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民变不可畏
示是高起瘠,朱由校的心里侦吐隙一※
出宫之,朱由校安排了高起潜在邯书房值守,并没才让他跟了出来口而常理之下如不是紧急事务,这些内侍也没才胆乎去坏皇上的兴致。可这高起潜,却做了,而且是眼巴巴的从宫城里追到到了徐府口
“进来说估”朱由校稳了稳心神沉声道。
奴才逞旨”高起潜应了一声侦急为匆的走了进来。一进客厅,侦将一份奏章高高举起,“陛下,这是陕西急狠,还靖陛下御览口”
“陕西急报?”朱由校一愣,随耶侦应道,“联知道了,你先站旁边伺候着吧口”
“可是”高急了,他眼巴巴的从宫里追到宫外还不是想在皇上面露脸吗?当下便着急的说道,“陛下,这是陕西的军特口”
“呈上来。”朱由校倒也不矫特,听高起潜说的紧急侦捉过了奏章口
米脂民乱?朱由校心中一紧,忙草草的纹览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将奏章放到一边,朱由校又喝了口茶水才对徐光启说道:“徐爱卿,那些百姓除了没见过芭谷、番薯,不知道其中好处外,可还才其他原因?”
见皇上避而不谈陕西急报黄嘉善才点不解,他起身奏道:“陛下,这陕西既才急报呈上,想必才大事生,还靖陛下御览之后,早做处理为上。”
“虽是急报,可陕西距京坑却才千里之遥。”朱由校淡淡的看了黄嘉善一眼,认真的解释道“这番延误下来,耍么是她方官员已经控制住局势,耍么是局势巳经廉烂,这都不是联一时能解决的口”
“陛下所言甚是。”黄嘉善悻悻然退下口
“徐爱卿”朱由校转向徐光启,追问道,“还是你讲讲吧。”
“臣逞旨”徐光启稍一沉思侦奏道:“臣以为,百姓不肯武种新种,除了不知毒苞谷、番薯的好处外,还和担心耽搁农时才关口
如今,官卜牧缴的粮食为小麦、稻谷;而她主牧缴的租乎,也是小麦和移谷口
百姓没才种过芭谷和番薯也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是何时牧获口侦疑神疑鬼,担心收获不及时,误了小麦的种植”
朱由校听得再头紧锁,他打断了徐光启生硬的问道:“难道,差役没才将这些告诉百姓吗?”
“陛下”徐光启一阵苦笑,“对于这些新粮种,那些差役也是帐然不幢,他们怎么能讲的请楚呢?更何况,那些差役办事简单粗暴,百姓躲他们都来不及,怎么会圭动听他们讲呢?”
“这倒也是”朱由校点点头。可一时间也没才好的办法,只好吩咐迸:“此事,徐爱卿再多想想,看还才其他方法口实在不行,侦由农业署派人下去,专门和百姓讲解种植妆木口”
“臣遵旨口”徐光启连忙应允口
籽徐光启这头妄置住之后朱由校才拿起了奏章,淡淡的说道:“徐爱卿、黄爱卿,这是陕西巡抚的奏章,说米脂生了一场民乱口
你们都拿去看者吧,看才什么想法。”
民乱?徐光启和黄嘉善顿时侦变了颜色口
历朝历代,对着民变都是忌讳莫深。而一旦生大规棋民变就必定会动拇国本,引起朝代更替。大明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民变岂不是雪上加霉?
徐光启、黄嘉善两人不敢怠梗忙挤在一起,拿着那份奏章观看口
朱由校静静她坐在椅子土反而悠闲的端起了茶杯。说也奇怪,这民变牛之前,朱由校怕的要死。可真的生了,朱由校却又淡定了起来。
“陛下”高起潜自觉才了露脸的时机侦漆上去,腆着脸道,“这米脂民变,只是芥癣之疾口只耍王师赶到,侦会风谐雨散,陛下莫耍放在心上。”
朱由校嘲弄的者了高起潜一眼却懒得理他。
自明朝中后期开始,随着奥斯曼土耳其的遮渐兴起,路上丝绸亡路侦被切断,陕西等西北省份也随耶进入了衰退时期。而这,也是西方大航谗的起因。
更加雪上加霉的是,随着持平日久盐引制皮遭到破坏,开中法完全废止。如此一来,陕西等省就从帝目的轻济循环中割裂了出去,戍了一块死她。
到了明朝末车,连年干旱,再加上朝廷救灾不及时,这才导致了陕西民变的大规棋生。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朱由校早早的就在陕西做出了一系列安排口
除了兴修水利、赈灾免赋外,还通过以工代赈,组建大粮行,将陕西的士伸和朝廷牢牢的邯在了一起口
“如果这种特况下,陕西还会生大规棋民变,那也只能怪老天了”只朱由校心中一片无、口
就在朱由校胡思乱想的时候,徐光启、黄嘉善两人巳经看完了奏章口不过,看完之后这两人都是一脸轻私。
说实估,这奏章上捉起的民乱也只才朱由校当戍了回事。如挨一个土生土长的明朝人,换会习以为常。
这次大规棋兴修水利米脂县也分了一份。官府做好工程计划后,侦交给了本她的几个大户去做。可是这几个大户贪心不足,他们想着,自己狡这个工程,先是掏我买了爵位,又向官府送了贿胳,最后还要缴纳税银,实在太亏了。
于是,在修工程时,侦没才用本乡本族的人,而是和粉林镇的军将一合计从卫所买了一棒子军户过来。在修筑工程时,更是非打邯骂,刻薄异常,这下乎侦惹恼了军户。
军户中才个叫高迎祥的便科某了一帮手人去和大户理站。结果话不股机,侦动起手来。一来二去,虽没才出人命,可事精却裁闹巍大,枪林镇的军将和陕西省官员都惊动了,这才才了这场民乱。”陛下,这米脂的民乱并无大碍。”黄嘉善是兵部尚书,这平定民乱的事特正是他的职责所在,也就才他出面上奏。”启奏陛下这米脂民乱只是做工的军户不满工头盘录,才闹了起来口由于牵涉到边将,陕西官员侦极了土来,”黄嘉善向皇上解说着其中诀窍,”这也是陕西巡抚杏大其辞、虚张声势罢了。””你的意思是说这陕西巡抚在恶人先告状?。朱由校一脸的惊讶口”正是”黄嘉善虽是文臣,可也是兵部尚书,自然才点偏向军将口”陕西她方御下不严,疏于职守,让她方豪坤盘录乡里,这才引起了这场科分”
朱由准一怔,连忙抓过奏章细看。
只见上面虽都是在拈责军户不服管教,可字里行间却透出了一些马脚……陕西官员悲借着高迎祥的军户身份说事?。朱由校不敢确认口。正是黄嘉善苦笑迸上面不是写着”无赖军户高迎祥,带着一群军中匪徒,闯进宫户家中”。只怕那些做工的,十才八丸都是军户。
而陕西官员就是想借着罕户的身舱,将自己脱身出来口”
朱由校怔了一下随邯侦明白过来,那米脂县本就是粉林镇屑下,这失业的军户白不在少燕。一些军户去做些活计,也是正常之事口倒是自己,一看到民变,一看到高迎祥这个鼎鼎大名的高闯王,心就乱了口”耶然如此”朱由校干笑了一声,拯饰道:”这奏章又该如何处置?”
黄嘉善一听却退后一步,把言的权刑让给了徐光启。牛竟,徐光启是内阁大学士,官位在自己之上口而奏章票拟,也是人家的职叙所在口”陛下只需下旨斥一番即可。”徐光启也不谦让直梧捉出了自己的建议,”这些她方官员,只是想把罪责扯侈边将身上。陛下不顺他们的意思,他们自然知瘫,这场科纷也会迅化解。”
朱由校糙糙领经过两年多的磨练,他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在摒除高闯圭这个名宇的干抚后,反而迅的看祷了这民变的关节所在口”不仅仅是斥一顿”、朱由校语乞中带着一份阴郁,根根地说道:”陕西巡抚用顽圣思竟然做视大户盘录乡里,扰乱朝廷赈灾大计口那些大户,火是从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克扣工役。而米脂的评
评议会?这是什么?徐光启一愣,却随耶侦想了起来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口”陛下”徐光启斟酌着言辞生怕触怒了皇上”那些评议会,只是监督粮行的一个民间机构口和这民变,也没多大关系吧?”。联当日才言,评议会如监督不办,造成民变,侦喊少其生员名额一人以示惩戒。”朱由校却懒得理会许多,而是直接宣布了对米脂县的处罚”着今礼部,行文陕西她方,减少米脂县生员录取名额一人,一时惩戒。”
黄嘉善终于明白了徐光启为何那样紫张皇上为什么秘住评议会不放口他虽悲置之身外,可这减少生员燕量非月小可,如不劝谏必定会遭人嫉恨。
他斟酌了一下,向皇上进言道:”陛下这民乱和生员熟练,又才何关系,还猜陛下明示。”
朱由校没好乞的看了他一眼”朝廷选拔生员,是为了为国家储才,自然耍选娴熟礼仪之人口这米脂县既然能生民变,可见他敖化不够,这又如何能选出合适的人才呢?”
第161章 疑似增税
纹,。黄嘉善瞪目结苦。无言以对六课疑了半晌的问道:“陛下,那怎么才能增加生员名额呢?”
在黄嘉善看来,既然有罚。那就要有赏。既然自己不能帮米脂县说情,让皇上减轻对他们的惩处。那帮他们问明白如何补救,也算是对得起米脂籍的士子了。
“增加生员嘛”朱由校沉吟了一下。便宣布道,“当初联推行评议会的时候,曾说过,地方十年平安无事,便可以增加生员名额一人
“十年?。黄嘉善一愣,苦笑道:“陛下,这时间也太长了吧。
“十年还长?”朱由校却不肯让步,心想。要是一年、两年的你们随便一糊弄,不就过去了吗?联可不上这个当。
徐光启在一旁见势头不对,连忙掺和道:”陛下这十年期限。也是有典故的。越王勾践不是说过吗?十年生聚十年教。这十年。也正是一代青年人长成的时间。不过徐光启也不愿太过得罪地方便又向皇上请求道,“陛下,管子曾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米脂县百姓知耻奋进。努力致富,这生员的数量,陛下是不是再升上一升。”
黄嘉善一愣。这徐光启什么意思?这不是让米脂县花钱买生员数量的吗?可转念一想,心中却大声叫起好来了。
“陛下,徐阁老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还请陛下明察黄嘉善向皇上奏道。
仓禀实?衣食足?朱由校只想大笑三声。以示兴奋,这不是给联借口。让联收税吗?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既然两位爱卿都同意,那联就准了。明日。让内阁商议一下,看米脂县增加多少赋税。才能增加一个,生员名额
呃。黄嘉善顿时便愣住了。徐光启也愣住了。
黄嘉善是山东即墨人,徐光启是松江上海人,都是来自富庶之地。在他们看来,只要皇上允许他们的家乡便可以借着富裕之名增加生员数额。可那成想,皇上竟然提出了和赋税增加挂钩,这让他们两个情何以堪。
徐光启和黄嘉善虽想出言反对,可自己刚刚提议出来,又怎能出尔反尔。两人对视一眼,便暗下决心。一定要鼓动百官,不让这生员和赋税挂上钩。否则。层层加码,地方必定永无宁日。
朱由校虽趁机敲了些赋税。可心中还记挂着陕西民变。他想了想。又对徐光启吩咐道,“内阁要立即选出人选来,派往各地督查。看看其中有没有弄虚作假,借朝廷工程敛财者。如有,一定要严惩不贷。
而沿边之地。更要仔细盘查,如有雇佣军户做工者,一定要重点监控。千万不要闹出米脂这样的事情。
不过,那些军户生活不易。能做工贴补一下也是应当的,千万不可因噎废食,阻了军户挣钱的路子
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徐光启便一一应了。最后。又问道:”陛下。那米脂县的官员,又如何处置?。
“内阁先票拟吧已经处置了米脂县的那些乡伸,米脂县令、那几个大户也逃不了好去,朱由校就不想再和这些到霉鬼纠缠。
稍顿了一下朱由校又道:”至于那个高迎祥。鼻为民请命,倒是个汉子。赏他一个官职,让他去军前效力吧
“陛下不可”黄嘉善连忙出言反对。“此人桀骜不驯小脑生反骨,正当杀一微百才对,,小
朱由校却摆摆手。示意黄嘉善不要再说。他何尝不知道这高迎祥桀骜不驯小脑生反骨,但依着高迎祥现在的罪名,也只是将其一人治罪,治不了他的亲族。可对朱由校来说,高迎祥不足惧。其外甥李自成到是个大祸害。
可给高迎祥一个官职,却可以将亲族一再打尽。如李自成贪图富贵,去投靠了高迎祥。自然不会再去造反。倒也省了许多手脚。
“米脂之事,虽动静不可也没闹出人命,就大事化小吧朱由校淡淡一笑,又道,“内阁处置时,也可以以此的理
见皇上主意已定。黄嘉善也不再多说。毒臣又闲谈了几句,朱由校便起身离去,自回宫中歇息。
朱由校回到弘德殿的时候。大太监王安已经在御书房等待多时了。
王安能在御书房等候,完全是高起潜给闹的。那高起潜。火急火燎的四处找皇帝,结果惊动了王安。王安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又现皇帝不在皇宫,便急匆匆的赶到弘德殿主持大局。而实际上,王安也有很久时间没见过皇
自入冬以来。王安便咳嗽不止。问遍了所有的御医。又找了许多宫外的大夫,都没有治好这小小的咳嗽。而大夫们众口一词的说法是,王安是阉人。阳气不足,到了冬天就容易被阴气侵袭。
朱由校见王安咳嗽的实在厉害,觉得这实在不是个事儿,便让王安在家静养,并免了他御前当值的差事。
朱由校刚一进书房,王安便大礼参拜了下去。朱由校忙扶起王安,问了问他的身体。又看了看他的脸色。最后才道:”联一时烦闷。便出去走走。不想却惊动了大伴。实在罪过
言辞之间,带着几分亲近。这分明是把王安当成自家老人看待。
王安急忙谦让,又止不住咳嗽了两声,才缓缓说道:“高起潜那个,小糊孙。到底年轻,做事也没有分寸。他在宫里上蹿下跳,还大肆张扬陛下出宫之事。老奴放心不下,才过来看看。”
朱由校微微领,见王安呼吸不顺,便随手帮王安拍了几下。这才向王安提起今日之事,可讲述之时,却时刻注意着王安的脸色。果然,当听起陕西米脂生民变的时候,王安的脸色怔了一下。
“自这万历爷年间开始,这天下就不太平了。”王安低头想了想。向皇上进言”灾荒不断不说。一些地方官也为非作歹,不爱惜百姓。导致这朗朗乾坤。竟然贼寇四起。陛下。”王安咳嗽了两声。又艰难的说道:“如今辽事已经平息。也该调兵回来,清剿一番了。”
“大伴的意思是?清剿给贼寇朱由校有些犹豫,在他看来。那些百姓大都是些因灾荒而失业的良民,又怎能用杀外敌的军队来对付自己人呢?
