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风万里TXT下载明风万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风万里全文阅读

作者:石头比较多     明风万里txt下载     明风万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司礼监变了天

    “这就是今天的奏章吗?!”高坐在案几后的男子问道。

    “正是,”站在案几前那位官员有点犯嘀咕,仔细又想了想,才打了包票,“启奏陛下,今日所收到奏章共三十一件,俱记录入档,呈送御览。期间,并无遗缺,还请陛下明察。”

    “姚~思~仁~姚~爱~卿。”朱由校一想起通政使姚思仁的名字就想笑,可一直都顾及着自己身份,不敢出言调笑。今日,因心情实在郁闷,便拉长声音,把这个名字叫了出来,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臣在。”姚思仁却没有现异常,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等候皇上吩咐。

    “……你们通政使司是怎么搞的?”朱由校心情不爽,自然是逮着谁算谁,先泄了再说。反正,你们和皇帝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朱由校无理取闹道:“今天的三十一件奏章,怎么尽讲一件事啊?!难道,我大明的官员,都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这,”姚思仁一阵苦笑,却说不出话来。心想,我又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那里能管得了这些御史的嘴啊?!可也真的好奇怪,今天的奏章全是弹劾攻讦的,其他的竟然连一件都没有,也算中邪了,只不知是哪位大佬被人记恨下了……

    “算了,算了。”朱由校看姚思仁胡子都白花花的了,就觉得要给自己积点德,不再欺负老年人。“姚爱卿,朕一时心情不好,还请爱卿莫要见怪。”

    “微臣不敢,”自皇上登基以来,姚思仁便天天见驾,有时候甚至一天跑几次,和皇上早就混熟了,说话也就少了许多生疏。如今,见皇上眉头紧锁,知道还是为了奏章愁,便笑了笑,回道:“臣这就告退,等有了奏章,臣再送来。”

    “如果是弹劾熊廷弼的,就不要太急了。”朱由校没好气的叮咛道。

    “私拆奏章是大罪,臣可不敢。”听得‘熊廷弼’三字,姚思仁心中就是一突,顿时明白了其中原委。便笑着应了皇上一句,缓缓的退出了弘德殿……

    朱由校长吁短叹,在房间内又来回走动几遍后,最终下了决心,“朕还没有临阵换将的打算,也只好对不起了……”。刚提起朱砂笔,却又被朱由校放下,随手指了一个小内侍过来。

    “你,对,就是你。”朱由校吩咐道,“你把这些奏章报了,统统送到魏朝那里去。告诉他,这些奏章让他帮朕批了,只需让他批上四个字,‘无稽之谈’。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小内侍重复道:“批四个字‘无稽之谈’。”

    “去吧,”朱由校抬头看看天,觉得此时天色太早,回寝宫找老婆也太过扯淡,便召了日讲官给自己讲课。

    不料,刚刚拉开架势,日讲官尚未讲话,魏朝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陛下,”魏朝不等日讲官退下,便着急的说道:“这奏章批得怕是不妥吧。”

    “怎么不妥?”朱由校一愣,连忙问道。

    却见魏朝取出刚才的那些奏章,一一指点道:“熊廷弼坐镇辽东,耗费国帑无数,却导致辽东糜乱。陛下虽是爱才心切,也当训斥一二,让他时刻怀有恭谨之心。又怎么不顾青红皂白,就批了这些奏章‘无稽之谈’呢?”

    朱由校愣住了,这魏朝想做什么?想爬到朕的头上吗?……

    魏朝见皇上沉吟不语,更是把奏章送到皇上眼皮底下,“皇上,还是下旨令熊廷弼自辩吧,也算是给他一个告诫;要不,留中也可。只要熊廷弼看了邸报(按照规矩,留中的奏章也要上邸报的),也有所警惕……”

    魏朝正得意洋洋的说着,却冷不防听到一声低沉的训斥,“你魏朝真的以为自己是内相吗?真不知死活。”

    “啊?”魏朝这才现,朱由校的脸色已是铁青,吓得连忙跪倒,“奴婢不敢……”

    “朕如何决断,自有朕的道理。”朱由校已经拿定主意,便挥手让周围的人下去,然后给魏朝解释道:“熊廷弼何许人也?有才,但极为自负。而自负者,必自卑。朕如今正是用他之时,又岂能伤了他的心,让他不安于位。更何况,”朱由校拍了拍那叠弹劾熊廷弼的奏章,“这些邀名沽誉之辈,一心想着拉下熊廷弼,好成就自己的名声。可这里面有几个是道听途说,有几个是人云亦云。他们是否想过,一旦熊廷弼致仕,后继者改变辽东方略了又该如何。而你魏朝,是否也曾经想过?”

    “陛下,”虽听了皇上解释,魏朝却不以为然,强拧着头道:“这熊廷弼太过跋扈,还是先敲打一下好……”

    朱由校却懒得听魏朝解释,直接喊道:“来人。”顿时,侍卫内侍们便跑了进来。朱由校一指魏朝,“把他压下去,充作南海子净军。”一言方出,周围的人全愣住了……

    “陛下,饶命啊。”魏朝醒悟过来,忙跪倒地上苦苦哀求……

    见众人还楞在那里,朱由校有点不高兴了,呵斥道:“还不快去……”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连忙七手八脚的上来,把魏朝押了下去。

    王安今日并没有来乾清宫当值,可听到魏朝触怒皇帝,被配充军,连忙进宫来问个究竟。

    “……他太嚣张跋扈了。”面对王安的询问求情,朱由校淡淡的说道,却不肯给出半点转圜。

    王安无奈,只好奏道:“司礼监原本只有二位秉笔太监,魏忠贤又是个挂名的。如今魏朝被废,司礼监无人可用。如何增补,还请皇上示下。”

    “曹化淳虽然有点贪财,倒也比较伶俐,算他一个。”朱由校稍微考虑了一下,又道:“就让他接受魏朝的职务,做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乾清宫总管吧。”

    “张彝宪账目算的好,人缘也不错;而高起潜擅长兵事,方正化为人正直,就补他们三人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吧。”朱由校又点了三人进司礼监,安排妥当后,才问王安,“大伴觉得怎么样?”

    王安仔细盘算了下,却觉得这三人都是宫中比较有才干的,便点头应诺。心中却哀叹道:‘皇上终于长大了……’

第七十七章 运粮不易

    曹化淳悄悄地跟在皇上身后,进了乾清宫。乾清宫内的摆设还是像以前一样,可曹化淳身份变了,站的地方也不同了。他站在皇上御案的上位置,像往常一样,悄悄地打量着大群臣,可心中却充满了喜悦……

    见随侍在皇上身边的并没有魏朝,方从哲倒也没有惊讶,只是证明了昨日得到的一个消息,‘魏朝真的坏事了’。虽对魏朝突然被驱逐有些不解,可方从哲却不想理会宫中的那些是是非非。反正,皇上既不是懦弱之君,那些内侍也翻不了天。

    朱由校清了清嗓子,并没有说许多闲言絮语,而是直接问道:“……平息辽东米价之事,诸卿可曾议定?”

    方从哲早已经习惯了皇上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见到皇帝话,也不给皇帝绕弯子,直接将昨日内阁商议的情况报了上去。“……臣等以为,辽东米价突涨,事出有因,陛下无需惊慌。只需等待时日,辽东米价自然平息。”

    “哦,”见方从哲说的肯定,朱由校不由得便坐直了身子。“这是为何?”

    “启奏陛下,”方从哲侃侃而言,“臣等商议之后,认为辽东米价突然上涨,原因有三。其一,此时正是青黄不接时节。开春之后,夏收之前。百姓存粮已经吃完,但新的粮食却不曾收获,百姓不得不在市面上购置粮食,从而引起米价上涨。此为世间常态,非辽东独有也,还请陛下放宽心思,等度过这几个月,到了夏收时,米价自然回落。”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喃喃道,可还是觉得此事难以接受想要出言反驳,却又强忍了下来,只是淡淡的说道:“爱卿接着讲吧。”

    “臣遵旨,”方从哲见皇上脸上不咸不淡的,也摸不清头绪,只得心中叫苦道,‘这个辅真憋屈,无论内阁做了什么决议,都要我这个老头子出面上奏,真难熬……’可转念又一想,方从哲便庆幸道:‘也亏了当今圣明,明白老臣的为难之处……’

    方从哲定了定心神,继续上奏道:“其二,辽东大雨。大雨之后,道路冲毁冲坏无数,粮车运行困难。而辽东用粮大部,都需要从关内运输,如此便一时接济不上。不过,”方从哲提高了声音,奏道:“臣等已经行文各地卫所官府,令其加紧修路。并派出信使,督促运粮粮车加紧前行。一旦粮队到了辽东,米价必然平息,还请陛下放心。”

    “如此甚好,”朱由校点点头,夸奖道:“诸位爱卿勤勉办差,朕心甚慰。”

    “此乃臣等本分,不敢劳烦陛下夸奖。”方从哲谦让了两句,便继续说道:“其三,大量难民涌入。建虏倒行逆施,大量扑杀抢掠辽人,迫使大量辽人逃离本土,聚集在沈阳一带。辽东经略熊廷弼深体吾皇爱民之心,下令赈济难民,从而耗费大量粮食,造成市面粮价飞涨,以至于惊动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熊廷弼倒识得大体,”朱由校心中明白,这赈济难民,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否则,这些难民在建虏奸细的挑动下作乱是小,影响了辽东民心是大……。思虑明白后,也就不计较熊廷弼无旨放粮之事。笑了笑,对方从哲和曹化淳等人吩咐道:“……熊廷弼是辽东经略,这赈灾放粮也是职责所在。内阁和司礼监都记一下档,别让那些言官聒噪了。”

    众人一阵苦笑,只好大声应诺了。却对皇上出言不逊,置若罔闻。

    虽然听方从哲代表内阁给出了三个似是似非的理由,朱由校却并不觉得满意,而是皱着眉头质问道:“这一阵大雨、数千难民就能让辽东米价飞涨,民不堪言。那么,日后大军讨伐建虏,又该当如何?”

    “这~”方从哲傻眼了,也顾不得君前失仪,扭头直勾勾的看向刘一燝等人。刘一燝也是满脸苦笑,左看看,又看看,却迟迟拿不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见大臣们左顾右盼,却一个个哑口无言,朱由校心中更是不满,便哼了一声,缓缓地说道:“看来诸位阁老还需要商讨一二,对吗?”

    大臣们的脸更红了,一个个都耷拉着头,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好应付了皇上质问。至于被皇上问倒后是否丢人现眼,却没人在这时计较。反正,自从皇上大婚后,被皇上问的哑口无言,也时常生,百官都习以为常,

    终于,韩爌站了出来,向皇上奏道:“启奏陛下,非是臣等不能尽心,而是向辽东运粮实在太过困难。还请陛下明察……”其他诸人一听,‘对啊,当今是最会体谅大臣难处的,我们只需把实情上奏,给皇上讲解分明。即使还是难以解决,皇上也会网开一面,不予追究的……’

    主意打定后,众人便抬起头来,等着皇上问,自己也好脱了干系。

    ‘明察’?朱由校嗤之于鼻,还是听听这些大臣怎么忽悠我吧。“既然有困难,那就讲一讲吧。也好让朕看看,什么样的困难,能难倒朕的阁老。”朱由校略带讽刺的笑道。

    “臣遵旨,”韩爌老脸一红,却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的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从这京师到沈阳,足有千里之遥,而到辽阳,更足足有二千里之远。路途遥远不说,还道路年久失修……”

    “年久失修就去修路,”朱由校冷冷的打断了韩爌的推脱之言,“朝廷设守土之官,不就是为了上情下达,保境安民吗?这道路坏了,却不知道去修一修,这又算什么守土之官?!”

    “是,是,陛下教训的是。”韩爌连忙应诺下来,又和其他大臣一起躬身应道:“臣等谨听吾皇教诲。”

    “好了,你继续讲吧。”朱由校沉着脸,冷冷的看着韩爌,“把你们的苦衷都倒出来,让朕看看这向辽东运粮是如何困难。”

    “是,是,臣遵旨。”韩爌无奈,却一时找不到接替的人,便苦着脸奏道:“为方便运粮,需造大车,每车可运粮十二石。装车之后,需要有力之士十五人挽运。同时,每个车队还要调拨军丁一千五百名,以都指挥等官统领押运。临边(镇)道路,多遇崎岖,或遭淋雨泥宁,津渡阻碍。人之精力有限,未免沿途耽延失事。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粗略算计的一下,一石粮食是125斤,十二石就是15oo斤,合计75o公斤。这车子载重倒也不少,只是长途运输,必须要配置多名车夫,这也能理解。不过,这运十二石粮食就要派十五个人,还不合一人一石啊?朱由校悲哀的想道……

    见皇上还是沉吟不语,而韩爌已经心惊胆颤,刘一燝便接过话头,奏道:“前番熊廷弼曾经上奏,称其麾下共有兵丁十八万之众,战马更有九万。年耗军饷三百二十四万两,粮食配给一百零八万石。饲养战马还需大豆饲料九十七点二万石,草料两亿一千六百万捆。规模如此巨大,朝廷实在难以支应。还请陛下明察。”

    虽然一直以来,朱由校都知道辽东便是朝廷财政的大包袱,可数量如此巨大,也让他愣住了。别的不说,光这军粮加饲料就出了二百万石,这需要多少车来拉?朱由校犯了难。

    “……这往辽东送一石粮食,需要耗费多少?”朱由校想了半天,却突然现,自己还不知道这运输的价格,连忙问道。

    “启奏陛下,”方从哲终于开口说话了,却又给朱由校了当头一棒,“……沿途人吃马喂,每向辽东运送一石,就要耗费白银二两。”

    “什么?”朱由校大吃一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二两银子是怎么算出来的?可有凭证?”

    方从哲连忙解释道:“……向辽东运粮,抽调的都是役丁,但因路途太过遥远,朝廷还需补足脚钱。此外,一路上人吃马喂,耗粮无数,都需要折成白银,算在账上。”说罢,方从哲又对皇上做出保证,“每次运粮,户部均有账目可查。陛下如要御览,可随时派人去取。”

    朱由校摇了摇头,却问道:“既然向辽东运粮如此昂贵,那为何辽东粮价却只有二两呢?”

