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英才
“这个姓黄的,倒有点意思。”朱由校心里嘀咕着,嘴角却噙着微笑。见无人注意,便又向前走了两步,准备仔细听听这些人都有什么见解。
沈飗只觉一阵头晕脑胀,却无计可施。作为浙江士林的一杆旗帜,沈飗对后进的士子还是比较关心的。也正是因为关心,想帮他们在皇上面前露露脸,才带了皇上来会馆私访。可谁想到……
沈飗恶狠狠的盯了黄姓士子一眼,心中一阵臭骂:“小子,你死定了,竟然敢在皇上面前大谈什么‘非君’。看来,你真的不想活了。”可骂完之后,沈飗却有一阵担心,“……陛下,我浙江的学子大部分还是好的,你可千万别迁怒啊。”
沈飗在这里担心受怕,魏忠贤却没有理会这么多。他轻轻地招过一名侍卫,小声吩咐了两句,叫他去查访这几个学子的姓名籍贯。准备在皇上离去后,动手拿人。
不说朱由校三人神情各异,单说辩论场内,王姓士子正在对黄姓士子的言论批驳。
“百姓交纳赋税,并不仅仅只供养天子一人。”王姓士子据理而争,“黄兄当知,百官俸禄,也是从赋税中开支。边关军饷、朝廷的赈灾银两等等,都是在朝廷收到的赋税中支付的。如百姓都不交税,这边关谁来守?河堤谁来修?……”
“正可谓,税收乃财政之源,财政则为庶政之母。唯有国家财力充沛,方能保证国泰民安。”
朱由校的嘴越张越大,这个姓王的,是什么人啊?竟然能清楚的认识到税收对财政、对国家的重要性。这家伙,不会也是穿的吧?……
朱由校心中一阵嘀咕,却对姓黄士子的言论,并没有感到半分惊讶。这是因为,朱由校怀疑,那姓黄的士子是黄宗羲。
黄宗羲,明末清初经学家、史学家、思想家、地理学家、天文历算学家、教育家。学问极博,思想深邃,著作宏富,与顾炎武、王夫之并称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或清初三大儒);与弟黄宗炎、黄宗会号称浙东三黄;与顾炎武、方以智、王夫之、朱舜水并称为“清初五大师”,亦有“中国思想启蒙之父”之誉。
黄宗羲的代表作《明夷待访录》,全面的阐述了黄宗羲的‘非君’思想。并和顾炎武、王夫之等人一起,被后人尊为是明代中国民本与民主思想萌芽的代表人物。
在朱由校看来,如果这黄姓士子是黄宗羲这尊大神。就是再离经背道的言论,也无需惊奇……
那位黄姓士子倒不知道皇帝的想法,他正聚精会神的和那王姓士子辩论。
“王兄此乃桑弘羊、王安石之言,”黄姓士子对王姓士子的的言论嗤之以鼻,“要知道,天下财货,本有定数……”
话刚出口,就被王姓士子打断,“黄兄可知,朝廷正在筹划修缮海河?”
“略有耳闻。”黄姓士子微微颔。
“黄兄可知,海河修缮后,直隶将再无洪涝旱碱之害?”
“知道。”
“那以黄兄所见,直隶无洪涝旱碱之害后,粮食是否能增产?百姓是否能安居乐业?”王姓士子步步紧逼。
黄姓士子只觉得额头上一片汗津津的,却不想认输。他略一思付,便强辩道:“……本朝国帑,耗于宗室者十有六七。如大幅度征税,只怕民未见其利,宗室却早已膘肥体壮。”
“黄兄所言甚是,”王姓士子微微颔,却又大声喝道:“正因为此,才要令天子有私财。”
“天子有私财后,宗室耗费,可从中支取,外朝概不干涉。但是,”王姓士子微微一笑,自得道:“天子之私财,外臣不能轻言干涉;而户部国帑,天子亦不能据为己有。如此公私分明,天下兴矣。”
“好,”朱由校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边鼓掌,一边走向前去。“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兄,真大才也。”
王姓士子这才觉了朱由校等人,见朱由校夸奖自己,忙连声谦让,“不敢当,不敢当。”
朱由校却不管那么多,他稍一沉吟,便开头讲道:“小弟也姓王,单名一个‘燕’字,乃是京师人士。却不知王兄台甫?籍贯何处?”
听皇帝自称姓王名燕,沈飗就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沈飗差点爆笑出声。“皇上啊,皇上。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记得老祖宗的封号啊?”沈飗嘀咕着,却快步向前紧走几步,生怕皇上一时嘴快,在这些士子面前露了怯,丢了脸。
那王姓士子却未体会到王燕这个名字中的特殊含义。见有人想自己询问姓名,他连忙正色答道:“……在下王宜昊,表字逸之,乃江西广信府人士(书友逸云追提供)。”
“江西的?”朱由校一愣,连忙问道:“原来王兄是江西人士,我还以为兄台是浙江人呢?”
“不,”王宜昊微微摇头,却解释道:“……在下中举后,曾游学浙江多年。此次入京赶考,便来浙江会馆会友。”
朱由校微微颔,却转向那黄姓士子,问道:“却不知兄台高姓大名,籍贯何处?”
黄姓士子一愣,心想,你在一旁看了半晌了,怎么还不知道我姓什么啊?却不得不回答道:“在下免贵姓黄,名尊平,字淡之,浙江余姚人士。”
朱由校一愣,不是黄宗羲?那你充什么大尾巴狼啊?
身后的沈飗却是一惊,忙插话道:“……却不知淡之和黄白安如何称呼?”
黄白安,即黄尊素,字真长,号白安,余姚人。黄尊素是东林大将,现任御史一职。此外,他还是黄宗羲的父亲。
黄尊平一愣,忙堆笑道:“那是在下族兄,却不知阁下是……”
沈飗一怔,却不知如何回答。
朱由校却嘻嘻一笑,“这位沈风沈先生,不但是浙江人士,还是两榜进士出身……”
一言方出,满场皆惊。众位士子忙齐声行礼道:“……晚生见过前辈。”
朱由校满脸带笑,却把沈飗推向前台,与众人应酬。自己却拉了王宜昊,躲到一旁讲话……
第121章 浙东学派
弘德殿内
朱由校高居御座之上,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奏章。这是魏忠贤的一份奏章,上面讲述的是王宜昊和黄尊平的一些资料。
王宜昊,字逸之,江西广信府人,出身地主式商人之家,王(谢)一夔五世孙旁系。早年在鹅湖书院就读得中举人,但并不欣赏理学。后游学浙江,受浙东学派影响颇深。
王一夔,江西南昌新建人,字大韶,号约斋。明英宗天顺四年,中庚辰科状元。后官至工部尚书,并为宪宗和孝宗皇帝讲学。
王一夔祖上原姓谢。其祖谢永亭在元末战乱时,只身依随至亲王以义避难。洪武三年(137o年)遂报作王以义、关领户田,一向冒姓王氏。明成化七年(1471年),十二月十八日王一夔呈《复姓疏》奏请朝廷要求复姓,被皇帝准允,逐复姓谢,故又称谢一夔。因此,王一夔的后代,一支姓谢,一支姓王。而王宜昊,便是王姓一支后裔。
“沈爱卿,”朱由校抬起头来,看向沈飗,“这浙东学派是何学派?其人物,主张又如何?”
“启奏陛下,”沈飗微微躬身,从容禀道:“浙江本人杰地灵之地,自东汉以来,便人才辈出,著书立言者枚不胜举。浙东学派也并非单指一家学派,而是以钱塘江为界,浙东地区各学派的总称。”
“浙学渊源于东汉、形成于两宋、转型于当代,(扬光大于清代)。其包括东汉会稽王充的“实事疾妄”之学、两宋金华之学、永嘉之学、永康之学、四明之学以及明代王阳明心学、刘蕺山慎独之学。其虽繁杂多变,却一脉相传。”
“在文学和历史研究上,浙东学派主张文史通汇……”
“在治学上,提倡求实、批判、兼容、创新,主张经世致用。”
“浙东学派认为,“公天下”就是能使老百姓“各得自私、各得自利”的天下。其提倡个性、个体、能力、功利、注重实际,主张个人奋斗。认为通过个人奋斗,可以达到个人价值的体现。”
“在经济上,浙东学派主张展工商业。认为只要切于民用,则农商皆本。“商贾”与“力田”一样都是致富的正途。”
“在‘富民’观念上,浙东学派主张民富先于国富。认定富国和富民,富民是第一位的。其次,他们反对国家打着抑兼并的旗号来压制、侵夺富民的财产。”
“在‘义利观念’上,浙东学派反对空谈义理,主张义利统一。但被朱熹指责为专事功利。”
……
朱由校听得膛目结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面对着沈飗惊奇的目光,朱由校苦笑道:“……朕原以为王宜昊是个天才,却没想到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陛下圣明。”沈飗微微欠身,表示同意。
“不过,”朱由校却高兴起来,“这才符合常理嘛。这不世出的天才,哪有那么容易出现的。”心中却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这王宜昊,不是穿的’。
“陛下说的是,”沈飗凑趣道,却又有点好奇,“陛下,那王宜昊又和陛下说了些什么?竟让陛下如此赞叹。”
“这王宜昊嘛,”朱由校一怔,却想起和王宜昊见面的情景来。“王宜昊真不愧是出身于浙东学派……”
“他向朕提出,要工商业并重。通过展商业,来吸引富人投资商业,缓解土地兼并的压力。此外,”朱由校仔细回想道,“他还提出,要展海外贸易。以海外贸易来拉动工商业展……”
沈飗听了暗自点头,这重视工商业也好,展海外贸易也好,都是南方沿海正在做的。只不过,各地士绅不愿报税,地方官员也视而不见。而这王宜昊却初生牛犊,在皇上面前泄了底……
“不过,”朱由校兴奋起来,“朕最看重的,还是他一片赤胆忠心,提出了国富才能民安。这一点,可和浙东学派的大不相同……”
“陛下,”沈飗有点吃味,便提醒道:“这王宜昊,还提出要给天子私财,从而限制皇室用度……”
“无妨,”朱由校笑着摇摇头,“他说的这个,不正是朕正在做的吗?”见沈飗还有点疑问,便提醒道:“爱卿难道忘了,朕正推行的预算制度,不正是在明确、并限制各司耗费吗?。”
“陛下圣明。”沈飗一惊,却心服口服的跪拜下去。
见沈飗低头,朱由校满意的笑了笑,却轻轻的问道:“……爱卿觉得,黄尊平这个人如何?”
