
冷哼声响起,三道血光轻易穿透光幕,没入三人体内,将之封禁。
十一个血色人影淡去,血海也急剧收缩,没入许听潮手中小幡。
许听潮面色不善,冷声道:“该如何做,不需许某多说!”
口中如此呵斥,手上却随意一挥,一道黑光激射而下,破入翻卷的土石中,将之前那少年摄出。如此威能之下,他竟没有被卷入虚空裂缝,也是侥幸。灰头土脸地落在云头之上,这少年十分安静,看了看许听潮手中的血幡,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口水。
男子看也不看被扔上云头的偷跑,恭敬施了一礼,道:“下官赫连伯雄,之前所说,句句属实。只是想要进得那玄阴聚煞池,须得通过鬼剑尊者设下的考验,此事凶险万分,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许听潮神色更冷,喝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何故如此陷害?”
男子却不曾被这番疾言厉色吓住,只从容道:“半年之前,有两个虚境妖修闯进阴司,在我秦川大打出手,击穿地壳,放出地底散魂阴风,致使方圆十余万里生灵灭绝。秦侯震怒,亲自出手,依旧被他两人遁入风眼逃走。”
“自古人鬼殊途,秦侯有所顾忌,不好追赶,只着我等属下收拾场面。哪知正好遇上道友你从散魂阴风肆虐之地深处遁来,定是从人间而来,前车不远,下官怎好不管不问?”
“支使道友前往玄阴聚煞池,正是要借刀杀人!又恐道友福缘深厚,侥幸能通过考验,才命赵、吕两位道友半途劫杀……一来二去,竟闹到这番局面。”
说到此处,赫连伯雄反倒全然镇定下来,似乎有所倚仗,不怕自身有性命之忧。
许听潮暗恨,却不得不有所顾忌,方才此人唤来那大印,气息全然不同,根本不是他能使出的神通。见的积年老怪多了,许听潮如何认不出此印乃是合道修士神通所聚?这人修炼神道之法,身上又有儒门浩然正气,且言语中官场气息浓重,那秦侯的根脚,已现了些许端倪。
“你家秦侯,修炼的可是香火神道之法,帝王长生之术?”
听闻此言,赫连伯雄几人均都面露惊奇!便是半年前那两个虚境老儿,都不知秦侯的功法玄妙,这姓许的怎有这般见识?心中惊异,话却不能不回,赫连伯雄正色,朝上方虚虚一拱手:“正是!不知许道友如何得知?”
“此事不用你管!”许听潮哼了一声,“你等算计许某在先,就算有秦侯做靠山,也少不得要往玄阴聚煞池走上一遭!所言属实也就罢了,若有半句虚假,定叫你等千年苦修毁于一旦!”
不等说完,手中黯沉血幡一挥,便将四人连同云头一起收了,再一挥,人已出现在数十万里之外!
这神通,自是用都天血灵幡使出的虚空挪移之术。许听潮与血妖同为一人,使用此幡,几乎没有半点碍难,就是能发挥的威能只有七八成。尽管如此,也十分迅速,四百多万里路程,片刻即至。
前方十余里处,有一浓雾遮掩的大泽,隔了这般距离,依旧让人芒刺在背!
无须多说,这大泽八成就是那所谓的“玄阴聚煞池”了,非如此,不足以解释这般感受。
为稳妥起见,还需将赫连伯雄几人放出来拷问一番,哪知不等动作,耳边忽然就传来一声轻咦。
许听潮大凛!尽管不知惊疑声为何人所发,他却直觉不简单,只听此声,就觉发声人好似摩天巨峰,高不可攀!
前方百丈处,虚空微微晃动,一身着青衫的俊逸老者踏步而出,手捋黑须,两只眸子清亮如水。
许听潮被他盯住看,浑身不自在,好似有万千利剑穿身而过!尽管有此不适,这老者却不像有恶意,他心中惊疑,赶紧躬身行礼:“小子见过前辈!”
四四三 玄阴池上青莲开,鬼道先达笑弹冠(九)
老者不在意地一挥手:“你这后生,可是带了旁人前来?”
口中说话,视线却已移到许听潮手中的黯沉小幡,面色露出惊诧之色。
许听潮心念转动,几乎毫不犹豫地答道:“正是!”
手中小幡一挥,一朵漆黑的云头便从幡中飞出,赫连伯雄,精瘦少年,阴沉道士,还有那眉眼细长的女子,都站在云头之。这四人之前定是在议论什么,此刻都住了嘴,抬头看到老者,无不大惊失色,恭敬施礼道:“晚辈等见过鬼剑尊者!”
老者却半点不理会,只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听潮:“秦侯所修大蟹法,老夫亦是佩服,这几个后辈,却不得台面!”
言罢,大袖一挥,凭空卷起一阵乌黑的阴风,将云头卷住,瞬息吹飞数万里!
“小快些将正主儿请出来。”
许听潮听说这老者的身份,已是心中震惊,再见他随手一击,便有这般威能,更是震骇!其余三人也就罢了,那赫连伯雄,委实不是简单人物,碰寻常虚境,怕也能斗个旗鼓相当,方才却连出手抵挡的勇气都没有!
这老儿,八成是个合道老怪!
一时间,许听潮心头有些发苦,尽管早就知晓阴司一行必定不会平静,哪里料到会如此快就遇这等积年老怪?
老者见得他犹豫,呵呵一笑:“莫要害怕,你这乌云障,乃老夫故之物。鲁宜鹤如今可还好?”
乌云障正是鲁宜鹤之物!
这什么鬼剑尊者,怎会识得鬼仙门修士?许听潮尽管心中惊疑,也知当真遇“故人”了,自身来历,怕是被人家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施礼道:“前辈稍待!”
心念动处,体内小葫芦微微一颤,清光五色中,鲁宜鹤出现在身旁。
“青莲老弟?!”
鲁宜鹤早得了许听潮知会,本还大惑不解,如今见到捻须而立的青袍老者,立时神色大变,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自禁地呼喊出声!再看出老者的修为,脸更红白交替,变幻不定!
“难得鲁道兄还记得小弟。”老者略略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数万年不见,你也有了如今这份修为……周大哥,解老弟,石老弟和紫芸妹子可好?”
“好,都好。”
鲁宜鹤有些魂不守舍,许听潮暗自奇怪,听口气,这位青莲前辈与五人关系匪浅,此刻却十分冷淡,难道曾经生出了什么嫌隙?心中如此想,身旁却清光五彩接连闪动,周辰,解复斌,石种峦和梵紫芸先后出现在半空。
这四人见到青莲,也是大惊失色!
“青莲?!”
“三哥?!”
“难为你们也还记得。”五人齐聚,青莲也是面色复杂,眼中隐有波动,半晌之后,便即平复,侧头道,“这阴司不是你等能来的地方,尽快办妥了事情,就赶紧离开!”
“三哥,当年……”
梵紫芸闻言,情绪十分激动,方才开口,就被青莲挥手止住。
“往者已矣,提它作甚!”
“好自为之!”
老者看了看五人眉心,再若有所思地瞥了许听潮一眼,身形悄然溃散不见。这老怪,分明是发现了五人身的不妥,却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周辰五人老怪怅然若失。
“诸位前辈……”等五人稍稍回了神,许听潮才开口道,“晚辈欲往这玄阴聚煞池中闯一闯,这便路!”
几人还以为许听潮会问几人与青莲的恩怨纠葛,听了这话,却各自惊诧,不过一想,此处谈论确实不妥,也不说话,都只神色黯然地微微点头。
许听潮颇能理解几人心情,却不曾不出声劝慰,身遁光一起,就往灰黑雾气中遁去。
几个老怪也自跟。
这玄阴聚煞池为青莲所立,且他已识破了几人行藏,无须多作掩饰。
如此默然遁行了数千里,周辰五人忽然被一层无形屏障阻住,不得寸进。许听潮却毫无阻碍地一穿而过,察觉五人窘境,只好停下等待。
周辰又尝试了几次,依旧毫无办法,只得说道:“公子,这处禁制怕是只能让元神以下修为的修士通过,老朽等不能硬闯,只得在此地等候。”
许听潮点头,道:“诸位前辈多保重!”
“我等无所谓,公子此去,凶险重重,才应该多加小心!”
此话却是正理,虽说这玄阴聚煞池乃是五人旧识青莲的地盘,但青莲连五人都不欲多加理会,更何况自己一个外人?再者,自己在五人元神中种下禁制,尽管青莲有和五人绝交的意思,也难保不会多加刁难!
思及此处,许听潮不禁暗自一凛!可惜并无应对良策,只好向五个老怪拱拱手,飞身遁走。他已想得清楚,若舍了此处,再要寻到九转玄阴莲和九阴癸水地下落,不知耗时几何,要经历的凶险,并不比此地少多少……
出乎意料,一路凝神飞遁,半点凶险也无,就来到大泽中心处。
放眼望去,粼粼黑水中,不知多少青色莲花袅娜生姿。馨香、形态,无不与九九丹丹方中记载的九转玄阴莲一模一样,就是颜色迥异。此莲应是茎叶玄黑,花色濯白,哪里会呈现什么青色了?
许听潮眉头一皱,凑近一朵细细观看,顿时知晓其中玄妙。
原来这青色,并非莲花本色,而是一层玄妙异常的禁制!许听潮把真气灌注双目,顿时将之看得清清楚楚!这青光紧紧贴在莲花之,由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百倍的细小剑气首尾相接编织而成,且剑气时时刻刻流动不息,晦涩灵动,隐隐有煞气涌动!观看时间越久,越觉得其不凡,气象森严,法度严谨,柔弱似水,偏又坚若磐石,牢不可破!
这青光,赫然是一座繁复至极的剑道大阵!
许听潮倒抽一口凉气!
将剑阵祭炼到如此精微的程度,这青莲老儿的本事,当真骇人听闻!
“哈哈,这玄阴聚煞池,哪里像你说的那般可怕,轻轻松松就进来了!”
忽然,左方远远传来一阵欣喜大笑。
许听潮收摄心神,举目看去,却是一男一女两个鬼修。女的二十七八,一身白裙,端庄秀丽;男的绫罗锦衣,面有掩饰不住地浮浪傲然,正伸手往一株青莲摘去!
不知死活!
许听潮冷笑,却不曾出声提醒。且不说双方本就人鬼殊途,那白裙女修见到男子动作,不也是无动于衷么?
眼看手指就要碰到莲花,男子忽然停住,一抬头,正好对许听潮的视线。
“嘿!哪里来的山野匹夫,竟然如此直视本少主?”
男子看到许听潮的面目,先是一愣,继而大喝出声,挥手就祭出一个银光灿灿的骷髅头,往这边打来!
这骷髅头破空激射,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啸,慑人心魄,许听潮却是不以为然。并非此宝不好,而是那锦衣男子修为惨不忍睹!休看他是元神,一身真气却驳杂不堪,甚至还比不得普通炼气大圆满鬼修,眉心更是晦暗无光,只说明根基浅薄,元神衰弱!他身旁那女子,胜出他至少十倍!
遇这等货色,许听潮懒得理会,遥遥一抓,一只漆黑阴气凝成的大手当空横捞,轻易就将骷髅头抓在手中!
男子一惊,继而勃然大怒:“好胆!竟敢抢夺本少主的宝物!乖乖将你那小幡奉,本少主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口中如此呼喝,那骷髅头也不曾消停,大嘴一张,一枚银色飞针激射而出,直取许听潮眉心!
男子见状,面露出得意至极的神色,仿佛已见到许听潮中针而亡的下场!
许听潮哑然失笑,此人也不知是哪家纨绔,竟生得如此混账,不过眼光倒也不差,认得都天血灵幡非同小可。心中如此想,屈指轻轻一弹,一道漆黑的利爪从指尖飞出,正正迎那偷袭的银针!
“叮”地一声轻响,银针被利爪击飞,那男子的笑容顿时僵在脸。
许听潮随手将骷髅头和银针收了,使个摄拿法术,将他摄住!
“啊!”
这男子大叫一声,身绫罗绸衣黑光大作,瞬息就将法术破去,他趁机化作一道黑光,往远处遁走!
许听潮身形一阵模糊,施展虚空挪移之术,挡在他逃窜的路!
男子大惊,遁光笨拙一折,冲入莲花丛中,也不知是慌不择路还是怎的,竟正正撞在一朵青莲之!
那莲花只是青光微微一闪,男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听潮看得分明,却是他触动莲花的剑阵,被无数纤细剑气切割得粉身碎骨,残骸尽数被细小的虚空裂缝吞没!
见这剑阵的威能,还在意料之!
许听潮心头又是一紧!
尽管如此,九转玄阴莲还是要收取的。
许听潮并不擅长阵法,想不出破解之道,只把手中小幡一晃,一条浑身七彩光芒环绕的细鳞小蛇儿顿时飞出,往最近一朵青莲扑去!
从始至终,那白裙女子都无动于衷,此刻才转动眸子,清冷的目光落在七彩小蛇儿身……
四四四 玄阴池上青莲开,鬼道先达笑弹冠(十)
这女子也是个绝色美人,但眼睁睁看着同伴陨落,却无半点举动,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货。!。
尽管那锦衣男子十足一个愚昧骄狂的纨绔,自取死路,许听潮还是下意识地这般揣测,见白裙女子往这边看来,暗中留了个心眼。
只瞬息间,小蛇就扑到青莲之旁!不等小蛇獠牙及身,青莲已有了反应,通体青光大作,尽数往小蛇卷来!
