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风万里TXT下载明风万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风万里全文阅读

作者:石头比较多     明风万里txt下载     明风万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5章 王佐 轴承 上

    听到传旨的小黄门说,皇帝找自己入宫议事,王佐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作为大明的工部尚书,王佐可谓是朝廷最顶点地几个人物之一,被称为是位高权重。

    可自家知道自家事,王佐心里很明白,自己这个工部尚书,在皇帝那里只是个摆设。在过去的一年里,自己也不过是随着大家伙见过几次皇帝。而皇帝的单独召见,今天才是头一回。

    王佐一边收拾着朝服,一边思付着皇上的用意。“难道是皇上想动工程不成?”一想到户部充足的银库,王佐的心就猛烈地跳动起来。

    这倒不是王佐眼皮薄,没见过世面。而是在过去的一年里,王佐,还有工部上下都憋坏了。因为财政困难,朱由校是想着法省钱。宫殿破了,先破着吧。院子塌了,先塌着吧。就连自己的大婚,朱由校也只是让司设监简单修饰了一下**正殿。以至于大婚之后,皇后就住到了皇帝寝宫里,压根不敢回自己的寝宫居住。

    而偌大一个工部,却只进行着一件工程,还是泰昌皇帝陵寝。这先帝陵寝,朝野上下盯着、自己操心费力不说,就连内廷也常派人来,看看自己的钱被乱花了没有(给泰昌修陵墓,是朱由校自己掏的腰包,用的是宫内的银子)。

    “王爱卿,”一见到王佐,朱由校便是一愣,这个人怎么这么面生啊?好像这工部没有换人啊?心中纳闷不一,朱由校口中却说道:“王爱卿有些日子没进宫了吧?这些日子,公务可曾繁忙?”

    王佐一阵苦笑,忙?工部都快闲出淡来了。却不敢直说,而是顺着皇帝的话音道:“启禀陛下,臣带着工部上下,一直在忙着先帝陵寝呢。为了保证先帝陵寝顺利完工,其他工程都停下了。”

    “呃,”朱由校噎的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啥叫为了保证先帝陵寝顺利完工,停了其他工程?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

    “嗯,王爱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过了好半天,朱由校才缓过劲来,却无法指责王佐做的不对,只好夸奖两句,又问道:“先帝陵寝,何时可以完工?”

    “启奏陛下,三月便可完工。”王佐连忙向皇帝表功道:“我工部上下,同心协力,最终使先帝陵寝提前半个月完工。而工程质量,却更上层楼,费用更不曾支。”

    “好,王爱卿用心了。”朱由校连连称赞,“王爱卿可将有功之人一同报上,朕自有嘉奖。”

    “微臣代工部上下,叩谢陛下恩典。”王佐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叩。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陵宫快修完了,自己也总算熬到头了。

    朱由校想起停在奉先殿长达十六个月之久的泰昌皇帝梓宫,心中不由得一阵唏嘘。这古代的皇帝,连死,也死得这样艰难啊?

    朱由校连忙告诉王佐,等先帝陵寝完工后,要立即前来汇报,也好择期为先帝下葬。

    见王佐应允了,朱由校才一阵干笑,“王爱卿,朕有个好东西,想让爱卿看一看。”

    见皇帝一脸的神秘,却又显得无比的尴尬,王佐觉得好生奇怪。带着几分戒心,又带着几分期盼,王佐开口问道:“陛下,是什么好东西啊?”

    朱由校却不再多说,献宝似的带着王佐来到大殿之外。指着两辆装满重物的车子,让王佐观看。

    “这不是大车吗?”王佐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车子,这是目前最常用的一种运输工具。就连官府向边地运粮,也是用的这种车。

    “对,就是大车。”朱由校略带兴奋的应道。却又问王佐,“王爱卿,你说说,这样一个拉满货物的大车,需要多少人拉?”

    “十五个人吧,”王佐一脸的狐疑,却一口答道:“这种车,满载可以装十二石粮食,也就是一千五百斤重。却需要十五个人推拉。”王佐看了看面前的这个院子,又道:“不过,像宫里这样的地面,八个人便可以推动了。”

    听王佐说完,朱由校便点点头,“王爱卿请看,这车上装的,就是十二石粮食,两个车完全一样。”又冲身后一挥手,“先来七个人,看能推动不?”

    一旁伺候着的曹化淳,连忙吆喝了七个小黄门过来。这七个小黄门,个个都是膘大腰圆、孔武有力。走到左侧的车子旁后,也不用曹化淳再多说什么。该拉缰绳的拉缰绳,该拉纤的拉纤,还有几个站到车子的两侧和后面,帮着向前推。

    推了半晌,车子却稍微向前滚动了一下,又停了下来。朱由校见状,便大声喊道:“如果你们七个能拉的动,朕重重有赏。”

    那七个壮汉连忙鼓足力气,用力向前,大车缓缓向前滚动了有数十步,却再也不能向前半步。哪怕朱由校再次鼓劲,那七个力士也无能为力。

    王佐见状,连忙劝道:“……看来,即便是这样平整的路面上,七个人也难以拉动这满载的重车。陛下还是算了吧。”

    朱由校点点头,却让这几个力士稍事休息后,再来拉另一辆大车。

    这回,朱由校却不是一次派七个人,而是从七个人里面随手指了一个,便让他一个人先拉。

    那个小黄门苦着脸,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车子的扶把压了下来,用肩膀拉着缰绳,用力前行。可此时,奇迹竟然出现了,在小黄门一个人的力量下,这辆大车竟然缓缓的向前滚动起来。

    王佐睁大了眼睛,也顾不得君前失仪,而是紧跟着车子,仔细观察。虽然这小黄门的步履阑珊,可车子却明显的向前走动,而且是越走越快,小黄门也越来越轻松。

    “陛下,这是何故?”王佐再也顾不得许多,大步流星的窜到皇帝面前,大声的喊道,“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机关?”

    王佐太清楚这车子的价值了,户部年年向边地运粮,可苦于道路难行,蓄力不足,只好派出大量的丁夫拉车。每个大车拉十二石粮食,却要用十五个丁夫挽运,还要派出大量的兵丁护送。沿途之上,人吃马喂,每向边地运输一石粮食,就要吃点一石甚至更多的粮食。朝廷早已苦不堪言,而自己这个主管器物制造的工部尚书便成了万夫所指的罪人……

    “哦,你说里面的机关?”朱由校得意的笑了笑,“只是一个小小的轴承而已。”

    “轴承?”王佐瞪大了眼睛,“这是何物?是何方巧匠制造?”

    朱由校笑吟吟的一挥手,曹化淳连忙走向前来,双手捧着的盒子里,用白棉布衬着,上面放着一对圆环状的物件。

    “爱卿请看,”朱由校拿起一只,又示意王佐拿起另一只。“这是一个圆环,内面这个可以箍在车轴上,而外面这个,就要套在车轮上。而这个圆环中间,则按有十余根小圆柱。车子前行时,小圆柱可以有效地减少车轮和车轴的摩擦力,这大车,自然就好拉了。”

    “摩擦力?”王佐一愣。

    “哦,这物体和物体相互接触时,就会相互产生一种力。物体挤压的越紧,这种力就越大,朕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摩擦力。”朱由校微微一笑,给王佐扫盲道:“影响摩擦力大小的,除了相互挤压的力度外,还有物体接触的面积,以及物体的材质等等……”

    “臣明白了,”王佐恍然大悟,“陛下的意思是说,大车难以前行,是摩擦力在作怪?”

    “对。”

    “我们以前给车轴上加油润滑,是在人为地改变车轴和车轮的材质?”

    “对。”

    “陛下想出的这个轴承,是人为地改变了车轴和车轮间的受力面积?”

    “对。”朱由校的嘴巴越长越大,这个王佐是什么人啊?怎么这样……,‘一点就透’?‘孺子可教’?朱由校坏坏的笑着。

    王佐痛苦的闭上眼睛,却想重重的扇自己一记耳光。自己怎么那么笨?皇上做木匠活就做吧,设计轴承就设计吧,自己点出来做什么?……

    早在当今登基之初,辅政的几位大臣达成共识,要想方设法,阻拦当今做木匠活。这一年多过去了,皇帝也好像忘记了自己的一身好手艺,每天只想着如何处理政务,而朝臣们也渐渐地把这茬给忘了。可今天,皇帝又亲手做起了木活,而自己却一时嘴快,给当众揭穿了,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一时间,王佐后悔莫及。

    朱由校却不知道王佐心中所想,他还处于一种兴奋当中。

    过年期间,朱由校闲极无聊,便想着亲手给自己未出世的宝宝做个婴儿车。可一搜刮自己的记忆,才惊愕地现,这时候的车辆上,不但没有弹簧之类的减震装置;就连后世车辆必备的轴承也没有。一辆辆车子,都是木车轴压着木车轮,木头对着木头,相互硬拧。有些聪明些的,便加些润滑油。而提起润滑油,朱由校就是一阵心痛,这时候的润滑油,可是纯正的芝麻油,也就是后世极为昂贵的香油。

    朱由校气急不过,便让曹化淳找了户部运粮的大车来看。这一看不要紧,朱由校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这不是后世的架子车吗?

    朱由校再一细想,却哑然失笑。这架子车,在后世又被称为‘吨车’,意思是能拉一吨多重量。而架子车正常的负重量,是一吨半,这正好是十二石粮食的重量。只是,后世的架子车通常是一个人拉的,最多,再让自己的老婆拉个纤,又何须那十五人至多。

    朱由校有心求证,便亲手做了两对简易的轴承出来,找了一辆大车换上……

    而今天,就是朱由校的献宝日子。

第106章 王佐 轴承 下

    看着皇上兴奋却又自矜的模样,王佐不由得一阵头疼。有心想劝谏皇帝两句,表明自己刚正不阿的态度。可又怕除了皇帝的霉头,让自己这个工部尚书彻底靠边站。

    左右为难之际,却听到皇上得意洋洋的声音,“王爱卿,朕的这个轴承怎么样?好用吗?”

    王佐心中一阵翻腾,陛下啊,这轴承好用,可你可是要倒霉了……抬头看了看左右,现四周全是宫中的内侍,除自己以外,并没有外朝的官员,王佐才松了口气。

    “陛下,”王佐冲着皇上一拱手,正色道:“陛下天资聪颖,竟然能格物致知,在普通的事物中悟出摩擦力这个道理来,真是可喜可贺。”

    “呃,”朱由校的脸微微烫,却大言不惭的应承下来,“朕只是多看多想,才明白了一些道理,实在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朱由校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企盼着王佐能够再说几句好听的,让自己满足一下虚荣心……

    “可是,”王佐并不知道皇帝所想,可也是捏着一把汗,硬着头皮在进谏。“这木匠活本是贱业,操此业者,多为黔之徒。而陛下却身为一国之君……微臣斗胆进谏,还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啊。”

    朱由校的满腔兴奋都被浇了个透心凉。什么叫贱业?只不过是你们这些读圣贤书的鄙视劳动而已。有心想和王佐批驳一通,让王佐明白自己这样做是在阻拦华夏的展。可又怕王佐说不过自己,便强词夺理,四处宣扬。

    “算了。我还是不要再四处树敌了。先把内阁换届的事情摆平了再说……”朱由校闷闷不乐的想道。可心里却觉得很不得劲,“这王佐可是工部尚书啊?这工部尚书都把工匠视作贱业,那大明的工匠岂不是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朱由校强行压下心中的暴虐念头,作出一副风淡云轻的表情,淡淡的说道:“王爱卿所说倒也有着几分道理,朕登基以来,每日操劳国事,这木匠活也就不再沾手了……”

    曹化淳在一旁听了,不由的呲了呲牙,“皇上,你这话谁信啊?向不说娘娘跟前的婴儿车,单说你手里正拿着的轴承,这不是明晃晃的罪证吗?”

    听皇上瞪着双眼说瞎话,王佐脸上飞的滑过一丝苦笑,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心想,“皇上,你赶快圆吧,只要圆上了,臣也就解脱了……”

    朱由校也知道自己的解释有些苍白,却算准了王佐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这亲手做木匠活,是有点不符合朕的身份。不过,”朱由校得意的笑了笑,问王佐,“这格物致知,总可以吧?”