沈飗心中一紧,忙禀道:“启奏陛下,黄尊平目无尊上、狂妄不谨,理应严惩。”
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着沈飗,却淡淡的问道:“黄尊平所言,都是浙东学派的言论吗?”
“陛下,”沈飗只觉得如五雷轰顶,忙跪了下去,“陛下,浙江学派并无如此狂妄之言,还请陛下明察……”
“是吗?”朱由校却不肯信,便吩咐道,“黄尊平既然称朕是天下大害,那为何还要进京赶考?足见他表里不一,沽名钓誉。着令革去他举人身份,交锦衣卫看管。”
在朱由校眼中,浙江学派提倡个性,主张公天下,要求民富先于国富。这往正的说,是思想解放,符合工商业的展。可往反的说,却是局部利益高于整体利益,没有整体、全局观念。
而像黄尊平这样的言论,主张‘非君’,已经展到**了。作为一个皇帝,朱由校早已对地方士绅多方逃避朝廷赋税不满,又岂能容这**言论大肆宣扬……
沈飗却不知道皇帝的想法,他只本能的感觉到,皇帝有借机整顿士林风气的意图。如自己应对稍有不慎,浙江士林便会遭到致命打击。作为一个浙江籍的官员,沈飗怎不紧张万分?
“陛下,”沈飗心一狠,决定豁出性命,也要保住浙江文气。“臣愿以性命担保,浙江士子均怀忠君爱国之心……”
朱由校一怔,却想起方从哲和沈飗均是浙党领袖。也就是说,自己目前的统治支柱,也是浙党……
“好了,”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沈飗起来,“这件事,就交给方爱卿和你一起查办。”顿了顿,又吩咐道:“……此事不必牵连太广,只需警示士林便可。”
“臣叩谢天恩。”沈飗一喜,忙叩头谢恩。
第122章 为什么要收税
方从哲走进御书房的时候,朱由校正在伏案疾书。
看到方从哲行礼,朱由校淡淡的应了声,却让他稍等片刻。
“方爱卿,你来看看,朕的这篇文章如何?”朱由校又把写好的文章仔细检查了一遍,现没有什么错误纰漏。便交给内侍,让内侍给方从哲送去。
方从哲恭恭敬敬的接过文章,一看题目便愣了——《我们为什么要收税》?方从哲不由得一阵苦笑,皇上这是对黄尊平的言论不满,想找回场子。
“陛下,”方从哲斟酌着言辞,向皇帝做出了保证,“……臣和沈大人,一定会严查黄尊平一案,决不让类似事情生。”
“方爱卿和沈爱卿办事,朕自然放心。”如何处罚黄尊平,朱由校并不想多说。可如何应对无政府言论的影响,朱由校却觉得是当务之急。
朱由校对方从哲的保证淡然应对,却催促道:“方爱卿还是先看看文章,看朕写的如何。”
方从哲无奈,只好仔细阅读圣上的文章。刚一入目,方从哲便是一愣,忙粗粗的浏览了一遍。
“这,这文章,”方从哲抬起头来,满脸都是吃惊之色,“陛下这文章,怎么全篇都是白话?”
“对,”朱由校点了点头,解释道:“这篇文章,是交个《京华日报》刊登的。能看这份报纸的,多是些乡野村夫。用白话写,可以让他们更明白些。”
见方从哲还是一脸震惊,满是不情愿的样子,朱由校只好作出让步。
“方爱卿好好看看文章,再帮朕写上一篇,在《真理报》上。”说罢,朱由校一阵苦笑,“……方爱卿当知,朕看文章还可以,写文章就不行了。”
方从哲嘴角抽*动了两下,却强忍着笑意低下头。“皇上还真能异想天开,不过也真难为他了。算了,我还是先看看文章,再帮着写写吧……”却对皇帝独创的白话文不看好。
《为什么要收税》分三个篇章,其分别是,其一,税收对朝廷财政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其二、国朝的税收制度和历代改革;其三、本朝财政和税收遇到的难题……
在文章中,朱由校全面阐述了税收对国家财政的重要性,分析了国家财政的用途,并对过往的税收、以及财政政策进行了检讨。最后,又将朝廷目前遇到的困难,一一作了简要分析……
但是,出于保密的考虑,朱由校并没有将下一步税收改革的计划列举出来。而是准备看看风声,等舆论议论后再说。
起初,方从哲还是带着一种轻忽的心态阅读文章。可越到后面,方从哲就越是吃惊。由于白话文的琅琅上口、通俗易通,方从哲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文章的文风。随即,却被皇帝文章中透露出的种种观点所深深震撼……
“……老臣能侍奉陛下这样的君主,真是老臣的荣幸。”方从哲老泪纵横。
浙党立足于浙江士林,本应顺从浙江民意,重视工商业展,减轻民间赋税。可浙党却是执政党,方从哲更是内阁辅。为了应对朝廷的财政危机,方从哲及浙党不得不主张征税。可这却违背了浙江士林的意愿,导致东林党乘虚而入,浙党成了无本之源……
“爱卿言重了,”朱由校淡淡一笑,却又问道:“方爱卿以为,这篇文章可堪入目?”
“此乃一篇上佳之作,”方从哲精神一振,提议道:“臣建议,明天下,令天下官吏士绅,尽数阅读……”
“可是,这是白话文啊?”朱由校故意为难道。
“启奏陛下,”方从哲却反驳道:“以老臣之见,此文只能以白话书写。如改用公文,却难免有辞不达意之嫌……”
“既是这样,”朱由校不再犹豫,吩咐道:“方爱卿可将此文遍送阁部大臣、以及乾清宫诸资政,令他们阅读并提出意见。等修改之后,再明天下。”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应允,却又迟疑道:“陛下,臣有一个想法,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卿只管讲来。”
“臣以为,此文明天下后,可仿辽东粮行之例,令士林广为探讨,并摘录于报纸之上……”方从哲敏锐的感觉到,这可能是个机会。只要朝廷趁机挑动民意,税收改革必能顺利实施。而自己、浙党,也能得到莫大好处。
能想到借机挑动民意,推动税收改革,这辅倒也称职。朱由校心中嘀咕着,却开口笑道:“方爱卿既有此意,那就大胆的去做。”
方从哲连忙应允下来,却又提起本科殿试的准备情况。
此次春闱,是朱由校登基以来次开科,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恩科。朱由校便听从内阁建议,在本科中增加了一百名贡士名额,以加恩天下。又点了孙如游和解经邦为正副主考官,用两位内阁大学士压阵,来证明自己重视本科的意图。如今,贡士名单即将放榜,殿试的准备也需要着手准备。
“……按照国朝制度,殿试将于三月十五日举行。”方从哲奏请道:“请陛下开皇极殿(即太和殿,清顺治二年改名),令礼部布置考场。”
“准。”
方从哲见皇上准许,忙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章,“陛下,此乃内阁拟定的考题,还请陛下过目。”内侍连忙下来接过奏章,转呈了上去……
按照明朝的科举制度,殿试时间为三月十五日一天,只考试策论一题,由皇帝亲自命题。但皇帝却不是直接命题,而是在内阁拟定的题目中挑选一道。
朱由校从内侍手中接过奏章,却不打开细看。而是沉吟了片刻,才徐徐说道:“殿试只考策论一道,为的是为国选材。故,选题时便需切中时弊,令考生阐述。”
“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各考生秉性不同,所志向也不同。岂能用一题目取之?”
“陛下,”方从哲只听得一阵头痛,忙奏道:“有道是科场莫论文。这考试,自有几分天意在里面。如考生不擅长该项策论,却也不能怨天忧人。故历**题,均切中当时时弊,为国家选拔亟需之才……”
朱由校点点头,心想,这就是所谓的‘考试指挥棒’,表明着今后一段时期的国家政策方向。可是,我需要的又是哪方面的人才呢?
一时间,朱由校为了难……
第123章 护航舰队
见皇上犹豫不决,方从哲张了张嘴,却最终忍了下来。
作为大明的辅,方从哲熟悉大明的一切,对帝国所遇到的困难也有自己的看法。可是,这并不代表,方从哲可以帮皇帝选定殿试题目。殿试,是天子的权利。
朱由校正在苦思冥想,却冷不防看到方从哲的嘴动了动。朱由校心头一动,随口问道:“……方爱卿可有话说?”
“呃,”方从哲一阵语塞,却不敢直抒所想,忙转了话题,另提起一事。
“启奏陛下,”方从哲微微躬身,“臣有一事上奏,还请陛下准许。”
“辽东粮行请求,准许其海运粮食。”得到皇上允许后,方从哲急忙奏道。
海运?朱由校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转了过来。
在朱由校的记忆里,大明的对外贸易是极其达的。苏杭地区及沿海地区手工场密布,大量丝织品、棉织品、瓷器畅销海外。随之带来的,是大量白银流入中国。在使用贵金属做货币的时候,中国史无前例的出现了通货膨胀。
可与此极不相应的是,民间的对外贸易如火如荼,朝廷却获利甚少。乡绅们利用各种手法,向朝廷隐瞒真相。以至于有明一朝,海外贸易均处于自、混乱的状态。亦商亦盗的海商,远途而来的西方殖民者,还有土生土长的手工场主,交织在一起,分享着这史上难见的盛宴。可明政府,却一直处在财政极度困乏的状态。
“辽东粮行请求粮食海运?”朱由校一脸惊讶的问道:“……那,海运的路线又是如何选定的?”
“启奏陛下,”方从哲正色奏道:“运粮入辽,海运路线共有两条。一条是自天津出,运通州之粮入辽,在辽东旅顺停泊。另一条是自山东登莱出,运鲁粮入辽……”
‘登莱’?朱由校心中暗恨。当初,我提议在辽东练兵,从海路运往辽东时,你们异口同声,进行反对。随后,辽东缺粮,我提议海运时,你们又反对。胡说什么海运风险太大,漂没太多……可是,如今民间自运粮了,你们怎么反倒准许了海运?
嗯,不对。朱由校正在暗自诽谤,却忽然想起一事。
“方爱卿,”朱由校微微一笑,挪揄道:“既然辽东粮行的众位股东不怕漂没太多,那就让他们运吧。方爱卿怎么还郑重其事的提出来?莫非……”
听皇帝语气不善,方从哲心中一阵无奈。都怪那史继偕,自己家族本就是海商,却极力反对朝廷涉足海运,还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这不,报应来了。却忘记了,皇帝提议海运时,自己也是冷眼旁观的。
“启奏陛下,”方从哲急中生智,忙奏道:“……朝廷海运荒废日久,船只极少,实不能组织海运。便是如今,辽东粮行也是准备自己打造船只,进行海运。”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朱由校微微颔,嘉许道:“这些商人,倒也明白这个道理。”却又冷不防的问道:“当初,李三才在辽东开设粮行,粮食又是如何运过去的啊?”