    “陛下有所不知,”方从哲解释道:“辽东为边地,所住之人多为军户,每月可向军中支粮。真正需要在市面上购买粮食的,反而不多。还请陛下明见。”

    “如此就好,”朱由校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一颗心采访到了肚子里,“这么说,辽东兵丁所领取的军饷并不全是银子喽?”朱由校问道。

    “启奏陛下,”方从哲回道:“边地军饷分三部分,其一是本身的军饷,只要在册,即可领取;其二是出兵的赏钱,只有出兵打仗的兵丁,才可放;其三是粮食折扣,因运粮不力,有时候难以供应全军,便以银代粮,给兵卒,让他们在市面上卖粮……”

    听方从哲讲解完毕,朱由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却满怀感激的看着方从哲,‘这些道道,圣贤书上找不到,臣僚奏章上也不显示,只是在文武大臣中约定俗成。如果不是方从哲今日明言,自己怕是还要蒙在鼓中……’

第七十八章 户部没钱

    在心中感激了方从哲一阵后,朱由校便收回了目光。沉思一阵后,却突然问道:“……正常年景下,辽东米价是多少?”

    “每石大约为一两六七钱,”方从哲不加思索的回道:“每年青黄不接时,辽东的米价会上涨至此;如果是灾年,会涨到二两左右;可一旦用兵,粮价必定飞涨。”正说着,方从哲却稍稍迟疑了,又道:“辽东孤悬关外,唯有山海关一地可与关内相通。丰年时,粮食难以外运,谷贱伤农;备荒之年,关内米粟也难以接济,自然会粮价飞涨……”

    “那为什么不海运呢?”朱由校有点奇怪。明明山东和辽东隔海相望,相距甚近,可这些明朝的精英们竟能置若罔闻,朱由校暗生闷气之余,却又突然想到,前段时间自己准备在山东练兵,好跨海支援辽东,也是被大臣给否决了……

    “这…”方从哲一时语塞,想要给皇上作出合理解释,却又害怕身边人多嘴杂,一时间便沉吟起来。

    “启奏陛下,”见方从哲迟疑,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史继偕便主动站了出来,大声奏道:“……因海上风波太大,船只沉没时有生,国朝海运便逐步荒废,以至于如今无船可用。此种情弊,还请陛下明见。”

    “原来如此,”朱由校点点头,表示认可。可又冷不丁问道:“史爱卿,你籍贯何处啊?”

    史继偕一愣,却不曾在意,随口答道:“臣是福建泉州晋江县人士。”

    “泉州”?朱由校气的只想咬史继偕两口,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你一个泉州来的福建佬,难道还怕大海不成?你真的以为朕不知道泉州是什么地方啊?……

    心中虽然恼怒,可朱由校却也知道,如今正是大航海时代,那些海商本身就是海盗,烧杀抢掠本是家常饭。自己如果一时处置不当,得罪了这些人,怕是在海上寸步难行。于是,朱由校便按下怒火,暂时放了史继偕一马。

    “想必诸位爱卿都知道了,朕昨日刚刚委任了两个日讲官,分别是农业署侍郎徐光启和农业署主事张卫。”朱由校见一计不成,便另生一计。“这两个日讲官都是精通农学之人,正好为朕讲解农事。此外,”朱由校强装笑颜,“两位日讲官还曾提出,要在辽东试种苞米、番薯等物。此两种作物俱是产量极大,想必可缓解辽东粮食匮乏之危局。”

    “哦,原来是这样。”大臣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皇上是想用日讲官这个名义来酬功啊?!这倒是个好主意,比起前番封伯爵实惠多了……

    可还有不乐意,认为张卫只有秀才功名,给皇上做日讲官是不行的……。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启奏陛下,日讲官向来由翰林中学识德望最佳者担任,张卫却仅仅是个秀才,怕是于礼不合啊?!还请陛下明察。”

    见这些大臣如此迂腐,朱由校心头闪过一阵厌恶,却把目光看向了沈飗。

    沈飗会意,便站了出来反驳道:“朱大人此言差矣。农乃国之本也,历代帝王无不重视。陛下如今主动学习农事,正是英明之举,朱大人又怎能横加阻拦?”说罢,便冲着皇上躬身施礼,“陛下此举,可为天下表率,正是臣等之幸、苍生之幸。”

    “你你你,”见沈飗狡辩,朱国祚顿时气的火冒三丈,“你这个小人,竟然……”

    “够了,”朱由校见状,连忙喊住两人,不让他们冲突下去。“朱爱卿,朕只问你一句,”朱由校冷冷的问道:“你到底是反对朕学习农事?还是反对朕任命张卫为日讲官?”

    “陛下,臣以为……”朱国祚刚想给皇上解释,却被朱由校打断,“爱卿只需从中择一即可,不必详述。”

    “臣反对的是任命张卫为日讲官。”朱国祚无奈之下,只好直言相告。

    “既如此,便撤回任命张卫为日讲官的诏书,另命其为农学教授,如何?”朱由校知道朱国祚生性秉直,为人公正,也不想难为他,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至于沈飗,朱由校还要大用,自然也舍不得他和朱国祚硬磕……

    见自己维护了翰林官的尊严,朱国祚也就不再多做追究,点头应诺,“臣遵旨”。于是,朱由校便下了旨意,让内阁副署了,才让昨日的那两道上谕有了法律效果,徐光启和张卫也就成了农学教授。只不过,徐光启的日讲官名分,却无意中保留了下来。

    经过了这样一番议事,期间更是波折横生,朱由校也有些倦了,便直接说道:“……在辽东试种苞米、番薯,都需要时间,更不知道结果如何。朕也不能在这里傻等。”又提点道:“诸位爱卿都是老成持国之人,如有良策可缓解辽东危局,只管道来,不必有所忌讳。”

    “启奏陛下,”沉吟了片刻后,何宗彦出列奏道:“辽东地广人稀,本是屯田之地。只因军将贪鄙,驱逐军丁操劳不提,更是大肆侵占屯田,导致屯田崩溃。臣请陛下下旨,选派得力之人赴辽东清点田地,从新屯田。”

    “陛下不可,”何宗彦话音刚落,刘一燝便出言反驳道:“辽东屯田被军将所占,早已承弊日久,又岂是一日清查之功。臣之怕,清查土地之人未去,辽东变故已生。还请陛下明察。”

    刘一燝话音刚落,便有其他几位阁臣上前附和。

    朱由校便点点头,言道:“大敌当前,这清查田地确为不妥。但是,辽东每多产一斤粮食,京师便可少往辽东运输三四斤。诸位爱卿可推荐得力之人前去辽东处置庶务,主持屯田,也好使辽东能够自给。”

    “臣等遵旨。”方从哲等人连忙应诺。

    “陛下,”韩爌想了想,却又奏道,“前番辽东巡抚丁忧出缺,陛下却一直不曾下令增补。却不知如今是否增补?”

    “辽东巡抚必须要小心挑选,”朱由校一直担心辽东经抚不合,影响辽东大局。便珍重嘱咐道,“莫要引起辽东将帅不和……”

    “臣等遵旨。”

    见大臣们应诺下来,朱由校却又说道:“……朕觉得,辽东还是要多备些粮食,以备战时之用。”就吩咐方从哲道:“方爱卿可加紧督促运粮,莫要懈怠才是。”

    “陛下,”方从哲连哭的心都有了,“……户部没钱支付运费啊。”

    朱由校却不动声色,“户部总是没钱,这也不是个事儿,诸位爱卿就回去好好议一议,想好了拟个奏章呈来。”说罢,朱由校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众人目瞪口呆……

    &1t;ahref=.>.

第七十九章 加税?朕不答应

    到了五月二十日,内阁送来奏章,称已经九卿廷推完毕,选定了右佥都御史袁应泰巡抚辽东,请求陛下批准。

    “袁应泰,字大来,凤翔人。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进士。……泰昌元年八月擢升为右佥都御史。”朱由校看着袁应泰的履历,却有些迟疑,这个人,好像就是天启元年在辽阳殉国的啊,这派他去,合适吗?……

    朱由校心中泛起了嘀咕,便问来送奏章的方从哲和刘一燝两人,“这个人才干如何?”

    “启奏陛下,”见皇上问话,刘一燝便抢在方从哲前面回道:“袁应泰做官精敏强毅,治水理财都很有水平,对军务也相当熟稔。当初任以按察使为永平兵备道时,招兵买马,休整要塞,打造战舰,采办火药军械,十分得力。”刘一燝大力推荐袁应泰,可谓不惜余力。

    “永平兵备道?”朱由校一听,还打造战舰,这是什么地方?

    “陛下,”曹化淳见皇上迟疑,便小声解释道:“永平府位于京师之东。下辖卢龙县(永平府所在地)、抚宁县、昌黎县、永平卫、山海卫。频临大海,是边关重地。”

    “原来是山海关啊?!”朱由校微微颔,表示明白。

    见皇上迟迟不决,方从哲便上前奏道:“袁应泰熟稔兵事,熊廷弼也深知其才干,曾多次上疏请求调他入辽。”稍微停顿了下,见皇上似有所悟,便解释道:“臣等商议后认为,如派袁应泰巡抚辽东,必能和熊廷弼和睦相处,不致于经抚不和,怠慢军机。还请皇上明察。”

    “诸位爱卿倒是用心了。”朱由校淡淡的应了声,却问道:“这个袁应泰打过仗吗?”

    “这个倒是没有,”刘一燝见皇上有点松口,便笑道:“袁应泰是文臣,虽不曾与敌见仗,但其整军备武,却也称得上是治兵之人。”说完之后,也许是觉得说服力不够,袁应泰又强调道:“国朝向来以文臣掌管军事,如于忠肃公(于谦),谭襄敏公(谭纶)等人,俱是文臣掌兵……”

    听到刘一燝如此忽悠,朱由校的心顿时便沉了下来,‘让一个不经战事的文官去带兵,这不是在撞大运吗?如果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那怎么办?……’

    朱由校勉强的笑了笑,却不去接刘一燝的话头,而是转向方从哲问道:“内阁准备任命袁应泰什么官职?”

    “不敢,臣等只是向陛下推荐贤能而已,臣等不敢自专。”方从哲吓了一跳,连忙矢口否认,表白自己和内阁没有擅权自专之意。“至于封赏何官职,当恩自上出,臣等不敢多言。”

    “爱卿太过谨慎了,”朱由校笑着呵斥道,“这些都应该有前例吧?按照前例应当任何职?”

    “启奏陛下,”方从哲松了口气,答道:“辽东巡抚官的官职全称本为‘巡抚辽东地方提督征东军务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如今因在辽东设了经略官,便改为‘巡抚辽东地方襄理征东军务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以示主次之分。陛下如有意,可按照此官职任命。”

    “襄理征东军务?”朱由校琢磨了一下,觉得挺符合自己的意图的,便点头认可。“即然如此,就任命袁应泰为巡抚辽东地方襄理征东军务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朱由校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兼任经略府后勤署郎中,襄助熊廷弼军中事务。”

    “陛下不可,”方从哲大惊,连忙劝阻道:“如此以来,辽东巡抚变成了辽东经略的属官,岂不有违朝廷设官之本意?还请陛下三思啊。”刘一燝也连忙出言劝阻。

    “辽东经略府只是临时设置,”朱由校皱着眉头说道:“……还是给他们明确了名分为好,免得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么,一旦熊廷弼得胜回朝,陛下又该如何封赏?”方从哲担心的却另有此事,便缓缓地问道。旁边,刘一燝也竖起了耳朵……

    “入军校,”朱由校想了想,觉得还是给内阁交个底,免得嫉恨熊廷弼立下大功,从中作梗。“朕常惋惜王阳明之遭遇,又岂能再让熊廷弼重蹈覆辙。”

    方从哲、刘一燝一阵默然,却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

    “陛下,”想了想,方从哲觉得还是要对熊廷弼制约一下,免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胡乱说话招人嫉恨。便奏道:“辽东即设了巡抚官,那巡按是不是也要设?”

    朱由校沉吟了片刻,虽觉得熊廷弼不可能起兵作乱,可也不能不防。便点头道:“杨涟不是在辽东吗?让他担任辽东巡按吧,巡按辽东地方兼提督宪兵事务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让他同时监督辽东军政庶务。”

    刘一燝大喜,这样一来,杨涟和袁应泰都是东林同志,即使熊廷弼反复,也不足为虑。连忙和方从哲一起接了旨意……

    方从哲见辽东巡抚的事情已经办妥,便提起了户部筹钱之时。

    “启奏陛下,”方从哲从怀中取出一个奏章,呈了上去。“户部部议,以辽事日剧,国用不足为由,提请加派田赋,以充国帑……”

    朱由校便接过奏章,边看边随口问道:“这件事,内阁又是什么意见呢?”

    “内阁商议未决,只好提请圣断。”方从哲轻声答道。

    “是吗?”朱由校微微一笑,随口说道:“大臣们怕得罪天下百姓,就推到朕这里来了?”

    “臣等不敢。”被皇上识破自己的用心,方从哲和刘一燝一阵尴尬。

    朱由校便不再多说,翻开奏章念道:“……除贵州外,每亩增收田赋二厘,得银一百二十万?”

    “启奏陛下,”方从哲连忙解释道:“万历四十六年,前户部尚书李汝华奏请加赋,除贵州外,每亩增银三厘五毫,得饷二百万。次年,复议益兵增赋如前。又一年四月,兵部以募兵市马,工部以制器,再议增赋。于是亩增二厘,为银百二十万。先后三次增赋,总共增加田赋五百二十万两,以作国用。”

    “……已经累计增加田赋九厘了,还能再加吗?”朱由校低头看着奏章,幽幽的问道。可心中却通透,能开办商行做买卖的,都是些有背景、有靠山的。这些文官不到万不得己,是万万不敢提出征商税的,这样,也只能在田地上打主意。可是,多达十一厘的辽饷,年年征收,那些老百姓怎能承受得起啊……

    见皇上迟疑,方从哲有些着急,连忙奏道:“陛下,如果不加派辽饷,户部是没有钱支付运粮费用的……”

    朱由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中……

    明朝有一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赋税从来是收不齐的。立国之初,朱元璋便明文规定,不允许官吏下乡扰民,违者必定严惩。至于收税,则是在乡间设置里甲,每一甲设一粮长,让粮长负责征收田赋,然后向两京押运。因路途遥远,粮长破产的甚多,便借故推诿,争相拖欠。

    至于地方官吏,更是以为民请命、减免赋税为荣。只要地方上有点灾害,这些官吏便借机上奏,要求朝廷赈济、减免钱粮,好沽名邀誉升官财。

    如今,户部奏请加派辽饷,数量更是如此之大,让朱由校不得不担心,这些赋税能收上来多少。而收上来之后,又能派多少用途……

    “本朝有功名者,都是不用纳税的吧?”朱由校突然问道。

    方从哲、刘一燝一惊,对视了一眼,才有方从哲小心翼翼的回道:“太祖皇帝优待读书人,曾定下制度,有功名者免税……”

    说完之后,两人更是眼巴巴的看着皇上,生怕皇上一时脑热,要向士大夫征税,自己可脱不清干系。

    朱由校敏感的现了两人的紧张情绪,便笑了笑,却故意不去安慰他们,而是直接问道:“乡野之间,把自己的土地记在有功名者名下,企图逃避国税的小人,也不在少数吧?”