“正是。”王安看出了皇上心中的犹豫。忙挣扎着解释道:“那些人虽都是良民出身,其情可悯。可毕竟触犯了国法,罪不可恕。更何况,那些贼寇,已经拿惯了刀枪,又怎肯回去种地。即便是朝廷勉力救济。引他们去种地,可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旧态复萌说着,说着,王安便急促的咳嗽起来。
虽知道王安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可朱由校的感情上,却始终不能接受自己去杀自己人。毕竟,这不是在后世的上灌水,自己一声令下,那就会血流成河的,
“陛下”见皇上仁慈爱民,王安心中虽然高兴,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心软之时”如今大乱未生,先整肃一通。总好过日后大开杀戒吧。要不,借着往台湾移民,把那些贼寇流放到岛上去?”王安给出了一个,折中之法。
“这倒是个好主意听王安说起流放,朱由校终于点了点头。反正,开台湾也需要人手,那就废物利用吧。
“明天,等明天吧”朱由校给出了承诺,“明天联就召集内阁议事。把辽东的新军召回来一部分。”
王安点点头,又和朱由校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
朱由校却在御书房里呆坐了半晌,直到了百时末,才起身向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内,正是一番兵荒马乱的景象。大明身价最高、地个最尊的男高音歌唱家、当朝太子朱慈煜同学,正在那里3吭高歌。而他的母亲。大明的皇后张嫣同志,正在手忙脚乱的哄他开心。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欢迎联吗?。朱由校一脸戏德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儿子。让父皇抱抱朱由校伸出手臂。便想和儿子做亲善交流。可那知道,张嫣眼明手快。一下就把儿子抱离了朱由校的魔掌。
“陛下,臣妾给你说多少次了。刚从外面进来。就不要急着抱孩子。孩子身体弱,经不起寒。”一向委婉可亲的张嫣,顿时便化作母暴龙,护住了自己的孩子。
“这”朱由校一脸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着向后退去,以此来保证和孩子的安全距离。
“陛下,你想在臣妾这里安歇的话”。见皇上知趣退让,张嫣也觉得有些歉疚,“就让宫人先伺候你安置吧。臣妾把煜儿劝睡后,就过去
“也好朱由校再次摸了摸无辜的鼻子,扭身离开
夜已经深了,朱由校还独自倚在床头。等着娇妻的到来。可郁闷的是,隔壁婴儿的哭声气脉悠长。而佳人。也迟迟不至。
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长叹,“这当娘的人啊”。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叫。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162章 都是钱闹的(补昨天一章,等会还有)
第162章都是钱闹的(补昨天一章,等会还有)
即便不是清剿贼寇,朱由校也早就盘算着,要把新军召回来,毕竟,国之利器,又怎能长时间驻守在外,操于别人之手。这新军,可是朱由校的命根子。
可想把新军全须全尾的调回来,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这倒不是大臣们会出言反对,而是调兵需要钱,养兵也需要钱。而朱由校,最缺的还就是钱。
目前的新军共有三个旅,二万七千多人。每年的正常耗费,包括军饷、训练费用什么的,共计为白银四十万两,粮食十五万石。这看上去和其他军队并没有两样,可与其他不同的是,新军的粮饷是全额放,是实打实的每年四十万两。
当然,饷银拿的多,朝廷盯得也就越紧。新军的训练极其严格、战斗力也强,别的军队是五天一练就是精锐,而新军却是天天练。别的军队,即便是边军,也要种地养家。而新军,却全部是脱产训练,军营里,更是连一个非军人也不许出现。
只不过,这三个旅两万多人也太少了。朱由校计划着,要扩编一倍,达到六个旅五万四千人。这样一来,新军在轮戍京师的同时,也可以在边境训练作战,保持战斗力。一旦朝廷有事,这五万多新军,再加上原有的十余万禁军,足可以粉碎国内一切敌人。但编制扩大了一倍,这饷银也要增长一倍。可让朱由校为难的是,这八十万两银子,朝廷还真的难以拿出……
朱由校正在苦思冥想,张嫣却安抚好孩子,走了进来。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见皇上苦着一张黄瓜脸,张嫣觉得好笑,又误以为是自己冷落了皇帝,便上前讨好道,“可是想臣妾了。”说罢,便把香喷喷的身子,投入皇帝怀里。
朱由校随手抱住张嫣,却并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虽然他也很想高兴一下,可笑容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苦涩。
“朕在想银子呢。”朱由校懒洋洋的答道。
张嫣的眼睛顿时便圆了,“陛下,臣妾就这么像银子吗?还是说,臣妾连银子都不如?”
张嫣努力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想帮皇上解闷。毕竟,良宵苦短,让皇上在自己的床上想那些阿堵物,岂不是污了自己的名声?!
对皇后使出的诱惑手段,朱由校却视而不见,又问出了一件煞风景的事情。
“你说,怎样才能筹集到一大笔银子?”朱由校对着张嫣的眼睛,极其认真的问道,“哦,是每年都要筹集到这样一大笔银子。”
张嫣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又拉过被子,盖在自己的娇躯上。等一切都做完了,才问道:“陛下,你怎么突然又愁起钱来了?可是国库又空虚了?”
“朕想把新军调回来,可又拿不出钱来……”朱由校将自己的考量向张嫣扼要叙说了一遍,夫妻俩便都陷入了沉思。
目前,新军的军饷是从辽饷中开支的。可辽饷只是个战时特别费用,一切用度都是从其他款项中挪用的,没有固定来源。随着辽事的平息,辽饷必定会取消。而事实上,辽饷的编制也只是到天启三年的年末,天启四年,是没有辽饷的。
“皇上,”张嫣有些不解,“这新军到底需要多少粮饷啊?就让你这样为难?”
“银子八十万两,粮食三十万石。”朱由校苦笑一声,又补充道,“粮食倒不用急,移防京师后,可食用通州漕粮。关键是,银子不够。”
“那朝廷,连着八十万两银子,也拿不出吗?”张嫣虽然聪慧,可毕竟是个女流,又拘于后宫不干政的铁律,自然觉得,朝廷拿不出八十万,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是自然,”朱由校苦笑了一下,又开始给皇后解释,朝廷近几年的收入、支出。“朕即位以前,朝廷的岁入是四百万,只能勉强供应边军军饷和官员俸禄等日常开销。如遇上灾年,朝廷便会亏空。
天启元年,朕又是抄家,又是鬻爵。终于筹集了一些钱。然后,又用这些钱平息了建虏,修整了海河,更兴建了许多水利。如今,这些钱还有一部分,可这毕竟是死钱,用一分,就会少一分的。而新军的军饷,却是要年年开支的……”
“那,正常年景,朝廷能收入多少呢?”张嫣好奇的问道。
“天启二年,朝廷的收入是四百九十万两,比以前增加了九十万两。”朱由校的脸上,满是愤怒、落寞,却没有半点收入增加的喜悦。
“那,军饷不是够了吗?”张嫣和皇上并肩而坐,没有注意到皇上脸色。
“够,够什么啊?”朱由校突然起火来,“这新增加的九十万两,有六十万两是鬻爵的收入。那三十万两,是朕强从商人嘴里抠出来的商税。这钱是增加了,可吸血鬼也招来了。”朱由校气的用手擂床,“那些宗藩,变着法子要钱;那些地方官,想方设法报灾求赈济……天启二年,朝廷的开支是五百万,朕还亏进去了十万。”
张嫣一阵愕然。
迟疑了半晌,张嫣才弱弱的问道:“陛下,这新军,是非要不可吗?能不能少征些兵……”感觉到皇上的胳膊变得极其僵硬,张嫣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鸦雀无声。
“你知道吗?”朱由校带着一丝苦笑,向张嫣述说着自己的无奈,“除了御马监的那些内操,朕没有一支可以完全信赖的军队。那些文臣,嘴上叫得厉害,可那些军将要是硬下心来,拼个鱼死网破,他们除了利用武人打武人,也没有半点办法……”
“什么?怎么会这样?”一直以来的教育,让张嫣觉得,阉人是丑恶的,无时无刻都在试图迷惑君王;武人是低贱的,大明的武人更是连下溅的倡优都不如。这大明,只有士子,实在全心全意的为苍生出力,为百姓谋福祉。可如今,却从皇帝口中得出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这怎不她震惊……
“怎么不会这样?”朱由校白了张嫣一眼,对她的大惊小怪极为不满。“那些文臣,对自己十分大度,对武人却十分苛扣。既想让马儿跑,又不想让马儿吃草,怎不让那些武将离心?”
张嫣不解。
“我大明的军队,即便是边军,也是拿不到全饷的。”朱由校淡淡的叙述着一个现实,“即便是这样,那些饷银也会在下过程中不断折损。等到军将手中的时候,已经寥寥无几。可这么少的饷银,却要在关键时候,让军将带兵去打仗。”正讲着,朱由校突然问张嫣,“你说?那些军将该怎么办?”
“臣妾,臣妾不知道。”张燕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忙迭口回道。
“自然是打败仗,”朱由校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打了败仗,造成了局势溃乱,就要花更多的银子去平息。平息后,武将的地位更加低下。文臣们借口武将不抵用,变本加厉地的克扣军饷。没有军饷,军户难以生计,军队自然就越来越差,也就打不了胜仗。如此恶性循环,每到了需要用兵时,就要用大量银子、大量人命把军队练出来……”
朱由校突然说不下去了,他沉默了半晌,才叹息道:“这,是亡国之道啊!”