“这,”方从哲心中一凛,只好奏道:“……也是海运。所走路线,也是天津和登莱这两条。”见皇帝面沉似水,方从哲连忙补救道:“天津卫及登莱两府官员贪赃枉法,私自放海船出海,已附李三才案处置。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微微颔,却笑道:“既然是走熟的路线,想必不会有太大危险。”稍微停顿了下,又道:“天津卫捍卫京师,实不能准许私船进出。更何况,通州粮食均为漕运而来,供应京畿所用。就准许辽东粮行在山东购粮,自登莱运往辽东吧。”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领旨。却又为难的奏道:“……若是从登莱起运,却还有一大忧患。”
“讲。”
“自登莱至旅顺,沿途遍布岛屿,如沙门、黑岛、长山、大小竹岛、南北隍城岛,等等大小不一。各岛之上,均有逃户流民盘踞。虽多开荒种地,却也啸聚为盗,威胁沿途安全。”见皇帝似有所思,方从哲忙奏道:“……还请陛下调动兵马,清缴海路。”
“李三才当时又是怎么应对的?”朱由校问。
“自然是重金贿赂,买通道路。”方从哲无奈一笑,语带讥讽。
李三才是走私,不愿大事声张,便不得不买通道路。而辽东粮行虽为民营,却办的是皇差,自然不愿给那些逃户好处。相峙之下,辽东粮行自然要向朝廷求援,把海运放到桌面上讲。
一思至此,朱由校怎肯轻易上当。他斟酌了一下,才轻笑道。
“那些逃户虽然可恶,却还是朕之子民。所居之地,仍是神州赤县。方爱卿就由他们去吧。等到了朝政清明、河清海晏之时,那些逃户必会幡然悔悟,迁回6地。”
方从哲只觉得心中苦,这太极打得,连脸皮都不要了。这不是自己承认,大明现在朝政不清明吗?却也无奈。
“陛下爱民如子,真乃仁慈之君。”方从哲随声附和了一句,却又颇感为难。“陛下,那海运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朱由校暗自好笑,却一脸悲天忧人的叹道:“……辽东粮行也是朕之子民,运粮之事更关系辽东安危,朕岂能置之不顾。”
“这样吧,”朱由校一脸无奈,却不容置疑的下了结论,“成立护航舰队,专司护卫我大明海船。准许护航舰队向所护送船只收取一定费用,充作舰队费用……”
“陛下,”方从哲慌了神,皇上爱在大臣的奏请中夹私货,这他是知道的。可是,组建护航舰队,这私货也太大了吧?这又是军队,又是海船的,岂不是要让民间清议翻天啊?
想起民间清议,方从哲就头皮麻,急忙劝道:“陛下,为了一个商行组建军队,这也太兴师动众了吧。这要传了出去,岂不是惹起众人非议?再说了,这组建舰队,耗费巨大。国库,怕是也支撑不住啊……”
“方爱卿先听朕解释,”朱由校却不愿退步。笑话,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能名正言顺的组建海军。岂能听你三言两语,便缩了回去。
朱由校耐着性子给方从哲解释,“方爱卿,昨日听了黄尊平那番狂论,朕深有感触……”
“朝廷为什么收不上税来?纵有小民狡猾、心无君王之因。也是因为大量国帑耗费在宗室用度之上,而民生却所用甚少。如此一来,民间自有怨气。”
“其实,”朱由校一声长叹,“这收税就像做买卖一样。百姓向朝廷缴纳了赋税,便想着朝廷能护其平安,让他们安居乐业。而朝廷为了让百姓能多交些税,就应该让百姓看到交税之后的好处。而过去的二百多年里,朝廷正是忘了这一点,才使得百姓离心……”
“而如今,朕修缮水利,又组建舰队。正是想让臣民们看看,他们交的税,并没有白交……”
方从哲默默地听着,却若有所思。朱由校讲完之后,便静静地等在那里。
良久,方从哲才回过神来,满口苦涩的问道:“……陛下组建护航舰队,就是因为收了辽东粮行的税,要保辽东粮行一个平安?”
朱由校郑重的点点头,“粮行如果偷税漏税,做了违法之事,自有国法严惩。可朝廷得人钱财,就要为人消灾。海上风险大,又有海盗出没,朕就要组建护航舰队,保他平安。”
“可是,”方从哲一脸苦笑,“陛下可知,水师耗资巨大。单凭辽东粮行交纳的税银,根本难以支撑……”
“那又如何?”朱由校眉头一挑,“……可朕却得了民心。”
“陛下圣明,”见皇上主意已定,方从哲也无可奈何,便躬身道:“既如此,请准许老臣,将今日陛下所言,明天下。使天下臣民,均知陛下爱民之心。”
朱由校点头应允,却又见方从哲忧心忡忡。知道他是担心国库难以承担舰队的开支,便想了想,劝道:“爱卿不必担忧。如今只有辽东粮行一家,舰队规模自然不会太大,耗费自然就少。而等时间长了,其他商人自会看到其中好处了,这舰队才会逐步扩充。
再说了,舰队护送船队,不是还要收取一定费用吗?等商船多了,这赋税自然就会增多,而舰队收取的费用,也会增多。”
方从哲一阵苦笑,却劝道:“陛下,这水师护送商船,收取费用只是权宜之计。陛下还需严加约束,免得军将妄为,坏了陛下名声。”
“爱卿所言极是,”朱由校微一斟酌,便有了主意,“……这护送费用,当有户部派人收取,军将不得私自索取钱财。”又想了想,道:“这事儿,内阁要拿出个章程来,钱是户部代收。但使用上,却要优先考虑舰队士卒,以免伤了士气……”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应了下来……
第124章 太子
又拖延了几日,到了三月初一,内阁终于行文天下。谕令天下士子,学习《为什么交税》一文。并严令各省官吏,务必将此文晓谕天下臣民,如有延误推诿者,务必严惩。
此后,京中各大报房纷纷设立专栏,请知名学者粉墨登场。讲述纳税对朝廷的重要性,以及对臣民自身的好处。
一时间,纳税成了大明最流行的话语。纳税光荣,成了大明百姓家喻户晓的口号。而同日颁布的,成立护航舰队,为大明纳税船只护航的消息,更是给‘纳税光荣’添加了一个强有力的注释。
然而,就在外界熙熙攘攘、热议纷纷的时候,这场风暴的中心——紫禁城内,却异常的平静。
朱由校自己扯了一把椅子,找了个角落躲在那里,看着面前宫人的手忙脚乱,静静地等待。这里是坤宁宫西跨院,时间是三月初三。而在西跨院的正房里,皇后张嫣正在紧张的分娩……
前一段日子,在御医、以及接生婆婆强烈的要求下,皇后张嫣终于搬离了弘德殿,住到了自己本该住的地方。可众人却万万没想到,皇帝却也跟着住了过来。
众人一阵无语,只好求到王安面前。让这位宫里的老祖宗出面,劝阻皇帝,请皇帝不要到坤宁宫添乱。可皇帝是不往这里住了,却每日按时前来拜访。
这让那些御医、稳婆担心受怕的同时,却不得不暗叹皇后受宠之深……
朱由校轻轻地叹了口气,想起来活动活动麻的身子,却又恐吓坏了那些宫人,惹出麻烦。无奈之下,朱由校只得换了换坐姿,继续焦急的等待。随侍一旁的王安见了,忙出言劝道:“……娘娘福泽深厚,必能产下龙子。”
朱由校闻言,苦笑一声,却没有心情回答。
正在这时,从产房中传出了一声尖叫,令人心颤。朱由校再也按捺不住,跳起来就想往产房里闯,唬的王安连忙一把拦住。
一个担心孩子老婆,要闯;一个遵循礼制,不依,两人便争执起来。正争执间,却又听见产房内传来一声高呼,“生了,生了,皇后产下龙子了……”
产房外,众人一愣,却纷纷向皇帝叩,“奴才(奴婢)恭贺陛下,大明后继有人……”
朱由校也反应过来,忙松开王安的手,笑道:“同喜,同喜。”又吩咐王安,“赏!”
王安领命,忙掏出大把的银锞子洒了下去……朱由校却拉过一个宫女,吩咐她进产房看看,皇后状况如何。
……皇后产下嫡子,母子平安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内阁,在此等候的阁臣们也纷纷松了口气。
任何一个社会团体,继承人问题都是重中之重。而封建社会里,这一问题更是至关重要。在中国历史上,因皇位继承出现问题,造成朝局动乱、国祚危覆的并不罕见。就连本朝,赫赫有名的大礼仪事件也是因武宗皇帝无嗣造成的。
而前些时,宫中隐约传出风声,有贵人产下皇子,但皇子生母不受皇帝重视,皇子也未昭告天下。为此,方从哲等阁臣都暗自紧张,生怕国本之争再度上演。
但万幸的是,皇后一举得男,皇位继承问题迎刃而解。
方从哲站起身来,对着诸位同僚环拱一周,“……天子有后,我辈大臣自当前去祝贺。我等不如写好贺表,一起前去。”
众人连忙称善,方从哲便从左边袖子里取出一份贺表,交予众人联名。而又趁众人不注意,从右边袖子里掏出了一份贺表,细细的撕了。这才和众人一起,入宫面圣。
坤宁宫内,快手快脚的宫人早已将皇后和皇子收拾停当,另行找了一个房间安置下来。此时,朱由校正一脸喜悦的,守在张嫣的床边。而张嫣,产后劳乏,早已昏昏睡去。在张嫣的身边,正躺着刚刚出生的婴儿。
朱由校低头看着儿子,用手指轻轻地在额头上点了一下,却引起一阵啼哭。无奈之下,朱由校忙笨手笨脚的去哄儿子,却不料儿子越哭越大声。急的朱由校满头大汗,却无计可施。忙乱间,朱由校突然现皇后已经醒来,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喏,这个孩子不听话,把你给闹醒了。”朱由校一脸尴尬的看着妻子。
张嫣一阵轻笑,嗔道:“……怕是皇帝故意逗的吧。”
“这个……”朱由校一阵尴尬,刚想找个话题,缓解尴尬,却听到宫人来报。
“启奏陛下,内阁方大人、沈大人、解大人、孙大人、徐大人联袂求见……”
朱由校一喜,忙借机脱身,“想必是听到宫内消息,这些人才一起来的。我去见他们一见,稍后再来陪你说话……”也不等张嫣反应,便一溜烟的跑了。
※※※
“恭喜陛下喜得皇子,大明江山后继有人。”一见到朱由校,方从哲等人便齐声道贺。把皇后产下嫡子这事捧得老高,让朱由校心中一阵嘀咕,至于吗?也就是生个孩子。大不了,我多努点力,一年生一个,哦,不,一年生俩……
也难怪方从哲等人兴奋。前些年,因为国本之争,朝廷大臣们把福王朱常洵批得狗屁不是,硬生生的搅了人家的皇位。可偏偏泰昌帝又不争气,只留下两个儿子便撒手西去。也就是说,在朱由校没有皇子前,福王朱常洵便是名正言顺的第二继承人,仅仅排在信王朱由检之后,这怎不让大臣们担心。而历史上,也正是因为朱由校、朱由检兄弟绝嗣,皇位又传到了朱常洵儿子的手中。
不过,现在好了。皇帝已经产下龙子,还是先后生了两个,朱常洵的排名顺序又向后推了两位。远离了福王即位的危险,大臣们怎不开心。
朱由校却不明白大臣们的想法,他由着自己的本意,徐徐说道:“前些日子,赵选侍也曾生下皇子。如今,朕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大臣们忙装出一番初次听说的样子,再次向皇帝道贺。
如此闹了一阵,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陛下既然喜得两子,亦当昭告天下,令臣民共庆。”
朱由校微微一笑,“爱卿所言有理,便依了爱卿之见。”稍顿一下,又道:“二皇子是嫡子,为中宫所出,朕有意立为太子,如何?”