小蛇红信吞吐,丝丝作响,身七色彩芒也是璀璨夺目,硬生生将青光阻住,继续往青莲花茎咬去!
仿佛意识到凶险降临,那莲花茎叶的青光瞬息褪去,聚成一朵拳头大的青莲,正正挡在蛇吻之前!
呲啦!
鸣响声有如裂帛,七彩小蛇身形忽然一顿,细碎的鳞片,竟结出缕缕白色冰霜来!许听潮持着都天血灵幡,气机感应之下,也是觉得一道奇寒从幡中透出,顺着手掌直入体内,两道真气稍稍触及,流转速度顿时下降了三四成!
这青莲怎会有如此威能?!
许听潮自认做足了准备,此刻也是猝不及防,身如同那小蛇儿一般,片刻就结满冰霜!
一道白色长绫斜刺里飞射而来,将褪去青色的黑莲缠住!却是方才那白裙女子跳出来做黄雀!
“哼!”
许听潮身黑光一闪,白色冰霜便纷纷弹飞,手中血幡化作一团血水,转眼长作数里之大,血色波涛滚滚,将远处白裙女子卷入血水中!
这女子也不知是何想法,虽然面神色剧变,却依旧驱使白绫,将黑莲勒得寸寸碎段,方才收了回去,盘绕在身边,苦苦抵挡血水侵蚀!
被人乘机来捡便宜,许听潮本就愤怒,此刻更是暴跳如雷,心念动处,十一头虚境血煞妖在那女子身旁凝形,各自驱使血水,往层层叠叠的白绫撞去!
这些血煞妖,乃是以大荒玄蛇体内生出的虚境血魔元神身躯炼制,经过血妖这些年调教,早已今非昔比!那女子也算是元神境中修为不错的人物,却连一击都不曾承受下来,被十一道血水突破了护身白绫,冲入身躯之中!
血色蔓延,女子面惊恐更甚,头顶天灵白光闪动,一个尺许高的小人儿从白光中遁出,身白光一盛,就要逃走!
周围血煞妖面露嘲讽,齐齐大笑,小人儿一个踉跄,身白光尽散!不等恢复,一道血浪打来,将之卷入血水中不见了踪影!
许听潮早将全副心神放到那青莲!之前虽然有些大意,但血灵幡已化作血海,且十一头虚境血煞妖围了去,白裙女子如何下场,自然不需多说!
他此刻已浑身血光大作,却是仙府中血妖将他的真气传出,借助许听潮的身躯,来供应小蛇儿消耗!
那青莲端的不凡!
这七彩小蛇儿,乃十八头虚境血魔修出的大荒玄蛇魔像凝聚而成,根脚深厚,依旧只能堪堪与之相持,若非血妖耗费真气时时补益,说不得就要节节溃退了!
九转玄阴莲不曾到手,却要与这青莲形状的剑阵消耗,许听潮心中愈发恼恨!本还打算放那白裙女子元灵转世,此刻径直催动都天血灵幡,将她炼成了一头元神境血煞妖,元灵也还被困在妖身中!
如此,稍稍发泄了胸中怒气,许听潮将血海收缩,化成数丈大小,围住那青莲,缓缓消磨起来!
足足数个时辰,青莲才砰然溃散,留下拇指大一团漆黑的液体,阴森澈寒之气更是大作,甚至连血水都有结冰的迹象!
许听潮不惊反喜,这东西,不是那九阴癸水是什么?方才还在担心该如何去寻,此刻猛然见到,怎不身心振奋?这数个时辰的功夫,倒不算白费!
有了经验,之后的事情就好办得多,花费两天功夫,许听潮收取九株九转玄阴莲,这才对虚空恭敬一礼,返身往来路遁走。
周辰五个老怪正自凝神打坐,远远察觉许听潮,纷纷站起身来。
片刻,许听潮所架的乌云便出现在面前。
“公子,此行可还顺利?”
周辰慌不迭地询问,其余四人也是面露关切。
许听潮微微有些感动,声音稍稍柔和:“有劳诸位前辈牵挂!事情已经办妥,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
也不等五个老怪回到,手中血幡便化作一团数十丈的血水,将六人裹住,旋即没入虚空,消失在原地……
“青莲本是老朽五人好,当年不知为何,竟与我等恩师结下仇怨。”
“一边是至交,一边是恩师,老朽等好生为难。竭力劝解,恩师才勉强答应放下恩怨。”
“哪知恩师此言不过是敷衍,趁我等前往找青莲报讯时,暗中跟随,见面便痛下狠手!”
“那时,青莲方才晋阶元神不久,但一身剑术,委实厉害,师尊不是敌手!两人都杀红了眼,半步不肯后退!老朽几人不愿见到恩师陨落,便出手从旁相助。青莲顾及情义,眼见杀不得恩师,便只好撤剑遁走。哪知……哪知恩师催动禁术,不喜大损元神精气,将青莲打得肉身溃散!”
“占得风,师尊自然不肯放过青莲元神,若非我等拼死拉住,青莲只怕早就没了……”
“那事之后,师尊闭关疗伤,我等暗中寻访,始终不见青莲踪影。原本以为他已遭了不测,哪知原来竟是遁入这阴司,还修成了大道!师尊却最终不治,自行兵解转世了。”
“他老人家定是认为我等不孝,连接引法器都不曾留下,如今也不知怎样了?”
“青莲怕也心生芥蒂,责怪当年我等故意将师尊引去,害得他失了肉身……”
几个老怪讲述,许听潮总算知晓了他们与青莲之间的恩怨。不过最后这一句,明显十分牵强,照这般说法,青莲应该怪不到他们头。其中当时另有隐情!
心中如此想,索性就问了出来,周辰五人果然面色古怪,沉默半晌,梵紫芸才说道:“事后妾身与诸位师兄多方打探,隐约知晓一些缘由。师尊他老人家……似乎是觊觎青莲三哥什么东西。”
此言出口,五个老怪都觉面无光,毕竟身为长辈,居然谋算自家弟子的好,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此节八成才是真正的缘由。青莲身怀重宝,引来五个老怪师傅的窥视,终至大打出手。青莲失了肉身,害怕周辰五人得了消息,趁机抢夺,哪里还敢再与他们相见?五人事后找寻,自是见不到人影。就不知他又遇到了何种机缘,竟能安然到达阴司,还修至合道境。之前冷淡,或许就是不能肯定当年五人真心究竟如何。又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各中种种,许听潮也不愿深究,于是便沉默下来,只顾催动血灵幡挪移赶路。
那鲁宜鹤却有些忿忿不平,半晌之后才冷哼一声道:“青莲能修至合道,不过先行一步而已!我等得了冥府玉册,早晚也有这般成就,到时再来与他理论不迟!”
此言倒是勾出周辰地四个老怪心声,纷纷应和。
被昔日好如此对待,几个老怪虽然自觉理亏,也是生出了怒气。
都天血灵幡在手,每一次挪移,就能行出数十万里,十分迅捷!此刻不比来时,处处都要小心翼翼,九转玄阴莲和九阴癸水已经到手,许听潮心中所想,就是尽快回到那风眼处,回到冥山之中。因此也不怕暴露了身份,选择这般快捷的方式赶路。
大半日之后,一行六人已经深入散魂阴风中,离风眼只有百余万里路程。
这一路风平浪静,许听潮心中戒备已然放松大半,似之前一般,催动血灵幡,遁入虚空中。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闪过,眼看就要从虚空中遁出,身形却被另一道大力摄住,继续往未知处行去!
许听潮和五人大骇!便是虚境,也不能在虚空中如此摄拿旁人,出手之人,必是合道老怪!
难道那青莲反悔,要将自己一行留下?
五个老怪如此想,许听潮却顾不得那么多,管他是谁,既然出手阻拦,就是仇敌!
动念之间,血妖已从仙府中遁出,接过都天血灵幡,挥手唤出大荒玄蛇魔像!
七彩细鳞小蛇儿瞬间长作数千丈长,抬头就往虚空撞去!
许听潮也是双手掐诀,顷刻凝出一道数百丈之巨的五色清光剑气,对准魔像脑袋撞击的地方斩去!
被两道强横手段先后击中,那处虚空轰然破碎!
血妖见得时机,手中血幡一挥,七人便从中遁出!
不及站稳身形,七人便赶紧放出神念查探,只觉四周阴风呼号,地寸草不生!
依旧还是在那散魂阴风肆虐的地方,且距离风眼更近了,不过十余万里路程!
七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血妖把手中小幡一抛,数百丈大的血海将七人身形淹没,继而血光大作,往风眼处激射而去!
“小来去何匆匆,可否赏光往寒舍一行,本侯必扫榻以待!”
前方虚空走出个头戴紫金冠,身穿纹龙锦袍,面容儒雅的五十来岁老者……
四四五 弹指间流年飞逝,托虚空二子晋阶(一)
此人必是那赫连伯雄口中的秦侯!
合道老怪当面,许听潮血妖和周辰五个老怪均都心头大凛!
许听潮和血妖对视一眼,只因在内莽苍中的说辞,还是由血妖说话较为妥当。&&
“秦侯好意,小子心领!奈何家中尚有要事,不宜久留,这便告辞了!”
“小此言差矣!”秦侯捻须微笑,举止间威仪自显,“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到舍下饮一杯薄酒,也耽搁不得多少时光,这般推辞,休说本侯甚感遗憾,三亿里秦川无数生民,怕也不肯答应!”
言语间,背后忽然现出星星点点的灯火,看似稀疏,其实数之不尽,各色人影在灯火中隐约闪现,男女老幼,贤愚贵贱,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许听潮一行已是变了脸色!
秦侯拦住去路,本就十分棘手,如今施展出这般神通,更是亿兆生民意念降临,让人无法抗拒!
八人身躯尽皆抖如筛糠,周辰五个老怪骨骼咯咯作响,双膝渐弯,竟似承受不住这般威压,就要临空拜倒!
“秦侯强携民意,凌迫后辈,何其不智!”正当此时,血妖忽然朗笑一声,“你麾下有亿兆生民,小子不才,也供奉了亿万古神魔!”
话音未落,血妖身躯已然长至千丈高下,背后五色玄光大作,仿佛直通鸿蒙洪荒,不知多少持石器,穿兽皮的巨人往来奔走,或采撷野蔬,或举火猎兽,沧桑古朴,雄浑大气!
秦侯身威凌天下的气势与这荒古精神一撞,竟呈现不敌,瞬息就被压回面前百丈!
“你这是古神道之法?!”
秦侯大惊,失声询问,双目中精光闪闪!
“是,也不是!”血妖面笑容更甚,“不知此法,可入得秦侯法眼?”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秦侯双目灼灼,直视血妖千丈身躯,以及身后五色玄光,“小这法身,似乎并非本体,不知能否割爱?本侯愿倾其所有来换!”
“嘿嘿!”血妖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面嘲弄却毫不掩饰,“此事无需多说,小子要走了,还请让路!”
言罢,大步往前跨出,竟是摆出硬闯的架势!
秦侯面色一沉,大袖一挥,一方漆黑印玺飞出,背后万家灯火尽数注入印中,往血妖当胸砸来!印玺迎风长大,眨眼变作万丈高下,“敬天爱民”四字威煌无匹,直直印入人心之底!
“开!”
血妖大喝一声,背后五色玄光也凝成一柄粗糙石斧,对准大印劈下!
一道千余丈长的五色清光剑气紧随而至,与石斧并排而列!却是许听潮早早凝出的符文剑气!
三者尚未相撞,周围虚空却尽数塌陷,不知多少乱流生出,纵横肆虐,方穹顶,脚下荒地,土石湮灭,尽被击出不知多少无底深洞!
周辰五个老怪早已祭出了宝物,见得这般威势,哪里还敢出手?自家法宝若卷入其中,怕是顷刻就要被绞成齑粉!
三者终是撞在一起!
剑气石斧立时溃散,大印倒飞而回,蛛网般的裂纹一闪即逝!周围虚空陡然凝固,继而被无匹巨力撕裂开来,一道可怖裂缝接天摩地,冲霄汉,下彻九幽!
血妖喷出一口精血,维持不住千丈法身,瞬间变回常人大小,面色惨白至极!许听潮也是身躯扭曲晃动,似要溃散,虽说最终稳定,却透明得好似清水一般,放眼看去,只见一个浅淡的人影!
周辰五个老怪无不骇然!
许听潮一声不发,化作五色清光遁入血妖体内!
血妖架起血海,顺着这裂缝往遁走!
“哈哈哈……秦侯修为精深,神通广大,小子自愧不如!”
“今日之败,自当铭记于心,他日必定再来讨教!”
两句话说完,血妖已不见了踪迹!
秦侯面色发白,神色数变,最终不曾动身追赶,而是祭出大印,往地面那汩汩喷射黑气阴风的无底巨洞覆下!
神道之法成于生民,败也生民,若是任由地底散魂阴风肆虐,这番灾祸不知要波及治下多少草民!没了草民香火供奉,自家修为就似那无本之木,再也不得长进!
……
轰隆隆——
冥山深处,一道数千丈粗的黑烟冲天腾起,直数十万丈,撞入罡风层中!
方圆数千万里之内,冥海中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尽皆为之侧目!那懵懂无知的妖兽,更是以为末日降临,纷纷癫狂奔走!
