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军制初议
听了张维贤的话,朱由校更是悲从心来,暗自叹息: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偏偏碰上这么多问题?钱啊钱,前世的时侯,我就和你我无缘,这辈子难道也要为你愁不成?……
思付再三,朱由校才开口言道:“若如英国公所言,我大明的士卒已是不堪一战了,对吗?”
张维贤一听,坏了,自己把皇帝吓的太狠了,这可不行。忙试图换回一二,“启奏陛下,军将筹养家丁,虽多有弊端,但也保留了军中元气。只要军饷充足,定可组建百万雄师,为国杀贼。嘉靖爷时,南方倭乱,便是以军户子弟为骨干,征募兵丁,才平息了倭寇”。
朱由校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那些家丁,必要时可以安插出去,做为基层的小头目,帮助主将掌握军队,也不是没好处的。但朱由校更明白,这些家丁吃的是军将的粮,办的是军将的差,和朝廷,和自己这个皇帝,却没有半点关系。不是有句话吗?叫什么臣之臣,非君之臣。前世的袁世凯不就是靠这种手法,组建了北洋军阀,埋葬了清王朝吗?
想到这,朱由校终于下定决心,要组建自己的家丁队伍,要实行军队国家化,不管要废多大劲,一定要做到……
“张爱卿,”朱由校挂上一幅如煦的笑容,对着张维贤笑道:“朕有十分重大的事情,想交给爱卿,爱卿可愿为朕分忧。”
张维贤看到皇上突然间变的皮笑肉不笑,心中不禁一突,生怕自己掉入什么陷井,小心翼翼的问道:“……臣愿闻其详。”
朱由校哼了一声,大为不满,什么态度啊。没有半点为君分忧的决心,要不是……,心中非议连连,口中却道:“朕准备建一个武学,想让爱卿帮助朕主持。爱卿可愿为朕分忧?”
“什么,武学?”张维贤眼前一黑,心中大是惶恐,难道皇上想削自己权不成。心中呐喊道,“陛下,臣对你可是忠心耿耿的啊?!”
“陛下,”张维贤面带难色,小心翼翼的奏道:“这武学,朝中不是有了吗?”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生怕皇帝一怒之下,把自己一撸到底,去作什么武学提督、教授什么的。那可丢人丢大了……
朱由校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解释道:“朕的这个武学和原来那个可不一样,这样吧,”朱由校稍一思考,便道:“朕新建的这个就叫军校,称为大明皇家军校。作为大明军事教育的最高学府,原来那个武学就撤了,反正也收不来学生,最后安排不了工作。”
原来是自己想茬儿了,张维贤揩去头上的汗水,暗松了口气。又问道:“陛下,这大明皇家军校,难道是如同国子监不成。”
“不是”朱由校直接给了回答,“国子监可不对在职文官进行教育。而军校不但要培训后备军官,还要培训现役军官。今后,军将承袭、升职前,必须在军校学习,否则不予承认。”
说完,见张维贤还是迷糊不解,朱由校便解释道:“朕准备改革大明军制,从新建立常备军,还请爱卿给朕支持。”说罢,朱由校也有些紧张,盯着张维贤一动不动,静待张维贤的回复。
张维贤一愣,改军制,建常备军,什么意思?有心再问,却见皇帝目光不善,心中便是一惊,暗道:‘我可别逆了皇帝意思,自讨个没趣’。
张维贤恭身奏道:“臣对国朝军队现状,早有担忧多时。虽有心改革,但又惧文臣阻挠。今圣上有心振作,臣又怎么退缩。”说罢,高呼道:“臣恭听圣谕。”
见张维贤如此上道,朱由校也感到意外,便笑道:“爱卿如此忠心,朕心甚慰。”稍顿一下,又道:“爱卿放心,朕的设想如能成功,必能调解文武争端,大幅度提高武将地位。不会让爱卿坐蜡,最终无颜面对父老的。”
‘如此便好’,张维贤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恭恭敬敬的施礼道:“臣谢过陛下体谅之恩。”
“先说说掌备军吧,”朱由校看着时间,已到巳正一刻了(十点十五),还是不要磨叽了。正色道:“朕决意把军队分为三个部分,朕亲掌的掌备军,文官掌控的兵部以及世袭军户的卫所。”
“今后,卫所只作为军队后备役和军将预备役存在,世袭军将子弟,成年后要考军校。在军校学习几年后分配至常备军,”朱由校稍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军校的录取年龄,录取标准,学习内容,学习时限,这都要靠爱卿帮助拟定。至于常备军中,服役时间,也由爱卿和内阁、兵部议定。”
“臣遵旨,”张维贤连忙答应,心中喜道,如此一来,全国上下的军将都是自己的学生,英国公府必将地位更牢……
“军校录取一定要严格。标准定下后,就要坚持,如果军将子弟不能考取军校,就不能承职,三代内不能出现承职者,就要革去军职。至于细则,也交给爱卿和内阁、兵部议定。”
张维贤心中一凛,看来这军校招生,还是要得罪人的啊?!这标准可要好好斟酌斟酌……,嘴中却答道:“陛下仁慈,那些无能之人,便是进了军中,也要妄送性命,还不如早早打了了事。至于那军将世家,一连三代都考不上军校,自当严惩。”
朱由校点点头,又道:“卫所还有一个职能,便是向常备军提供后备兵员。今后卫所的考核,便以向常备军提供兵员质量、数量为主。每年考入军校的人数,也应计入考核。”
“兵部职能大体不变,只需增加几个新军编练所,卫所每年提供的兵卒在兵部下训练三个月,完成基本军事训练、军纪训练后,调拔给常备军;再增加几个兵员退役安置所,负责兵员退役后的安置。”
“常备军的职责只是作战和准备作战,其兵员、物资的补充、兵饷的放,都由兵部放,严禁其自行募兵,违者以谋反论罪。”
“常备军分军、师、旅、团、营、哨(百)、什七级,军一级,目前暂不设,师分甲种师和乙种师两种,甲种师四四制,即师下四个旅,旅下四个团,依此累推,作为主力师。乙种为三三制,作为辅助师。”
“采用军衔制,帅,将,校,尉,四级十三等,将分大、上、中、少四等,校为大、上、中、少四等,尉分上、中、少、准四等,各定服饰,以作区别。其中,元帅和大将非重功不授,师长为少将军衔,什长为少尉,军校学生毕业时定为准尉。以职定衔,以衔分尊卑,从而避免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局面。如此一来,如遇溃散,也可从新整队。”
“平时,常备军官佐升迁前,必须要到军校培训,培训后方可晋升。”
“战时,常备军作战,难免有战场提拔之事,但只可提升职务,等到停战后,必须要进军校重新培训,方可提升军衔。”
“军校,军校的录取范围,可是军户子弟,也可是有秀才以上功名者,也可是军中士卒。最后,军校必须留出一定名额留给军中士卒。”
……
张维贤原本还不在意,只是站在那里听着。越到后来,越是吃惊。最终,向皇帝道了罪,取了笔墨,认真书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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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成国公
待到朱由校说完,张维贤才停下:“陛下圣明,竟有如此高明之策,如此我大明军中无忧也。”说罢,便是一番奉承,将朱由校夸的是心花怒放,好悬没把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说漏了……
如此奉承了一番,张维贤才小心奏道:“陛下此议虽然高明,但动静实在太大,实不易由陛下亲口提出。”说着,摆出一番感慨激昂的样子,奏道:“微臣斗胆,请陛下准许,借臣之名,将此策写成奏章,呈上御览,也好有个转圜之地。”
朱由校大喜,自己正怕那些文官反对呢?这张维贤便跳了出来,真是个好臣子啊。嗯,值得表扬。便应道:“张爱卿不愧是老成谋国之人,便依了爱卿之见。由爱卿出面,邀了众人联名上奏。”
“臣遵旨。”见皇帝允许,张维贤心中大喜,暗道,如此自己必将青史留名了……。便辞了皇帝,满怀希冀的去联络朝中勋贵,好立下这天大的功劳。
※※※
午时三刻,张维贤兴冲冲的来到成国公府,甩蹬下马,令随从上前禀报……
成国公朱纯臣正带着妻妾子女,在母亲张氏面前尽孝。正闲谈间,却听得门子来报,英国公张维贤来了。朱纯臣便是一愣,这就快饭点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要往家里来……
心中纳闷之余,却不敢怠慢。忙向老封君告了罪,说是舅舅来了,自己去接一下……
张氏也有些奇怪,心想弟弟这是怎么了?忙说道:“我也好久没见到你舅舅了,待会儿,你可要请他进来。”
朱纯臣应了,便出去迎接。
甥舅刚一落座,张维贤便笑道:“纯臣,舅舅可是有件大好事啊……”那张大嘴咧的,都快到脑门后了。
朱纯臣一愣,忙问道:“舅舅不是去见驾了吗?怎么还得了件好事?可否告于小甥?”
“你猜。”
朱纯臣一阵纠结,心想,总不会是皇帝给你升了官吧?可我们身为公爵,再封多大的官都是锦上添花,也不用这么高兴啊?!难道是,皇帝给了加恩?给了赏赐?……不对,这些加恩,赏赐,历代皇帝那年不给几次,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啊……
最终,朱纯臣摇了摇头,言道:“小甥愚昧,实在想不出来。还请舅舅赐教。”
“喏,”张维贤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递给了朱纯臣,“仔细看看。”
“大明皇家军校?”朱纯臣惊道,连忙仔细观看,嘴中却道:“舅舅怎么又热心起武事来?”
“怎么?舅舅就不能关心下大明的军队?”张维贤拈须微笑,言道:“不要忘了,舅舅可是大明的英国公啊?!”
朱纯臣嘴角一撇,挪揄道:“舅舅这话,要是早在十年,小甥会信。现在嘛……”朱纯臣拉长声音,斜了张维贤一眼,不再言语。
“你小子,”张维贤一乐,骂道:“别忘了,你的骑射功夫,还是舅舅教的……”刚要起身教育一下朱纯臣,却最终化成一声长叹,“是啊,自舅舅承爵以来,这满腔心思都花在了如何保全家族上。老喽……”
朱纯臣见舅舅伤感,一时也沉默起来,只将那厚厚的一叠手稿,翻来覆去的细看……
“舅舅,”朱纯臣越看越惊讶,最后忍不住问道:“这些章程,舅舅是从哪里抄的?可是有人给陛下上了奏章?”
“为什么这样说?”张维贤有些兴趣阑珊,懒懒地问道:“难道就不能是舅舅自己想的?”
“这还不简单,”朱纯臣笑道,“若是舅舅所想,小甥事先必有耳闻,又怎会让舅舅兴冲冲的来寻小甥?!”
张维贤点点头,笑道:“算你机灵。不过,”张维贤坐直身子,紧张的问道:“你以为这些事情能成吗?”
朱纯臣粲然一笑,“舅舅,你还没告诉我,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呢?”
张维贤一愣,收敛了笑容,从着宫城方向一抱拳,道:“此乃皇上亲口所言,舅舅亲笔录下的。”
是皇上?朱纯臣大惊,看向张维贤的眼神充满了质疑,见张维贤的神色依然是那样的肯定。朱纯臣的脸色从震惊到疑惑,又从疑惑到肯定,终于长吁了口气,道:“看来天佑大明啊,皇上竟能生而知之……”
朱纯臣和张维贤心里都明白,不论皇上是真的生而知之,还是背后隐藏着高人。对大明来说,对他们这些依附在大明身上的勋贵来说,都是件好事,也无需深究……
朱纯臣双眼微敛,“如此说来,陛下是想让舅舅游说勋贵,免得出现波澜,遭到质疑了?”
“这是舅舅的意思,”张维贤与朱纯臣向来交好,也就不做隐瞒。言道:“是舅舅向皇上请命,要联络勋贵,联名上奏的。”顿了顿,张维贤又解释道:“陛下有意让舅舅出任大明皇家军校任校长。”
任校长?朱纯臣顿时觉得口中一阵苦涩,难道自家这个成国公永远也比不过英国公一系吗?怎么每到关键时刻,皇上想到的都是姓张的?……
成国公一系也起源于靖难一役,代成国公为朱能。二百年来,成国公和英国公世代交好,相互联姻,称得上同气连枝。但在历代成国公心里,对英国公府却始终抱着一种羡慕、嫉妒的心情。为何?只因历年来,英国公都一直压着成国公一头……
朱纯臣摇摇头,将那些不该有的思绪抛之脑后,‘毕竟,面前的英国公是自己的母舅’。可心中那股苦涩却始终挥之不去……
张维贤见朱纯臣摇头,唬了一跳,急忙问道:“这些条陈,可有何不妥?”