方从哲等人对视一眼,却一起上前奏道:“陛下圣断,臣等自当奉旨。”
“好,好,”朱由校大喜,忙又说道:“孙爱卿执掌礼部,一切礼仪均由爱卿主持,不可有误。”
“臣遵旨。”孙如游连忙应允下来。可又一想,孙如游又觉得不对,忙奏道:“还请陛下示下皇子名讳,也好昭告天下,令臣民避讳。”
朱由校一愣,连忙应道:“大皇子是正月十五出生的,朕给他起名为朱慈燃;二皇子是三月初三,名字叫朱慈煜……”
“朱慈燃,朱慈煜,”孙如游心中默念两遍,“燃为点燃,有引火之意;煜为照耀,有普照天下之意。而两位皇子一嫡一庶,庶子为兄长,取名为燃,既有谦让之意,又有引导兄弟之意。而嫡子为太子,日后要承继大统,正是要普照天下……”
“这两个名字取得好。”孙如游暗赞一声,忙领了旨意。
朱由校却觉得意犹未尽,又道:“朱慈燃为朕长子,朕甚爱他。但祖宗有法度,朕不能因偏爱而误了国家大事。”说着,便转向孙如游,“礼部当立下规矩,除太子外,皇子初封为十五岁。届时,礼部可写下奏章,向朕请封。”
孙如游一愣,却知道为了尊崇太子地位,也只好如此。忙记录下来,准备写入圣旨,明天下。
拜年 及请假
过年了,石头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在新的一年里,大财,行大运,该升官的升官,该财的财!
另外,石头今天要回乡下过年,初二才能回来,在此,向大家请一个假,还请多多包涵。
第125章 三鼎甲
整个三月,朱由校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喜得贵子,后继有人。更重要的是,在三月十五日举行的殿试中,他又收获了一大批人才,统治的基础又厚了几份。
这次壬戌恩科的人数很多,共有四百人。这也是有明一来,单科录取人数最多的一次。
而在以前的历史里,最少的一次是五十余人,最多的一次也不过二百八十多人。而天启二年这一科,真正做到了大扩招。并且,还做到了开放性考题,考生可根据自己所长,自择题目进行答卷。
不过,此次录取人数虽多,朱由校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要求,还本着自己的意愿,在殿试中加入了面试环节。
整个面试从三月十六日开始的,考生们要按照事先排好的次序,一一入宫觐见。而面试的过程,则是分两步举行。先是考生做自我介绍,并扼要叙述自己所写策略的要点。其次是朱由校就所关心问题进行问,让考生答辨。整个过程类似于后世的大学论文答辩,这也是朱由校针对明朝科举制度的弊端所采取的小小改革。
有明一朝,科举制度极其完善,完全能够使有才能的人脱颍而出。可完备的制度,反而使明朝的士大夫产生一种误解,认为自己能中进士,进而做官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才华。他们可以感谢家族载培,恩师教诲,却不认为自己受了皇恩。这种心态太平之时尚可,而到了动乱年代,大臣们便尾两端,坐视君难而不顾。明末的种种闹局,便是因这种心态引起。
朱由校认为,在殿试中加入面试。一则是方便自己现人才,二则是想让新科进士沐浴皇恩,在心中能有一个感恩的种子,故此,他驳回了大臣劝阻的奏章,又拒绝了方从哲等人帮忙的建议,独自完成这四百人面试工作。
不过,这考生有四百个,而面试官只有一个,任务量还是太大了。尽管朱由校起早贪黑,尽量延长工作时间,整个面试还是整整进行了十天。到了三月二十六日,朝廷终于贴出皇榜,给期盼已久的士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最终,江苏广信府士子王宜昊、广东广州府士子钱熙、南直隶常州府士子卢象升三人,分别获得了本科壬戌科的状元、榜眼、探花的桂冠。
这三人的折桂,体现了朱由校的一个用人准则。即重视经济人才,提倡实用,同时还关注军事……
三人中,王宜昊主张展对外贸易、重视工商业展,又对国家收税有着清醒的认识。这一切,都非常符合朱由校的主张。朱由校便把他点了状元,即为重视人才,也为了进一步向世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至于钱熙,才华虽好,可在对经济理论的认识上,却和王宜昊相差甚远。有王宜昊在前,朱由校本不愿点他为榜眼。而是想着,把榜眼这个名额让给那些比较传统的士子,以示平衡。然而,钱熙策论的内容却帮了他大忙……
钱熙出身广州,离澳门极近,也曾多次和那些佛郎机人打交道。这钱熙倒也敢赌,见本次考试着重考察经济,便把佛郎机人带来的‘鹰洋’掂了过来。向皇帝提议,要废两改元,模仿鹰洋铸造银币。
这对钱熙来说,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完全是应付考试。而从考卷上看,他并不明白废两改元的重要性,一些关键的部分都没有讲透。可朱由校却不一样了,学过历史的他,十分清楚废两改元的意义所在……
传统上,中国以银子重量的‘两’做衡量单位。在使用时需要剪切,极为不便,还会造成虚耗。而官府使用时,又必须要熔铸,这给那些贪官污吏创造了极大便利。可铸成银元就不一样了,不需剪切,也不需熔铸,少了很多麻烦。
同时,朱由校还有更深的考虑。明朝中后期,随着对外贸易的展,大量白银流入中国。但可惜的是,这些财富只是被少数人掠取,不是用来买房置地,就是装入坛子埋入了地下,进入流通的只是很少一部分。而废两改元后,朝廷可以通过禁止非货币白银流通,促使这些银子重新进入流通流域。而且,铸造银元时,朝廷也可获得部分钱息,缓解朝廷财政……
一念至此,朱由校便下了决心,点了钱熙为榜眼,为日后‘废两改元’造势。
至于卢象升,卢象升字建斗,号九台,又字斗瞻、介瞻。他生于万历二十八年,现年也不过二十二岁。论起文采来,少年得志的卢象升并不十分出众。但卢象升却另有自己的优点所在……
在策论中,卢象升并没有去碰那些理财之道。而是用自己所长,来写了一篇关于军事的策论——《选用奇兵疏》。
在这篇策论中,卢象升提出,要组建一支一千五百人的特殊部队,专门用来劫营和奇袭。这让朱由校哈哈大笑的同时,也想起了这位明末的名将。
而历史上,卢象升也正是靠着自己精湛的武艺、高的人格魅力,以及这长途奔袭,直捣黄龙的战术思想。在郧阳、洛阳、滁州等地,屡败闯王李自成,立下了赫赫功勋。而在崇祯十一年,卢象升受制于人,不得不在兵少粮缺的情况下,放弃了机动灵活,和建虏死战,以至于身死军灭。
既是前世史上留名之人,朱由校怎肯放过。大笔一挥,卢象升便捡了个便宜,成了新科探花郎。点了探花后,朱由校还不肯罢休,又多次召见,并赐予衣食,使尽收买人心的手段。
可面对卢象升的感恩戴德、誓死效忠,朱由校却自认为自己捡了块宝。这卢象升,允文允武,是大将之才不假。还赤胆忠心,被后人比作岳飞。这样的一个人才,自己往哪里找去?至少,自己日后创办特种部队,或派遣海外军团,这司令官是有了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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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君臣之别
坤宁宫内,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皇后张嫣正斜倚在床头上,笑吟吟的看着皇帝在那里耍宝。
最近一段时间,朱由校一直在忙于科举之事。如今,面试结束了,朱由校自然要抽点时间,陪自己的老婆,和刚出生的孩子玩上一会儿。
逗了孩子一会儿,朱由校又把孩子高高举起,晃动着,想让孩子高兴高兴。却突然看见,朱慈煜正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好奇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时兴起,便随手把孩子高高抛出,想试一试孩子的胆量……
张嫣原本正笑吟吟的在那里看着,却冷不丁看到孩子被高高抛起,顿时便出了一番撕心裂肺的喊声。“陛下……”
朱由校一惊,忙接下孩子,才回头看向张嫣,“……怎么了?”
“皇上,”张嫣一声悲呼,却脸色苍白,眼泪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一地,“哪有你这样逗孩子的,臣妾都快吓死了……”
朱由校一阵无语,却低头看见朱慈煜正满脸跃跃试试的笑着,双手还一张一合,好似觉得不过瘾,向再来一次死的。朱由校顿时便哈哈大笑起来。
“瞧你那胆子,连儿子都不如、”朱由校对着张嫣嘲讽道,说着,把怀中的婴儿一句,“你瞧,这孩子多有种,和朕真像……”
张嫣担心儿子,正想再抱怨几句,却冷不丁听到皇帝说,太子像他,顿时便喜出望外。口中却埋怨道:“陛下说哪里话,你的儿子不像你,难道还像别人不成?”
朱由校一愣,却解释道:“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朕的意思是说,这个孩子的性格像朕,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听皇帝如此夸奖,张艳心情更是畅快。
有史以来,子不类父几乎成了历代皇帝废太子的原罪。远的不说,单说明成祖朱棣。在他生前,曾几次试图废掉仁宗皇帝朱高炽的太子之位,另立汉王朱高煦为储君。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朱高炽文弱,不及汉王勇武吗?