    方从哲和刘一燝心中更是惊惧不安,方从哲试探着问道:“陛下,你的意思是……”

    “国家田赋本就不轻,百姓俱是勉力维持。这骤然加税,恐怕百姓更要受苦。”朱由校徐徐的解开了谜底,“如此必有大量农户或苦于生计,或见利忘义,争相投田于官绅之家。到时,朝廷税源枯竭,不得不变本加厉增加税额。到时候,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必会民乱四起,生灵涂炭……”

    “臣等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恕罪。”方从哲、刘一燝两人只听得心惊胆颤,全被皇上描述的这番景象吓傻了。迟疑了片刻,却急忙跪下,向皇上请罪。

    “两位爱卿不必过滤,朕没有怪罪两位的意思。”朱由校见目的达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两位爱卿暂且请回,再好好想一想如何解决朝廷国用不足。”说着,用手指了指奏章,“这份奏章就先留在这里,让朕再斟酌一下。不过,朕可以给两位爱卿交一个底儿。不到万一,朕是不会同意的……”

第八十章 本分

    方从哲、刘一燝两人刚刚离去,曹化淳便迫不及待的给两人上眼药。

    “陛下,这些外臣真该杀……”曹化淳故作愤愤地说道,“竟然想和皇上玩心眼,想把加税的罪名强加给皇上。”

    “是吗?”朱由校扫了曹化淳一眼,心里却把曹化淳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曹化淳连忙给皇上进谗言,“这些文臣,那个家中不是良田豪宅、妻妾成群,陛下对他们如此厚恩,可他们却不想着报效皇上。而是推三阻四,成天想着偷税漏税……”

    “有功名者免税,虽是太祖皇帝优待士人之举,可年代久远,这些读书人早已习以为常、视作应当,而太祖皇帝本意却早已被他们忘了个干净。”朱由校心中早有不满,被曹化淳这一撩拨,便随口泄了几句。可又随即醒悟过来,知道这些话不该说。便掩饰道:“不过,朕却不在乎这些,只要他们对朕忠心耿耿,就让他们贪些钱又如何?!”说到这里,朱由校更是乜了曹化淳一眼,“你这个奴才,可不要学魏朝啊……”

    这段时间,魏朝被突然驱逐早已成为禁语。曹化淳虽然好奇魏朝被驱逐的原因,可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追问,便故作不满,撞起了天钟,“陛下,奴婢可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啊,陛下怎能拿奴婢和魏朝那个不忠不孝的东西比呢?”

    “那个未必,”朱由校哈哈一笑,想了想,又笑道:“那魏朝贪财不说,还忘了自己的本分。曹化淳,朕可告诉你原因了,到时候,如果你胆敢再犯,可不要说朕不教而诛。”

    “奴婢不敢,”见皇上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曹化淳只觉脊背凉,连忙跪倒奏道:“请陛下放心,奴婢一定要守住本分,绝不学魏朝。”

    “那就好,”朱由校点点头,却又说道:“你也不必替朕怪罪方从哲他们,他们是文臣领袖。这忠于君王、为君分忧固然是他们的本分,可治理天下、调理阴阳更是他们的本分。至于他们小小的算计一下朕,只要是本着为国为君的,朕都能容他。”

    “陛下圣明,”曹化淳连忙奉承道:“我说这些阁臣怎么好与皇上拧着来呢,原来是他们的本分啊。陛下虚怀若谷,真乃国之幸事。”

    “好了,不必再酸了,”朱由校笑着打断了曹化淳的阿谀奉承,“告诉魏忠贤、骆思恭,要他们在外面时刻盯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来报告。还有,”朱由校又吩咐道,“让姚思仁在通政司也盯紧些,不要什么奏疏都在邸报上刊登。”

    “陛下的意思是……”曹化淳有点迟疑,却不知道皇上要做什么。

    “朕驳了户部的提议,又说了一大堆似是似非的话,那些文官们还能坐得住吗?”朱由校有些无奈,曹化淳虽然机灵,可也不过三十多岁,政治觉悟还是有待提高啊……

    ※※※

    大明建国二百多年,除了有功名的读书人不用交税外,皇亲国戚、武将勋贵也是不用交税的。就连宫中的领太监,他们在宫外值办的产业也是无人前去过问。

    这些统治阶层就这样年复一年的,凭借着自身的政治、经济特权,牢牢地把握着大明的一切权利,寄生在大明身上吮吸这大明的精髓。期间,也不是没有人反对这不公的一切,可是,这些人都失败了,不是被轻易的碾压成灰,便是被吸纳成其中一员。

    可如今,面对来自皇权的挑战,这些人都犯了难,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随后的几天,京城内的气氛便突然诡异起来。东厂、锦衣卫纷纷来报,朝野上下,无数官员士绅寻机聚会,交流频繁;京城内外,更有许多信使往来奔走、络络不绝。可得到消息后,朱由校却一反常态的躲在宫里,摆出不予理睬的架势,任凭事态展。

    如此过了十几日,那些人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皇后张嫣的母亲李氏进宫探视皇后,并给皇后带去了外面的信息……

    “……这么说,国丈让夫人进宫来,就是为了打探官绅是否纳粮?”朱由校睁大了眼睛,故作惊讶地问道。

    朱由校听说自己的岳母来了,连忙过来相见,也好帮皇后在娘家人面前挣挣脸。可万万没有想到,刚一进来,朱由校便被皇后拉到一边,小声告诉了岳母的来意。

    “正是,”张嫣有点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总觉得皇上这次也太过孟浪了,便着急的劝道:“……宫内宫外买田置地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陛下一定可要慎重啊。”

    感觉到妻子在心中对自己的担心,朱由校有些感动,便伸手把张嫣拉到自己怀里,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没事的。”

    “没事就好。”张艳扑在朱由校怀里,口鼻之间俱是浓浓的男子气息,那里还顾得什么军国大事、税负改革,只是勉强应了一句,便沉溺在皇上的温柔当中……

    帝后温存了一会,朱由校才记起岳母大人还等在外面,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亲自动手帮张嫣收拾了一下妆容。可等候多时后,张嫣面庞仍是红晕依旧,一双大眼更是水汪汪的充满了春意,朱由校便不再多呆,拉着张嫣的手径直出来,和岳母李氏见面。

    “……皇后是朕的皇后,朕决不允许有人借着皇后名义胡作非为。否则,一律严惩不贷。”初次见面,朱由校便恶狠狠的警告道。

    “臣妾遵旨。”李氏见女儿小鸟依人的靠在皇上怀里,虽觉得有些尴尬,却也暗自为女儿高兴。如今,见皇帝女婿话,连忙起身应道:“臣妾一家,向来循规滔距,绝不敢在皇后脸上抹黑。”

    “如此甚好,”朱由校虎着脸,又让李氏给国丈张国纪带个话。“……你回去告诉国丈,让他没事儿多读些书,不要随意和那些大臣、勋贵交往。遇到事情时,更要小心谨慎,莫要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是,是,臣妾一定照办。”李氏可被吓坏了,连忙向皇上应诺,今后严守本分,约束家人,绝不给皇上、皇后丢人现眼。

第八十一章 鬻爵

    见皇后的亲母都要进宫打探消息,想问问,皇上到底有没有官绅纳粮的想法。朱由校便感觉到,火候差不多了,再熬下去,怕是就要出乱子了。

    于是,次日,有御史上疏,请求皇上‘依照前朝旧例,允许民间纳银后,充任国子监监生’。皇上阅后,却不置可否,只是将此奏章到内阁票拟。

    如此一来,皇上的真实目的似乎已经真相大白,为了不让皇上借机生事,借口辽东用兵国用不足的名义,来向自己征税。文武百官纷纷上书,劝皇上批准‘纳监’,但让朱由校惊奇的是,这些人却不约而同的反对皇上将现任官职纳入纳银范畴,也算是给朝廷留下了一片净土。

    又过了两日,到了六月初十,内阁终于议定,准许百姓向户部纳银后,选派子弟进入国子监学习,称为‘例监生’。可内阁阁臣们却万万没有想到,票拟到了宫内,却被皇上给驳回了,‘得钱太少,遗患太多,令内阁、户部再议’。

    原来,朱由校详细询问、查阅了国子监的资料后,却现,‘例监生’就好比后世学校里面的择校生,由于是花了钱、买进学校的,就受到那些统招生(举监生、贡监生)鄙视,也不被社会所认可。但在朝廷方面,他们却和那些统招生完全一样,享有一切的权利。比如,继续参加考试、享受朝廷补贴,还有就是免税……

    “……竟然想让朕用今后的长期的免税来换取今日的一点‘择校费’,这不是太忽悠人了吗?”朱由校愤愤不平地想道。

    大臣们没有办法,只好进一步的磋商,并想尽一切办法去揣摩、打探皇上的心意。一时间,朱由校身边的内侍宫娥们就了财,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当那些大臣们通过各种途径获得了朱由校主动放出的消息后,却一个个傻了眼,“不愿意开捐是因为不想给他们免税?皇上,你早说啊?!咱们修改了这个免税的规矩不就成了……”

    朝廷上下同心协力,用最短的时间修改了这条制度,‘……即日起,例监生照旧纳税’。可皇上批准后,却又让内侍给传了一句话出来,“……这样的例监生,有人愿买吗?”大臣们彻底傻眼了……

    如是再三,朱由校把大臣们折腾个够后,终于打亲近人去沈飗沈大学士府上送信,让他开始行动……

    次日,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沈飗在内阁会议上提出,‘仿汉朝例,设立民爵,准许百姓纳粟米得爵’……

    得此消息,内阁阁臣们如获至宝,立即票拟了送进宫去。片刻后,内侍送来皇上御笔批红,“可”,并让内阁会同礼部、户部,商议纳粟得民爵细则。

    六月二十日,在朱由校驳回内阁增税票拟整整一个月后,终于等来了自己所需要的答案,‘设民爵,准许百姓纳粟米得爵’。

    “……恢复国初制度,定封爵之制,以赏功臣。国朝封爵设公、侯、伯、子、男五等,公、侯、伯仍袭旧制,各分四等,分别为开国辅运推诚、曰奉天靖难推诚、奉天翊运推诚和奉天翊卫推诚。武臣曰宣力武臣,文臣曰守正文臣。岁禄以功为差。只以军功进爵。”

    “另增设子爵三等、男爵三等,不设岁禄,照常纳税,逐代减等。命礼部详细制定礼仪,规范其衣帽、车驾、房屋等事宜,以示与庶民之不同。”

    “天下士民,无分贵贱,只需在朝廷纳税满五百两,并能出示有效证据,即可获得三等男爵位;满二千五百两,可获得二等男爵位,以此类推。”

    “一家一族之内,如有五个同样爵位,即可为祖先一人请封,获得上一级爵位。如,五个三等男爵可为祖先请封一个二等男爵。但请封爵位,不可再次请封。”

    ……

    次日,朱由校又再次下旨,增设‘勋爵’一级,为国朝爵位最低级,袭爵不再降等。士民只需在朝廷纳税满一百两,并能出示有效证据,即可获得。也可以为祖宗请封。

    又过一日,六月二十二日,朱由校下旨,国事维艰,国用不足,特允许士民在户部纳银得爵,只需一次交纳八成银两,即可获得同等爵位(如交八十两,就能获得勋爵)。又以辽东缺粮为由,只需辽东纳粮获爵,但只需纳米四十石(按照米价每石二两计算),即可获得勋爵,以此类推。

    此诏一出,天下震动,巨商大贾奔走相告,纷纷入京打探消息,伺机购买爵位。到了天启元年末,已经售出爵位上万,收到白银五百万两以上,国库骤然充足。

    到了七月初的一天,朱由校终于清静下来,寻个机会,召集内阁阁臣方从哲、沈飗进宫……

    “方爱卿、沈爱卿,这些日子辛苦二位了。”朱由校端着酒杯,笑吟吟的对着两位阁老举杯致意。

    “臣等不敢,”方、沈二位连忙起身谦让。“这些都是皇上运筹帷幄的功劳,臣等都是些马前卒而已……”

    “两位爱卿不必自谦,这次两位爱卿出力不小,功劳都在朕心里记着呢……”朱由校又夸奖两句,却话头一转,问起了政务。“向辽东运粮之事,还都顺利吧?”

    “陛下放心,”方从哲苦笑了一声,回道:“这银子泼水似的使下去,能不顺利吗。只是,”方从哲有点为难,“也不知道这卖爵能筹得多少银子,臣心里可是没有底啊……”

    此事,纳银粥爵刚刚开始,民间还在观望,真正纳银的却并不多。而向辽东运粮又迫在眉睫,动用的都是户部的存银。作为朝廷的大管家,方从哲自然有些着急……

    “不妨事,”朱由校虽然心中也在打鼓,却只能出言安慰道:“现在刚刚开始,那些有钱人还都在观望呢。等等,等等就好了……”

    “要不,”沈飗在一旁担心的提建议,“再把折扣降低些?”

    “降价?不行。”朱由校一口否决了沈飗的不着调建议,然后给方从哲、沈飗两人解释道:“我们卖的是什么?是身份。一个既不能做官,也不能免税的身份。能买得起这些爵位的都是些什么人?有钱人。有钱人最怕的是什么?面子。为了面子他们可以一掷千金,又怎么会在乎那点折扣?”