张嫣躲在被子里,不敢出半点声音。只能默默地看着皇帝,看他在那里叹息、苦恼……
朱由校却没有注意那么多,他还沉浸在自己思虑当中。
当初,朱元璋创建军户制度的时候,曾自豪的说过,“朕养兵百万,却不耗费百姓一丝一毫”。可这个枭雄,却没有意识到,他只是将本应全部人承担的国防费用,压在了小部分人身上。也许,他意识到了,却并没有把那些军户当人看。而渐渐地,所有人都不再把军户当人看。
现如今,一个小小的秀才,便可以和一方镇帅分庭抗礼。而一个举人,就可以斥责一省总兵。至于那些御史什么的,不经王命,便擅杀军将。在事后,更是得不到半点惩罚,反而被奉为果决,成为了士林翘楚……
朝廷王师,已经和士人奴仆无异了。
有鉴于此,朱由校才新建了新军,并故意更改军制,使其和原先的军队截然不同。又用充足的粮饷、不断地宣讲来振作士气。用种种特殊的对待,来培养新军将士的自豪感。而在新军编练之初,朱由校趁机杀掉郭巩,更是为了警示众人。现如今,新军已经粗成规模,并在平定建虏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这也使朱由校的腰,挺直了许多。
可现在,又怎么才能保住这支军队呢?朝廷国库空虚,已经有人提出要拆散新军了。如不尽快给新军找好军饷来源,其军饷必定会大幅度消减,战斗力也必定会迅退化,最后被拆的七零八散、泯然于众。
朱由校陷入了苦恼之中。
一时间,夫妻二人各有各的心事。寝宫,也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奉献]
第163章 向宗室开刀
第163章向宗室开刀
“陛下,”见朱由校神情委顿,张嫣终于忍不住对皇上的关心,开口问道:“新军很能打吗?是不是有了新军,其他军队就可以裁撤一部分。”
朱由校听出了弦外之音,沉吟了一下,斟酌着言辞,向张嫣解释,“……有个叫俞大猷的将领,你知道不?”
“俞大猷,”张嫣有些不解,但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是和戚继光齐名的那个吧?好像是抗倭大将。”
“对,”朱由校点点头,接着解释道:“俞大猷能和戚继光齐名,并不仅仅是他能打仗,战功和戚继光相当。更重要的是,他和戚继光都是少见的兵法天才,对我大明的军制建设,都有着很深的研究……”
“可是,”张嫣有些迟疑,“戚继光的兵书,臣妾不曾见过,可也听人提过。可这俞大猷,他也写过兵书吗?”
“自然写过,宫中就有他专门上的奏章和书籍。”朱由校这几年,可没少看戚继光、俞大猷的明朝军事家的著作,虽都是纸上谈兵,却也不再是吴下阿蒙。他稍微斟酌了一下,便向张嫣讲解起俞大猷和戚继光的不同来。
和戚继光相同,俞大猷在练兵时,也注重选将、精练,这也是明朝所有军事家的共同之处。而与此对应的是,大明军队五日一练,便被称为强军。三日一练,兵卒便不堪忍受,视军将为虐下。训练成了军队的副业,种地做工,倒成了主要任务。
但和戚继光不同的是,俞大猷主张建立精干的军队,用两个人的粮饷来供应一个人,用质量来代替数量。而戚继光却反对……
“陛下,”听皇上如此推崇俞大猷,张嫣忙凑趣道:“既然这俞大猷早就提议过,那陛下就不妨把他请来,主持编练新军,裁减老弱病残……”
朱由校听得哑然失笑,“这俞大猷,早就不在人世了。再说,”朱由校沉吟了一下,“他的想法也不完全对。”
“为什么?”
“当初,朝廷曾经有过辩论,戚继光也曾上书反驳俞大猷的建军思路。”朱由校笑着解释道:“我大明,幅员广阔,人口众多,民乱、边患时有生。如军队数量少了,就不能有效地布控全国。当地方有事的时候,便不能早早平定……”
“原来是这样。”张嫣有点失望,却俏皮的笑道:“也就是陛下懂得这些,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就知道省钱,帮陛下分忧。却不知道这军队上,道道还真不少。”
朱由校笑了笑,用手揉了揉张嫣的头,又接着说道:“俞大猷的做法不对,不能学。戚继光的做法对,却也不能学。戚继光在蓟镇练兵,虽军功卓著,可也耗费粮饷无数。朕没有那么多钱,也就不能把京师禁军全部训练成精兵。倒是李成梁的做法,朕可以学学……”
“李成梁?”张嫣一愣,却好奇的问道:“他又是怎么练兵的?”
“李成梁嘛。是个混蛋。”对于李成梁祸害辽东,朱由校恨得牙直痒痒,可对于李成梁的练兵思路,倒觉得尚有可取之处。
“李成梁练得是家丁,”朱由校沉着脸,话语中却带着几丝无奈,“朝廷给军将的军饷不够,练不成强军。可军将却要打仗,又必须需要强军。怎么办?李成梁便是榜样。
他身为辽东总兵,统领辽东所有兵马。便趁机克扣其他人的军饷,训练自己的家丁。他的一万多家丁,俱是骁勇善战之辈,倒也保证了他的赫赫战功。
这也是当前军中最普遍的做法。大大小小的军将,将自己得到的军饷,重金打造一支小而精干的家丁队伍。等到战时,这些家丁便充作督战队、敢死队,或驱逐其他兵丁上阵,或为军将敲定胜机。而家丁的规模大小,便是军将的地位高低……”
“这不是军阀吗?”张嫣吃惊的叫道。
朱由校扭头看了看张嫣,对她的敏锐反应感到惊奇。
“对,就是军阀。”朱由校微微颔,“那些军将虽都在军ji,可那些家丁却不一样。他们或是军中勇士,或是民间招募。更有甚者,本就是江洋大盗出身。军将拿着朝廷的银子养着他们,平日里看家护院,战时则依为膀臂。这太平之时尚好,那些军将还会听从朝廷、听从文官的调遣。如是到了动乱之时,这些便都是祸根。”
“那陛下新建新军,是为了?”张嫣说到半途,却停了下来。
朱由校知道张嫣的忌讳,便直截了当的接口道:“对,新军就是朕的家丁。新军建成后,要分批轮戍京师,震摄原有的禁军,以及那大大小小的军头。”
“为什么不用以前的那些禁军?”张嫣不解。
“他们暮气太重,整顿编练的话,耗时太久,而且也不一定能成。”朱由校解释道。
张嫣终于明白了皇帝的苦衷,她苦笑道:“现在,又转回到银子上了。”
朱由校一阵讶然,却也无声的笑了。
当初,内阁驳回了俞大猷的奏章,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考虑。大明朝的实质,是由一个个村庄组合成的体联合。受于地域、技术限制,朝廷并不可能对所有的地方财政进行干涉。于此相适应的,大明的军队也只能是卫所制。换句话说,大明的军队是各省的军队。大明天子并不是依靠军队,而是依靠礼仪维系着统治。
而同意了俞大猷的做法,建立一支游离于社会之外的武装力量。这不是大明的财政所能承受的,也不是大明的财务体系所支撑的。而大名鼎鼎的郑和舰队,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而被文官政府所抛弃。
可朱由校却知道,如不尽快整合整个大明的力量,参与到大航海中去,中国必定还会落后于世界。而想参与到大航海的争夺,就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以及比较稳定的后方。可这一切的根源,却又绕到了大明的财政制度上。
“陛下,臣妾在祥符时,家中虽不算富裕。可拔拔算算,这上万两银子的家产总是有的。而和臣妾家中相当的,祥符也不下百家。”沉吟良久的张嫣,终于现了问题所在,她一脸不解的问道,“这民间如此富裕,可这朝廷的银子,却怎么总不够用?”
朱由校一阵无语。
他曾做过推算,此时一两银子大约值五百元。田地、住宅、店铺等等加起来,家产五百万并不算太夸张。祥符县又是河南县,五百万身价以上的,能有一百家也是常理。可朝廷总收入不足五百万两,合人民币两亿多也是事实。想起后世上万亿的总税收,朱由校自然感到失落。
沉吟了片刻,朱由校解释道:“朝廷没钱,里面原因很多。但仔细归纳起来,也不过有三条。其一,免税的人太多。这宗藩、勋贵、士子是我大明最富裕的三个人群,可他们却都不用纳税。而一些不法之徒,更是把田地隐藏在他们名下,逃避朝廷赋税。可朕碍于祖制,却不能剥夺他们的这种特权。”
张嫣的脸顿时变红了,她的娘家,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自然也在免税之列。她尴尬的看了看皇上,见朱由校并不注意,忙追问道:“那第二呢?”
“其二自然是宗室了。宗室数量太多,却又要靠朝廷供养,。每年夏秋两季,地方上就会把大量财物转交给宗藩,此后才是上缴国库。即便如此,那些宗室也是常有不满之词。
可太祖皇帝却有祖制在,不许后世苛待宗室。而坊间舆论,虽对宗藩耗费不满,可更是维护太祖皇帝定下的亲族之谊。”
张嫣微微颔。她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自然知道这善待亲族是儒家仁道。大明立国于仁,自然不会容许皇帝违背……
又想了想,张嫣带着一丝希望,最后问道:“那第三呢?”
“其三,”朱由校更是苦笑,如果说前两条都是错误的政策造成,还可以想办法避免的话。那这第三条,可就是现有的物质条件造成的必然选择。
“其三,大明疆域辽阔,交通不便。朝廷不能完全掌控每一个角落,只能把财政权力下放……”
张嫣顿时便愣住了。过了良久才苦笑道:“这三个原因,还真逗不简单。”
“是啊,”朱由校微微颔,“让那些对免税习以为常的人交税,并不比杀了他们容易。让那些宗室少生孩子、多劳动致富,也是强人所难。而整合全国财政,却也非一日一夕之功。”说着,朱由校扭头看向太子的寝室,“辛辛苦苦几十年,却还要把一副烂摊子叫道煜儿手中。朕真的、真的不甘心。”
“陛下,”张嫣眼眶一红、眼泪便掉了下来,“煜儿,陛下对臣妾,对煜儿太好了……”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趴在朱由校的肩上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过了良久,朱由校才红着眼睛劝张嫣,“朕还年轻,煜儿还小,朕还有时间。你放心,等朕合眼的那一天,一定把一个国库充足的国家,交到煜儿手中……”
“陛下……”张嫣又是一阵哭泣,却也避过了向皇上的答复。
朱由校却没有在意,他又想了想,才向张嫣讲道:“……这三个原因中,宗藩众多最为艰难解决,可也最受朝野关注。朕虽然一时间没有办法,可朕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陛下的意思是?”张嫣猛地坐直了身子,“陛下,你可不要做傻事?”
“傻事?”朱由校一愣,却笑着拍了拍张嫣的背,“放心,朕好事、坏事都做,唯独不做傻事。”见张嫣还是一脸的担忧,便一把儿把她拉到怀里,附到耳边私语道:“朕是这么想的,成立一个宗学……”
“让那些宗藩子弟都进京读书?”张嫣避开了皇上的嘴,认真的问道:“那些大臣会同意吗?那些宗藩子弟们,可都不是善茬啊?”
“朕想和宗藩联络感情,那些大臣有什么可反对的?”朱由校笑着解释道,“再说,那些宗藩,有许多是太祖、成祖册封的,早就和皇室不亲了。朕给他们一个机会,拉近宗族和睦,又有谁会反对。至于那些子弟们闹事、胡作非为,”朱由校冷冷一笑,“那也由着他们闹……”
张嫣听出了皇上语气中隐藏的杀机,可她还觉得有些不妥,“那些藩王,会不会以为这是送子为质?不肯啊。”
“送子为质?”朱由校哈哈大笑,“那些藩王,只要朕愿意,虽是可以撤了他们的王位,让他们生不如死。又何必假惺惺的,让他们派人质过来?”
张嫣不再说什么了,她沉吟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那,臣妾能做些什么?”
“朕会下旨,让太子也去宗学读书。”朱由校对张嫣的识趣很满意,便不再转弯子,“如有人问起,你就帮朕宣扬一下,不要漏了马脚。”
“臣妾遵旨。”张嫣心中苦笑,这还说,设立宗学里面没文章?