一道黯淡血光从黑色烟柱中冲出,不做片刻停留,略一闪动,便遁入虚空不见!
惊天动地一击,之前进入阴司那风眼已被虚空乱流损毁,血妖只得冒险遁入三人神通法宝相撞撕裂的虚空裂缝之中!
这番斗法,可说是许听潮修行以来威能最大一次,因此而生出的虚空裂缝,怎会没有凶险?
许听潮身负沉重创伤,形体几乎溃散,早已遁入仙府中,服下生生造化丹,借助阴阳五行池疗伤。抵御虚空乱流的职责,就落在血妖和周辰五个老怪身!其中凶险,委实惊心动魄,血妖将无荼唤出,七人共同努力,也只堪堪逃脱!
周辰五个老怪受创不轻,血妖只好问许听潮要来歪嘴小葫芦,将五人收了,任其在葫芦肚内那小乾坤中的绝阴之地修养。无荼当年也炼得一杆都天血灵幡,内中元神境血煞妖不知几何,就连虚境都有一头,因此虽然元气亏损得厉害,身伤势却不重。血妖也差不多,若非之前与秦侯斗法落下了隐患,凭借神魔躯壳的坚韧,自行闯出来都有一两成把握。
有仙府支撑,冲出那喷发的烟柱时,血妖一身真气几乎保持满盈。只是这般大的动静,难免有人前来查探究竟,为了不招惹注意,便尽敛收敛遁光,悄然往东方遁走……
仙府内,阴阳五行池边。
许听潮闭目盘膝而坐,玄冰一般透明的身躯中,一道五色清光,一道赤金洪流盘旋流转不息。
敖珊就坐在他面前,脸倏忽痛惜,倏忽恼恨,最终只化作幽幽一叹,似乎想通了什么,眼中神色陡然变得坚毅!
两月之后,巨木岛。
层层叠叠的大阵之外,一道血光忽然从虚空中溢出。附近巡视的弟子察觉异状,纷纷聚拢过来!只是他们修为甚低,遁光很是缓慢,方才动身,血光中就现出个俊美的血袍人来,正是从冥山马不停蹄赶来的血妖!
最先到达的,是个长相粗豪的汉子。这汉子修为不过炼气,见到血妖,面惊疑不定,许长老不是前往藏镜阁了么,怎会出现在阵外?尽管心中疑惑,还是恭敬行礼道:“原来是许长老!晚辈夏晖有礼了!”
其余几人见状,也是纷纷施礼问候。
血妖呵呵一笑,挥挥手道:“认错人了也,我可不是你们许长老!”
不等说完,身旁五色清光闪动,身躯隐隐透明的许听潮和一脸温婉雍容的敖珊出现在虚空中。
世间竟有人与许长老这般相像,两人莫不是同胎兄弟?
夏晖几人面面相觑,见到许听潮和敖珊举止亲昵,神色有十分不自在。
血妖见几人向许听潮见礼完毕,嘿嘿怪笑道:“大个子,我且问你,静白妹子可好?”
夏晖面横肉微微抽动了几下,讪讪笑道:“一切都好,小姐闭关这些年,已将庚辛金元磁剑煞修成,正在祭炼金磁破罡剑!许长老,可要晚辈代为通传?”
这汉子并不知晓当年许听潮已和夏静白说开,见两人一向走得近,如今许长老忽然带回个头顶长角的龙女,下意识就偏向自家小姐。
敖珊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听潮。许听潮自问心中无愧,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禁有些恼怒。
“不必,我自去寻她便是!”
言罢,脚下腾起一朵五色氤氲的清光云头,将自己和敖珊托住,一道法诀打在护岛大阵!
这些阵法,都是当年夏静白持摩陀老道的总阵旗布下,威能极大,几个长老却能凭借特殊法诀自由出入。
见大阵破开一个数丈大的口子,许听潮架了云头,载着敖珊遁入。血妖满脸嬉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方。
入得阵中,岛变化道士不大。
许听潮驾云径直遁往中心宗族议事殿。行不到半途,夏桓便匆匆前来迎接。
“许长老!”
这人生性木讷,就算做了族长,性格变化也不大,见得三人,只淡淡拱手一礼。他也是奇怪许听潮为何会从岛外回来,但并不打算多问,反倒把目光落在敖珊和血妖身,眼中惊诧一闪而过。
“这两位道该如何称呼?”
血妖笑呵呵地一点头,敖珊也是雍容一笑,许听潮知晓这两人都不可能开口,只好一指血妖:“这是家兄血妖!”目光落在敖珊身,声音变得柔和:“许某道侣敖珊,万妖谷敖瑞前辈之徒。”
夏桓闻言,赶紧正了脸色,这两人来头都不小!血妖他知道,就是当年与本族交换古神文的夸父族之主,敖珊身为合道真龙的弟子,也是轻忽不得!
四四六 弹指间流年飞逝,托虚空二子晋阶(二)
“见过血妖道!见过敖仙子!”
夏桓不敢怠慢,郑重行礼,血妖和敖珊都各自还礼,心中想法却是大不相同。血妖性子跳脱,只觉这人好生无趣,而敖珊则因为许听潮的缘故,觉得夏桓还算个老实人。
察觉血妖的想法,许听潮不禁有些腹诽,自打立志继承血海老妖的衣钵,血妖性格就逐渐改变,自己与他本为一人,这些年来却渐行渐远,及至内莽苍一战,他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反倒看不本身的性情了。
许听潮在胡思乱想,夏桓却已请血妖和敖珊前往驿馆休憩。
一行四人正自缓缓驾云而行,岛中心忽然现出黑白青三道遁光。
“咦?”敖珊挠了许听潮一眼,故意提高声音,“似是静白姐姐来了!”
“嘿嘿!”血妖怪笑一声,不给许听潮机会,便转了话题,“另两人是谁?”
“是崎姑姑和夏复老爷子。”夏桓刻板的脸也露出丝丝悸动,“两位长辈都是修习了祖灵传下的功法,方才凝成元神。同辈之中,尚有钧岩老弟,濯枝妹子和小晧晋阶,劲松侄儿是小辈中资质最好一人,月前刚刚修成了元神。”
这木讷汉子接连说了如此多话,与其性格大不相符。未将祖灵从元磁海中打捞起来之前,夏氏倾全族也才四个元神,族长夏子期还是半残之身,哪里能与今日相比?短短十年不到,便有六个族人先后晋阶,夏桓再是木讷淡漠,也由不得不欣喜!而这般欣欣向荣的繁盛之态,可以说大半都是许听潮所赐,他怎不心生感激?
他这番表情,许听潮却不曾留意到。敖珊就在身边,夏静白也正往这边赶来,许听潮多少有些尴尬。
“静白姐姐,你瞒得妹妹好苦!”
瞬息之间,三道遁光已停在面前,来人各自现出身形。除了巧笑倩兮的夏静白,还有个佝偻枯瘦的老者,一鸡皮鹤发的老妪,想来就是那夏复老爷子和“崎姑姑”了。
许听潮几人先给两个老人行了礼,敖珊就亲热地走前,挽住夏静白的手臂。两女热络得有些过分,径直将旁人晾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自行去了。
夏静白被敖珊“裹挟”,抽空投来个抱歉的眼神,让许听潮更是大感不自在。那佝偻枯瘦的老者夏复却呵呵笑了起来:“许小子莫要与那丫头一般见识,来来来,陪老头子好生说说话!子期那孩子体内积聚的元磁煞气太多,这会儿正以闭关苦修原词剑煞,可顾不来招呼你……”
这老者十分亲热,径直前拉住许听潮,一边说话,一边笑眯眯地打量个不停,目光很是古怪,面满意的表情却是愈发明显了……
一番应酬,许听潮只觉身心俱疲,及至歇下,已是月明星稀,华灯初。
他身为夏氏一族的长老,岛自然建有住所,血妖索性不去招待贵宾的驿馆,径直跑来和许听潮住一起,大大咧咧地在宅院中选了间舒适宽敞的屋子。
许听潮也不管他,趁敖珊和夏静白尚未回来,凝神静坐,运转真气,缓缓治疗身伤势。
如此大半夜,两女才携手赶来,推开了房门。
许听潮睁开双眼,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招呼。敖珊满眼促狭,安排夏静白坐下,又将他叫到桌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夏静白面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饮了一口茶,才叹道:“想不到许大哥往藏镜阁这一行,竟如此惊心动魄!”
许听潮不料她见面就言及此事,一愣之下,安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行纵然凶险极多,获益更是百倍!”稍稍沉吟,才又开口道:“妹子,你如今修习本族秘传和庚辛金元磁剑煞,又通古神文,大道可期,那藏镜阁并非善地,还是不去了!”
夏静白好似早就知晓许听潮会如此相劝,闻言只是轻笑摇头:“小妹也愿享受安逸,奈何族中最近虽然大有起色,到底还弱小得很,不得不冒险闯一闯。”
许听潮默然,昨日与夏复等人闲谈,他也多少知晓夏氏如今的处境。夏氏迎回祖灵的事情,不知怎的泄露出去,引来望海族别支的觊觎,且冥海这番大乱,也波及到了此处!因此夏氏虽无内忧,这“外患”却委实让人担心。夏静白这般选择,也是出于无奈,许听潮怎好阻拦?
敖珊和许听潮互相种下了同心咒,一个念头,已知个中情由。她和夏静白相处这段时间,多数时候都顾着暗中较劲了,却是不知此事,这时不禁面露佩服。
“姐姐有这般难处,怎不与妹妹说?许大哥身为夏氏一族长老,也该出些力气的,小妹修为低微,却多少能做些事情。还有那血妖,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妹妹却是好意。”夏静白大为感动,继而面现无奈,“族中自有一番谋划,打算趁此机会统合四分五裂的望海一族。此刻族内实力衰微,只收容了十几个小部族,尚需从长计议……”
这女子说到此处,忽然就顿住,明眸从许听潮身,白皙的面颊忽然浮现一抹红晕,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敖珊对这种事情最是在意,立即就想到夏氏一族看了许听潮,生出招赘的想法,一时间老大不乐意。
许听潮却看到了另外一事,夏氏一族雄心勃勃,整合松散的望海族,此事何等艰难?就算如此,通过夏静白话中隐晦的意思,他也明白夏氏并不打算让旁人插手,就算对自己这长老也多有戒心,依旧在藏镜阁中的摩陀老道,也并未被当做助力。
夏氏排外一至于斯,许听潮始料不及,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促成其与夸父族交换古神文,是否做错了?
正自沉思,腰间被两根灌注了真气的纤纤玉指钳住,痛楚传入脑中,面肌肉忍不住抽了抽!瞬息之间,他便知晓敖珊在吃哪门子干醋,立时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与夏静白那点情愫,早已被斩断,尽管当时颇有遗憾,此刻却连遗憾也随风而逝,入赘夏氏这等事情,自然不会去做。夏氏既然有那般雄心,就自己折腾去!
许听潮本就桀骜不驯,哪里容得被如此对待?
察觉许听潮心中想法,敖珊才露出甜美的笑容。
夏静白将两人暗中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却忍不住升起丝丝酸涩。
“妹子,你迫切想要提升修为,其实也大可不必往藏镜阁冒险。”
他心中到底还是有我的!
夏静白忽又暗暗欢喜起来。
许听潮一翻手,掌心燃起一朵拳头大的清水般透明火焰。
“妹子该当知晓晋阶虚境,先要将元神寄托虚空,感受天地玄妙!此焰名为太空灵火,炼化之后,大可以之窥探乾坤玄机,天长日久,虚境自然手到擒来!为兄猜测,虚境之后,当有更大妙用!”
夏静白被这番话震得心摇神驰!世间竟有这般神奇的灵焰!她知晓此火的分量!若能将之炼化,受益者并非自己一人!只须培育壮大,分给族中长辈兄妹,则夏氏兴盛,指日可待!
这女子哪里还坐得住?慌不迭地站起身来,恭敬深施一礼:“大哥这番恩情……”
话才出口,却是喉咙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赠送太空灵火,怕是不比为族中请回祖灵来得轻!这般大恩,哪有什么词句能言其万一?
敖珊本来心中醋意翻涌,见得夏静白泫然欲泣的样子,一颗心反倒软了,也是站起身来,拉住她的手。
“姐姐无须这般,你本就是妹妹和许大哥挚,难道我们还能看着你去藏金阁那般绝地行险?”
夏静白勉强收了眼泪:“能与妹妹和许大哥相识,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缘!”
敖珊笑道:“既如此,就好生保重,慢慢还债!”
夏静白也被逗得笑了起来:“妹妹可不要嫌弃姐姐碍事。”
“怎会?妹妹高兴还来不及!”
两女如此融洽,许听潮也是老大松了口气,问血妖要来混元同心羊脂玉壶,把用法传下,当场就让夏静白以此宝洗炼太空灵火……
区区半月时光,夏静白便将太空灵火祭炼得心神如一。
许听潮见了,便提出告辞,临行前带走了乔痴一家,还留下万里传音符,嘱咐她留意摩陀老道,若这老儿从藏镜阁中回来,务必及时通知。
夏静白挽留不住,只好和夏桓等将三人送走。
许听潮云头消失在天际,这女子怅然若失……
“静白姐姐也是命苦,竟生在如此一个修仙大族中。”
敖珊忽然如此对许听潮说。
“我倒觉得望海族不错,四分五裂不知多少年月,受尽了苦难,也该重新振作了。那夏静白身为夏氏子弟,也该出力。”
许听潮还不曾说话,血妖抢先插口了。他做了夸父族之长,考虑事情,自然大不一样。
敖珊闻言,却是嗤之以鼻!