    “陛下的意思是说?”沈飗艰难的咽了下吐沫,迟疑道。

    “不但不能降价,还要涨价。”朱由校大手一挥,十分豪迈的喊道:“他们不是观望吗?!那朕就给他们加一把火,让他们急一急。”

    “方爱卿,”朱由校指着方从哲吩咐道:“你帮朕传话,八折纳捐只到今年年末,明年最多打九五折。另外,明年是否纳捐,尚无决定。”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应了。“臣一定把这个好消息传到那些富豪耳中。”

    “此外,朕还有意创办贵族学校,专门培养宗室子弟,甚至有意让皇庶子入学。”朱由校画了一个大大的烧饼给众人,“正在考虑是否让勋贵子弟入学,新册封的子爵、男爵也在考虑之列。”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以诡道欺骗臣下?”方从哲一阵摇头,对皇上明目张胆的忽悠臣子不满。

    “方爱卿,朕这不正在考虑嘛。”朱由校辩解道:“学校朕一定会建的,没有继承权的皇子朕也会让他去学校的……”

    “那下不为例?”方从哲做着最后努力。

    “下不为例。”朱由校爽快答应。

    &1t;ahref=.>.

第八十二章 袁应泰

    随后的几天,买爵的人逐渐多了些,可所购买的却都是最低等的三等男和勋爵,至于二等男以上的爵位,竟然一个也没卖出去。朱由校心中着急,却不敢在大臣面前表露出来,只能憋在心里。这样憋来憋去,竟然生起口疮来,难受极了。

    皇后张嫣不知究竟,还以为是皇上平时饮食不注意,吃肉太多造成的。便一声令下,把皇上的膳食全部改为清淡的素食,想给皇上调剂调剂。可朱由校吃了几天素之后,却茫然不知所食何物,把皇后的一番好意视作不见。

    到底还是老王安见识得多,见皇上两眼通红,食不下咽的在那里熬,遍寻了个机会劝皇上,“皇上,咱们大明这么大的地方,从南到北要走几个月呢。那些有钱人都在南方,就是得到了消息往京城里赶,也没这么快啊……”

    一番话说的朱由校茅塞顿开,“对啊,我急什么?就是后世的宏观调控,想要见效,也得好几个月呢。”

    随后,朱由校便放开心怀,该吃吃,该睡睡,该宠幸美女就去宠幸,在皇宫大内过起了幸福的米虫生活。但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能够圆满穿越的幸运儿,朱由校不去找事儿,事儿就回来找他。更何况,我们这位万岁爷,还是一个想建功立业的主儿呢……

    七月中旬的一天,朱由校在乾清宫召见了辽东巡抚袁应泰。

    袁应泰五十多岁,正是年青力壮、精力充沛之时,和朝廷的大多数官员一样,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在宦海里磨练多年后,才走到今天的地步,不能说没有才干。可是,他又和东林的大多数人一样,也是时刻盯着皇上的错处,想找皇上的麻烦。这不,才一见面,他就给皇上了一个下马威……

    “……陛下让臣去辽东,是想做什么事儿呢?”袁应泰毫不客气的质问皇帝。

    朱由校当时就是一愣,这不是一次寻常的离京陛见吗?怎么,你还不知道要去辽东做什么啊?那你怎么来了?……

    迟疑间,袁应泰的质问又来了,“陛下是让臣去看住熊廷弼啊?还是去看住那些卫所军将?”

    “都不是,”朱由校有点生气了,这些大臣的脑子都是怎么想的?国难当头,不说同心协力,竟然还想着内讧?便直白的告诉袁应泰,“朕是让你去辽东开荒种地的……”

    “开荒种地?”袁应泰的眼中闪过一丝希翼,“臣不明白,还请陛下详解。”

    “朕想要平息建虏,就要在辽东用兵,而用兵就要有粮食。可现在辽东的问题是没有粮食,”朱由校强按着怒火,给袁应泰解释道:“朕设置辽东巡抚,就是想让他在辽东就地筹粮。至于说如何筹粮,那就是他的职责,朕不想管,也管不着,只要辽东不再缺粮,能够满足大军征战,那就是有功,有功朕就会赏。”说罢,朱由校紧咬着牙,一字字的问道:“你,明白了吗?”

    “臣有点明白了,”袁应泰苦着脸,却难掩他眼睛中的喜色,“也就是说,微臣去了辽东后,只要能展农业,为大军筹备粮草,其他的事情就不必管了?”

    “你还想管什么?”朱由校不客气的问道,“只要你能给熊廷弼提供足够的粮草,其他的事你无须再管。”

    “臣明白了,”袁应泰躬身施礼,“还请陛下恕臣不恭之罪。”见皇上一脸不悦的看着自己,袁应泰笑道:“臣受命以来,一直暗自担心,害怕卷入到党争之中,误了陛下大事。今日得到陛下亲口承诺,臣疑心尽去……”

    现了袁应泰是在试探自己,朱由校心中一阵恼火,前几日玩弄大臣于股掌之上的得意情绪也一扫而空。看来,自己的威望还是不够啊?连一个小小的新任辽东巡抚都敢这样质疑自己……

    朱由校一边愤愤不平的想着,一边却劝慰袁应泰,“爱卿只管放心,朕的辽东方略一定,要徐徐图之。至于什么时候开战,一要看爱卿筹集了多少粮草,二要看熊廷弼何时练好精兵。朕就在这里,等着诸位爱卿的好消息,”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与熊廷弼好好相处,为君分忧。”袁应泰连忙做出保证。

    “这样就好,”朱由校满意的笑了笑,却又问道:“爱卿此去辽东,却不知要如何行事?”

    听到皇上问起如何施政,袁应泰便收敛笑容,正色道:“臣此去辽东,先要想方设法摸清辽东粮食存量,看看辽东到底有没有粮食。有的话,这些粮食又是在谁手中。”

    “其次,平整田地、兴修水利,劝农垦荒。”袁应泰也不客气,直接向皇上提要求,“臣听说,户部农业署徐大人麾下擅长农事者甚多,却不知能不能让徐大人割爱?!”

    “这样吧,”在大臣的奏请中加点私货,已经成了朱由校的习惯,“爱卿可以在辽东巡抚下设一劝农局,让徐爱卿派人过去主持。如何?”

    “劝农局?”袁应泰一琢磨,便回道:“可以。”

    “劝农局可以可以一边培育良种,一边帮爱卿主持垦荒之事……”朱由校还想再给袁应泰解释下劝农局的好处,却突然现袁应泰已经答应了,便讪讪的住了口。

    “第三,”见皇上不再说话,袁应泰便继续向皇上阐明自己的思路,“臣想把辽东的驿路修一修。”

    “修路?”朱由校来了精神,连忙问道:“怎么个修法?”

    “征劳役,”袁应泰解释道,“如今辽东之困境,全是因交通不便所致。为了能向辽东运粮,为了能更快的调拨军队,辽东必须修路。”

    “即然如此,朕先答应了,”听了袁应泰的解释,朱由校心有戚戚,便应承下来。“到时候,你把修路的奏章报来即可。”

    “臣谢主隆恩。”袁应泰便深深地施了一礼,不再言语。“臣已经讲完了。”

    朱由校仔细琢磨了一下袁应泰的治辽策略,现他思路清晰,确实得力,便试探着问道:“爱卿对辽东局势败坏原因是怎么看的?”

    “启奏陛下,”袁应泰微一沉吟,便给出一个中规中矩答案,“辽东今日,可谓成也卫所,败也卫所。”

    “朕也是真么想的,”朱由校点点头,却不是十分满意。

    “陛下如果有心彻底解决辽东问题,臣倒是有个主意。”见皇上不是怎么满意自己的答案,袁应泰便试探着说道。

    “哦,愿闻其详。”朱由校一愣,连忙说道。

    “设布政司。”袁应泰故作神秘的说道。

    朱由校一听,乐了,真的是到处有高人啊,却不正面回答,而是微微颔,然后让袁应泰告退……

    随后,朱由校又派人把魏忠贤给叫来,秘密交代了几句,才打他下去。

第八十三章 马福采访录

    七月里的北京如同火炉一般,热的让人透不出起来。为了少遭些罪,遍布四九城的茶楼、茶馆、茶摊变成了最好的去处。按照自己的身份,找一个地方坐下,喝壶茶,侃侃大山,再听报博士念段报纸,这身上的热乎劲也就慢慢散去……

    报博士是京城里新兴的一个行当,它的出现和魏广徵和他的《京华日报》有关。前段日子,因小错被皇上免职的前南京礼部侍郎魏广徵来到北京,刚一到京就去拜见他的世叔——内阁阁臣刘一燝,想让刘一燝为其说项,好官复原职。

    可万万没想到,刘一燝认为他心术不正,对他不冷不淡,让魏广徵失望之余,不得不去找新结识的同乡魏忠贤,一番商议后,这北京城就出现了这份《京华日报》。

    由于魏广徵恶名不显,打的又是清谈国是的旗号,刘一燝也容忍了魏广徵借他的名义来创办报纸,并给予了一些便利,无意中让《京华日报》蒙上了一层东林党的外衣。

    《京华日报》采取的是薄利多销的方式,通过低价销售,试图控制京城舆论。为此,魏广徵还在东厂的背后支持下,收编了京师几乎所有的说书先生,让他们统一装束,改称‘报博士’,以在茶馆酒楼等热闹地方读《京华日报》为业。

    为此,刘一燝还把魏广徵叫过去一阵训斥,认为他邀名心切,这样大把的银子撒下去,是败家行为。直等到魏广徵拿出账目,说京师的大小商人都在《京华日报》上刊登广告,报房获利匪浅才作罢。

    不过,报博士虽然新鲜,可有茶博士、说书先生在前,大家习惯之后也就不觉得稀罕。看完稀罕后,就该干嘛干嘛,并没有追着报博士不放。真正让北京城的老少爷们热议的是大名鼎鼎的孤胆英雄、锦衣卫百户马福。

    正因为《京华日报》的真正背后老板是东厂这一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成立伊始,《京华日报》就不得不背上为东厂、锦衣卫这两大情报机构正名的重任。为了正面宣传大明特务的形象,刚刚在辽东立下大功的锦衣卫马福就被人为地吹捧,享受了一把明星滋味。《京华日报》不但把他的事迹写成长篇小说在报纸上连续刊登,还通过各种途径把马福的故事改变成评书、戏剧等等。

    不过,对当时的大明朝野震动最大、影响最为深远的,还是他接受《京华日报》采访时的一段对话……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能详细给大家说说建虏是如何引诱我大明将士投敌的吗?

    (马福,以下简称‘马’):可以。大家都知道,建虏那里好啊,当然,我不是说建虏人好(笑)。我说的是建虏那里物产好,黄金、珠宝、名贵药材、皮革应有尽有。这些东西在那里一文不值,可到了我们这里就值大价钱了。

    (记):马百户的意思是说,他们用这些他们不要的东西引诱我大明将士?这也太卑鄙了。

    (马):卑鄙,不,不,你等我说完。如果他们直接把这些财物放到我大明将士面前,换取我大明将士投机,那不是他们卑鄙,而是那些叛徒意志薄弱、品行低劣(生气状)。

    (记):那么,马百户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建虏是如何引诱我大明将士的吗?

    (马):当然可以,我也正想借贵报给还不明真相的将士们提个醒,让他们在和建虏打交道时不要上当。

    建虏一贯采用的手法是,先装扮成商人,借口出入关口做买卖,先给守关将士一点小恩小惠。然后故意夹带些违禁品让守关将士现,并给予现的将士一些封口费。这时,一些麻痹大意的将士就会收点好处,毕竟夹带的不多,还够不着处罚(痛心状)。

    (记):那接下来呢?

    (马):接下来,就是守关将士一步步的被带到深渊了,(痛哭失声)随着日子久了,这些守关将士所收获的钱财也够着处死了。那些建虏就变了脸,拿出所谓的证据逼迫这些失足的将士按照他们的意图行事……

    (记):这么说,这些将士都是被胁迫的吗?李永芳呢?

    (马):(被提到旧主,马夫有点生气,大声嚷嚷道)我们大明地大物博,我们的皇上圣贤无比,我们的将士英勇善战。你说说,如果不是被敌人的卑鄙伎俩陷害,受到胁迫,会有人主动投敌吗?!

    (记):(被质问的哑口无言,连忙转移话题)难道我们的将士就没有现敌人阴谋,揭露建虏伎俩的吗?马百户能不能讲一讲这些……

    (马):当然有,不过却不能告诉你。

    (记):(惊讶)为什么?

    (马):因为那些将士大多都在敌后,正在敌人的心脏为大明做贡献,我怎能出卖他们呢?!

    (记):(尴尬)看来马百户还真警惕。不过,马百户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下,那些失足将士为什么这么容易受骗呢?

    (马):我怎么能解释清楚呢?要知道,除了那些失足将士外。(无奈)还有许多有钱人,有学问的读书人也上了建虏当……

    (记):(惊奇)还有读书人在和建虏联系?

    (马):如果有不是那些无耻文人在给建虏出谋划策,那些有无良商人在给建虏运输粮草兵械、提供情报,建虏怕是早就平定了。要知道,建虏那里可是产粮极少的。

    (记):……有证据吗?

    (马):我们已有确切证据证实,建虏一直在通过某种渠道走私粮食军械。但具体名单,我们还在努力排查……

    (记):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被证实和建虏私通,锦衣卫会如何处理呢?会直接抄家吗?

    (马):对不起,这是圣上考虑的事情,锦衣卫只依照圣旨行事。

    (记):最后一个问题,马百户在建虏那里时,没有现这份名单吗?(质疑)

    (马):有关内的大商人和建虏私通,这在建虏那里是个公开的秘密,我们也证实了这个消息的可靠性。但是,投降的那些汉人,在那里只是建虏的奴仆,(反问)你会把自己最关键的秘密告诉家中的奴仆吗?