“哦,没,没有不妥。这些条陈都很妥当。”朱纯臣惊醒过来,满脸羡慕的回道:“舅舅这下可达了,能收那么多门生。这下子,英国公府可真的固若金汤了。”
张维贤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谦让道:“那里,那里。以后,我张家怕是再也带不成兵了。”脸上却充满了自豪。
朱纯臣一愣,也明白过来。如此多的门生,如此大的潜势力,英国公真的只能高高供起了。一时间,对成国公一系的前程又看好了几分……
甥舅正要商议如何联络勋贵,却有家人来报,说太夫人请舅老爷入内相见……
第四十八章 方从哲的逆袭
乾清宫弘德殿,午正一刻
朱由校刚用过午膳,正要稍作休息。大太监魏朝便来禀报,说内阁派人来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何宗彦已经到了京城,问皇上何时召见。
何宗彦,字君美,一字若善,号昆柱。江西金溪东漕(今琅琚乡)人。他原为礼部左侍郎,为人清修有执,曾代理礼部尚书达六年之久,因和控制言路的齐党不和,辞职回家。泰昌元年八月,被任命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因路途遥远,直到现在才到京上任。
朱由校沉吟半晌,才道:“何宗彦一到,先帝曾下诏召进的官员就到齐了吧?”
原来,前任泰昌皇帝即位之初,曾大力提拔人员,仅内阁阁臣便提拔了六个(刘一燝、韩爌、史继偕、沈飗、朱国祚、何宗彦)。而这些人大多都在原籍,害的朱由校登基之初仍是无人可用,不得不下旨催促这些大佬尽快进京到任。如今随着何宗彦的进京,内阁阁臣人数达到了惊人的九个,可谓前所未有。
“启奏陛下,”魏朝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提一提那个人为好。“除了前任辅叶向高,先帝曾下诏召进的大臣,都到齐了。”
叶向高?!朱由校一阵头痛,这可是个能破坏朝廷平衡的人物啊……
“难道真的要拜他为师,让他成为一代帝师不成?”朱由校痛苦的想道。
叶向高的问题主要还是因朱由校和前任皇帝泰昌皇帝的思路不同造成的。泰昌皇帝的执政思路是“各党参用,有所作为”,所选拔的一批阁臣也都体现了这一思路,如刘一燝、韩爌是东林党人,而史继偕、沈飗、朱国祚、何宗彦四人就立场各异。直等到叶向高进京后,把现任内阁辅方从哲或降职、或罢免,就可形成以叶向高为,东林党为骨干的新一届内阁班子。但这一思路,却被朱由校给破坏了……
朱由校因前世记忆,认为东林党在野时主张“我很道德”,秉政时却主张“你不道德”,害怕东林党掌权之后,会大力驱逐非东林党人士,引起朝廷党争加剧。就一力保着方从哲不松手,不让东林党人完全掌权。这样一来,原被泰昌皇帝内定为内阁辅的叶向高便难以安排……
而帝师一说,则是朱由校当初敷衍刘一燝等人的一个借口。如今,随着朱由校对明朝的政治制度、礼仪深入了解,深深地为自己当初的信口胡言后悔。为何?只因为古人相当尊重老师,甚至有‘天地君师亲’一说,朱由校可不愿给自己找个干爸爸敬着……
思虑再三,朱由校才下定最后决心,吩咐道:“魏朝,待会你去内阁传旨,让何宗彦下午觐见。另外,”朱由校只觉得老脸一红,自觉羞于出口,“加封叶向高为乾清宫资政,以备咨议。令内阁派员催促,请叶大人尽早进京。”
……
方从哲郁闷坏了,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总拿着叶向高来恶心我?要不你就免了我,要不你就撤回召叶向高的诏书,尾两端,这怎么能呢?……
气愤之余,方从哲便在魏朝送过来的中旨上,重重的批道:“臣愚昧,不知这‘资政’为何官衔?‘以备咨询’又何从说起?请陛下明示。”
魏朝一看,傻了眼了。这可是当今即位以来,第一道被内阁封还的诏书啊?!我怎么这么傻,偏偏要自己来传旨呢?……
心中懊恼之余,不得不软言相求。也亏得方从哲一直以来便是以老好人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魏朝虽对其不甚敬重,但也亲切有余,便苦着脸求道:“阁老,方阁老,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直接给封还了啊?要不,你先给皇帝解释一下?不要这样绝情嘛。”
方从哲哭笑不得,用手拍了拍魏朝的肩,沉着脸道:“你已经是堂堂内相了,怎么还是如此惫懒?也该收敛一下了。”
魏朝和方从哲的交情就远了,早在内书堂时,方从哲便给魏朝授过课,魏朝也一直亲近方从哲。如今,见方从哲虽是教训语气,但其中却含着浓浓的关怀,魏朝的眼圈就有点红了。不再想和方从哲绕圈子,直接劝道:“皇上毕竟年少,虽一直宽以待人,但这封驳诏书,实在非同小可。阁老还是先和皇上透透气,免得遭小人进谗,伤了君臣情分。”
方从哲深深地叹了口气,重重的拍了拍魏朝的肩,摇摇头,问道:“皇上午休了吗?”
“不曾。”魏朝应道,“最近以来,陛下用过午膳,必会在宫中散步,说是要消消食。”突然间,魏朝却惊疑不定,问道:“你要去见皇上?”
方从哲重重的点点头,也不再言语,只从魏朝手中,接过那道中旨,便示意魏朝和自己一起前去见驾……
虽得皇上亲口承诺,允许方从哲可直入宫禁,但一到乾清门,方从哲便停了下来,让魏朝进去通报,自己却守在门口,不再前行。
……朱由校有些奇怪,方从哲素来老成持重,又喜与人为善,连弹劾过他的人都能无条件原谅,可谓有明以来,脾气最好、最不像秉政大臣的内阁辅。他怎么突然有胆子封驳了自己的诏书?惊诧之余,便召方从哲问话。
不料,普一见面,方从哲便给朱由校一个下马威。
“陛下,”方从哲把自己的上身深深地弯了下去,用最谦恭的态度表达着对皇帝的质疑。“臣愚昧,不知道陛下这‘资政’一职是何职务?可有品级?”
朱由校不解,便解释道:“前些日子,户部尚书李汝华致仕时,朕不是给爱卿解释过了吗?!只是给致仕老臣的一个尊荣,让他们可以以此上疏,不必经过各衙门代传。”
“这么说,就是天子近臣喽?!”方从哲寸步不让,步步紧逼道:“那‘以备咨询’也是应当的了?!”
见方从哲如此不可理喻,朱由校十分气恼,便有些口不择言。冷冷的应道:“对,待到方阁老致仕那天,朕也会加封阁老为‘资政’的。”
听到皇上如此绝情,方从哲一愣,脸‘唰’的就全白了。迟疑了半天,才颤抖着取下官帽,跪了下去。奏道:“陛下既厌倦了老臣,臣自当致仕。只是请陛下三思,如今朝廷上下都习惯了内阁,还请皇上不要轻易裁撤。”
说罢,方从哲便向着皇上重重的磕起头来……
第四十九章 老臣心
朱由校一下子就懵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裁撤内阁啊?这不是瞎胡闹吗?原以为方从哲是在借题挥、蓄意夸大,却又觉得不像。便向前疾走两步,拉住方从哲的胳膊,问道。
“方爱卿是从何得知,朕要裁撤内阁的?”
方从哲抬起头,老脸之上已满是死灰之色,答非所问道:“老臣原本就有了致仕之心,好退隐林下,不再涉足政局。可见的陛下求治心切,又如此厚待老臣,只好拼了性命,竭尽全力来报答陛下。如今……”
朱由校虽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不耐烦,来不及多想,便打断了方从哲,一字一顿的问道:“方爱卿,朕问的是,你从何得知,朕要裁撤内阁?”
方从哲这才惊醒了过来,见皇帝正拉着自己的胳膊,便悄悄地抽了两下,反问道:“不是陛下要设‘资政’,以备咨询吗?这不是准备架空内阁的吗?”
“嗨~”朱由校甩开了方从哲的胳膊,扭头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嘴中愤愤的骂道:“无稽之谈。内阁身为朝廷中枢,当朝宰辅,又岂是一个小小的乾清宫资政能动摇的?!你真是老糊涂了。”
回到座位上后,朱由校见方从哲还跪在那里,便不耐烦的叫道:“起来吧,起来。以后不要大惊小怪的,还是去做你的辅吧。”
方从哲这才明白过来,皇帝却无裁撤内阁之意,可中旨上的那句资政‘以备咨询’,却仍如一根鱼刺般横在喉中……
小心的组织下语言,方从哲奏道:“陛下莫怪老臣,是因国朝体制与前朝不同,才引起老臣误会。还请圣上见谅。”
“哦,”朱由校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有何不同?竟让爱卿如此反应?”
“启奏陛下,”方从哲正色道:“陛下刚才所说,内阁阁臣为‘当朝宰辅’,此言差矣。”说罢,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脸色,方从哲继续奏道:“洪武二十八年,太祖皇帝敕谕群臣:‘国家罢丞相,设府、部、院、寺以分理庶务,立法至为详善,以后嗣君,其毋得议置丞相。臣下有奏请设立者,论以极刑。’……”
朱由校一愣,暗道:我怎么把明清两代没有丞相这回事儿给忘了,真是该死……。急切间,却出声不得,只好静听方从哲大宏论……
“……永乐时,成祖皇帝设内阁,以备咨询。后来,内阁职权虽多加演变,阁臣甚至有了宰辅之名,但内阁之责,仍是备陛下咨询。如今,陛下另设资政,虽不起眼,却动摇了内阁存在之基础。此种情弊,还须陛下三思。”方从哲说完,便低头垂目,等待着皇帝圣断。
“朕明白了,”朱由校长叹了一声,言道:“是朕学识不精,险些坏了大事。到让爱卿受惊了。”
“那以爱卿之见,又该如何?”朱由校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如何安置叶向高的办法。便一狠,把这问题交给了方从哲作难。“叶向高叶爱卿马上就要进京了。”
方从哲这才明白,皇帝是在想办法安置叶向高。也对,如果让叶向高得到了帝师的名头,必定会让其一跃居上,就是皇上也要对其礼让三分;但如果不给叶向高一个合理安置,也不合适……
犹豫再三,方从哲才开口道:“陛下,这乾清宫资政,即使叶大人亲至,也要力辞不就。还是让叶大人做内阁辅,臣退让一步如何?”
“不可,”朱由校急了,要是这样能行,我费那么大劲儿干嘛?!便出言激道:“方爱卿独立秉政多年,却被世人多加诋毁。爱卿不想再振作几年,搏个好名声吗?”
方从哲又是一愣,是啊,自己前些年没少帮万历皇帝顶缸。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个圣明天子,就如此退了下去,自己甘心吗?……
考虑再三,方从哲终于坚定地摇摇头,“陛下,还是让叶大人做辅吧。臣世受皇恩,又岂能陷君父于不义。”
朱由校快要气疯了,心中大骂道:你高风亮节,你老好人,你是个软蛋……。最后被逼无奈,便脱口道:“可朕就偏偏信任你,就要你做这个辅。”
一言出口,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朱由校醒悟过来,忙扫了周围伺候的小黄门一眼,冷冷的道:“魏朝,把今日在此伺候的,统统记下了。”语气寒冷,让众人不寒而栗……
魏朝忙应了。
朱由校见方从哲就要开口说话,生怕他再行推辞,便急道:“方爱卿不必再言,朕登基以来,一直都信任着爱卿,对爱卿更是一力维护。至于叶向高叶大人,朕给爱卿交个底,他不能入内阁,也不能掌部事。只是因其名望太大,东林党人更是声势浩大,朕只能容其进京,爱卿不必多虑。”
方从哲只觉胸膛里暖洋洋的,一股被信任的感觉充满了整个胸腔。他哽咽着跪倒奏道:“陛下如此信任微臣,臣自当尽心竭力,为圣上效力。”
朱由校忙上前把方从哲搀起,劝道:“爱卿不必如此,能得爱卿相助,也是由校的福分。”
……缓了缓,朱由校挥手命魏朝带着小黄门离去,才开口讲道:“朕以为,太祖皇帝虽不许重设丞相,但这内阁的权威必须要进一步加强。这样一来,另设机构,以备咨询就势在必行。这其中尺度如何拿捏,还需爱卿教朕。”
如今的方从哲,已完全是在一心一意的为朱由校着想。稍一沉吟,便奏道:“陛下既有此意,可缓缓图之。如今正好借叶大人一事,设乾清宫资政,为陛下讲解为政之道。也不要限定人数,但凡前朝老臣,陛下尽可任命为资政。如此也可限制内阁,使阁臣顾忌一二。”
“乾清宫资政多为致仕老臣,虽经验足,但多年老多病。只需陛下颁下旨意,限定选为资政的年龄、资历,便不惧其把持朝政。”
朱由校一愣,这不是后世英国的贵族院(上议会)吗?!但不得不说,这正合自己的心意。沉吟半晌,却又问道:“那么,叶大人会愿意担任这个资政吗?”