如今,朱由校开口称赞太子像自己,无论真假,却好似给张嫣吃了颗定心丸……
“陛下说哪里话,”张嫣娇嗔道,“煜儿尚不满月,又哪里看得出胆子大小来……”说着,又横了朱由校一眼,“莫非,陛下是在取笑臣妾不成。”
朱由校听了,哈哈大笑,随手又将朱慈煜高高抛弃。这下子,朱慈煜更加开心,竟然格格的笑出声来。
朱由校顿时便得了意,“……你看,朕说的对吧。这孩子,天生便有着大胆子。”
张嫣又惊又喜,连忙求皇上放下孩子,不要再抛。却被朱由校一阵取笑,说她慈母多败儿。还放出口风,等太子到了七岁,就要太子跟着自己居住,准备好好的培养一下,给大明留一个圣明之君。
夫妻两人正说笑着,却听到内侍来报,信王求见。
朱由校一愣,心想,他来做什么。心中生疑,忙放下手中婴儿,迎了出去。
“五弟,你怎么来了?”一见朱由检,朱由校便抢前几步,扶住朱由检的肩膀问道。
两年多来,朱由检已经成长许多。稚嫩的脸上,却再也没有往昔的顽劣。他轻轻地挣脱了朱由校的双臂,向后退了半步,跪下叩道:“臣弟朱由检,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不由得一阵苦笑,他素来对朱由检亲近。可又对朱由检期待甚高,就安排了名儒对他进行教育。可不成想,朱由检书读得多了,却变成了一个小道学,和自己拘礼起来、
轻轻地叹了口气,朱由校上前拉起朱由检,替他拍了拍身上灰土,再次问道:“五弟,你有事儿吗?”
朱由检却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回陛下的话,臣弟听说皇兄今日休息,特意前来请安。”
“没有其他事?”朱由校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没有。”朱由检一口否认,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向内室飘去。
朱由校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你是来看煜儿的吧?”
被朱由校揭破心思,朱由检顿时便脸红了。他局促不安的低下头,喃喃的说道:“……前些日,臣弟来给皇嫂请安,皇兄却不在。臣弟怕太子着了凉,就不敢提出拜见。”
“你呀,”朱由校摇摇头,却记起张嫣说过。信王前来请安,总是在帘子外叩了头,便告辞离去。顿时便斥责道:“……自家骨肉至亲,你便是进去看上一眼。或者把煜儿抱出来,逗上一会儿,那又如何?”
朱由检更加觉得不安,“这内外有别,臣弟怎好意思。再说了,皇嫂尚不满月,怎能见外人呢……”
朱由校气的直摇头,忙让宫人把太子抱了出来,让朱由检观看。自己却扭了头,不再理会朱由检。他觉得,在和朱由检说上一番话,自己非气死不可。
“微臣朱由检,叩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见朱慈煜被抱了出来,朱由检便跪了下去。
朱由校正扭头看着屏风上的图案,却听到身后传来朱由检的声音。一回头,却看到朱由检正跪在朱慈煜面前,行着君臣大礼……
“五弟,你这是做什么?”朱由校吼道,满脸却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启奏陛下,”朱由检跪在地上,却直起了身子,“微臣是在叩拜大明的太子殿下。”
“他是你侄子……”朱由校盯着朱由检,一字一顿的喊道。
“臣知道,”朱由检的脸上,却满是坚毅的神色,“可那是家礼。如今,二皇侄已经被封为太子,那臣就要对他行礼,这是国礼。”
见自己的兄长,仍是满脸的不认同,朱由检不由得轻叹一声,心中却一阵温暖。
“皇兄,”朱由检向前跪行几步,来到朱由校面前,泣道:“臣弟知道,皇兄偏爱臣弟。可臣弟却不能挟宠自大,废了国礼啊。再说了,太子新立,正是威信未立之时。如果臣这个做叔父的,不先做出表率,那其他人岂不是……”
“好兄弟,不要再说了。”朱由校只觉心中一阵悲哀,却将朱由检抱到怀里,“……难为你了。”
伏在兄长的怀里,朱由检悄悄的松了口气,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我已经向太子行了君臣大礼,定了君臣名分,皇兄再也不会猜忌我了吧?”朱由检苦涩的想道。
朱由校原是孤儿,极其渴望亲情。却不知当初自己无意中一句‘传位于五弟’,却使得朱由检担心受怕,惶惶不可终日。而自己所渴望的亲情,却也在兄弟疑心中,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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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贵族学校上
英国公府,内厅
听侄子说完来意,张维贤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也亏得他出身缨冠世家,素来讲究养气,才没有丢了丑。不过,张维贤还是迅的低下头,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
“弘儿,你说的这个学堂,已经筹备到什么程度了?”张维贤一脸的担心,急切的问道。
张弘,字永锡,是张维贤二弟之子(书友问心人提供)。因父亲早丧,缺少约束,便一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前段时间,张弘和几个新买了爵位的朋友喝酒,却听到朋友抱怨。说自己新买了爵位,却不懂得贵族礼仪,被视作土包子。
张弘当时就想,自己能不能创办一个学堂,就像军校那样,教这些新晋贵族礼仪,以及社交礼节。如今,学堂已经筹备完毕,张弘就想拉英国公下水,当做靠山……
“回伯父的话,”张弘低头垂目,恭顺的站在张维贤面前,“学堂已经筹备完毕,招生的帖子,也已经送出去了。只需择个黄道吉日,开学即可。”
张维贤只觉得一阵头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徐徐说道:“既然你已经筹备完了,还来找我作甚?”
“伯父,”张弘连忙解释,“这个学堂,招的是新晋的那些子爵、男爵家的子弟。侄儿打的旗号是,叫他们勋贵的礼仪,帮他们快溶入勋贵的圈子。”说着,便涎下了脸,“……伯父不露下面,那些土包子怎会相信。”
张维贤一阵苦笑,指着张弘骂道:“你这猢狲,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真是该打……”
“伯父,”张弘一喜,“你答应了。”
“不,”张维贤却摇摇头,“……这件事,我不能答应。就是这个学堂,也不能开办下去。”
“为什么?”张弘惊呆了。
“弘儿,你肯上进,伯伯很高兴。”见侄子一脸惊讶、落寞的神情,张维贤只觉得心中好生不忍,便劝慰道:“……你先回去把学堂关了,伯伯这就入宫,给你求个封赏,如何?”
见张维贤虽好言相劝,却满脸都是不容置疑,张弘的心就像刀割的一样难受。他涩着嗓子,艰难的问道:“为什么?”
“弘儿,”张维贤苦笑着摇摇头,“……我们,是勋贵。”
“勋贵?”张弘一愣,却只觉得心中酸痛。忙背过脸去,不让张维贤看到自己流泪。
张维贤担心的看了侄子一眼,也就得自己太过残忍,却也无可奈何。
身为勋贵,可以恣意妄为,可以飞扬跋扈,可以鱼肉乡里。只要不是自己不开眼,招惹了得罪不起的人,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甚至在死后,还能得到一个美谥。
如果想有番作为,那就去从军。不用直接上战场,却能提拔的飞快。如果侥幸获得一点武功,那更是被皇帝捧在手心里。
可是,勋贵最不能做的是什么?参与夺嗣,拉帮结派等等。
英国公一系太太平平的传承了二百多年,正是谨守着人臣本分,不参与皇嗣之争,不拉帮结派,才能延续下来。如今,张弘却想开设学堂,为新进的那些贵族授课。这要是被皇上看到,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张维贤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必须立即入宫,把这事儿详细奏明皇上,免得小人作祟、造谣生事。
主意已定,张维贤便长身而起,“弘儿,你整理下衣服,随我立即进宫。”
张弘一愣,却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弘德殿,御书房
朱由校上下打量了张弘一番,见张弘气宇轩昂,虽初次进宫见驾,却毫无畏缩之意,便满意的点点头。
见皇上脸色不错,张维贤心中一喜,忙拉着张弘跪地请罪,“陛下,臣此次前来,是带着这畜生谢罪来来……”
“谢罪?”朱由校心中一惊,不会这张弘惹了什么麻烦吧?难道是闹市骑马,‘欺实马’了?
忙看向张弘,却看到张弘虽随着张维贤跪下,却一脸不服,这才松了口气。‘看来,问题不大,可能是勋贵子弟闹矛盾了吧?’朱由校轻松地想着。
“陛下,”见皇帝不接腔,张维贤一阵无奈,只好将来意合盘托出。“臣教侄无方,致使他做下荒唐之事……”
“贵族礼仪学校?”朱由校乐了,这个张弘,脑子倒好使。不过,设立学堂后,张弘身边必定会聚集大量新贵,这倒是不能不防……
“张爱卿,”朱由校看向张维贤,笑道:“朕还以为多大点事,尽然让你这样兴师动众、郑重其事。平身吧。”
张维贤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忙磕了头,站了起来。
朱由校不再理会张维贤,而是走到张弘面前。上下前后打量了一阵,又用脚踢了他几下,“……你也起来吧。”
“年轻人,有闯劲、有想法是好的,可也要多考虑考虑,不要让长辈操心。”朱由校循循善诱。
张弘却哭笑不得,心想,‘皇上,好像我儿子,年龄都要比你大……’
可谁让人家是皇上呢?张弘一脸感激的忏悔道:“陛下教训的是,微臣一定牢记在心,再也不犯类似错误。”
见张弘认罪态度尚可,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却又问道:“你的那个学堂,设在哪了?”
“回陛下的话,”提起学堂,张弘眼前一亮,忙大声禀道:“……设在盔甲厂附近,一个院落里。”
朱由校点点头,却大义凌然的说道:“身为贵族,就要有贵族的风范、有贵族的涵养。你这个设立学堂,教育新晋贵族的法子,还是很好的。”
张弘顿时喜出望外,忙应道:“陛下说的是,臣也是看那些新贵族粗鲁无文,没有半点贵族风范,这才有了兴办学堂之意。”
“这么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朱由校似笑非笑。
张弘大惊,连忙谄媚道:“……其实,我也只是想挣点钱。”
见张弘如此实诚,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却站了起来,“走,去你的学堂里看看……”
三江感言
前几日收到站内短信时,石头惊讶了半天。
在石头心目中,三江推荐是起点一个很重要的榜单,能上三江的,都是一时佳品。而石头的这个文章,却有很多不足之处……
不过,三江的编辑们能如此信任石头,并把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给石头,也是对石头的一种激励。石头一定会不负众望,努力码字,把这本《明风万里》写好。
在此,石头要由衷的感谢那些默默支持石头的人,感谢签约编辑叶子,感谢责任编辑Zenk,感谢三江编辑6栖海豚。
最后,石头再借此宝地,向所有关心本书,爱护本书的读者拜个晚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幸福美满、阖家欢乐、心想事成!!!