“建功立业,本就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等小女子,只要躲在身后安安静静过日子就好了!”
话还没有说完,这龙女就理智气壮地偎依到许听潮身……
四四七 弹指间流年飞逝,托虚空二子晋阶(三)
堂堂东海龙族公主,竟然只想做个小女人,委实有些让人意想不到。许听潮倒是不觉得太奇怪,相处这百来年,敖珊什么性子,他已知晓得十分清楚。
东海龙族中多有自大之辈,尤其是那修成真龙之躯的,更看不血脉驳杂的蛟龙同类。敖珊身兼龙凤两种血脉,想要化身真龙,困难至极,正是因此,尽管贵为龙王之女,也常受族人歧视。在旁人冷眼中长大,性情不免有些软弱。
敖珊平日里表现得雍容大气,其实不过掩饰罢了,说一句外刚内柔,当真恰如其分。许听潮之所以喜欢她,八成也是因为这点。
血妖对两人的想法,却是颇不以为然,但也不曾说什么,径直遁回仙府中,用混元同心羊脂玉壶洗炼自家真气去了。
冥海之并不太平,许听潮也没问血妖借来都天血灵幡,只似往常一般,架起五色清云飞遁,因此将那玄冥阴风杖取出,刮起一阵淡黑色的怪风,旋在云头之外。休看此风颜色不深,却将云头五色全然遮住,半点痕迹不露!
这般遁行,却是安稳得很,一路遇见十几波聚众斗法的修士,都没有被察觉。
许听潮并未立时赶回苍龙泽,而是径直往西北行,打算与正从鬼仙门中赶来的钱处苍汇合。
这老怪用幽冥鬼域巢穴和残破的和元玉傀儡,已从贺松老怪手中换来两株九转玄阴莲,一小瓶九阴癸水,此刻正带了周辰五人的心腹弟子往这边来。
一路无事,半月之后,双方在冥海之相遇。
许听潮抬眼一看,钱处苍正板着脸,带了十七八个男女老少。
“小子,老夫已换得你要的东西,老夫的弟子和紫芸是否安好?”
这老怪还是似之前一般,十分不爽,许听潮也不欲他争辩,挥手将周辰五人和他的徒子徒孙放出。
“师傅?!”
“您,您还活着?”
周辰五个老怪早将自己的元神灯弄得熄灭了,门人弟子陡然见得他们现身,个个都是不敢置信!
一时间,师徒相认,乱作一团。
那钱处苍也好生安抚了门人弟子,又与梵紫芸说了会儿话,脸色才变得好了些。许听潮做事干脆,让他生出些微好感。这老怪把手一挥,三个漆黑阴森的玉匣,一个拳头大的赤红玉瓶就从大袖中飞出,往许听潮飘来。
许听潮将四件东西接住,探入神念稍一查探,便满意收起。屈指算来,此番总共得了十二主九转玄阴莲,三小瓶九阴癸水,就算炼制九九丹时触电岔子,也足敷使用了。
这小子心情大好,也不干涉六个老怪和门人叙旧,与敖珊站在云头,小声说起话来。
“孽徒,你做的好事?!”
许听潮正与敖珊商谈炼丹的事情,耳边忽然传来周辰惊怒交集的吼声!抬头看去,只见周辰正面色铁青,右手高高举起,要打面前一个柳眉婉约、身材娇小的女子!可惜作势半晌,终究不曾落下,只气得浑身发颤,须发乱抖!
那女子瑟缩成一团,却倔强地抬头与周辰对视。她手中有几块碎裂的冥玉,应是某种玉符的残骸。
“说!这摄息符到底是谁给你的!”
周辰声色俱厉,正自逼问,解复斌和梵紫芸也各自惊怒出声!
“你在作甚?!”
“慈儿,门中哪个长辈指使你的?”
许听潮暗道不好,扭头看去,只见梵紫芸正捉住一面目和善的高挑女子的左手,这女子掌心之中,也有几块冥玉碎片;而解复斌则对面前一潇洒倜傥的俊公子怒目而视,此人右手紧握,其中有什么东西,自是不用多说。
这俊公子不似另两个同门师姐妹,在师傅面前显得很是怯懦,解复斌怒火冲冠,他却双眉一挑:“师傅,弟子之前还不知您为何设法自行灭去元神灯,让门中以为您已陨落!现在看来,赤杖师伯猜得半点不错,这姓钱的到我门中换取九转玄阴莲和九阴癸水,本是不安好心!莫非,莫非您老人家和四位师伯师叔都有那通幽梦有瓜葛不成?”
“住口!”
解复斌倒不曾入那通幽梦,奈何元神中被许听潮种下妙品莲华咒,与奴仆无异,尽管许听潮以长辈之礼待之,心中还是颇有芥蒂,如今被说到痛处,双目瞪得铜铃般大,历喝一声,挥手拍在自家徒儿胸前!
这俊公子修为不过元神,如何经得住他击打?立时就口喷鲜血,飞跌数百丈!
不等站稳身形,又被一只漆黑大手捞住,带回解复斌身前!
这老怪满面狰狞,直似那择人而噬的凶魔!
那俊公子也是硬气,见自家师傅这般模样,索性两眼一闭,不打算做半点反抗!一张俊脸白得吓人,嘴角还挂了一缕黑血!
“三师兄,明镜纵然有错,受了你一掌,也该抵过了!”梵紫芸心软,慌不迭地出声劝阻。
“老三,算了!”
周辰也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面前婉约柳眉女子瑟缩退到一边垂泪。
到底是自家徒儿,解复斌面色变幻一阵,翻手取出几粒丹药,塞进那俊公子口中。
“慈儿,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师兄都没有追问,但此事非同小可,梵紫芸只好板着脸,询问自家徒儿。
这女子却低眉垂首,半晌不语。钱处苍阴着一张老脸,目光在这三个后辈身转来转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鬼仙门时,这些晚辈陡然“没了”师傅,处境并不好,他自问颇多照顾,却不了竟有人暗中监视自己。在鬼仙门中换得九转玄阴莲和九阴癸水两样灵物,他早知这等事情不可避免,但出在自己照顾的晚辈身,委实让人心凉!
“梵师妹何须为难小辈?此事乃为兄托付,不知这般答案,五位师弟师妹可还满意?”
正自僵持,远方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前方数里处,虚空剧烈晃动,一手拄赤色鬼头长杖的驼背秃顶老者走出,一双三角眼在周辰众人身徘徊,目光很是阴鸷!
“好,好得很!你们五个尚在人世,愚兄就放心了!”
“赤杖师兄!”
“弟子见过赤杖师伯!”
周辰五个老怪都是变了脸色,对视几眼,齐齐向老者施礼。他们的弟子,也恭恭敬敬地凌空拜倒!
这赤杖,既然被周辰五人称作师兄,自是虚境老怪,能悄无声息地赶到附近,本事也肯定不小!许听潮微微一惊,心中杀意蓦然生出!不管他来历如何,都不能放其生离!
“公子,此人是赤焰的兄长,平日里极蛮横,鬼仙门中虚境多恶之,他修为却是不浅,手中那赤杖名为‘咫尺’,十分厉害!”
周辰暗中传音,许听潮微微点头,以示心中有底。
“钱道!”赤杖老怪一双三角眼盯住许听潮看了半晌,才侧头面对满脸阴沉的钱处苍,“我鬼仙门待你不薄,你却做出这等事情,可有话说?”
钱处苍冷笑一声:“钱某到你鬼仙门,本就是为了做笔交易,彼此哪有什么恩义?若想计较,先将你这几个师弟打发了再说!”
见这老怪面幸灾乐祸的神情,赤杖心中一沉,扭头对周辰道:“周师弟,姓钱的说得可对?”
周辰面色微微一变,决然道:“师弟五人处心积虑打灭元神灯,早已存了脱离门派的心思,如今被师兄撞见,说不得要打过一场!原本以师兄神通,擒下小弟五人易如反掌,只是小弟等最近颇有奇遇,学成了几道妙法,若侥幸能胜,就请师兄自行遁出元灵转世去!”
赤杖闻言,已知此事不能善了,忽然阴恻恻地笑起来。
“数年不见,师弟倒是愈发硬朗了!也好,你们若是能胜过此杖,只说明愚兄老了,也该往轮回中走一遭!”
这老怪,说得坦然,哪知话才吐出半截,就悍然出手!
只见他将手中鬼头杖一抛,杖头就没入虚空,从周辰背后伸出,好似毒蛇吐信,击向周辰后脑!
数万年的同门,周辰自是熟知赤杖的脾性,早已祭出了飞剑!见状浑身黑光大盛,往前飞遁,反手一剑,正正斩在杖头!
金铁交鸣声中,鬼头杖和玄阴乌金剑各自倒飞而回!
周辰回身一点,玄阴乌金剑光芒一盛,直往鬼头杖斩去!
赤杖却是心头一沉,暗叫不妙!这为师弟本事如何,他一清二楚,如今竟然看看能与自己匹敌,怕是当真得了什么天大的机缘!这老怪心中震动,手动作却不慢,几道法诀打出,鬼头杖忽然变作山间老藤一般柔韧,弯弯曲曲地往玄阴乌金剑缠去!
他这鬼头杖,名字唤作咫尺,正是取其穿梭虚空好似家常便饭之能!许听潮定睛看去,只见这长杖若隐若现,时而掩入虚空,时而穿破出来,几个扭曲,就搭了玄阴乌金剑剑刃!
周辰捏个剑诀,玄阴乌金剑瞬息分化万千,四散激射开来!
占得风,赤杖却半点不轻松!两人斗法这片刻,鲁宜鹤四人也各自祭出法宝来打,显是打算群起而攻……
四四八 弹指间流年飞逝,托虚空二子晋阶(四)
梵紫芸祭起盘蛟棍,两头漆黑的狰狞恶蛟好似一把巨剪,往赤杖拦腰剪去!
鲁宜鹤把吸魂链往正自追逐玄阴乌金剑的咫尺杖抛去,眨眼就与其缠作一团!尽管品质多有不及,但纠缠一阵还是可以的!
趁此机会,解复斌挥手将三阴玺掷出,也不变大,径直砸向赤杖老怪头颅!似这般虽说威能远远不及,却胜在快速!
石种峦长得人高马大,浑身肌肉坟起,大喝一声,现了阴鬼真身,两眼血光吞吐,双手十指尖利,握住神锋鬼头槌,凌空奔向赤杖!这大汉,竟然起了近身搏斗的心思!
四人这一出手,都是气势非凡,赤杖面色更见阴沉!
若在以前,即便周辰五人围攻,他也不大放在心,但此刻五人今非昔比,哪里还敢大意?伸手一招,正与吸魂链绞缠在一起的咫尺杖便没入虚空,回到掌中!
宝物在握,赤杖信心大振,抡起一挥,先后将盘蛟棍、三阴玺先击飞,而后对准石种峦当头打下!
石种峦慌忙将神锋鬼头槌举起!
只听“铛”地一声大响,石种峦好似天外坠落的陨石,噗通一声砸入海中!
一击逼退解复斌、石种峦和梵紫芸三人,赤杖却并无多少得意,两只三角眼中反倒隐隐露出震惊!尽管才交手数合,他已觉出五人的功法有些不对!
合击受挫,周辰五人没有半点犹豫,马又祭起法宝来攻!
“师傅,诸位师伯师叔,你们怎能和赤杖师伯动手?!”
六个虚境老怪同室操戈,正斗得激烈,那俊公子忽然出声,还祭出一柄玄冰般的长尺,往战团中新挑去!
这般行径,把之前一同捏碎那摄息符的两个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其余师兄弟也是露出担忧的神色。
果不其然,察觉俊公子出手,解复斌勃然大怒!
“吃里爬外的东西,滚开!”
这老怪压根儿就不曾回头,袖袍一挥,就有一道黑风生出,将那冰尺和俊公子一同卷住,远远甩出十余里!
这人忠于鬼仙门,其实也算不错,但此事对许听潮来说,却有些棘手。
许听潮一直微微皱着眉头,见状嘴唇微动,对周辰五个老怪和钱处苍传音交谈起来。
周辰五人倒是立时就答应下来,钱处苍却十分犹豫。
许听潮暗自冷哼一声,不再等他答复,心念一动,五色清光接连闪动,周辰等人的弟子瞬息就被收进他体内那黄皮歪嘴的小葫芦中,就连被解复斌打飞那俊公子也不例外!
钱处苍不知许听潮打得什么主意,见状更是惊疑不定!
就这般稍稍犹豫,晴空里忽然传来一阵霹雳轰鸣!方圆十余里,处处都有白黑青红黄五色雷霆降下,道道雷蛇肆意狂舞,其粗堪比成人手臂,威能更是让钱处苍和赤杖胆寒!
这两个老怪初次见得钧天仙雷大阵,表现却全然不同!
赤杖与周辰五人斗法,已逐渐落在下风,如今更是骇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二话不说,催动自家宝物神通,竟生生在大阵之中破开虚空,仓皇遁走!
许听潮根本不曾料到这老怪居然有如此本事,也是大吃一惊!心中念头才生,仙府中血妖立时便停了练法,把都天血灵幡一挥,遁出仙府,破开虚空去追!