    王佐只想再狠狠地给自己一记耳光,什么是格物致知?自己是在胡乱说些什么?竟让皇上抓住了语病,给皇上了一个口实……

    王佐脑子急转,想着脱身之策。“陛下,这格物致知出自《礼记·大学》,‘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一句。”

    “南宋时,朱子曾注释曰:‘格,至也。物,犹事也。穷推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

    “本朝阳明公则言,‘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唯有‘端正事业物境’,才能‘达致自心良知本体’……”

    听王佐掉文,朱由校连忙侧耳细听,当听到朱熹的注释时,朱由校暗暗点头,可听到王阳明的解释时,却摇头苦笑。最终,朱由校做出了最后决断,“这个解释,是朱子讲得好。”

    “啊?”王佐一惊,却敏锐的感觉到,这将是朱熹的理学和王阳明的心学的一大碰撞,皇帝将表明自己对这两大学派的态度。连忙躬身道:“陛下请讲,臣愿闻其详。”

    “《礼记》成书于上古,此时,先民刚从蒙昧中走出。”朱由校搜肠刮肚,翻出前世所学,对‘格物致知’进行解释。“如何从蒙昧中走向文明?自然是格物致知。朕以为,格物,就是穷究事物之理;而致知,就是把已经明白的事物原理整理成知识,一代代向下传。”

    “正有了先民格物致知的种种作为,如神农尝百草等等,才有了我华夏传承。”朱由校慷慨激昂,“唯有这格物致知,才能使我华夏世代繁衍,传承文明。这一切,又和善恶有什么关系?阳明公太虚无了。”

    “陛下教诲的是。”王佐恭恭敬敬的向朱由校施礼道,“臣一直为这‘格物致知’感到迷惑不解,今日得陛下之言,方茅塞大开。这才知道了格物致知为文明之基,就如同稚龄小儿,只有进学读,才能诚意正心、修身齐家。”

    “王爱卿所言甚是,”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因此,朕以为,格物致知是士子本分。士子通过研究事物,整理归纳出事物原理,然后教导给百工,让百工能更好的制造器械。这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王佐本是理学大家,一直以宣扬理学,抵制心学为己任。听到皇上表明自己态度,支持理学。便容忍了皇上借理学格物致知的外衣,给自己掩丑的行动。

    王佐笑了笑,“陛下所言甚是。就像陛下所做的那样,穷究事物原理,得出了摩擦力这一结论,又指导工匠作出了轴承这一利国利民的器械。”说着,王佐便跪在地上,泣道:“陛下忧心黎民之苦,穷思竭虑想出了这摩擦力,以解民之忧困。臣恩铭五内,代天下臣民叩谢皇恩。”

    朱由校暗自点头,这就对了嘛。朕是个有学问的人,怎么会亲手做木活呢?朕只是现了摩擦力而已。见王佐语句中有毛病,朱由校连忙纠正道:“格物致知务必要实事求是。朕只是现了摩擦力而已,可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见王佐有些不解,便提点道,“那摩擦力,可是恒古便有的……”

    “是,摩擦力是恒古便有的。”王佐连忙应道,“可陛下能现前人未现的道理,可谓天生圣明……”

    “爱卿过誉了,”朱由校连忙摇头,“这格物,就要多看,多想。只有做到了,才能致知。”

    “陛下教诲的是。”王佐连忙应诺。君臣二人又商议了一番如何推广轴承,如何向国人传授摩擦力原理。直谈了一个多时辰,王佐这才离去。

第107章 子嗣上

    王佐走后,朱由校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活动一下筋骨。看看时间,已是午时。朱由校便结束了上午的公务,慢悠悠的走向寝宫,想和皇后共同用膳。

    可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刚才只顾和王佐讨论轴承,却忘记了向他询问河工之事。“瞧这脑子。”朱由校懊悔的拍了拍脑门,却也无计可施。只好打定主意,明日再召见王佐议事。

    一进寝宫,朱由校便现宫里多了一个中年贵妇,再仔细一看,却现是皇后生母张李氏。朱由校连忙疾走几步,来到众人面前。

    “……张夫人何时进得宫?”朱由校温言问道。

    见皇上突然来到,张李氏连忙拜倒在地,“臣妾叩见陛下。”又记起皇上问话,便回道,“启禀陛下,臣妾是奉娘娘懿旨,来陪娘娘说话的。”

    朱由校微微颔,再有两个多月,张嫣就要临盆了。由于是初次生育,宫中又无亲近长辈帮忙指点。朱由校便示意张嫣,让她召娘家人入宫,帮忙护理。

    低头看张李氏十分拘谨的跪在那里,满脸都是畏惧,朱由校不由得一阵苦笑。‘天家无骨肉,古人诚不欺我。’心里想着,朱由校却微微一抬手,“夫人请起,赐座。”

    张李氏连忙谢了恩,颤颤悠悠的在一个圆凳上做了。朱由校见了觉得憋气,便笑道:“夫人不必太过拘束,你是朕的岳母,真真正正的长辈。到了宫里,也要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该说说,该做做,千万不要生分才是。”

    张李氏低着头,应允一声,可还是怯生生的坐在那里。

    朱由校看的憋气,便不再理她。扭头便想和皇后说话。可眼光一扫,却现大殿内少了一件东西。朱由校忙站起身来,四下寻找,可还是不见。

    张嫣见皇上四处乱看,便笑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想在臣妾宫里找什么宝贝不成?”

    朱由校闻言,淡淡一笑,却反问道:“梓童,朕亲手做的那个婴儿车哪去了?”

    过年期间,朱由校一时无事,又想起自己的孩子将要哇哇落地。便亲自动手,做了一个婴儿车。这个婴儿车长四尺,宽二尺有余,通体用檀木做成,极是美观。

    由于没有弹簧等减震设备,朱由校便用了软绳,把车厢整个悬挂起来,从而避免小孩子磕了碰了。

    婴儿车做成后,便一直放在寝宫,等候张嫣产下皇子后使用。可如今,这婴儿车却不见了……

    “我还以为,陛下是想找哪个美女呢。”张嫣用袖掩嘴,吃吃笑道:“原来是找那个婴儿车啊?臣妾可真的错怪陛下了。”

    被妻子当着岳母调笑,朱由校尴尬的笑了笑,却不敢反驳,只是问道:“……那个婴儿车,可是你把它收起来了?”

    “那个车啊?”见皇帝避而不答,张嫣也不好再给以调笑,便正色道:“那个婴儿车,臣妾给赵选侍送去了……”

    “什么?”朱由校一惊,却回头看了张李氏一眼。见张李氏端坐在那里,像是不曾注意。才上前几步,附到张嫣耳边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明明是朕给你的孩子做的。”

    “陛下,”张嫣微微退后半步,稍稍侧身一福,道:“赵选侍生产已经六日,陛下为何不去探视?”

    “你,”朱由校低吼一声,却觉得尴尬万分。一时间,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妻子,脸上似喜似悲,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嫣却微微一笑,低声劝道:“臣妾以陛下的名义,把婴儿车给送了过去,给皇长子使用。”张嫣抬起头,却现皇上脸上满是不情愿的神色,不由得嗔道:“……陛下,那是你的长子啊。”

    “你呀,”朱由校气愤不过,指着张嫣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扭头便离开了寝宫。

    “皇上,皇上……”张嫣连叫了几声,不但没有拉住皇帝的脚步,反而使朱由校的身形更迅疾了几分。

    张嫣见状,不由得一阵苦笑,却不再多喊,而是顺势坐了下来。

    “娘娘,”张李氏见片刻之间,女儿便把皇帝给气走了,便担心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突然生气了?”

    看母亲脸上满是担忧,张嫣犹豫了一下,便挥手让众人退下。

    “母亲不必担忧,”张嫣温言劝道:“皇上只是在使小性子呢。过段时间就好了。”

    听女儿这一说,张李氏心里更加不安了,“娘娘,你可别做傻事啊……”

    “傻事?”张嫣一愣,却‘噗嗤’一声笑了,“母亲多虑了,是这么回事……”

    于是,张嫣便把皇帝婚前宠幸宫女,却被赵选侍横插了一杠子,来了个偷梁换柱的事情说了一遍。

    “呸,”听了女儿这番话,张李氏羞得满脸通红,“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陛下怎么还封了她选侍。”

    “是女儿求了皇上封的,”张嫣淡淡笑了笑,“皇上立志以孝治天下,却被赵选侍给破了道行,心里岂会舒服。可是,”张嫣眉头微微一皱,“阴差阳错间,赵氏竟然有了身孕。女儿母仪天下,又怎能因一个小小的宫女坏了名声?!便向皇上请了旨,册封赵氏为选侍。”

    听女儿这么一说,张李氏更是紧张,生怕女儿为了一点虚名,反而吃了大亏,“娘娘,这赵氏既然有了身孕,那为何还……”话到嘴边,张李氏却停了下来,扭头看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小声说道:“这世间的女子,那个不是母因子贵,娘娘千万莫要大意了。”

    张嫣闻言,用手在母亲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女儿待赵选侍母子越好,皇上就对女儿越愧疚。”见母亲茫然不解,便小声解释道:“皇上极端讨厌赵选侍,却特别喜欢小孩子,虽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牵挂着那个孩子。毕竟,那个孩子是皇上的长子,有着父子天性。女儿小心哄着那孩子,看似吃了点亏,可皇上心里都有数……”

    见女儿自有主张,张李氏便不再多言,而是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张嫣的腹部,苦笑道:“希望上苍保佑,能让娘娘生个皇子……”

    张嫣闻言,也是一声长叹,用双手抚着小腹,呆呆的想起心事来……

    入宫已快一年了,皇上对自己也一直很好,让宫内宫外莫不嫉妒羡慕。可在宫里呆的越久,张嫣心中就越明白,皇上的一切宠爱都是假的,自己如果没有皇子伴在身边,晚景必然凄凉。想起自己有了身孕后,仙楼里络络不绝的侍寝宫女,张嫣心中就是一阵苦……

    “算了,自己想这么些做什么?”张嫣看了看自己母亲,却强行压下了倾诉的念头,“自己有孕在身,难道还想让皇帝守身如玉不成。再说,皇上从不在别处过夜,自己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第108章 子嗣中

    朱由校气冲冲的离开了寝宫,想找个地方清静一下,可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西六宫。

    “陛下,前面不远就是赵选侍的住处了。”见皇上突然停下脚步,一直随侍的曹化淳便提醒道。

    朱由校一楞,却猛的回过头来,一双锐利的眼睛便扫了过来。

    曹化淳心中一阵心虚,小声呼唤道:“陛下……”

    朱由校一动不动的盯着曹化淳,直把曹化淳看的心中起毛,手足无措。才回过头去,沿原路返回。

    曹化淳苦着脸,小声的询问道:“陛下,你不去看大皇子了吗?”

    “朕不想看到那个贱人。”朱由校恶狠狠的应道。对赵选侍贪图富贵,骗自己上床仍是余怒未消。

    曹化淳不敢再言语,小心翼翼的跟着皇上向前走。可没有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一声娇呼:“陛下……”

    随着这声娇呼,一个年轻女子披头散的朝着朱由校跑来。跑到近处,更是扑腾跪倒,抱着朱由校袍角嚎啕大哭。朱由校定睛一看,却现是那久违的赵选侍。只见赵选侍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中衣,光着脚丫,跪在寒风中瑟瑟抖。

    “你这是怎么回事?”朱由校怒斥道,“这样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话一出口,朱由校便明白过来,这赵选侍是听到自己从这里经过,觉得机会难得。急切间,也就顾不得穿衣打扮,便跑了出来。

    “……你知道错了吗?”看着赵选侍美丽的**在寒风中瑟瑟抖,朱由校心中便是一阵不忍。又想起赵选侍刚刚生产完,却如此不爱惜自己,更是又气又恼,“你就不知道产后不能见风吗?”

    “陛下,臣妾错了,臣妾不该鬼迷心窍,引诱陛下。”听到皇上语气松动,赵选侍哭的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可大皇子却是无辜的,求皇上看在大皇子的份上,饶了臣妾吧。”

    见赵选侍如此楚楚可怜的求饶,再想想那素未蒙面的长子,朱由校的心终于软了下来。看赵选侍衣衫单薄,朱由校便解下自己的披风,给赵选侍披在身上……

    “皇上……”赵选侍终于苦尽甘来,等到了皇上原谅的这一刻。便一声悲呼,趴在朱由校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朱由校无奈,只好用手轻轻地拍着赵选侍肩膀,以示安慰。可朱由校却突然现,赵选侍竟然一边哭,一边频频回头向后看。朱由校觉得颇为奇怪,便顺着赵选侍的视线看去。却见不远处,一个中年宫女,正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向这边跑来。

    赵选侍眼尖,一看到宫女过来,便哭得大声了几分。“陛下,你还没见过大皇子吧。大皇子长得可可爱了。宫里人都说,长得像陛下呢。”

    说话间,那中年宫女已经跑到跟前,赵选侍连忙站直了身子,伸手便想接过婴儿。可手伸到一半,却愣住了。

    一双大手从赵选侍身侧划过,抢在赵选侍之前接过了婴儿。赵选侍一回头,却现婴儿已经到了皇帝怀里。

    赵选侍顿时喜上眉梢,向前依偎了过去,“陛下,你看我们的孩子多可爱……”

    “不错,是很可爱。”朱由校点头称赞,可就在赵选侍眉开眼笑的时候,朱由校又淡淡的说道:“就是孩子他娘,心肠太毒了。”

    赵选侍的笑容顿时便凝固了。

    朱由校冷冷的看了赵选侍一眼,把孩子紧紧的抱在胸前,用披风一裹,就要离开。

    “皇上,不要啊……”赵选侍抢天呼地,紧紧地拉着朱由校的袍子,不让朱由校离开,“这孩子,可是臣妾的命根子啊,皇上。”

    命根子?朱由校嗤之以鼻,这么冷的天,一个刚刚出生六天的孩子,就这样被抱着在外面乱跑。这是爱子之情吗?……

    朱由校懒得和赵选侍计较,便对着曹化淳微微示意,让他拉开赵选侍后,自己抱着孩子扬长而去,单留下赵选侍悲呛的哭声。

    ※※※

    “这就是那个孩子?”寝宫内,张嫣睁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皇帝。

    被皇后如此吃惊的看着,朱由校的脸微微一红,暗骂自己孟浪,这突然间把孩子带到皇后面前,这不是给张嫣添堵吗?