“不妨,”方从哲微微一笑,“陛下只需下旨,说是要学习为政之道,然后能经常聆听叶大人授课。叶大人必求之不得……”
第五十章 方从哲
方从哲刚回到内阁值房,刘一燝等人便围了上来。
“方大人,听说刚才你封还了皇上的诏书。可有此事?”刘一燝急切的问道。
“确有此事,”方从哲点点头,应道:“刚才内侍前来传旨,有些内容确实不妥。老夫便不得已封还了诏书,并随同内饰前去见驾……”
“能让方阁老如此慎重,想必那道诏书确实有不妥之处。但不知方大人能否直言相告,也好让我等能一睹阁老风采。”只因方从哲平日里是个好好先生,向来不会对皇帝的旨意进行如此举措,而是悄悄地前去劝谏……。今日,突然间封驳了诏书,到让韩爌觉得十分蹊跷,便忍不住出言相问,也好探个究竟。
“哦,”方从哲淡然一笑,尽现辅风采。言道:“韩阁老言重了。我辈大臣,本应秉心为公。一旦现政事的不妥之处,就当立即指出,又怎能说是我等之风采。要知道,当今圣天子在位,从谏如流,正是我辈有大作为之时,我等可要精心竭力,莫要懈怠才是。”说着,矛头一转,指向了刘一燝,“刘阁老,你说我说的对吗?”
这番话堵得韩爌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暗自惊奇,这方从哲今天到底在抽什么风,竟然如此反常……
“谨受教。”刘一燝倒是光棍,见方从哲今天不知吃了什么药,竟然如此咄咄逼人。便果断作出让步,和众人一齐躬身应诺,谢过辅大人的教诲……
方从哲心里那个美啊,如今,自己确认了皇上对自己的偏宠,已是立身于不败之地。内阁的阁员中,非东林党人士已经达到六个,对东林党的三个阁员(刘一燝、韩爌、王一寀)相比,已经是占有绝大优势。自己只要团结好非东林人士,再善加利用皇上定下的遇事表决方法,定可掌控大局……。一想到自己可以一洗前耻,帮助皇上开创一番盛世,方从哲心中更是高兴,对刚才的那小小的胜利,也就淡然处之……
沉吟了片刻,方从哲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过压迫东林党人了。毕竟东林党身负士林厚望,皇上如想开创盛世、中兴大明,还要靠东林党人配合……
想到这里,方从哲便做出缓和姿态,开口解释道:“皇上适才下旨,有设乾清宫资政,以备咨询之意,老夫以为不妥,便封还了诏书,并前去见驾……”
众人一听,这什么事啊?就为这个,你就封还了诏书,这也太大惊小怪了……
不料,却又听到方从哲说道:“……见了皇上,才询问明白,皇上只是想设乾清宫资政来尊奉叶向高叶老大人,也好时常聆听叶老讲解政事,并无另设内廷,斥退内阁之意。到时老夫唐突了。”说罢,拈须微笑,摆出一副自觉惭愧的模样。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一时间面面相觑。原来根子是在这里啊?这也难怪,自汉武以来,有作为的皇帝往往设置内廷,以种种接口绕过外朝,好达到自己大权独揽的目的。如现在的六部尚书的‘尚书’一词,便起源于汉武帝时的尚书郎,原意可是皇帝身边的侍从官;再比如自己所在的这个内阁,原本也就是个皇帝的秘书班子,如今也不成了百官之吗?所以,谁也不敢保证,乾清宫资政,会不会就是下一个内阁……
想到这里,便有人开口问道:“皇上身边,原本不是有日讲官吗?怎么突然间有设了个资政,这无根无据的。方大人,你可要带我们力谏啊。”
“尔等有所不知,”方从哲却摆了摆手,言道:“资政本是皇上体谅我等,认为我等老臣,致仕以后,但凡有所上奏,就要受有司挟制,殊为不便。这才设了资政一职,让我等借此名义上书言事,实无关大局。”顿了顿,又说道:“只因皇上好学,又认为日讲官学识虽好,但执政经验不足,要请叶从高叶大人授课,却又怕‘日讲官’一职不能表达尊崇老臣之意,才给了资政身份,让叶大人出入宫禁。”
众人这才稍稍释怀,却仍有疑虑……
方从哲却转向刘一燝,吩咐道:“刘大人,叶大人那里,还需你写信催上一催,请叶大人尽早入京才是。皇上那里,可是思贤若渴啊。”
“阁老放心,我这就去写信。”刘一燝点头应喏。
“好了,各位就自去忙吧。”方从哲命众人各自去处理公务,自己却叫住何宗彦,吩咐道:“何大人,皇上有旨,让你末时二刻(下午一点半)觐见。你先准备一下,然后到我这里,我把一些事物先给你交代交代。”
见何宗彦点头应诺,方从哲就要抽身离去,却又现众人仍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自觉好笑,便大声说道:“散了,散了。”又低声说道:“能致仕后加封资政的,那个不是七老八十。再说,除了叶老大人,又有谁能为当今讲授政务……”
众人这才释疑,不得不诚信佩服道:“辅见识过人,我等不及。”……
方从哲自去处理公务,待到申时二刻(下午三点半),便自称家中有事,离开了内阁值房。
两个刻钟后,方从哲一身文士打扮,乘坐一乘小轿,出现在东城一处不起眼的小酒肆前。刚一下轿,便被几个家人打扮的汉子迎了进去……
雅座内,英国公张维贤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只见他也是一身文士打扮,倒也带出几分文人气质……
普一见面,张维贤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方阁老,你说你是奉了皇上旨意,约我见面,可有凭证?”
“没有,只要英国公见到圣驾,一问便知。”方从哲淡淡的说道:“皇上命我帮你联络大臣,好促成军制改革之事。如有需要,英国公只需明言,老夫定全力相助。”
张维贤原以为自己是皇帝不得不依靠的那个,正自鸣得意。却看到堂堂辅被指使了过来,对皇上的手段、势力更是心惊。忙端正态度,向方从哲道歉道:“辅大人莫怪,只因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慎重行事。”
“英国公所言甚是,”方从哲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对张维贤更是礼让三分,“只是这事毕竟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文臣中反对的倒不多,”方从哲沉吟道:“唯独可虑的当是基层的世袭军将们,他们的损失最大。”
“辅尽管放心,我正在四下联络,邀请京中勋贵联名上书。到时,那些丘八群龙无,也反不了他们的……”
“如此也好,待到英国公联络的差不多了。先在京中漏泄口风,也好鼓动清议,促成此事……”
第五十一章 张嫣 上
这日,朱由校正在弘德殿听课,突然听到内侍来报,说太妃傅氏求见。朱由校很奇怪,便命日讲官退下,自己起身迎了傅太妃进来……
傅太妃是先帝泰昌爷的妃嫔,尚不满三十岁,便守起了寡。朱由校即位时,以其育有皇五女宁德公主朱徽妍和皇六女遂平公主朱徽婧,追封其为贵妃,尊为太妃。又以**无人主持,请她主持**事宜。
傅太妃倒是个明白人,处理其宫中事务来,处处依着大太监王安的主意,深怕自己一不小心,触犯了皇帝,落个自己没脸是小,误了自己女儿的婚姻之事是大。后来,更在寝宫内设了佛堂,每日吃斋念佛起来。对年轻的天启皇帝,更是远远避开,生怕传出些不好听的……
朱由校伺候庶母坐定,自己在一旁站了。才开口问道:“母妃,今日怎么有空到朕这里来?可有要事?”
傅太妃闻到身边传来的阵阵男儿气息,不由得心一慌,脸就红了。忙不动声色的向边上移了移,才开口说道:“皇上前些时命哀家帮着选妃,现在已有结果。特来相告。”
朱由校原本不曾关注先帝的这些妃嫔,如今却见了美人脸红,心中不由一荡。刚想出言调戏,却记起这是自己的庶母。只好咳嗽一声,掩饰住尴尬,笑道:“就这点事,就让母妃跑了这一趟,是在惭愧。下次再有事情,母妃尽管派人相召即可。朕自当前去听命。”
傅太妃脸一红,心中暗想,这皇宫中可是藏污纳秽之地,如果让你去我的寝宫,那不是想逼死我啊?还是免了吧。嘴上却道:“皇上为国事操劳,哀家怎能劳烦皇上。”
傅太妃不敢多说,忙叫过宫娥,把手中捧着几个卷轴打开,也好让皇上看看秀女的容貌,早日定下皇后……
朱由校定睛一看,只见这三幅画像上,各有一个美女袅袅行来,或在扑蝶,或在梳妆,唯独又一个女子,正在读书。只见这读书的女子,眼帘低垂,神态安然,无形之中散出一种温馨的芬芳,朱由校一下子就痴了……
过了好半天,朱由校才开口问道:“只有这三个吗?”
傅太妃忙让宫娥把画像收了,回道:“哪能呢。这次选秀,足足选了五千人呢。哀家领命选看时,已经是第七关了,还要负责在五十人中选出三名佼佼者。”
稍一沉吟,傅太妃明白过来,以为是皇帝不满意这三个。就来忙奏道:“陛下放心,这五十个秀女,按国朝礼制,都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了。皇上如果有意,可召她们觐见侍寝,也好从中挑选。只是,”傅太妃迟疑了一下,又道:“这从大明门抬进来的皇后,和从宫中妃嫔册封的,到底有所不同。还恳请皇上,给未来的皇后一些体面。”
朱由校一听,就知道傅太妃想岔了,一时间也不好解释,只好转移话题道:“朕还不知道,这皇后还有所不同。母妃不妨给朕解释解释。”
傅太妃更觉尴尬,低着头,红着脸,小声说道:“皇上大婚的时候,皇后銮驾要从大明门进入,可谓荣耀至极。国朝二百多年,只有当初武宗皇帝正德爷时有过。其他列祖列宗,即位之时都早已大婚,便不能如此行事了。”
“原来如此。”朱由校点点头,心中却明白过来,这皇上的第一个老婆,就是传说中的元后,是嫡妻,地位最尊。如果元后死了,再继弦,那后来的皇后便要在元后牌位前服小。这就是古代的婚姻制度,嫡庶尊卑看的极重。这就造成了,宫中的妃嫔想登上后位,难上加难,只因为她们原是小老婆、是妾,底气本就不足,更受到朝中卫道士的指责……
但对于朱由校来说,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关心的是那个历史上本该属于他的女子,关心的是那个历史上曾留下聪慧贤德美名的女子……
沉吟了半晌,朱由校终于艰难的开了口,可话到嘴边,却又便成了:“……母妃这次选的三位秀女,可有姓名、籍贯呈上。”
“有,”傅太妃大喜,她这次如此关心皇上选妃,就是想卖日后的皇后一个人情。不料,皇上却横生波折,让他的心七上八下的……。如今皇上口风变了,傅太妃来忙取出名册,亲手交给皇上……
不料,一时忙乱,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羞得傅太妃连忙撒手扔掉名册,像一只兔子般儿,缩在一旁儿,那个心儿更是砰砰乱跳,脸红的快要滴下血了……
好半天,傅太妃才收敛羞涩,悄悄的抬头向皇上看去。却见皇上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名册,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不知羞耻”。强打精神给皇上解释道:“哀家和那五十人一一详谈,并书算诗画诸艺相试,最后选定三人,即张氏、王氏、段氏三人。其中,张氏最佳,便是刚才画像上看书那个。”一双秋波更是目不转睛,生怕皇上选出了这三人之外……
此时,朱由校外表平静,内心中却早乐开了花。只因傅太妃选定的这三人中,张氏女子名后,正清清楚楚的写着,张氏,小名嫣儿,籍贯开封府,父名张国纪,是个生员……
“嗯,”朱由校正正神色,言道:“即使母妃力荐,想必这个张嫣是个好的。就依了母妃之见,立着张嫣为皇后好了。”
一言方出,反倒下了傅太妃一跳,生怕皇帝唐突行事,让自己最后为难。傅太妃奏道:“陛下,要不,你再选选。还有四十九人呢?!”