钱处苍此刻虽然面色很是难看,却不曾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只祭出一件铁签子般的宝物,将身边一干惊恐的门人护住!见到血妖从许听潮身躯中遁出,更是神情变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听潮却暂时顾不他,正主儿已经逃走,钧天仙雷大阵便可收了,动念只见,漫天雷霆收敛,顷刻便消散无踪!
大阵才撤,周辰五人便遁入虚空,往赤杖老怪逃走的方向追去!他们可没有赤杖一般的神通,能硬破开钧天仙雷大阵封禁的虚空!
许听潮并未跟去,而是回过头来,满脸淡漠地看着钱处苍。这老怪既然见着钧天仙雷大阵,在自己有足够实力自保前,不能放他胡乱走动!
钱处苍如何不知许听潮在想什么?方才那座雷阵,他自认没有本事闯出,而在阵中动手,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自身能侥幸暂时无恙,身边门人弟子又该如何?更何况,血光中那去追赤杖老怪的小子,也是自己抵挡不住的人物!就算没有此人,等周辰五人回来,自己照样敌之不过!
一时间,这老怪只觉心里发苦!
事到如今,似乎只有托庇这小子麾下,方能保得身家性命!有紫芸这层关系,想来他也不会多作留难。
尽管有万般不甘,钱处苍还是认命似的一拱手:“许公子,老朽腆颜自荐,不知可愿收留?”
许听潮这才展颜一笑:“前辈愿意辅佐,小子求之不得!”
言罢,恭敬施了一礼!
钱处苍自是还礼谦逊,他门中却颇有几个元神十分不服气!尽管呆在歪嘴小葫芦腹内的小乾坤中这许多时日,他们却不知许听潮的本事。
见得这些人的反应,许听潮也不说话,挥手祭出八道颜色各异的火焰符文剑气,每道剑气之旁,虚空都裂出蛛网般细小密集的缝隙!
钱处苍和一干门人齐齐失色!
许听潮屈指虚虚点了几点,八道剑气各自聚合,布下太一八门剑阵,使劲一绞,便将剑阵中的虚空斩得齑粉一般!
如此手段一出,再没人发出异声!
片刻之后,血妖和周辰五个老怪便一道赶回。
血妖手中吃了一柄赤红鬼头长杖,正是那赤杖老怪的宝物!周辰五人相陪一侧,虽说面神色不大自然,但没有哪个认为咫尺杖不该在血妖手中。他们之所以心情郁郁,是因为亲眼见到昔日同门被迫得转世轮回,多少有些兔死狐悲。
钱处苍把此事看在眼里,立时又将血妖的厉害提升了数等!
许听潮将钱处苍的决定一说,周辰四个老头都是臭了一张脸,梵紫芸却笑靥如花。
这番斗法动静不小,稍微交待了去处,许听潮就将众人收进体内歪嘴小葫芦中,返身往东方遁走!血妖自是遁回仙府,而钱处苍得知此行要去的地方竟是内莽苍,面神色十分精彩!可惜都已经答应了,哪里还能反悔,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一路无事,数月之后,许听潮回到了苍龙泽,与敖珊一道拜见了敖瑞老龙,夸父族诸位张来,以及客住的冰凰尤寒梅之后,他便在敖珊的住处安心闭关修炼起来。
周辰,钱处苍等六人到来,敖瑞很是高兴,竟亲自安排洞府供奉诸般事宜。奈何在一头合道境老龙面前,六个老怪尽管受宠若惊,却都十分拘谨。他们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说门下诸位弟子了,数十人谨小慎微了好些年,才逐渐适应。反倒是乔痴一家四口放得很开,许听潮带走他们时,已连房屋菜地一同挪移而来,因此尽管换了环境,夫妻两个照样带着两个孩儿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十分安乐甜蜜。
之前与赤杖一战,使用了摄息符的两女一男,都被各自师傅严惩禁足。这事儿固然是周辰、解复斌和梵紫芸气愤不过,未尝没有做给许听潮看的意思。三个老怪可是知晓许听潮有一座仙府,那钧天仙雷大阵,正是仙府护府阵法,但凡见到的人,除了归顺,似乎还没有哪个活在世!他们也怕许听潮要了自家弟子的小命!
三个老怪白紧张了一场,许听潮早已比如死关,尝试冲击虚境,哪里还有功夫来理会此事?血妖也是一般,回到夸父族中,就宣称要闭关,委托族中长老打理诸般事务。其实这小子虽然被夸父族奉为族长,平日里除了修炼,压根儿没有什么事情,这般做,也不过走个形势罢了。
修行无岁月,忽忽十余年已过。
这天,许听潮正似往常一般锤炼真气,参悟太空灵火,忽然神色一动,继而面露狂喜,再顾不得修持,起身风风火火地闯出密室!
他闭关之处的右边数里,便是敖珊居住的楼阁,此刻已被玄黑的水行灵气笼罩,阵阵龙吟凤鸣从中传出,随着苍龙泽磅礴水灵气聚来,鸣声越发高亢!
天空之,也逐渐聚起两朵黑沉沉的阴云,阵阵威压降下,似要让人顶礼膜拜!
这等情形,许听潮如何不知?敖珊就要凝结元神了!天有两朵劫云,许听潮也是稍稍惊诧,便知其中究竟。
早年好些前辈就说过,化身真龙已成了敖珊的心结,解不开,终身元神无望,而要将之消去,便是修成真龙之躯。敖珊在仙府镇府灵碑中那仙灵录中得了斩三尸之法,数十年来勤修不戳,如今总算有了结果!
许听潮正自高兴,一青一白两道遁光便从远处联袂遁来,正是敖瑞老龙和冰凰尤寒梅!
两个老怪见得这般情形,都是老怀大慰!
老龙哈哈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尤寒梅稍稍矜持,却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被水灵气掩住的龙哥,凤目中异彩连连……
四四九 弹指间流年飞逝,托虚空二子晋阶(五)
两个老怪前脚才到,东北方就遁来一片数亩大的血云。!。
却是血妖也破关而出,赶来护持。
四人相见,自是一阵寒暄,未几,周辰,钱处苍等六个老怪,以及一直在敖瑞老龙身边服侍的虚境竹妖饶筱疏也先后赶来。
天地灵气已被引动,劫云也以生成,有两个合道,七个虚境,依旧许听潮血妖在旁照料,敖珊和她斩出那化身凝结元神,自是顺畅无比!甚至为了使她二人元神根基稳固,敖瑞和尤寒梅不息大耗修为,引来天地精元补益。
两个老怪照料的对象不投,老龙敖瑞自是顾着敖珊本人,尤寒梅却喜滋滋地调教敖珊以真凤血脉斩出那化身。
敖珊两人这番晋阶,比之寻常元神,到底十分不凡,足足大半月,才算是完结。
待得云消风散,敖珊和一个面目酷似的白裙女子相视一笑,各自裣衽一礼。
“见过道!”
施礼过后,两女便互相握住手,彼此打量个不停。
半晌之后,敖珊才好奇地问:“道新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白衣女子看了看敖珊额头的两只晶莹龙角,抿嘴一笑:“我与你本同源而出,就叫作敖凤!”
“这名字好!”
敖珊还没有出声恭贺,血妖就大声叫起好来!
“又贴切又响亮!嘿嘿,凤儿……”
敖珊和敖凤同时转身,都是翻起白眼一瞥,血妖后半边话顿时被堵在口中,满脸兴高采烈一时变得懊丧至极!
到底是一个人变出来的,居然都对自己没有好脸色。血妖记起当年在幽冥血海,敖珊刚刚得了斩三尸之法时,自己那番美妙的畅想……如今看来,抱得美人归的想法怕是要汤了!
这小子失落之余,又不自禁地幸灾乐祸。许听潮那呆瓜,被两个这般出色的女子同时看,今后定是不得安宁!
如此一想,低落的心情方才又好了些……
且不说血妖如何,敖珊和敖凤互相认识了,便手拉手地凌空走到敖瑞和尤寒梅面前,各自盈盈拜倒。
“徒儿拜见师傅!”
敖瑞老龙捋须微笑,伸手一拂,敖珊便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大袖一抖,十几个颜色各异的玉瓶凌空悬浮,排成整齐一排。
“乖徒儿,为师就拿这些丹药当做你修成元神的贺礼了!你那夫君甚是阔绰,身的宝物连为师都要眼红三分,唯独这丹药不太成!凤儿,这些是给你的!”
这老龙又是一挥手,同样十余个玉瓶飞出,排在敖凤面前。
敖珊和敖凤眉开眼笑,恭恭敬敬地谢过收了。
那边尤寒梅终于见到敖凤拜师,多年夙愿得尝,正是心花怒放,方才光顾拉着敖凤高兴了,此刻也是反应过来,翻手取出六枚玄冰似的翎羽,一人分了三枚。
“凤儿,珊儿,这是冰魄羽符,平时佩戴多有妙用,关键时刻更能当做替劫之物,免去杀身之祸。”
“冰凤凰,你倒是舍得!”老龙两眼紧紧黏在两女手中的羽符,“怕是要耗费六千年的修为?”
这老龙眼光毒辣,早看出这六枚羽符是尤寒梅的六根尾翎炼制,是她一身精华所系。
敖珊和敖凤闻言,哪里还不知此物珍贵,面笑容早变成不知所措,眼看就要归还。
尤寒梅却狠狠瞪了老龙一眼,羊脂玉一般的面颊升起淡不可见的红晕。斥道:“嚼舌根的老不死!凤儿,珊儿,不要听他胡说,这六根翎羽,乃是为师次涅槃时褪下,尽管收着便是,为师手中还有!”
在这冰凰眼中,敖珊其实和敖凤一般,都是自己幸苦教导的心肝宝贝,没有先后亲疏之别。其实本也如此,就好似血妖和许听潮一般,敖珊敖凤同源而出,一而二,二而一,说到底,完全可以看做同一个人。
老龙敖瑞见状,笑而不语,其实他何尝不是这般想法?从赐下的贺礼都一模一样就能知晓他的心意。之所以如此说,不过存了挤兑玩笑的心思。
等两女将东西收好,两个老怪又说了好些勉励的话,各自约定了时间,要两女到他们洞府中去,才架起遁光远去。宝贝徒儿元神大成,总要给年轻人留些时间。
他们才走,周辰师兄妹,钱处苍,饶筱疏又各自前恭贺,都送了些贵重的礼物。敖珊和敖凤喜笑颜开,半点不与他们客气,尽数收入囊中。
收礼的高兴,送礼的也是欢喜。七个老怪很是识趣,纷纷找借口走了。
敖珊和敖凤有一肚子的话要和许听潮说,血妖却厚着脸皮,赖在一边不走,不知收了多少白眼。徘徊良久,才算死心,悻悻架起血海遁走了。
“许大哥,你这道元神不会生出什么芥蒂?”
许听潮一笑:“怎会和自己置气?”
敖珊和敖凤对视一眼,也不无可能啊。两女眼中精芒四射,几乎要擦出火花来,幸好这般碰撞一闪即逝,没有生出什么乱子来。
许听潮看在眼里,不禁一阵头疼,只有敖珊一个的时候,想拉手就拉手,想抱就抱,如今多出一个,反倒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血妖之前那番恶意揣测,此刻已开始现出端倪。尽管同源所出,敖珊和敖凤其实完全可以算作两个人,难免有些竞争……
接下来的几天,许听潮又是甜蜜又是痛楚,敖珊和敖凤吵吵闹闹,别的事情没有做成,倒先把“财产”划分清楚了。之前敖珊身的宝物,敖凤得了夺自大道宗邬正豪儿子儿媳那有挪移虚空之效的赤玉簪子,以及沈今宵留下的绮梦环和六爻筮影珠,还有就是那钧天鸾凤扇。敖珊则有青龙逆鳞九十九枚,游刃千缠丝六条,侍剑图八幅,鼍龙龙珠,泣血猿内丹和眼珠炼制的法器,得自沈今宵的伊人卷,以及原本的宝物冰蝗仙剑、荆木纹龙簪,寒螭配,最后就是装有青玉剑蝶,裂云怒戟鲸的金背大鹏鸟的御灵环。
相比之下,敖凤身的宝物不免单薄,许听潮便将得自藏镜阁的太阴星幡给了她。此宝器灵并未受损,又性属阴寒,正合敖凤所用。
这般举动,却让敖珊发起性子来,非问许听潮要那太阳星幡!她修炼的是寒冰真气,太阳星幡至刚至阳,内中器灵更是大损,拿在手中,直似废物一般!许听潮拗不过,只好取出交到她手中,才算消弭了满屋子的醋酸味。
这两面星幡,许听潮只一个用途,就是用来增幅太阳真火和太阴真火的威能,好让学自藏镜阁那两头元磁鳅怪的法术更见威势。他本就手段众多,舍了星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且这法术也还能使,最多威能下降一些。再者最近一段时日,自己怕都要和血妖一样,闭关静修,冲击虚境,如此才好施行后面的谋划。
相处得久了,许听潮逐渐发现敖珊和敖凤的不同之处来。敖珊言行之间更多显露出天真烂漫的一面,与那单纯刁蛮的芍药师妹有些相似;敖凤说话行事,却十分简洁干脆,兼之雍容大气,许听潮在她身,隐隐看到姐姐的影子。
当年与敖珊在东海之相遇,许听潮之所以一见钟情,就是因为她的面目兼有芍药和姐姐的特征,如今修炼斩尸之法,斩出化身,竟连性格也一分为二……许听潮暗暗欢喜了不知多少回,可惜现实中与两女牵手搂抱的机会几乎没有……
安逸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一月之后,许听潮就重新闭入死关。
敖珊和敖凤也去了各自师傅的洞府,聆听教诲。
尽管在许听潮面前争风吃醋,两女的关系,却远胜孪生姐妹,日常行止,几乎都是一同行动。敖瑞老龙和尤寒梅定下的时间本就是错开的,因此敖珊去拜见敖瑞,敖凤必定跟在一旁,反之亦然。而两个也似乎乐意成全,都把两女当做衣钵弟子来教导。
时间久了,敖珊和敖凤不禁生出许多疑惑,不知两位师傅是生出了情愫,还是打算自己两人结成盟约,好在万妖谷中守望相助。
无论如何,如此倒是一件好事,当真要在两个长辈中做出选择,两女不知该如何取舍。哪像如今,见了敖瑞叫师傅,见了尤寒梅也叫师傅,功法心得学两份,宝物丹药也得两份。
闲暇之时,两女还会跑去看看乔痴一家四口……
如此,数年时间一晃而过,敖珊和敖凤修为已然完全巩固,甚至多有增长。
这天,两女远远遁离苍龙泽,在一处风景秀美的小山顶落下遁光。
赏玩一阵,敖珊忽然叹息道:“许大哥闭关这么多年,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你这小妮子春心萌动了?等许大哥出关,必定已是虚境前辈,有什么好担忧的?”