次日内阁会议后,朱由校颁布了一系列旨意,做出了大量政务、人事部署。
其中,熊廷弼回朝,担任兵部尚书兼提督新军事务,主管六旅新军。但兵部其他事务,仍由黄嘉善负责。
而杨涟,也回朝担任了右都御史兼提督宪兵事务,主管天下兵马风纪。将原本针对新军和辽东军的军事监督,正是扩大到所有军队。
但熊廷弼和杨涟的回京,却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朝野上下关注的,是袁可立出任奴儿干巡抚,徐光启升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一个偏远地区的巡抚并不出奇,可一个五年之后必定入阁的巡抚就必定要引人瞩目。再加上,和另外一个铁定入阁的孙承宗一样,袁可立也是东林党温和派。这让那些关注朝廷政治势力变化的有心人,怎不蠢蠢欲动。
至于徐光启,升任礼部尚书,分管经学院和科学院宗学,这怎么看都像是明升暗降。
但各方势力最关注的,还是因米脂民变引出的《生员名额变动办法》。
根据这个新出台地制度,自天启三年开始,只要本县五年赋税总和,出前五年赋税总和的一成,便可以多分的一个生员名额。这怎不让那些担忧本县文气不足的士绅欢舞,而朱由校也借此,在加税上开了一个口子。
就这样,在一片喧哗之中,皇帝加恩宗室,在京城设立宗学的诏书,便被华丽丽的无视了。而诏令福建地方,勘察台湾岛并设置府县的旨意,更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奉献]
第164章 蜀道难 上
第164章蜀道难上
一支长长的车队,在山路上蜿蜒。从车队的规模和车子的载重上看,这是一只运送粮食的队伍。可奇怪的是,这么大规模的粮队,却没有兵丁护送,只有几个镖局的伙计,在那里跑前跑后。而依照常理,这么大规模的运送粮食,都是官府行为,是要派兵护送的。
云良向路边走了几步,避开车队的道路后,才扯起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他是这只粮队的起人和组织者,自然要随粮队前进,负责押运。可四川多山,前往陕西的道路更是崎岖不平,这让原本养尊处优的云良,吃了不少苦头。
尽管如此,云良却没有半点怨言。因为他知道,只要粮队走到陕西境内,他就是陕西的大功臣。只要略加活动,便可跻身评议会,光宗耀祖,和自己的兄长平起平坐。
云良是陕西豪族云氏的次子,他的哥哥是进士及第,现在南方为官。可龙生九子,秉性各异。云良的哥哥擅长读书,便科场扬名,成了云家的骄傲。而云良读书不成,又外出经商,便成了家族的耻辱。
可云良偏偏不信这个邪,为了和哥哥争个高低,让家族的人刮目相看,云良便花银子买了个三等男。可让云良泄气的是,他的父亲,云老翰林根本就看不起这个买来的爵位。连让他进祠堂,把这个事情告诉祖宗的机会都没有给。
无奈之下,云良便把和哥哥争长短的机会放在评议会上。只要云良能进评议会,便可以成为一方人物,和那些本地的那些秀才举人、致仕官员相提并论,洗清自己商人的名声。而这次运粮入陕西,解救陕西灾情,便是云良所遇见的最好机会。
云良正在胡思乱想,镖局的镖头却走了过来,“东家,前方再有五里路,就可以到汉中了。可这日头都到中午了,是不是歇了再走?”
“汉中?”云良猛的一激灵,“不,不能歇,我们到汉中境内再歇。”
“可是,”镖头有点不愿意,“大家伙都快走不动了。”
云良一心想着运粮入陕后,成为解民倒悬的大英雄,又怎肯在这咫尺之地歇息。一急之下,他跳到路边的一块山石上,大声吆喝起来,“哎,大家注意了。前边不远就是汉中辖地,我们就要到陕西了。大家再加把劲,我们到汉中喝酒去,我请客……”
云良一遍遍的喊着,忽悠着车夫继续赶路。可喊着喊着,车队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云良气急败坏的从山石上跳了下来,抓住一个车夫问道,“怎么突然停下了?”
“我也不知道,”车夫连忙摇摇头,避开云良几欲噬人的目光,“前边不走了,我也走不动。”
云良怔了怔,拔腿就往前跑,向往前头看个明白。
此时的车队前方,几个镖局的汉子,在镖头的带领下,正在向一个军官求饶。看到云良跑过来,镖头连忙指着云良道:“军爷,那个人就是粮队的东主,小的只是给他帮忙的啊。”
军官眉头皱了皱,挥手让镖头跪的远远的。自己却手按腰刀,大模大样的站在路当中,等着云良过来。
云良走到半途,已经现了情况不对。前面拦路的,不是山贼,而是官兵。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云良和那个军官都是一怔。只不过,云良意外的是,这军官一身千户打扮,军职不低,却亲自出来打秋风。而军官意外的是,这云良三等男爵打扮,并不是像情报上说的那样,是个白丁。
云良大刺刺的往那里一站,上下打量了军官一下,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军爷拦住在下去路,是何道理?”
其实,云良是想借着自己的爵位,强压官兵的。可看到是个千户,便知道事情难了。自己如果装什么大尾巴狼,估计要葬身山谷,这才收敛了一下。
“本将利州卫千户蓝6虎,奉巡抚大人之名,在此缉拿贼寇。”蓝6虎一抱拳,行了个军礼后又道:“却不知大人高姓大名,押运粮食去何地?可有朝廷批文?”
云良脸一红,他那有什么批文,只是自行组织的而已。不过,却也丝毫不漏怯意,向蓝6虎回礼道:“本爵三等男云良,受陕西巡抚之托,运送粮食入陕西救灾,此事早已行文四川地方。怎么,蓝千户没有接到放行公文?”
蓝6虎微微一笑,心想,公文倒是接到了,不过不是放行的。
有心戏弄云良,蓝6虎便笑道:“云爵爷好不知趣,这上峰的公文自然是有的。可也没有说,不许我们盘查啊?爵爷只要拿出通关文书,让蓝某验证一下,蓝某自然放行。”
“那就好。”云良微微颔,便从怀中掏出了一纸文书。刚要递过去,心中却一动,又附上一张川陕通兑的一百两银票。
蓝6虎接过一看,却迟疑了一下,又将银票退了回去。
“蓝千户,”云良心中一凛,忙抱拳道:“这只是让弟兄们喝点茶。”
蓝6虎摇头苦笑,“云爵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这粮队却不能过去。”
“为什么?”云良大惊失色。
蓝6虎将公文随手一撕,然后又仔细的收好。这才慢慢的说道:“蓝某在这利州卫呆了几十年了,和汉中的那几个伙计也处的不错。今天,也就不瞒你了。”
云良早已经脸色苍白,可还是彬彬有礼的回道:“将军请讲。”
“当初,我们四川的几个衙门确实放行了。可我们的一些乡绅却说,粮食都被你们陕西运走了,我们四川吃什么。这不,就让我把你们给拦下来。”蓝6虎淡淡一笑,和云良打起了商量,“云老弟,粮车呢,先放到我那里。你再去活动活动,看有没有转机,如何?”
“这,”云良万万没想到,这眼看就要到汉中了,却出了这码子事儿。他向前紧走两步,向蓝6虎小声求饶道:“蓝将军,蓝大哥,你看我们陕西,这人都快饿死了,你还是放我们过去吧。等我回去了,一定广为宣扬,让灾民为将军祈福。”
“这可不行,”蓝6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放你们过去了,我肯定丢官罢职、性命难保。你就是找再多人祈福,我不是也死了吗?”
“那,”云良一咬牙,“你说个数目,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给将军凑齐了。”
蓝6虎这才点点头,笑吟吟的说道:“行啊,谁让我心善呢。”稍微沉吟了一会,又道:“马马虎虎,你给个一万两吧。”
“什么?”云良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一万两?这一万两都可以买个知府了。
云良上下打量着蓝6虎,却怎么也没有看出,这千户的官位,能值上一万两银子。他尴尬的笑了笑,又说道:“蓝将军,这一万两,是不是太多了点?”
“不多,”蓝6虎摇摇头,“你没看,我后面还跟了这么多弟兄的。一万两的养家费,不多。”
云良只想把这一万两银子砸在蓝6虎的头上,然后问他多不多。他低头想了想,又出了个主意,“要不,我给你一千两。然后,再想法把你调到陕西去。保你一个参将,如何?”
“参将?”蓝6虎却不肯上当,他嗤鼻一笑,“云爵爷,你来四川运粮,似乎是你们那个评议会的主意吧?什么时候,这无名无份的评议会,能管住兵部了?”说着,把手一伸,“要不给钱,一万两一分不少;要不,粮食扣下,那四川巡抚的公文取粮。两条路,你选一个吧……”
云良一怔,刚想翻脸,却听到对面又传来了一阵马匹嘶叫的声音。一个雄厚的声音在大喊,“老蓝,你Tmd搞什么鬼?还敢拦我们陕西的救命粮不成?”
随着喊声,一个骑着快马的武将,带着三五个随从,疾驶过来。
“汉中分守参将胡亮?”蓝6虎一愣,脸顿时便变了颜色,“老胡,这也是上峰命令……”
“放屁,”转眼间,胡亮便跑到近前,他一拉马缰,在马匹的长嘶中吼道:“你们天府之国,还缺这点粮食?明明是想和我们陕西作对。我们陕西官员,这就联名上疏弹劾,你信不信?”
“信,信,”蓝6虎连声苦笑,“你老胡说的,我都信。也罢,今天就给你老胡一个面子。只不过,蓝某如丢官罢职,讨饭到了你们汉中,你可却赶我走……”
“放屁,”胡亮还是一脸的蛮横,“你把我老胡看成什么人了?你要是为这事丢了官,就来我汉中,想当官当官,不想当,我陕西父老就把你养起来。奶奶的。”
见胡亮嘴中骂骂咧咧的,蓝6虎也不动怒。只是苦笑一声,喊住手下兵卒,“走,回营。”
胡亮哈哈大笑,“老蓝,走好,不送了。”
蓝6虎头也不回,就想走。倒是云良心中一动,从身上拿出了二百两银票,抢向前去,塞给蓝6虎,“这些,给弟兄们买茶喝……”
胡亮一怔,“你小子,是叫云良吧?不错,不错。”
等蓝6虎走远了,胡亮才接着说道:“老蓝这一去,可要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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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蜀道难 下
第165章蜀道难下
“为什么?”云良有些不解。
胡亮的脸上闪过一阵悲痛,沉声说道:“他没有截下你的粮队,自然就得罪了上峰。而四川的那些士绅,见一个小小的千户,也敢驳他们面子,自然会追究到底。”
云良一愣,“这粮车,不是蓝6虎私自截得吗?”
“他敢吗?”胡亮冷冷的看向云良,“关系到一省百姓生死的粮食,是一个小小千户可以截得吗?还是你觉得,我们武人都是莽撞贪财之辈?”
“这,”云良一时语塞,过了良久,才讪讪问道:“这是四川布政司的命令?”
“哼,”胡亮不满的哼了声,“是不是我不知道。不过,四川士绅集体上书布政司,要求禁止粮食外流,却是真的。而我来接应你,也是咱们乔应甲乔大巡抚亲自下的钧令。”
云良顿时便眉飞色舞,“……乔巡抚?他怎么知道我的贱名呢?”
“敢不知道吗?”胡亮更是不悦,“你拉了上百万斤的粮食,浩浩荡荡的一路北上。这陕川两省的官员,还有不知道的吗?”
……
……
※※※
京师,紫禁城,弘德殿
一进御书房,方从哲便愣了一下。御书房内冷清清的,只有皇上、魏忠贤,和自己三个人在。而往常,这皇上跟前,最少也要十多个人服侍。
正纳闷着,方从哲却听到皇上吩咐魏忠贤道:“好了,今天就这样吧。”
“奴才遵旨。”魏忠贤应了一声,退了出去。随后,一群内侍才涌了进来。给皇上换茶水,帮方从哲设座位,等等,御书房内也多了几分人气。
朱由校端起茶杯轻缀了一口,才淡淡的问道:“先生此来,可有要事?”
方从哲这才醒过神来,忙上前奏道:“启奏陛下,辽东粮行的人向臣诉苦,说山东布政司从中作梗,不许他们从山东购粮……”
前几天,辽东粮行的人找到方从哲,向他诉说了山东阻止粮行买粮的种种恶举。考虑着辽东粮行关系着辽东局势,再加上自己在里面也有股份,方从哲便答应从中转圜。可到了内阁才知道,自年后起,这关于粮食的奏章便都被皇上留中了。方从哲心中纳闷,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哦,”朱由校脸色如常,却拉长声音问道:“那先生又是怎么考虑的?”
