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风万里TXT下载明风万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风万里全文阅读

作者:石头比较多     明风万里txt下载     明风万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财权归一 下

    内阁值房外,那些中书舍人面面相觑,呆呆的看着值房中的那场闹剧,内阁五位阁员,加上六部尚书、左都御史,这几位大明数一数二的人物,已经在那里吵了半天了……

    果不出方从哲等人所料,当方从哲命人把七卿请来后,刚一宣明旨意,内阁值房中就变成了菜市场。礼、吏、兵、刑、工五部尚书集体围攻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仅剩下户部尚书李汝华在那里垂头不语……

    吵了会儿,也许是觉得不解决问题,众人边将矛头对准李汝华,非要让他带头去见皇上,好劝谏皇帝收回成命。李汝华却面有苦色,不敢应承……

    正闹着,却听见一阵耻笑声传来,“哟,咱家还是第一回看到这么多朝廷大臣吵架呢。真是不容易啊。”

    众人一惊,忙回头观看,却看着司礼监王安带着两个高品太监走了进来。方从哲老脸一红,连忙上前迎接,“王公公,魏总管,魏厂公。你们怎么来了?快请坐。”

    李汝华等人早识得王安、魏朝,也依稀认得魏忠贤,却不曾他如今提督东厂,好奇的多看了两眼,赶忙上前迎接。早将刚才那点不愉快抛之脑后……

    众人刚分别坐下,王安便开口言道:“方大人,万岁的旨意可曾与众人分说?”

    方从哲刚要开口回话,却被吏部尚:“王公公,我等认为此事不妥。”

    “哦,”王安意味深长的一笑,“有何不妥?”

    “各部的那些银子,都是本衙门日常办公所需,又怎能全部交给户部。”周嘉谟振振有辞。“陛下虽说了可以报批,核销。可那毕竟不便……”

    “周大人所言甚是,”王安笑吟吟的打断了周嘉谟的话。“咱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为何内廷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银子,尔等就要哭着、喊着,说户部缺钱,要内帑呢?周大人不妨给咱家好好说道说道。”

    “这个,”周嘉谟一阵语塞,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皇上为天下之主,受天下臣民供养,怎能强分内外,坐视百姓受苦不理。况且,那内帑本为朝廷财政收入,正因为有了岁入金花银一百万两入内承运库,才有了这内帑……”

    王安心中一声长叹,这才知道知道皇帝所说不错,这些外臣和皇帝、和大内并不同心。刚要开口打断周嘉谟的这番话,不料,魏忠贤却在一边看不下去了。

    “且住,”魏忠贤先是一声大喝,打断了周嘉谟的言语,斥道:“圣上仁慈,知道各地灾害频,百姓受苦,朝中更是缺钱,怕秉政大臣作难,才有了这户部财政专理之举,将大内财权全交给户部掌管。这可谓上体天意,下安民心。”说罢,更是冷冷一笑,“却没想到,周大人百般阻挠,不愿户部专管。咱家到要问问,你周大人是何用心?怎敢阻挠陛下施恩于天下?”

    周嘉谟心中一凛,刚要开口说,内承运库可交户部掌管,其他衙门照旧。可话到嘴边,自觉难以开口,只好长叹一声,颓然坐下,不再言语……

    刑部尚大局已定,便上前打岔道:“我等一时愚昧,竟不曾体会到圣上深意,差点误了大事,是在该死。只是……”话到嘴边,黄克缵却住口不言。

    见黄克缵犹豫不决,魏朝忙催促道:“黄大人有话只管讲,有何疑问也不妨说出来,大家端详端详。”

    黄克缵便接着言道:“我刑部所收赃罚银全数交予户部后,刑部经费必有所不足。敢问王公公,这不足部分如何处理,圣上可有明断。”

    王安素与东林党周嘉谟等人交好,对万历皇帝褒为“安邦固本大臣”的黄克缵也相当敬重。总认为这些朝廷大员一身正气,俱是大公无私之人。对小皇帝刚才所说的外臣和大内不一条心嗤之以鼻。不料,如今却开了眼,这些圣贤门徒个个道貌俨然,却抱着本衙门的利益不放,心中大为恼怒之余,却对皇上的先见之明大为佩服。

    “今日之事,只为户部接收各处库房,原班掌管人员尽数转入户部。至于日后如何运作,”王安脸沉似水,将来前皇上所吩咐的各项事宜尽数讲来。“户部可拿出个方案,交内阁和七卿、六科商议。”

    话音刚落,王安便现周嘉谟、黄克缵等人明显的长出一口气。

    只要对此事还有言权就好,也免得被户部拿捏太甚……。周嘉谟心中如此想到。

    方从哲等了片刻,见众人都默认了这个事实。便出言劝道:“既然此事是圣上的一番爱民之心,又对国有益,那就如此定下来吧。”见众人诺诺不言,便又道:“时间不早了,不妨就就此开始吧。依诸位之见,该从何开始呢?”

    户部尚书李汝华闭口不言,躲得远远的。其他众人却眼巴巴的看着王安……

    王安会意,知道这些大臣要从内承运库开始。心中暗怒,却开口言道:“咱家原想着要从内承运库开始,可来之前圣上给出了个主意,大家不妨帮着端详一下。”

    众人一愣,却不知王安要出什么幺蛾子,只好让他细细讲来。

    王安言道:“待会儿,就借内阁的这块地方,把那些管账的、管仓库的尽数叫来。当面给他们讲清楚,以后他们归户部管了。剩下的事儿就让户部自己去做,如何?”

    众人听了一乐,这感情好。户部不是从我们口中抢食吗?那你就能者多劳吧。更有促狭的盯着李汝华直乐,笑的李汝华一阵羞怒,却不好作……

    如此便确定下来,喊中书舍人进来,各自分派了派往各处衙门,召集相关人等前来汇合。功夫不大,数百号人便来到内阁值房外,站在门外场地上黑压压的一片……

    事到临头,王安也不和众人推让,排众而出,将皇上旨意一一宣读。然后又道:“咱家早知道你们平日里有所猫腻,却一向懒得和你们计较。但现在不同了,圣上有旨,所有财政事宜交由户部处理。户部处理前,就要先查账。一旦查出纰漏,那就罢官免职,绝不含糊……”

    ‘嗡’的一声,人群内就像开了锅了。那些官吏再也顾不得体统,争相议论起来……

    “肃静,肃静。”王安大声呵斥,好不容易才让众人安静下来,听王安接着往下讲。“但是,圣上仁慈,念尔等为官不易。他将查账日期推迟了十日,定于十月十七日查账。尔等务必要做好准备,不要到时追悔莫及,反而心生不满。”

    ……

    随后几日,北京城内,各处地产价格低了三成,而典当行的生意却好上了五成。至于户部的几位堂官,更是门庭若市……

第三十二章 辩论 举荐

    次日,十月初八,日耀日。为当今皇帝所推行的‘星期’计日第一天。

    卯初(五点)起来,朱由校便开始梳洗锻炼,又晨读了半个时辰,才去用膳休息。到了卯初三刻(七点四十五)左右,日讲官孙承宗等人,却和往常一样,早早的赶到弘德殿,准备给皇帝进日讲。

    朱由校有些奇怪,便问孙承宗等人:“孙爱卿,今日不是日耀日吗?各衙门没有休息啊?”

    孙承宗连忙答道:“启奏陛下,内阁行文,自下个日耀日十月十五日开始休息。际时,可由主官决定,各衙门属吏分别在周六和周日两天轮流休息。”

    “如此甚好,”朱由校点点头,“如此各衙门都有人值班,不致于耽搁公务,也能让官员休息,是个好主意。”说罢,看向孙承宗等人,“为了朕的学习,到让的诸位先生受累,实在抱歉。”

    “为君分劳,乃是臣等荣幸。”见皇上如此客气,孙承宗等人连忙谦让。

    君臣几人闲谈几句,朱由校便言道:“诸位先生可知道‘辩论’一词?”

    众人一愣,便有一白苍苍的日讲官站了出来,奏道:“‘辩论’又称辩难,指的是人与人之间,因某事意见不同而相互争论。”

    “那么说,如果两人因某段经义,或某件政务进行争论,也可称为‘辩论’了?”

    “正是。”老者心中纳闷,迟疑了一下,才答道:“因某件政务争论,如在御前,也可称为‘廷辩’。”

    “这样就好,”朱由校放下心来,有组织了一下语言,觉得不至于露出马脚了,才开口言道:“这每日日讲,虽学到不少知识,但也乏味。依朕之见,这周日的课程就变上一变,换个法子。”

    在场诸人都经历过万历倦政,对大明皇帝的不安心读书早习以为常。数日来,见朱由校读书不倦,也各自心中嘀咕,生怕有一日皇帝厌倦了,又生出别的花样。如今见皇上要换法子,都以为是要乘机躲避读书,几个性情刚直的就像出言劝谏。亏得孙承宗数日来和皇帝朝夕相伴,熟知朱由校本性,连忙出言问道:

    “陛下,这个法子是否和辩论有关?”

    “正是,”朱由校长身而立,笑吟吟的说道:“到了周日这天,各处衙门轮值,正好找些人来,分成两队。寻一话题,或经义辩难,或朝中政事。让这两队人相互辩论,朕在一旁观看。待到辩论完毕,那些辩论言,可编辑为册,整理行。这样……”

    “这样既可以为陛下理政做个借鉴,也可以为陛下增广见闻,还免了陛下读书之枯燥,正可谓一举三得,岂不美哉。”朱由校刚说了一半,孙承宗便接了过来,抚掌叹道。“陛下游玩也不放松学习和政务,真乃明主。”

    说着,便跪倒朝贺,其他众人见了。也觉得如此辩论,虽不符合传统学习模式,但对皇帝来说,也殊为难得。便也跪倒附和……

    从此,周日上午,宫中组织辩论赛,皇帝旁听成为定例。后来,朱由校学识渐长,亦曾亲自下场,成为美谈。许多治国见解,就是通过此法为朝臣所知;也有许多微末之士,通过参加辩论,被皇帝记下……

    和孙承宗等人又闲谈了几句,确定了一些辩论会细节。乘着兴致,又在弘德殿举行了一场小型辩论会。转眼就到了午时,日讲官们纷纷告退,孙承宗却趁机留了下来。

    “陛下,”孙承宗奏道,“陛下可知徐光启此人?”

    “徐光启?”朱由校一愣,不知道孙承宗是何意图,便谨慎的答道:“有些印象。”

    “徐光启,字子先,号玄扈,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人。”见皇上迟疑,孙承宗以为皇帝对徐光启不了解,便解释道:“徐光启和臣是同年,其精通算学、历法,熟知农事、兵事。只因……”

    听得孙承宗言到徐光启和他同年时,朱由校便站了起来。“孙爱卿,徐光启和你同年,那就是说他还活着?”

    孙承宗心中一阵纠结,什么叫和我同年,就还活着?!好像我就该死活了多久似地……。心中不快,可面色如旧,答道:“启奏陛下,这徐光启尚在人世。目前正在通州练兵。”

    徐光启还活着,已得知这个消息,朱由校心中那就别提多高兴了。作为一个后世的大学生,徐光启此人,还是要知道的,毕竟学过那么多年《几何》嘛。这‘几何’一词就是徐光启的创造。用后人的话说,徐光启是伟大的数学家、科学家、农学家、政治家和军事家,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先驱。后世上海,鼎鼎大名的徐汇区、光启公园等等都因他而得名。前些时,朱由校下令寻找良种,实际上就是在找‘番薯’,只是不便表明而已。而番薯在中国的引进和推广,却不得不提徐光启……

    想到这里,朱由校强行压抑着兴奋,问孙承宗。“这徐光启,朕早就听过他的名字,却一直以为他是前朝人物。却不知,孙爱卿提起此人是何缘由?”

    “原来如此,”孙承宗半信半疑,奏道:“臣得闻陛下下旨求取良种,便百般设法。不料却想到此人,知道他素好农事。记得万历三十六年,徐光启曾上《番薯疏》。便来为国荐才,希望陛下能召见此人,详问农事。”

    “《番薯疏》?”朱由校喜出望外,刚要放声大笑,却看到孙承宗诧异的目光。便强忍喜悦,坐回座位。“既然如此,就看在孙爱卿的面上,朕见他一见。”

    “臣谢主隆恩,”将皇上如此信赖自己,孙承宗也觉得高兴,却不得不提醒道:“徐光启此人虽多受人讳病,可毕竟是大才之人,还望陛下不要怠慢。”

    “嗯,朕明白。”朱由校点点头,却想起一事,问道:“爱卿既是为国荐才,那刚来之时,怎不言明,反而……”

    孙承宗闻言一阵苦笑,答道:“这徐光启也不知为何,却信奉了个什么‘天主教’,这也让人对他甚为讳病。臣也不敢拂了众人之意。”

    “天主教?”