    (记):这当然不会……

    (马):所以,我们只好通过各种途径,来逐步排查这些商人。一旦确认,那些商人必定会遭到严惩……

第八十四章 通州李家

    马福的访问录一出,京城内便一片哗然,十几名监察御史联名上书,要求内阁责成锦衣卫说明情况,讲清楚是那些无良文人在给建虏出谋划策,又是那些无良商人在给建虏运送物资、提供情报。可让这些御史失望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仅仅用一句话就把他们打了回去,“锦衣卫奉旨查案,闲杂人等,无权过问”。

    无奈之下,这些御史又上了奏章,请皇上作出合理解释,以正视听。却万万没想到,朱由校也打起了官腔,“案子还要审理核查中,实在不宜透露消息”。让这些御史回去耐心等侯,实在被逼急了,只说了一句“朕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更不会轻易冤枉一个好人”,就把这些御史扔在那里,不予理睬。

    见事情越闹越大,内阁终于也坐不住了,便联袂求见皇帝。请求皇上准许,让刑部也加入侦缉。却被朱由校一口否决,最后被逼急了,才松了一半口,说查明之后,有功名爵位的在身的,可以酌情让三法司会审。

    消息一经传出,四九城内就是一阵轰动。顷刻之间,纳银买爵的就在户部门前排成了长队。与此同时,一个小道消息在京城内广为转播,‘皇上见商人不给脸,不肯买爵位,就故意放出消息,说要侦缉奸细,要敲山震虎’。可敲山震虎也罢,确有实事也罢。商人们突然现了自己的家产不再保险,随时可能被官司府按通敌罪名没收,只能抓住一切救命稻草,想着买个爵位,用来苟全性命。

    皇宫之内,朱由校早已笑开了花。报纸也好,流言也罢,这些都是他让魏忠贤放出去的。在他认为,那些商人都在场面上混的,平日都是兄弟相称,平头相交。今天,猛不丁的有一个人买了爵位,高人一等,其他人见了他就要跪拜,就要行礼,那是什么滋味?那些大老板们丢得起这个脸吗?……

    有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朱由校在这里美滋滋的,可远在通州的一个商人李大全,这几天可就愁坏了……

    李大全是通州最有名望,家资最大的粮食商人。猛然看上去,这李大全和别的商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番商人行径。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李大全有三大怪,一是住房不住主房,无论是出门在外,还是在他的家中。他都不住上房,而是住厢房。上房总是收拾的停停当当,然后闲着;二是有钱从不花。吝啬不是李大全独有的,但李大全却肯定是把吝啬二字扬光大的那位;三是子孙不进考场。生意人挣了钱怎么办,供子孙读书中举,出人头地啊。可李大全却不是这样,他的两个儿子,当年也是品学兼优。可李大全生拉硬拽,硬把他们从科场门前拽了回来,让跟着他学做生意。

    日子长了,通州便传出一阵风声,说李大全是一个大贵人的家奴,那些钱财家业都不是他的,而是他帮贵人打理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儿,可李大全却从不辨解,而是一切如旧,这反而到给他增加了一丝神秘色彩。

    一天傍晚,李大全孤身一人,悄悄地来到木器厂旁的李三才府上。李三才是原任漕运总督,日前致仕在家。可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其他的官员致仕后,要不了多久就会人走茶凉,可李三才不是这样。

    李三才虽然致仕在家,可通州是漕运码头,南来北往的官员络络不绝,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一旦到了通州,就会主动到李三才府上拜见。而通州驻扎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很看李三才面子。日在久了,通州人才知道,这位李三才,是士林领袖、东林党魁,潜势力在朝野上下极大,便争相以认识李大官人为荣。而李大全,便是李三才大人的座上客之一。

    李府书房内,李三才正在和李大全密谈。可让外人难以置信的是,李三才端坐在那里,而李大全李老板却是跪在地上……

    这如果是在外面倒也不奇怪,毕竟李三才是官,哪怕他已经致仕;李大全是民,哪怕他家财万贯,这民见了官,就要磕头。可这是在密室,李大全还是跪了下去,这让人有点不可思议。

    “……这么说,你怕了。”良久,李三才才幽幽的说道。

    “老奴不敢,”李大全出人意料的谦卑,“只是怕牵连了主人。”

    李三才冷冷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李大全,心中却有点唏嘘,这个李大全,原是自己的书童,自己抬举了他,给他诺大的家业让他打理,可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想抽身不干,真是该死……

    “既然如此,北边的事儿,你就先放一放吧。”李三才挤出一丝微笑,显得更加慈祥,“躲躲风头再说。”

    “老奴多谢主子开恩,”听的主人允诺,李大全大喜,连忙叩头道:“等风声过了,老奴就亲自带人往北边走一趟。”

    “嗯,这样也好。”李三才微微点点头,表示赞许,却又说道:“孙少爷也渐渐大了,还缺个书童,就让大壮来吧,也好让他们主仆亲近一下。”

    “谢主子恩典,”大壮是李大全独孙,一向顽劣,却是李大全的心头肉,“老奴改天就把大壮送来,伺候好孙少爷。”

    “嗯,”李三才点点头,又给了一个好处,“你也跟了我半辈子了,趁着皇上开恩,允许捐爵。你也去捐个爵位吧。”

    “老奴不敢,”李大全吓得脸色苍白,这个主子的手段别人不知,他可是清楚地很。听到李三才突然给好处,连忙否决。“老奴只是主人的一个奴才,怎能越过主子去呢。这可万万不行。”

    李三才原本就是在试探李大全,见他拒绝,便闭口不提,而是说道:“不捐也好,等大壮中了进士,也少不了你一个老太爷。”

    “谢主子抬举。”李大全心中一阵大骂,要是能让我孙子考进士,那我儿子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呸,假惺惺……。面上却丝毫不漏,摆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摸样。

    李三才又稍微考虑一下,吩咐道:“你先回去放一放,等我修书一封,去京城里打探了消息之后,再做处理……”

    ‘能去问问就好’,李大全松了口气,心情稍微平定了些。这位主子,虽然一贯心狠手辣,可自己毕竟跟了他一辈子了,总不该……

    李大全不敢多想,连忙低头应道,“是,老奴一定照办。”

第八十五章 郭巩之死

    把信送出去以后,李三才就着急的等待着回信。可他注定要失望了,京城之内又生了一件大事,让他嘱托的那位朋友竟然一时无法他顾,回信便忘到了脑后……

    为了进一步在新军中打下自己的烙印,朱由校便专门抽出一天时间,主持了大明皇家军校第一批学员毕业暨新军成军典礼。

    在典礼上,朱由校向毕业生们一一‘授兵’,把一柄尺半长的短剑授予他们,表明他们已经毕业,成为了大明的一位英勇军官。后来,这种礼节被延续下来,称为‘授兵礼’,成为了大明皇家军校的传统,每批学生毕业时,便由校方奏请皇帝,由皇帝或皇储亲自出席并授兵。

    授兵之后,便是给这些军官分配工作了。可就是这时,朱由校却现了一个问题,参加检阅的新军士兵有点不对劲。

    按照当初的规划,这次参加检阅的新军有三千人,都是直隶新军练兵大使郭巩刚刚训练出来的。在这次典礼上,朱由校将亲自把新毕业的二百名军官分配到新军中,让他们成为基层军官,然后宣布成军。

    可是,朱由校却突然现,这批新兵站姿松松垮垮的,毫无半点军人气概不说,穿的衣服也很新,一看都是才下去的。

    “黄嘉善,”朱由校惊怒之下,就大声把兵部尚书喊了过来。

    “臣在,”猛不丁听皇上喊了一嗓子,兵部尚书黄嘉善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怠慢,连忙向前一步,躬身施礼,“陛下有何吩咐。”

    朱由校抬头看了看四周,现除了这手无寸铁的三千新兵外,其他的都是随自己来的御马监兵马,正在小心拱卫,这才放下心来。低头呵斥道:“黄嘉善,你竟敢欺君?”

    “啊,”黄嘉善的脸顿时就白了,其他人也是个个目瞪口呆。过了半晌,黄嘉善才醒悟过来,“陛下,陈冤枉啊,臣不敢欺君……”

    “你还敢狡辩?”朱由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指了指新军兵卒,“……这些士兵的衣服是何时的?”

    黄嘉善随着皇上的手指回头向新军看去,却并没有现什么异常,便犹豫道:“新兵入营时,了两身衣服,除此以外,并没有过。”

    “你确定?”朱由校阴森森的笑了,“不是你为了拍朕的马匹,今日才的?”

    “不是,”黄嘉善还摸不清头脑,见皇帝质疑自己,便叫起冤枉来。“……兵部买根针线,都要去户部报账。这么大的一批兵甲,臣哪来的钱啊?!”

    “不是就好。”朱由校听了黄嘉善的话,也相信了,可也更加肯定自己的另一个判断,也顾不得和黄嘉善多说,直接吩咐身边的侍卫,“来两个嗓门大的,帮朕喊话……”

    朱由校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面对着那三千新兵,大声喊道:“新军将士们,听朕口令,预备……”

    身边的几个大嗓门侍卫,忙大声把皇上的口令传了下去。随驾来的文武百官不知就里,傻着眼在那里看着,却见新兵队伍里一阵骚动,却随即平静下来……

    “立正,”朱由校大声喊道,侍卫们连忙齐声高喊,‘立正……’

    “向左转,”朱由校又出了一句号令,结果大操场里‘轰’的一声,都大笑起来。原来,那三千新兵听了口令后,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有的还愣着不动……,真是洋相百出,令人捧腹。

    朱由校黑着脸,接着又出一连串口令,那些新兵更是乱成一团,完全不知道所谓号令。朱由校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将手中的传令旗狠狠的砸在黄嘉善脸上,‘这就是你给朕联的新兵?……’

    黄嘉善这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大声告饶,“陛下,臣冤枉啊。陛下,你听臣解释啊……”

    朱由校却懒得理他,因担心自己孤悬城外,害怕有变。便叫过军校校长、英国公张维贤,让他主持着,把那些才毕业的军校生分派到新兵中控制军队;又留下魏忠贤、骆思恭在这里详查缘由;自己却带着文武大臣,在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朝的护卫下,迅返回宫中……

    在厂卫的通力合作下,真相很快大白。原来,新兵练兵大使郭巩得到兵部命令后,不但不积极行动,训练兵卒。还驱逐士卒为奴,帮自己修缮宅院。当知道皇帝要亲临阅兵时,才草草的下军服,让这些士卒排列成队,试图蒙混过关。可万万没想到,皇上几个简单的口令,就让真相暴露无遗……

    朱由校看看后面,还有贪墨军饷等罪名,却也知道这是免不了的。想了想,便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派人给内阁送去,让内阁照着票拟。

    此时此刻,内阁值房早已挤满了人,北京城内够分量到这里来的,都挤了过来。方从哲等内阁阁臣一个个都是坐立不安,宰相城府也早抛之脑后。至于兵部尚书黄嘉善,更是脸色枯败、一脸落寞的坐在角落里。看到小黄门来了,黄嘉善猛的站起身来,却颤抖着手不敢向前,只是面带哀求的看着方从哲,委实让人心酸……

    因今日的乱子实在太大,方从哲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有心想进宫面君,却被守门侍卫拦下,只好在这里和众人一起等候消息。如今,见中旨来了,方从哲哪还管得别人,抢先几步接过中旨,打开一看,心顿时便放了下来,原来,皇上在上面只批了九个字,‘黄嘉善失察,郭巩该死’……

    “诸位,皇上仁慈,不愿多加株连。”方从哲面带笑容,从容说道:“大家还是议上一议,拿个处罚的章程吧。”

    虽然落了个失察的罪名,也免不了要罚俸降职。可黄嘉善还是笑呵呵的说道:“……黄某戴罪之身,还是先避让了好。”说罢,便退出置房,留下众人商议。

    片刻之后,内阁商议妥当,便由方从哲、刘一燝两人进宫面圣,交由皇帝审阅。

    “……郭巩仅仅是个斩立决吗?”朱由校看着手中的票拟有点不满。

    方从哲一愣,悄悄的和刘一燝对视一眼,便向前回道:“启奏陛下,这郭巩玩忽职守,酿成大错,斩立决已是顶格处罚了。”

    布料,听了方从哲这话,朱由校心中更是不悦,“玩忽职守?这就是内阁给郭巩定的罪名?”

    “是。”方从哲、刘一燝不明皇上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奏道:“给郭巩定的是玩忽职守,给黄嘉善定的是失察。”

    “国器私用是什么罪名?”朱由校有点不耐烦了,便直接问道。

    ‘什么?国器私用?’方从哲、刘一燝闻言,脸色顿时大变,这至少可是个大不敬之罪啊?难道皇上还要对郭巩家人下狠手不成?……

    犹豫了再三,方从哲终于鼓起勇气,想向皇上问个明白,也好从中转圜,救下郭巩的家人“……不知道这国器私用是从何说起?”

    “新军,就是朕的国器,”朱由校忿忿不平的答道:“一个小小的兵科给事中,就敢驱逐朕的军队为己效力,这不是国器私用是什么?!”

    方从哲心中一凛,顿时想起皇上对军权的看重来,便不敢多说。刘一燝却不知其中奥妙,向前奏道:“……这统兵之人驱使兵将为奴仆实属平常之事,唯有这郭巩文人带兵,不知深浅,才会一股脑的全部撵去干活。如今,陛下欲依此把郭巩治罪,怕是会军心浮动啊。”

    ‘笑话’,朱由校心想,如不是知道这一切,我会死抓着郭巩不妨?