第128章 贵族学校下
朱由校此次出宫,并没有微服私访。而是在张维贤等人的劝说下,摆出了半幅仪仗,带着张维贤叔侄,后面跟着数百侍卫。一路上浩浩荡荡,来到了张弘所说的学堂所在。
不得不说,张弘眼光还是比较独到的。他所选的学堂地址在东城,位于盔甲厂以北,慈云寺以西的包铁胡同里。而北边不远,便是大名鼎鼎的贡院所在。这里不但繁华,更是文风昌盛,再把培养贵族的学校设在此地,更是相得益彰。
不过,一进学堂门,朱由校的眉头便皱上了。
“这就是你选的学堂地址?”朱由校指着前面的几幢房子,对着张弘问。
“正是,”张弘连忙解释,“这个院子前后三进,宽五间……”
“哼,”朱由校却不满的哼了声,打断了张弘的解释,“小家子气……”
见张弘对自己的评价不解,朱由校便开导道:“你这个学堂,招的都是什么人?贵族,刚刚纳银子买了爵位的新贵族。你这个学堂,教的都是什么东西?贵族礼仪,能让那些新贵族学会贵族风范的礼仪……”
见张弘还是懵然不解,朱由校劈头就是一阵斥责,“看你这个地方,院子又小,景致又不好。这岂是能培养贵族风范的地方?……”
张弘听得云里雾里,却总算明白过来,皇上是嫌自己这个地方不够好,不能符合贵族的身份……
“咱大明的学堂,大多都是这样的。”张弘苦着脸,向皇上请教道:“……这贵族学堂,微臣从不曾见过,也只是由着自己心思乱作。陛下如有好的想法,还请明示,臣一定照办。”
张弘办这个学堂,原本只是想弄点钱花。至于扯了张维贤作虎皮,也只是个营销手段。至于怎么把学堂办好,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想过。在他看来,有英国公的面子在,那些新晋的土包子们,还不挤着往自己这里送钱……
朱由校却如果知道了张弘的想法,一定会重重的踢他一脚,让他哪凉快去哪。可幸运的是,朱由校并不知道。
朱由校一边在学堂里转悠,一边给张弘指点迷津……
“这个地方不行,风景不好。要找个有山有水有景致的,最好再找些大儒提上几个字、赋上几句诗,做到一步一景致,一景一典故。就好比苏州的那些园林,要精心布置,不要怕多花钱。
办学的环境,要做到花园式办学;而办学的方式,就要做到精英式教育。
能到你这里上学的人,都是新晋贵族,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怎么能用教小孩子的方式教他们呢?要做到精英式教育,一对一教学。
你先培养一批精通礼仪的专家,衣食住行都能精通的,诗赋字画都有涉猎。每个学员跟前安排一人,时时刻刻提醒着学员注意。要做到寓教于乐、寓教于行,让那些学员在不知不觉中接受贵族生活熏陶,掌握贵族礼仪……”
朱由校说的吐沫星子乱溅,张维贤等人听得眉飞色舞,张弘却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打断皇上的兴致。
朱由校说的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想稍事休息后,接着给张弘讲解一下教学的内容。可以回头,却看到张弘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弘,张弘,”朱由校连叫了两声,也没有唤醒张弘。最后,还是张维贤见势头不对,推了张弘一把,才让他明白过来。
“张弘,”朱由校好奇的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陛下,”张弘一下子便哭了出来,“你讲的太好了。和陛下的想法比起来,微臣原本准备的那些真是狗屎。”正说着,张弘便‘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微臣能力低劣,无力为陛下培养人才,真是罪过。还请陛下另选贤能,创办贵族学堂。微臣,微臣愿意把这座学堂捐出,还请陛下笑纳。”
朱由校一下子便傻眼了,‘你不是再耍我吧?怎能说不敢就不敢呢?’
再一寻思,朱由校便明白过来,这张弘是被自己吓坏了。有心趁坡下驴,却又怕脸上难看。再说了,这个贵族礼仪学校,是万万不能由内廷直接出面的。至于太康伯张国纪,他也是新晋贵族,开学堂怕也没有说服力……
朱由校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个好事还交给张弘。让张弘借助英国公府之力,把这个学堂开办下去。
“张弘,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学堂花费太大,收益却难以确定,才退缩的?”朱由校看着张弘,含笑问道。
“陛下圣明。”张弘见皇上识破了自己用心,便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反正,有自己伯父站着,皇上就是怪罪下来,也不会太重。
“蠢货,”朱由校却猛地骂道,“张弘,你以为,能到你这里上学的,都是穷人吗?”
张弘一愣,却苦着脸奏道:“陛下,他们是有钱,可也不能都给我啊……”
“小家子气,”朱由校白了张弘一眼,点醒道:“你要知道,能到你这学堂来的,都是为了提高自己身份而来。而你要做的,也就是不遗余力的为他们提高身份地位。”
看张弘还是没有明白过来,又提点道:“原本是同样身份的人,一个是花了一万两银子学的礼仪,一个是花了十两银子学的。你说说看,这两个人,谁的礼仪最标准?”
“啊,我明白了。”张弘一下子便从地上跳了起来,“陛下的意思是说,束脩的多少,也决定着学员的身份高低?”
“对,”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你要让那些新晋贵族知道,你这个学堂,是他们融入到上层社会的唯一通道。没有一点底气,没有一点付出,是不能进这个学堂的。而进了学堂之后,他们所接触的、所感受的,都是天下第一流的。”
“既然是第一流的,那多收些束脩,也是应当的。”张弘接口道。
“不错,”朱由校微微颔,却又提醒道:“可是,你也要加强学员身份的考察。不要什么人的钱都收,什么人都能进,最后反而坏了学堂的名声……”
“微臣明白,”张弘反应很快,“这是让那些学员觉得,自己能进学堂,是因为自己是最好的。”
见张弘彻底明白过来,朱由校便满意的点点头。却貌似不经意的提醒道:“这样一个学校,花费一定很大。如果你力有不逮,不如公开征募股东,共同办学……”
张维贤原本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却猛然一惊,忙上前奏道:“陛下说的是,创办学堂这样的好事,臣一定广邀天下有志之士,共襄盛举。”
“共襄盛举?”朱由校呵呵的笑了两声,“也好,到了学堂公开招募股东之时,朕让刘朝也来凑个热闹……”
此后不久,大明第一家贵族礼仪学校——明德学院正式成立,届校董中不乏社会名流。而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朝,也代表内廷,出任了校监事会任主席。至于张弘,则成了任院长,被称为大明贵族礼仪教育的奠基人。
第129章 匠户制度 上
盔甲厂又称鞍辔局,是营造盔甲、铳炮、弓、矢、火药的地方。据《明实录》记载,盔甲厂制造、储藏盔甲、兵器、火药甚多。盔甲、王恭二厂“旧例每三年总记正造盔甲、铳炮等器一万七千余件”。
盔甲厂作为军事重地,虽称不上闲人免进。但除了来这里办事的官差,却也很少有人在这里逗留。即便是这里做工的工匠,一到放工,也远远离去,决不在这里多停留半步。
毕竟,这是个生产火药的地方,爆炸事故屡有生。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远离为好……
可这天下午三点,盔甲厂却生了一件奇事……
英国公张维贤,以及几个御前侍卫急匆匆的赶到了盔甲厂,找到掌厂太监贺尧年、工部监督主事蔡宸恩后。二话不说,便责令二人停止生产,熄灭火炉,召集所有工匠在厂门前等候……
贺尧年、蔡宸恩面面相觑,却不敢反驳,只好依令行事。带着盔甲厂上下上千号人,站到厂门口等候。可张维贤还是不敢放松,又让贺尧年抽了几十个人,自己亲自带了,去厂里巡视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差错,才放下心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数百精骑,拥着一辆马车,施施然走了过来。正在盔甲厂门口等候的张维贤连忙迎了上去。
“启奏陛下,盔甲厂上下已经巡视完毕,并无任何遗漏。而盔甲厂工匠,也都全部集中在一起,等候陛下抚慰……”张维贤对着马车奏道。
马车内,朱由校一阵苦笑。自己看完学堂后,想起盔甲厂就在附近,便寻思着过来看看。可哪想到。竟如此兴师动众。这又是派人打前站的,又是号令工匠停工的,真是麻烦。
可张维贤当时却说,‘……盔甲厂正在**,爆炸事故屡屡生。陛下前来学堂时,就没有通知盔甲厂停工,这已是不应该。现在又要去盔甲厂,岂能不小心行事?’……
朱由校一边回想着前事,一边挑起车帘,从车里走了出来。
张维贤见状,连忙上前,帮皇帝放好凳子,搀着皇帝下了马车。远处正在观望的御前侍卫见了,忙大喊一声,“皇上驾到,众人跪拜”。自贺尧年、蔡宸恩以下,盔甲厂上千名工匠俱跪伏在地。
朱由校也不言语,在张维贤等人的拱卫下进了盔甲厂。可朱由校却不往盔甲厂的衙门里去,而是叫贺尧年、蔡宸恩随了,去仓库里瞧瞧。
贺尧年和蔡宸恩苦着脸,陪着小心,把皇帝先迎到放置盔甲的仓库。
盔甲仓库内,灰尘满地,数千个装着盔甲的箱子高高的堆积在一起,煞是壮观……
“这就是我大明军卒所用的盔甲?”见仓库里满是尘土,朱由校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却被那堆积如山的盔甲吸引了过去。
也不等贺尧年等人回答,朱由校便走到近前,随便挑了个箱子,打开仔细观看。
这是一副绵甲,混体上下不见丝毫金属。但抛在地上,却掷地有声。朱由校微微一愣,跟前的掌厂太监贺尧年急忙上前解释。
“陛下,此乃绵甲,是刚确定的样式。”贺尧年低着头,向皇上回禀绵甲的做法,“……制作绵甲时,需将采摘的棉花打湿,反复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在缀成很厚很实的棉布。两层棉布之间,再加上一层铁甲,内外用铜钉固定。然后,再在外面套上一层棉布,以作装饰。”
朱由校微微颔,却伸手向侍卫要来钢刀,用力的劈了下去。
却只听见‘叮’的一声,绵甲外层的棉布已经破开,而刀刃却重重的砍在中间的那层夹层上。
朱由校丢下钢刀,捡起绵甲细看,却现外层的棉布并没有脱落,而是紧紧地粘附在夹层上。而绵甲外表,却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缝隙。
“嗯,不错。”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却随口问道:“这样的盔甲,多长时间可以做一副?”