    “正是,”孙承宗连忙解释,“徐光启虽信奉天主教,可熟读诗书,对大明忠心不二……”

    “不妨,”朱由校笑道,“正让朕见识下这个天主教徒吧……”

第三十三章 例会 常朝

    十月初八,酉时,文渊阁

    文渊阁原本藏有书籍,为天子讲读之所。在读书之余,皇帝也会再此召见大臣。但随着时间迁移,文渊阁又演变成内阁大学士等官员专门的入直办事之所,遂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秘阁禁地。前内阁辅张居正秉政期间,文渊阁完全成为了大明的政治核心,大小事务都在此处理。深宫禁宛的万历皇帝成为了摆设……

    朱由校是在酉时一刻(下午五点十五)赶到文渊阁的。见天子如约而至,在此等候的内阁阁员和朝廷九卿都松了口气,连忙把皇帝迎入正殿。

    因正殿之内供有孔子神像,朱由校便在神像前行礼后,面东坐下,接受大臣朝拜。

    见礼完毕,方从哲便上前奏道:“启奏陛下,明日朝会之事,已经安排妥当。按惯例,陛下卯时御奉天门,接受百官朝贺……”

    朱由校闻言,眉头就是不易察觉的一皱。卯时,五点钟就要到奉天门,那不是四点多就要起床吗?这天寒地冻的,岂不难受……。心中虽暗自诽谤,却不愿为此小事批驳大臣。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事。

    见皇帝答应下来,方从哲又奏道:“臣等请旨,如今七日一朝,如遇三大节(万寿节、元旦、冬至)和其他重要礼仪,朝会如何安排,还请陛下示下。”

    “如为周一、二、三,则与常朝合并。如否,则另行举行。”朱由校沉着应对。

    “臣等遵旨。”方从哲奏完退下,大殿内一片寂静。大臣们个个低眉垂目,等着皇帝话。

    朱由校却有些迷糊,一个多月来,他早习惯了大臣们先向他奏事,他才给予回答。如今,冷不丁的,让他挑起话题,他却有点反应不过来,大殿内一阵冷场。过了半响,随侍在身边的王安才现不对,小心提醒道:“陛下,大臣们都在等你说话呢。”

    “噢,”朱由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喊大臣议事,却不曾讲明要议何事……。闹了个大乌龙,朱由校脸上也有些讪讪。便道:“朕让诸卿每逢朝会,便在前一日来此聚会,实因朝会上人多嘴杂,有些事情还需提早谋划。”话方出口,就觉得心跳加剧,暗骂了自己一声‘不争气’后,急道:“诸位爱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臣等谨奉圣谕。”大臣们恍然大悟,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是时间晚了些,议事后,怕天色已晚,要赶夜路。可大臣们却无人愿做这出头鸟,只好认账了事。

    还是方从哲比较好心,怕皇帝累着了,便道:“明日朝会并无要事,只是操演下礼仪。即使有些奏章,也不妨事。臣等明日还要随侍陛下呢。”

    “如此甚好,”朱由校点点头,却不愿放众人离去。自己起个话头,道:“昨日,朕命户部接收各处仓库,银钱账目。此事办得如何?”

    户部尚:“启奏陛下,臣早已接收完毕。如今,正在谋划如何规制。”

    “可有头绪。”

    “现在尚无头绪,”李汝华答道:“臣正想奏明陛下,让陛下派人帮忙料理呢。”

    李汝华明白,这财权一集中到户部,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稍有闪失,必粉身碎骨。这才想请圣旨让人帮着处理……

    “嗯~”朱由校长吟不语,他也明白,随着这财权集中,户部权力大增,李汝华手中权力可比肩内阁辅。但这也是必然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可现在他考虑的是李汝华请求让别人帮忙,这是否真心……

    沉吟了半晌,朱由校终于下定决心,不管李汝华真意如何,也要按自己的想法走。想到这,朱由校便清清嗓子,道:“方爱卿、李爱卿。”

    “臣在,”方从哲和李汝华相对一视,忙上前应道。

    “方爱卿即是内阁辅,又是户部掌部大学士;李爱卿则是户部尚书。你二人掌管国帑,可谓重中之重。朕的官员、军队是否能吃饱肚子,可要看你二位了。”

    “臣等自当尽力。”方、李二人心中一凛,连忙躬身施礼。

    “甚好,”朱由校话音一转,“如今户部权责大增,如不尽快理清头绪,必将惹起大乱。朕想,两位大人也不愿看到官员们堵着你们的门讨饷吧。”

    “不想,不想。”听得皇上此言,方、李二人只觉头皮麻,连忙告饶。“陛下,我等一定尽快想出法子,理清头绪。”话虽如此,两人心中却暗暗叫苦,暗骂解经邦没事找事,引出这乱子……

    “这也想让你们慢慢想,可国事维艰,这国家财政,如何统筹安排,却等不得啊!对了,这个俸禄是何时的啊?关紧不?”朱由校笑吟吟的,逼得方、李二人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其他大臣在旁边也看不下去了,连忙出来劝谏。有机灵些的,见皇帝胸有成竹,便向前奏道:“臣等愚昧,请陛下圣断。”

    对啊,请陛下圣断。方、李二人也醒悟过来,连忙附和,其他大臣也连忙附议。

    朱由校见大家识穿了,也顺坡下驴。笑道:“主意呢,朕倒是有一个,就说出来,请诸位端详端详。”

    “臣等恭听圣谕。”

    “朕以为,这次虽给户部拨过去一些仓库、账目,但却未出户部原有权限。可对?”

    众人一愣,对啊。户部原来不是做这个的吗?怎么多了几个仓库,就乱了手脚?一时间。众人心中生疑,道道目光看向方从哲、李汝华两人……

    “不对,”李汝华起初也有些迷惑,可转眼间就明白过来,忙奏道:“陛下,这权限虽和以前一样,可这责任却大了许多。如今这各大衙门都没了财权,千钧重担就压在了户部身上。户部看似接受了一些权利,可这统筹兼顾的担子却大了许多。”

    朱由校原本笑吟吟的看着众人,可听了这番话,笑容却凝固了。半晌,才摇头暗道,都是些老狐狸啊……

    “李爱卿所言甚是,”朱由校嘉许道:“如此一来,户部原有的办事结构便不适应了。李爱卿才挠头不已。可对?”

    “正是,”李汝华一阵无奈,笑道:“臣原先只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可百思不得其解。幸有陛下点醒,才明白过来。”

    这是,其他人才先后明白过来。一时间,感叹之余,对朱由校反生出一股高深莫测的感觉……

    李汝华继续奏道:“国朝定制,户部的官员名额为51名,外加16o名处理文书事务的吏。如今却又添加了数百人,这如何安插就成了问题……”

    “朕想的也是这些,”朱由校接口道:“朕想了个法子,把户部按照职权划分一下机构。从新核定编制,分派人员。”

    说罢,朱由校环视诸位大臣,看到他们都在聚精会神的听自己讲话,心中一阵得意。笑道:“依朕之见,户部可下属财政、统计、税务、会计、审计、仓场等六个官署,以侍郎署其事;署下再设司,以侍中署其事。如何?”

    此言方出,大殿内便乱成一团。户部原本有侍郎二人,并无明确责任划分。如今却增至六个,还有了固定职责,这和独自开衙又有何区别?怕是过不了多久,这六部之名便不复存在了……

    李汝华低头沉吟,到了现在,皇帝的目的已经昭显,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想起独自掌握国帑的后果,李汝华只觉不寒而栗。又想了想,才奏道:“陛下,这统计、税务、会计、审计、仓场,臣都明白,可这财政是何职掌?”

    “财政署的主要职责为统筹国帑,编制预算。简单的说,就是如今户部的缩小版,只是将一些杂务分割出去罢了。”见李汝华还有些不明白,便解释道:“这样说吧,每年年初,财政署编制预算,看需要收多少税,花多少钱。交内阁批准后,便照此执行。税务署去收税,收完税把钱粮都交到仓场。但仓场只负责保管。朕想花钱,就要看一看是否符合年度预算,如符合,就在会计署报账后,去仓场领取;审计署对此进行监督,如不符合预算,可以驳回。”

    “哦,原来这审计署干的是户部给事中的活啊。”左都御史张问达恍然大悟。

    “不错。”朱由校应道:“这预算既然交内阁批准,那执行就要靠审计署监督,户部给事中便改为审计署。”

    众人不置可否,唯独周嘉谟问道:“陛下,这统计署又是何职责?”

    “财政署编制预算,总要有所凭借。这统计署便是统计土地、编口,为内阁决策提供便利。”朱由校沉着应对。

    “陛下,”方从哲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奏道:“户部尚有移民垦荒、铸造钱币、抚恤贫老等事务,这又该如何处置?”

    朱由校闻言一阵头晕,心中更是暗自叫苦,难道还要成立个农业署、民政署吗?只好问道:“这些事务以前是怎么划分的?”

    李汝华苦笑道:“以前,户部尚书主管全国户口、赋役方面的政令。侍郎掌稽核版籍、赋役实征等会计统计工作。这些日常事务则有臣与两位侍郎分理。”

    朱由校的脸一红,急忙掩饰道:“这些朕都知道,这样吧,再增设个农业署,负责全国农事;再增设个侍郎,帮李爱卿把这些俗务都管起来,如何?”

    众人一听,好家伙,这下子,户部有了八个侍郎。一时间,心思各异。要知道,今上早就明确表态,现任内阁阁臣和七卿是三年不变的,这侍郎衔就是官员三年内能达到的极点。在三年后,这些侍郎就是角逐内阁大学士的生力军。想到这里,众人的心不由得热了起来……

    见大臣们脸色各异,朱由校暗自笑,这下有了狗骨头,看你们谁抢的快……。正得意间,却看见方从哲上前启奏。

    “陛下,”方从哲问道,“国朝本有仓场总督,设在通州,职掌漕运粮库,以户部侍郎兼职。如今有新设仓场官署,这两者如何区分,还请陛下示下。”

    “这个,”朱由校稍一沉吟,“既然命仓场署掌管国库,那就不必另设机构,两者合一即可。如事务繁杂,可在通州设佐官负责。”

    “臣遵旨。”方从哲应声退下,心中暗自盘算,这样以来,仓场总督变成了仓场署,给事中变成了审计署,只是其他事务做了细分,添了几个主管,想必舆论不会太过反对……

    见方从哲退下,李汝华却上前奏道:“启奏陛下,户部原有十三清吏司,分别对照各省。如今如何变更,还请示下。”

    “按业务划分,”朱由校对此早成竹在胸,“至于如何划分,则由尔等共议。商议后交予朕御览,批准后实施。”

    “臣等遵旨。”

    君臣又商议几句,大殿内就静了下来见。已无事可谈,朱由校只得放诸人离去,自己转回乾清宫安歇……

    皇帝自去休息,可大臣们却各有动作。方从哲约了李汝华,刘一燝、韩爌、周嘉谟等人却等了王安,其他几人则是三三两两,各自分头离去,想来今夜必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

    ※※※

    次日,十月初九,常朝日

    因昨夜多饮了两杯,当宋平恩赶到午门外的时候,已是寅正二刻(四点半)。此时,官员们多已来到,正在那里三三两两的闲谈。宋平恩松了口气,找到户部所在方位,挤了过去……

    宋平恩,两榜进士出身,现任户部浙江司郎中。正可谓年少有为,春风得意之时,宋平恩也因此自傲,言谈举止中未免有些倨傲。但因他是个有才干的,户部尚书李汝华也极其看重他,才未被众人排挤出户部……

    卯时(凌晨五点)正,午门击鼓,令文武大臣列队从午门左右掖门进入,并按品级分列于奉天门前两侧。宋平恩便打起精神,随户部队伍鱼贯而入,在奉天门前对着城楼皇帝方向行了一跪三叩礼……

    此后便是九卿六部大臣按照部门顺序,依次奏事或敬呈奏折,由皇帝作出有关决策。因与己无关,宋平恩便借此机会想起心事来……

    前日,皇上突然下令,命各衙门钱粮仓库尽数划拨户部,还拨的甚急,竟在一日内完成,京中舆论一时猜疑不定。宋平恩虽官位卑下,但也知道户部犯了众怒,尚书李汝华位置难保。想到这里,宋平恩便犯起愁来,李汝华一旦离职,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第三十四章 王安的疑惑

    当王安走进弘德殿的时候,门客汪文言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今上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啊,原本懦弱、贪玩、不知礼仪的校哥儿变了,现在的皇帝虽一如既往的不知礼仪,丝毫无君王之仪。但好学、有主见,可谓天生英主,正是大明之福。”王暗自己劝自己,话虽如此,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皇上勤学上进,这是好事。可他以前毕竟不读书,那些治国的本领又是哪里来的?难道真如自己所想,皇帝身边有高人?……”

    带着满腹疑问,王安走进了弘德殿。一进宫门口,却看见宫女正在为皇帝梳头。王安心中一动,便走上前去,换下宫女,自己给皇帝梳了起来……

    “大伴,那些官员都走了吗?”朱由校从铜镜中看到了王安,便开口问道。

    “他们都回衙门去了。”许是心中有疑,王安总觉得皇帝的言谈举止和以前大不相同,便淡淡的回道。

    不想,朱由校却‘噗嗤’一笑,“大伴,你好久没有给朕梳头了吧?!”