    “爱卿不必再言,”朱由校一摆手,示意刘一燝不要再说,“如不是原本卫所兵卒尽数化为私人所有,朕又何必创办军校、训练新军?这郭巩必死无疑,不杀怎么正新军风气。”

    “那依陛下之见,又该如何处置?”方从哲连忙问道。

    “抄家,族诛,女子充为营妓,郭巩传九边,以儆效尤。”朱由校干脆利索的宣布了一串词汇,却每一个都让方、刘二人心惊胆颤。

    “陛下,这是不是有伤陛下仁慈之名啊?”方从哲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道。

    “那也比朕身死国灭好,”朱由校不客气的等了他一眼,呵斥道,“以前的朕可以不管,但新军中胆敢有贪墨军饷、驱兵为奴、乱我法纪者,均当严惩。”

    “臣等遵旨。”方从哲和刘一燝相对无言,只好苦着脸答应下来。

    “好了,”朱由校想了想,觉得还要给内阁点面子,好让他们帮自己干活,便大气的给了点甜头,“黄嘉善等人失察的处罚,就按照内阁票拟,罚俸一年吧。”

    “臣等遵旨。”方从哲和刘一燝连忙应允了。心中也平静下来。看来,皇上针对的都是兵将,并没有向上追究的意思,这样就好……

    两人一边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向皇上告辞,准备去内阁把皇上的意图告诉其他人……

第八十六章

    看到郭巩落到如此下场,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兔死狐悲之声。可朱由校却不为所动,又连下几道谕旨,让兵部和都察院抽调人手,准备分派到各地清点卫所兵丁。

    此旨一出,朝廷上便一片寂然。此后,和地方军将有牵连的官员纷纷写信,告诫军将小心从事。而兵部和都察院却磨叽了数天,才提出了一份出京调查的人员名单。

    名单到了御前,朱由校却一反常态,不紧不慢的搁置了数日,才下旨给内阁,让内阁拟定出京日期。内阁会意,也是不紧不慢的拖延着,最后定了个九月出京的日子上奏……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皇上只是想敲打一下那些军将,并没有赶尽杀绝之意。但圣心难测,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看几个脑袋的,也不能不防。于是,便纷纷写信,告诉京外的军将亲友,让他们小心行事,莫要被皇上找了典型,误了性命。

    与这些冠冕文章相比的,是皇上阅兵当日,便选派精干内侍,会同内阁中书舍人,带着圣旨快马赶赴辽东,清点辽东新军,务必要打辽东练兵大使朱童蒙一个措手不及……

    但侥幸的是,朱童蒙不愧是干员,不但兵练得好,将基础的队列、军纪一一训练完毕,还加练了体能,每天早晨,朱童蒙带着兵卒亲自跑操已成辽阳街头一景……

    接到辽东熊廷弼、杨涟、袁应泰、骆养性等人联名的奏章后,朱由校和朝廷上下都同时松了口气,两个练兵点尚有一个是在实心练兵,总算给皇上、给新军留了点面子。

    朱由校慎重考虑后,索性把直隶的三千新兵调到了辽东,和辽东新兵合在一起,以军校批毕业生为基层骨干,组建大明新军第一师,暂交辽东经略府统帅,又授命朱童蒙,继续训练新兵。

    大明新军第一师并不满员,目前只有六千兵力,还不足一个旅。在这只新的军队里,朱由校开创性的设置了一系列制度。在各级主官下,分设参谋部、政治部、后勤部,以参谋长、政治部主事、后勤部主事分掌军队的训练、作战、忠诚、后勤等事务。

    新军以营为基础作战单位,营下辖四哨二什,合计作战兵力为四百二十人。主官为营长,另设参谋长、文书、后勤主事为佐官,又分派后备新兵八十人为日常勤务。并规定,每年老兵退役人数为八十人,新兵补充也是八十人。新兵入伍先做一年杂役,然后服役六年,战时另行规定。

    营以下,设哨、什两级,分别设哨官和十夫长。哨辖十个十人队,哨官兼任第一什十夫长。另有政治部下派的文书,不算在内,也不参加战斗,只做战后记功。

    营以上,团辖四营一哨,总兵力二千一百人;旅辖四团一营,总兵力八千九百人;师辖四旅一团,总兵力三万七千七百人,作战兵力三万一千多人。

    在新的军制下,参谋部、政治部、后勤部虽然是主将佐官,但都是由兵部选派,部队主官并无任免撤免权利,而一旦起了纠葛,必将分别调开,有效的制约了主将权力。

    同时,参谋部、政治部、后勤部分级设置,自成体系。其中,政治部选派的文书,更是下设到队级,以教士兵读书识字、记录军功,帮忙写信等措施,称为基层除主官外的另一兵头。

    为了有效地区分官兵阶级,新军中采用了军衔制。师长定为少将军衔,师参谋长、师政治部主事、师后勤部主事与旅长同级,定为上校军衔;以此类推,十夫长定为少尉军衔,军校刚刚毕业分配的学生定为准尉军衔。但遗憾的是,新军军衔并没有考虑到优秀士兵、老兵的晋升问题。

    此外,朱由校还规定,新军军饷由士兵凭身份牌支取,由隔一级的上级后勤部门在宪兵的监督下放。而宪兵,则是由皇帝直属的一支纪律军队。

    新军第一师成军后,便在辽东经略府的直接指挥下分批出击,以不间断的小规模战斗,淬炼自己的刀芒,迅成为辽东战场上最亮眼的军队,成为了大明皇帝的一只王牌师……

    ※※※

    大明皇宫弘德殿内

    在朱由校的寝宫内,皇后张嫣正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无力的将一只欺雪胜霜的玉臂伸出纱帐外,任凭一个白胡子御医把脉。不远处,她的丈夫、大明天子朱由校正在一旁焦急的等待。

    “李太医,皇后这是怎么啦?”见御医起身,朱由校便急切的问道。他刚刚听到皇后突然呕吐的消息,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尚不清楚缘由。

    “恭喜皇上,大喜啊。”李太医猛一回头,却现皇上正站在身后,连忙跪倒叩头,口中却贺喜道。

    “大喜?”朱由校脑子里灵光一闪,却不敢肯定,他试探着问道:“你是说皇后有喜了?”声音细微,还带着几丝不确定。

    “正是,”李太医就跪在皇上脚底下,听了个清清楚楚,连忙恭贺道:“皇上大喜啊,皇后有喜了……”

    “噢~~”朱由校怪叫一声,一把推开老御医便冲到床前,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兴奋的大声问道:“你怀孕了?……”

    “皇上,”张嫣羞得满脸通红,娇嗔的朱由校一眼,便把头埋到了被子里,再也不肯回头。

    朱由校这才醒悟过来,忙回过头,对着正在偷笑的内侍宫人们大声喊道:“出去,都给朕出去。去告诉曹化淳,今天当值的统统有赏……”

    宫人内侍们带了御医,一路偷笑着退了出去。刚一出门,便又听见皇帝在皇后面前的讨好声……

    张嫣和皇帝耍了一会儿花腔,才扭过身子,倚在朱由校怀里,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可浑身上下却散出淡淡的喜悦。

    朱由校一只手环着妻子,另一只手却悄悄的在张艳鼻子上点了一下。满怀喜悦的说道:“……朕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怀孕了……”

    张嫣敏感的听出了皇上喜悦中的一丝不安,忙抓住皇帝的手问道:“臣妾怀孕了,皇上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傻瓜,”朱由校环着张嫣的手紧了紧,宠溺的笑道:“怎么会不高兴呢。朕只是觉得有点突然罢了。”

    突然得知怀孕,张嫣变得分外敏感,只觉得皇上话中有话,便不依道:“为什么觉得突然?难道臣妾给陛下生儿育女,皇上不高兴吗?”

    见张嫣无理取闹,朱由校只觉得啼笑皆非,是不是刚怀孕的女人都这样啊?连一向温柔的张嫣也这个样子?……

    心中嘀咕着,朱由校却生怕张嫣多想,连忙劝解道:“你才十五岁……啊,朕是怕你太小了……不,朕的意思是过两年再说……朕不是想一直把你留在弘德殿嘛。”

    这番话说的语无伦次,急的朱由校头上都出汗了,却还觉得自己没有解释清楚。张嫣却从中听出了皇上的关心,便一手堵住朱由校的嘴,甜甜的笑了。“臣妾知道,皇上是怕臣妾太小了,太早生育对身子不好……”

    “对,对,朕就是这个意思。”朱由校连忙点头。

    “可是,”张嫣却又接着说道:“陛下是皇帝,长期膝下空虚是会让人起异心的……”张嫣故意的一闭眼睛,呓语道:“莫非,皇上想和别的妃子生。”

    “你说的是哪里话?”朱由校‘呼’的一声,便站了起来。他来自信息爆炸的年代,熟知深宫女子为了夺嫡可以不惜手段。作为一个深切盼望亲情的孤儿(好像这一世也是没爹没娘的啊),朱由校一直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反目成仇。刚一穿越,尚立足未稳之时,便放逐了客氏。又不顾大臣极力反对,单宠皇后一人,就是想让张嫣生下嫡长子,不致于群子争嫡。如今,却被张嫣无端指责,顿时便恼了起来……

    张嫣被朱由校一把儿推在床上,头便重重地磕在床头上,她噙着眼泪,嗔道:“皇上……”想让皇帝能去劝慰她一番。

    朱由校却没注意到张嫣的意图,他指着张嫣狠狠地骂道:“……朕一心为你,何时宠幸过宫人,你怎么能够如此猜忌朕,难道你的心不是肉长的吗?”

    张嫣一下子便被骂懵了,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扭头抱着枕头,便哽咽起来。

    朱由校见状,却又于心不忍,连忙上前伏小认错,劝得张嫣止住哭泣后,才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苦衷告诉张嫣。

    张嫣听得皇上一心为己,竟然有意让自己生下嫡长子后,再去宠幸其他宫女,更是感功不已,扭头抱着朱由校便大哭起来,吓得朱由校又是一阵劝慰……

    过了良久,帝后两人才并肩坐了,小声的谈论起孩子来。可谈论着谈论着,张嫣却眉头一皱,笑道:“皇上,你知道吗?赵选侍也怀孕了。”

    “怀孕了?!那就生啊。”朱由校随口应道。

    张嫣笑了笑,却有点勉强。朱由校一颗心都在张嫣身上,顿时便现了张嫣神情不对。再一回想,脸色顿时大变,“你说谁?赵选侍怀孕了?是她吗?”

    见皇上好似见了鬼一样,张嫣却不觉得开心,只是低着头,小声说道:“昨天,姹紫来报,说赵选侍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了。显怀了,她才现,就来向臣妾禀报。”

    “姹紫?”朱由校眼前顿时浮现了一个泼辣的女子,却来不及多想,而是伸手把张嫣拥入怀里,低声道:“对不起……”

    张嫣敏感的感觉到皇上的愧疚,便强自装笑道:“陛下说什么话?能有人帮陛下开枝散叶,臣妾应该高兴才对。”

    朱由校紧紧地抱住张嫣,想要说话,却觉得无地自容,只得化作一声长叹……

    当夜,帝后两人都在反复辗转中度过。

    到了早晨,朱由校终于忍不住了,才抱住张瑶低声道:“朕当初并没有想过她会怀孕,还以为曹化淳会帮着处理干净的。宝珠,你要相信朕。”

    张嫣身子僵了一下,却沉声道:“陛下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怀疑臣妾是善妒忌的人吗?”

    “不,不是。”朱由校有些惊恐,连忙否认道:“朕只是怕你不高兴。”

    张嫣心中只觉得一阵甜蜜,对皇上自己折磨自己也有点不忍心,便笑道:“臣妾如果不高兴,就不会让皇上知道这件事了。”见皇上还是不解,便用手抚摸了一下肚子,笑道:“臣妾也有了身孕,难道还怕他一个庶长子、庶长女不成,皇上真的是多心了。”说着,便向前微微探身,伏在皇上耳边呓道:“不过,臣妾很高兴。”语落,吻至。

    朱由校这才确认了张嫣的心思,不由的暗笑一声,‘古代真好’。可心中却有点放心不下那个尚在娘胎的孩子,便嘱托张嫣,“……那个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话到一半,却觉得自己很残忍,便不忍心说下去。

    “陛下放心,”张嫣会意的笑了笑,“那毕竟是龙子,臣妾会看好他的……”

    朱由校深深地注视了张嫣一会儿,才点点头,起身离去,单留张嫣一人在寝宫独坐。

    过了良久,张嫣才喊过身边的贴身女官,吩咐道:“……带上几个人,帮赵选侍搬到宫里来住。一切用度都按照哀家的例子来。”

    “娘娘,”女官大惊,连忙劝解道:“娘娘,你这也太抬举她了。她只是一个下贱的宫女,怎么能和娘娘想比……”

    “可她怀的可是龙子。”张嫣很满意女官的反应,便用手拍拍女官的手背,笑道:“去吧。”

    “小姐,”女官是张嫣自张家带入宫的,一时情急,便换了旧时称呼,急道:“小姐,她怀孕的时间可比你早二个月啊?!”

    “那又如何?”张嫣淡淡一笑,“单是一个嫡庶他就越不过。”随手示意女官离开,“去吧,好好照顾她。告诉她,离姹紫嫣红远点,不要伤了胎,误了哀家美意……”

    那女官无奈,只好一步一回头的离去。但剩下张嫣一人,她用手抚摸着腹部,呓道:“孩子,我为你可是什么都能做……”

第八十七章 辽东有粮

    朱由校离开寝宫后,便把曹化淳狠狠地训了一顿。想要去看望赵选侍,却怕张嫣知道后伤心,不得不悻悻作罢。随后,通政司的奏章送来,朱由校便一头扎到公务里,便把赵选侍忘到脑后。

    到了后来,又听曹化淳说,皇后把赵选侍另外安排了一个地方照顾下来。朱由校便彻底死了去见赵选侍的心。况且,他对这个只给自己添加了耻辱和尴尬的女子并无好感,早就想和她划清关系。只是因太过喜爱孩子,不愿自己的子息人为坠掉,才容忍了赵选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即使这样,朱由校也时常对天默祷,‘让赵选侍生个女儿吧’。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朱由校每天处理完公务,便去陪着张嫣散步,让宫娥嫉妒若狂的同时,也气得朝中大臣们七窍生烟。在这温馨的同时,朱由校和张嫣也从不提起赵选侍,就好像她不曾存在一般……

    到了九月初,张嫣已经怀孕四个月了,身子也渐渐地笨拙起来。朱由校却在这时,收到了一份来自辽东的大礼,新任辽东巡抚袁应泰所上的《辽东有粮疏》。

    袁应泰的这道奏疏并没有通过正规渠道由通政司上报,而是装在一个匣子里送来的。这是朱由校师法满清故伎而采取的一个方法,起初交给袁应泰的时候,袁应泰死活不要,说是有失大臣体统,让朱由校好生惭愧。可朱由校却告诉他,这是避免军情泄露而采取的一个办法,让他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奏疏就塞在里面,好说歹说,才让袁应泰收了下来。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多大功夫,袁应泰就用上了。

    不过说起来,这匣子倒也精巧,是朱由校出的点子,宫中精巧工匠所作。当奏章投进去后,就会被棘轮锁死,非专用钥匙不能打开。而且,每次打开后,就会破坏里面的数层薄纱,而这些薄纱都是宫中专用,上面还会有特殊图案以作识别,以防有人偷梁换柱。

    朱由校先对自己的精巧设计自吹自擂了一番,才拿起奏疏细看,刚一入目,便是一愣,“辽东有粮食?……”

    无论是前世记忆,还是今世的官方公文,都在不定的告诉朱由校,辽东缺粮,辽东真的缺粮,辽东真的很缺粮……。然后逼着朱由校不停地想办法,准备往辽东送粮食,好让辽东的人民吃饱肚子,让辽东的兵将有力气拿起兵器。可这冷不丁的,却有个人告诉朱由校,说辽东有粮食,朱由校一下子就懵了。