“不了,就这个张嫣吧。”朱由校笑吟吟的,给予了否决。
“那其他人呢?要不要加封啊?陛下。”傅太妃急道。
“不了,”朱由校仍是笑着摇摇头,“母妃不是说,要给皇后一些体面吗。就让那些人留在宫中,待朕大婚之后,再作处置。”说罢,又用力的说道,“朕可要这体面给皇后留足了。”
傅太妃见大局已定,知道无法挽回了。却又说道:“要不这样吧,哀家宣张氏觐见,皇上可在帘子后面细看一下,如何?”
朱由校不解,忙问道:“怎么?难道朕不能召她觐见吗?”
傅太妃脸一红,嗔道:“这世上哪有新婚夫妻婚前相见的道理?再说,人家一个女孩子,皇上也不知道怜惜一二……”
第五十二章 张嫣 下
虽然傅太妃、王安、魏朝等人劝谏,说等皇上看了张嫣之后,再颁布旨意不迟。朱由校却兴冲冲的打人去传了内阁的几位阁臣,和礼部尚书孙如游等人,亲口向他们传达了自己的旨意,让他们赶快行动起来,帮自己拟定章程,早日完婚。一时间,皇后人选已定,皇上择日大婚的消息便飞的扩散出去……
朝廷已经很久没办过喜事了,到时丧事办了不少,光去年就送走了两个皇帝,一个皇后。但方从哲、孙如游等人都是个中老手了,几下一碰面,便吩咐下去,钦天监选定日期,礼部制定礼制,内阁行文全国上下,司礼监会同工部衙门修缮坤宁宫……等等杂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内阁辅方从哲又奏请,加封张氏贵人生父——开封府生员张国纪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也好让其备嫁。朱由校允了。
又奏请以少师兼太子太师、英国公张惟贤为正使,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刘一燝、韩爌为副使,等到钦天监定好日子,便去张府纳彩。朱由校又允了。
……
朱由校见众人兴致颇高,都在那里出主意,想办法。却头一垂,嘤嘤的哭了起来。“朕马上就要大婚了,却不能受到父母的祝福,真是难受……”
一时间,在场众人无不叹息,低头垂泪助皇上悲……。哭了一会儿,大太监王安才哽咽着,奏道:“陛下即有此心,可前去奉先殿祷告。想必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也会祝福陛下的。”
“嗯,”朱由校应了,便率领群臣,步行至奉先殿,向大明的列祖列宗做了祷告,祈求祖宗保佑……
一时间,皇帝的纯孝举措在京中大为流传,让大明的臣民们更加确信了,当今,是个仁孝之君……
政治作秀完毕,朱由校命诸人各自去忙,自己却带了个小内侍,兴冲冲的赶赴乾西五所,去偷偷窥视自己的未婚妻……
※※※
乾西五所,头所
乾西五所始建于明初,是内廷西六宫以北五座院落的统称,和东路的乾东五所相对称,暗合天干之数。
泰昌元年九月初一,刚刚即位一个月的泰昌帝驾崩。当时,作为皇帝嫔妃的傅太妃尚未搬入东西六宫,仍在泰昌潜第慈庆宫居住。等到天启皇帝即位后,先追封傅氏为贵妃,又尊为太妃,请她移入内宫并主持**事务。
傅太妃却坚辞不就,并以自己寡居静养为名,搬到了乾西五所居住。后来,先帝的其他妃嫔也纷纷搬来,乾西五所便成了先帝嫔妃养老之地……
朱由校带着小太监一路北行,越往北越觉得荒凉,等到了傅太妃居住的地方才知道,乾西五所这五个院子并无名称,只是按照宫中习俗,称其为头所、二所、三所、四所、无所。但万幸的是,这五个院子都是三进的院子,房屋保存的也尚为完好……
朱由校叹了口气,暗道,这要让外人知道了,还不指着自己的脊梁骨骂啊?却也无法,毕竟如今国库空虚,傅太妃等人又不是自己的生母或嫡母,户部是不会同意付钱的……
傅太妃的贴身女官早已等在门外,见到皇帝驾到,连忙上前见礼。又带着朱由校从前厅的后门绕了进去,在屏风后坐定。此时,傅太妃和张嫣早已在那里说话多时了……
张嫣前些时已经拜见过傅太妃,但那是侍选的秀女分批拜见,人也多,也知道傅太妃的目的,自然心中坦荡。可如今,冷不丁的派人又把自己给找了过来。不管张嫣学识再深、为人再稳重大气,也不过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心中自然有些忐忑不安……
不过,张嫣一进前厅,看到傅太妃正坐到那里,身边还站的两个小姑娘,都是一身公主装扮,那颗不安的心便瞬间平定下来。‘看来,不是要处罚自己的。’张嫣对自己说道,‘没有人会特意带着女儿来责罚别人的……’
傅太妃见张嫣神色平静、举止落落大方,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好一个大气的女子’,对张嫣更是高看了几分。
等到张嫣给自己见礼完毕,傅太妃便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女孩,说道:“这是皇五女宁德公主、皇六女遂平公主,她们都是我的女儿。”
张嫣看那宁德公主只有十岁左右,遂平公主更小,大约有八岁。却不敢怠慢,忙向两位公主行了宫礼。心中更是奇怪,不知傅太妃是何目的……
“我这两个女儿,自幼养在宫里,也喜好读些书。但毕竟同龄的人少,没有个朋友。”见张嫣心中生疑,傅太妃便温和的说道:“前些日子,你随众人一起来这里见哀家,哀家一眼就看中了你,觉得你学识不错,人也好。就想让两位公主和你交个朋友,也学些长处。”
听了这番话,张嫣连忙躬身施礼,回道:“太妃娘娘过誉了,奴婢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娘娘如此美誉,更不敢妄自尊大,和两位公主平礼相待。”稍顿了一下,张嫣又道:“如娘娘不弃,奴婢自然愿意侍奉两位公主,还请娘娘恩准。”
“好一个灵慧的女子,哀家可当不起你那‘奴婢’之称。”傅太妃哑然失笑,却对着两位公主道:“张姑娘是应你们皇兄选妃而来,你二人可不许怠慢。有什么学问上的疑难,可向张姑娘请教。”
宁德和遂平早已得到母亲指点,说这个张姑娘是自己皇兄选定的皇后人选,又岂敢怠慢。忙借着请教学问之名,向张嫣百般恭维,弄的张嫣心中疑云更盛,看的旁边的傅太妃暗自摇头……
此时,朱由校已绕到屏风后面,悄悄撩起珠帘细瞧,只见一个绿衫少女正对着珠帘,侧身而坐。细细看去,正可谓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仪态万千……
张嫣正在和傅太妃及两位公主闲聊,却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不经意间回头,却现屏风旁的珠帘被人高高掀起,一个少年男子正在呆呆的盯着自己,不由得霞飞双颊。刚要扭头躲避,不想却和男子的双眼相对,顿时溶化在男子和煦的目光中……
第五十三章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一
作为京畿之地、善之区的四九城,从来少不了各种流言。最近一段时间,北京城里更是热闹……
先是内阁传来消息,辅方大人封驳了皇上的诏书,又斥责了内阁同僚,让文武百官对他的印象感观大为一变。接着就是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已选定皇后人选,开封府的张氏女即将母仪天下,急的河南籍的、姓张的是一阵鸡飞狗跳……
如今,英国公府上,一个伺候国公爷的小子又在酒肆中喝醉了酒,爆出了一个惊天消息,据说,他的主人,英国公正在联络勋贵,要向皇上提议,设立军校、创办新军……
当下,就有巡城御史上疏弹劾,英国公张维贤最近形迹可疑,请皇上下旨训斥……。到让原本想放出风声,看看动静的张维贤、方从哲等人措手不及,连忙由张维贤联合成国公朱纯臣等人上书,献上了《谏议军制改革疏》,拉开了大明军事改革的序幕……
其实,在这本奏章上奏之前,张维贤、方从哲等人便多次入宫,和皇上进行协商。张维贤、方从哲等人认为,这次改革的争论之处,应当是在军制和军衔上,要求皇上不要太过急躁,先按大明现在的军制为好……
果不出所料,朱由校刚刚下令,明奏章,令朝中大臣进行议论。京城之中便炸开了锅。一些自以为知兵的大臣纷纷上书,反对变幻军制。他们认为,国朝军制已经完备,只需按照祖宗成法,严加训练即可。更有甚者,竟指责张维贤等人包含祸心,意图颠覆朝廷……
面对这样的乱局,朱由校不得不下诏,令于闰二月初六平台召对。际时,三公九卿、科道言官都可到此参加……
平台,位于建极殿以北,云台门以南,因地方大、视线好、离乾清宫又近,便被明朝的皇帝当做了召见大臣、处理国务的一个地方,被大臣们称为平台召对。前些年,万历皇帝倦政,这平台召对便和常朝一样,成了摆设,仅仅有个别大臣可入乾清宫觐见……
闰二月初六,平台
今天,京城内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只要够资格的都来了,把那片宏大的场地挤得是水泄不通。也亏得大太监王安经验足,早早的便和内阁议定章程,让这些大臣们按照所属衙门分别站列……
巳时正(九点整),朱由校从建极殿走出,刚在御座上坐定,就是一阵暗骂,早知道是这么冷的天,就不这样卖弄了,放到明天早朝时也不迟,也省的如此受罪……
朱由校小声吩咐下去,让宫人们又抬来一座屏风,直到把自己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才开口讲话,让大臣们开始议事。旁边伺候的魏朝见不是个事儿,便吩咐下去,令关了朝北的宫门,才勉强挡住了北方来的寒风……
起初上场的是英国公张维贤,张维贤上前奏道:“启奏陛下,自辽东糜乱,臣便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常思为陛下分忧,这才会同成国公朱纯臣等人,议定了这番军制改革之法。幸得吾皇恩准,才能在此接受大臣评议。臣等诚惶诚恐,恭听陛下圣断。”说罢,便和成国公朱纯臣等十多位勋贵一起跪倒奏道:“请陛下圣断。”
朱由校点点头,言道:“诸位爱卿操心国事,能主动为朕分忧,实在是国之忠臣。还请起身回列,听听大臣们是如何议论的。”
“臣等遵旨。”张维贤等人便起身回列,等候大臣们言。
大臣们这才觉得不对,皇上怎么没有斥责张维贤等人,这大臣私自变革军制可是大忌讳啊?!有些机灵些的便在想,“这些勋贵从来都是吃人饭,不干人事儿的。怎么突然间又关心起国家大事了,还议定了一个军制改革方案出来。难道是在和皇上演双簧不成?……”
疑心一起,便有部分大臣打定主意,还是别露头,先看看风声再说……
有人可以选择不说,但有些人却避无可避,户部本部侍郎王纪就是其中之一……
王纪本是户部左侍郎,因皇上突然间把户部改的七零八散的,户部尚书李汝华又致仕而去,王纪便成了事实上的户部尚书。但他这个代理的户部尚书却与前任不同,能分得职权都分到其他新建的官署去了,财政预算的编制又被内阁所把持,他只能管些杂事,却又在户部的八大侍郎中名位最尊。一时间,进退两难……
王纪上前奏道:“启奏陛下,如今国库空虚,朝廷用度不足。近日内,陛下即将大婚,这编练新军,新建军校更是耗费无度。户部如何应对,还请陛下示下。”
朱由校原就做好心理准备,要打一场硬仗。可没成想,第一个遇到的不是兵部,反倒是户部。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便一本正经的调笑道道:“那就把朕大婚的钱节省点,挪给这军校用,如何?”