    “是啊,”王安听了,心中也是感概万千。自从光宗皇帝即位,自己便进了司礼监,从此忙于公务,却又身体多病,只好勉力支撑。此后又连续生了那么多事,让人目不暇接……。此时看看面前的少年,更是心生怜惜。“陛下,你也好久没做木活了……”

    “是啊,”朱由校听了身体一颤,忙举起手掌,掩饰道:“朕好像都忘记了如何拉大锯了。大伴你看,”把手掌高高举起,“这上面的茧子好像都掉了不少……”

    王安定睛一看,手掌上却如往常一般,伤痕累累,老茧丛生。便出言劝道:“陛下如今贵为天子,肩负着江山社稷。也确实不好再去做木匠活了……”

    “朕知道,”朱由校用力的点点头,却吃疼的叫了一声,吓得王安连忙松手请罪……

    “不妨事,大伴还接着梳。”朱由校毫不在意,又接着刚才话题。“朕如果还要做木匠活,那不是找骂吗?那些言官谏臣,可不是吃素的。”

    “那倒也是。”王安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在朱由校的头顶百汇穴处,生有一个大大的黑痣,因头盖着,旁人从不知晓。只有王安等宫中老人幼时抱过朱由校,才记得此事……。验明了真身,王安的心终于放下一般,便笑道:“那些读书人啊,可是想出名想疯了。”

    “所以,朕才办了辩论会,给他们个出名的机会。”朱由校乘机兜售自己的治国理论,“日后,等朕掌控了局势,就让他们在邸报上写文章,只要不泄露朝廷机密,就任他们折腾。”

    “这倒也是,陛下也可以从里面选些人才。”王安仔细一想,便哑然失笑。“只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能想出这些好办法……”

    “还不是被那些人逼得。”朱由校得意一笑,“不过这毕竟不是正途。朝廷选拔人才,还是要科举正途,在简拔些勋贵子弟作为辅佐即可。”

    “陛下能这样想,那就对了。”王安点头称赞,“科举,毕竟才是正途。可也不能冷了勋贵之心。”说着,话音一转,“陛下到是天生圣明,对这治国颇有研究。”

    “大伴,你在取笑我。”朱由校的脸‘腾’就红了,“这算什么治国啊。只不过,前段时间你去了昌平,魏朝又不敢拿主意,那些大臣们朕又不敢信,只好找些事情做。却不想,还能得到大伴夸奖。真是侥幸。”

    “可是陛下先掌握了邸报和东厂,又补选了阁臣,整顿了户部。外面的大臣们都在猜疑呢?看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王安不信,便出言试探。

    “是吗?”朱由校眉头一挑,知道不好蒙混过去,便把自己思虑已久的理由搪塞了过去。“东厂可不是朕想夺大伴的权,而是见大伴身体不好,不愿劳累大伴。再说,东厂是做脏活的,大伴还是少挨点骂为好。”

    王安听了,哭笑不得,只好谢过皇帝关心。心里却是一阵暖洋洋的……

    “至于邸报,是骆思恭奏报,捉拿李如柏时,走漏了消息;朕又查问了一下,当年萨尔浒之败,也是邸报把军情尽数泄露。这才进行了整顿。”朱由校接着解释道。

    “陛下整顿的好。”王安夸奖道。“打了那些大臣的脸,还让他们无话可说。”

    “至于户部,朕是这样想的。”朱由校做出一番听了夸奖,洋洋得意的样子,接着说道。“如今各地灾情迭报,朝廷必须要有足够的钱粮,才能赈灾;必须要让百姓能老有所获,才能度过荒年;必须有一支精锐的军队,才能稳定局势。所以说,钱粮、良种、军队,好比这凳子的三条腿,缺一不可。”

    “这世上哪有三条腿的凳子啊?”王安目瞪口呆,诺诺的问道。

    “朕自己想的,还没造出来呢。”朱由校连忙解释。

    “原来是这样。”想起皇上的木匠本领,王安倒接受了这个解释。“可依老奴之见,赈灾需要文臣操办,这凳子还是做成四条腿吧。”

    “对啊,还是大伴聪明。”朱由校抚掌笑道。“不过,文臣这个凳子腿可不好收拾啊!”

    王安也觉得好笑,自己却和皇帝讨论起木匠活了,便笑道:“不妨,这木材上有疖子,便用刨子刨掉;有糟心,就用……”

    “凿子,”朱由校接了过去,和王安一起把这句话喊了出来。登时觉得有趣,便和王安哈哈大笑起来……

    主仆之间一阵畅谈,顿觉的亲近不少,可王安心中还有个疑问不解,便问道:“陛下是怎么想出那个灾情统计表的呢?”

    “大伴教我的啊。”朱由校漫不经心的应道。

    “是奴婢?”王安吃惊不小。

    “对啊,”朱由校应道,“以前,朕做木活,你不是总拿个账薄过来。告诉朕,这个月用了多少材料,上个月又用了多少,上上个月……,都快把我烦死了。”

    “就因为这个?”王安瞪大了眼睛,却想起东宫旧事,心中一阵温暖,看向皇帝目光又多了几分慈爱……

    “对啊,”朱由校扭过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大伴,你知道不知道。那些大臣拿着奏章,说哪里哪里受了灾,要减免赋税,要拨钱粮救济的嘴脸。和你当初让我节省,说宫中用度不够的样子,真的是一样的可恶啊。”

    “可恶?”王安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在烫似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可恶。”朱由校心中暗笑,便接着忽悠。“朕不相信灾情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就把他们报的灾情都标在表格上,做成账目来看,也好了解下这批木材的底细。却不想,灾情那么严重。”话语逐渐低沉,两滴清泪缓缓地顺着脸颊落下……

    “陛下,”王安只觉自己是那样的可恶,年仅十六的皇帝已经在为国事操心,自己却在妄加猜忌,真是该死……

第三十五章 农事

    君臣二人一阵详谈,终于消除了心结,朱由校更把自己对政局的一些想法告诉了王安,并听取了王安的一些建议。正说到酣处,却听见宫人来报。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讲、日讲官孙承宗和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监察御史徐光启联袂求见。朱由校便让王安陪着,在弘德殿接见孙、徐二人。

    徐光启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从表面上却看不出老态。他身材魁梧,脸色黝黑,双手布满老茧,如不是身上散出淡淡的儒雅气息,又身穿官服,朱由校必定以为这是个老农,而现在,他对徐光启只有敬重之意……

    “徐爱卿,”朱由校温言向问,“你的《番薯疏》朕已经读过了,确为真知灼见。而朝廷的困境,朕也命人给你细讲过了。你可有何建议,尽管讲来。”

    “启奏陛下,……”

    徐光启刚要起身进奏,却被朱由校打断,“徐爱卿只管坐着讲,不必起身。”

    “遵旨,”徐光启退却不得,这才半个屁股沾着椅子,斜着坐了下来……

    “启奏陛下,以臣之见。北地灾害连连,唯有抓紧备荒,积极救荒。才能挽回颓势。”徐光启言道。

    “那又如何备荒?”

    “启奏陛下,备荒当以预弭为上,有备为中,赈济为下。”见皇帝饶有兴趣,徐光启便接着解释道,“预弥为上,则为浚河筑堤、宽民力、祛民害。如此可给民生息,使民能够自立。同时,可鼓励垦荒,兴修水利,使民能安居乐业。”

    “嗯,朕明白了。”朱由校接着道,“有备为中,则是要准备好救灾物资,如生灾情,要立即赈济,避免民乱。对否?”

    “圣上圣明。”见皇帝这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徐光启有些惊讶,连忙应道。

    “朕听说,九边军户屯田,往往收的还没有种的多。徐爱卿又如何能保证百姓垦田后,能有收获呢?”朱由校却又提出个尖锐问题。

    “启奏陛下,臣以为九边屯田,颗粒不收,实因气候寒冷、天气干旱、土地贫瘠,原有粮种不能适应。”徐光启连忙奏道,说到一半,却想起皇帝曾下旨求良种。便转过话头,奉承道:“陛下天生圣明,想必早知此中情弊,才有下旨求耐旱、耐寒、耐贫瘠的良种之举,真乃百姓之福份。”

    朱由校闻言心中得意,却说道:“朕那是病急乱投医,一时急切而已。后来听得孙爱卿推荐,才读了爱卿的《番薯疏》,倒是颇有启……”

    旁边陪坐的孙承宗连忙起身奏道,“为国荐才,此乃臣的本分。”

    朱由校点点头,示意孙承宗做下。却又讲道:“依徐爱卿所见,这推广良种,真的如你那《番薯疏》序文中所言,确实可行乎?”

    “启奏陛下,确实可行。”徐光启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言道:“臣不敢欺瞒陛下,以前人之见,作物适合何处种植,当依照风土,万世不易。此乃‘风土论’。但经臣多次试验,现原本史书上记载不宜栽植的作物,现在亦可以种植了。臣这才有了推广番薯等良种之议。”

    朱由校有些不解,忙问道:“何为风土?”

    “启奏陛下,此为农学术语。‘风’即气候,‘土’即地理,两者合一,才有了作物生长。”徐光启连忙解释道。

    “朕明白了,”朱由校稍一沉吟,便明白过来。知道这只是古人片面的理解事物,才造成了思想僵化。“如今气候变冷了,也就是风土中的‘风’变了,那原先种植的作物就不能生长了。徐爱卿却能找到符合现在风土的作物。对吗?”

    “这~”徐光启一愣,却迅明白过来。“陛下说的对,是臣钻了牛角尖。不是前人的‘风土论’不对,而是臣理解错了,没有想到‘风’变了,原先的作物自然要减产。陛下真乃天生圣明,生而知之。”

    看着徐光启那略显崇拜的目光,朱由校心中一阵自得,却随即明白过来。问道:“即然如此,徐爱卿可知种什么为好?”

    “番薯,”徐光启一口咬定,“启奏陛下,当推广番薯。”说罢,不等皇帝问,便滔滔不绝的解释起来。“万历二十二年,福建全境受灾,巡抚金学曾下令推广番薯,才度过灾荒。臣曾在天津试种,一亩种可收数十石,胜谷麦二十倍,实为救灾良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章,“臣总结番薯优点,得出‘十三胜’。请陛下御览。”

    王安接过奏章,转交给朱由校。可朱由校并不打开观看,只是谈谈笑道:“臣下旨求良种,本应试种之后才给予封赏。但朕信得过孙爱卿和徐爱卿,这试种就免了吧。大伴,”朱由校转向王安,“当初朕说要封什么来着?”

    “启奏陛下,当初有旨意。有献耐旱、耐寒、耐贫瘠良种者,可封伯爵。”王安奏道。

    “好,那朕就封徐爱卿为……”

    “陛下不可,”见皇帝就要封赏,徐光启连忙跪倒奏道。“陛下,这伯爵之位,臣不敢当。”

    朱由校见徐光启推辞,便笑道:“有何不敢当,有功当赏。某非,爱卿要朕做个无信之人?”

    “臣不敢,”徐光启连忙否认,奏道:“启奏陛下,臣献这番薯,实耐不得寒冷。不符合皇上求良种的旨意。请圣上明见。”

    “番薯不耐寒?”朱由校奇道。

    “正是,番薯种植时间为谷雨前后,至霜降时收获,产量较大;也可在芒种前种植,至霜降时收获,产量较小。但收获后可以种植小麦,至芒种收获。此一年两熟也。”徐光启详细解释道。

    “原来如此,”闹了个乌龙,朱由校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忙问道:“那在边地种植番薯,能行吗?”