    可随即便觉得张嫣惊奇的语气有些不对,朱由校抬起头,向着张嫣问道:“……你没有见过赵选侍母子吗?”

    “没有。”张嫣甜甜一笑,一边招呼宫人过来照顾小孩,一边回道:“这孩子,可是赵选侍的命根子。臣妾过去了,还不让赵选侍紧张害怕啊。再说了,臣妾行动不便,去哪里干嘛?”

    “那你?”朱由校有点迟疑,却住口不言。

    张嫣会意的笑了笑,给皇帝解释道:“臣妾虽然不能亲去,可也能派人过去问话啊。自赵妹妹产期将近,臣妾可是一直派人盯着的,生怕有半点闪失。”

    朱由校心中一阵感动,伸手把张嫣拥入怀里,“……辛苦你了”。

    “陛下说什么话?”张嫣娇嗔道,“这都是臣妾的本分。”

    却又想起皇上的异常之举,张嫣好奇的问道:“陛下,你怎么把这孩子给抱过来了。赵选侍,她知道吗?”

    “知道,”提起赵选侍,朱由校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气呼呼的冲张嫣埋怨道:“朕没有见过这样愚蠢的女人,为了让朕原谅她,她竟然敢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抱到外面吹风。真是没人性。”

    “啊,还有这种事?”张嫣惊讶地问道,这赵选侍,也太愚蠢,太疯狂了吧?难道他就没有半点爱子之情。

    “这事也怪朕,”朱由校静下心来,虽对赵选侍余怒未消,可也觉得她既可怜又可悲,便给张嫣解释道:“如不是朕对她一直漠不关心,赵选侍也不会偏执成这样。”

    听皇上为赵选侍开脱,张嫣脸上不易察觉的露出一点疑虑,可随即便消失不见。张嫣注视着皇帝的面孔,轻轻地问道:“陛下,那这孩子,今后怎么办?”

    “不成,这孩子不能再让赵选侍抚养。”这孩子是朱由校的第一个孩子,以前不见面就不说了,这见了面,又岂能撒手不管?朱由校小声嘟噜着,“那赵选侍简直就是个疯子,让她带孩子,这不是让孩子遭罪吗?”

    朱由校说着,便抬起头来,看着张嫣问道:“要不,这孩子就养在你的名下?”

    “这个不成,”张嫣一阵惊愕,脱口拒绝道。随即,见皇上脸色不善,张嫣连忙解释道:“臣妾还是双身子呢。”

    朱由校悄悄的闭上了眼睛,张嫣的拒绝,本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这孩子一旦记在皇后名下,便成了嫡长子,大明的第一继承人。即使皇后再产下龙子,也无法动摇这孩子的地位。

    “朕只是想试一试你而已。”朱由校对张嫣一阵失望,却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便放宽心思,不再多想。

    “这样吧,”朱由校睁开眼睛,对着张嫣吩咐道:“你找几个实在、老成的,小心伺候着孩子。等你生产之后,再一起昭告天下。”

    张嫣一愣,连忙应允下来。

第109章 子嗣下

    虽然张嫣一如既往的温顺委婉,可朱由校却敏感的现了她的莫名疏离。再看看张李氏面对自己时,那躲躲闪闪的目光,朱由校心中便是一阵伤感。

    “是朕太大意了,太想当然了。”无人之处,朱由校用手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头,苦恼道:“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帮丈夫养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啊?再说,还牵涉到嫡庶之争,皇位归属。”

    可一想到那个孩子,朱由校便是一阵心疼。这孩子,生母利欲熏心,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完全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而嫡母,却又对他起了防范之心。

    “这孩子,命怎么这么惨呢?”朱由校苦恼道。“这让我这做父亲的,怎样才能保全你呢?”

    “要不,”朱由校突然眼前一亮,“让他在海外为王……?”

    朱由校被自己这异想开天的念头吓了一跳,随即,却又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在前世,华夏的外交总是孤立无援的,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铁杆盟友。所谓的不结盟、不争霸,那只是一个无奈的选择。

    在东亚、东南亚等传统势力范围,那些小国家一边离不开华夏的支持,可一方面又对华夏延续千年的宗藩政策保持着警惕,害怕华夏强大后,再次把他们变成附属国。就连势力最强的日本,对华夏的外交政策也保持着这种戒心。

    而在其他地区,华夏更是没有任何一个外交支撑点。因此,金元外交,援助外交便成了华夏外交的第一手段。而受援国背信弃义,则成了华夏外交人员心中永远的痛……

    “可如今呢?”朱由校美美的想着:“这是个丛林法则盛行的时代,这是一个地理大现的时代。世界秩序尚未形成,大量土地仍是无主之地。想想那富饶的美洲大6,再想想那孤悬南半球的澳洲……”朱由校的口水终于流了下来。

    “看来,朕还是要努力,努力,在努力啊。”朱由校坏坏的想着,“要不,打下疆土后,儿子不够分怎么办?嗯,还要鼓励老百姓们努力生产,增产报国……”

    朱由校正想着美事,突然却被一个声音惊醒,“皇后娘娘驾到……”

    “陛下,”张嫣一手扶着肚子,步履阑珊的走了进来,一到近前,便想躬身施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啊,你这是做什么?”朱由校唬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拦住,对着张嫣劈头就是一阵训斥,“朕不是早就不让你弯腰行礼了吗?怎么还……”

    感受到皇上斥骂中的殷殷关切之情,张嫣微微有点动容,便笑道:“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陛下,你就别生气了。”

    朱由校那里是生张嫣的气,只是恨她不知道爱惜自己罢了。见张嫣服软,便不再追究。一边扶着张嫣落座,一边殷勤的问道:“梓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有要事?”

    张嫣对着皇帝甜甜一笑,“臣妾只是遵循陛下旨意,每天按时散步,活动身子而已。”见皇帝还是一头雾水,便接着解释到:“……臣妾走到这边,有点困了。又听宫人说,陛下在这里,便过来看看。”

    对妻子这番解释,朱由校哪里肯信。“朕让你经常散步,这倒不假,孕妇产期多运动嘛。可这里是乾清宫前院啊?你平时那里来过?”朱由校心头疑云大起,却不便直言想问,随着张嫣语气敷衍了两句,便不再言语。张嫣也一时无话,夫妻二人便相对沉默起来。

    张嫣只觉得心头一阵委屈。自从皇帝见了那个孩子,便像着了魔似地,时时刻刻都想着那孩子不说,还一有空闲,便跑到孩子身边,盯着孩子的一举一动。

    看着他们父子相得的样子,张嫣心里难受,便找了个机会,把孩子移除寝宫。可不成想,孩子走了,皇上也跟着去了,独剩下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守在宫里。

    如今,自己亲自过来见皇帝,本想着皇帝能对自己关爱一番。“可哪成想……”张嫣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见张嫣突然流泪,朱由校吃了一惊,连忙软言相慰。

    “没什么,”张嫣自知失态,连忙取出手帕,擦了擦眼睛,用自己最平淡的语气答道:“刚才,赵选侍来了。”

    “她来做什么?”朱由校皱了皱眉头,见张嫣眼角通红,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似地,便叹了口气,伸手把张嫣拥入怀里,问道:“怎么了?是她给你气受了?”

    张嫣余怒未消,用手推了朱由校一把,想挣脱出去。可朱由校那里肯放,猿臂轻舒,把张嫣抱得更紧了。

    见挣脱不开,张嫣更觉得委屈,便眼圈一红,泣道:“陛下,连你也来欺负我。”话一出口,更是觉得伤心,便扑在皇帝怀里,痛哭起来。

    朱由校更是摸不着头脑,想起张嫣有孕在身,连忙软言相慰,又许下诺言许多。可张嫣却还是不肯罢休,伏在朱由校怀里,任凭眼泪纵横。

    朱由校无奈,只好问随侍皇后的宫人,“……赵选侍都跟皇后说了些什么?”

    能跟在皇后身边的,都是张嫣的亲信,对自己主子受的委屈,早就心中不满。见皇上问,这几个宫人便七嘴八舌的讲了起来……

    “赵选侍说娘娘存心不良,想抢她的孩子?”朱由校睁大了眼睛,却好奇地问道:“你们就任凭她在那里胡说?”

    “……她是大皇子的生母,臣妾怎敢和她计较。”听皇上这么一说,张嫣气急不过,便抬起头来,端的是梨花带雨、美人带嗔,“可怜臣妾一片好心,一直对她尽心照顾,却被她这样无端猜忌。”

    “你是皇后。”朱由校脸色微沉,向张嫣指出了一个事实。

    “皇后哪及得上皇子?”张嫣却不领情。

    被张嫣这一顶撞,朱由校一阵无语。沉吟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曹化淳,你去传旨。赵选侍对皇后无礼,命她闭门思过,等大皇子成亲就藩之时,方可出来。”

    曹化淳连忙应允下来,却知道皇后一旦产下龙子,赵选侍和大皇子必无翻天之日。

    见皇上为自己撑腰,张嫣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却又出言相劝,让皇帝小惩赵选侍一番后,仍让她照看大皇子。

    朱由校却摇摇头,“……你既然不想照看大皇子,那就在宫里找一个老实稳妥的嫔妃照看。至于赵选侍,那是绝不可能。”

    张嫣心中暗暗叫苦,却向皇帝进言道:“陛下,这大皇子,大皇子的叫着,终是不妥。你何时才给孩子起个名字啊?”

    朱由校一愣,却也感到好笑,便笑道:“就叫他‘长生’吧。一辈子平平安安,长生百岁。”

    张嫣巧笑嫣然,“那大名呢?”

    “等你生下嫡子后再说。”朱由校一推六二五,给张嫣一个好大的面子。

    ps:大皇子生日是正月十五,求大名。按明皇室命名法则,朱慈?。注意,第三字为火字旁。

    另,皇后将于三月三临盆,求名字,男女均要。

第110章 工匠上

    虽然知道皇帝对所谓的摩擦力和轴承极为看重,可王佐还是脱不了文人本性。拿着皇帝对‘格物致知’的解释,在外面大肆宣扬了两天后,让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帝尊崇理学之后,王佐才意犹未尽的回道工部衙门,召集属吏,向他们出示了皇帝亲手做的那对轴承。

    “嗨,我还以为什么宝贝呢?原来是一对轴瓦啊。”看着尚书大人郑重其事的献宝,赵赐撇了撇嘴,在人群中极为轻浮的评价道。

    赵赐五十多岁,是工部营缮所的所正,正七品。他本是个纳监生,年轻时极其喜好器械,便在工部买了个小官。二十多年下来,工部尚书换了数任,赵赐的技艺也有了很大进步,成为了工部不可缺少的一个技术骨干。

    听到有人大放厥词,王佐有点不满,抬头看了看人群,大喝一声,“谁?谁在说话?”

    “是我,”赵赐不在意的应了声,更是对着王佐嘲笑道:“大人,你这是在哪里捡的破烂?是茅房里面吗?”

    “你,”王佐气的脸色青,大喊一声,“来人啊,把这个不知道礼数的家伙,给我拉下去打,狠狠地打。”

    赵赐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也不等差役过来,扭头就大摇大摆的向外走,气的王佐哇哇叫,却没有一个人出面拦他。

    周围的官吏见事情不对,连忙上前阻拦,“大人,你先消消气。这赵赐可可不得。”见王佐还想追究,忙七嘴八舌的劝道,“这赵赐毕竟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打。如果被大人打出个好歹,岂不是伤了大人之名……”

    王佐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官吏的心思。这赵赐是工部的头号工匠,不管是修缮宫殿,还是营造坟茔,都是工部第一要务,可都离不开这赵赐。时间长了,赵赐便自大起来。自认为劳苦功高,在工部里横行霸道。一张臭嘴,更是得罪人不少。便是王佐等人,也没少被他顶撞。

    “……你这老东西,就做一辈子营缮所所正吧。”被属下强行拦住,王佐却余怒未消,便在心中暗下决心,只要自己在工部一日,这赵赐便不能提升半步。

    抬头看了看人群,王佐只觉一阵闷气。这些家伙们,平时都人五人六的,谈诗论画样样精通,可一到了工程上就抓瞎。要不,本官怎么会受那老东西的闲气?!