“陛下,”方从哲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道:“臣不知山东此举是何原因。但辽东乃边关重地,又新遭战乱,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如强行阻止辽东粮行购粮入辽,必定会造成辽东局势混乱,破坏陛下从辽东撤兵的大计。至于臣,”方从哲板着脸,语气平淡的说道,“虽有着辽东粮行的一些股份,却不敢因私废公。”
朱由校顿时便笑了起来,“先生言重了。先生的为人,朕知之甚深。不过,这山东地方拒绝辽东购粮,也事出有因。”说着,从案几上翻出一本奏章,“这是山东巡抚的奏章,先生先看看吧。”
方从哲急忙上前半步,接过内侍转过来的奏章,仔细阅读起来。
这是一本山东布政使的奏章,讲的就是辽东粮行在山东购粮的事情。据山东布政使讲,自辽东粮行在山东购粮以来,山东粮价极上涨,已经比往年多了二成左右。如今正是春季青黄不接之时,辽东粮行却不顾山东百姓生死,仍大肆购粮,已经引起了山东百姓的不满。
在奏章的最后,山东布政使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要仿照辽东、陕西、直隶之例,在山东推行粮食配给制。
“陛下,”方从哲看完奏章,将其**后,才正色道:“山东布政使所言,倒也在理。只是,辽东苦寒之地,这粮食必定要外调。如不从山东调粮,那又从何呢?”
“那先生之意呢?”朱由校又将皮球抛了回来。
“陛下,”方从哲微一沉吟,便给出了答案,“山东可以仿照辽东之例,设粮行,推行粮食配给制。但必须要向朝廷作出保证,规定每年输辽粮食数量。”
朱由校微微颔,这方从哲不管是出自公心,还是私利,这提议都是公允之言。不过,还是眼皮太薄啊,看不清局势。
“方爱卿,朕这里还有几份奏章,你不妨也看看。”朱由校又取出了几份奏章,让内侍给方从哲送去。
这些奏章,都是关于粮食配给制,关于设立粮行的。其中,还有四川官员和陕西官员相互攻讦的奏章。按照明制,奏章必须先让皇帝过目后,才送内阁票拟。朱由校便乘此便利,将这些关于粮食的奏章扣了下来。准备先理出个头绪,再交内阁处理。这倒不是朱由校矫情,而是他从中嗅到一种异常。
粮食配给制是朱由校的一个创举,其本意是应对辽东的粮食紧张。而仔细考虑后,朱由校又认为这个制度赈灾比较好,便又在陕西推行。到了真正施行时,朱由校又惊愕的现,粮食配给制及其配套的省粮行、各级评议会,竟然将民间的各种势力一网打尽。
在辽东、在陕西,评议会已经成了地方势力团结起来,和官府叫板的一个场所。而粮行和粮食配给制,就是他们最大的凭仗。只不过,在绑架了地方士绅后,评议会也开始暴露出了它另外一个弊端,那就是地方主义。
至于陕西和四川的争执,还有辽东和山东的争执,便是其最好的旁证。
看完了这些奏章,方从哲却觉得心里堵得慌。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陛下,四川官员应当严惩。”稍微斟酌了一下,方从哲奏道:“这四川官员也太不晓事,他们本是天府之国,这粮食自然充足。可邻省为了赈灾,在四川买了些粮食,他们就横加阻拦,实在太过无情……”
“那么,四川要求推行粮食配给制,”朱由校先是点头,却又问道:“是否可行?”
“自然可行,”方从哲似有所指的奏道:“四川虽为天府之国,可也有贫穷缺粮之地,还请陛下退恩于此。”
“若是南方各省也要求推行粮食配给制,那又当如何?”朱由校眉头轻皱,却又问道。
“大江南北,均为陛下子民,陛下理应一视同仁。”方从哲随口应道,可又觉得不对,“陛下,莫非南方各省也上了奏章?”
“那倒没有,不过,”朱由校微微摇头,“也快了。”
方从哲有些不解,“陛下的意思是?”
“没什么,”朱由校摇了摇头,笑容却有些牵强,“这陕西和辽东,都是极其重要的地方。其粮食供应,也要爱卿多费些心。”
方从哲急忙应道:“臣遵旨,臣回内阁后,便行文过去,帮他们调解此事。”
朱由校微微颔,用手指了指奏章,“这些都是关于推行粮食配给制的,爱卿拿去票拟了吧。”
“臣遵旨,”方从哲应了一声,却又问道,“陛下,这粮食配给制,是准,还是不准啊?”
也难怪方从哲为难,这粮食配给制是皇上的提议,正正经经的天子恩典。而推行之后,地方都说好,是个善政。可今天,皇上却有些反常,对各省推行粮食配给制的要求,有些,对,有些不太热衷。
‘难道,这里面出了什么问题?’方从哲有点犹豫。
朱由校怔了怔,却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都批了吧。不过,这各省的粮行,必须由内廷和朝廷的股份。这一点,是前提。”
“臣遵旨。”方从哲倒不觉的意外,毕竟,这粮行关系到地方稳定,朝廷和皇家入股,也是应有之事。
“若是有人胡说什么朝廷与民争利,不许朝廷入股粮行的话,”朱由校出一声轻叹,却含藏着许多杀机,“那就流三千里。”
方从哲心中一颤,忙解释道:“陛下过虑了。这粮食,本是朝廷专营,能允许民间入股,已是他们的荣幸。又怎会有人……”
“这财帛动人心,咱大明见利忘义,却满口仁义道德的,还少吗?”朱由校冷冷的打断了方从哲的话,“粮行的制度,必须要严格执行;其账务,也必须透明。总之,粮食是军国大计,纵是朕同意了民间大规模营运,也必须要严格监控。其每一笔粮食的来源去向,都要清清楚楚。”
方从哲不敢再说,只好应诺下来。
“此外,粮行的股东身份,也必须要公开;各级评议会的组成,”朱由校顿了顿,却放缓了语气,“省评议会的名额,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各府县的固定名额,一部分是全省士绅公推的名额。这里面,一定要保证偏远、贫穷地方的利益……”
“陛下仁慈,”方从哲一怔,却立即拜服下去,“此圣明之举。”
朱由校点点头,脸上却没有半点得意,只是淡淡吩咐道:“朕说的这些,都写到诏书上,明天下。至于和民间争利那点,也写上去。”
“陛下,”方从哲有点犹豫,“关于流三千里这点,是不是……”
“写上去,”朱由校扫了方从哲一眼,“朕不想不教而诛。”
“臣遵旨。”
“陕西的粮食,一定要尽快协调好。”朱由校又重申了一遍。
方从哲一阵头痛,怎么又来了,忙应承道:“臣回去后,立即行文四川……”
看方从哲有点不耐烦,朱由校便住了嘴,可心中却一阵苦笑,“等你碰了南墙,就知道了。蜀道难啊……”
奉献]
第166章 上青天 上
第166章上青天上
方从哲回到内阁,却没有立即处理公务,而是找来自己的亲信家人,仔细吩咐了两句。
作为内阁辅,方从哲已经是三朝元老了。虽在政事上建树不多,可政治阅历却十分深厚。在他入宫觐见,却现魏忠贤御前独奏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虽然,魏忠贤是东厂厂督,皇帝的亲信爪牙。可在皇宫里,魏忠贤只是个奴才,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不在少数。而司礼监秉笔兼乾清宫总管太监曹化淳,便是其中之一。
但方从哲清楚地记得,自己进御书房前,是曹化淳帮着通传的。而通传时,曹化淳却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很明显,皇上是在和魏忠贤密谈。可什么样的事情,又必须要避过曹化淳这个亲随太监呢?
方从哲心中不解,只好让家人留意。而自己,更是约束家小,步步谨慎。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家人却没有现什么动静。而朝中,也没有人因厂卫而丢官罢职,方从哲这才稍微静下心来。随后,南方各省请求在本省设立评议会,方从哲的注意力便转移了过去。
南方各省请求在本省设立评议会的奏章,是三月中旬送到京师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南京各部的联名上书。
这些奏章虽出自不同人的手,却众口一词的提出,要在本省设立评议会,帮助朝廷教化百姓。至于设立粮行,以及粮食配给制,奏章上连提都没有提。
文渊阁内,朱由校将手中的奏章仔细折好,又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这才抬起头,问方从哲。
“方先生,从四川向陕西运粮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启奏陛下,”方从哲急忙上前,“臣已经行文四川地方,令其全力供应陕西,不得使陕西因灾荒生民变……”
“四川推行粮食配给制的奏章,批了吗?”朱由校打断了方从哲的讲述。
“已经批了。”方从哲应道。
‘哎呀,糟了。’方从哲话一出口,心中便大叫不好。四川一旦推行粮食配给制,粮食分的权力便从朝廷转向了地方。为了保证四川本省用粮,四川士绅怎肯民间粮食外流。难道,要动用四川官仓不成?
方从哲脸上阴晴不定,顿时便愣在那里。
“方先生,”朱由校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你可有话要说?”
“臣,”方从哲猛的惊醒,稍微迟疑了一下,却立即大声奏道,“臣请陛下,召陕西、四川评议会议员入京觐见。”
“哦?”朱由校有点奇怪,“说说理由。”
“启奏陛下,”方从哲的思路从未像此时这样清晰过,“陕西和四川两省之争,根子不在两地官员,而在两省百姓。自有了评议会,有了陕西粮行,陕西就不得不自行组织民众,从邻省购粮。而出于同样担心,四川士绅就要阻止粮食外流,稳定民心。如今朝廷又准了四川推行粮食配给制,这就给了四川禁止粮食出川的借口……”
方从哲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结论正确。可说着说着,他突然现,这些好像早在皇上的意料之中。要不,皇上怎么会反复提醒自己,‘蜀道难’呢?!
见方从哲已经反应过来,朱由校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笑意,他刚想开口嘉奖,将方从哲的提议答应下来。旁边却闪出了一个人影,高声呼道,“陛下,臣孙如游有本上奏。”
朱由校的笑容顿时便凝住了,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但还是点头应道,“孙爱卿,请讲。”
“启奏陛下,”孙如游大声奏道,“评议会挟制民意,威胁君父,实乃猖狂至极。臣请陛下。取缔评议会,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文渊阁内,顿时便静了下来。
说实话,作为朝廷大员、儒家门徒,在场的大臣都对评议会的出现有些反感。毕竟,这违背了他们一直秉承的真理,那就是儒家的三纲五常。而且,随着事态的展,原本只是监管地方粮行的评议会,也渐渐地有了影响地方、乃至朝廷的实力,这怎不让他们心惊胆颤。
但是,这评议会,却又给了有心人一个念头,这才有了南方各省上疏,请求建立评议会的现象。
至于那些内侍太监,更是对这个评议会深恶痛绝。说到底,这个评议会,还是由文人、清流控制的,和太监们所依附的皇权,有着明显的对立……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转向皇上,等待着朱由校的判决。
朱由校一直在打量着大殿内众人的表情,想从他们脸上找出他们真实的想法,可朱由校失望了。大臣们的道行,都比朱由校深。这使得朱由校,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孙如游身上。
“孙爱卿所说,确是忠心之言。可是,”朱由校语气平淡,尽量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一旦取消了评议会,又如何保证粮食配给制的妥善实施?”
“请陛下选派清正官员,分赴各地监管。”孙如游不加思索的答道。
“如何才能挑选出清正官员?又如何能保证这些清正官员不弄虚作假?”朱由校步步紧逼。
“此乃吏部尚书和都察院职责。”孙如游应对有序。
“那么,吏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你们是怎么看的呢?”朱由校笑了,笑的有些耐人寻味。
吏部尚书周嘉谟、左都御史张问达,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出列奏道,“臣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朱由校重复了一遍,又身子前倾,沉声问道:“那就是不能保证了?”
“正是,”周嘉谟苦笑道,“人心莫测,臣也不能保证,这清正官员,如何不虚有其表。”
“这倒是一个大实话。”朱由校点点头,不再理会周嘉谟和张问达两人。
其实,在场的人都清楚,如今的大明官场,早已贪渎成风。士林风气,也不再以清廉勤能为荣。但口头上,却都喊着要清廉、要报效朝廷。而实际上,却都是严以待人、宽以待己,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反倒是朱由校另起灶炉的评议会,因都是本乡本土、知根知底的,还都有些约束,做事尚对的起良心。
朱由校沉吟了片刻,又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孙爱卿的提议如何啊?”
“启奏陛下,”解经邦考虑再三,还是站了出来,“陕西已经连续多年受灾了。虽说每年的灾情都不大,可对朝廷、对陕西地方来说,都是烦不胜烦。而陕西官仓,也因连续赈灾而面临枯竭。
如今,陛下降恩于陕西,以粮食配给制来救助陕西庶民,陕西百姓无不感恩戴德。然商人重利,如不严加监管,必定会上下其手,苛待百姓。而朝廷力量却有所不足,不能面面俱到,这才有了地方评议会。
臣以为,地方评议会与粮食配给制、地方粮行是密不可分,缺一不可的。还请陛下明察。”
“谢大人,”孙如游有些忍不住了,“这评议会,挟制地方,威胁朝廷,阻止粮食流通。有这样的一个障碍,你又如何能调配粮食,赈济百姓?难道,没有这评议会,我大明就不能赈济百姓了吗?”