    “可以。纵有减产,也可当得半年粮。”徐光启连忙奏上。

    “即然如此,”朱由校连忙掩饰道,“那这个伯爵,徐爱卿也当得起啊?还是不要推辞了。”

    徐光启一阵无奈,我一个文臣,要那个伯爵干什么,又是个不能传给后代的。再说,因献良种得爵,岂不受人耻笑。便搪塞道:“陛下,臣生平所愿,是为君治平天下。还请陛下体谅。”

    朱由校一阵纳闷,怎么这伯爵成了烫手山芋了?正要详问,却听得旁边的王安言道:“陛下,徐大人是文臣。文臣平生所愿,是生为文渊,死谥文正。还是依了徐大人吧。”

    朱由校一阵无语,现自己完不成徐光启的这两个心愿,只好点头答应。却又提出一个建议。“徐爱卿,朕刚在户部成立了一个农业署,负责全国农事。徐爱卿可否能屈就此位。”

    “臣遵旨,”徐光启大喜,连忙应道:“能陛下分忧,此臣之本分。”说罢,却又犹豫道:“陛下,臣如今正在通州负责练兵。却不知何时能够上任。”……

第三十六章 兵事

    听徐光启说他正在通州练兵,朱由校心中一阵纠结。心想,你一个科学家,农学家去练兵做什么?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只要你能让大明的粮食增产百分之一,那就比你练就十万大兵要强……

    话虽如此,可爱臣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便做出一番好奇的样子,问道:“徐爱卿,你练的兵,如何啊?”

    贸然得到皇帝赞许,徐光启也有些飘飘然。便奏道:“启奏陛下,萨尔浒战后,臣曾向先帝(万历)进奏。“用兵之道,全在选练”,“选需实选,练需实练”。蒙先帝不弃,让臣于通州练兵。但掣肘颇多,原定签十万兵卒,至今只有两万。粮秣器械亦不充足,只好勉力支撑。”

    “萨尔浒?”朱由校听了,却不曾帮徐光启解决问题,而是问道:“以爱卿之见,萨尔浒之败,是何缘故?”

    徐光启稍一沉吟,便奏道:“臣以为萨尔浒之败,败在军情泄露,军备不足。萨尔浒之战中,我大明兵将俱奋力征战,但军备不足,如总兵官杜松便因乱箭透过头盔所亡,”徐光启解释了一句,便又接着言道,“仓促出兵。又军情泄露,才有此惨败,着实可惜。”

    孙承宗在一边听了,连忙接到。“可朝野舆论,俱以兵将贪功冒进,萨尔浒之战阵亡将士,至今未得到抚恤。实在令人心痛。”

    朱由校一惊,忙看向王安,见王安微微点头,心便是一沉。正色道:“不管那些兵将又和功过,但毕竟是死于国战,岂能不予抚恤。大伴,这事儿你要抓紧催一下,不要让那些将士流血又流泪。”

    “老奴遵旨。”王安一惊,连忙应道。

    “陛下圣明。”见皇帝如此虚心纳谏,徐光启和孙承宗惊喜之余,连忙出言奉承,一时谀辞不断。

    “徐爱卿,”朱由校想了想,又对徐光启言道:“如今农业署尚未建立,你去内阁见过方爱卿后,要尽快上任,把衙门先建立起来。至于通州兵营,则让兵部派员接受。”

    “臣遵旨,”徐光启躬身应道,“只是,臣这些日子练兵,却有些心得,不知……”

    “可有文字?”朱由校问道。“如有,则送进宫来,待朕阅后再议。”

    “臣遵旨。”徐光启应道。

    “去吧。”朱由校点点头,便命徐光启、孙承宗二人告退……

    ※※※

    弘德殿内

    看皇上捧着徐光启进献的《番薯十三胜》,看得津津有味。王安便稍微的动了动站得麻身体,小声问道:“陛下,这番薯是何物?那徐大人怎么说如此玄乎。”

    “哦,”朱由校一愣,笑了笑。“真也没见过。不过,朕信得过徐爱卿和孙爱卿。大伴,你没现那徐光启和朕以前有点像吗?”

    “这个,”王安有些迟疑,仔细想了想,道:“老奴不曾现。”

    “他的手。”朱由校提醒道。

    “手?”王安更摸不着头脑,郁闷道:“老奴还是不明白。”

    “他的手像农夫,不像读书人。”朱由校有些感慨,“想必如他所言,那番薯是他亲自种过的。一个朝廷官员,如不是痴迷于此,又怎会干农活呢?”

    “这~~”王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皇帝是拿自己干木活来和徐光启做比较啊?嗯,确实像……

    和皇上谈笑了两句,王安便乘机把自己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陛下,徐大人练得那只军队,你不该贸然交给兵部?”

    “这是为何?”朱由校放下奏章,奇道。

    “陛下有所不知。”王安连忙解释道:“那徐光启虽是个文人,但甚好武事。他主张‘求精’‘责实’,又不过分克扣军饷,通州的两万兵卒被他训练的甚是精锐。如今陛下贸然交给兵部,怕过不了多久,这只精兵就荡然无存了……”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一愣,笑道:“没想到这徐大人还是个全才。对了,他说他写了不少兵书,大伴可曾见过?”

    “陛下,通州近在咫尺,却突然多了支军队,宫里自然时刻盯着,那徐光启的一举一动,东厂都有记档。老奴也曾关注过,依稀记得有……”王安仔细回想了下,说出了一大串书名,“有《选练百字诀》、《选练条格》、《练艺条格》、《束伍条格》、《形名条格》(列阵方法)、《火攻要略》(火炮要略)、《制火药法》等等。”

    “这些东西实效如何?”

    “这个,老奴不懂兵事,也看不出好赖。可据番子回报,”王安一阵尴尬,言道:“徐光启部比别的练得要多,要苦。”顿了顿,有解释道:“其他军队十天半月练个一回,站站队列,便可解散。而徐部则是五日一练,而且一练就是一天。”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却不时在诽谤,后世中学生还要每日跑操,可这大明的兵卒五天训练一次就算得上是精兵,难怪打不过满清呢?却面色如常,问道:“那依大伴之见,又该如何处置?”

    “陛下,让御马监接管吧。”

    “御马监?”朱由校一愣,连忙问道:“这御马监的兵饷是哪里的?”

    “启奏陛下,这京城的武官俸禄、京营兵饷,名义上都是内廷的,只是走了户部的账,从太仓支给而已。至于御马监兵饷,却与众不同,是直接从内帑中支给,在内承运库领取。”王安对皇上一股脑的把内廷财权交出,早已心生不满。乘此机会,连忙解释,也好挽回些局面……

    “朕当日倒是有些孟浪了。”朱由校明白王安的意思,可财权归一影响甚大,也就不再给内廷开这个口子。指点道:“大伴可去传旨,让徐光启把所部交给御马监。然后,清点下御马监兵卒,做个预算,让户部按预算进度给钱即可。”

    王安有些失望,便问道:“陛下,宫中其他衙门是不是也依照此例?”

    “不仅宫中衙门,外朝其他衙门也要照此办理。”朱由校回答的斩金截铁。

第三十七章 迎头一击

    这几日,朱由校现,不知是何原因,王安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了。早也没有以往的那种生疏感,更是多了种宠溺。对,是宠溺。就好像一个老人对着自己的儿孙一样,慈祥的目光,让从不曾享受过天伦之乐的朱由校不由自主的沉沦进去……

    可就在朱由校自觉解决了身份危机,自己可以大展手脚的时候。迎来的不是赞扬的掌声,而是当头的一棒,让他真实的明白,大明的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弘德殿内

    朱由校看着面前御案上的厚厚一摞奏章目瞪口呆,心中暗想,怎么今天的奏章装混到了一起。随手拿起上面一本,却是弹劾李汝华的,心顿时一沉。看看御案前,通政使姚思仁正低着头,等待皇帝话。

    “姚爱卿,”朱由校好不容易才醒过神来,“今天的奏章,都是弹劾大臣的?”

    “不,不是。”姚思仁心中暗骂,这个活计还真不是人干的,总是给皇帝带来坏消息,这皇上能有好印象吗?可事到临头,又岂能退缩。便正色奏道:“启奏陛下,这里面还有少半是弹劾圣上的。”

    “弹劾朕的?”朱由校更加纳闷,便在奏章中翻动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一本,正想细看。一抬头,却看到姚思仁,便让他退下。那姚思仁如蒙大赦,行礼后,急忙逃窜。

    虽知道明朝大臣骂起皇帝来毫不留情,可朱由校登基以来,还没接到过多少弹劾自己的奏章。便带着几分好奇心,一本本仔细看了起来。起初几本还好些,都是劝谏皇帝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的。朱由校便对照自己的言行,虚心纳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倒也看得津津有味。可看到后面几本,且愈加恼怒起来。最后,更是将奏章一扔,大声呵斥小黄门,“去把大伴找来……”

    功夫不大,王安便急匆匆赶来。一进宫门,便看见皇上正坐在那里生闷气,地上扔的全是奏章……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王安弯腰捡起一本奏章,粗粗略读一遍,却现上面写着“陛下举止无状,非人君之礼……”。不由笑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这些还不过分吗?”朱由校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王安。“这些奏章可是把我骂的狗血喷头啊?”

    “陛下,你曾对老奴说过,外臣邀名心切,好出大言。怎么事到临前,自己却忘了?”王安劝道。

    朱由校默不作声,脸上却带着种委屈的表情……

    “其实,即使外臣不说,老奴这几日也要向陛下劝谏。”王安叹了口气,不曾安慰朱由校,却道:“陛下这些日子,做的也太过了。”

    “太过了?”朱由校不解,想起前几日魏朝也说过自己对大臣‘太过了’。连忙问道:“大伴,朕那些地方做的太过了?是让户部专理财政吗?”

    “不是,是陛下对大臣的态度。”王安摇摇头,却说出一句让朱由校吃惊的话来。“陛下可是在恐惧着什么?怎么对大臣那么客气,甚至近似懦弱?”

    “这~~”朱由校的脸庞顿时僵住了,心中更好像惊涛骇浪。‘他现了?’朱由校差点跳起来,‘这可怎么办……’。

    幸好,王安并没让朱由校回答,而是自己给出了解释。“老奴知道,陛下骤登大位,有些不适应,少些自信。可陛下不要忘了,天子毕竟是天子,是亿万兆民的主人。正可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只管号施令,那些大臣只有俯听命的道理。而如今,陛下却对大臣优待太甚,让他们有些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可是,”朱由校脸一红,知道是自己前世的自卑和今世的胆怯在作怪。却狡辩道:“那些大臣进谏,我如置之不理,岂不是更加不好?”

    王安摇头苦笑,暗叹皇上天真,便劝道:“天家需要尊严,陛下虚心纳谏,这是好事。可也要让那些大臣明白,陛下纳了他们的进言,是给他们的荣幸。”顿了顿,见皇上若有所悟,便继续劝道:“那些读书之人,是最会揣摩人心的。陛下如离其太近,必定会被诱惑,对其言听计从,到那时,岂不是酿成大错?还请陛下三思。”

    朱由校暗自苦笑,自己还真愚蠢,难怪在前世连个小头目都没混上。看来不是自己没背景的原因,而是自己不是那块料……。想到这,顿感沮丧,便问道:“大伴,你说朕该怎么办?”

    “陛下不必担忧,”王安见火候已到,皇上已经有所明悟,便不再多说,免得打击过甚,反而不美。缓了缓,王安又劝解道:“这处理政务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熟稔的,这需要长期积累,陛下只要多读明君。至于现在,陛下可加快学习礼仪。只要礼仪精通,一举一动都符合礼仪。那些外臣,必不敢小瞧了陛下。”

    “朕明白了。”朱由校点点头,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道,用各种礼仪来约束人心,彰显皇权。自己只要以礼相待,那些大臣们倒也能唬住一时。‘关键还是要努力学习啊,’朱由校想道。

    正感叹着,朱由校却又想起一事,忙向王安请教,“大伴,这学习礼仪也需要时间。在这之前,真有要怎么做?”

    “这个~”王安一愣,稍加思考后便给出了答案,“陛下可多看少说,后制人。”说着,王安指了指那堆奏章,言道:“按照惯例,这些奏章陛下过目后,要交给内阁票拟。陛下可以根据票拟作出决断。如果召见大臣,也要由着那些大臣讲,陛下千万不要轻易表态。如此一来,那些大臣摸不清陛下态度,便不得不敬畏圣上。”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不由苦笑,自己这些日子可真的太轻忽了,怕是那些大臣都在背地里笑自己吧。一时间,有些沮丧……

    过了好久,朱由校才打起精神来,问道:“大伴,这些奏章里还有弹劾李汝华的,是不是那些大臣对朕‘财权归一’不满,才迁怒于李爱卿啊?”