    好不容易醒过神来,朱由校就怀着喜悦的心情,打开袁应泰这份奏疏,用瞻仰的目光一字字,一句句向下看……

    “……臣自赴辽东以来,遍察历代档案,又遍访乡间老农,最终确定,辽东粮虽少有不足,但尚能满足军民所需。”看到袁应泰开章明义,指出辽东有粮食,朱由校顿时便潸然泪下,多好的同志啊。不过,粮食又去哪了啊?连忙带着疑问向下看。

    “国朝之初,太祖皇帝定下军屯之策,以辽东地广人稀,土地贫瘠,每丁可分田百亩,亩产小麦一石。同时规定,每丁要交纳余粮十二石,作为本卫所军官俸粮。后来,太祖皇帝怜惜军士屯边不易,又将余粮定额改为六石。”袁应泰先回顾了一下明初的美好时光,对当初的太祖皇帝唱了一番赞歌,“到永乐年间,辽东军粮便可自足……”

    朱由校点点头,对袁大巡抚翻书包的能耐表示赞赏,却没有和袁应泰一起回顾美好时光的意思。而是往下看……

    “……随着承平日久,卫所军将上不知感念君恩,下不知体恤民意。驱使兵丁劳役日急,促使辽东田地荒芜众多,辽东粮食遂不能自给。”看到这里,朱由校微微皱了下眉头,提起朱笔在上面批上一行小字,‘天气寒冷也是土地抛荒原因之一’。却也知道,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让他知道什么气候变迁,也是太过苛求了。便在心中暗暗记下,这袁应泰倒也思路清晰。接着,朱由校又往下看。

    “……世风日下,辽东世职军将均苦辽东贫寒,慕内地物产丰华,大兴奢侈之风。(军将)竞违背太祖皇帝遗训,私自改征粮为征银。”看到这里,朱由校又是一阵苦笑,却对征银的后果知之甚详,再往后看,果不出所料。“征银之后,兵卒苦奸商矣。奸商借军将之势,囤积居奇,操纵粮价,往往数年便成豪富。唯兵卒惨遭剥削,只有变卖产业,投身军将为奴一途。”

    “……(时间长了),大量屯田就被军将侵占,大量兵卒被军将控制。国家长城,竟成了军将家丁,辽东竟成了国中之国。然,辽东并非无粮,粮食俱在商人、军将私人手中,其借灾情、兵事等机,上下联手,操纵粮价,大国难之财,实属可恶。”袁应泰沉重的向皇上述说了一番辽东的可怕情景后,又话锋一转,提起了建议。

    “臣提议,改辽东都司为辽东布政司,废除军户,设流官管辖此地。另严旨斥责辽东军将,令其主动抛售粮食,平稳粮价……”

    ‘噗嗤’一声,朱由校看完奏疏,却笑了。这个袁应泰,起初看问题倒也明白,可到了最后,却怎么又眼高手低起来了?这又是废军户,又是命令军将抛售粮食的,不是先挖了那些人的根子,又要吃人家的肉吗?看来,尚需磨练啊。不过,他那改边地为行省的主意倒是不错,值得考虑……

    抬头看看时间,已经是申末(下午快五点)。见来不及召见大臣商议了,朱由校便笑着站起身来,刚想离去,却又回头看了那份奏疏一眼。

    “这可不敢让别人看到,会让袁应泰掉脑袋的。”朱由校嘟囔了一句,随手塞到自己身上,便起身回到寝宫。

    张嫣正在听随身女官回事儿,看到皇上回来,连忙上前请安。却被朱由校拉了手,走到躺椅处躺下……

    “宝珠,”朱由校躺在躺椅上,拉着张嫣的手问道:“朕好像记得,孙先生(孙承宗)讲过一篇课文,说的是什么给人小恩小惠,却不能收买人心什么的。背来听听。”说罢,又连忙加了一句,“好像是关于打仗的。”

    张嫣一阵愕然,‘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还是关于打仗的?……

    微一思付,张嫣便明白过来,娇声嗔道:“陛下说的是《曹刿论战》吧?还小恩小惠的,真不知羞。”

    朱由校却振振有词,“朕身边不是有你这个大才女吗?快背。”

    张嫣无奈,只好娇声背道:“……(曹刿)问:‘何以战?’(鲁庄公)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在妻子清脆的背诵声中,朱由校渐渐拿定主意,便沉沉睡去……

第八十八章 小民易欺

    第二天一早,朱由校就派人去请王安和方从哲、沈飗,让他们到弘德殿议事。

    这三个人中,王安耿直、熟悉宫中礼仪,和皇上情分又深;方从哲圆滑、熟稔政务,又是当朝辅;都是朱由校处理政务时的左膀右臂。至于沈飗,他有急智,关键时刻能拉下脸,昧着良心帮皇帝说话,也逐步的得到朱由校信任,加入到朱由校的执政核心中来。皇上在和内阁、九卿商议政务前,先召开由他们三人组成的御前会议,也逐渐成了惯例。

    在召开御前会议时,朱由校往往只留一人伺候,以作保密。这个人,以前是魏朝,现在是曹化淳,都是以司礼监席秉笔太监身份近身伺候,至于其余的闲杂人等,都受到过严令,不得靠近。

    曹化淳沉着脸,站在御书房内,看着内侍收拾桌椅茶几,心中却是一阵忿忿不平。自魏朝坏事,他就接替魏朝当上了司礼监席秉笔太监兼乾清宫领太监。原以为,即使不能大权在握,也会成为皇上腹心。可万万没想到,皇上借魏朝去职之际,竟然把司礼监的朱批大权尽数收回,使司礼监成了一个真正的空头衙门,每日只能和宫内那些太监打交道。而自己这个席秉笔太监,也根本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只是一个随身伺候,端茶倒水的身份……

    恍惚间,内侍已经把桌椅收拾停当,曹化淳连忙打起精神,向前察看了一遍。见没有差池,曹化淳才打内侍下去,自己却走到给王安预设的椅子前站定,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才长叹道:“熬吧,总有熬上去那一天……”

    朱由校并不知道自己的贴身太监在那里暗自诽谤,即使知道了,也会付之淡然一笑。在即位之初,他人生地不熟,不通礼节,生怕闹笑话,才不得不倚重魏朝。可随着时间推移,当他熟稔政务后,他就现,魏朝手中的司礼监批红权利,已成为了他直接掌控政务的绊脚石。其碍手碍脚的程度,甚至比内阁的票拟权利还要大。不得己,他只好驱逐魏朝,换上根基尚浅的曹化淳,并用了张彝宪、高起潜、方正化三人相制约。最后,又将司礼监批红大权收回。

    看看时间,王安三人也快要到了。朱由校就阖上眼睛,准备把自己拟定的预案在脑海中再过一遍,也好主持待会儿的会议。

    可突然,朱由校却坐了起来,从怀中掏出袁应泰的那份《辽东有粮疏》,仔细寻找起来……

    “没有,”朱由校心猛的一沉,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不是笑话吗?一个讲辽东有粮食的奏疏,竟然全是虚词。既没有辽东每年粮价,也没有辽东人口耕地粮食产量等数据……”朱由校气的脸色铁青,一个给皇帝做国务决策的重要文件,竟然没有数据支撑,这大明不亡,天理何容?……

    虽然生气,可朱由校却还要立即拿出补救措施。毕竟,往大的说,辽东关系到他皇帝宝座的安稳。而望小的说,御前会议也马上就要召开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面子被人狠狠地踩在地上,朱由校随手喊过小黄门,“你,还有你,快去锦衣卫和东厂,让骆思恭和魏忠贤带着辽东今年的粮价数据,到弘德殿侯见……”

    小黄门飞快的跑走了,单留下朱由校在那里祈求上苍保佑,锦衣卫和东厂已经有了辽东的粮价信息,骆思恭两人能够来的比王安等人快……

    幸运的是,锦衣卫离皇宫比较近,骆思恭又是武人,经得起折腾;更幸运的是,大学士沈飗家住的比较远,路上耽误了时间,才让骆思恭一路疾走,赶在御前会议前到达弘德殿。随后片刻,魏忠贤也跟着来到。

    “……辽东粮价的消息回来了吗?”朱由校淡淡的问道。七八月份,正是辽东收成时节,朱由校曾分派锦衣卫、东厂,派人员乔妆打扮进入辽东核查粮价,却一直没有得到消息。今天事到临头,才记起询问。

    “这……”骆思恭有点犹豫,唯一侧身,却感觉到魏忠贤那阴狠的目光,又想起皇上前些时提起的本分二字,心中一凛,忙小声禀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朱由校闻言,心中就是一突儿,看看身边伺候的内侍,便一挥手,让魏忠贤带着内侍们鱼贯而出,只留下君臣二人。

    “启奏陛下,”骆思恭害怕皇帝从东厂问出实情,便一不做二不休,把宝全压在了皇上身上。“臣分派了数拨细作赴辽东察看,并有意使他们隔断联系,最终得出辽东粮价,实为每石六七钱。”

    “多少?六七钱?”朱由校好悬没栽倒地上,连忙长吸一口气,稳稳心神,然后作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那些细作都是怎么回报的,你详细讲讲吧。”

    “臣遵旨,”骆思恭知道已经把辽东都司、以及和辽东有关系的人全部得罪死了,便抛开顾及,给皇上详细讲解起细作所见所闻来。“因各拨人马,都只知有其他人,但却不知道对方姓名,俱老实查探。”

    “……辽东各卫所收粮时,故意用大斗收粮,每石只合关内三四斗,卫所军官尚不满足,并百般刁难,逼迫屯田兵卒交纳现银。”

    “……其间粮商,均是卫所官员家人所开。其收粮也用大斗,但每石可合关内四五斗,比官价稍高,以示卫所军将之恩。”说到这里,骆思恭悄悄抬起头,看了眼皇上,却见皇帝脸色如常,忙低下头去,如实禀报:“粮商收粮,约为每石六七钱,但收购之后,却并不转运,而是囤积当地,待到春黄不接之时,才高价卖出,牟取暴利。”

    “讲完了?”朱由校问道。“没有补充的了?”

    骆思恭一惊,连忙仔细回想了一下,现并无遗漏,才摇头道:“……没有补充的了。”

    “你先出去等候,”朱由校不动声色,“让魏忠贤进来。”

    骆思恭连忙退了出去,心神不定的看着魏忠贤进去汇报。

    片刻之后,朱由校带着魏忠贤走了出来,看到骆思恭还等在那里,便似嗔似笑的看了骆思恭一眼,“……这次算你过关了。”

    “陛下,”骆思恭长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点血色,“臣一片忠心,不敢欺瞒陛下……”

第八十九章 粮食配给制

    到了巳时一刻(上午九点十五),沈飗终于姗姗来到,御前会议正式召开。

    “朕欲加恩辽东,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刚把辽东巡抚袁应泰的奏疏和东厂锦衣卫关于粮价的报告传阅一遍,朱由校就冷不丁的开口道。

    “什么?加恩?”王安一愣,这不是正在商量从辽东都司官员那里抠粮吗?怎么又想起给辽东加恩了?老内相有点转不过来弯儿……

    “辽东小民,俱吾皇赤子,吾皇欲加恩于其,正是皇恩浩荡……”沈飗反应很快,立即明白了皇帝意思,谄媚道。

    “只怕辽东都司积重难返……”方从哲则是忧心忡忡的提出了加恩辽东军民的困难。

    见三位重臣反应各异,朱由校也觉得好笑,暗自评价道,这也是他们性格、经历的最好体现了……

    不过此时,朱由校无心评价大臣,他心事重重,只想把自己的一番算计抛出来,让三人帮着完善一下。便重重的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三位爱卿,朕是这样想的……”

    王安三人连忙打起精神,看皇上如何加恩辽东。

    “……辽东军民苦无粮久已,朕决不能坐视子民陷于饥寒而不顾。”朱由校开张名义,先给自己扯了张虎皮,“因此,朕想在辽东实施仁政,施行有户籍者既有粮。”

    “啥?”王安三人都傻了眼,对于皇上给自己扯了一个仁政的外衣并不意外,可皇上说什么?有户籍者既有粮?可这粮食从哪里来啊?……

    三人面面相觑,却一时不好出言反驳皇上,只好静静等待皇上的下文。

    “朕做过测算,一丁每月可食粮三斗(37.5斤),妇女儿童亦有定量,但都需要食用油盐,方能耐饿。”朱由校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对照着念道:“令辽东居民,不拘男女老弱,是否在(军)籍,均可到巡抚衙门登记造册,领取凭证。该凭证以一家一户为单位,详细记录该户人丁数目,并以邻里做担保。准许其按月平价定量购粮,购油盐……”

    “朕把这个法子叫做‘粮食配给制’,如何?”朱由校宣读完毕,得意洋洋的问道。

    “陛下之意是先造黄册,然后按照黄册售粮。可对?”和前些时的设爵卖爵一样,朱由校的这个法子也并没有出明朝人的认识,方从哲稍一思付,便开口问道。

    “对,先造黄册。”朱由校暗骂自己,什么脑子啊,直接说黄册不就成了,还解释了半天。可突然想起一事,忙道:“这个名册,可不能叫黄册。无论外边怎么说的,朝廷决不能承认。”

    “这是为何?”王安有些不解。

    “会让人怀疑的,”朱由校简洁的说道,“朕不想让辽东都司的人起疑心。”

    王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早有改边地为布政司的打算,忙应诺道:“陛下放心,老奴一定守口如瓶。”

    方从哲和沈飗见状也连忙表示不会事先声张。

    朱由校这才笑道:“三位爱卿也不必在意,朕只是不想多动手脚而已……”

    一语带过后,朱由校这才转回话题,“这施行粮食配给制,有两个难题,让朕斟酌再三,却不敢轻易定论。还望三位爱卿帮着斟酌一下。”

    “陛下请讲。”

    “一是,由谁来卖粮。”朱由校笑道:“按规矩,朕是不能与民争利的,这卖粮也应当交给民间商户。可是,大家也都看到了,那些辽东商人实在可恶,囤积居奇不说,还竟然大斗进小斗出。朕又怎能忍心让辽东子民方出狼窝,又入虎口,这一时就犯了难。”

    “陛下所言甚是,”方从哲连忙奏道:“商人重利,实在可恶,这么重要的事情,决不能让那些辽东商人掌管。”

    “朕也有心想成立一家商行,专司卖粮。可这主持之人,朕也做了难。”对方从哲的话,朱由校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嘲弄。“朕有心让文官去管吧,又怕他们不上经营,也耻于做着下贱之事。让内官去做吧,朕又想耳边清净。这也是左右为难。”

    “陛下,”王安见状,坐不住了,连忙奏道:“这粮行是施恩于辽东臣民之举,陛下千万不可轻视啊。”

    “那依大伴之见呢?”朱由校问道。

    “自古有言道,恩自上出。”王安正色道:“还是由宫里派人监管吧,也好向辽东臣民彰显皇恩浩荡……”

    “嗯,言之有理。”朱由校点点头,却没有答应下来,而是问沈飗,“沈爱卿怎么说呢?”