“孙大人此言差矣,”解经邦摇了摇头,“此前赈灾,都是动用的官仓。而如今,官仓已经面临枯竭。”说罢,解经邦便退回队列,不再言语。
孙如游怔了怔,他自然知道解经邦所言不虚。这粮食配给制,单凭朝廷也能推行,可关键是朝廷没粮食。而加上地方粮行后,这筹备粮食便成了民间之事,官府只是督导而已。而评议会,却在里面起到了挟制粮行,使其尽心尽力的作用。
“陛下,”孙如游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却还想做最后努力,“这评议会,危害太大,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微微颔,又问众人,“大家之意呢?”
几个大臣互相看了看,却不约而同的上前奏道:“陛下,地方粮行,乃是官民两便之举,还请陛下明察。”
方从哲更是和稀泥道:“陛下,这粮食配给制本是应急之策。等灾情缓解,百姓家家都有余粮,这粮食配给制自然就成了一纸空文。到那时,陛下可以取消地方粮行,这评议会,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至于各省之间,为了粮食而生的纠葛。只要朝廷应对得当,进行调解,自然不成大碍。”
“臣等附议。”方从哲话音刚落,大臣们便齐声附和。独独留下了孙如游,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言之有理。”朱由校点点头,“既如此,便由方先生为,众爱卿通力协作,调节各省矛盾。”
“臣等遵旨。”方从哲等人连忙应允。
“至于孙爱卿,”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忠心可嘉,特赏银百两,以示嘉奖。”
“臣叩谢天恩。”孙如游虽有些失落,但得了皇上赏赐,也不觉得十分难过。只在心中说了句来日方长,便磕头谢恩了事。
“陛下,”等孙如游起身回列,周嘉谟便出列奏道,“南方各省请求设立评议会之事,还请陛下圣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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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上青天 下
第167章上青天下
“陛下,臣反对。”孙如游刚刚回列,尚未站稳,便又出列奏道,“臣反对在南方各省设置评议会。”稍顿了一下,孙如游又接着讲道,“评议会本是监督地方粮行,哪有不设粮行,不推行粮食配给制,反而孤零零的设置评议会的道理。臣请陛下下旨,斥责南方各省官员。”
“孙大人,”周嘉谟一阵苦笑,“这南方士绅,也是为了帮朝廷教化百姓,才提议设立评议会。其所行虽不妥当,但也不用下旨斥责吧?更何况,陕西等地购粮,还需南方士绅配合……”
“启奏陛下,”张问达却没有掺和孙、周两人的争执,而是直接奏道,“南方各省,虽比较富裕,可也有大量贫民,衣食没有着落。臣请陛下下旨,准许南方各省推行粮食配给制。”
张问达觉得,南方各省请求设立评议会的奏章,根本就是瞎胡闹,皇上是万万不会批准的。倒不如,借推行粮食配给制之机,推行评议会。
朱由校古怪一笑,这局势,是越来越明朗了。
很明显,这是南方各省地方势力在做鬼。他们想通过评议会,来集合力量。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东林党的参与。只不过,那些南方佬错判了形势,也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单单一个孙如游,便打他们了一个措手不及。
朱由校轻轻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缓缓说道:“张爱卿此言甚佳。这北方各省是朕的子民,这南方也是,朕不能厚此薄彼。方从哲……”朱由校突然抬高了声音。
“臣在。”方从哲急忙站了出来。
“帮朕拟旨,”朱由校淡淡一笑,“除南直隶外,其余各省,全面推行粮食配给制。各省官员,不得阻拦。此外,云贵两省,以及湖广、两广等番民聚集之地,也要依律推行,不得有歧视之事。”
说完之后,朱由校心中直乐,你们东林党不是给我找麻烦嘛?我就把你们的老巢空起来,故意不让你们设立评议会,先恶心恶心你们再说。
“陛下,”张问达脸色古怪,“这南直隶,为何要除外?”
“南直隶乃富庶之地,”见东林党吃噶,沈飗就有点幸灾乐祸,“还需要赈灾吗?”
同样作为浙党的领,方从哲便有大局观多了。他抢在别人开口之前,向皇上奏道:“陛下,南直隶虽然富裕,可也有许多偏远贫困之地。请陛下念其生活不易,准许南直隶推行粮食配给制。”
朱由校本也没想把南直隶怎么着,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而其他省都设,唯独南直隶不设,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见辅已经开了口,便趁机下坡,不再难为东林党了。
“是吗?朕还以为,南直隶都是富庶之地呢。”朱由校自我解嘲了两句,便点头答应,让南直隶也施行粮食配给制,设立粮行和评议会。
见皇上从谏如流,方从哲也放下心来。毕竟,全国均推行评议会,而唯独南直隶不设,必定会引起南直隶士绅不满,影响朝廷财赋之地的安稳。
稍微沉吟了一下,方从哲奏道:“陛下,这各省筹备粮行,设立评议会,都需要一段时日。可陕西、辽东却不可一日无粮,容不得耽搁。臣请陛下开恩,准许陕西、辽东官仓向粮行借粮,以维护百姓平安。”
“准,”朱由校毫不含糊的应承下来,“如情况危急,准许官仓借粮给粮行,以缓燃眉之急。此外,”朱由校稍微考虑了一下,又道,“今日是三月十一,就以三个月为期,令各省分别筹备粮行、设立评议会。到七月初一,召集各省代表入京,商议粮食输送方案。”
方从哲一怔,“陛下的意思是?”
“际时,各省可分别派出十名代表,在京师召开会议。”朱由校解释道,“此事由户部主持,令各省代表自行商议,决定各省粮食购进、以及输出的份额。商定之后,由朝廷监督其执行。”
“陛下圣明。”方从哲寻思,这倒是个好主意,急忙应允下来。
君臣又谈了几件公事,朱由校便起身离开,留下一帮子大臣继续商议。
刚回到后宫,大太监王安便开口讲道:“……奴才以为,这评议会危害太大,日后必成大患。还请陛下三思,择时机将其取缔。”
朱由校一阵苦笑,这评议会本就是后世的议会,是所谓民主的产物。对于皇权所代表的**来说,怎么不是心腹大患。君不见,南方的那些士绅,如东林党什么的,不都现了其中的诀窍了吗?
想想那些请求设立评议会的奏章,朱由校便气的直咬牙。自己下了多大决心,要在大明推行民主。可那些士人怎么就不明白,这权利和义务是相对的呢?不想着履行义务,帮本乡本土的百姓出力,却只想着设立评议会,和皇帝争权。这样的民主,要他何用?
见皇上沉吟不语,王安勇气大增,便接着进谏道:“如陛下觉得完全取缔可惜,也可将其限制在县级。天朝自古便有乡老设置,这县评议会,也符合前贤之意。而又不必担心地方宗族势力太大,影响地方官员施政。”
朱由校微微颔,“大伴所言倒也在理,如只允许县里设置评议会,倒可避免其危害。可是,大伴可曾想过一个道理?”
“陛下请讲。”
“那些士绅已经尝到了其中的甜头,又怎会服服贴贴的解散省、府两级议会?”朱由校语气轻淡,却带着丝丝血腥,“如果他们违背旨意,将评议会转入地下。或者,以维护评议会之名起兵作乱。那又如何?”
王安顿时便愣在当场。
是啊,那些士绅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机会,能名正言顺的影响地方事务,又怎会甘心退让?
见王安呆,朱由校苦笑一声,“大伴,朕当日疏忽大意,没有考虑周详。现如今,这评议会已经势成难治。大伴就不要多想了。”
“那陛下的意思,”王安有点迟疑,“就容忍这大权旁落吗?”
“大权旁落?”朱由校嗤之以鼻,“这倒未必。大伴,这评议会里面的水,深着呢。”
见王安一脸不解,朱由校暗自得意,便笑道:“这评议会,看似权力极大,却限制颇多。只要朕应对妥当,这议会便是朕掌中之物。”
“陛下的意思是?”
朱由校扭头看看,见四周都是自己亲信之人,才向王安解释道:“这评议会里面,现有两种人,一为读书人,其不管是致仕的官员,还是未曾做官的秀才举人,这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二为新贵族,不管其原本是做什么的,只要是买了爵位,便可以纳入其中。而朕今天又下了旨意,准许各土司、各番族的代表入评议会。这样,评议会中就有了三股势力。
但不管势力有多少种,入了评议会,就要守着评议会的规矩……”
“什么规矩?”王安脱口问道。
王安有些不解,他仔细回想,也想不起评议会有什么规矩来。可皇上却笑得古怪,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规矩只有一条,”朱由校淡淡一笑,“那就是要为本乡百姓办事。”
王安顿时哭笑不得,这为本乡百姓办事,又算什么规矩?迟疑了一下,王安向皇上抱怨道:“陛下,以前没有评议会,那些人为了维护本乡利益,都争得不可开交。现如今,陛下……”
稍微停顿了一下,王安跺脚道:“陛下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火上浇油?”朱由校一怔,却笑了,“这倒也贴切。不过,以前那些人争了便争了,谁也不必为大局负责,可现在却不同了。
如今这评议会,其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如有人吃相难看,损害了别人利益,那就要被逐出评议会。大伴说,那些人会收敛吗?”
王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陛下虽是好意,可有些地方,宗族势力太大,完全可以一手遮天。到那时,岂不是一县庶政均被其控制?”
朱由校微微颔,这地方上的豪门大户,倒也麻烦。可是,没有这评议会,当地官府不也要仰人鼻息吗?
沉吟了片刻,朱由校才喃喃说道:“看起来,这评议会的各项制度,也必须要尽快整理出来才是。这样吧,”朱由校突然眼前一亮,“等七月里,各省议员商讨粮食方案之后,再让他们制定出一份评议会公约,作为评议会施行依据。”
“评议会公约?”王安有些不解,他迟疑道,“这公约让民间制定吗?”
“对,”朱由校点点头,见王安一脸犹豫,便笑道:“大伴怕什么,这公约,最后还不是要让朕过目吗?如有不妥,朕自然不会同意的。”
王安顿时哑然失笑,“这倒也是,老奴一时想岔了。只是,”王安主动请缨,“这评议会公约事关重大,陛下不可不防。不如,由老奴出面,也好督促一二。”
朱由校稍一沉吟,便答应下来,“既如此,大伴就要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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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粮食新思路
第168章粮食新思路
颁下了诏书,让各省去推行粮食配给制、设立评议会后,朱由校也没有闲着。
他拉了方从哲等人,搬来了户部历年来的档案,仔细研究起各省粮食产出。毕竟,即便是各省选出了议员进京,他们也不可能真正知道各省的粮食确实产量。为了不让粮食分配工作会议成为笑谈,朝廷只有事先做好准备,提供资料给各省议员。
其实,户部掌握的各省粮食产量也不是准确的。由于民间瞒报、少报成风,朝廷能掌握的资料只是很少一部分。无奈之下,户部只好推算出一个大体数字,来供皇上使用。可显而易见,这种模糊不清的数字,必定不会被各省议员认可。即将开始的粮食分配会议,必定会因此而拉扯不清……
“方先生,”朱由校放下户部送来的统计数字,苦笑道:“这样的数字,你能相信吗?”
“聊胜于无而已,”方从哲倒也光棍,直接向皇帝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户部改制也两年多了,统计署也成立这么长时间了。”朱由校摇摇头,表示不满,“这统计出来的数字,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微臣知罪,请陛下惩罚。”方从哲一脸凝重,跪下请罪。
“既然知罪,那可有改过的办法?”朱由校注视着自己的户部尚书兼当朝辅,等待他的反应。
“有,”方从哲抬起头,毫不退缩的和皇帝对视,“此前统计数目含糊不清,全因地方官员失职。臣请陛下降旨,准许户部统计署在各地设立分支,专责统计之责。”
朱由校扯动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为什么要设立新机构,而不是让地方官吏勤勉办差?”
“那只是治标之法,”方从哲毫不退让,“万历年间,朝廷曾推行考成法,却人亡政息。究其原因,一为官吏习惯了敷衍了事,二因地方官员人少事烦,无力面面俱到。
臣不能驱使官吏勤勉,唯有增派人手,专责此事……”
“那要是统计署的人也懈怠了呢?”朱由校却不满意这个答案,“是不是还要增加一个机构?”