    “不满是有的,但更多的,恐怕是因为李汝华手中权力大增,有些眼红罢了。陛下可交给内阁,让他们议论。”见皇帝并没有被吓到,还操心政事,王安心中暗暗称赞,对朱由校更高看了几分。“等内阁票拟后,陛下再做决策。”

    “这样也好。”朱由校点点头,边让小黄门把奏章尽数送往内阁……

第三十八章 游说

    酉时,兵科给事中杨涟出现在户部尚书李汝华的私邸门外。

    把名刺交给守门的家人后,杨涟正了正衣冠,一脸肃然的屹立在李府门外,等着门子进去通报。此时正是酉时一刻(下午五点十五),西斜的夕阳照在杨连身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显得有些凄凉,却又给杨涟身上平添了几份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此时正值冬日,农闲无事,北京城内闲汉甚多。见到一官员站在李尚书门口求见,便纷纷围聚过来,打听消息。功夫不大,杨莲身后,便围上了一群闲汉,正在那里议对着杨涟指指点点,更有好事者开出赌盘,看李汝华何时出来。

    其实,杨涟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在八月里,他也这样做过一次,只不过,当时的目标不是李汝华,而是内阁辅方从哲。当时,万历皇帝病危,却迟迟不召太子进宫侍疾,杨涟便采取行动,一边劝太子尽早进宫侍疾,一边求见方从哲,用尽手段,逼迫方从哲率领群臣一日三问皇帝病情,这才保得太子登基,是为泰昌帝,杨涟也因此简在帝心。后来,更做了当今天启皇帝的顾命大臣。如今,杨涟站在这里,为的却是劝李汝华请辞,以缓解朝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前几日,皇帝突然下令,财权归一,由户部掌管。后又在户部下面分署,设了八个侍郎。自那时起,朝中便暗流涌动,一些人士便四下联络,交章弹劾,攻讦户部尚书李汝华欺君媚上,谋夺其他衙门职权……。眼看朝中党争再起,皇帝却一反常态,行事迟疑起来,这更给了攻讦者信心,把当朝的户部尚书,骂的是狗血喷头……

    杨涟正暗自思付着,却听见身后一阵骚乱。忙回头观看,这才现,因李汝华迟迟不肯出来,那些闲汉便有人按捺不住,大声鼓噪起来,竟想制造事端,逼迫李汝华出来相见……

    杨涟暗自叫苦,刚要出言喝斥,却听见李府大门一阵响动,扭回头来,却见户部尚书李汝华大步迎来,看样子是要亲自出来迎接。杨涟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聚众闹事,围攻大臣官邸的罪名自己是逃不掉了。却不敢怠慢,忙上前几步,对着李汝华躬身施礼。

    “下官兵科给事中杨涟,拜见尚书大人。”

    “文儒,今天怎么有闲到老夫这里一聚?”因杨涟曾做过户部给事中,和一直担任户部尚书的李汝华相当熟捻。李汝华便摆出一副和善长者的样子,直呼杨涟的字,拉着他就往家中让。“文儒,今日到了老夫这里,可是稀客。老夫备了点薄酒,还请文儒赏光。请进,请……”

    杨涟也不惺惺作态,顺着李汝华的语气,应道:“如此便打扰了。”

    ……

    酒过三巡,李汝华才开口言道:“文儒今日到光临寒舍,可不仅是来陪老夫喝杯水酒吧?!”说着,用手捻了捻胡须,“文儒有事,尽管开口。老夫只要能尽微薄之力,定不推辞。”

    一旁陪酒的清客听了,颇感诧异。这几日,打着各种旗号来府上求官的不在少数,李汝华都是能推则推,能躲就躲,从不正面回答。可今日,却为何不待来人开口,便应承下来,委实有些奇怪……

    不料,杨涟一开口,更是惊了清客一跳,心中暗自责骂自己,眼皮薄、见识短,不识真人面……

    杨涟放下手中酒杯,长叹一声,道:“大司徒可知大祸临头否?”

    李汝华一愣,心中暗自好笑,这杨涟是想来说服我吗?怎么出此大言恐吓?面上去不动声色,反问道:“文儒何出此言?莫非老夫行事有何不妥之处?还望文儒不吝赐教。”

    杨涟见李汝华面色如常,知道其不信,便接着言道:“大司徒对前些时,圣上下旨财权归一一事,如何看待?”

    李汝华暗自好笑,却脸色肃穆,双手一抱拳,对着皇宫方向微微一祷,正色道:“此陛下圣明之举。”说罢,对着杨涟解释道:“高景逸(高攀龙、东林大佬)曾言,天子无私财。今圣上圣明,将内帑尽数交外朝处理,正可谓体察民意,圣明之举。”

    杨涟不得己,也和众人站了起来,祝福了一番皇上圣明,才坐回原座。却又言道:“陛下将内帑交给外朝处置,此为圣明之举。然户部却又收了原本归各衙门分属的杂项,如此一来,大司徒大权在握,却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外面非议者,可是不少啊。”

    “这收了各衙门的财权,可不是本部所提。”李汝华的眉毛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一丝阴郁从脸上飞闪过。辩解道:“圣上突然下旨,将内承运库交予户部掌管,内廷自然不服。这才有了财权归一、户部专理之举。难道说,我等大臣,只能苛责皇上,不当拥有私财。对自己却要给予宽待不成?如此一来,内廷如何肯服?若继续闹将下去,岂不是便宜了内廷?”

    “这~~”杨涟一阵尴尬,知道李汝华确实冤枉。可如今却是众议纷纷,以李汝华为靶子,非要让这个夺了各衙门财权的户部尚书赶下台不可。而禁宫内,皇帝却一言不,只管将这些奏章转到内阁票拟,然后便留中了事……

    “大司徒,”杨涟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却最终一咬牙,撩起衣裳给李汝华跪下了。骇的李汝华连忙避让,又上前搀扶,口中更是迭不住的嚷着,“文儒,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大司徒,”杨涟却坚持不起,言道:“请允文儒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李汝华急的直跺脚,这杨涟可是清流领袖,如今却在自己府上跪地不起,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听得杨涟要提请求,忙应道:“文儒只管说,李某如有能力,自当照办。”

    听到此言,杨涟跪直身体,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李汝华,言道:“下官请大司徒告老还乡。”

    “什么?”李汝华瞪大了双眼,看着杨涟气道:“文儒莫非在说笑不成?这玩笑可开不得?”

    看着杨涟一脸坚定的盯着自己,李汝华惊疑不定,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杨涟这是在给自己玩真的。

    后退两步,在座位上做下,李汝华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沉吟起来……

    一旁陪客的清客按捺不住了,上前拉住杨涟的衣襟,气急笑道:“你是哪里来的东西?竟然来到这里撒野?……”说着,便挥起拳头,刚要动手,却被杨涟一把推开……

    “本官是大明兵科给事中,自与大司徒讲话。”

    清客一愣,见杨涟目光坚定,不由有些心虚。回过头,见自家东主脸色正阴晴不定,却仰天长思,对面前闹剧置若罔闻……。心中一阵迟疑,最终下杨涟,后退一步,侍立在旁边,等着东主话。

第三十九章 请辞

    过了好半天,李汝华才回过神来。脸色淡然的问道:“杨大人,李某可是与你有仇?以前曾得罪过你?”

    “不曾,”杨涟正色答道:“杨涟曾在大人麾下效力,颇得大人照顾。”

    “可是李某行事不端,惹了杨给事中反感?”

    “不曾,”杨涟跪在地上,正色答道:“如大人行为不端,杨某早就上疏弹劾,又岂会跪在这里,恳求大人致仕。”

    “可是李某居官昏庸,于国无益。才让杨大人非要驱逐为快?”

    “不,李大人练达勤敏,立朝无党阿,实为朝廷栋梁之臣。”

    “那又为何如此逼迫老夫?”李汝华大怒,戟指骂道:“莫非认为老夫可欺吗?”

    “司徒明鉴,”杨涟叩道:“杨涟此举,毫无私心。实为了朝廷大局着想,更是为了司徒身后名啊。”

    “是吗?”李汝华气急而笑,坐回原座,笑道:“杨大人请起,坐下来给李某好好说道说道,李某又怎么妨碍了朝廷大局。”说罢,环顾左右,喝道:“来人,撤去这些酒菜。给杨大人上茶,让老夫静听杨大人如何肺腑之言。”

    旁边的杂役家人忙摈住呼吸,蹑手蹑脚的上前伺候,把那些翻了的桌子椅子撤去,给两位大人送上清茶……

    杨涟轻啜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言道:“这财权归一、户部专理,却为良策。对解决朝廷财力匮乏,实为良方。可如此一来,大司徒却得罪了朝廷上下。宫内宫外,无不以驱逐大人为要务。大司徒如今如在火上,稍不留意,必将粉身碎骨。何不及早抽身,脱此困局?”

    李汝华为官多年,深知得罪了皇帝不可怕,无非是丢官罢职。可得罪了同僚,却要举步维艰,甚至难保身后事,为此更是小心谨慎。如今,自己确实冤枉之极,只因当日一时侥幸,不曾推却皇上户部专理财政之举,却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李汝华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外边弹劾自己的奏章越来越多了。

    “杨大人,”李汝华小心应对,只因为面前坐的是清流领袖。如得罪了清流,势必会让自己名败身裂、遗臭万年。小心筹好言辞,问道:“当日内阁突然召集七卿,言及户部专理财政之事。李某以为,如此可节制内廷财政,使其有所约束,才不曾推却。这本是一心为国之举,为何却得众人责难?”

    “司徒有所不知,”见李汝华松口,杨涟想起自己目的,忙解释道:“司徒只是为君父代过而已,那些小人或因自身权利受损,或羡慕司徒权力大增,实蝇营狗苟之辈,不足道哉。但……”

    杨涟住口,环顾左右。李汝华会意,忙命众人退下……

    见四下无人,杨涟才继续言道:“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实逃不过朝中正人之眼。大司徒但请安坐,必定会有正义之辈上疏维护。但不知司徒可曾觉,大内意向甚为可疑。”

    李汝华的心猛地一沉,连忙问道:“愿闻其详。”

    不想,杨涟却又卖起了关子,问道:“圣上登基已有月余,司徒以为圣上行事如何?”

    李汝华一愣,心中有些责怪,如此就交浅言深了。便含糊道:“圣上天资聪颖,亦心怀黎民。假以时日,必为有道明君。”

    “司徒所言甚是。”杨涟也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唐突,李汝华心中有疑。便顺着李汝华的话向下讲,“圣上一心向正,欲做个圣主明君。但毕竟年幼,虽好学不倦,但行事尚显急躁,正需我正气之辈出面匡扶,才不致受奸邪小人蒙蔽。”

    李汝华点头应是,心中却在不停思索,这杨涟到底是何目的……

    见经过一系列铺垫,杨涟觉得李汝华已经有所准备,才爆出了一个猛料。“下官和同僚商议,皆认为圣上犹豫不决,是受了小人蒙蔽,要取消命户部代管内承运库的诏书……”

    “什么?”李汝华脸色大变,忙问道:“此事可有凭据?”李汝华明白,一旦内承运库被收回内廷,自己唯有身败名裂,为士林唾弃一途……

    “圣上不是刚刚下令,让户部改制,以适应专理财政之局。怎么会……”李汝华疑心渐起,看着杨涟笑道:“杨大人莫非在眶我?”

    见李汝华生疑,杨涟却面不改色,答道:“司徒,莫非忘了内承运库最早的用途?”

    “最早的用途?”李汝华一愣,重复道。却又听见杨涟接着言道。

    “内承运库原本是存放宫中用度的。如果,内廷在圣上面前进言,说内廷在户部支取财务不便,仍让户部把内廷用度按年存于内承运库,专供内廷使用,又该当如何?”

    “那样一来,户部专理财政之事,就成了笑谈了。”李汝华诺诺自语道,却又提起声音,摇头不信,“圣上圣明,绝不会如此行事。”心中却暗自猜疑,真的不会吗?不由得一声长叹……

    “但户部目前却有八个侍郎,”杨涟话锋一转,却又提起当前政局来。“皇上曾有三年不动辅政大臣之言,但可以肯定,三年后,朝局必定大变,这些侍郎会更进一步。”说罢,杨涟不再言语,只看着李汝华不语。

    李汝华心里打了个突儿,这才明白自己处境的险恶。自己身为户部尚书,这八个侍郎最少能安排一半,如此却犯了众人忌讳。而户部专理财政,却得罪了户部外的所有人。如此内外交困,怕是皇上也容自己不得。不由得一声长叹,心中暗道,‘还是尽早抽身为好’……

    李汝华主意已定,便把一切荣辱放下。站起身来,却对着杨涟深深一礼,言道:“谨受教。”……

    次日,李汝华上疏,称自己年事已高,如今体弱多病,精力不足,面对当前局势,实在有心无力。恳请皇上,准许致仕。

    奏章上还言道,户部专理财政,是定国良策。请皇上不要受小人左右,务必要坚定此策。才能摆脱当前困境,为赈灾、平定建虏筹集资金。

    此奏章一上,朝中舆论为之一变,皆交口称赞李大人不恋栈位,实为人臣楷模。

第四十章 资政

    自从那天听了王安的话,朱由校深以为是,便每日勤学各项礼仪制度,毫不懈怠。学习之余,也把内阁票拟后的奏章逐个翻看,细细揣摩,以求能尽快掌握治国这个高级技能,做好皇帝这份职业。如此谨言慎行,落到朝臣眼中,可就让那些喜欢瞎琢磨的琢磨上了,一时间,朝廷上下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一些急躁的,便乘机鼓噪起来。安定月余的朝政,又开始暗潮涌动……

    这日,朱由校正抱了叠奏章,座在那里,和内阁大臣那些模糊两可的票拟较劲儿。司礼监掌印王安捧了本奏章走了进来。

    走到跟前,王安小声叫道:“陛下,这里有本奏章,内阁不敢票拟。”

    “哦?”朱由校有些奇怪,这几日他深深体会到,那些秉政大臣的自以为是。在大臣心中,自己只需做个木偶,一切事物听内阁处置便可。如今见到内阁还有不敢批示的奏章,有些奇怪,问道:“什么奏章?谁上的?”