    正思付着,王佐却眼前一亮,“李顺,你来看看,这轴承如何?”

    李顺是赵赐的副手,三十多岁,脸色黝黑,留着短须。听到尚书大人叫喊自己,李顺便起身向王佐行了个礼,又向前几步,对着轴承仔细观看。

    见李顺观看有点吃力,王佐忙小心翼翼的把轴承交到李顺手中。然后一脸期盼的看着李顺,等待李顺说出些道道来。

    “好东西。”李顺看了半晌,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这话怎讲?”王佐眼前一亮,连忙问道。

    李顺抬头看了看王佐,又指了指轴承,“这东西比轴瓦省劲。”见王佐还是一脸迷惑,李顺便接着解释道:“这东西我以前见过,是在南京鸡鸣山的观象台上……”

    “什么?”王佐吃了一惊,这不是皇上自己想出来的吗?见李顺疑惑地看着自己,王佐连忙摆摆手,“……你只管讲。”

    “是,”李顺点点头,接着说道:“卑职本是南京工部的,前几年才从南京调到京师。在南京期间,卑职曾去鸡鸣山帮着修缮观象台。在前朝郭守敬制造的浑仪上,现过这个东西。”

    “和这个完全一样吗?”王佐连忙问道。

    “不,不一样,只是道理相同而已。”李顺连忙否认,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筹措了一下言辞,才谨慎的回道:“浑仪上面有固定的百刻环,以及游旋的赤道环。为方便使用,郭守敬在两环之间安装了4个小圆柱体,可以轻而易举的推动。”

    说着,李顺把轴承高高举起,轻轻地拨动了一下,又道:“那浑仪拨动起来,就像这样。虽形状各异,但两者的原理却是一样的。”

    “嗯,”王佐这才放下心来,忙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水,笑道:“原来只是道理相同。无妨,无妨。”见李顺疑惑的看着自己,王佐却不想让别人知道轴承和皇帝的关系,便急忙掩饰道:“你说他比轴瓦省劲,是何道理?”

    李顺连忙解释,“轴瓦多为金属制作,套在轴上使用。因和轴接触较紧,需要使用油脂润滑。目前的车辆和纺车等器械上,安装的都是轴瓦(滑动轴承)。因轴瓦和轴组合较紧,就会出吱吱的声音,使用起来也比较沉重。然而,”李顺一举轴承,“这个轴承却和轴瓦大不相同,他是由两个圆环组合而成,在里面起作用的是这几个小圆柱。使用起来比较轻敏,也不容易出声音。”

    “那就好,”王佐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先生产出一批轴承出来,供本部使用……”

    “大人,”听王佐如此安排,李顺面露难色,小声叫道。“这轴承怕是不好生产。”

    王佐一愣,“这是为何?”

    李顺苦笑着说道:“这对轴承,只是木头作出的一个模型。如果真的想在车辆上使用,还是要用精铁打制……”

    “那本官就给你授权。”王佐乐了,他还以为李顺是因为不好寻找精铁呢,便笑道:“只要你能造出轴承,这铁料要多少有多少。”

    “大人,不是因为铁料。”李顺连忙摇头,见王佐还是迷惑不解,李顺连忙解释道:“这轴承做工极为精细,不管是内外的圆环,还是里面的圆柱,都需要精工打磨,实在太费事了。”

    王佐一愣,连忙问道:“那做这样一对轴承,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是老手,”李顺稍一思付,便给出一个答案,“磨制一个轴承,至少也要需要三天。”

    “一个?”王佐惊道。

    “对,是一个。”

    王佐只觉一阵胸闷,这么好的一次露脸机会,还是皇上亲自给的,却挡不住手下的不给力,真是郁闷。

    抬起头,看李顺还是等着自己话,王佐一咬牙,吩咐道:“李顺,这个事你抓紧去办,能生产出来几个,就算几个。”

    “卑职明白。”

    王佐摆手让众人散去,自己却也留了两个侍郎,以及各司的郎中,准备议事。

    皇帝的旨意已经明了,要乘着户部有钱,大兴水利,修缮道路。如此良机,王佐可不想浪费机会,使自己最终落的工部上下埋怨。

    “大人,这次真的要修海河吗?”一个都水清吏司的郎中问道。

    “当然,”王佐白了他一眼,“这海河关系着直隶上下的万亩良田,可谓是重中之重。要不,陛下会把孙承宗派出来吗?”

    “可是,”那个郎中还是有点疑问,“你不是说,修海河是孙承宗再管,和我们工部没关系吗?”

    听下属揭自己伤疤,王佐不由的老脸通红,“……那时候,皇帝可没给我们工部旨意啊。”

    ※※※

    李顺回到营缮所,找了几个巧手工匠试制轴承。可无奈的是,这些营缮所的工匠从来只做房屋宫殿,从不曾做过这些精巧物件,急切间又如何能做得成功。急的李顺满头大汗,却不知道如何是好。正着急之时,李顺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

    “赵头?”李顺猛地扭过身子,却现赵赐正笑吟吟的站在自己身后。

    “这就是你从王佐那里领的活计?”赵赐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却随手拿起一个轴承,在手里轻掷了起来,“……这物件,倒也精致。”

    “赵头,”李顺一阵尴尬,赵赐虽技艺高,可人品实在不好说。在工部里横行不说,在营缮所里就是活生生的霸王。“我……”

    “好嘛,”赵赐用力的拍打着李顺的肩膀,“你小子长能耐了,这杂造局的活计都能抢过来。看来,我这小小的营缮所是装不下你了……”

    “赵头,不是这样的……”李顺连忙向赵赐解释,可赵赐哪里肯听他分解。

    冷笑数声后,赵赐不容置疑的下了一道命令,“你,还有你,”赵赐把在场的几个工匠都指了个遍,“现在都给我到皇陵上去……”

    “赵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李顺有点恼了,大声质疑道。

    “什么意思?”赵赐嗤之以鼻,“还有你李顺,都给我去工地上干活去。”见李顺还是不服,赵赐更是变了脸色,“怎么?给皇爷爷修陵墓,你不愿意?”

    李顺心中一凛,知道一个应对不好,就要招来飞来横祸。忙给那几个工匠使了个眼色,冲着赵赐抱拳道:“请赵头稍候,我这就去收拾衣服。”

    赵赐成了精的人了,岂容他去搬救兵,便随口应道:“也好,我陪你去。”

    李顺暗自叫苦,却无计可施,只好被赵赐看着,回家收拾衣物行头。

第111章 工匠下

    因河工事关重大,王佐便把全部精力用了上去。每日里,在皇宫、内阁以及工部衙门之间跑来跑去,忙的不可开交。

    毕竟,这才是工部正职,也是最来钱、最能捞政治资本的行当。对那小小的轴承,以及微不足道的李顺,王佐早已忘了个干净。

    直到这日,二月初一。王佐随同管部大学士解经邦觐见,听皇上问起轴承之事。王佐这才猛然想起,急匆匆的返回衙门寻找李顺。

    “什么?李顺去皇陵了?”王佐气的脸色青,直勾勾的盯着赵赐。

    赵赐嘻嘻一笑,“是啊,李顺想借着修皇陵,给自己捞点好处,我总不能拦着不让啊。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见赵赐如此明目张胆的拆自己的台,王佐气急而笑,“好好好,赵所正关心下属,真是本官楷模。”

    “那倒不敢当,”赵赐嬉皮笑脸的看着王佐,嘲弄道,“赵某只是喜欢提携后进罢了。”

    王佐哪有时间陪他闲扯,一边打人去工地上叫李顺,一边对着赵赐讽刺道:“……你就不怕李顺学会了,顶了你的饭碗?”

    赵赐的笑容一僵,却满不在乎的笑了,“李顺虽然聪明,可能想跟我比,最少还要再学十年。可十年后,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怕他个俅啊。”

    王佐一阵无语,却知道赵赐无儿无女,却又技艺精湛,在工部纯粹是个滚刀肉的角色,自己拿他根本没有办法……

    无奈之下,王佐只好对赵赐视而不见,等了李顺回来,便拉着他详细询问。

    “大人,”见王佐如此看重这轴承一事,李顺心中暗暗叫苦,连忙解释道:“……这工地上工期又紧,家伙事儿又不凑手,实在不曾做出几个。”

    “本官知道,”王佐的脸色阴晴不定,却知道这不是李顺的过失,“这轴承需要大批量制作,你便是做上一百个,一千个也不顶用。关键是,你能找出方法,大批量制作。”

    李顺的心刚放下,却又提了起来,他看着王佐,为难的解释道:“这轴承看似简单,却极为精密。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残次品。而且,”见王佐脸色愈加不善,边小声回道:“为了能保证使用,这轴承必须要用金属,这打磨上便要费些功夫。”

    王佐只觉一阵头疼,却无计可使,只好带了李顺,到乾清门前求见。

    ※※※

    “你是说,这轴承打磨不易,容易出错?”看了一眼李顺,见他正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朱由校便好奇的问道。

    “启奏陛下,是的。”生平第一次见到皇帝,李顺早已喜得不知身在何处,听皇上问话,忙大声回道。

    到大明这么长时间了,朱由校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明的工匠,也觉得很新鲜。见李顺紧张,便笑着安慰了两句,又问道:“这轴承生产时,都有哪些困难?你就给朕好好讲解下吧。”

    “是,”李顺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大声回禀道:“这种轴承,极为精巧,磨制时稍不留神,便会造成尺寸过大或过小,不能使用。然而,这还不是最困难的地方……”

    见李顺讲到一半,却偷眼看向自己,朱由校顿觉好笑,便笑道:“讲,不必有丝毫顾虑。”

    李顺犹豫了半晌,才终于开口讲道:“……这轴承中的圆柱,加工起来极为不易。”

    “这是为何?”朱由校有点奇怪,连忙问道。

    李顺低着头,“这圆柱,需要十几个完全一样,实在难以磨制。”

    朱由校眉头一皱,却反驳道:“这滚柱,不仅仅是十几个完全一样,而是全国所有的都一样。这样一来,才能在滚柱损坏时,能方便的更换。”

    原来,朱由校在设计的时候,便考虑到材料的材质,和加工工艺等方面,把轴承的损坏和更换作为重中之重。

    “这,”李顺一阵为难,这十几个一摸一样的便如此困难,那成千上万个,又该如何控制。

    见李顺为难,朱由校便看向王佐,“王爱卿,度量衡是你们工部管的吧?”

    “启奏陛下,”王佐连忙应道:“……度量衡正是工部掌司,由虞衡清吏司主管。”

    朱由校点点头,“让虞衡清吏司那个标准出来,把这轴承根据用途制定规格。每一规格是何尺寸,都要明文规定,谕令全国执行。朕要的是,全国任何一个轴承守到损坏,便可以从另外一个轴承上拆下一个部件按上去。这个做法,”朱由校微微有点骄傲的说道,“朕叫做标准化。”

    “臣遵旨。”王佐文人出身,那明白其中诀窍,听皇上吩咐下来,便答应照办。

    “陛下,”听皇上如此吩咐,李顺连忙出言劝阻,“这滚柱纯粹手工磨制,尺度实在难以控制。还请陛下明鉴。”说罢,便冲着皇帝连连叩头。

    “手工磨制?”朱由校嗤之以鼻,有心想给李顺讲解一下车床,却突然想起箭杆的加工来,“李顺,朕问你,这弓箭的箭杆是如何加工的?”

    李顺一愣,怎么突然间提起箭杆了?不过,也难不倒我。

    “启奏陛下,我大明的箭杆,都是用车床削出。纵有千万根,也如同一辙,无丝毫差异。”李顺恭敬地禀道。

    “车床?”朱由校明显一愣。却又听到李顺解释道:“……先将刀具固定,再将原木固定在圆盘上。”

    “圆盘联有机关,可匀滚动。机关则是用蓄力驱动。”

    “生产箭杆之时,原木随圆盘匀滚动,在刀具的切削下逐步成型……”

    朱由校用手扶额,除了驱动不同,这明代的车床和后世又有何差别?又想起李顺刚才所说,在南京鸡鸣山上,元代的郭守敬已经明了滚动轴承的原理。朱由校不由得出一声哀叹,“……这大明的科学技术普及,也太滞后了。稍有不留神,这些前人智慧便会消失不见。这可不行,朕一定要想出办法,杜绝此事。”

    “陛下。”见李顺讲完后,皇上却一言不,王佐迟疑地叫了一声。

    “嗯,”朱由校清了清嗓子,看着李顺,和蔼的启道:“……你可曾想过,用车床加工铁器啊?”

    “这样能行吗?”李顺傻眼了,皇上怎么能这样异想天开呢?

    见李顺还是转不过来弯,朱由校便进一步提点道:“这木材能被车床切削,是因为刀具比木材坚硬。那么,只要找到比铁更坚硬的材质,不是就能加工铁器了吗?”