一言出口,广场上就像开了锅了,大臣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竟然提出减少自己的大婚用度来建设军队,这可真稀罕?……一个性急的的御史便跳了出来,大声奏道:
“陛下不可,”这个御史吼道,“有道是,国虽大,好战必亡。陛下如今穷兵黩武,必定会加重百姓负担,使百姓民不聊生,一旦民怨沸腾,陛下就悔之晚矣。还请陛下三思啊,陛下……”
朱由校‘噗’的一声就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真逗。心中却又升起一股无名火来,想想前世的日本和满清,日本天皇砸锅卖铁建军队,满清太后挪用军费修园子,自己好不容易回善心,想学一学好,却被大臣如此大骂,真是晦气……
“你是何人?”朱由校大声喝道:“竟敢出此狂言?难道朕操心国事不好吗?”
“臣广东道御史赵学礼,”那个御史回道:“请陛下驳回《谏议军制改革疏》,”这赵学礼抬着头,挺着胸,大气凛然的奏道:“只要陛下勤俭治国、整饬吏治,不需一兵一卒,就可四夷宾服、八方来贺……”
周围那些大臣原本都以为这赵学礼赵御史能说出个子午卯丑,对陛下进行一番劝诫,不成想却是个书呆子,一时也傻了眼。几个心地好的就想上前劝谏,也好救下此人性命……
第五十四章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二
朱由校原本想对这赵学礼进行一番教训,让他明白马王爷有几只眼睛。可听到最后,却只能暗骂道:‘我怎么这么背啊?遇到个这样的极品’……
朱由校有些怜惜这赵学礼,认为他读书读得脑子打结了,便好言解释道:“赵卿,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这‘国虽大,好战必亡’的下一句,应该是‘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吧?”
一旁的方从哲见状,生怕赵学礼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又惹了皇上怒。便出言道:“陛下真是好学问,这两句话正出自先秦兵书《司马法》,意为慎战、备战。陛下能悟的此书真意,真是大明之幸,臣等之幸。”
听得朱由校一阵惊愕,却架不住大臣们蜂拥而上,奉承不断……。最终,一阵阿谀奉承后,朱由校惊奇的现,那个叫赵学礼的御史已经随着人群退去……
朱由校笑了笑,觉得这赵学礼虽然读书读坏了脑子,人缘倒不坏。便笑道:“赵学礼为人太过愚钝,学问又不甚精,对前贤所述一知半解。着令免去他御史一职,”说着,扭头对方从哲吩咐道:“方爱卿斟酌一下,给他找个地方读书即可,什么时候能悟出圣贤真意了,再放他出来。”
“陛下,国子监如何?”方从哲为难了,这大明的官员虽多,可也没有专门读书的地方啊?翰林院虽然清贵,但进去的都是新科进士,只好让他去国子监了……
“国子监?这可不行。”朱由校心想,让他给我再教出一群是非不分的学生,岂不更加糟糕?嗯,有了……“让他回家读书吧。官员的待遇还给他保留着,什么时候读书读明白,再来见朕。”
‘啊,这也行……’大臣们傻了眼,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赵学礼出来行了礼、谢了恩,远离众人而去……
驱逐了读书读傻了的赵学礼,朱由校觉得还要给大家提个醒,不要再出现一个这样的人。便开口说道:“诸位爱卿,朕读圣贤之理。那就是圣人所讲的‘仁’,也要分对象的……”
‘仁’还要分对象?大臣们懵了,都提起精神,要看皇帝如何自圆其说……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朱由校终于开口言道:“圣教所言,都是一个‘仁’字,为人要仁,治国也要仁。但圣人又讲‘华夷之辨’,曾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至于其他前贤关于‘华夷之辨’的论述更多,国朝更有‘天子守国门’之说。这是为何?依朕之见,那就是大明朝廷是华夏的朝廷,朕是华夏的天子。朕只能对华夏子民实行仁政,对于那些真心归化的夷人实行仁政。如果对像建虏那样白眼狼实行仁政,那就是对我华夏子民最大的暴政……”
一时间,平台上只有朱由校那年轻的声音在那里回响,这是华夏子民的心声,这是大明二百多年来无数忠魂的咆哮……
自有明以来,对待四周的少数民族,明政府采取了各种各样的优待。明太祖一口气颁布了十五个不征之国,朝鲜、日本、大小琉球都在其列,对北方、尤其是辽东的少数民族更加优待。优待安置,供给赏赐,有求必应,来去自由,赋税轻薄……,对东北女真人的救济帮助几乎贯穿于整个明朝,从永乐一直到万历,甚至一直到万历45年,可谓仁至义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仅到第二年,也即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就公开宣布所谓七大恨,起兵反明……
“……那些建虏,都是些喂不熟的白眼狼,朕如果不给他们,他们就要来偷、来抢。他们来偷来抢了怎么办?”朱由校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建州女真。大声质问起大臣们来……
“把他们打回去。”成国公朱纯臣毕竟年轻,又是武人出身。此时听讲正听得热血沸腾,便跳了出来,大声喊道……
另有一些年轻的官员,见有人带头,也是振臂高呼,“把他们打回去……”
“对,把他们打回去。”朱由校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刀枪。对于这些听不懂人话,办不了人事儿的白眼狼,我们就要狠狠的打回去。直到把他们打服了,才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听话,才能用圣人之道进行教化。你们说,对不对?”……
张维贤、方从哲、王安、刘一燝、韩爌等等老臣哭笑不得,看着皇上如同街头流氓般大声鼓动着文武百官,可偏偏那些年轻人来真的听这一套。有心上前劝阻,却又觉得气可鼓不可泄,不能伤了百官士气。在旁边听了一会,也受到气氛感染,大声的应和起来……
如此鼓动了半天,朱由校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暗道一声‘过犹不及’。便双手下压,让众人稍稍安静下来,开始转移话题,把众人的注意力向军队改革上引……
“诸位爱卿,”朱由校大声说道:“英国公和众人筹划改革军制前,曾向朕请旨。朕以为他用心良苦,确实是一心为公,便许了他。”说到此处,便住口不言,一双威严的眼睛扫向众位大臣,看的众人心中起毛了,才道:“这道《谏议军制改革疏》,朕觉得可以先试行。”
“……刚才王纪王爱卿说了,户部没钱,怕是建不了新军。那就先建三个师,分别驻守直隶、山东、辽东,等到国家钱粮宽裕了,再进行扩建。如何?”朱由校看向户部侍郎王纪,等着他的回应。
“容臣想想,”王纪在心中一阵盘算,才向皇上奏道:“辽东的那个师可以算在辽东经略府账上,户部再挤挤,想必能勉强支持。只是,”王纪突然想到,那道奏疏上可没有说这军队有多少人,装备多少器械,连忙问道:“陛下,这新军兵器如何装备啊?”
朱由校稍一沉吟,便给出了答案,“国朝练兵,以戚继光为,这军队装备可依照戚继光军中之例。”
王纪听了,连忙奏道:“启奏陛下,北直隶、辽东属于边地,募兵饷银当为每人每年十八两;山东稍少,当为每人每年十两。在边地,维持一支万人部队的正常消耗应该是每年白银八万两,粮食四万石。”
朱由校心中一阵盘算,一个四四制的师下辖当为四个旅、十六个团、六十四个营、二百五十六个哨,每个哨一百人,共计二万五千六百人。如果师部再加个团的直属部队、旅部加个营的直属部队、团部加个哨,那就要添加四十八个哨四千八百人,总共三万零四百人……。想想入不敷出的国库,朱由校最终决定要作出让步……
第五十五章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三
“辽东需要新建多少个师交给辽东经略府决定,一应费用当从辽饷中解决,但新军军官必须由兵部指派,在军校培训后方可上任。”面对沉重的军费开支,朱由校痛苦的作出了一个决定,“直隶和山东各设一个教导旅,每个教导旅七十二个哨,如何?”
王纪一惊,皇上怎么主动减少了?连忙看向方从哲等内阁大佬……
“请问陛下,这教导旅是何意?”方从哲见皇上突然变卦,连忙上前问道。
“国库空虚,一时难以组建大量军队,而新军制又要逐步适应,只好先设两个旅,做个实验。”朱由校有些无奈,自己原本规模宏大的一个计划,如今却消减成两个试验性军队。至于辽东的军队筹建,还无定论。一想到这里,心中就是一阵沮丧……
见皇帝如此行事,方从哲也松了口气,生怕又不长眼的大臣另起波折,连忙奏道:“如此循序渐进,也不失良策,就以陛下之见。”
刘一燝、韩爌等大臣也上前附和,这组建两个新军的计划便成为定局……
可这时,兵部尚:“启奏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示下。”
“爱卿尽管讲来。”朱由校心情有些低落,淡淡的应道。
“请问陛下,这两个教导旅为何要设一个在山东啊?”黄嘉善问道。
“山东与辽东隔海相望,如有需要,可直接渡海支援辽东。”朱由校有些奇怪,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真是笨蛋……
不想,黄嘉善却面带难色,奏道:“陛下,这海上波浪太大,舟师多有沉没,还望陛下收回成命。”随即,便有一群大臣出来附和,力图打消皇帝渡海作战的构想……
朱由校有些无奈,想要反驳,却没有有力证据,只好看向方从哲和张维贤等人。却没想到,一向支持自己的方从哲等人,也是一脸的不同意……
无奈之下,朱由校只好作出决定,先让这两个新建的教导旅驻扎在京畿,都以后再行移防。
朱由校的心情愈加低落,一股无奈、憋屈的情绪充满了整个胸腔,刚想下令结束这次会议,却又听到黄嘉善上奏道:
“启奏陛下,如依照新军制方案,兵部需派员接受各卫所选派的兵丁,并进行训练。”其实,黄嘉善对这条还是比较满意的,认为兵部负责新军兵员的征募和退役,可以有效地控制军队人数,防止吃空饷。便想乘此机会,把这条制度确定下来。“此事如何操作,还请陛下示下。”
朱由校虽屡受打击,有些精神不佳。但还是振作精神,略作考虑后,回答道:“目前可设两个新兵训练点,一个设在辽东,一个设在直隶。至于具体地点、负责人选、练兵章程,黄爱卿可先行部议,再做奏报。”
“臣遵旨,”见皇上明确表态,黄嘉善也很满意。却又道:“启奏陛下,前些时,陛下设立辽东经略府时,曾有旨意,要在经略府下设参谋署,负责军队的编制、装备、训练。却这新兵选练点和经略府又该如何相处?”