    “启奏陛下,户部尚书李汝华请求致仕。”王安恭恭敬敬的把奏章递了过去,虽然和皇帝情分颇深,可王安也是老成精的人了,知道皇上的情分可是用一点少一点,自己还是恭敬点好。

    “致仕啊?不想干就准了便是,内阁怎么还磨叽起来?”朱由校漫不经心的接过奏章,信口道。

    王安一阵苦笑,没有接皇帝的茬儿。

    “是李汝华?!”果不出王安所料,皇帝刚一细看奏章,便惊叫一声。“大伴,这是户部尚书李汝华的奏章。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冷静。”王安见皇帝如此作态,马上低喝一声。提醒皇帝注意言行。

    听到王安提醒,朱由校忙深吸了口气,暗自默念‘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如此念上几遍,觉得心情逐步平静下来,才开口问道:“大伴,这李汝华好端端的怎么请辞了?这是何原因?”

    “李大人上疏,称自己年事已高,体弱多病,请求致仕。”王安见皇帝这么快就平静下来,满意的点点头,冷静的回禀道,“另据东厂探子回报,李汝华上疏前,兵科给事中杨涟去见过李汝华。曾跪地请求,让李汝华自请致仕。”

    “荒唐,”朱由校不满的皱了皱眉毛,又问道:“杨涟是怎么说的?”

    “起初,说是户部专理财政一事,让李汝华得罪了朝廷上下。后来,两人密谈,探子不曾靠近。”王安不敢隐瞒,据实上奏。

    朱由校有些奇怪,这些大臣不是最讲气节的吗?怎么三言两语便被说服了?不对,这里面另有文章。便问道:“依大伴之见,这李汝华是因何请辞?杨涟还会以什么理由劝他?”

    “老奴不敢妄加推测,”王安刚出言拒绝,就现皇上脸色不对。便又接着说道:“但若是老奴前去游说,则会责其大义。以陛下可能收回内承运库为由,令其请辞。”

    朱由校哈哈大笑,“朕可没说过要收回内承运库。大伴,骗人可是不对的。”

    见皇上如此大笑,王安却悠悠言道:“有时候,只需令其猜疑便可。”心中却一阵失望,虽知道不可能,但听皇上如此挑明,不会让内廷掌管内承运库,王安心中也是一阵纠结。

    “这是为何?”朱由校猛的收住笑声,问道:“朕可曾做过那些让大臣起疑心的举措?”

    见皇帝不解,王安便解释道:“自高攀龙提出,‘天子无私财’以来,限制内廷财权便成了朝臣心病。李汝华虽不曾明言,但执掌户部多年,能得陛下所允许,完成这一壮举,也可谓功成名就。”说完,又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另外,最近几日,弹劾李汝华者甚多,都以他扩张户部职权,侵吞其他衙门权利为由。陛下却迟疑不决,不曾明旨阻止,京师内已有谣言,说内廷说动陛下,要收回内承运库。”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这才明白过来,对于内阁为何不加以批驳,还是不解。便问道:“大伴,朕曾有言,三年内不动内阁、七卿,户部尚书自在其列。但内阁却不做批驳,反而上报。这是何缘由?”

    王安听了一阵苦笑,答道:“陛下,你忘了,这次户部出缺,可是多了六个侍郎啊。”

    “就因为这个?”朱由校一阵无语,却想起一事。问道:“徐光启可曾去农业署视事?”

    “启奏陛下,徐大人力辞伯爵之位,被士林传为美誉;又精通农学,如此德才兼备,正是执掌农业署的不二人选。内阁和吏部都很认可,现已在农业署视事。”王安应道。

    “不曾有人难为他?”

    “不曾。”

    “那就好。”朱由校知道,明朝大臣以廷推就职为荣,中旨特简为耻。深怕自己一时好心,却让徐光启受了委屈,另起波折。

    问明了李汝华辞职的缘由,朱由校却头痛起来,自己该不该批准他致仕呢?一时间犹豫不决,便问王安。

    王安却道:“陛下当日言明,内阁阁臣和六部尚书连坐,却不曾说,不许朝臣自请致仕。如何决断,还需陛下亲断。”

    犹豫再三,朱由校最终决定,先按照朝廷礼仪,温言挽留再说。于是,命行人司传旨,户部专理财政一事不变,令李汝华继续留任。

    不想,李汝华去意甚坚,一心要躲避朝廷争斗。如此几番挽留、坚辞后,朱由校下旨,免去李汝华户部尚书一职,晋散秩一级,准其致仕。但不许其离开京城,另赐下乾清宫资政一职。令其但有所言,可以资政名份,入乾清宫见驾。

    此诏一出,百官惊诧。内阁辅方从哲便率内阁阁臣入宫请见,详问此事。

    朱由校答道:“资政者,意为资深从政者,只是给致仕老臣的一个名分而已。致仕老臣但有所思所想,欲上奏者,可以此上疏,不必由他人代转。也是为了集思广益,广开纳谏之门。卿等不必过虑。”

    方从哲唯唯应诺,又提起户部尚书出缺,请求廷推补选。

    朱由校答道:“方爱卿身为内阁辅,又身兼户部尚书,当掌起部务,以为国理财为职责。至于户部尚书出缺,暂不廷推,留待三年后再说。”

    说罢,朱由校不再听众人分说,直接令其告退。群臣愕然之下,只得接受这个事实,由户部侍郎直接向方从哲负责。

    ※※※

    此后,朝臣一时摸不清皇帝真实态度,行事便更加小心起来,各方大佬竞相约束子弟,不要贸然生事。而朱由校又忙着学习各项礼仪,了解大明国情,也无心挑起事端。

    如此一来,朝政却又出奇的平静下来,诡异的平静气氛,压的那些不知其中根底的官吏愈加小心谨慎,不得不忙于公务,生怕一不小心便丢了官职。

    如此气氛下,终于到了腊月二十,各处衙门按例封印一个月。官员们才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泰昌元年终于过去了。

    &1t;ahref=.>.

第四十一章 弹劾 一

    元宵过后,京城里的年味仍十分浓厚。各种各样的把戏儿充斥着大街小巷,给孩子们带来不少乐趣,那些寻亲访友、做小生意的人们的更是络络不绝。按照往年惯例,只有出了正月,这年味才会慢慢淡去。

    到了正月二十,各衙门开印之日。那些野了多时的官吏应了个卯,便各自散去。让奉命来察看情况的小黄门吃了个小小的闭门羹,无奈之下,只好上报给皇帝。朱由校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却不想惯着这些大爷们,便传下旨意,定于次日,正月二十一日开常朝,要好好的处理一下积累了一个年关的公务。

    一声令下,各大衙门便开了锅,各衙门堂官像了疯似的,派出所有人手,在京城里各处所在召集手下官员。好不容易,才聚齐人马,等到商议妥当次日朝会所奏公务,已是酉末(晚上七点),那些官员才苦笑着各自寻地方安歇……

    ※※※

    天启元年正月二十一,周四

    奉天门城楼上,朱由校透过珠帘看了看那些站立在寒风中的朝臣,一丝坏笑从嘴角一闪而过。四个多月来,养移体、居移气,他终于从一个后世公务员蜕变成了大明天子。如今的他,言谈举止中无不显现出皇家风范,令人心折。

    “诸位爱卿,”见那些官员抖擞精神,过年时的松懈也一扫而光。朱由校自觉满意,便笑着说道,“你们看看,今日这些官员比起昨日如何?”

    一旁侍驾的内阁阁臣相对苦笑,对皇上的这种霹雳手段大为惊叹。过了半晌,才由辅方从哲奏道:“陛下此举,一扫官员颓废之气,实为英明之举。”其他诸人也纷纷附和。

    朱由校淡淡一笑,却对那些大臣的阿谀之言置之不理,径直对着小黄门吩咐道:“开始吧。”

    小黄门领命,走到城墙前高声呼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斜刺里便冲出一人,大声嚷嚷道:“臣河南道御史顾造有本上奏,请吾皇恩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跪在地上,将一本奏章高高举起,等候皇帝落。

    文武百官一阵愕然,顿时乱成一团。慌得掌管常朝礼仪的御史连声高呼,‘肃静、肃静……’。一旁维护秩序的大汉将军也大声呵斥,才压下这波骚动……

    原来,这常朝议事也是有规矩的,向皇帝呈递奏章、上表奏事都要按照一定顺序来。每次奏事都是从礼部开始,大明以礼治国嘛。然后是吏部、兵部、户部、工部等等。河南道御史顾造身属都察院,排在工部后面,位列第七。

    可如今顾造不顾规矩,贸然上奏,已经犯下大罪,可他偏偏又是负责纠查百官礼仪的御史,执法犯法,罪加一等。一时间,都察院的御史们都耷拉着脑袋,自觉脸上无光。其他官员则冷眼旁观,坐待事情展……

    城楼之上,正在御前侍驾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暗骂自己的属下不争气,捅下这么大的娄子。有心下去训斥这个顾造执法犯法,没事找事。却想起自己身为左都御史,都察院堂官,如果手下犯事,却置之不理,难免会被人讳病。犹豫再三,最终下定决心,装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走到皇帝面前,要为犯事的手下擦尾巴。

    “启奏陛下,这顾造虽执法犯法,乱了朝廷纲纪,理应重罚。但细查其平日所为,尚显谨慎,对陛下更是常怀敬畏之心。”说着,张问达偷偷抬头,想看下皇帝脸色。却现皇帝正盯着自己,忙垂下头来。小声请求道:“不想今日,此人竟如此胆大妄为,想必确有急事。还请陛下容其奏完,再行议罪。”说罢,长揖不起,等候皇帝落。

    穿越多时,朱由校早已不是昔日阿蒙,对国朝礼仪也是相当熟稔。如今,见有人甘冒丢官罢职的危险扰乱朝会,其中必有缘由。同时,上奏之人对自己欲上奏之事也深怀信心。只不知,在其身后支持他的又是何方神圣……

    心中正在猜疑不定,却看见张问达出面为顾造求情,还请求容许顾造继续上奏。朱由校自觉明白了几分,便开口言道:“这顾造的奏章,可是都察院早拟定好的。要给朕个惊喜不成?!”

    “臣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听皇上如此难,张问达顿时吓的脸色苍白,连忙抬头为自己辩解,“臣等昨日虽有部议,但所商议俱为年假期间滞留之事。虽也有各署官员行为举止失当,拟本弹劾。但都是平常之事,并非急务,也用不着如此急躁,还请陛下明见。”说罢,更是头也不敢抬,静听皇帝落。

    见张问达如此惶恐,连口否认。朱由校不置可否,但心中也明白。这顾造擅自扰乱朝会,身后必定有人、有势力在支撑他,这也许就是张问达所属的东林党势力。但张问达却绝不会堂而皇之的在都察院内部会议上进行安排……

    朱由校虽瞬间心思百变,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应了声,“如此说来,这就是顾造的个人行为了?”