    李顺一阵惊愕,再一细想,却现皇上所言,确为实情。

    见李顺不再说话,朱由校便对王佐吩咐道:“……寻找合适刀具这件事,就交给爱卿来办。一定要从快。”

    “臣遵旨。”王佐毕竟见多识广,也不觉得这是个难事,就应承下来。

    可朱由校仔细一想,却又吩咐李顺道:“……加工金属,单单换了新刀具还不够,还要让车床的转更快一些。你回去以后,便寻找些巧手工匠,集思广议,把这车床的转提起来。”

    “遵旨。”李顺忙诚惶诚恐的应道。

第112章 怒

    随口指点了李顺两句,见他思维敏捷,又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工匠,朱由校便委以重任。放心的把改进机床、组织生产轴承的任务交给了他。

    毕竟,像李顺这样读过一些书的工匠并不多。就连西方那大名鼎鼎的瓦特,也不过是工匠出身。朱由校很有自信,在他的光辉照耀下,李顺必将成功的研制出能加工金属的车床,成为一代宗师,被后人敬仰……

    摆平了李顺,朱由校便把他打了出去,独独留下王佐在这里谈话。

    “王爱卿,海河河工准备的怎么样了?”朱由校看着王佐,平淡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问道。

    听皇帝问起海河河工,王佐急忙提起精神,小心应对。毕竟,作为一个工部尚书,能在自己任上兴办一件大工程,可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

    “王爱卿,”静静地听王佐讲完海河河工筹备的最新进展,朱由校却状似不经意的说起了闲话,“……朕听说,你这几天家里很热闹啊?”

    啊?皇上都知道了些什么?王佐心中一凛,忙从容应道:“启奏陛下,确有此事。”

    偷眼看了一眼,见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王佐一咬牙,决定将最近几日的纠结与为难之处和盘托出。方正,那些到自己家里游说的人,自己一个也开罪不起。

    “陛下,救命啊。”王佐将袍子一提,便顺势跪在了地上,低头求道:“陛下,你可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

    “哦,”朱由校来了兴致,身子向前一靠,双臂支在了御案上。饶有兴趣的问道:“……王爱卿难道惹了什么仇家不成?不会是招惹了那位良家女子吧?”

    “咳,咳,”王佐好悬没被呛死,他一脸无辜的看着皇帝,我都六十多的人了,又是熟读经书,尊崇礼教之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呢?……

    “陛下说笑了,”王佐虽然尴尬,却对皇帝的刻意亲近心中暗喜。他怕皇上再说出什么不荤不素的话来。便不敢再卖关子,而是平抒直述,把自己最近遇到的困扰一一道来。

    “陛下应当知道,”王佐一脸苦笑,“这北直隶的田地多在勋贵、内臣、官员名下。”

    朱由校微微颔,北直隶的田赋一向不高,便是因为免税的人太多,土地兼并太厉害。而这次修缮海河,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自己收买人心之举。可是,这和王佐的困扰有关系吗?

    “……修缮海河,一是要毁坏一些田地,二是要征用一些劳役,这本是应有之事。”见皇帝颔,王佐急忙倒苦水,“可那些田主一怕土地受损,二怕征劳役后田地无人耕种。竟然互相推诿,把这大善之政,当成了烫手之物。”

    见皇上面无表情,王佐连忙举例证明,“陛下有所不知,这些日到臣家中的那些人,都是在游说臣,想让臣更改修缮计划,莫要冲了他们的地,征了他们的人……”

    朱由校脸色微微的沉了下来,对那些勋贵、官员的贪得无厌心生厌恶。却觉得还有一个关节不清楚,便出声问道:“这些田主,就不知道海河修缮之后,直隶再无旱涝之灾吗?”

    “他们当然知道,”王佐有些忿忿不平,“正因为他们知道,才会以邻为壑,压着工部修改修河方案。而不是反对修缮海河。”

    “荒谬,”朱由校用力的一拍桌子,“他们把我大明的工部衙门当成什么了?把朕的旨意当成什么了?”抬头看到王佐正在呆,朱由校便大雷霆道:“王佐,朕告诉你,这修河方案怎么对大局有利,怎么省钱省工,那就怎么修。朕要的是一个百年大计,而不是一个豆腐渣。”

    “如果是因为工部擅改方案,造成河工无效、国帑虚耗,朕就把你工部上下集体撤职查办……”朱由校狠狠地威胁道。

    “是,是,臣遵旨。”王佐脸色一阵通红,忙迭声应允下来。

    “告诉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朱由校余怒未消,“这海河,要么不修,要么就按照原计划修。该毁地毁地,该征役征役,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臣遵旨,臣一定照办。”王佐连忙抱头鼠窜……

    王佐早已走了多时,朱由校却还是余怒未消。

    自金元以来,北地原有的水利设施便被破坏殆尽,农业生产技术也严重后退,致使北方农业再次回到靠天吃饭的地步。有明一朝,南北经济、文化差异极大。就连京师用粮,也完全靠南方供给。千里漕运,便成了大明的生命线。

    作为一个外来者,朱由校明白其中的危险所在。如不乘着国库有钱,先把北方的水利修缮一下,那漫长的小冰河期便是大明的噩梦。便是圣贤再世,也难以挽救大明灭亡的命运。

    至于海河,原名直沽河。它和滦河合称海河水系,亦称海滦河水系,是中国华北地区流入渤海诸河的总称。海河和其上游的北运河、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五大河流及3oo多条支流组成海河水系,以卫河为源,全长1o9o公里。海河流域东临渤海,西倚太行,南界黄河,北接蒙古高原,地跨后世的京、津、冀、晋、鲁、豫、辽、内蒙古八省区,所涉及的区域均为大明腹心之地。

    因海河上游支流繁多分散,而下游集中,河道容泄能力上大下小,尾闾不畅。每到夏季雨期,海河便会形成洪峰,或造成决口,或倒灌运河,严重威胁到京畿安危。可以说,海河的修缮,已到了非修不可的地步。

    而按照工部提出的计划,海河治理要按照“上蓄、中疏、下排、适当地滞”的方针,根治海河,杜绝海河“洪、涝、旱、碱”四大顽症。因工程规模巨大,故分两步完成。

    先,是在上游地带借着山谷地势,修建大的蓄水库,以便在丰水期存水,而在中游河道,则要截弯取直,避免水流不畅,产生洪涝;至于下游沿海地带,则要开挖七条河道泄洪。同时,还要整修河堤。据户部和工部预计,在这一时期,需要动用民工劳役达百万之众,耗费白银二百万两以上,计划用五年时间完成。

    其次,才是各府各县根据自身需要,在沿途开挖渠沟,引水灌溉。

    投资虽然巨大,可朱由校却一点都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在海河修缮完工之后,不但能使大运河北段畅通无阻,还能在北直隶杜绝大规模的旱涝灾害,使原有的旱地变为水浇地,新增良田达百万亩。使京师对南方粮食的需求,也将大大减少。

    可是,这一美好愿望,却被那些勋贵大臣们来了当头一击。

    朱由校的好心情全被毁了,对于那些贪得无厌、鼠目寸光的狗东西,朱由校感到阵阵无能为力。毕竟,那些勋贵也好,士绅也好,都是大明赖以立国的根本。就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内臣,朱由校也只能对其中的个体进行处罚,而不能将他们集体逼得无路可退。

    更何况,这修缮海河,原本就是为了拉拢、扶持这些北方佬,以便和江南的那些大地主、大商人进行抗衡……

第113章 劝慰 许诺

    在宫女的搀扶下,张嫣笨拙的挪进御书房。方一进门,就看到朱由校正在那里愁眉不展的坐着,脸上满是沮丧、不甘的表情。张嫣心中一阵刺痛,忙轻轻叫了声,“陛下”。

    朱由校从沉思中惊醒,却看到皇后正怯生生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怜惜。朱由校不由得感到心中一阵温暖,忙起身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已经午时了,”张嫣指指外面的日头,“却一直不见陛下回去用膳,臣妾便过来看看。”

    “用膳?”朱由校心知肚明,这是皇后得了消息,知道自己了脾气,心情不好,特意来劝慰自己。便强笑一下,“好,我们这就去用膳。”

    饭桌之上,一如既往的摆着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外加一个清汤,都是寻常菜肴。帝后二人,如同民间夫妻一般,相对而坐。

    这四菜一汤,是朱由校即位后,有鉴于国用不足、朝廷灾害连年而立下的规矩。他试图通过这种手段,提倡节约,唤起朝臣对灾害的重视。大婚之后,张嫣得知此事,也是夫唱妇随,每餐只用四菜一汤。唯独在怀孕之后,才在朱由校的极力提议下,增加了一些滋补品,却仍是维持四菜一汤规格不变。

    朱由校心中有事,草草的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呆呆的看着张嫣用膳。

    张嫣吃了几口,却现不对。忙抬头问道:“……陛下,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看着即将临盆的妻子,朱由校却突然觉得一阵愧疚。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提倡孕妇要补充营养,可自己贵为皇帝,却让心爱的女人陪着自己受苦。这让自己,于心何忍?

    朱由校只觉得心情一阵激荡,却一把抓住了张嫣的手,“宝珠,让你跟着朕,受苦了……”

    突然被皇帝抓住自己的手,又亲昵的喊着自己的小名,张嫣只觉一阵害羞。有心想嗔怪皇上两句,却被皇帝的话给吓了一跳。

    醒过神来,张嫣连忙回道:“陛下,你说哪里的话?臣妾能侍奉皇上,可谓几辈子修的福分,又那里会吃苦呢?”

    听了妻子善解人意的话语,朱由校却觉得愈加气闷。他生气的指着桌上的饭菜,对张嫣喊道:“你知道吗?这些饭菜,只是那些豪门世族家的佣人吃的……”

    张嫣的心不由得便沉了下来,她虽知道皇上今日心情不好,和工部王佐了脾气,却不知道其中原因。见皇上提起那些豪门世族,更是不解其意,只好耐着自己性子,对皇帝进行劝解。

    “陛下说哪里话?臣妾未出阁时,这些饭菜,可是极难吃到的。”张嫣巧笑嫣然,还故意撅着嘴,向朱由校好奇的问道:“陛下说,那些豪门世家,他们的仆人就吃这么好的东西。那他们的主子,又该吃什么啊?”

    “你呀~~”看张嫣耍宝,朱由校一阵摇头苦笑,却不愿告诉她,即便是这宫中的高品太监,在宫外的吃穿用度也远远出乎她所想象。

    不过,朱由校却知道张嫣所说不假,她的娘家虽在开封府称得上富裕,可和江南比起来,也就是一普通农户。要知道,在江南富庶之地,平常人家便可供应起读书,而北方,却要中等地主,才能勉力支撑。这南北方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见皇上平静下来,张嫣忙苦口婆心的劝道:“陛下既有意做个圣道明君,臣妾陪着吃点苦怕什么?再说了,这些饭菜都是宫中御厨所作。外面那些人,还不知道多么羡慕咱们呢……”

    朱由校看着张嫣,长长的叹了口气,总算接受了这番劝解,可心中,却还是对张嫣充满了愧疚之情。

    “……国丈那里,最近可好?可曾在银钱上遇到什么困难?”朱由校思虑再三,最终才艰难的开了口。

    要知道,张嫣生父张国纪,现在的官位还是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从一品。这还是两人大婚时,朱由校赐予的官位,好让张嫣备嫁。而两人大婚后,张嫣内敛守礼,一直严格要求自己的家人,更不会开口为自己父亲求官。而朱由校处于一些考虑,也一直装着不知。

    听皇上突然提起自己父亲,张嫣心中浮起一阵淡淡的喜悦,知道皇上必有恩赐,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好淡淡的应道:“……家父生性喜欢清静,嗜好读书,向来不喜欢应酬。这应酬少了,俸禄自然够用。”

    朱由校闻言,不由得一阵苦笑。皇后,这是在抱怨啊……不过,这张国纪张国丈,贸然从祥符那小地方,来到京师这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却没有迷花了眼,给自己、给皇后惹来麻烦,倒也难得。

    朱由校想了想,便对张嫣说道:“朕想着,等你产下皇儿之后,给国丈封个爵位。你说,这爵位加什么好呢?”

    张嫣一愣,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起身向朱由校微微欠身,以示谢意。“陛下恩赐,臣妾哪敢多嘴,这名字还是皇上取吧。”

    朱由校故意把脸一板,生气道:“你明明知道朕读书少,想考考朕不是?把朕惹急了,朕就胡乱封一个给国丈。嗯,”朱由校故意寻思道:“朕要琢磨着,找一个既不好听,又不顺口的给国丈。这要起个什么名字呢?”

    张嫣哪里肯依,连忙讨饶。一番玩笑打闹后,张嫣倚在朱由校怀里,娇声说道:“……臣妾祖上本是太康望族,后来因故迁徙到开封祥符县居住。家父一直以此为憾,想要迁回太康,却未尝所愿。”

    朱由校会意,“那好,朕就封国丈为太康伯,如何?”