“臣之意,并不仅仅是增加一个统计署,而是逐步的将户部各官署都分派下去。”方从哲却并不惊慌,沉着应对,“到那时,户部各署的分支,可作为地方官员的佐官使用。其分工明确,共同处理庶政。”
朱由校怔了怔,顿时便笑了,“这篇文章到越做越大了。方先生,把你的想法都说说吧。”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应允了一声,仔细分讲起来。
其实,方从哲所讲的,就是孙承宗在直隶所推行的那一套。
南北直隶本归六部直辖,方称为直隶。孙承宗出任直隶布政使后,为了不引起六部官员反对,并没有按照其他布政司那样设置官员。而是请了皇帝旨意,邀请六部派出官员,在直隶设立分支,以作为自己的属官。
因这些分支机构本是六部派出,便使得六部仍在北直隶保持有巨大影响力。试行一年多后,成绩盎然,而六部和地方也都非常满意,这也使孙承宗入阁的呼声越稿子起来。
方从哲抢先向皇帝提此建议,便是想盗取孙承宗的功劳,压一压这个东林的后起之秀。
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方从哲,却没有点出他的用心,而是问他,“这样大规模改动地方体制,妥否?”
方从哲松了口气,忙向皇上解释道:“陛下,臣这个提议,一是为了加强朝廷威权,二是为了分地方官员之权。动作虽大,却并没有违背祖制,还请陛下明察?”
没有违反祖制?朱由校顿时便雷的外焦内嫩,只觉得分外不解。
朱由校寻思着,这分拆户部职权,成立各官署,本是朕提出的。可那时,朕是初来乍到,不懂啊。后来懂得多了,这种明显违背祖制的事情,也就越做越少了。可如今,你却告诉朕,这并没有违背祖制,这让朕情何以堪?
朱由校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眼巴巴的看着方从哲。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误解了什么东西。
“启奏陛下,国初废中书省时,太祖皇帝曾言,‘事权归朝廷,设百官分理之’。故此,朝廷上下井然有序。”方从哲一脸的坦荡,向皇帝陈述着自己施政的根源所在,“如今,为一府一县之者,在地方威福自用,俨然一方之霸。为大明江山计,当分其权、析其事,以求江山永固。”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喃喃的说道,他这才明白,自己当初将财政大权尽数归于户部时,有那么多人反对。而拆分户部,却没有人吭声了。一场风波,也只是仅仅以李汝华致仕结束。看来,自己真的错过了很多机会啊……
沉吟了片刻,朱由校又开口问道:“方先生,那又如何防止官员殆政呢?如增派地方官员佐官后,他们仍懈怠不堪,岂不是虚耗国帑?”
方从哲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正色劝谏,“只要陛下能如今日这般勤政,那百官也不会懈怠……”
朱由校顿时便愣住了,闹了半天,这根源还在我身上啊?又想了想,接着问。
“以先生之言,地方收税当以统计署统计为准,”朱由校向方从哲请教道,“又如何保证,他们不和地方勾结,瞒报、少报数字呢?”
“可改良考成法,”方从哲没有半点犹豫,便答了出来,“官吏按照赋税增长幅度升官,地方以赋税增长幅度增加科举名额。”
“言之有理,”朱由校微微颔,表示满意,“方先生,你可将今日之议,写成条陈,交内阁九卿共议。如无不妥,便以此推行。”
“臣遵旨。”
朱由校低头看了看户部报上的那一连串数字,又对方从哲说道:“既然这户部的数字不敢用,那就行文各省,让他们自己做好准备吧。总之,七月的粮食会议,一定要有个结果出来。”
“臣遵旨。”方从哲久在中枢,自然知道各地灾荒之重,也知道这粮食会议的关键所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臣以为,这次粮食会议即便有了结果,北方各省的粮食缺口也很大。况且,各省路途遥远,运粮也极为困难……”
朱由校轻轻地叹了口气,“先生所言,朕何尝不知。但如果全凭朝廷运粮,沿途耗费不说,这贪渎、扰民等等。稍有不慎,必定会断送了我大明江山。而民间运粮、朝廷补贴,虽然看上去耗费比较大,但朝廷不用抽调民役,自然就没了扰民之说。”
稍微沉吟了一会儿,朱由校又道:“徐光启徐爱卿已经在各省试种了苞谷、番薯等物,可推广不易,百姓也不认可,只能徐徐图之……”
正说着,朱由校突然一愣,如果在海外设立粮食基地如何?自己不是正想拓展国人的海洋意识吗?引导他们去海外种地,然后再运回粮食,这岂不是两全之美?
朱由校越想越觉得可行,便暗自盘算起来。
如今北方缺粮,一为气候原因,二为人口增长过。自己如强制移民,必定会引起民乱。可若是和北地几家大粮行的股东合谋,派他们在海外寻找良田垦荒,而朝廷给予安全保证和财政支持,这岂不是……
见皇上正说着,却突然沉思起来,方从哲颇感好奇,却也不便直言想问,只好静静的等在一旁。
过了良久,朱由校才幽幽问道:“方先生,如果我大明在海外垦荒,又有何地比较合适?”
方从哲顿时便愣住了,过了半晌才迟疑道:“陛下的意思是?”
“我大明不是灾害比较频繁嘛,”朱由校淡淡一笑,“朕就想,能不能在海外找一良田垦荒,然后将粮食运回赈灾。如何?”
方从哲这才明白过来。心想,这皇上还真敢想啊。不过,这倒是个好主意。
虽有些担心日后,怕大量海外粮食输入,会造成大量百姓破产。可方从哲也明白,现如今,找到大量粮食才是当务之急。
沉吟了片刻后,方从哲道:“微臣对海外地理了解不多,一时也说不上来。还请陛下稍微容缓,等臣回去查明了再来上奏。”
“如此也好,”朱由校点点头,又叮嘱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先生莫要声张出去。”
“臣遵旨。”方从哲点头答应,便想起身告辞。
可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启禀陛下,兵部尚书黄嘉善、熊廷弼有紧急军情,正在宫门外求见。”
“还不快传。”朱由校一怔,便立即咆哮起来。
“奴才遵旨。”小黄门吓得屁滚尿流,站起身来便向外跑。
目送小黄门出去,朱由校稳了稳心神才道:“先生可再留片刻,看看是何时再说。”
“臣遵旨。”方从哲也一头雾水,心想,这辽东建虏已经平息,而草原上,林丹汗正在和内喀尔喀、科尔沁等部落混战,这又是从哪里来的紧急军情……
一时间,君臣二人默不作声,静静的等待着黄、熊二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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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澎湖 上
第169章澎湖上
片刻之后,黄、熊二人便联袂而至。行完君臣大礼后,黄嘉善才沉声奏道:“启奏陛下,福建巡抚南居益送来塘文,有紧急军情呈上。”
说罢,便将一份兵部塘文双手呈上。
这是一份关于台湾岛和澎湖列岛的塘文,上面讲述的是,有股夷人海盗,借着通商之名占据了台、澎。并以此为据点,四下骚扰漳、泉。福建军民不堪其扰,请求朝廷出兵,解民之困。
“夷人占据台、澎?”朱由校顿时便愣住了,难道这荷兰人对台湾的殖民就这么早?不应该啊?不是说,先有郑成功的老爹郑芝龙占据台湾后放弃,才有荷兰人占据台湾吗?没听说有个叫郑芝龙的海盗被招安啊?
朱由校沉吟了片刻,才抬头问道:“这些夷人,来自哪个国家?以谁为?福建地方可曾报上?”
黄嘉善摇摇头,“这倒没有。”
“那这帮子夷人,在台澎占据了多长时间,这总该知道吧?”朱由校怒道。
黄嘉善的脸上闪过一阵尴尬,“……大约有一年多了。”
“黄嘉善,”朱由校顿时变得怒不可歇,“是谁告诉朕,台湾岛上有兵把守?又是谁告诉朕,福建水师每年都要巡视澎湖?怎么着,这澎湖、台湾丢了一年多了,才想的起来向朕汇报?早些时候,你们都去做什么了?……”
朱由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骂的黄嘉善脸红耳赤,跪在那里不敢吭声。
朱由校骂得累了,坐在御椅上喘息。这时,方从哲才起身劝道:“陛下,福建地方瞒报军情,也怨不得黄大人,还请陛下息怒。”
朱由校泄完了,也冷静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看黄嘉善,才冷冷的说道:“起来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罪臣遵旨,”黄嘉善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陛下,臣年前便行文福建地方,令其勘察台湾地理,以备朝廷垦荒之用。可谁想,今日却接到福建急报,称澎湖、台湾早被夷人所占据……”
“这么说,你一直蒙在鼓里?”朱由校眉头紧锁。
“罪臣昏庸无能。”黄嘉善泪涕俱下。
朱由校看了看黄嘉善,又问道:“……此事如何处置,兵部可有章程?”
“臣以为,当动王师,将其剿灭。”黄嘉善寻思着,皇上一直以夷人为大敌,一定会同意这个方案。
哪成想,朱由校皱了皱眉头,却不置可否。又向熊廷弼问,“熊爱卿的意思呢?”
熊廷弼是这些日子刚刚回京的。
可一回到京城,熊廷弼才现,自己虽是个兵部尚书,却只能管管新军,这让自视甚高的熊廷弼如何肯服。于是,熊廷弼便和黄嘉善对上了,他一心想逐走黄嘉善,自己执掌兵部。
不过,黄嘉善也不是好欺负的。他在兵部经营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再加上年前的那次宫门晕倒,更使得黄嘉善的名望大涨。一时间,熊廷弼也奈何他不得。
无奈之下,熊廷弼稍作试探后,便蛰伏起来,等待着黄嘉善犯错。
此时,见皇上问话,熊廷弼便上前奏道:“臣愿赶赴福州,统领王师,扫平海寇。”
朱由校同样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问道:“这么说,爱卿的意思也是打了?”
“正是。”熊廷弼向皇上行了个礼,便退在一旁。
“陛下,臣也愿往。”见熊廷弼主动请缨,黄嘉善也急忙站了出来,“臣愿去福州督师,扫平夷人。”
朱由校微微颔,却问向方从哲,“先生的意思呢?”
“陛下,此战非打不可。”方从哲起身奏道,“只不过,一群小小的夷人海盗,实在不用劳烦两位本兵。只需陛下严词斥责福建地方,令其努力作战即可。”
朱由校点点头。
其实,在场的四个人都很清楚,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究其原因,全是大明强硬的对外政策作祟。不纳贡、不称臣,使得大明的对外政策极具刚性,而弹性不足。
更何况,年前朱由校闹了那一场戏,早已经把清流舆论的火气提得很高。这要是避而不战,那才是自寻麻烦,给清流攻击朝廷借口。因此,朝廷不得不战。
至于方从哲所言,不许熊黄二人出战,则是出于政治考虑。除了给福建地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外,也是不想黄熊二人争执太甚,扰乱了政局平静。
而朱由校考虑的更加深远,黄、熊二人都不习水战,对夷人情报、战法更是一无所知。要是这两人在福建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贻笑大方?
稍微沉吟了一下,朱由校又问方从哲,“先生,户部可拨出多少银子,充作军费?”
方从哲摇摇头,“陛下,这夷人的情况朝廷一无所知,而福建地方也含糊其辞。这军费开支实在难以确定,只有让福建地方先行垫支,随后再实报实销了。”
“这倒也是,”朱由校微微颔,“即然如此,那就要派重臣赴福州督战,也好震慑地方……”
“陛下,臣愿往。”黄嘉善和熊廷弼忙向前一步,争先抢答。
朱由校看了看这两人,却摇头道:“熊爱卿,你统领的六旅新军,可是朕的心肝子,你可要严加操练。至于黄爱卿,”朱由校稍微停顿了一小,又道:“你主管全国兵事,事烦责重,也不许懈怠。”
对黄、熊两人的争执,朱由校早就看在眼里。对熊廷弼的不依不饶,欲夺取兵部大权,更是心生厌恶。想了想,朱由校又道:“熊爱卿主管新军事务,责任重大,就不要去兵部坐堂了。若是闲暇无事,倒不如去军校开两堂课,也好给军官们讲解一下兵法……”
“陛下,”熊廷弼惊呼了一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过了半晌,才躬身施礼,“臣遵旨。”
朱由校点点头,示意熊廷弼退到一旁。
其实,熊廷弼自在辽东执掌新军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了入主兵部的机会。这是因为,兵部尚书主管全国兵事,必须要由文臣来担任。而新军,则是朱由校计划中的常备军,其主管熊廷弼,也必须是军职。
处理完熊廷弼,朱由校才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敕令右都御史兼提督宪兵事务杨涟,带领宪兵入福州督战。加司礼监秉笔太监高起潜为观察使,随福建水师征讨水寇。”
“陛下,”方从哲顿时便变了脸色,“这高起潜的观察使,是何官职?”一旁的黄嘉善、熊廷弼,也是一脸紧张的关注着动静。
朱由校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放心吧,这监军是杨涟,不是高起潜。高起潜只是带着眼睛去看看,毕竟,这夷人的战法、情况,朝廷一无所知。不但是司礼监,就连御马监和厂卫,也要派人去观战。”
方从哲却更加紧张,“陛下可是有意让高起潜学习海战?”