    张问达暗暗叫苦,皇上怎么如此难缠,比起刚登基时,可真大不一样儿了。口中却不敢迟疑,连忙应道:“陛下圣明。这顾造或许还有同党,但绝不是臣所能知的……”

    张问达正想再进一步为自己洗清冤枉,却又听见城楼下传来一声高呼,“臣河南道御史顾造,有本上奏。”登时,愣在了那里……

    朱由校哑口失笑,这个顾造,还真是个急性子啊?看来是在下面等得不耐烦了。便道:“御史顾造,行为无状,君前失仪,着令罚俸一年;左都御史张问达,身为都察院堂官,约束下属无力,着令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见仅仅罚俸了事,张问达才松了口气,连忙叩头谢恩。然后灰溜溜的站回朝列,不再言语。

    处置完张问达和顾造,朱由校才示意小黄门,“……将旨意宣了,再去接奏章。”

    小黄门应诺,忙把皇上口谕宣读了一遍,这才下去取了顾造的奏章,呈上御览。

第四十二章 弹劾 二

    奉天门城楼上,朱由校取过御史顾造的奏章,一瞧题目,就觉得心头一紧。原来,这是一本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奏章——&1t;请责罚辽东经略熊廷弼疏>。

    只见奏章上白纸黑字的写着,“……熊廷弼出关已经逾年,耗费国帑无数,却寸功未立;(皇上)所赐尚方宝剑,反成了(熊廷弼)逞强扬威的道具。”更指出了辽东局面迟迟不决的危害,“……如今辽东每年耗费饷银八百万,实搜刮全国来供应辽东。长此以往,必民力窘困,民乱四起。”然后做出了**,“……臣恐中国之祸不在辽东,而在萧墙。”

    作为一个后来人,朱由校不得不承认,顾造所述,是很有道理的,也符合历史的展趋势的。假设,朱由校还是老朱,还在论坛上帖子评论历史,他一定会为顾造鼓掌叫好,然后回上一个大大的“顶”……

    但如今看到这篇奏章的却是大明天子朱由校。因此,他需要好好考虑下,才能做出决断。

    朱由校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道:“顾爱卿所言极有见地,但如何处置,尚需斟酌。传旨,”在场众人忙提起精神,静待皇帝示下,“顾造所上奏章,确有见地,赏纹银百两。但所奏之事,事关重大,待朕与辅政大臣商议后,再做决断。”

    在场的文武百官肚子里一阵非议,皇帝,你真抠,罚了人家一年俸禄,才赏了一百两银子,真会打算盘……。虽然如此,却无人敢于出面给皇帝说道说道,只好在朱由校的淫威下诺诺应是。

    按照常理,皇上赏了银子,做了嘉奖,又给了台阶(事关重大,要和重臣商议),顾造就应当偃旗息鼓,接收安排。可谁成想,这顾造今天不知出了什么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嘴里还不停的嚷嚷道:“熊廷弼一日不除,辽东一日不能安定。请陛下早下决断,将熊廷弼缉拿归京。”

    这下好了,大臣们原本还在那里疑惑,这顾造到底上了什么奏章?弹劾了什么人?这下子全明白了,弹劾的原来是熊廷弼啊?百官的目光,刷的一下子又转到了城楼上,静待皇帝反应。

    朱由校那个气啊,怎么我说话不起作用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刚想作,却又冷静下来。走下御座,来到城墙前,面对着奉天门前的文武百官,开始了自己在大明朝的第一次公开演讲。

    “诸位爱卿,顾爱卿所奏之事大家都已明了。但,顾爱卿所请求,免除熊廷弼职务,朕却不能立即答应。这是为何呢?”朱由校站在城楼上,将目光一一看向那些文武大臣。目光所到之处,文武百官无不低头……。朱由校自感得意,便接着说道:“这是因为,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朕不能仅仅听了一面之辞,便免了朝廷重将,这不是老成谋国之举。”

    正说着,却瞧见顾造正跪在那里,心头一阵恼火,为顾造如此沽名邀誉。却不顾朝廷局势而暗自生气。便扭转话头,言道:“顾卿所请,太过急躁,尚需勤加磨砺,尚堪大用。”说罢,朱由校也不回去,只管站在那里,静待百官反应。

    顾造听了皇帝对自己的评价,顿时觉得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心中更是暗叫,“完了,完了,这辈子完了。”为何?没看到皇帝亲口所说,要勤加磨砺吗?至于说磨砺多少年?等皇上再想起你吧……

    不提城墙下如丧考妣的顾造,但说目前正站在皇帝身后的张问达。此时的张问达心中正可谓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作为都察院堂官,张问达早就知道顾造要弹劾熊廷弼,甚至连他联络了谁,和谁同党都知道。可他却有自己的小算盘,想借弹劾熊廷弼,来打击内阁辅方从哲,便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了顾造等人。

    不想,却事与愿违。先是顾造摆了他一道,丢了三个月俸禄。接着,皇上又撩出“拖延”法宝,容后再议。张问达深知,这弹劾熊廷弼,关键是要突然,果决。只有让方从哲为的齐楚浙党来不及反应,才能除掉熊廷弼这个楚党大将……

    想到这里,张问达不由得一阵犹豫,难道非要让自己出手不成?

    见文武大臣们并无反应,朱由校松了口气,刚要说上几句场面话,把这件事揭过去。不料,突然间却听见一声高呼:“启奏陛下,臣广东道御史冯三元有本上奏。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罪状无谋者八,欺君者三。”

    “准。”朱由校从牙齿里的恶狠狠迸出了一个字,却扭头看向张问达,看那张问达是何反应……

    张问达强压心中欢喜,却做出一副惊恐失措的样子,对着皇帝诺诺应道:“臣,臣不知道啊……”。气的朱由校脸上一阵青,却不好作,只好回过头来,听冯三元上奏。

    冯三元四十多岁年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此时此刻,他站在奉天门下,对着皇帝和文武百官侃侃而言,一口官话说的更是字正腔圆,声音洪亮……

    “……(熊廷弼)自以为平定辽事非其莫属,每逢请饷,动辄以辞职要挟,声称‘要辽不要’。陛下每年耗费军饷八百万在辽东,又岂是不要辽东之意。此熊廷弼欺君一也。”

    “……(熊廷弼)动辄上奏,辽东只有他能理事。可除他之外,其他官员都是废物不成。此熊廷弼欺君二也。”

    “……(熊廷弼)动辄上奏,辽东无兵可战。但兵部所录,辽东却有大军,并年年开饷。如真的无兵,那这些粮饷又到哪里去了?此熊廷弼欺君三也。”

    说罢,冯三元跪倒在地,叩道:“臣之所言,句句实情。请陛下明查。”

    话音刚落,一旁跪着的顾造便附和道,“臣顾造附议。”

    “臣附议,请陛下严惩熊廷弼。”“臣附议。”……说话间,便涌过来一群大臣,跪在那里,请求皇上处罚熊廷弼。

第四十三章 弹劾 三

    朱由校原本受前世影响,一直以为熊廷弼是个能臣、忠臣,反对熊廷弼的人自然是能力低下、品德低劣之辈。不料今日听了冯三元这番话,才现熊廷弼确实人缘不佳,所言所行更是受人诲病,而反对他的人中,也不乏忠良贤能之士。比如这冯三元,人品虽不知如何,但攻击起熊廷弼来,处处命中要害。也可以称得上一个‘能’字……

    但,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我却不能撤换熊廷弼’,朱由校有些悲壮的想道。

    “……熊廷弼字飞百,亦作非白,号芝冈,汉族,湖北江夏(今湖北武昌)人,楚党。熊廷弼有胆略,知兵事,且善射。为明末“辽东三杰”之一。”一段文字飞快的从朱由校脑中划过。却让他想起,在前世的时空,就是因撤换熊廷弼,才导致辽东局势更加糜烂的。

    见皇上沉吟不语,内阁阁臣刘一燝上前奏道:“陛下即犹豫不决,何不交九卿科道合议?”

    九卿科道合议是明朝处理政务的一种形式,因参与者广,人数多,几乎覆盖了整个文官政府。所以,九卿科道合议便成了明朝的最高国务会议。一旦产生决议,即使皇帝也很难改变。

    “看来,这东林党也容不下熊廷弼了。”朱由校暗暗想道,却把目光转向了内阁辅方从哲,想听听这位齐楚浙党的魁是怎么考虑的。

    “陛下,”见到皇帝的目光转向自己,方从哲连忙上前奏道:“熊廷弼生性耿直,但自持清高,”说着,长叹一声,道:“这朝廷上下,都几乎被他骂遍了。”

    看来,这齐楚浙党还是要保熊廷弼的,朱由校心中有了确定。

    张问达听了方从哲所言,见皇帝有些犹豫,生怕皇帝否了九卿科道合议,便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这熊廷弼生性险恶,朝中官员多不耻其为人。还请皇上明鉴。”

    “张大人,”方从哲不乐意了,在旁边冷言相讽。“君子不出恶言啊。君前撒谎更是欺君大罪。”

    “你……”张问达刚要怒,却自知理亏,便悻悻然退下。

    冷眼看了这场闹剧,朱由校最终明白,这件事不能九卿科道合议,否则,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熊廷弼治罪……

    又想了想,朱由校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处罚熊廷弼的法子,便开口问道:“方爱卿,熊廷弼主持辽东军务,想必有奏章上报。你在内阁多年,可记得他平定辽东的方略是什么?”

    “启奏陛下,”方从哲心中暗喜,知道皇帝还是要保熊廷弼的。连忙奏道:“熊廷弼曾经上奏章,要‘以守为主,反对浪战,并联合朝鲜牵制后金’。在担任辽东经略的一年多来,熊廷弼不敢有丝毫怠慢陛下之心,他督造军器,修缮城堡,调兵遣将扼守各冲要地点,互为应援,使辽东守备大固。他还亲巡沈阳、抚顺,相度形势,召置流移,安定民心。这一年多来,建虏进退两难,不敢轻易进犯。”

    “方大人,”张问达撇了撇嘴,讽刺道:“这句‘建虏进退两难,不敢轻易进犯’,你敢对着下面的大臣们说吗?”

    张问达想要激怒方从哲,却没料到,方从哲根本不上当,只是摆出一副谦恭的样子,静听皇帝圣裁。

    东林党人没有办法,不能借助城楼下的言官之口,只好派自己人出马。

    内阁阁员王一寀上前奏道:“启奏陛下,熊廷弼入辽东以来,虚耗国帑达八百万之巨,却不曾有军功报上。兵部细查其请赏奏章,只有级二具。但建虏侵犯边境之警,却有数十起之多。(熊廷弼)更是凭借尚方宝剑,在边地假名增税,勒索小民;其驱逐士卒,声言筑城御敌,实是误国欺君。请陛下明察。”

    “陛下,辽东和建虏接壤之处,足有千里。这一年之内,仅受侵扰数十起,这正可谓熊廷弼之功啊。请陛下明察。”方从哲连忙出言维护。

    “一年之内,斩两具,怎能称之为有功?”王一寀寸步不让。

    “陛下,”吏部尚书周嘉谟终于说话了,“辽东每年耗费国帑八百万之巨,国库实难应付。还请陛下召回熊廷弼,另派大员主持辽东事务,早日平定建虏为好。还请陛下三思。”

    “臣等附议。”刘一燝、韩爌、王一寀、张问达,连忙上前附和。

    “这么说,周爱卿的意思是改变辽东战略,以攻为主,早日平定建虏。可对?”面对东林党人的咄咄逼人,朱由校淡淡应道。

    “正是,”周嘉谟连忙应道,“如此一来,朝廷军费大减,也可取消辽饷,与民休息。”

    “周爱卿到是好算计,”朱由校淡淡的应道,“只是,你可曾想过,如再来一次萨尔浒之战,万里辽疆,又该归谁所有?”