“我们总是跟不他的脚步。”敖珊把纤细的眉毛蹙起,“等他出来,怕是又要为返回凤凰界四处奔波了?”
敖凤一怔,面嬉笑已然收起:“我们也不能这般闲着!趁他们闭关,也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四五零 弹指间流年飞逝,托虚空二子晋阶(六)
“我们也不能这般闲着!趁他们闭关,也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敖珊闻言,先是一喜,继而犹豫道:“就怕师傅不准。”
敖凤眉头一挑:“就说我们要出去历练一番,他们哪能知晓?”
“这……似乎不妥……”
“哪有什么不妥?难不成要将许大哥的谋划都告诉师傅们不成?我们如此做,也是有苦衷的嘛!”
敖凤两眼放光,敖珊目光怯怯,就像在看一个“坏人”。
“死丫头,做什么呢?”
敖凤被看得十分不自在,扭身就跑到近前,伸手往敖珊胳肢窝挠去……
两女笑闹一阵,便双双架起遁光,先后赶到敖瑞和尤寒梅的洞府,禀告打算出去“历练一番”。
与料想不同,两个老怪不但不做分毫阻拦,反倒十分支持。弟子远行,自然应该赐下些护身行道的东西,敖瑞老龙拿出一艘名唤“渡月”的飞舟,尤寒梅则赐给两女一人一件冰魄云衣。
三件宝物都非同寻常。
那渡月舟,飞遁速度极快,还要超过许听潮的摩云翅,更难得舟身还布下了数座防御阵法,除此之外,尚有七门灵炮可供使用。舟中已被炼入七条绝品灵脉,因此只须耗费些许神念,便能自如操控!
冰魄云衣则是尤寒梅取极寒之地的万年冰蚕丝和翼妖鱼鱼皮炼制,其中有玄冥寒气,因此身着此衣,不但飞遁神速,还可驱使寒气防身攻敌,十分厉害!
两女得了宝物,辞别师傅,携手往南方去了。
这一去,就是三十来年……
时光飞逝,内莽苍却山川依旧。
这天,苍龙泽之南忽然遁来个满头花发的灰袍老道。
这老道,头发有些凌乱,手中持一杆小旗,旗面好似肮脏的抹布一般,颜色黑白深浅不一,就连身的灰色长袍都有些破损,松松垮垮地挂在身,迎风飞遁,勾勒出轮廓分明的肋骨来。
打扮如此邋遢,偏生面一片春光灿烂,越是接近苍龙泽,越是荣光焕发!
“摩陀道远道而来,老龙不曾出迎,实在失礼了!”
那道人正自轻快飞遁,陡然听得如此声音,好似吞了一只苍蝇般,十分难受!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停了遁光,沉着脸站在半空。
这道人,自然就是那遁入藏镜阁的摩陀老道。
时隔三十多年,终于从藏镜阁回来,此番兴冲冲地赶来,只为当年的约定,要找许听潮好生参悟两座仙家阵法!看他春风得意的样子,虽说有马就要见到正主儿的原因,恐怕也是因为在藏镜阁中所获非小。
奈何一腔好心情,都因老龙敖瑞的到来转为烦躁。
“你这老龙好生无趣,老道又不是来找你,何故拦住去路?快快让开了!”
敖瑞笑盈盈地站在面前,摩陀却臭着一张脸,不给分毫情面!
“道此去,必然经过老龙盘桓之所。老龙虽然布下了些厉害的禁制,怕也逃不过道的毒眼!”
尽管碰了一鼻子灰,敖瑞却不生气,他知晓摩陀道人的根脚,依旧笑着吹捧了一番,言下之意,却是不让这老道再往北前行。
摩陀老道眼珠骨碌碌直转,他虽然性子有些混账,却并非当真糊涂,自然明白敖瑞为何会如此。自身乃是人类修士,更身为人族几大顶尖门派的客卿长老,自古人妖不两立,这老龙如何肯放自己接近他老窝?
这老道踟躇一阵,才开口不屑道:“你这老龙好生小气!老道此来,可不是为了你那点破烂家当!这样,你把许听潮那小子叫出来,老道见了人,立马转身就走!”
敖瑞一怔,继而拱了拱手:“道来得却是不巧,许家贤侄早在三十多年前就闭入死关,不晋阶虚境,怕是不会出关了。”
摩陀老道一听,顿时跳将起来,手舞足蹈地破口大骂!
“好个奸猾小贼,老道就知他没安好心,千方百计设法拖延躲避,当真岂有此理!不当人子!”
这老道暴跳如雷,敖瑞却始终面露微笑,拦在前方。虽然不曾说话,但意思已十分明显。
摩陀老道这等阵法痴狂人,见了两座仙阵,是万万等不得许听潮慢慢修炼晋阶的,跳脚大骂一阵,便喘着粗气对敖瑞吼道:“老龙,让老道前去那小子闭关的地方看一眼,可好?”
在他看来,如此说话,已算是客气了。敖瑞却把脸一沉:“道莫要得寸进尺,老龙方才已说得清楚,你身为人族,休想踏足苍龙泽半步!”
摩陀老道嘿嘿一笑,正想架起遁光硬闯,动作忽然停滞,抬头看向北方远处,面露吃惊的神色!
敖瑞板着的脸,神色同时稍稍放松。原来是尤寒梅察觉事情有异,也施展挪移之法,往这边赶来。
须臾,这冰凰便从敖瑞身旁十余丈处的虚空中走出,冷眼朝摩陀老道看去。
“久闻道‘阵痴’之名,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尤寒梅神色冷淡,此言多是讥讽摩陀老道脾性古怪,不可理喻!
便是在鬼仙门这等顶儿尖的大派中,合道老怪见了自己,都是恭敬有加,摩陀老道早被养出了傲气,正在烦闷的关头,哪里受得这般刺激!尤寒梅话才出口,他就勃然变色,手中脏兮兮的小旗一挥,方圆百余里内的日光,尽数汇集起来,凝成是十个硕大的炽白火球,往尤寒梅压下!
这老道的本命宝物,名唤总阵旗,也不知炼入了多少阵法!但有需求,只要将之一挥,就能布下大阵!此番他布下的,名“十日横空灭仙阵”,聚乾天元阳之气,凝而成行,威能十分骇人!大阵才起,三人脚下的草木鸟兽诸般生灵,顷刻就被高温焚成灰烬!而后便是河湖枯竭,大地皲裂,土石尽被融成赤红的岩浆!
他看出面前拦路的两个老怪,一个修炼木行真气,一个修炼寒冰真气,用这般至阳至刚的阵法针锋相对,正得其所!天地五行,木能生火,反之,木行隐隐被火行克制,敖瑞陷入这般阳烈大阵中,一身修为必定大打折扣!尤寒梅的真气五行属水,虽然克制火行,但有句话叫做水火不相容,纵然她是合道老怪,修为远胜,但自己却以阵法借来天地伟力,足够将之压制了!
这老道算盘打得叮当响,敖瑞和尤寒梅见他出手毒辣,也是勃然大怒!
尤寒梅冷哼一声,身白色寒光大作,吞吐间隐隐呈现展翅凤凰的形象!而此光所至,天地间灼人的高温顿时跌落,十个硕大的炽白火球,也是看得见地缩小,颜色也逐渐退为赤红!
合道老怪出手,果真不同凡响!摩陀老道面色微变,正要催动阵法,引来更多的太阳精气,眼前却忽然一黯,已从煌煌白昼变成了阴森黑夜!似这般,还到哪里去招引汇聚阳烈之气?
失了支撑,十日横空灭仙阵顷刻就被尤寒梅施放的寒光破去!
摩陀老道身边已多了一层凝厚的橙黄屏障,此刻正吃惊地瞪着老龙敖瑞!
原来不知何时,这老龙右眼已变作漆黑如墨,右眼倒是正常,摩陀老道从中看出了戏谑之色。
“原来杨老倌的阴阳宝珠落在了你手里!”摩陀老道眼珠子又骨碌碌地转起来,“这宝贝他爱若性命,怎会舍给旁人?莫非已经身陨,入了轮回?”
敖瑞和尤寒梅也不想与如此一位阵法宗师真正撕破脸皮,早已停了争斗,听得此话,敖瑞嘿嘿一笑:“我龙族的物事,怎能落在旁人手中!杨老儿没死,老龙只不过用他大道宗后辈弟子的性命,就将此宝换到了手中!”
“原来如此!”摩陀老道恍然,嗫嚅一阵,才腆颜道,“敖道,不知可否将这宝贝借老道参悟一回?”
敖瑞知晓他阵痴的毛病又发作了。这阴阳宝珠,乃是以烛龙的两眼为原料炼制,其中布下的阵法,也极是玄妙,也难怪这老道会厚着脸皮讨要。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台阶。
思及此处,敖瑞右眼一眨,已收了神通。
“此宝老龙亦是十分喜爱,已打算当做本命宝物来培炼,不会借予道!”
摩陀老道面色微变,不等发作,敖瑞又道:“不过老龙倒可以将其中铭印的阵法刻录出来送给道。”
“那感情好!”
摩陀老道一张橘皮老脸瞬间就好似绽放的秋菊,根本就不计较敖瑞的捉弄,已是一副心痒难搔的猴急模样!
敖瑞呵呵一笑,翻手取出一枚青色玉简,顷刻就刻录完毕。
“道请收好!”
“师伯且慢!”
老龙才要将玉简抛出,许听潮的声音陡然从虚空中传来!
“贤侄,你已是虚境了?!”
老龙动作一滞,忽然大喜过望,转身牧师北方,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修士晋阶虚境,与凝聚元神不同。凝聚元神乃是逆天改命,夺取天地造化,求得长生,而虚境则是亲近天地,将自家元神寄托虚空,缓缓感悟其中玄妙,因此晋阶之际,往往都是无声无息,除了本人,旁人几乎察觉不到……
四五一 渡星宝槎何须寻,元磁极空胜银河(一)
眼看玉简就要得手,冷不防出了这档子事,摩陀老道面色一垮,继而喜笑颜开,眨眼之后,满脸笑容又尽数敛去,变作尴尬担忧。
这老道脸色变得欢实,许听潮已从虚空中走出,向敖瑞和尤寒梅深施一礼:“见过两位师伯!”
老龙敖瑞哈哈大笑,捋须赞道:“不坏!不坏!”
尤寒梅也是满脸赞赏:“如此人物,方才配得珊儿凤儿!”
这边二老一少寒暄,似乎都将摩陀老道忘了。
这邋遢老道心中有鬼,正如许听潮猜测的那般,在藏镜阁中,他确实是做了些手脚。一来,可以借机试探许听潮的根脚;这二嘛,就是若许听潮本事足够大,能顺利闯过了险关,自有无穷好处,也算卖了个情面,当然若是闯不过,就此身死道消,身宝物自然便宜了自身……摩陀老道身为极大顶尖宗门的客卿长老,见过的仙人后辈多了去,一番试探,他已看出许听潮并非当初猜测的什么仙人子弟,但这小子几种神通厉害至极,且有至宝傍身,就算真正的仙人子弟落在他手中,也讨不了好去!
修为尚且元神的时候,就这般厉害,何况如今已是虚境?摩陀老道念头急转,思量该如何修复两人的关系,因此也不急着前答话。
老道想清静,血妖却不给这机会!既然许听潮都已能将元神寄托虚空,他自然也不会止步于元神!
血妖只比许听潮慢一步赶到,人尚在虚空中,就已大喝出声:“兀那老儿,竟敢算计欺凌吾弟,某家今日就好生与你说道说道!”
话不曾说完,一道滔天血水已从虚空中轰出,往摩陀老道头顶浇下!血妖自虚空跨步而出,手中也持了一杆色泽黯沉的黑红小幡!那涛涛血水,便是从幡中流出,直似无穷无尽!
血河横空,并无半分腥臭,反倒有一股奇特的馨香!