    张嫣连忙代父谢恩。心中却是一阵放松,这样,总算能挡住那些人的嘴了吧。可心中,还是一阵担忧。自自己进宫以来,便有大量族人来投,使父亲烦不胜烦。一些贪婪之徒,见得不到什么好处,便在那里胡说八道,说自己并不受宠,才导致父亲不曾进爵……

    ‘如果,那些族人知道父亲封爵,会不会得寸进尺呢?’张嫣担忧的想道。

    看着妻子平静却稍带有兴奋地面孔,朱由校悄悄的松了口气,又开口承诺道:“……等过两年,朕再给国丈安排一个差事。”

    不料,张嫣却拒绝了。

    “陛下不要为臣妾操心,”张嫣摇了摇头,“……这历代皇亲,莫不是树大招风,被那些求名之人死咬着不放。”说着,还调皮的一笑,“陛下要是想加恩家父,还是多赏他些书吧。”

    朱由校闻言一阵苦笑,按下这事儿不提,可心中却自有盘算。终不能,别家的勋贵,都能享受荣华富贵。自己的岳父,却只能贫困度日……

第114章 河工 上

    ps:昨天和朋友喝酒,竟然把u盘忘到他家了。以至于今天上午没有布,实在抱歉。

    听得皇上作了王佐,并将其赶出弘德殿,王安就觉得一阵头晕。可盘问再三,报信的小黄门却总说不清楚缘由。无奈之下,王安放下手中公务,火急火燎的向弘德殿赶去。

    到了宫门口,迎面便碰到方从哲急匆匆赶来。王安眼前一亮,忙拉住方从哲询问,“……陛下到底是为何生气?”

    “还不是因为那些混账东西,善财难舍。非逼着王佐,想让工部修改施工预案。”王佐一出皇宫,便直奔内阁,倒让方从哲得知了其中确情。听得王安问,便忿忿不平的讲来。

    听的是海河河工,王安也是直皱眉头。这个工程太大了,牵涉的人也太多了,就连王安自己,也有一个庄子在河道旁边。

    “这事儿,”王安稍一迟疑,却问了出口,“……内阁是什么章程?”

    方从哲闻言,不由得一阵苦笑,“还能有什么章程?!硬着头皮修吧。”

    王安会意,也是一阵苦笑。这消息一经传开,如果停住不修,那些北直隶的田主们岂会罢休。正可谓骑虎难下,这海河是修也得修,不修也得修。

    “要不,这样吧。”到底是王安和皇帝接触得多,知道这海河河工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害怕出了乱子,让皇帝为难,便出了个主意,“……既然是修,那内阁和工部就要统一口径,工程图纸一字不易,任谁来游说也不成。”

    方从哲微微颔,便是认可,“也好,乘着皇上怒,我们先放出风去。可是,”方从哲突然醒悟过来,“内相不要光说我们内阁和工部,你们司礼监又是什么章程?”

    “方大人,”王安把双手一摊,却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素来喜好亲历亲行。曹化淳他们小子,又是个不济事儿的。这司礼监,早就成空架子喽。”

    看方从哲还是不依不饶的盯着自己,王安颇感无奈,只好应承道:“好,好,咱家就给方大人一个承诺,咱家的几个庄子,该冲冲,该扒扒,咱家都认了。”

    “王公高义。”方从哲大喜,忙乘热打铁道,“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见英国公,向他讨个主意。”

    见方从哲盯上张维贤这勋贵之,王安也颇感快意,“好,我们一起去。”

    话音落地,王安却突然醒悟过来,“方大人,咱家已经承诺了,英国公想必也不会反对。可你老人家呢?又是什么章程?”

    方从哲听得直摇头,苦笑道:“王公高义,方某岂能退后,自当和王公并肩作战。”

    “好,痛快,如此大事可成已。”王安大喜,和方从哲相视而笑。

    两人主意已定,便直接到宫门求见。功夫不大,皇上便传来谕旨,‘宣’。

    ※※※

    朱由校正和皇后说话,却听得王安和方从哲求见。朱由校不由得就是一怔,却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听了自己作王佐,过来问个究竟的。

    “来得正好,”朱由校咬牙切齿,种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朕正想问问,这些士大夫的圣贤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有那些勋贵,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四字?”

    张嫣见状,连忙劝阻道:“陛下,大伴和方大人能一起来,想必有重要事情,你还是耐心听听,千万不要再轻易动怒……”

    “皇后说的是。”朱由校一阵苦笑,却不愿告诉张嫣,自己到底是因何事动怒。忙叫过宫人,将张嫣送回宫去。

    张嫣虽然不舍,却知道皇上从来不喜**干政,只好起身离去。

    送走了皇后,朱由校便打起精神,宣了王安、方从哲两人觐见,想着和两人进行一番理论。可方一照面,朱由校便被王、方二人的表态给弄懵了。

    “……这么说,这河工的事儿就定下来了?”听王安两人说,要以身作则,为直隶士绅做表率,朱由校颇感古怪,‘难道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陛下,”方从哲毕竟是个老成*人,一向小心谨慎管了。他犹豫了一下,向皇帝提出了担忧。“即便是直隶士绅齐心合力,这海河河工仍有极大变数。”

    “这是为何?”朱由校一惊,连忙问道。

    “依老臣之见,这海河,五年之期,还是太短。”方从哲斟酌再三,还是说了出口。

    “哦?”听方从哲的态度有所反复,朱由校颇感意外,“……说来听听。”

    “启奏陛下,”见皇上容许,方从哲连忙奏道:“起先,臣向陛下进言时,只想着维修海河,也仅仅是天津卫一段。可如今,”方从哲一阵苦笑,“海河河工,涉及直隶、山东、河南、山西各省,早已经和臣之本意大相径庭。”

    朱由校闻言,脸不由得就是一红,知道这是自己的极力主张,却强辩道:“朕还不是看国库充足,想给黎民百姓做点好事嘛。”

    “臣知道,国库如今有钱,陛下也想着早日为民解忧。可是,”方从哲有点为难道,“陛下当知,欲则不达啊……”

    “方爱卿,”听方从哲云里雾里说了半天,却还没有说到点子上,朱由校有点不耐烦了,便打断了他的话,“……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朕还经受得住。”

    方从哲绕了半天,也是因为知道皇上对海河河工期望甚高,怕自己的建议被皇上视为有意冒犯,才想帮皇上做好心理建设。不料,却被皇上识破用心,只好直言进谏。

    “陛下,”方从哲正色道:“臣以为,修缮海河的工期,要以十年、或二十年为期。”

    “什么?”朱由校忽的一声,便站了起来。十年?如不尽快修缮海河,缓解灾情。十年后,这万里北国,就将会变成一片焦土……

    “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冷不丁听方从哲这么一讲,王安顿时便按捺不住了。这海河要是修上十年、二十年,那些勋贵、士绅们还不翻了天?

    被王安这么一打岔,朱由校才醒悟过来。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方爱卿,说说你的理由吧。”朱由校坐回原地,对着方从哲淡淡的吩咐道。

    “是,”方从哲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如果自己不能说服皇上,这北直隶非出大乱子不可,“启奏陛下,那些士绅虽然无德,可他们所顾虑的,却也有着几分道理……”

    “国朝大兴土木,必要征劳役。而劳役一旦大量征,必将造成土地荒芜。”方从哲努力着,想给皇上讲明白这个道理,“全面修缮海河,虽然功德无量,可动用民夫实在太多。如果连续征用五年,直隶必起祸乱。还请陛下以前隋为鉴,莫重蹈炀帝旧辙。”

    朱由校只觉得头在嗡嗡作响,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方爱卿的意思是说,直隶一地,难以支撑这连年劳役?”

    话一出口,朱由校自己就吓了一跳,就这片刻功夫,朱由校的嗓子便急的哑了。

    “是,”方从哲心里一阵翻腾,虽于心不忍,可却无路可退,“便是征集邻省劳役,也当不起如此折腾。”

    王安也醒悟过来,知道这事儿非同寻常。他佩服的看了方从哲一眼,便向前半步,沉声道:“陛下,方大人所言,确为实情。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却顾不上许多,他嘶哑着嗓子,盯着方从哲问道:“……你告诉我,这征的劳役,包不包括隐户?”

    方从哲一阵默然,虽然朝廷名义上的赋税并不太重,可却经不起各级官府层层加码。不堪重负之下,便有大量民户投入到士绅门下,逃避国家税役,成为了隐户。

    “陛下,”王安低叫了一声,向皇上摇头示意,“……隐户错综繁杂,各级官府无力整治,还是以后再议吧。”

    朱由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追究者隐户之事,却又好奇地问道:“那些士绅,既不用交税,也不必服役。可除了担心田地损毁,他们又在反对些什么?”

    方从哲顿时张嘴结舌,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第115章 河工 中

    “怎么?”见方从哲迟迟不肯回答,朱由校不满的哼了声,斥责道:“难道方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臣不敢。”方从哲猛的一激灵,终于清醒过来。

    “陛下有所不知,”见皇上面色不善,方从哲轻轻地叹了口气,向皇帝解释道:“国朝徭役制度,存在着极大弊端……”

    “按照国朝制度,唯有获得秀才功名以上者,方可免税、免除徭役。除此以外,即便是秀才的亲生父亲,也要服徭役。”

    “可是……”方从哲一阵犹豫,却还是换了话题,“那些士绅的田地,均在家主名下不假。可实际耕种的,却还是他们的族人。这些族人,都是不能免除徭役的。”

    虽然方从哲含糊不清,可朱由校却还是领悟到了话外之意。

    与勋贵不同,那些通过科考上来的秀才举人们,都是聚家族之力培养出来的。换句话说,没有家族当初的培养,他们可能什么都不是。而家族培养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给家族找根支柱。能让家族少交些赋税,少受些欺负……

    而数百年来,这些士绅们也做到了。他们借着自己的种种特权,逃避国家税收不说。还和本地官府上下联手,将本该由自身承担的徭役,转嫁到别人身上去。

    可这次海河河工却不同,高达百万人的徭役,已经不是一府一县的官员所左右。他们无奈之下,只好把目标打向工部衙门,希望能通过工部,先减少本府本县的徭役总数。然后,再伺机转嫁到其他人身上去……

    “方爱卿的意思是说,”朱由校嘶哑的嗓音,再次在大殿中响起,“那些士绅,是在担心如此大规模的征劳役,会误了他们的收成?”

    “陛下圣明,”方从哲深深地施了一礼,却又接着说道:“那些士绅也知道陛下是在为他们好,可是,北地不如江南,地瘠民困,实在经不起折腾。还请陛下恩准,将海河河工工期延长……”

    朱由校不由得一阵苦笑。对,时间延长些,每年征用的劳役就少了。那些士绅们正好和官府上下联手,把这些劳役强加到别人头上去。

    “可是,朕却不能坐视你们鱼肉相邻,坏了朕的名声。”朱由校忿忿不平的想道。

    只是,如不延长工期,又该怎么办呢?朱由校一时间犯了难。

    “陛下,”王安见皇上犹豫不决,心中着急,便出主意道:“要不,从其他地方征一批劳役?”

    “不行,这可不行。”方从哲急忙反对,“国朝的徭役里数,都是有规定的。更何况,陛下曾颁下旨意,让各地自行申报工程项目。这征其他省份的劳役,必定会引起该省官员的反对。”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王安不乐意了,他大声嚷嚷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真的把工期延长下去吗?”

    看方从哲还是一副你说得对,就是要延长工期的表情,王安有点气急败坏,“不说二十年了,但说十年,你方大人能保证户部一直有钱吗?”

    方从哲心中一惊,“对啊,就是户部有钱,继任的阁臣还会同意修缮海河吗?要知道,自己是因为家住京师,才提议修缮海河……”

    朱由校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提醒两人注意后,才缓缓说道:“……延长工期,只是下策。朕修缮海河,一是为了稳定京畿,防治水患威胁京师及运河;二是为了备灾,使直隶之地少受旱情影响。因此,海河的修缮必须要尽早完成。”

    “陛下圣明。”提起旱情,方从哲和王安心中均是一惊。当今即位之初,便多次提醒大臣,说北地已经连年受灾。而即位以来的多项政策,如选育良种、推行粮食配给制等等,也都是围绕在农业、粮食等展开,以备灾备荒为主要目的。而海河修缮,也是皇帝备灾备荒的一项决策。

    只是,两人却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把这修缮海河看的那么重、要求的那么急……

    可朱由校却一直看的很清楚。

    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不管是内阁也好、六部也好,也做了很多备灾救灾、恢复农业的准备。可是,这些大臣们却好像习惯了各地灾情不断,始终用着轻忽的心态在做事。以至于,朝廷的备灾政策,一到地方,便走了样,成了地方官员向朝廷哭穷的最好借口。

    “……两位爱卿要多想想办法,哪怕是多花些钱,也要尽快把海河修缮好。”朱由校有点无奈,只好在银钱上开了一个大口子。

    “……臣(奴才)遵旨。”方从哲和王安一阵犹豫,只好应承下来。

    “陛下,”方从哲沉思良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要不,改征徭役为招募如何?”