“这,”贺尧年一时语塞,却扭头看向了工部主事蔡宸恩。
朱由校眉头一皱,指着蔡宸恩道:“……你来说。”
蔡宸恩连忙上前禀道:“启奏陛下,这绵甲的棉片极其耗时,整个盔甲做下来,大约需要一周时间。”
“一周?”朱由校一愣,“……需要几个人做?”
“两个人。”
朱由校颇感惊讶,他仔细想了想,却又问道:“你这里有多少工匠?”
“启奏陛下,”贺尧年连忙上前禀道,“盔甲厂设掌厂太监一人,贴厂、佥书四十人。辖匠头九十名、小匠1o8o人。而工部,则派遣主事一人进行监督。”
“才一千多人?”朱由校心中计算了一番,即便是这一千多人都做绵甲,一周时间也不过五百多件。一年时间,也才一万多件。更何况,盔甲厂还负责着其他军械的生产……
“难道就不能快一些了吗?”朱由校问道。
“启奏陛下,”贺尧年苦着脸,却不敢隐瞒真相,“那些工匠,俱是懒惰成性。但凡有些空闲,便跑了出去玩耍。奴才费尽办法,也无法使他们加快度。”
“你都用了什么办法?”朱由校怎肯相信贺尧年的说法,便冷冷的问道。
“奴才提高了给他们的赏钱。并规定,不完成规定数量,不给他们赏钱。可是,”说道那些工匠,贺尧年便一脸无奈。“数量上来了,质量却下去了。这些工匠,那颗心根本就没有在活计上……”
听贺尧年一味的抱怨,朱由校心中更是不满。
在朱由校看来,那些工匠做活,是为了自己的生计。贺尧年没有调动工人的积极性,是因为他无能。
又想了想,朱由校觉得不能光听一面之词。便吩咐道:“走,去听听那些工匠是怎么说的。”
片刻后,朱由校坐在盔甲厂的大堂上,把那些工匠一个个的叫过来问话,想从中找出工匠怠工的原因来。可越问,朱由校却越惊讶,心情也越沉重。
一直到了酉末(晚上七点),朱由校才结束了问话,下旨回宫。
第130章 匠户制度 中
当天晚上,朱由校一宿都没有睡好。他翻来覆去,一直都在想着盔甲厂的见闻。
在朱由校看来,盔甲厂就好像一个前世六七十年代的国营企业一样,完全是靠着朝廷供血过日子。那些工匠们,就像那些国营企业的工人一样,没有半点工作积极性。
不过,这些工匠的日子,却没有前世那些工人的日子好过。
在盔甲厂里,活计重,薪水却低。即便是贺尧年提高了赏钱,也难以让工匠得以度日。可即便是这样,那些微薄的赏钱,工匠们也难以完全拿到。这是因为,那些工匠都是有师傅的,也就是那些匠头。
那些匠头多是掌厂太监、官吏的亲信爪牙,他们负责着整个工厂的生产秩序。而相应的,他们也利用职权之便,鱼肉工匠。无奈之下,工匠只好在外面找活干,去寻找第二职业。而相应的,盔甲厂的活计便怠慢下来。
而且,这些工匠还都出身于匠户,必须世代做工,完全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一想到此,朱由校便觉得心中一片刺痛。虽有心废除匠户制度,可又怕大臣阻拦。但让他对那些工匠视而不见,却又难以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思付良久,朱由校才打定主意,昏昏睡下。
次日一早,朱由校便把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解经邦,工部尚书王佐叫到宫里。
“两位爱卿,昨天朕去盔甲厂一趟。可不去不知道,去了之后,朕才现,那里的情况不容乐观啊……”朱由校直接开门见山。
昨天朱由校刚走,解经邦和王佐便先后接到了消息。对于皇上今天的召见,两人也并不觉得奇怪。
如今,见皇上语气沉重,直指盔甲厂之非。两人忙对视一眼,向前拜倒,“臣等无能,致使陛下担忧,实在罪过、罪过。”
“好了,”朱由校却不想和两人绕圈子,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两人,“工部各作坊积重难返,年代已久,也怪不到两位爱卿身上。只要你们帮朕处理好工部事宜,朕就恕你们无罪。”
“臣等叩谢天恩。”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又对视一眼,才由地位较高的解经邦奏道:“臣等这就回去商议对策,整顿工部事务。”
“怎么个整顿法?”朱由校却嗤之以鼻,“又是对那些工匠进行训斥、责罚吗?”
“臣等愚昧。”解经邦和王佐一惊,连忙低头请罪。
见两人态度尚好,朱由校才缓和了脸色,徐徐说道:“朕昨日和那些工匠详谈良久,对他们的境遇也颇多了解。回来后,又仔细考虑了一番,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方案,还望两位爱卿帮着斟酌一下。”
解经邦脸色有点古怪,大臣不能为皇帝解忧,让皇帝自己想办法,这无疑是一种耻辱。他扭头看了看王佐,见王佐也是一脸尴尬,便轻轻地叹了口气。
“臣等愿闻其详。”解经邦和王佐一起应道。
“朕的意思是,改革匠户制度,为匠户评级。”朱由校一出手,果然不凡。“朕昨日思虑良久,却最终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匠户制度僵化,已经不能适应目前情况。
那些工匠,每日操劳不说,却还要受工头剥削,食不果腹。有心想改变户籍,却又非国法所容。至于科考后改籍,更是画饼。而参军打仗,他们又认为是跳入苦海……”
朱由校了一番牢骚,把工匠的处境描绘的入木三分。在他看来,工匠之所以士气低下,完全是生活无指望,前途无亮光,社会阶层板结造成的。而改变这种现象最彻底的办法,就是废除匠户制度。
可是,贸然做这样大的动作,大臣反对不说,社会也必定会产生一定混乱,这都是朱由校不能承受的。
既然不能完全废除,朱由校便想改革一下,给工匠一些希望,让他们多谢盼头。
解经邦原是地方官员出身,王佐则一直在工部系统打转,都是务实能干之人。对于工部各作坊的现状,工匠的处境,都是相当了解。
如今,见皇帝有心改革匠户制度,两人便静下心来,听皇上如何改革。
“朕决定,把天下工匠,按所属种类不同,各自分级。”见解经邦、王佐两人并没有出言反对,朱由校便接着往下讲,“至于级别,朕初步考虑是分为四阶十级。至于级别的确定,工部要制定出来章程,对工匠技艺进行考核”
“先是学徒三级,”朱由校微微一笑,解释道:“世间百工,都要先拜师学艺,方能学有所长。这工匠的第一步,就是做学徒。
可是,这学徒也有好赖之分。朕决定,把学徒分为初中高三级,以示优劣。
学徒拜师时,可邀请同业做见证。满一年后,可去考初级学徒称号;而获得初级学徒满一年后,可去考中级学徒称号;至于高级,则是在获得中级学徒一年之后。”
“陛下,”王佐有点疑问,“……有些工艺,做工繁杂,三年时间内,怕是难以学成啊。”
“无妨,”朱由校微微一笑,“这考核的标准,还有学习、准许考试的年限,都要由工部去决定。朕现在,只是打个比方。”
“臣明白了,”王佐点头退下。
解经邦却又有了疑问,“陛下,我工部上下多是读圣贤书之人,这标准制定也好,考试监督也好,都是隔行如隔山啊。再说了,这个法子在全国推行后,工部怎能做到全面考核啊?”
朱由校一愣,这倒是个问题。随即,却笑了,“这好办。那些工匠不是都有同业会吗?”
解经邦点头称是。
“就让他们的同业会组织考核,报工部确认即可。”见解经邦和王佐面面相觑,朱由校又笑了,“至于工匠们的级别是高是低,只是给那些工匠一个盼头,一个比较的机会,实在无关大局。而朕关心的,则是我大明工匠的普遍水平的提高。你们,明白吗?”
解经邦和王佐这才放下心来,不再疑心皇上的意图,而是诚心诚意的拜道:“陛下圣明。”
第131章 匠户制度 下
“其次是工匠三级,也是分为初中高三级,以示优劣。工匠获得高级学徒称号后,就可以考初级工匠。这一次不限制时间,而是要求技术。只要被考核者能独立作出一件产品,并被考官认可,就可以升为初级工匠。
初级工匠就可以收徒弟了。而在一定时限后,初级工匠还可以考中级工匠,考高级工匠。只要他能通过同业会的考核标准,就可以获得相应级别。”
“接下来是大师三级,也是分为初中高三级,以示优劣。不过,大师称号的获得,不再是通过考试了。”朱由校微笑着看向自己的两位大臣,想看看两人的反应。
“不考试,那怎么办?”果不出朱由校所料,自己刚一住口,解经邦、王佐便迫切的问道。
在解经邦和王佐看来,皇上说的这工匠制度,也就是把科考移了过来,完全是考试再考试。这突然间说不考了,两人都有点不明白。
“不考了,”朱由校微微一笑,“既然是大师了,那就要比点别的。怎么能像那些年轻人一样,去接受别人的考核呢?那多没面子。”
朱由校说了一句俏皮话,才将自己基于前世游戏设定的改革方案和盘推出。
“朕改革匠户制度的初衷,是提升全国工匠的水平。
那些工匠想升为大师,那就要培养学生。高级工匠只要能培养出一定数量的初级工匠,那就提升为初级大师。而培养出一定数量的中级工匠,那就是中级大师。高级大师,那就要培养出高级工匠。”
“原来如此,”解经邦和王佐对视一眼,却异口同声的叫道:“这个法子好。”
“不过,”王佐还有点疑问,“那要是培养出大师级别的学生了呢?”
“宗师,”朱由校脱口而出,“只要培养出一个大师级别的学生,那就是宗师。培养出了宗师级别的,那就是大宗师。
不过,大宗师只是名誉称号,以示师徒之别,在工部记档上,还是宗师级别。”
解经邦和王佐连连点头,这样一来,尊崇了师道,倒是个好办法。
“陛下,”解经邦想了想,奏道:“臣提议,学徒级别的考试,可以在各县考试。工匠级别的,就放在省城吧。至于大师级和宗师级,则由工部主持。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准奏,”朱由校当即便答应下来,却又吩咐道:“学徒级和工匠级的,可以按照级别确定工钱。大师级的,则准许其在全国任意行走。至于宗师级的,就给他全家除籍,改变为民户,科考、纳爵均不限制。”
“陛下,这也太……”听皇上这么一说,王佐便急眼了。
“王爱卿,”朱由校打断了王佐的话,解释道:“这宗师,一年又能出几个?再说了。能达到宗师高度的,俱是大才之人,朕怎能不加以恩宠?而那些新近学徒见此榜样,又会怎样?”