摩陀老道闻到这般气味,只觉浑身精血沸腾,竟似要透体飞出一般,面色顿时一变!这般异象,正是血道大蟹法修炼到极深处的征兆!且但凡修行这等法门的修士,无不诡异狠辣!当下哪里还敢怠慢?
只见他把手中总阵旗一挥,旗面晃晃悠悠地飞出个白蒙蒙的拳头大圆环!这圆环迎风就长,瞬息长大千余倍,中间一个幽深阴森的大口,直似无间地狱!
血河水从天而降,被这大口一吸,尽数灌入其中,也不知被引导到了何处!
这般动静,早将两个老怪和许听潮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三人回身,正好见到这般景象!敖瑞和尤寒梅面色微变,许听潮却气定神闲,半点不担心!
果然,血妖一声狂笑,摩陀老道身旁数十丈之内的虚空,仿佛漏勺一般,无数拇指粗细的血水飙射而出,眨眼就连成一片!
摩陀老道不妨血妖还有如此手段,瞬间就陷入血水包围!这等时候哪里还顾得驱使那圆环吞噬血水,手中总阵旗一晃,身躯立时就隐去!
一道七彩光芒从血妖手中小幡内射出,正正罩住摩陀老道方才站立的地方!这老道一声闷哼,从虚空中跌出,重新落入血水中,好在身旁早已布下层层叠叠十余道光幕,倒不曾被血水侵蚀了身躯!
“好你个毒辣小子,莫非真当老道好欺负不成?”
摩陀老道一时大意,落得如今这般处境,心头也是生出了火气,挥手将总阵旗抛出!
敖瑞、尤寒梅和许听潮只觉眼前金光一闪,涛涛血水不见了踪影,只余九尊百丈高下的金身佛陀环绕而立,各自展开十余丈宽大的手掌,往圆圈中心倾泻金灿灿的佛光!
这老道果真好本事,竟连佛门的阵法都炼入了本命法宝中!
敖瑞尤寒梅两个老怪忍不住面露惊异,血妖那一身真气,正好被佛家法门克制,也不知它会如何应对!
正惊疑间,猛然见到九尊佛陀中间站起个千丈巨人,正是血妖的模样!这巨人看来不甚强壮,甚至偏于瘦弱,举手投足间,却有地水火风生灭,九尊金身佛陀好似泥捏的一般,三拳两脚就被打得溃散!
血妖所驱使的,正是那得自巨人界雷霆绝域的神魔躯壳!如今他已是虚境,运使起来自然远非元神境时能比,摧枯拉朽就破开了一座佛门大阵!其身躯那蛮荒苍莽的气息,直似太古神魔重生,十分骇人!
“老头儿,还有何手段,不妨都使出来,且看我接不接得下!”
血妖得了便宜,却不乘势而攻,双手叉腰站立半空,俯视脚边蚂蚁般大小的摩陀老道!
摩陀老道已知这虚空中蹦出来的血妖小子并不打算与死磕,奈何胸中一口闷气咽不下,大喝一声:“小辈休得猖狂!”
那脏抹布一般的小旗不知何时已回到他手中,此刻已是彩光大作,瞬息之间,数十座阵法便相互叠加,把千丈高的血妖围得严严实实!
敖瑞和尤寒梅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那丝骇然!这摩陀老道当真名不虚传,如此手段,换了自身,应对起来也十分棘手!
身处阵法围困中央,血妖却半点慌乱的神色没有,大口一张,嬉笑道:“老头怎在我面前玩弄天地五行?”
只见他大手一伸,掌心中地水火风激荡,五色玄光闪烁,身旁数十座大阵中,立时就腾起白黑青红黄五色彩光,争先恐后地投入巨掌之中!眨眼功夫,一座座大阵便相继溃灭,半点气息不存!
“你!你你……”
摩陀老道想要拘来天地灵气补益,却全然赶不消耗,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已涨成猪肝色,哆嗦着指住许听潮,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早已看出血妖这神魔躯体的不凡,哪知竟连天地五行都能强行掌控?自家阵法九成九都是已五行灵气作为根本,落在这小子手里,简直就是耗子撞猫,被死死克制!这般牛嚼牡丹地一气乱抽,再是玄妙的阵法也发挥不出多少威能!
血妖嘿嘿而笑,把手中那正午大日一般的五色光球抛了抛,作势要往摩陀老道抛来!
摩陀老道好似中箭的兔子一般跳起,顾不得哆嗦,返身就遁入虚空!
“去!”
血妖方才只是吓吓他而已,手中这光球威能有多大,他一清二楚,当真扔出,怕不把方圆千里尽数毁了!不过血妖也不打算放手,口中呵斥,一条浑身细鳞的七彩巨蛇已从背后腾起!
这巨蛇瞪大一双阴冷的眼珠,死死盯住左侧某处虚空,忽然张嘴喷出一道数十丈粗的七彩光柱!
这一回,摩陀老道自行遁出虚空,手中小旗往地一指,就有一条黄蒙蒙的数千丈土龙腾空而起,往七彩细鳞巨蛇蜿蜒扑去!他身下也是有一道百丈粗的橙黄光柱射将来,凝成一头形貌古朴的厚甲玄龟!
这老道,竟施展神通抽取大地精气,布下防护阵法!
血妖见那玄龟看得见地凝实起来,也是惊疑一声,心念动处,背后七彩巨蛇飞扑而出,径直将那数千丈长的土龙撞成,漫天尘土,对准玄龟撞去!
轰隆隆——
天崩地裂一声震响,七彩巨蛇大头已撞在玄龟背!玄龟背甲顿时裂出七八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摩陀老道就在玄龟腹中,撞击的瞬间,身形踉跄!七彩巨蛇也不好过,方才一击,好似迎头撞了土地,便是血妖幻化了神魔真身,也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这座阵法,已和大地联为一体,想要破去,十分不易!
血妖不打算再次蛮干,一个念头传去,七彩巨蛇晃了晃脑袋,便将尾巴甩出,却是对准玄龟身下那橙黄光柱!
摩陀老道见状大急,手中小旗向下一挥,玄龟立时挪动沉重的身躯,缓缓往下降落!
蛇尾抽来,速度何等之快,如此断然挡之不住!摩陀老道也并非是要依靠玄龟来抵挡,向下挥动时,小旗顺势脱手而出,已然没入光柱之中!
几乎是同时,光柱忽然凝固成一根金铁巨柱,周围更有尖锐的狗刺弹出,根根寒光闪烁,尽显狰狞!
七彩巨蛇却不知害怕,巨尾依旧抽下!
只听一阵让人牙齿发酸的金铁交鸣,金铁巨柱凹陷弯曲,巨蛇蛇尾也鳞片脱落,露出内中鲜红的血肉!
一击过后,金铁巨柱立时就恢复成橙黄光柱,顶玄龟依旧在缓缓降下。几人已看得明白,摩陀老道却是打算让其落在地,好掩住薄弱处!
巨蛇并非真正的生灵,而是大荒玄蛇体内虚境血魔修出的魔像,因此尽管尾伤势骇人,也只血色光芒一闪,便恢复如初!
这时候,血妖也赶至近前,抡起小山一般的拳头,嘭嘭嘭砸在玄龟背!每一拳打下,摩陀老道身躯就不自禁地抖动,七彩也在一旁虎视眈眈,防止他从虚空遁走!
血妖放任玄龟身下的光柱不顾,也不使用那吸摄五行的神通,就只挥拳猛砸!手中那五色光球也不知被他藏到哪里去,此刻正双拳起落,打得不亦乐乎!
遇个如此粗鲁的莽汉,摩陀老道一口浴血憋在胸中,无论如何也吐不出,说不出地难受……
四五二 渡星宝槎何须寻,元磁极空胜银河(二)
轰轰轰!
嘭嘭嘭!
血妖每砸一拳,敖瑞和尤寒梅心头就微微一跳,那百来丈大小的橙黄玄龟,眼看着落在地,再陷入土中,只剩下龟甲最顶一点。
“前辈神通果然厉害,小子甘拜下风!”
血妖直起身来,两只大掌在身旁使劲甩动,面一副讪讪,身躯一抖,顷刻恢复了常人大小,用血灵幡将半空那七彩巨蛇收了,才若无其事地遁至许听潮一旁,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摩陀老道在地下听到此话,几乎气得吐血,脸神色更精彩异常!也是几人顾及他颜面,并未探出神念查探,否则这老道定然更加下不了台!
许听潮满脸古怪地看着血妖,血妖把手一摊:“那老道龟壳贼结实,我当真砸不开?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也不知道早点设法脱身,偏要硬顶!”
听闻此话,敖瑞老龙嘴角直抽,尤寒梅则面露嗔怪。
“哼!”
冷哼声传来,那陷入泥土中的玄龟轰然展开,摩陀老道飞身而起,在数百丈之外的半空站定,一双眼睛在血妖和许听潮身转来转去。
老龙敖瑞正想前,许听潮已抢先一步遁出,落在摩陀老道跟前百丈。
摩陀老道面肌肉扭动过了几下,依他的意思,似乎是想笑,看起来却像是哭:“许家小子,如今可是满意了?与老道的约定可还算数?”
想想藏镜阁中经历的凶险,许听潮本来满肚子火气,但见到这老道被如此羞辱,尽然还能克制住,也不禁心生佩服,原本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怔了一怔,才躬身一礼!
摩陀老道满脸笑容顿时正常起来!
“前辈向道之心,小子不及也!然之前诸般恩怨,却不能就此算了!”
“还要怎样?你那哥哥穷凶极恶,把老道打得如此狼狈,难道还不够出气?!”摩陀老道几乎是跳脚大喊,瞪大了一双眼睛,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许听潮不为所动,淡然道:“他是他,我是我!先前的约定,打过再谈!”
听到“打过再谈”四字,摩陀老道眨眨眼,忽然嘿嘿笑起来:“你这话可算数?”既然当初的约定依旧有门,这老道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涎着脸打蛇随棍!此节是主要原因,其实他还颇不怀好意,虽然知晓许听潮非同一般的修士,元神之时就滑溜得很,但此刻刚刚才晋阶虚境不久,就算本事大增,也有个限度,以自家数万年的修为,定然压制得住!
“老道在你那哥哥手里丢了面子,就从你小子身找回来!”
摩陀老道是这么想的。
许听潮甚是干脆,一拱手,就向高空遁去!
他遁光呈五色氤氲的清水模样,这般往天空激射,竟隐隐带动方圆数十里的天地灵气尾随,遁光颜色看得见地浓郁起来!
摩陀老道先前还自信满满,此刻却有些心虚,暗自嘀咕一声这两兄弟都是小怪物,便也架了遁光跟!无论如何,不能弱了气势!
老龙敖瑞,尤寒梅,还有血妖都紧随而至,远远站定观望。
许听潮堪堪停在罡风层之下,等摩陀老道站稳了身形,才把右手一伸,掌心蓦地腾起一朵金色火焰,眨眼就变作炽白!一声聒噪的鸦鸣传出,这火焰陡然化成一拳头大的三足金乌,翎羽爪喙清晰可辨,顾盼间睥睨自生!
虽然不曾有灼热的热力传来,几个老怪却都恍惚觉得,许听潮掌中托着的,根本就是一枚小太阳!他们都知许听潮祭炼有太阳真火,但谁又料到竟有如此灵性威能?
摩陀老道哪里还敢怠慢?手中脏兮兮的小旗一挥,瞬息布下一座阴寒大阵!
高空中本就寒冷刺骨,这老道布下如此阵法,更是相得益彰!
许听潮也是有了举动,手中三足金乌振翅高飞,三只利爪凌空虚踏,隐隐符合某种奇特的韵律!一道合抱粗的炽白光柱破开顶罡风,正正落在三足金乌身!
呱——
正光柱乃是纯正的太阳精气,金乌不自禁地欢鸣一声,身躯涨大数倍,左翅一扇,近百尺许大的金色火球落下,砸向阴寒大阵中的摩陀老道!
摩陀老道两眼中隐现惊色,手中小旗一挥,一头寒气大龙从阵中窜出,张开大嘴,将落下的太阳真火球尽数吞下!
太阳真火乃世间最为阳烈的火焰之一,这头寒气大龙不过阵法凝聚,尽管身形庞大,吞了这百来团火球,体内顿时传出噗哧噗哧的异响,原本还算凝实的身躯看得见地淡化!
空三足金乌斜眼往下一瞥,见得这般情形,不知怎的忽然怒鸣一声,扭头合身扑下!方才动身,体表已是腾起数十丈高的炽白火焰!那从罡风中降下的光束,也随之而动,片刻不曾偏离了金乌身躯!
摩陀老道神色一沉,赶紧驱动阵法,招来方圆数百里的寒气,凝成一道数十丈粗的寒流汹涌喷!
金乌不躲不避,迎头就往那寒流撞去!
呲啦——
好似沸水中被泼了冷水,金乌头顶脱了一条笔直地炽白长尾,把寒流巨柱压得寸寸向下!
并非这寒流凝成实质,而是阵法聚拢来的寒气抵挡不住!
摩陀老道见许听潮放出的这金乌竟然能引来太阳精气助战,早知自己布下的阵法抵挡不住!此时寒流正与金乌对峙,他已是破阵遁走,把手中小旗往空一指!
一座十余丈大的阵法顷刻成形,将金乌顶那炽白光柱截断!此阵扁平如镜,稍稍有些倾斜,竟将这太阳精气反射了**成!
失了补益,金乌威势陡然大弱,被下方寒流一冲,呱呱怪叫着飞走!