“辽东经略需要多少兵,可先行奏请。待朕批准后,当由兵部负责征募和训练。”对此,朱由校早有打算,见黄嘉善问,便徐徐道来,“但爱卿也要明白,如果兵部征募训练后,交给经略府的兵丁数量不够、素质太差,那朕就要行军法、严惩不贷。”
“臣遵旨。”黄嘉善心中一凛,却也知道这是理所应当的。便应了下来……
朱由校觉得自己今天很郁闷。召开会议前,朱由校和方从哲、张维贤等人有过一番预测,认为众人的攻击矛头是在《谏议军制改革疏》中的军制改革上,却没想到,先是蹦出个傻子,叫嚣着,要反对征兵备战;结果引起朱由校的一番高谈阔论,反倒解决了这个要不要改革军制的大问题。紧接着,便是朱由校受到大臣质疑,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下和大臣讨价还价……
大太监王安见不是事儿,心中暗道,皇上怎么又陷入到和大臣的争执上去了……
先轻轻地咳嗽一声,引起皇上注意后。王安才微微侧身,附在皇上耳边说道:“陛下,慎言,大臣有事,就让他们上本。”话刚出口,王安便快站直身体,作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朱由校一愣,顿时意识到,自己又犯老毛病了。了想当初王安对自己的谏言,要不动声色、要和大臣保持距离、千万不要让大臣轻易明白自己的想法……,朱由校脸上不由一阵羞红,心中更是不住的责备自己得意忘形……
做了一番反思后,朱由校清清嗓子,准备结束今日的平台召对。说道:“朕以为,英国公等人的这道《谏议军制改革疏》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朱由校停顿下来,等大臣们都集中了精神,才继续说道:“什么话呢?!那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臣们都愣了,没听说过这句话啊?!这是什么意思?只好集中精神,等待皇上给出解释……
“按照国朝制度,军户子弟应当世代从军。可谓是父死子替、兄终弟及,虽有部分人考上功名后脱离军籍,”朱由校此言一出,大臣们的目光便唰的一下,全看向了方从哲。这方从哲原来可是锦衣卫军户出身,正是皇上所说的‘考上功名后脱离军籍’……。却又听讲皇上继续说道:“……可这毕竟是少数,军户子弟苦军役久矣,但却无从脱身。如此一来,便产生了一系列问题,造成了兵丁厌战,军备松弛。”朱由校停了下来,看了看众人表情,觉得众人若有所悟,才继续演讲。
“但新的军制便不同,新建的军队中,军队编制、人员补充、将领提拔、兵饷放、还有各种训练都有定制,都要受有司掌控,严格执行。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军纪俨然,军心不乱,这才是铁打的军队,是朕的国之干城。”朱由校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是,军卒和各级军官的服役时间也是有限制的。到了一定年限,军卒和军官就可以退役,该袭职的袭职,该养老的养老。至于那些为国立过功的,朕也不吝赏赐。”
听着皇上演讲,刘一燝心中愈肯定,这军制改革本是皇上的主意,只不过借了张维贤等人的名头罢了,至于那方从哲,更是事先知情……。想到这里,刘一燝也愈沮丧,为自己得不到皇上信任、不能匡扶大明朝纲而难过……
第五十六章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四
刘一燝正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却觉得有人突然拉了自己一把儿。抬头一看,才现,皇帝已经完成了演讲,正是百官表态、向皇帝行礼之时……。而自己却没反应过来,险些造成君前失仪,连忙打起精神,随众人向前……
朱由校进行了一番长篇宏论后,刚想下令让众人离去,却冷不丁从身旁闪出一人,高声喊道:“内臣刘朝,有本上奏,请皇上恩准。”此言方出,大臣们就傻眼了。今天的怪事怎么这么多啊?你一个内侍,经常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还用跑到这里来现眼儿……。便冷眼旁观,看这刘朝能奏个什么事来。
大太监王安一个不留神,却让刘朝跑到大庭广众之下,嚷嚷着要有本上奏,脸色顿时就青了,一双眼睛更恶狠狠地盯着刘朝……
话虽如此,王安对刘朝却并无可奈何。原来,王安的官职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掌握‘批红’大权;而刘朝的官职则是乾清宫提督、御马监掌印太监兼总提督忠勇营事务。在刘朝的官职里,乾清宫提督是负责近身保卫皇帝的,御马监更是内廷的武职衙门、掌管着皇店皇庄,忠勇营则是皇城禁军。也就是说,刘朝虽不起眼,手中却掌握着宫城内外的所有军事力量和皇帝的小金库,是个实权人物。
朱由校有些奇怪,这刘朝是万历皇帝留下来的老人了,一直谨言慎行,从不敢踏错半步,今天怎么突然冒了出来……。惊诧之余,便开口言道:“刘大伴有事请讲。”
刘朝虽一时急切,但也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在朝臣面前上奏有违常例,便耐住性子,先向皇帝请了罪,得到允许后才开口奏道:“启奏陛下,老奴对变革军制十分赞成,肯请陛下恩准,把御马监下属的勇士、四卫两营进行改编。”
听到这番话,王安愣了、方从哲愣了、张维贤愣了、刘一燝韩爌等等全愣了……,迟疑了半晌,兵部尚:“刘公公深明大义,本官佩服。可御马监所属皆为禁军,平日宿卫宫禁,关系甚大。这贸然改制,怕是有些不妥吧……”
刘朝心中一阵苦笑,暗道,我也知道不妥,可不这样,皇上怎知道我的忠心?想起皇上瞒过自己,和英国公等人私自商议军制之事,心中更是不安……
朱由校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贸然答应下来。扭头看看王安,更是心生感激,如不是王安曾劝自己‘慎言’,自己早就顺口应了下来……
王安清醒过来,也上前奏道:“启奏陛下,新军制试行期间,难免有所纰漏,谨慎起见,还是先不要从禁军开始为好。”稍一沉吟,便明了了刘朝反常的原因。就向皇上进言道:“刘公公精通军事,更提督京营事务多年,殊为难得。老奴斗胆请旨,请皇上恩准刘公公参与新军组建。”
刘朝一愣,怎么这老东西向我卖起好来?心思急转,却眼巴巴的看着皇上,生怕皇上最终说出个不字……
朱由校也明白过来,看来是自己最近对刘朝太过疏离,让着老家伙有点坐不住了……。略一沉吟,便开口讲道:“创办新军,关系甚广。就由方爱卿为主,英国公、黄爱卿、王大伴、刘大伴为副,总理此事……”
刘朝听了大喜,连忙和方从哲、张维贤、黄嘉善、王安一起向前领旨谢恩。却又听到皇上说道。
“此次变革军制,最重要的是建立军校,培养军官。这军校的创办就有英国公为主,刘朝为副。内阁和有司要给予便利,要钱给钱,要物给物,不可轻怠……”
刘朝更是大喜,忙和张维贤一起应了。此时此刻,原本那颗因皇上疏远而不安的心才安定下来……
见此情景,朱由校便勉励了众人两句,然后带着亲随扬长而去……
※※※
三日后,闰二月初九。兵部尚书黄嘉善上疏,推荐兵科给事中朱童蒙为辽东练兵大使,兵科给事中郭巩为直隶练兵大使,请求皇上恩准,分派两人前去操练兵马……
朱由校有些奇怪,这朱童蒙何许人也?怎能让黄嘉善如此信任,竟然委任重任给他。便让魏朝取了两人履历来看……
朱童蒙,字求我,号五吉,又号独葵轩主人,山东莱芜人。其相貌魁伟,素性朴直,志气豪爽,善于骑射,为人慷慨,为官刚介,文才与武略兼备,又喜好著书,写有《武闱与事》、《论兵尺牍》等军事书籍……
朱由校便点点头,再看郭巩的履历,虽然比朱童蒙差点,但也是可造之材。便批了奏章,另分别写了“精选、实练”送给两人,希望两人在练兵时,能以此为鉴。
又过一日,闰二月初十。张维贤、刘朝联名上书,要在德胜门外,择地兴修大明皇家军校。并奏请拨白银万两、工匠若干,以供兴建费用……
朱由校问了魏朝才知道,德胜门和安定门是北京内城的两个北门,大军出征要从德胜门出,取‘旗开得胜’之意,班师回朝则要走安定门,取‘太平安定’之意。而把军校建在德胜门外,既是取‘旗开得胜’的好兆头,也是因为京师内人口稠密,无地可用。
朱由校便批准了张维贤和刘朝的奏章,却又下旨斥责,让两人先制定军校章程和教学大纲,同时抽调教授,务必要在四月初一开学,先培养几个成班出来……
天启元年四月,大明皇家军校正式开学,全名是大明皇家6军军官学校,任校长为英国公张维贤,任校督是御马监掌印刘朝。
最先开班的是成班,招生对象为京军和京畿的在职军官和部分军将子弟,学生数量二百到七百不等,学习时间为三个月。到天启二年三月,共培训军官四千多人,有力的支持了天启初年的军事改革,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参与了天启年间的多次征战,成为了大明6军的先驱……
从天启二年起,皇家军校开始召收年满十六岁的军户子弟,学制为四年。开设政治、参谋、后勤、炮兵、骑兵、战车等学科……
在后世,大明皇家军校被称为帝国6军的摇篮,和后来建设的皇家海军学校并称帝国双璧。军校的建立,标志着传统将门的瓦解,它加强了皇室对军队的控制,开始了中**队的近代化进程。为在军队中施加影响力,朱由校开始在军队和军校中施行国家和民族教育,号召大明军队为国家而战,为华夏而战……
第五十七章 情报战 明方胜 上
就在朱由校踌躇满志,既要择日成婚,又要兴办军校、创办新军之时。遥远的辽东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沈阳城内,辽东经略驻地
辽东经略熊廷弼看着面前的这位锦衣卫千户,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问道:“骆大人,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那骆大人微微一欠身,“自从骆某奉旨前来,便着手侦缉建虏奸细,更派密探深入敌境,了解建虏动向。如今,探子回报,建虏确实有集中兵力的动向。着如何防范,还请大人明鉴。”
这骆大人名骆养性,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之子。去年十月间,骆思恭被皇上一阵臭骂,被认为没有尽到皇上耳目的责任。骆思恭便一狠心,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派到了辽东,担任锦衣卫辽东千户,负责对建虏的情报工作……
熊廷弼也知道骆养性能力不错,说的话靠谱,但却有点迟疑。自从他担任辽东经略以来,便身处漩涡之中,朝野之上,各种各样的人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对熊廷弼进行着不断地攻击和指责,让以前习惯了骂别人的熊廷弼尝到了被骂的滋味。焦头烂额之余,熊廷弼也拿起笔墨,和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进行骂战,更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但这一切对熊廷弼的刺激,都不如前些日子刚接到的一道圣旨来的大……
新年伊始,皇上便颁下圣旨,谕令设立辽东经略府,加派得力之人为熊廷弼分忧。熊廷弼虽上本抗辩,认为这样干扰了自己的指挥,并以辞职相要挟。但不得不接受命令,从后方的辽阳前移到沈阳,靠前指挥对建虏的作战。
如今,听得骆养性来报,建虏兵马已经动员,要乘机来犯,熊廷弼更是暗中叫苦、心生悔意。他虽整编了十八万大军,却分布在清河、抚顺、柴河、三岔儿、镇江一线,毫无重点可言。如今,沈阳城内兵力空虚,如遭建虏来犯,必无所抵挡……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不成……”熊廷弼绝望的想道,脸色灰白,却想不出好办法来挽救自己的命运。原来,朝廷有制度在先,守土官失土者斩。熊廷弼身为辽东经略,又被皇上把驻地迁移到了沈阳城,正是守土有责。一旦沈阳失守,熊廷弼必死无疑……
朱向辉是熊廷弼的幕僚,负责谋划军事。如今见气氛凝重,东主又脸色灰白,便想缓和下气氛,就笑道:“恭喜东主,此乃天赐良机啊。”
熊廷弼的脸色顿时从灰白变成了铁青,却懒得搭理那朱向辉……
朱向辉没得到东主回应,只好自己唱独角戏,接着说道:“学生向来以为老奴(努尔哈赤)是一世枭雄,却不想今日老奴却急了……”
熊廷弼一愣,急道:“你说什么?老奴急了?”
“正是,”朱向辉洋洋得意,指了指门外,让熊廷弼向外看,“东主请看……”
熊廷弼抬头向外一看,顿时愣了。这辽东天气寒冷,屋檐上都结上了巨大冰凌。为防止误伤了行人,几个军士正拿了棍子,在那里敲打冰凌……
“你的意思是说……”熊廷弼有点明白,看着朱向辉迟疑道,“可是天气?”