一番话,问的王佐面红耳赤,却也没了怨言。
解经邦看王佐吃瘪,心中暗喜。忙上前奏道:“陛下此举,虽能鞭策工匠上进,却是长远之策。而工部各作坊,则是当务之急。”
“爱卿所言甚是。”朱由校微微颔,刚要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却心中一动,问道:“……爱卿可有良策?”
“臣受陛下启,也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还请陛下斧正。”解经邦急忙应道。
“哦,”朱由校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是,”解经邦微微一笑,“臣的意思是,官督商办,准许民间承包作坊……”
“荒谬,实在荒谬。”王佐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打断了解经邦的讲话,“工部的各个作坊,都是涉及军工之事,又岂能让民间私营?”
“王大人,”解经邦却不肯退让,“如不允许民间承包,又如何能满足辽东战事之需?你应该知道,辽东所需盔甲,是以万件计算的,可盔甲厂,却只能数千件。难道说,让那些将士,还穿着不合体的盔甲和建虏作战吗?”
“这,”王佐一时语塞,却立即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人手不够。我正想奏请陛下,准许盔甲厂招募人手呢。”
说着,王佐一侧身,冲着朱由校拜道:“陛下,盔甲厂掌管着弓弩、火器、火药等等,实在不能允许民间插手啊……”
“陛下,”解经邦却不肯示弱,他也奏道,“臣提议让民间承包,却不是什么都允许承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包。臣之心意,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只看得目瞪口呆,这时候才坎坎反应过来。他用力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够了,御前喧哗,成何体统?”
见两人平静下来,朱由校才笑着对解经邦说道:“老谢啊,朕还不知道,你的胆子这么大,竟然能想出这样一个好办法来。”
解经邦脸上一喜,忙拱手道:“臣能如此大胆,也是明君在世,方敢直言……”
朱由校却不想听他的阿谀之言。笑了笑,便打断了解经邦的讲话,“不过呢?你的法子却不能适用于所有的作坊。”
“陛下说的是,”解经邦连忙接道,却趁机泄对王佐的不满,“臣也是这样想的。可臣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王大人打断了。”
朱由校却微微一笑,不接解经邦的话头。其实,朱由校对解、王两人的心态了如指掌。如今,解经邦是掌管工部的大学士,而王佐却是工部尚书,二人自然会有些心结。不过,朱由校却乐见其成。
又想了想,朱由校才吩咐两人,“两位爱卿回去后,可好好商议一下。看那些东西,是能允许民间私营的;那些东西,又是不能允许民间私营的。列个名单出来,交给内阁商议后报来。”
解经邦和王佐对视一眼,便应允下来。
朱由校却又吩咐道:“即便是允许私营的那些产业,也不许勋贵和官宦之家经营。”又想了想,索性下了命令,“只需新晋贵族,组成商行后经营。其他人虽可以入股,却不能控制商行股份。还有,让内阁制定税率,加强收税。”
解经邦和王佐连忙接旨。
可解经邦却又奏道,“陛下,那些不允许私营的,又该如何处置呢?”
“先分拆,再让他们独立核算,进行竞争。”朱由校微微一笑,给出了答案,“今后,兵部所需一切物资,均公开招标。得标者,可根据订单生产。
至于那些官办的,也要竞标。竞标后所获利润,可归本厂自主分配……”
第132章 林丹汗 上
五月初,朱由校接到边臣奏报。自立春至今,大草原上便滴雨未下。
因缺少雨水,牧草返青推迟,长势也远不如往年迅。而过冬时储存的草料,也早已消耗殆尽。广域的蒙古草原,早已陷入了草料困乏的绝境。
为了能少收些损失,成群结队的牧人,赶着遍山遍野的马羊,往边境上走,准备和明人进行贸易。
可是,九边守军早已接到了蒙古草原大旱的情报。按照以往惯例,大灾之年,必是蒙古南下侵扰之年。边关守将无不担心鞑子乘机南下,一个个关闭榷市,严防关隘,死守不出。
而边境示警的塘文,更是络络不绝的送往京师。
牧民们绝望了,赶着马羊返回部落,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无奈之下,蒙古人只好把马羊折价,出售给那些敢于出塞的走私商后,草草北返。
和缺少草料相比,缺少水源更是草原的致命所在。为了争夺水源,草原已经生了多起部落战争。控制水源地,已经成了大部落吞并小部落的利器。
到了五月初,昔日美丽的大草原,已经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草被已经完全退化,大片大片的黄沙裸露了出来。触目所及,俱是倒闭的牲口和动物。
此时,蒙古草原的统治者是察哈尔部落,部落领是林丹汗。
面对的日益加剧的灾情,林丹汗再也坐不下去了,他派出使节南下,试图向大明借粮。
大明京师,文渊阁
文渊阁里,正在召开着紧急会议,商讨着蒙古局势。内阁的几位阁臣,还有六部的几个尚书侍郎,均已到齐。而内廷,却只有王安、刘朝与会。
至于司礼监席秉笔太监曹化淳,却早已沦落为端茶倒水、记录会议的奴仆……
“这个林丹倒也好笑,”朱由校面带微笑,对着林丹汗求援的文书大加讽刺,“竟然想借粮。却不知,我们为什么要借给他?”
“陛下说的是,”大学士沈飗连忙附和道,“鞑子是我大明之敌,我们如去救他,岂不是资敌?再说了,谁能保证,林丹汗获得粮草后,不会趁机南下?”
言下之意,就是认为蒙古人反复无常,不值得去救。
“言之有理,”朱由校微微颔,却又觉得有点奇怪,那些蒙古人不是说,他们是长生天的宠儿,是高贵的民族。还胡说什么,汉人用镰刀收割庄稼,他们则是用刀剑收割庄稼。
这一次,怎么转了性了?开始用起笔了……
“诸位爱卿,”朱由校抬头问道,“这林丹汗到底是什么意思?按照以前惯例,他们受灾后,不都是立即南下侵扰吗?这次怎么还……”
朱由校举了举手中的公文,脸上满是狐疑。
“启奏陛下,林丹汗不直接出兵南下,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见皇上问话,兵部尚书黄嘉善立即站了出来。
朱由校眼前一亮,却没有言语,而是期待的看着黄嘉善,等着他的解释。
黄嘉善稍一停顿,又接着往下讲,“臣以为,林丹汗不直接南下侵关,有三个原因。
其一,林丹汗内部不和。
蒙古各部本信奉宗喀巴黄教,林丹汗却偏偏去信奉红教,以至于部众离心……”
“红教?黄教?”朱由校有点吃惊,便好奇的问道:“这不都是喇嘛教嘛?他们的分歧还很大吗?”
“启奏陛下,”大学士孙如游奏道:“红教和黄教均是喇嘛教的分支。其教义不同,争执也大。其教徒,更是相互征伐不休。
相比而言,红教兴起时间最早,势力也集中在乌斯藏(即西藏)一带,其教义和和禅宗有点近似。
黄教则是在永乐年间兴起,其创始人为宗喀巴。黄教本称格鲁派,格鲁为善律之意,格鲁派即严守教律之教派。因宗喀巴功德圆满后,便带上黄帽,其弟子也纷纷跟随,故被称为黄教。
黄教兴起后,红教逐渐衰败,乌斯藏教权逐步被黄教获取。而蒙古人信奉黄教,则是从万历六年开始。当时,蒙古的顺义王(俺答汗)邀请黄教领索南嘉措入青海**,并授予索南嘉措尊号,称‘圣识一切瓦齐尔达喇**喇嘛’。此后,黄教便在蒙古人中传播开来……”
索南嘉措?**喇嘛?朱由校心中不由一动,原来,这**喇嘛的称号是这样来的……那么,**称号又是什么时候呢?
朱由校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好像是清朝,可又不确定。便开口问道:“除了这个**喇嘛,黄教还有其他领吗?”
孙如游仔细想了想,回道:“黄教传承繁多,其领也不在少数。可能与索南嘉措比肩者,却并无一人。”稍迟疑了一下,又道:“索南嘉措被称为活佛,据称可以转世。”
朱由校微微颔,‘看来,那个**转世的系统,还尚未确立’。
朱由校把黄教的事丢在一边,继续询问林丹汗的部落详情,“黄爱卿,你接着说。”
黄嘉善微微颔,又接着讲到,“林丹汗即位之初,也曾尊崇黄教。但到了万历四十六年,林丹汗却被红教僧人沙尔巴呼图克图所迷惑,改信了红教。
林丹汗改信红教后,便在部众中推行红教,从而引起了黄教信徒的不满。虽碍于林丹汗威望,蒙古尚未分裂,却已是貌合神离。”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满清吞并蒙古那么容易呢?原来是因为林丹汗倒行逆施啊。
“看来,只要林丹汗不改弦易辙,蒙古便不能齐心南下。可对?”
众人连忙应道,“陛下圣明。”
“再说说其他原因吧。”朱由校微微一笑,却动了乘机吞并蒙古的念头。
“其二,建虏正全力西扩。”黄嘉善继续奏道,“自去年抚顺关一战后,辽东秩序稳定。全军将士,更是枕戈达旦,全力防御老奴侵扰。
老奴见熊廷弼准备充足,便不敢南下。可又局促于苦寒之地,粮草供应不够,只好全力西进,与林丹汗争夺科尔沁等部落。
科尔沁等部落本是林丹汗部众,却和林丹汗离心。林丹汗为了不引起别人效法,只好全力东征,经略科尔沁等部。”
“其三,我大明边军准备充足。自陛下即位以来,九边军饷从不拖欠,军卒俱感恩戴德。如今听得鞑子准备南下,沿边军将均士气高涨。准备给鞑子迎头猛击,以报皇恩。”
“嗯,”朱由校得意的点点头,看来自己这一年多的工作,还是蛮有成效的嘛。
心中得意,嘴上却道:“……诸位爱卿当牢记,林丹汗来也好,不来也好。只要我大明上下齐心,军将用力,就能让鞑子有来无往。否则,这千里边墙,便是鞑子来去自如之地。尔等可曾明白?”
众人心中一凛,忙齐声应道,“……臣等谨遵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