    “招募?”朱由校不解。

    方从哲连忙解释,“……张居正时,曾推行一条鞭法,将一切徭役和田赋都折为银钱征收。而国家欲动土木时,再以银钱招募工匠。可在张居正死后,一条鞭法便遭到废除,各地民夫,照旧服徭役。”

    “这倒是个好主意。”朱由校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把原有的实物税折换成货币税,通过征收银钱,来放松对编户的人身束缚,却又保证了国家财力。这应当是件好事啊,可为什么又废除了呢?

    对于皇上的疑问,方从哲只能一阵苦笑,“……每逢招募工役,便会出现名额不足现象,从而影响工程进度。”

    朱由校一阵默然,“……劳动力市场,还是太过狭小啊。”朱由校心中暗叹道。

    “征劳役时,”朱由校突然问道,“朝廷都给那些役工什么报酬?”

    方从哲一愣,忙应道:“……只需管足饭食即可。”

    朱由校一阵无语,让人家丢了自己地里的活计,给你白干活啊?却又问道:“招募呢?”

    “除管足饭食外,还要给予一些银钱。”

    “以爱卿之见,”朱由校问道,“招募时,工役不足,是何缘由?”

    方从哲一阵苦笑,“故土难离,又愚民无知,不相信官府。而小胥小吏,盘剥又急……”

第116章 河工 下

    “原来如此。”朱由校喃喃的说道,心中却满是苦涩。

    虽然有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编户制度,可明朝的执政理念仍是“王权不下县”,大量的庶政操于胥吏、宗族之手。百姓和官府离心背德,往往通过士绅和官府进行沟通。而士绅与胥吏则乘机上下其手,把原属于自己的义务转嫁给平民,却又示以小利,收买人心……

    “方爱卿,”朱由校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好奇地问道:“既然招募民夫如此困难,那你却为何还提议招募?难道说,你有办法招募到民夫不成?”

    “陛下,”方从哲一阵尴尬,“臣确实有办法,可以招募到充足的民夫……”

    “讲。”朱由校眼前不由得一亮。

    “启奏陛下,”方从哲冲着皇帝一拱手,禀道:“……此前,招募民夫,俱是由官府贴榜文招募,百姓不知道其中利益,又害怕离乡后土地荒芜,才拒不应募。而这次不同,”方从哲傲然一笑,“这次招募,臣准备招募工头。然后,让工头去招募民夫。”

    “好主意,”朱由校大喜,这不是分包吗?先把工程分给那些乡绅,让他们去组织劳力。嗯,是个好办法。“方爱卿,你可以将整个工程分成大小不等的各份,让那些商人去竞争,价少者可得……”

    “商人?”方从哲一愣,连忙解释道:“陛下,臣说的是乡绅……”

    朱由校笑着一摆手,“朝廷出钱,乡绅做工,这不就是一个生意嘛。既然是生意,那就是商人。”看方从哲还是满脸的不情愿,朱由校笑了笑,点醒道:“……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愿意分润的肯定不少,还是统称为商人为好,免得爱卿日后难做。”

    方从哲顿时醒悟过来,“对,既然想和朝廷做生意,那就是商人,可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只是,”朱由校却忽然想起一事,迟疑道:“即便是招募,可还是需要从直隶抽调民力。这耕种会不会……”

    “陛下放心,”方从哲微微一笑,“如果是官府强行征召,必定会影响农事。但是,如让乡绅招募民夫,”方从哲摇头苦笑道:“……他们比臣操心。”

    朱由校一阵讶然,却醒悟过来,那些田地都是乡绅的,他们自然会牵挂在心。忙吩咐道:“即使这样,工部安排工期时,也要注意农时,莫要误了农事。”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应允。

    “还有……”朱由校刚想再叮嘱两句,却突然心头一动,忙住口不言,暗自盘算起来。

    过了良久,朱由校才抬起头,问方从哲,“如今,直隶一地,捐爵的有多少人了?”

    方从哲不解其意,忙暗自盘算一阵,抬头回道:“……子爵以上有十六七个,男爵大概六百多了,勋爵大概有二千三百多人。”见皇上注视着自己,方从哲一阵赫然,忙解释道:“臣愚钝,竟然没记住详细数字,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朱由校微微摇头,却沉吟道:“这些新捐的爵位,虽掏出的是真金白银,可获得却只是一纸空名,朕心难安啊。”

    “陛下,”见话头不对,方从哲连忙劝解道:“这些捐爵之人,本就图名而来,陛下不必为他们忧心。”言毕之后,方从哲内心一阵忐忑,生怕皇帝一时冲动,给那些新贵许下什么经济特权……

    朱由校却微微摇头,“虽然这些人是图名而来,可朕也不能亏待他们。否则,今后还有谁会捐爵啊。”

    “可是,”方从哲更加不安,忙劝阻道:“陛下已经准许他们进入地方议事会了……”

    朱由校却对方从哲的着急不安视而不见,直接提议道:“朕是这么想的,这次修缮海河,工程可按照大小、难度分为三级。即省、府、县三级。分开招募。”

    “欲承办省级工程者,需由省级商行承办。而省级商行,却需要有三名子爵以上的勋贵动议,方可成立。商行的规则,可按照粮行规则施行,即股份制。”

    “欲承办府级工程者,需由府级商行承办。而府级商行,也需要三名男爵以上的勋贵动议。至于规则,也需要按照股份制施行。”

    “至于县级工程……”朱由校微微一笑,“就不必朕解释了吧?”

    方从哲一阵苦笑,却问道:“陛下,这商行的赋税,又如何处置?”

    朱由校微微一笑,“孙承宗不是在直隶设立了税务机关了吗?内阁定个税率,让孙承宗去收吧。”

    方从哲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想起一事,便为难的问道:“陛下,那些乡绅,都有着秀才、举人等功名,是不是……”

    朱由校一愣,乐了,“方爱卿,捐一个勋爵,只要一百两银子对吧?”

    看方从哲还没有明白过来,朱由校微微一笑,“……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想承办是需要的实力。”言下之意,那些乡绅连一百两银子也不舍得,也没什么实力,就不要掺和了……

    方从哲醒悟过来,却苦笑道:“……陛下,那些民夫,可都是在乡绅手中啊。”

    “不妨,”朱由校却不肯上当,“那些商人,比朕有办法。再说,朕也没有说,他们不可以入股商行啊?!”

    方从哲一阵苦笑,只好应承下来,却又听皇帝叮嘱道。

    “商行欲承接工程,必须要向朝廷证明,他们有足够的粮食供应民夫……”

    “承接工程后,商行必须严格按照工部提供的方案施工。同时,制定严格的施工方案,杜绝民乱生……”

    “此外,工部及都察院要派遣精干之人,巡视工地,严防不测。兵部也要分派人马,扼守关隘。”

    方从哲一一应允,却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陛下,既是招募民夫,这工程的耗费就会大增。原有的计划,怕是不能满足所需……”

    朱由校稍一思付,便点头应允,“让户部和工部再做一个预算,报朕批示。还有,”朱由校想起前世的民工讨债难,便又吩咐道:“户部也要派人下去巡视,看有没有拖欠民夫工钱的。如有,就奏报上来,朕必严惩不殆。”

    方从哲一惊,却知道此事不得不防,忙应允下来。却又奏道:“陛下,这户部、工部、都察院都要派人下去。要不,就让他们一起吧。”

    朱由校点点头,却又叮嘱道:“……一定要分成不同的组,让他们来回巡视,避免有营私舞弊生。”

    “还有,户部和工部制定预算时,一定要制定好拨银计划,千万不要因朝廷银不及时,而误了民夫领工钱……”

第117章 利字当头

    弘德殿内,方从哲早已离去,可王安却留了下来。君臣二人一边闲谈,一边等着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朝的到来。

    功夫不大,刘朝便赶了过来。

    “陛下,”刘朝躬身施礼,“不知召老奴来,有何吩咐?”

    朱由校微微颔,示意王安向刘朝解释。

    “是这样的,”王安微微侧身,向刘朝解释道:“陛下刚才已经和方大人议定,要将海河河工分包出去,由民间组成商行,进行承建。”接着,又将商行设立的细节向刘朝一一讲明。

    刘朝的眼睛不由的一亮,试探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宫内也入一份子?”

    作为内廷的军事和会计机构,御马监权责重大,几乎可以与司礼监分庭抗礼。可遗憾的是,自朱由校登基以来,便大幅度削减宫中用度,御马监的权利也随之大幅度缩水。

    如今,见皇帝有意增加内廷收入,刘朝怎不喜出望外……

    见刘朝意动,朱由校却淡淡一笑,“……信王和三位皇妹也一天天长大了,朕也要为他们做些考虑了。”

    每想到这个,朱由校便是一阵苦笑,没想到自己前世是个孤儿,今世却要为弟妹操心。不过,朕却如食甘饴。

    “陛下爱护手足,真乃仁慈之君。”刘朝和王安连忙送上马屁。

    “朕只是做应做之事而已,”朱由校却不领情,断了顿,又道:“……外朝的钱,不好要,朕也不想和他们磨嘴皮子,就想着在宫里帮着他们筹备些。”说着,面露不忍之色,“也免得他们日后受穷。”

    “陛下仁慈。”王安和刘朝却屡教不改,再次奉承。不过,这两位宫内拔尖的人物,却对皇帝的抱怨心有戚戚。

    刘朝稍一思付,便主动问道:“陛下,既是为信王和三位公主筹集银两,老奴自当尽力。却不知,陛下是何章程?”

    朱由校微微一笑,“这次河工分包,朕把它分为三级。刘大伴不如端详一下,看看承包那一级最好。”

    “原来,陛下是想考校奴才。”刘朝笑了,却张口而来,“县一级需要控制大量民夫,劳心劳力不说,风险还最大,可利润却最为薄弱,不可取;府一级需要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极为招眼不过,也不可取;唯有省一级,只需在工部接手一个项目,然后分包下去,既省力,也无需垫付资金。”说着,刘朝微微一躬,“奴才以为,省一级最好,也最适合。”

    朱由校听得暗暗点头,却又问道:“那么,你准备怎样去操作呢?”

    “如果陛下不想让外朝知道的话,”刘朝偷偷看了看皇上脸色,却没有现端倪,只好接着说道:“……奴才想看看内阁和工部出台的具体措施再说。”

    “滑头。”朱由校暗自评价道,口中却道:“……大伴还是先说说大概吧。”

    “是,”刘朝无奈,只好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奴才以为,信王和三位公主不必挤在一起,以防外臣攻讦。”

    “陛下虽有限制,三家子爵以上者,才能起商行。可是,”刘朝微微一笑,“这大明够得上这个标准的家族却不少。到时候,必定会有一番争执。”

    “你的意思是……”朱由校似乎有点明白了。

    “那些新成立的商行,并不是都能打通关节的……”刘朝刚要细讲,却被朱由校给打断了。

    “这次修缮海河,事关重大,朕不能容忍半点闪失,”朱由校盯着刘朝,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明白?”

    “奴才该死。”刘朝心中大骇,连忙跪地请罪。

    可朱由校却微微一笑,起身离去。独剩下刘朝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哎,”王安苦笑一声,却不得不站了出来,给皇帝擦屁股,“刘公公,还是起来吧。陛下已经走远了……”

    刘朝这才恍然醒悟,忙拉住眼前的这棵救命稻草,“王公公,陛下到底是何意思?”

    “什么意思?”王安乐了,“刘公公,你怎么糊涂了?陛下已经不是说明白了嘛。”

    “可是,”刘朝急了,刚要和王安争辩,却突然间灵机一动,惊讶道:“陛下的意思是……”

    王安点点头,拍了拍刘朝的肩膀,笑道:“刘公公一定要记得,挑一些实力强的商行,千万不要误了陛下的大事。”

    刘朝郑重的一抱拳,“王公公放心,哪怕是这次挣不到钱,刘某也不敢误了陛下大事。”

    “这就对了嘛,”王安满意的笑了笑,“陛下已经下旨,让各省申报项目,咱家以为,这些项目也会采取招募制。刘公公挣钱的机会,多着呢。”

    “多谢王公公指点。”刘朝连忙向王安致谢。

    “对了,”王安突然想起一事,指点道:“陛下已经拟好旨意,等娘娘临盆之时,便册封张国丈为太康伯。”

    “太好了,”刘朝会意,连忙喜道:“若是那家商行找不到三家起人,正好请太康伯出面……”

    王安淡淡一笑,“那就有烦刘公公操心了。”

    被王安强行塞过来一个张国纪,刘朝只觉得一阵恶心,却不敢得罪皇后娘娘。无奈之下,刘朝只好四处奔波,帮着信王等五位贵人找挂靠的商行。

    可仔细一打听,刘朝便傻了眼。工部是把工程分了十余份,可也架不住僧多粥少啊。

    勋贵那边的英国公、成国公等等,外朝的方从哲、沈飗等等,就连宫内,也有王安等人,或大张旗鼓,或隐居身后,都是想在海河河工中抢块肥肉。

    无奈之下,刘朝只好串家走户,连续和众人进行磋商。在许下众多承诺后,才最终达成协议。可是,原计划的五家商行,却削减成两家,三位公主一家,信王则和太康伯一家。却总算在海河河工中,猎取一份利益。

    可是,当刘朝向皇帝汇报自己的辛苦时,却看到皇帝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难道,你就没有想着给自己留一份?”