“对,天气。”朱向辉也不卖关子了,大声笑道:“正是天气。如今天气寒冷,辽人即使耐冻,也不当此时出兵。究其原因,必是大人以守为攻的策略起效了。”朱向辉解释道:“昔日,建虏顺服于我,每到冬日,朝廷都要给予赏赐,助其过冬。自老奴反叛,这赏赐就没了,东主更是关闭榷场,严加防范。如今,这建虏即买不到,也抢不到,日子便艰难起来,不得不在这寒冷时节出兵,此为天亡老奴也。”
熊廷弼一想,对啊,这样寒冷的天气,我害怕你老奴不成。就是你老奴再皮厚、再耐冻,也是在劳师远征。等你攻下抚顺,来到沈阳时候,就是再骄勇善战,也要损兵折将、疲惫不堪。只要我以逸待劳、坚守不出,你老奴也没辙。如果老天再给点面子,来场大雪,我就是在想陪你玩玩,也要出去帮你收尸了……
想到这里,熊廷弼哈哈大笑,对着朱向辉夸奖道:“向辉此言,可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待到老奴授,本帅必定上书朝廷,为向辉请功。”
朱向辉有着举人身份,因考场不如意,多次考进士不得,才不得不投身在熊廷弼幕府,做个幕僚。原本只想混口饭吃,并无什么雄心,但见熊廷弼如此抬举,也是喜出望外。连忙应承道:“学生能得东翁提携,实为侥幸。细想当初,如没有大人前期筹划之功,又怎能逼得老奴自投罗网……”又奉承道:“圣上御极之初,曾有三年不动秉政大臣之言。今日细想,这内阁大学士之位,岂不是给大人留的……”
熊廷弼笑的已是合不拢嘴,却摆手道:“向辉,言重了,言重了。这朝廷上下,有德、有才之人,可是甚多啊。”
自张居正以来,锦衣卫不得不在内廷和外朝之间来回摇摆,寻求支持。那骆养性出身锦衣卫世家,也是习惯了结好大臣。如今见朱向辉编排皇帝、奉承熊廷弼,也不以此为耻。反而凑趣道:“熊大人,这有德有才的人是不少,可比起功劳,大人可是朝中第一啊……”
“那里、那里,”熊廷弼虽然好骂人,但也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这锦衣卫毕竟不能轻易得罪。便回应道:“骆千户能忠君心切,甘愿冒险前来辽东,想必那锦衣卫指挥使之位,日后也非你莫属了……”
如此互相吹捧了一阵,熊廷弼才开始筹划如何防范建虏……
朱向辉虽然科途不顺,但对军事倒也有几分见地。稍一思付,并提出了一个好主意……
“建虏远道而来,必定要寻求战;而其又是因财货而来,必要取大城。这样一来,沈阳便成了老奴的要目的。”朱向辉指着地图,对熊廷弼详细解释道:“目前,我们先要通知抚顺守军,令其和沈阳一起,加强城防。如建虏先攻抚顺,则其到达沈阳之时必是强弩之末,不堪再战;如其不取抚顺,意图偷袭沈阳。当令抚顺守军四下袭扰建虏后方,沈阳则死守不出。等到老奴久攻不下、师老兵疲之时,国朝大军会于沈阳城下,必能全歼老奴……”
“好,向辉真国士也。”熊廷弼大喜,兴奋地站起来,在大厅内不停地来回走动。心中更是在不断的呐喊,‘如此一来,看谁还敢说我劳师误国、虚耗国帑……’,更盘算起,回京后如何羞辱那些小人来……
第五十八章 情报战 明方胜 下
朱向辉的一番话,说的熊廷弼眉开眼笑、踌躇满志,却让旁边的骆养性听得目瞪口呆。迟疑了半晌,骆养性才懦懦的说道:“这个,熊大人,这方案怕是有些不妥吧?”
熊廷弼一听,便恼了。你一个军户出身,只需上阵杀敌便可,又懂得什么军国大计,知道什么兵韬战略……。刚要呵斥,却想起此人是皇帝亲军、锦衣卫千户,便强压怒火,冷冷的问道:“怎么?骆千户也懂得兵法不成?”
这把骆养性气的,只想把绣春刀砸到熊廷弼的脑袋上。又想了想,觉得砸了之后,自己也要受罚,这才罢了……
心中有气,自然不会给熊廷弼好脸色,骆养性头一梗,粗声粗气的道:“骆某不懂得什么兵法,但却知道另外一件事。熊大人如不尽早知道,怕是难逃一死。”
熊廷弼一愣,怎么这骆养性脾气还很大啊?这才想起,这骆养性不是自己的下属,背后的靠山还比较硬。有心说两句软话,却又拉不下脸来……
“骆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这熊大人说句玩笑话,你怎么当真啦?”朱向辉见势不妙,连忙出来做个和事老,用尽了手段,才让这两个犟劲儿说服,坐回原座。
骆养性有心隐瞒消息,但又怕皇上追究,便捏着鼻子,认了倒霉。“熊大人,抚顺军中,怕有不妥……”
熊廷弼刚才一时失言,本就有些不安,只是碍于面子,才不肯罢休。如今,见骆养性说起公务,连忙拱手示意,问道:“有何不妥,还请骆千户之说。”
骆养性扳回一城,也不再追究。只想着尽早讲完,然后远离这犟老头,不再和他生纠葛。便言道:“三年前,抚顺游击李永芳降敌,使我大明蒙羞。我锦衣卫便立志除掉此人,以警示后来者……”说着,骆养性故意停顿了一下,乜了熊廷弼一眼。摆足威风后,才道:“谁知这李永芳十分狡猾,常闭门不出。又深受老奴信任,负责收买我军将士。我锦衣卫便改变主意,改刺杀为监视,也好从中获取情报。”
“这点,本帅也想到了。”熊廷弼哈哈大笑,“本帅也曾派人有他联系,诱使他反正,继续为国效力,”熊廷弼得意洋洋的道:“……他已经答应了,骆千户就不再要白费力气了。哈哈哈哈~~”
看着熊廷弼仰天长笑,骆养性十分恼火,便冷冷的说道:“熊大人和李永芳联系的中人是孙得功,对吗?”
熊廷弼一下子便停了下来,惊道:“你怎么知道?你在我身边安插奸细?”
“不是,”骆养性却不想和熊廷弼完全撕破脸,就解释道:“我是从建虏那里得到的消息。”顿了顿,又道:“熊大人还不知道吧?孙得功的投效书已经到了老奴那里……”
“哦,”熊廷弼平静下来,摆手道:“这件事本帅知道,只是迷惑老奴而已……”
见熊廷弼还不醒悟,骆养性也不想陪着玩了。就解开了谜底,“前些日子,校尉们在抚顺城外逮了一个人,这个人正火急火燎的向老奴那里赶。据说是孙成功的儿子孙有光,要带着人去给老奴为质。”骆养性看到熊廷弼脸色大变,笑了笑,“难道这也是熊帅安排的不成?”
熊廷弼脸色铁青,这孙有光是孙成功的独子,曾随孙成功拜见过他,如今却被锦衣卫抓到……
愤懑之余,熊廷弼却又带着一点希冀道:“……是不是孙成功派他送信啊?”
骆养性却道:“……孙成功可只有一个儿子啊。”
熊廷弼彻底懵了,他对孙得功给予厚望,委托他招降李永芳不说,还亲自授他总兵官一职,并让他驻守抚顺……
(孙得功,辽西边军将门出身。历史上,他深受广宁巡抚王化贞信任。王化贞命他招降李永芳,他却被李永芳展成双面间谍。最终断送了王化贞和广宁,于天启二年正月十四降建州,被授予游击一职。孙有光实际上是他孙子。)
一想到孙得功如此背信弃义,熊廷弼就是羞愧难当。突然间,他跳了起来,对着门外的兵卒,大声骂道,“尔等武人,净是些背信弃义之徒……”
朱向辉唬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东主,东主,息怒啊。”
见熊廷弼如此伤感,突然间好像老了几岁一样,骆养性也升起一片恻隐之心。上前劝道:“熊帅不必生气,这善恶到头自有报。当日抓捕孙有光后,骆某就下令封锁消息,如今,那孙成功仍不知情。大帅只需派人前往抚顺相召,便可缉拿于他……”
熊廷弼听了,便不再挣扎叫骂,静下来想了想后,说道:“抚顺城的其他将领动向如何?可有如同孙成功者?”
原来,抚顺关地处要冲,不但是沈阳的门户,更是进攻建虏——老寨赫图阿拉的必经之处。震惊朝野的萨尔浒之战,便在抚顺关外不远。为郑重起见,熊廷弼在此派遣了两个监军道——高出、邢慎言,还有六个总兵官,分别是贺世贤、李秉诚、陈策、尤世功、朱万良和孙成功。
骆养性摇摇头,道:“其他几个总兵官带的都是客兵,和辽东军将联系不深。唯有这孙成功是辽西将门出身,和李永芳素来交好。”
熊廷弼点点头,又问道:“那孙有光现在何处?”
“就在沈阳城内。”
“既如此,骆千户带上那孙有光,陪老夫一赴抚顺如何?”熊廷弼盯着骆养性问道。
骆养性一惊,大战当前,你一个堂堂经略,即不去指挥兵马,也不去调度粮草,却要向前线赶。如有闪失,那岂不是……
见骆养性迟疑,熊廷弼不满的哼了声,斥责道:“骆千户,犹豫不决、贪生怕死,这岂是男儿所为?”
骆养性毕竟年轻,听了这话便按耐不住,跳了起来,叫道:“我只是担心你年老没用,怕你在路上摔死了,让我脱不清干系。骆某岂是怕死之人?”
挨了骆养性的骂,熊廷弼却不以为耻,反倒笑道:“如此才是男儿所为。老夫此去抚顺关,一为惩处奸细,二是想以己为诱饵,引建虏来攻。你可还敢去?”
骆养性听了,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湖北蛮子,胆子倒不小。不过,咱爷们也不是吃素的长大的。同去,同去。”
“好,同去。”熊廷弼哈哈大笑……
第五十九章 抚顺关 老奴泪 上
对于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辽东的人来说,三月里下雪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三月初九的夜里便北风呼啸,天色变黑沉沉,远处的乌云压下来,仿佛伸手就能够得着。
第二天早晨,雪花虽没有飘落,但北风刮得却愈加冷冽,道道寒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
可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竟有一支长长的队伍在行进,那些人穿着厚厚的皮袄,整个面部都裹着厚厚的头巾,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清前面的人便足矣。他们每个人都骑着战马,拿着兵器,在队伍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哪怕看不出这些人的面貌。却也能肯定是女真人,因为只有生在苦寒之地,从小吃苦耐劳的女真人。才能在这种恶劣天气下行军。如果让汉人的士兵遭这份罪,恐怕早就哗变了。
再出兵的第一天,女真人便这样激励自己。同时,那些牛录甲喇们也在不停地用冲进沈阳,抢金银、抢粮食、抢女人、抢奴隶的愿望鼓励着他们,才使他们保持着旺盛的求战**。
这正是努尔哈赤所率领的队伍,他们初八日从赫图阿拉老城出,一路破营拔寨、扫荡明军哨所无数,从东北面杀向抚顺关。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本应该在初十的中午时分赶到抚顺关下,展开一阵猛烈的进攻,驱走明军后,在抚顺关内休息。但让这鬼天气一闹,至今离抚顺关还远着呢。
“大汗,你说莽古尔泰和皇太极能骗开关门,活捉熊廷弼吗?”舒尔哈齐拉了拉披风,将身子裹的更紧一些,在马背上侧过身子,大声的问道。他虽习惯了辽东的寒冷天气,但毕竟不是铁打的,对着长生天更是有着一种特殊的惧怕。
听到弟弟问,努尔哈赤心中虽没有底儿,但也只好大声安慰道:“怎么会呢?我们是长生天的宠儿。再说了,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你还信不过吗?”风太大,声音小了就把话吹跑了,根本听不清。
“我可不是不信。”舒尔哈齐缩着脖子,大声道:“只是一想到熊廷弼这个蛮子突然跑的抚顺关,我的眼皮就直跳。”
“瞧你的胆子,”努尔哈赤斥责道:“熊廷弼虽然有胆略,但毕竟是个文人,他还能上战场不成?”
稍微停顿了下,努尔哈赤又大声喊道:“昨天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熊廷弼是被他们的小皇帝给逼过来的。”
“可那有这么巧的事?”舒尔哈齐却不相信,梗着头大声喊道:“我们刚要出兵,他就跑到了抚顺关。我不信。”
努尔哈赤不再理会舒尔哈齐这个混蛋,自顾自的想起心事。自从自己宣布‘七大恨’起兵以来,虽在战场上屡有斩获,抢了不少锦衣珠宝,可粮食却不多。而那该死的汉人却又停了榷场,施行起坚壁清野来,使自己陷入了缺衣少粮的地步,光去年冬天,就冻死、饿死了上百人。一想到这里,努尔哈赤便心疼起来,这可是自己的子民啊……
‘所以,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努尔哈赤咬咬牙,暗下决心。‘我都要向里面跳。要知道,如果抢不来粮食,部众就要活活的被饿死,自己这个大汗就做不牢稳……’
决心下定,努尔哈赤感到一阵轻松,反倒佩服起对面那个熊蛮子来,这熊蛮子,一声不响的,却能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真是了得……
努尔哈赤正在大感慨,舒尔哈齐却不肯消停。又趴在努尔哈赤的耳朵边大声嚷嚷道:“大汗你说,如果我们想抢汉人就抢,不想抢就让他们送,那该多好啊。也省得我们受这罪……”
努尔哈赤一阵沉默,是啊,如果能让汉人主动给自己送粮食,就像自己没起兵以前一样,那该多好啊?