    沈飗一阵头痛,按他本意,他是不愿得罪宫中的,可当着当朝辅的面,他也不敢得罪文官啊,他还想着有朝一日,做做辅位置呢。便敷衍道:“微臣还没有想好,还是让辅大人说罢。”

    方从哲气的狠狠地瞪了沈飗一眼,却无从逃避,便道:“这个粮行,是陛下惠民之举,切莫办成一个衙门,这倒有伤皇上本意。至于如何开办,让何人出面办理,还请陛下容臣稍思。”

    朱由校听得暗自佩服,回过头来,却又看到曹化淳在那里跃跃试试,心中一阵气馁,看人家人臣,一个个说起话来四平八稳,太极打得多好。而你们这些内臣,一个个见了好处便上,一点含蓄都没有……

    实在觉得气恼,朱由校便一指曹化淳,“小曹,你是司礼监秉笔,你来说两句……”

    “这……”猛然间,被推倒大家面前,曹化淳有点不适应。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开口奏道:“陛下,咱宫里过的苦啊,自从内承运库给了户部不说,皇上想花点钱都不容易,都要受户部苛责,奴才这心里,难受啊……”

    “你这奴才,”朱由校哭笑不得,没见过你这样栽赃的啊,我什么时候钱不够花了?便斥责道:“你有话说话,提朕干嘛?”

    一旁的王安听了皇上这话,心中猛地翻起白眼,“咱宫中的爷们,如不靠皇上,不随时把皇上摆在嘴边,外臣有谁理咱啊……”

    王安是这样想,曹化淳则是这样做。他受了皇上斥责,不再提皇上钱不够花了,而是提起御马监来,“……陛下,咱宫中的御马监不是管着皇庄、粮店的吗?干嘛还要新开粮店啊,让御马监把粮店开过去,不就成了?”

    方从哲被曹化淳的无耻给气坏了,他起身呵道:“……陛下欲行先帝(万历)旧事吗?”

    大殿内的人都惊呆了,朱由校万万没想到,一向以老好人面貌出现的方从哲竟然也有雷霆大怒之时。随即,他又觉得一阵羞怒,‘是我想让内廷掌管粮行吗’?对方从哲也不免有些怨怼……

    深吸了一口气,朱由校笑道:“……这个粮行事关重大,朕需要一个万全之策,来制约粮行不成害民之举。沈爱卿,”朱由校转向沈飗,“你把设立粮行这个消息,放在《真理报》上,让大家议论一下。集思广益,想出一个好的办法来。”

    “陛下,”沈飗惊道:“这国家大事,岂能任小民恣意评论。”

    “无妨,”朱由校淡淡一笑,“士林不是有种说法,‘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既然读书人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觉悟,那朕怎能逆了民意呢。”

    “陛下,臣等……”见皇上冷不丁提起东林学院大门的这幅对联,方从哲、沈飗两人都懵了,不约而同的跪拜到底,却不知如何向皇上解释。

    “两位爱卿做什么?”朱由校佯作惊讶,忙让曹化淳扶起两人,“士人热心国事,欲为朕效力,这不是好事吗?”

    方从哲和沈飗相顾无言,皇上这是真傻啊,还是装愣啊。一时间,摸不清皇上意图……

    到了最后,百思不得其解的沈飗索性拉下脸来,问道:“陛下,这期《真理报》如何出版,还请陛下示下。”

    方从哲也摸不清头脑,只好装傻装楞,在一旁莫不出声……

    把开办辽东粮行、施行粮食配给制的消息放在《真理报》上,只是朱由校灵机一动的想法。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和几个重臣商议之后,派重臣去辽东宣召,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强行推广,打辽东都司世袭军将一个措手不及。

    可方从哲、沈飗两人和王安等内廷势力的争夺,让他明白了,这是一块肥肉,是人都想啃一口。而且,自己原先的想法也有很大弊端,如果朝廷不能达成共识,势必弹压不住辽东军将的反弹。到时候,辽东必将糜烂……

    眼看自己绞尽脑汁的救民良策化为一场泡影,朱由校便心一横,索性要大闹一场。反正,主意是朕出的,也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主意,谁也不能说朕坏话……

    想到这里,朱由校便笑道:“这件事情,有两个难点,一个就是谁来开这个粮行;另外一个是,粮行所销售的粮食从何而来。”说着,朱由校诡异一笑,“反正,朕怎么做都会有人不满意,就让大家议一议,集思广益嘛……”

第九十章 号外

    朱由校的解释并没有让方从哲感到心服,作为一个传统的士大夫,他本能的反对那些所谓的‘清流’评点朝政。可皇上如今的做法却偏偏要太阿倒持、授人以柄,这让他怎么也想不通。

    方从哲的眼睛都有点红了,他踏前两步,急切的奏道:“陛下,君不密,则失臣。这朝廷大事,岂能让那些草莽之人做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说罢,便长揖不起。

    沈飗虽然投皇上之好开办了报房,可对东林党动辄聚众评议朝政也是一向不满。如今,见皇上突然提起东林党的著名口号,要让那些在野之人关心‘国事、天下事’,心中不由得担心起来,皇上是不是想改弦易辙,重用东林党人?

    虽心中惊疑不定,可沈飗也知道,此时决不能后退,忙踏前一步,和方从哲并肩站了,高声喊道,“权柄操与上,此乃千古明训。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见两位大臣反应如此强烈,朱由校愣了,忙把探究的目光转向王安。

    王安素与东林交好,其门客汪文言便是东林之人。对东林尊崇道德、恢复理学的作为更是敬佩不已,可他毕竟是内臣,一身荣辱皆在皇帝身上……

    见皇上目光转向自己,王安连忙起身奏道:“陛下,东林党初起之时,便立下会约,禁谈朝政,只想着研读四书,恢复理学。只是后来人数渐众,良莠不齐,才引起偌大争论,还请皇上明见。”

    ‘恢复理学’?朱由校一愣,你王安为东林张目,朕不管。可你也要看看场合啊?朕问的是东林讲什么课吗?……便问道:“大伴,你就讲讲朕广泛征求民意,对不对?”却又转换概念,把登报纸说成了征求民意。

    “启奏陛下,当初,顾宪成创办东林学院时,并无以在野身份挟制朝政之意。只是有部分部分官僚上书言事,和执政不和,其又多在东林读书、讲学,方被称为东林党。还请皇上明见。”王安却知道,如果不和皇上讲清楚,东林必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好,好,朕明白了。”朱由校腹诽不已,政治是看当初的理想的吗?不,是看造成的后果的。北宋的王安石变法,不就成了害民之举嘛。再说,后世早有公论,东林党是江南士绅,和东南的大商人、大手工场主,和地方实力派的结合体。而现在,东林党反对收商税,那就是我的敌人……

    见皇上敷衍了事,王安虽心头焦急,却也不便再说,只得奏道:“陛下如有征求民意之心,可便召朝廷官员,询问其意见。亦可召开大朝会,令百官讨论。只是这,”王安抬起头,对着皇帝正色道:“登报纸,令民间清议,此恒古未有之事。还请陛下慎重。”

    好嘛,仨人齐声反对。朱由校嘴角噙着微笑,转眼看了看曹化淳,见曹化淳正跃跃试试,却不想再培养一个权阉,便华丽的无视过去……

    “……朕只想问一句,”朱由校不想和这仨人讲什么大道理,也不想和他们举什么例子,而是直接把问题摆在仨人面前,“朕一旦令百官讨论此事,民间清议又该如何?会不会群情纷议?”

    “会,”方从哲有心说不,但也无法否认,只好承认。却又道:“此时秋闱刚过,,直隶士子云集京城,仍未散去。陛下可令士子上书,讨论此事。但万万不可在报纸上刊登,以免造成混乱。”

    见方从哲态度有所退让,朱由校却尚未满足,便又紧逼道:“无论登不登报纸,京城士子都会讨论,对吗?”

    “对。”方从哲一愣,却知道自己掉井里面了,只好撩起祖制,“直接在报纸上刊登朝廷信息,令臣民讨论,并无前例……”

    “按规定,臣民所上奏章,不都要刊登在地报上吗?”朱由校却不以为然,“令通政司抽派人手,专司此事。将相关奏章一一摘录后,抄于报纸上,朕直接看报纸,不就成了。”

    “可皇上御览奏疏前,通政司并无察看之权。”方从哲抓住皇上的漏洞,连忙反驳道。

    “那内阁就派人去监督。”朱由校连忙弥补道。

    方从哲、沈飗面面相觑,最后不得不提出最后底线。“……只有内阁商议,请旨令臣民进言后,报纸方能刊登。”

    “准。”朱由校目的达到,便给了两人一个面子。

    虽然心中不情愿,可方从哲身为辅,却不得不考虑,此诏书颁布后的各方反应。他斟酌再三,才开口言道:“陛下,在辽东设立粮行,施行粮食配给,虽是善政,可毕竟有损辽东军将利益,不得不防啊。”

    “方大人说的对,”沈飗也进言道:“辽东军将孤悬关外,二百年下来,早已是盘根错节,混然一体。其争相盘剥小民,更是已成惯例。陛下如今加恩与辽东小民,却也有损其利益。如果建虏奸细再一挑拨,只怕会激起兵变啊。”

    见两位重臣都能看到其中情弊,朱由校也不再遮掩,便开诚布公的说道:“这点,朕也有所预料。起初,朕是想和三位爱卿商议后,便派人赶赴辽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通过此事……”

    “此议不妥。”方从哲、沈飗惊道。

    “朕也知道不妥,只怕那些军将必会事后捣乱。”朱由校点点头,心中却诽谤道,‘朕连一个人都派不出去,还谈什么设粮行?推行新制度?……’

    话锋一转,朱由校却又道:“无论朝野议论如何,这粮食配给制,朕是一定要在辽东实施的。因此,一些前期工作要做起来……”

    “待会儿,方爱卿可以召集阁臣开会,务必要让内阁通过,分派统计署精干人员去辽东统计人数、制造花名册,以作后期所用。”朱由校想了想,决定加点私货,便道:“干脆就在辽东巡抚属下,设一个统计厅吧,专司统计数据之用。”

    事先派人打前站,做好准备,这本是应有之意,方从哲便答应下来。可沈飗却对皇帝所说的统计厅起了好奇之心,他稍作思考,便道:“陛下,辽东地域广阔,共有二十五卫之多,是不是在统计厅下,分设二十五个统计局,以作统计之用?”

    方从哲听得一愣,这不是让统计署在辽东设置分支机构嘛,难道要成为定制不成?正犹豫着,便听见皇上应允道:“准,具体可令袁应泰酌情设置。”

    沈飗顿时便明白了,皇上分拆户部,是想分地方官员之权啊。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地方官,操那心干嘛?便安定主意,日后要借机进言,帮皇上完成宏愿……

    朱由校却不知道有人看破了自己的用心,而是吩咐道:“……令熊廷弼、杨涟、袁应泰、骆养性小心防备,稳定辽东军心。”想了想,朱由校又做出了最坏打算,“如果辽东糜烂,准许四人撤离辽东。”

    “陛下……”大殿内的人都惊呆了,却都没有想到,皇上会出此不吉之言。可转念一想,却都明白了皇上的为难之处,辽东原有军将,都参与囤积粮食颇深,这一下子端掉了他们的饭碗,这不是逼人造反吗?

    见众人惊骇,朱由校不得不安慰道:“大家也不必担心,辽东毕竟还有其他地方调拨去的客军呢。况且,熊廷弼等人具有大才,必能不失朕望。”

    方从哲等人这才稍稍宽心,可又听到皇上说道:“令宁远、广宁各卫严守关口,禁止辽东溃兵入境;选派大臣赴山海关整饬防务;蓟州、京师兵马做好赴山海关准备。”

    方从哲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过了半晌,才勉强说道:“陛下不必太多担忧,熊廷弼等人俱为大才之人。更何况,此乃加恩于兵卒之举,纵有小乱,也不伤大雅。”

    朱由校点点头,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却道:“……还是小心为上。”

    “陛下,”一旁的曹化淳憋不住了,他插话道:“要不,这粮食配给制还是以后再说吧……”

    “不行,”朱由校断然拒绝,“辽东军进攻乏力,辽事必然历日旷久,如不解决辽东粮食问题,朝廷国库必定会被其拖垮……”

    众人虽一直认为,建虏已经被挡在抚顺关外,辽事已有好转,可也无法违背圣意,只好点头称是……

    随后,方从哲出面召集内阁阁臣会议,草草商议后,便以博采众议为由,行文各地各衙门,征求对‘粮食配给制’和开设粮行的意见。

    次日,《真理报》和《京华日报》同时行‘号外’,将皇上准备在辽东施行‘粮食配给制’的计划公布于众。更设置专栏,广邀名家点评其中利弊。同时,还设置读者来信栏目,将民间士子的各种建议罗列其上,供世人阅读。

    为方便世人明白何为‘粮食配给制’,朱由校还亲自撰文,刊登于报刊之上,令遍及京城的报博士,对平民进行宣讲,以正视听。

    此后,京中其他报房也随之参与进来,模仿《真理报》和《京华日报》方式,进行宣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参政议政机会,在京城秋闱后,尚未离去的士子热情高涨。一时间,‘粮食配给制’和如何开设粮行便成了京中热议话题。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风万里最新章节! 作者:石头比较多所写的《明风万里》为转载作品,明风万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风万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风万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风万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风万里介绍:
在平凡的生活了三十多年后。公务员老朱憋屈的死了。不料却成了刚刚登基的明天启帝朱由校,为了改变享国仅七年的命运,也为了华夏后人不再憋屈,更为了让自己英姿奋一回,他选择了走自己的路,让建奴和洋人蹲墙角哭去吧。明风万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风万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风万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