许听潮一招手,金乌重新化作一团金焰倒射而回,没入胸中!
灭了金乌招引,那太阳精气自是消散无踪,摩陀老道一扬手,不知多少阵法层层压下,竟是要趁机将许听潮封困!
许听潮身躯忽然变得若隐若现,体表也浮现一层五色氤氲的清色云气,迈开脚步施施然就走了出去,似乎周围阵法尽是摆设,半点阻碍也没有!
摩陀老道把手中小旗一点,许听潮身躯一滞,顿时变得清晰起来,虽说体表云气依旧,行止却迟缓了一半!
原来方才许听潮以摩云翅配合新近悟出的虚空运使法门,躲身旁阵法,奈何毕竟方才晋阶,比不得摩陀老道这等积年老怪,被他一指,就从虚空中跌出!
尽管身陷重重阵法,许听潮却不曾慌乱,止步静立,身旁忽然窜出白黑青红黄五道雷霆!这些雷电大约拇指粗,其中蕴涵的威能却极其骇人,轻轻一弹,就能在身旁大阵击出一个数丈大洞!这般雷法,正是许听潮晋阶之后,于钧天仙府掌控之力大增,借助护持仙府那钧天仙雷大阵唤来!
摩陀老道布下的阵法固然厉害,却如何经得起这般仙家雷霆摧残?但见五道雷霆奔窜肆虐,顷刻便将数十座大阵搅得七零八落!
自家神通如此轻易就被击溃,摩陀老道不惊反喜,双目灼灼地盯住五道雷霆,片刻不愿移开!这老道,似乎忘了此刻正在斗法,全副心神都落在这仙阵之?
许听潮眉头一皱,五道雷电顿时消散!
摩陀老道大失所望,巴巴看着许听潮:“好吼声,许道,再把方才那法门演示一遍,可好?”
许听潮一时气结!这老道,还真当是闹着玩儿的!你既有这般闲情逸致,不放来一记大的!
抬头,三四百丈高处就是呼啸的罡风层!许听潮伸手一招,数百头百丈风龙便从罡风层中蹿下,张牙舞爪地往摩陀老道绞去!
摩陀老道吓了一跳,手中小旗轻轻一晃,肮脏的旗面顿时亮起柔和的青碧光芒!来势汹汹的风龙吃这青光射中,顷刻便消弭无踪!
“许道,老道认输,莫要打了!”
许听潮哪里肯依,动念间凝出一只五色氤氲的清光大手,就往他拦腰抓去!
摩陀老道侧身避走,冷不防面前有数不尽的五色光箭射来,赶紧挥旗布下一层橙黄壁障!
忽然,五色光箭变作青碧,倾盆暴雨般打在屏障之,眨眼就将之撕扯开来!
五行之中,木能克土,摩陀老道不防许听潮竟能随意转化五行,一时吃了大亏!此刻前有青碧箭矢铺天盖地地激射,后有五彩大手抓来,处境十分凶险!
五色大手是许听潮使出的玄门一气大擒拿,青碧光箭单个威能不足为虑,如此多的数量,摩陀老道也不敢硬闯!这老道只好将小旗变大,裹住自家身躯,折而向下遁走!
如此已是慢了一步,五色大手先一步抓住总阵旗旗杆,却忽然莫名奇妙地溃散掉!青碧光箭接踵而至,索性径直没入旗杆旗面之中,半点作用不起!
如此已是慢了一步,五色大手先一步抓住总阵旗旗杆,却忽然莫名奇妙地溃散掉!青碧光箭接踵而至,索性径直没入旗杆旗面之中,半点作用不起!
四五三 渡星宝槎何须寻,元磁极空胜银河(三)
不可计数的低阶法术从许听潮手中涌出,首尾相接,恍如一头五彩长龙!
龙尾攥在他手中,龙嘴自是咬在裹着总阵旗的摩陀老道身!
许听潮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不知摩陀老道是何感受。!。
老龙敖瑞定定看了五彩法术洪流半晌,忽然对身边的尤寒梅说:“冰凤凰,你可有把握做到此事?”
“这孩子法术厉害,小妹自叹弗如。”尤寒梅侧过头,嘴角翘起,“莫非龙老哥做得?”
老龙打个哈哈,也不正面回答,只道:“许家娃娃禀五行灵气而生,似这般以法术成就大道,方是正途。你看他,只是些粗浅的道法,威能也比同阶厉害数十倍,难为摩陀道竟能抵挡得住……血妖小子,若与你这弟弟对,有几分胜算?”
血妖暗道这老龙死要面皮,脸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咧嘴道:“前辈过虑了,小子不会与舍弟斗法。”
老龙闻言,好生无趣,佯作愤怒,拂袖回头,不再理会血妖。
尤寒梅不禁莞尔,似乎这老龙碰了软钉子,十分让人开心……
许听潮倾泻法术半晌,摩陀老道才有了反应,只见裹在他身的总阵旗一展,一道刺目的五色光柱从旗面射出!
旁观三人凝神看去,只见这光柱赫然是由无数低阶法术凝合而成!也不知摩陀老道用了何等挪移乾坤的法门,将许听潮之前打出的法术尽数收敛,此刻突然反转射来,瞬间就击溃正自迎面奔涌而来的法术洪流!
许听潮面色微变!自己打出了多少道法术,他心里有数,自然知晓这五色光柱的威能,不过想要破解,却也不难!下意识地,他就想使用自夸父族传承神文中悟出的法门!这般念头方才生出,心中就是一紧,敖瑞和尤寒梅还在一边观战,万万不可泄露了去!
这般迟疑,不过一瞬,许听潮体内已响起阵阵龙吟凤鸣,虎啸猿啼!只见白黑青红四色光芒一闪,他身旁蓦然浮现一层凝厚的四色光幕,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灵神兽的虚影在光幕流转不息!
下一刻,许听潮的身形就被五色光柱吞没!
预想中的爆裂声并未传来,那光柱激射向前,仿佛许听潮并不存在,前路没有半点阻碍!忽然,僵硬的光柱活转过来,化为一头鳞甲宛然的五彩蛟龙,一个盘旋,回身往摩陀老道扑去!
如此精妙的法术御法手段,看得敖瑞和尤寒梅几乎要叫起好来!
原来那五色光柱本就是许听潮打出的法术汇聚而成,而许听潮的真气又非同寻常,早已生出了灵性,此番晋阶,虽说真气灵性并未增长多少,但他对于真气运用,天地感悟,陡然提升了数倍,做到此事,并不算难!先前之所以使出那四色光幕,一是为了防止反馈回来的法术中被做下手脚,也因为重新将法术纳入掌控,需要一段时间!若能等个十年八载,许听潮感悟更深,这等事情,几乎一挥而就!
如此一来,许听潮倒是舒坦了,摩陀老道却面色愁苦,眼中些许得色也消失不见,手中脏兮兮的小旗挥动,虚空轰隆作响,八根数十丈高的合抱粗白玉巨柱破空而出,排成八卦方位,腰身各自射出一道黑沉沉的锁链,将五彩蛟龙四肢头尾缠住!
先前还活灵活现的蛟龙,立时就被抽走了精气神,僵在八卦柱之中!
“八卦锁灵阵!”
尤寒梅顾不得矜持,蓦地惊呼出声,一双凤目在八根白玉柱子徘徊,忽然一笑:“原来摩陀道的宝物还有这般玄妙!”
老龙敖瑞也是大吃一惊,半空中那八根柱子,与之前布下的阵法不同,并非五行灵气幻化而成,而是真切的实物!听得尤寒梅说话,老龙已然明了个中究竟,摩陀老道那总阵旗,怕是一件乾坤之宝!旗中固然炼入了不少阵法,但似白玉柱这般一整套的布阵器物,怕也收藏颇多!
摩陀老道却只是嘿嘿一笑,似乎对尤寒梅的话很不以为然,但也不曾多说什么,全副心神,几乎都落在许听潮身。
此刻,许听潮已然舍了那五色蛟龙,两手结印,凭空唤来一条数里宽的大河,蜿蜒咆哮,要将摩陀老道下左右前后尽数拦住!
头顶数百丈就是罡风层,风声呼啸刺耳,此刻已夹杂了波涛奔涌的轰响,忽然之间,阵阵雷鸣异军突起,瞬息就盖过前两者!
摩陀老道身旁蜿蜒盘曲的大河中,不知多少玄黑雷球飘飘荡荡地浮起,团团大如磨盘!
许听潮初入太清门时,因冒险传讯之故,蒙吕乾阳传下雷法心得,后来又得了钧天仙府,钧天仙雷大阵更是时常催动,因此他在雷法的造诣,只比御火之术稍逊,如今借助水行灵气幻化的大河凝聚玄水阴雷,比之前驱使铺天盖地的低阶法术轰击,威能远胜!且这般法门,乃是他参悟得自大道宗戴德那乾清元太乙神雷网悟出,内中自有玄妙,非同一般雷球蜂拥而!
摩陀老道识得厉害,慌忙擎住手中丈许高下的总阵旗,用力一挥,千余里内的土行灵气奔腾汇聚,在他身旁凝成一座数千丈之巨的橙黄山峰!
玄水阴雷网覆盖而,把这山峰炸得土石横飞,晃动不止,几个眨眼的功夫,山体已然纤细了数圈!方圆千里内的土行灵气兀自滚滚而来,兀自弥补不这般消耗!
老龙敖瑞和尤寒梅屏住呼吸,都为摩陀老道捏了一把汗!被如此厉害的雷网罩住,便是他们也只能暂避锋芒!
摩陀老道到底并非等闲,只见那晃动的山峰猛然一滞,继而隆隆作响,其声雄浑,山体下,蓦地浮出数千到明黄雷霆,灵蛇一般舞动不休,与连绵不绝撞来的水雷网斗在一起!
天地五行土克水,更何况这些土行雷霆依附山体,隐隐布成阵势,纵然玄水阴雷网前赴后继,威势更甚,却奈何不得山体那稀稀拉拉弹跳不止的明黄雷网!缩小了数圈的山峰也在土行灵气的补益下缓缓涨大!
这般厉害的攻势,却被生生挡住!
敖瑞老龙和尤寒梅对视一眼,这疯癫老道,不愧是天下阵法第一人,凭借一杆总阵旗,竟能做到自己两人都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依这身本事,足以同合道境中人正面相斗,纵使不能胜,自保却不成问题!人族那些个合道老怪将他视作同阶,果真半点不错!
这老道尚且如此难缠,与他相斗,还能占据风的血妖和许听潮兄弟两人又如何?
两个老怪陡然发现,以前却是看走了眼!
且不谈这他们作何想法,许听潮见摩陀老道已然稳住了阵脚,挥手祭出八道颜色各异的火焰剑气!晋阶之后,这符剑术威能亦是大增,虽说比不普通法术的增幅,却也厉害了数倍!剑气所过之处,虚空尽数破碎!
八道剑气布下太一八门剑阵,齐头并进,轰隆一声将水雷网中岿然不动的橙黄山峰轰出一个数百丈的大洞!
片刻之后,数千丈的高峰轰然崩解,摩陀老道面色煞白地持旗而立,身旁层层叠叠的光幕屏障源源生出,与外面剑阵一触,好似沫一般轻易破碎!他不敢挪移虚空遁走,此刻身陷剑阵,虚空早被那骇人的剑气切割充斥,贸然遁走,无异于自投罗网!
剑阵早已停了绞杀,摩陀老道却不得不唤出阵法勉强防护,结局如何,不问自知!
若许许家小子早将剑阵祭出,这老道定然落败多时了!敖瑞和尤寒梅都这般感叹。
看到这老道的狼狈模样,许听潮却是胸中闷气尽出,一挥手,剑气化作八团火焰飞回体内,漫天的异象尽皆消散!
摩陀老道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站在原地,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许听潮。经此一战,他已知不可能四当初那般凭借强硬手段迫使许听潮妥协了。
许听潮却不理他,飞身遁至敖瑞和尤寒梅身边,躬身一礼:“两位师伯,敖珊敖凤远行在外,小子心中挂念,这便要去找寻了!这些年承蒙庇护,小子没齿难忘!”
“两个丫头心思野了,你此去却是正好!”尤寒梅满脸温婉的笑容,“快去快回,一路小心!”
“去!”
老龙也是捋须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许听潮直起身,脚下云头一起,倏忽远去!
摩陀老道却是急了,一面挥旗布阵,一面焦急地大声呼喊:“许道,许老弟,慢些走,等等老道……”
声音还在半空中回荡,人却已踏入布下的阵法中,挪移至十余万里外!
尤寒梅面现错愕,老龙敖瑞看着手中的青玉简,哭笑不得。
“咳,两位前辈,小子也告辞了!此次晋阶,还来不及好生巩固一番。”
“慢来!”老龙一伸手,身躯不动,不知怎的就抓住数丈外血妖的手腕,“你们两个小子双双晋入虚境,说不得要庆贺一番!”尤寒梅也是笑道:“贤侄无须着急,我和你敖师伯好歹也活了数十万年,有些心得,正好说与你听……”
既然知晓了血妖和许听潮的厉害,两个老怪自然不会放过这般攀交情的机会。
血妖也知他们的想法,立时就答应下来。
一行三人说说笑笑,驾云往内莽苍而去,半路正好遇见匆匆赶来的钱处苍,饶筱疏,周辰师兄妹五人,以及夸父族十余位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