可努尔哈赤也知道,这种日子不会再有了。明人可是很要面子的,自己造了他们的反,又在战场上打败了他们,相比他们早把自己恨之入骨了。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又高兴起来,自己也算没白活……
扭过头来,努尔哈赤大声喊道:“以前,汉人给我们粮食,那是可怜我们,使用我们祖先的头颅换来的。这样的粮食,我们不要也罢。长生天的宠儿,又岂能被那些懦弱的汉人支配凌辱。现在,我们要用手中的刀去抢他们的粮食。以后,我们还要用手中的刀,逼着他们给我们种粮食,让我们成为他们的主人,世世代代奴役他们……”
见自己的大汗如此高呼,那些兵丁们也兴奋起来,高声吆喝着,“狼吃肉、羊吃草,长生天的宠儿注定了要统治那些汉人……”
见士兵们如此兴奋,舒尔哈齐撇了撇嘴,又问道:“大汗,你说。我们这次如果捉住了熊廷弼,明人的小皇帝会害怕吗?”
努尔哈赤一瞪眼,“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兄弟俩正说着,前面有个斥候来报:“大汗,前面就是抚顺关了。”
努尔哈赤这才现,自己和舒尔哈齐一路闲聊,竟然走到了抚顺关下。也亏得带队的都是些打惯仗的,见离城墙不过一里地了,就停下脚步,列好阵势,准备攻城……
舒尔哈齐有些奇怪,怎么到了抚顺关了,还没有见到莽古尔泰和皇太极来见大汗。连忙问斥候:“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呢?怎么不来拜见大汗?”
“这……”斥候的脸唰的就白了。
努尔哈赤见势不对,手一扬,鞭子便抽在了斥候脸上,“该死的奴才,还不快说。”
那斥候吃疼不过,出了一声惨叫,却不敢怠慢,大声回禀道:“大贝勒派奴才来时曾说,三贝勒和四贝勒已经进了抚顺关……”
“什么?”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齐声惊道……
努尔哈赤抬头看了看抚顺关,只见抚顺关大门紧闭,数不清的兵丁布满了城墙,正刀枪出鞘,严阵以待……
努尔哈赤叹了口气,沉声道:“让大贝勒代善来见我。”
功夫不大,大贝勒代善便带着一个精壮汉子赶了过来。一见努尔哈赤,代善便甩蹬下马,跪倒禀道:“父汗,这个巴图鲁,就是三贝勒和四贝勒留下的联络之人。据他所说,两位弟弟已经混入城去……”
第六十章 抚顺关 老奴泪 下
听代善说面前的这个巴鲁图,就是莽古尔泰皇太极两人入城前留下的联络人。努尔哈赤就上下打量了这巴鲁图两眼,见这巴鲁图虽衣衫单薄,但仍抬头挺胸,浑身透露出一股剽悍之气,就满意的点点头。
“巴鲁图做为一个勇士(巴鲁图,满语为勇士),主子亲身犯险,你为何不曾跟随前去?”努尔哈赤问道:
“回禀大汗,奴才也曾苦苦哀求,代四贝勒入城。”巴鲁图一抱拳,回道:“但四贝勒说,奴才是真正的巴鲁图,他也是。就把联络大汗的任务交给了奴才,让奴才做他的后应。”
“是吗?”见巴鲁图自夸,舒尔哈齐不高兴了。他轻浮的笑了笑,“那么,真正的巴鲁图,你就把你主子交给你的话,都说说吧。”
见舒尔哈齐语气轻浮,巴鲁图的眼睛就迅迷在一起,那双握惯了刀枪的手更是悄悄的握成了拳头……。舒尔哈齐则是面带冷笑,甚为不屑的看着巴鲁图,在舒尔哈齐身后,几个侍卫已是手按钢刀……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努尔哈赤开口说道:“皇太极入城之前,都说了什么?巴鲁图还不快快讲来。”
巴鲁图面色一整,低头垂手道:“扎,奴才遵命。”便讲起皇太极入城前的情景来……
原来,努尔哈赤此次出兵,是倾巢而出。为掌握军队,努尔哈赤就任命三贝勒莽古尔泰和四贝勒皇太极为前锋官,一路攻击在前;大贝勒代善和诸位兄弟跟在身边,帮自己掌握中军;二贝勒阿敏在后接应、督运粮草;另委派了三等总兵官李永芳乔妆打扮,一路上收买敌将,扫清障碍……
行止半途,莽古尔泰皇太极二人遇到了李永芳,听到熊廷弼前来抚顺巡视,皇太极就对莽古尔泰说:“莽古尔泰,自熊廷弼来到辽东,便坚壁清野,死守不出,令我满州内外交困,不得不冒险出击。如今,熊蛮子晕了头,竟然跑到抚顺关来,真是天赐良机。”
“皇太极,那依你之见呢,”莽古尔泰自负英武,是满州第一巴鲁图。如今,听说敌方大将就在前方,自然是跃跃欲试,只想冲上前去,把人斩落马下。也幸亏他还有点脑子,知道抚顺关易守难攻,不好对付,这才想起向兄弟几人中最会算计的皇太极讨教。
皇太极淡淡一笑,却不理会莽古尔泰,只管对李永芳问,盘问抚顺关内详情,急的莽古尔泰在一旁团团转。
过了半晌,皇太极详细了解了抚顺详情后,才笑着对莽古尔泰说道:“莽古尔泰,我原想着我们会在抚顺关下一场血战,却没想道取抚顺关易如反掌。李永芳早在城中安插了细作。”说罢,就命令李永芳再次前往抚顺关,务必要和孙成功取得联络,要让孙成功借机献城,捉拿熊廷弼。
不料,一日后,孙成功却亲自带着家丁来见,说是自熊廷弼到达抚顺关后,自己的兵权就被剥夺,如今只是负责巡视关内外而已,实在不能帮忙献关。但可以通过出入关卡的机会,把人带进去……
皇太极无奈之余,就想自己带兵混入城去,却被莽古尔泰拦住,认为功劳难得,非要自己去不可。两人相互争执不下,不得已约定,同时进关。但在此之后,皇太极又对孙成功起了疑心,多方盘查……。亏得李永芳极力保证,说孙成功早有投诚之意,其独子孙有光早已前往老寨为质。皇太极这才罢休,与莽古尔泰李永芳一起随孙成功混入关去。
听的巴鲁图说完,努尔哈赤心中大定,认为明人如同土鸡瓦狗,一旦城防被破,自然会土崩瓦解……。忙问巴鲁图:“你两位主子带了多少人进去?约定了何时动手?可约好信号?剩下的兵丁又在那里?”
巴鲁图回道:“两位主子爷带了二百人进去,说是等大汗到了,先佯攻一阵,让城中知晓。等到了夜里五更时分,大汗只管派兵攻城,两位主子自会杀散守门兵丁,请大汗进城。”
努尔哈赤大喜,取了酒肉赏了巴鲁图后,让巴鲁图自去休息。自己却领了兵丁,在抚顺关下耀武扬威一番,射上几轮箭,然后安营扎寨。
第二天,已是三月十一。到了五更时分,努尔哈赤便按照约定,挥兵攻城。刚一交战,就现抚顺关门大开,里面喊杀声不断……。努尔哈赤大喜,连忙号令大军冲进城去。
舒尔哈齐素日里贪图财货,又自负武勇。见此良机便早早抢了先锋之位,好先进城抢上一番。此时更是拍马扬刀,冲在最前面……
刚冲进城门,舒尔哈齐就吓的脸色苍白。只见城门之内,那有什么莽古尔泰、皇太极在和敌兵交手。只有大批明军,正列成方阵,藏身于重重障碍之后,在为一员大将的大声号令下,平端着火枪冲着自己……
舒尔哈齐见势不妙,刚想调转马头逃之夭夭。却被身后涌来的大批兵丁簇拥着,掉头不及,只好身不由己的冲向敌阵。茫然间,舒尔哈齐只觉得自己的胸前好似被许多人重重推了一把似的,便失去了知觉……
前方的建虏兵卒已乱成一团,挣扎着要逃离这片苦海,后面的八旗子弟不知道前方变故,蜂拥着向前冲杀。城楼之上,防守的明军更是不断地大呼小叫,扔下大量的滚木礌石,佯装要试图堵住缺口,迫使经过城门的建虏兵丁加快脚步……
满州八旗毕竟是只劲旗,入城的更是其中骄楚。见已经是躲不过了,这些巴鲁图便激起了最后的凶性,在佐领的带动下,了疯的冲向明军方阵。但明军阵前,不但设置了许多障碍,延缓建虏前进;更挖了许多大坑,深不见底,让许多八旗子弟寸被蜂拥着挤了下去……
有机灵些的兵卒,就想拉了袍泽尸为垒,也好与明军对射。但夜间夺城,只需短兵白刃作战,能随身携带弓箭入城的,甚为稀少……
浙江援辽总兵官陈策,指挥着本部兵丁排成数行,用不间断射击来对付建虏,一时间,硝烟弥漫,枪声阵阵,喜的陈大总兵用手抚须,大呼痛快。
努尔哈赤必经沙场征战多年,见城门口兵卒,拥挤成团,迟迟不能冲进城去,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鸣金收兵,让城门的那些兵卒退回来,准备整兵再战。
不料,身边的待卫却一手拉着他,让他向城上看。努尔哈赤一抬头,就看见城墙上出现了一行人,为的那个人自己虽不认得,但看其服色,就知道他是明人的辽东经略熊廷弼。
努尔哈赤刚想出言和熊廷弼攀谈几句,也好出口胸中闷气,却突然间眼神一缩,惊道:“莽古尔泰、皇太极。”
原来,在熊廷弼身后,正被五花大绑着押过来的,正是努尔哈赤的第五子、三贝勒莽古尔泰和第八子、四贝勒皇太极。见自己的两个儿子被人结结实实的捆着,个个都披头散、狼狈不堪,三贝勒莽古尔泰更是少了右臂。纵是努尔哈赤铁石心肠,也不由潸然泪下。
可努尔哈赤毕竟是一代枭雄,见儿子已陷于敌手,自己却无良策营救。努尔哈赤便一狠心,把两个儿子置之不理,自顾自的收扰兵将。倒让城楼上的熊廷弼,惊奇不已,高看了努尔哈赤一眼。
见建虏已整好大队,却无出兵营救陷在城门的兵卒之意。熊廷弼便扭头吩咐道:“老奴毕竟不凡,让将士们赶紧收拾战场,健全防线,小心戒备老奴攻城。”中军官连忙传令下去……
朱向辉在一旁,看到努尔哈赤虽败,可阵势却丝毫不乱,便叹了口气道:“这老奴到也沉的住气,要不,我们激他一激?!”
熊廷弼点点头,召过几个大嗓门的兵卒,让他们对着城下喊话:“老奴,本帅设下酒宴,斗胆烦请老奴赏光。可老奴却为何不至,只派了两个小儿前来赴宴。如此胆怯,又岂是英雄所为?”
气的老奴火冒三丈,却爱子心切,只得装出笑脸,服软道:“小儿无知,冒犯大人,还请大人手下留情,放小儿回来,老夫感恩不尽。”
熊廷弼暗道,你想的倒美,便再次话:“吾皇久蒙两位少将军能歌善舞之名,特修建梨园,重金邀请两位少将军入京表演,本帅身为朝廷命官,又岂敢违背圣命。”这几句话,噎的努尔哈赤差点没吐出血来,只是用手指着熊廷弼,却说不出话来……
见努尔哈赤一阵语塞,熊廷弼又道:“本帅也曾听闻,老奴擅长舞剑,远近驰名。何不放下兵器,随本帅入京。到时,即可与令郎团聚,又能远离这苦寒之地。如侥幸娱得天子一乐,吾皇必给予厚赏,何不快哉。”说罢,熊廷弼更是抚须大笑,身后的随从,城上的参丁,见他说的有趣,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羞得努尔哈赤满脸通红,刚想挥兵攻城,却觉的脸上一凉,抬头看时,已是满天雪花……
努尔哈赤见大雪已至,而自己军中士兵低落,害怕困在抚顺关下进退两难,便弃了营寨,带兵退回赫图阿拉。
而熊廷弼见努尔哈赤虽败,但兵卒却井然有序、毫无乱像,也只好召回城外埋伏多时的贺世贤、尤世功,点清战损斩获,写成奏章上报请功。
至此,抚顺关攻防战结束。此役,建虏连损舒尔哈齐、莽古尔泰、皇太极三员大将。明军在辽东战场上,终于取得了一个阶段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