    “这个,”周嘉谟的脸‘腾’就红了,干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刘一燝、韩爌、王一寀、张问达在一旁更是傻了眼,有心想辩解两句,却没有得到机会,自己的主君正在那里侃侃而谈呢……

    “朕虽不懂得军事,但也知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朱由校一番话说的在场的大臣们一阵脸红,却不敢有何质疑。因为,这是兵圣孙子所言,秉政大臣本当时刻牢记在心的。只好苦着脸,低着头,听着朱由校飙。

    “辽东兵卒的士气如何,粮饷兵甲是否充足,这些你们都比我清楚。那所谓的八百万粮饷有几成到了辽东,又有几分耗费在经手人的手中,你们也比我清楚。”朱由校脸沉似水,偏偏又用一种淡淡的口气说话,让在场的大佬们听得心惊胆颤,却不敢反驳。“至于进攻还是防守,朕也不想多说。只需你们问问自己,能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和建虏野战吗?辽东有充足的储备支撑数十万大军一年征战吗?建虏主力避而不战,逃至深山又该如何?……”

    方从哲、刘一燝等等,只觉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对皇上抛出的一个个问题却无从回答……

    不经意间,方从哲和刘一燝对视了一眼,双方均明白过来,今天这场戏主角变了……。经过了一番复杂的目光交流后,才由方从哲打头,刘一燝、韩爌等人随后,跪倒在地,心诚口服的奏道:“臣等愚昧,险些酿成大祸。幸亏吾皇圣明,才不致辽东糜烂,臣等甘愿受罚……”

第四十四章 平辽策

    见折服了这些朝廷大佬,朱由校才开始布置平辽策略……

    “熊廷弼虽多受诋病,但他的辽东战略还是对头的。”朱由校开章明旨,先对熊廷弼的所作所为做了肯定。“目前,辽东兵卒士气低落,兵甲粮秣准备不足,确实应当以守为主。联络各方势力,牵制建虏。”

    “但是,熊廷弼所作所为,尚有不到之处。例如,”朱由校话锋一转,又讲起熊廷弼的不足起来。“牵制建虏,不仅朝鲜可行,蒙古人也行,辽东各部落也行。只要他们愿意打击建虏,我们都可以给以支持。”

    “陛下,”听了皇上的话,解经邦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奏道:“这些鞑子生性奸诈,好利忘义,俱虎狼之辈,又怎能与之为友?还请陛下三思。”

    朱由校暗自白了解经邦一眼,原来看你挺聪明的,怎么今天如此笨啊?只好解释道:“如今我大明最缺什么?最缺的是时间,一段在辽东练就精兵的时间,一段彻底解决各地灾害的时间。至于和蒙古人联络,你们只需记住一条,粮食兵器之外,其他的什么都可以给。只要他们愿意去流血,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建虏的,我大明都不吝赏赐。”

    “臣等遵旨。”听了这番话,大臣们心里终于亮堂了。原来是驱狼吞虎之计啊?明白,这个我们拿手。

    “但是,这些都是末,都是些枝末小计。真正能让我大明解决建虏的,还是我们自己。朕希望,朕的军队有朝一日,能在野战中堂堂正正的击败建虏,洗清萨尔浒一战的耻辱。这些,就要靠诸位爱卿了。”说着,朱由校便对着众人深深一躬,口中念道:“拜托诸卿了。”

    “陛下,这可使不得。”众人连忙避让,可到底人多,让皇帝给行礼行个正着。有道是,士为知己死;又有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见皇帝如此郑重委托,众人心中无不升起一种自豪,这样的君主,就是为他死了又如何……

    朱由校起得身来,便觉面前的大臣似乎变了许多,看向自己的目光是那样灼热……。心中一阵狂喜,看来这煽情**,还真管用。

    话虽如此,朱由校还要布置辽东方略。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道:“爱卿们刚才提出,熊廷弼曾言,辽东只有他一人能用。即然如此,我们就要给他派些助手,帮他分担些事务。”说着,看了看诸人,便宣布道:“朕决定,在辽东设置经略府,以辽东经略主管辽东大小事务。”

    “经略府下设参谋、政治、后勤三个官署和一个总务处,由参谋署掌管军队的编制、装备、训练,制定作战计划,对建虏的军事情报等等。”稍微沉吟了一下,朱由校补充道:“锦衣卫在辽东也设有情报站,关于军情的部分可交给参谋署掌管。”

    “政治署则负责对建虏高层的渗透和策反,对蒙古、朝鲜等势力的拉拢和扶持,对建虏谍报组织的防范,同时,在辽东军民中宣传忠君爱国思想。”

    “后勤署则负责兵甲粮秣的准备,以及道路、城防等设施的修建。至于总务处,则负责经略府的大小事宜。”

    朱由校又想了想,道:“身处边地,难免有些骄兵悍将,还要加强防范,以免出现扰民之事。令锦衣卫派出一部,另立一军,代天子督察军中事宜,可称宪兵。如何?”朱由校问向众人。

    “陛下,”一阵死寂后,方从哲终于开了口,“如此一来,辽东经略府内,必定人才济济。如形成藩镇,又该如何是好?”

    “无妨,”朱由校笑道:“藩镇所用,多为私人。但经略府内,军机重地,只许朝廷官员入内。即使如此,也要严加防范,以免奸细混入。”

    “陛下,”听得皇上设置了经略府,又要在里面安插官员。主管官吏升迁的吏部尚书周嘉谟坐不住了。“这经略府中,官员是何品级,又该如何选拔。还请陛下示下。”

    “官员品级,则由内阁会同七卿议定。至于官员选拔,参谋署官员由兵部选拔,后勤署官员则由文官充任,政治署也由吏部掌管。”朱由校想了想,作出了回答,突然间,却又想到一事,吩咐道:“待会,内阁代朕拟旨,自今日起,卫所子弟袭职,必须先到辽东磨砺一年。否则,不得袭职。”

    “臣等遵旨。”方从哲等人连忙应了。

    “至于主持谍报之人,则由锦衣卫派员,他们是专家。”朱由校笑道,“总务处的人员身份核查,也交给锦衣卫吧。如何?”

    方从哲等人心中暗自盘算,却现如此一来,即在辽东安插了大量人手,集中起大量事权,却相互制约,不曾让辽东经略做大。当然,一旦平定辽东,辽东经略入阁是必然的。但那是后话,也是给辽东经略的盼头,方从哲等人也不会因此眼红。

    “熊廷弼曾言,辽东无兵。”朱由校却又说道,“既如此,并不可给以番号,挑选精壮敢战之士,另行组建新军。也好为日后扫灭建虏。做好准备。具体事宜,兵部可与熊廷弼商议后,报朕御览。”

    “臣遵旨。”兵部尚。

    “内阁当行文熊廷弼处,如今朝廷用度紧张,让他知晓国家的难处,不可太过耗费。”

    “臣等遵旨。”刘一燝等人苦笑一声,看来这就是皇帝对熊廷弼的敲打了……

    朱由校仔细想了想,又道:“昔日,唐高宗曾平定辽东,其中的一些策略,秉政大臣和辽东经略不妨多学学。”

    方从哲等人一阵愕然,唐高宗平辽东,是平高句丽吧?!虽然打的都是辽东这块,可唐朝之时国力鼎盛,名将辈出,远非国朝可比……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皇帝所说何意。

    朱由校见状,只好解释道:“唐高宗平高句丽,看上去虽是遇见了一个好时机,高句丽内部内乱。但在此之前,他连番派出小部队侵扰高句丽,早就掏空了高句丽的国力……”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让辽东军不断侵扰建虏啊,你直说不就得了?!可表面上,却连声称赞,“陛下英明”。

第四十五章 明朝军队

    朱由校的辽东攻略,目前总结起来只有两句话。

    一是以守为攻,通过不断地袭扰,联合各方势力共同绞杀建虏;二是抽调精干官员,充实辽东经略府。既可锻炼官员,也可防止熊廷弼做大。对此,官员们都心知肚明,也就不再纠缠。

    至于顾造,冯三元等人,虽重重得罪了熊廷弼,难免有些担心。但见皇帝对熊廷弼虽信任之余,却多了几重防范之心。便暗道了声,“来日方长”,也偃旗息鼓了事。

    可武将勋贵们当中,却因皇帝的一道圣旨,掀起了一阵波澜。一时间,京城内外、大江南北的卫所军将都议论纷纷,相互联络的信使往来不绝。

    天启元年,正月二十一日,皇帝诏令全国,武将承袭父辈职爵,俱当先在辽东历练三年。违者,革除世职。

    这下可热闹了,二百多年来,各地卫所军将因循守旧,以多方联姻来保全职位,早已没了祖辈沙场征战的骄勇。如今的这些军将子弟,虽有不少渴望沙场立功、换取前程的。可贪生怕死,试图混个太平日子更占多数。更何况,辽东苦寒,前些时又连遭败仗,被称为九死一生之地,那些高品的武将怎舍得让自己孩子前去受苦。于是,种种游说的清客踏遍了朝中大员的门槛。

    到了二月三日,兵部终于顶不住压力,上疏奏道:“辽东虽大,却容不下全国之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令有志于辽东者自行报名,择优录取……”

    内阁票拟道:“(令有志者自行报名)如此可安定军心,鼓舞士气。也可避免贪生怕死者混入,影响军心。请皇帝准允。”

    二月四日,皇帝下旨,诏英国公张维贤乾清宫觐见。

    大明的勋贵主要分两拔,一拔是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开国功臣,称开国辅运推诚,居住在南京;一拔是随成祖皇帝争夺天下的靖难功臣,称奉天靖难推诚,居住在北京。而英国公一系,便起源于靖难之役。当年,成祖皇帝麾下大将张玉战死沙场,被追封为荣国公、河间王,誉为靖难功臣第一人。其子张辅后来战功卓著,被封为英国公,成了大明勋贵之,倍受皇室恩宠。

    张维贤,第七代英国公,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袭封,深受万历,泰昌两代帝王信任,临终都委以顾命重任,使张维贤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二月四日巳时(九点整),弘德殿内

    朱由校刚一见到张维贤,便质问道:“英国公也要劝朕收回成命吗?”

    见皇帝语气不善,张维贤委婉的劝道:“臣不敢,只是军中重士气,陛下圣谕颁布,必有贪生怕死之辈混进军中,臣只怕……”正说着,张维贤却做出一幅为难的样子,住口不言。

    朱由校更觉气恼,便‘啪’的一拍桌子,冷冷笑道:“怕什么?可是怕大军出征之日,便是士气瓦解,军卒溃散之时吗?”

    张维贤低头不言,摆出一副‘皇上你说的对,臣不敢反驳的样子’。气的朱由校更是火冒三丈。

    “国家设军户,养将二百年,难道只出些贪生怕死,虚耗粮饷之人吗?”朱由校气急而笑,再也顾不得维护大臣体面,直刺刺的骂道:“难道只许你们这些混帐东西,喝兵血,却不能派你们上阵杀敌吗?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祖辈的骄勇都到那里去了?”

    这番话直骂的张维贤脸色通红,最终实在忍耐不住了,才开口辩解道:“国家承平已久,军纪驰废。(武将)更是被文臣视为奴仆,纵有几分骄勇之心,也尽被磨灭。如今见皇上兴兵,臣等也深受鼓舞,欲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只是,”张维贤抬起头来,直盯着皇帝道:“龙生九子,秉性各异,这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臣世受国恩,不敢因一时轻忽,而让那些贪生怕死之人混入军中,反而坏了圣上大事。微臣之心皎如明月,还请圣上明察。”说罢,更是连连叩头。

    听了这番话,朱由校脸色稍缓,却用淡淡的口气问道:“这么说,朕派你去辽东,你也去?”

    “陛下,”张维贤向前跪行两步,言道:“能为君父分忧,得以辽东效力,臣万死不辞。”

    “这样就好,”朱由校终于转怒为喜,笑道:“朕还以为,堂堂英国公也贪生怕死,畏难不前了呢?”

    张维贤连道不敢。

    朱由校命张维贤起身,却话锋一转,问起辽东局势和军中情弊来。

    张维贤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如果我去了,想必不会让我的儿子去了吧。’一念至此,心头大定,回起话来,更是思路清晰。

    张维贤毕竟是国朝勋贵第一人,更是武将之。二百年来相互联姻,可谓根深枝茂,对大明的军中情弊更是了如指掌。朱由校原来对大明军队了解都来源于文字,或后世研究资料,或最近所读宫中密档。其中多含糊其词,掩盖,夸大,无奇不有。如今听了张维贤讲述,又和脑中记忆一一对照,这才豁然大悟,明白了军队的种种现状……

    原来,太祖皇帝朱元璋创建的军户制度现在已逐步破坏,大明正在向兵归将有的军阀化转变。

    起初,卫所的军饷都来自于屯田,太祖曾言:“(朕)养兵百万,不耗国国帑一文”。那时,正是建国之初,武将的地位还比较高,空闲土地也比较多,屯田制还能贯彻执行。而国家为了给北方边境提供粮草,更采取了开中法,用国家专营的盐来换取商人向边地运粮。

    但随着时间迁移,国家进入和平建设时期,武将地位下降,军纪逐渐松驰,军民争地时有生,大量卫所土地被将领、劣绅吞没。在九边,施行多年的开中法更是取消了,改成了直接向户部输银。这一时期,卫所土地锐减,大量军户破产,原本的屯田制度被严重破坏,各地军队只能靠中央财政供给。但这又加重了朝廷的开支,造成了国用不足。国用不足又造成了卫所兵饷不能按时按例放,军队闹饷时有生。

    后来,一些军将为了保证手中有支强兵,便克扣粮饷,养起家丁。嘉靖时,‘家丁’被朝廷认可,写入了兵部呈文。如辽东李成梁便养了家丁万余,才保证了其数十年不败之名……

    说道最后,张维贤语气沉重的奏道:“陛下的辽东策,臣已仔细考虑过,确为良策。但练兵不但要选将,还要选兵,更要筹饷。这新编军队的粮饷更是重中之重,还请陛下三思。”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风万里最新章节! 作者:石头比较多所写的《明风万里》为转载作品,明风万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风万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风万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风万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风万里介绍:
在平凡的生活了三十多年后。公务员老朱憋屈的死了。不料却成了刚刚登基的明天启帝朱由校,为了改变享国仅七年的命运,也为了华夏后人不再憋屈,更为了让自己英姿奋一回,他选择了走自己的路,让建奴和洋人蹲墙角哭去吧。明风万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风万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风万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