    刘朝一阵无语,却追悔莫及。最后,还是皇帝仁慈为怀,在信王和太康伯的份额里,给他留了一份,才安慰了他受伤的心灵……

第118章 官商勾结

    二月二十日,方府

    早在二月十八日,天启朝的第一次春闱便宣告结束。此时,正是考官阅卷之时。方从哲并不是本科考官,却也没有去内阁当值。而是忙里偷闲,躲在自家书房中看书。

    方世鸿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父亲允许后,才推门走了进来。

    “父亲,”方世鸿恭恭敬敬的向方从哲施礼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嗯,”方从哲飞快的扫了儿子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手中的书本上。“说来听听。”

    “是,”方世鸿站直了身子,回禀道:“孩儿已经和曹一凡、马大彪、方晓宇三人达成协议,共同组建商行,承建海河河工……”

    曹一凡、马大彪、方晓宇都是通州有名的商人。

    年前,李三才案被抄家。这三人和李三才素有往来,害怕受到连累,便拿出大半家产买了爵位,以求破财免灾。当时,是方从哲接见了他们,并温言相慰,让他们不要听信谣言,照常做生意。

    这三人倒也透钻,乘此机会便和方从哲拉上关系,逢年过节孝敬不断。这次海河河工,曹一凡三人便主动提出,要和方从哲家族联手,共同开办商行……

    “商行以曹马方三家的名义起,一切对外应酬也由这三家出面。而咱家,”方世鸿停顿了一下,才轻轻的禀道:“却要保证商行能顺利拿到工程。”

    “这本是应有之意,”方从哲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给出了什么条件?”

    “除咱家本应得的股份外,再给半成股份。”

    “嗯,也行。”方从哲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么大的商行,能多分润半成,已是难得。”扭头看了看儿子,又吩咐道:“……河工关系重大,稍有差错,便会让为父身败名裂。你可一定要盯紧了,千万不要出了岔子。”

    “父亲放心,”方世鸿心中一凛,忙正色回道:“等工程开工了,孩儿便带了人去工地上盯着。决不让人浑水摸鱼,挑出事来……”

    方从哲微微颔,却叹了口气。儿子比以前成熟多了,却背了个罪官名声,一辈子仕途无望了。

    心有不忍,方从哲便不再讲话,又将手中的书籍举了起来。

    方世鸿却不想就此离去,他沉吟了片刻后,道:“父亲,曹一凡三人还提起了一件事,想让父亲帮忙……”

    方从哲头都不抬,淡淡的应道:“说吧。”

    “是,”方世鸿急忙禀道:“父亲可知,这曹一凡三人,在辽东粮行也占有股份?”

    “怎么?”方从哲一惊,抬起头来,追问道:“可是辽东粮行内部出了问题?”

    见父亲如此紧张,方世鸿的心便是一紧,忙详细解释道:“曹一凡他们说,往辽东运粮,走6路耗费太大。想让父亲设法,准许他们从海路运粮……”

    “原来是这样。”方从哲松了口气,可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作为大明辅,他非常清楚辽东粮行的重要性。可以说,正是有了辽东粮行,有了辽东的粮食配给制,才保证了辽东局势的稳定。而只有辽东稳定了,朝廷才有余力关注关内民生,修缮海河等等……

    “铁岭李家是什么意思?”方从哲想起辽东粮行的股份构成,铁岭李家是最大股东,便出口问道。

    “曹一凡说,包括李家在内的几位大股东暗地里达成协议。只要父亲促成粮食海运,他们就在原始股份中匀出十万两,以作酬谢。不过,”方世鸿连忙解释。“却需要我们将这十万两补上。”

    “十万两?好高的价码。”饶是方从哲宰相城府,也不由得暗自咂舌。自辽东粮行成立以来,股份便受到追捧,十万原始股份,足足可以在市面上卖到二十万两,还是有价无市。这些股东,能答应匀出十万股份,已是殊为难得。

    “父亲,”方世鸿却不满足,嘟噜道:“……这些人也太小气了,竟然还让我们补钱。”

    “便是户部,也不过十五万两股份。而内廷,则是八万两……”方从哲苦笑道:“就是补钱,我们也占了大便宜。不过,这钱有点烫手啊。”

    “父亲,”方世鸿不解,“这运粮,海路和6路就那么大区别吗?能让这些人下这么大血本?”

    “和6运想比,海运的运费几乎为无。”方从哲看了方世鸿一眼,解释道:“不过,海路却不好打通。”

    方世鸿一愣,忙问道:“难道,国朝就不曾向辽东海运过粮食吗?”

    “怎么没有?”方从哲笑了笑,“光为父知道的,便有两条。”顿了顿,方从哲又解释道,“一条是天津海道,船从天津卫出,到达旅顺停下……”

    “天津卫?”方世鸿惊道。

    “对,天津卫。”方从哲点点头,“天津卫除了官船,可从未停过私船。你说,朝中大臣会轻易答应吗?”

    方世鸿苦笑着摇摇头,心想,就是大臣答应了,皇上也会驳回了。那天津卫是什么地方?京师的海上第一防线……

    饱含着希冀,方世鸿又问道:“那,另外一条呢?”

    “登莱海道,”方从哲淡淡应道:“粮船可从登州和莱州出,也是在旅顺停泊。这条航道,要比天津海道近。”

    “这条道好,”方世鸿喜道,“……正好可以在山东买粮。”

    方从哲却泼了一盆冷水,“可是地方官员却不想找这个麻烦。另外,山东的大量逃户,都聚集在海道途中的岛屿上……”

    “父亲,”方世鸿挨了当头一击,却立即醒悟过来,“……你是在考校孩儿,可对?”

    方从哲淡淡一笑,“那你就说说,为父该如何处置。”

    “是,”方世鸿脸色一整,从容对道:“登莱两地的地方官员无关大局,如他们反对,远远的调开即可。至于那些逃户,或派大臣宣慰,或派大军征绞,定让他们服服贴贴。”

    方从哲微微颔,“看来,这些年,你也有长进了。”却又吩咐道:“……你去跟他们传个话,就说这事儿,我应下了。”

    “是,孩儿这就去办。”方世鸿一喜,连忙应道……

第119章 私访

    就在方从哲和儿子细细谋划、准备聚敛家业的时候,天启皇帝却换了一身富贵子弟打扮,悄悄地离开皇宫,出现在崇文门外。

    时隔四百年,朱由校再一次站到了北京的街头上。初次近距离接触明朝的民间百态,可着这些与前世迥异的风土人情,朱由校只觉百味俱陈、心情激荡。

    四百年前的北京依旧繁华,川流不息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商贩叫卖声,让朱由校依稀有了回到了前世的感觉。可两边低矮的房屋、古色古香的景致,却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这还是明朝。

    在身后不远处,魏忠贤和沈飗正带了十几位精干侍卫,扮作普通随从,紧张的跟在那里。而暗地里,还有数以百计的侍卫,乔装打扮了,隐在人群中。

    沈飗是被皇帝强行拉来的。在朱由校看来,沈飗虽然被外界骂做奸邪小人,可奸邪小人也有奸邪小人的好处。最少,他不会在自己兴头上泼冷水,说什么朝廷礼仪。至于小人误国?朱由校却有足够的信心,让沈飗和魏忠贤不至于做大……

    见皇上停在这人群密集之地,沈飗只觉头皮麻。稍一斟酌,便走向前去。

    “少爷,”沈飗佯装解释,却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皇帝外侧,“这崇文门是京师人流最多的一个所在,户部在这里设有税局,以作征税之用。”

    “只有这一个城门收税吗?”朱由校淡淡的问道。

    “不,其他城门也收税,”沈飗答道:“只不过,崇文门所收税额最多,户部便设了崇文门税局,由崇文门统领其他各门。”

    朱由校不再言语,而是向崇文门前望去。

    此时约为巳时一刻,正是进出城门最密集的时候。可朱由校却没看到税吏收税的情景,只有几个税吏,懒洋洋的站在关口,看着进出的商贩呆。

    “沈先生,这税就是这样收的吗?”朱由校一指税吏,让沈飗观看。

    ‘呃~’沈飗一阵苦笑,却劝解道:“……少爷,这些税吏也是左右为难,少爷还是饶了他们吧。”

    朱由校一愣,忙回头看向沈飗,嗔道:“怎么?这些税吏不恪守职责,反而有理了?”

    “这,”沈飗看看左近,现没有注意自己,才小声禀道:“少爷有所不知,国朝收税一直是个难题。这些税吏如果严格职守,收税多了,就会被御史弹劾……”

    “弹劾?”朱由校一怔,却醒悟过来,“是说他们苛责小民吧?”

    “正是,”沈飗连忙解释道:“这些税吏吃亏多了,便不肯再多管闲事。只是约定俗成,在每月的月初收税三天,以免上司责罚。”

    朱由校的脸顿时便沉了下来,“……太可恶了。”

    在朱由校的记忆里,崇文门的税关极其有名。即便是四百年后,老北京还有着崇文铁龟的说法。种种有关崇文门征税的传说,更是数不枚举。被后世的历史学家,批评为封建统治者残酷剥削人民的罪证。

    可是,这些税吏却仅仅在月初收税三天。难道说,那些关于崇文门收税的传说,都是清朝余泽不成?朱由校愤愤不平地想着……

    见皇上动怒,一向以谀君媚上著称的沈飗却低着头,不敢有半点言语。

    朱由校回头看了看沈飗,见他一脸恐慌,却不肯为自己出谋划策,便不满的哼了声。

    沈飗心中暗暗叫苦,却不敢提议皇帝严惩税吏。只好扭转话题,向皇帝提议道:“……少爷不是想看看今科的士子吗?我们不如先去瞧瞧士子,等回去后,再商议税吏之事。”

    “也好,”朱由校淡淡的应了声,却问道:“那些士子,都会在那里聚集?”

    “现在正是等待开榜的时间,”沈飗微一沉吟,便禀道:“……那些士子应当在各省会馆,等待朝廷榜。”

    “那就走吧。”朱由校微微颔,却抬腿就走。

    “少爷,”见皇帝迈步,沈飗连忙跟在后面,“这京师之内,各省具有会馆。我们先去那一家啊?”

    “沈先生是浙江人?”朱由校头也不回。

    “啊?”沈飗一愣,忙回道:“学生祖籍浙江绍兴。”

    “那就去浙江会馆,”朱由校随口吩咐道,“……先去看看,沈先生的同乡,今科都有哪些人才。”

    沈飗心中一喜,忙快步跟上。魏忠贤却稍停了一下,抓过一个便衣侍卫吩咐了两句,才快步跟上……

    ※※※

    浙江会馆里,几个士子正在那里辩论。朱由校带着沈飗、魏忠贤,悄悄的走了过来。站在一旁,仔细听这些士子的言论。

    说起辩论,还是朱由校提倡起来的。当初,他为了博采众议、活跃大臣思想,便借着学习经义名义,下令在每周周日上午举行辩论会,并形成惯例。

    可让朱由校始料不及的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辩论会在大明不胫而走,成为了士子研究学问、探讨学问的一大途径。而面前的这几位,就是在辩论‘天子是否当有私财’。

    “……王某以为,天子当有私财。”一个三十多岁的士子在那里慷概激昂,“为何?王某以为,唯有天子拥有私财,而且在使用上不受外朝干涉。才能制约皇室耗费国帑,才能公私分明……”

    “王兄是在痴心妄想吧,”立即便有士子嗤之以鼻,“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再要私财有何用?如皇上有了私财,便狗营私利,不理朝政。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士子站了起来,“上古之时,天子以井田养民,其田皆天子之田也。自秦而后,田地均为庶民自有。天子既不能养民,便让民自己养自己。”说着,他忿忿不平的一挥手臂,“百姓买田而自养,天子却用赋税扰民,此乃天下之最大的不仁。可天子却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空名,挤兑百姓,曰君父君父,让百姓供养于他……”

    “黄兄此言差异,”见黄姓士子所说太为过火,王姓士子便出言反驳,“百姓交纳赋税,并不仅仅为了供养天子一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风万里最新章节! 作者:石头比较多所写的《明风万里》为转载作品,明风万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风万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风万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风万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风万里介绍:
在平凡的生活了三十多年后。公务员老朱憋屈的死了。不料却成了刚刚登基的明天启帝朱由校,为了改变享国仅七年的命运,也为了华夏后人不再憋屈,更为了让自己英姿奋一回,他选择了走自己的路,让建奴和洋人蹲墙角哭去吧。明风万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风万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风万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