“学习海战?”朱由校顿时便笑了,“这个高起潜,可比他的老祖宗郑和差远了。让他去学海战,朕还没有那么多穿糟蹋。”突然,朱由校心头一动,“先生如此紧张,可是因为郑和?”
方从哲尴尬地笑了笑,却没有接腔。
一旁的黄嘉善见状,忙上前奏道:“陛下,借此机会,不如让兵部也派人去观战,也好见识一下夷人战法,可否?”
朱由校看了黄嘉善一眼,点点头,“也好,对了,让军校也选派些人员去。”
“陛下,新军也愿前往。”熊廷弼坐不住了。
“新军是6军,凑着热闹作甚?”朱由校眉头一皱,却又随即笑道:“也好,你去问问,新军系统,如有想转为水师的,也可以去见识一下。至于各衙门去的人,全都加授观察使之名。由高起潜带队,和杨涟一起出。”
“臣遵旨。”熊廷弼憋了一肚子气,却无从泄,只好应承下来。
方从哲好不容易摆脱了尴尬,却不得不向皇上请示,“陛下,福建官员如何处置?这军队主帅,又任命何人?”
“这次清剿夷人,完全由福建地方承担。若胜,前番隐瞒不报之事,朕就从轻处罚。若败,那就全部削职为民。至于军队主将吗?”朱由校用手摩挲了一些下巴,却狡黠一笑,“此战关系着福建官员的命运,就让他们在本省自己推选吧。推选后报来即可。”
方从哲、黄嘉善、熊廷弼面面相觑,这算什么事啊?还有让前线自己推选军将的吗?
见三人脸色古怪,朱由校也十分无奈。这清剿夷人是海战,可大明海战还真没有什么人才,至少朱由校不知道。无奈之下,只好让福建自行推荐。毕竟他们知根知底的,还可以推出个有本事儿的。不想自己,完全摸瞎儿。
看三人即将反应过来,朱由校忙清了清嗓子,吩咐道:“三位爱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方先生可拟好圣旨,送朕用玺。”
说罢,朱由校也不等三人反应,便自顾自的起身离去。只留下了方从哲三人,在那里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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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澎湖 下
第17o章澎湖下
文渊阁外,朱由校摆出了半副仪仗,正在接见南下福州的观察使团。
这个观察使团足足有五十多人,里面包含了司礼监、御马监,内阁、兵部,新军、军校等等各方势力。他们将和杨涟的宪兵队伍一起南下,就近观察平定夷人的战事。为防止这些官爷们会错意,在前线指手画脚,干扰指挥,朱由校便把整个使团召集了起来,进行训话。
“此次南下,朕只让你们带着两件物事,一是眼,凡事要看的清清楚楚;二是耳朵,凡事要听的明明白白。看清楚了,听明白了,回来后一一向朕禀明。至于你们的嘴,”朱由校淡淡一下,“在福建时,要给朕闭紧了。这仗怎么打,如何打,打的是好是赖,都不需要你们过问。都听明白了吗?”朱由校大声喊问。
“明白了。”被皇帝当头泼了盆冷水,这群观察使们心情都有些低落,回答起来有气无力的,当即便让朱由校皱起了眉头。
“大声点,朕没有听清楚了。”
“明白了。”这次声音大了点,也整齐了些。
朱由校皱了皱眉头,却知道这些人口服心不服,便冷冷的说道:“朕不管你们有何等才干,若不听朕的旨意,私自干涉前线作战。只要被福建官员告了上来,那就统统回家去。”说完,不待众人反应,又转向杨涟,“杨爱卿,南下后,你便驻在福州,不必到海上去……”
“陛下放心,”杨涟连忙应允,“臣只过问军纪,不干涉前线指挥。”
朱由校这才放下心来,这兴兵作战,最忌讳不懂行的人瞎胡干涉,可这次南下的都是没下过海的,这怎不让朱由校担心。又叮嘱了众人两句,朱由校才放众人离去,可朱由校心中还是难以平静。
“却不知,福建选了谁做主帅?”朱由校目眺南方,暗自盘算道……
泉州,俞府
客厅内,俞咨皋看着面前一副真诚表情的南居益,虽然表面平静,可内心里却一直惊疑不定。他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变得青。
俞咨皋是抗倭名将俞大猷的儿子,自幼便跟随俞大猷南征北战,随后又镇守福建多年,称得上是员名将。在福建军方,更是威名昭著。可无奈的是,岁月不饶人,俞咨皋现在已经有七十岁了,致仕在家也已经有十多年了。如今的俞咨皋,只是一个普通乡绅。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乡绅,却招来了右副都御史兼福建巡抚这样的贵人登门拜访,这怎不让俞咨皋惊疑。
让俞咨皋庆幸的是,南居益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而是直截了当的提出,要请俞老将军出山,帮朝廷扫灭盘踞在台湾和澎湖的一群夷人海盗。
“南大人,”迟疑了半晌,俞咨皋终于做出了决定,“俞某已经老了,实在不能为朝廷效力了。大人还是请回吧。”
俞咨皋敏感的觉得,这伙海盗背后一定有文章,本能的进行了推辞。
“俞老将军,这是福建官员共同的决定。”南居益的脸色变了变,在来之前,他就知道事情不好办,可万万没想到,俞咨皋这个老头,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心中恼怒,说话自然就有些生硬。
俞咨皋怔了怔,心中却做起了难。
此时文贵武贱,巡抚大人亲自上门劝说,已经给了俞家极大面子。况且,俞家是福建的土户,这得罪了南居益这个流官也就罢了,得罪了福建的大小官员,才是真的要命。可真要是重新披挂上阵、驱逐夷人,俞咨皋却觉得自己已经力不从心……
见俞咨皋犹豫,陪同南居益来访的泉州知府6仁急忙插言道:“老将军世居泉州,当知道那些红毛夷人烧杀抢掠,我泉州深受其害。幸得吾皇圣明,下旨清剿,还请老将军莫要推辞……”
俞咨皋闻言一阵苦笑,“南大人,6大人,不是老朽不想为朝廷卖力,而是俞某已经年过古稀了。再说,我大明良将何其多,你们怎么偏偏就揪着我一个老头子不放呢?咱们福建副总兵张嘉策,不也是精通水战吗?”
南居益脸上闪过一阵愤怒,他觉得俞咨皋在故意推辞,“老将军有所不知,这张嘉策私通夷人,已经被缇骑带走了。”
“什么?”俞咨皋大吃一惊,福建总兵官一直空缺,这张嘉策便是福建军方的头号人物。因其出身福建军户,也曾在俞咨皋帐前效力,更是和俞咨皋叔侄相称。可这样一个人,却突然倒台,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南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却不知张嘉策到底犯了什么罪?”俞咨皋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南居益一阵苦笑,若不是张嘉策私自纵容,那些夷人怎么会在澎湖做大?如不是张嘉策从中隐瞒真相,福建地方怎么会闹个灰头土面?如不是皇帝震怒,自己怎么会跑到一个武人家中?
“老将军,张嘉策误信了夷人鬼话,认为他们是通商而来。又收受贿赂,准许夷人在澎湖暂居。”南居益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如不是皇上想开台湾岛,让本官派人勘察,朝廷会蒙在鼓里。而这一切,张嘉策也都全盘承认了。”
俞咨皋一阵茫然,自致仕之后,他就在家中闭门不出。而唯一的孙子俞再兴,更是远在辽东水师。无形中,消息便拥塞了很多,对福建政局,更是混混沌沌。
南居益也现了这点,便又接着讲道:“本官将此事上奏朝廷,导致圣上大怒,下旨呵斥不说,还要求我福建推荐将领,收服台澎。”说着,南居益一阵苦笑,“圣上有言再三,如福建不能平息夷人,就要将福建官员尽数免职,治一个玩忽职守、欺君罔上之罪。本官和省里几位大人商议了许久,才决定由老将军出马。事关我福建上下安危,还请老将军莫要推辞。拜托了。”说到最后,南居益更是起身一拜。
“大人,这可使不得。”俞咨皋急忙避让。心中却暗骂南居益无耻,这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巡抚向一个武人行礼,还不知道怎么编排自己的。
虽有些愤懑,俞咨皋却知道是已成定局,只好静下心来,仔细谋划战事。
“大人,那些夷人到底是何来历?有多少人马?”
“其实夷人也不多,”南居益尴尬的笑了笑,“据细作盘查,这这伙夷人自称是荷兰人,他们大约有十二到十五只船,一千二百多士兵。但使用的,都是火枪……”
“一千二百多人?”俞咨皋只想拿头撞墙,这还叫不多?能在福建附近,拉起一千多人的队伍,那些夷人图谋会小吗?
不满的看了南居益一眼,俞咨皋又问:“大人,朝廷准备出兵多少?”
“大小船只五十艘,兵丁万人。”事关自己的帽子,南居益自然不敢怠慢,几乎将福建的战兵、船只搜刮干净,务必要毕其功于一役。
“何时出兵?”
“等到钦差杨涟杨大人到了,便择日出兵。”对于杨涟的到来,南居益自然有些不舒服,可也知道自己是戴罪之身,只好忍下气来。
杨涟?俞咨皋点点头,看来皇上很重视此事,把自己的亲信大臣都派了过来。
“即然如此,那某将便尽快整顿兵马,做好出击准备。”既然决定要从新出山,俞咨皋便换了称呼。
“老将军能出山相助,南某感激不尽。”南居益终于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
澎湖岛上,一群穿着大红军装的荷兰人在一个大厅内聚会。
自西元16o6年起,打败了西葡联合舰队的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便成了东南亚的霸主。在掌握了远东除中国海域外所有的制海权后,荷兰人尚不满足,又派出了雷耶斯佐恩的舰队。乘明朝水师夏季回防时。占据了澎湖,试图打开中国的门户。
作为这支舰队的司令,雷耶斯佐恩已经从明朝商人那里得到了大明即将出兵的消息。可作为一个海盗、冒险家、殖民者,雷耶斯佐恩却感觉的极度兴奋。
“诸位,海对面那个国家,终于肯派出他们的船了。让我们打败他们、震慑他们、奴役他们。”雷耶斯佐恩跳到桌子上,大声的吆喝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狼哭鬼嚎的兴奋声。
“我已经写好公文,只等全歼了明人的舰队,便把公司的命令传达给他们。”雷耶斯佐恩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张纸,站在桌子上大声念道,“……非经荷兰人允许,大明船只不得到各处贸易。”
“噢~~”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后,一个高昂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我们要大明的贸易专许权,我们要垄断大明的对外贸易。我们要黄金,我们要茶叶,我们要瓷器……”
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白种人附和了进去。他们在不停叫嚣着,这是他们追逐着财富的声音……
ps:这几天有事,烦大家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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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各方准备 上
第171章各方准备上
俞咨皋的出山,让南居益松了口气。
明朝军队讲究的是大小相制,一个千户想如臂使指的指挥军队,就要在百户下属的总旗里安插亲信。否则,得到上峰支持的百户就有可能架空这个千户。而文臣对军队的渗透,更让这种情况变得不可收拾。
南居益是巡抚,虽掌管着福建军政大权,可毕竟是从京师空降而来,在地方上的根子极浅。而皇帝的诏书又极其严厉,大有不尽快平息荷兰海盗,就要让人人头落地之意。南居益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前程,自然不愿去和皇帝赌输赢,可张嘉策的突然落马,却使的福建军方一片混乱。无奈之下,南居益只好找上了俞咨皋。
俞咨皋在福建军方德高望重,能压得住场子。同时又上了年龄,不会留栈不去,这就给了南居益转圜的机会。至于其中是否还有别的原因,就不足为人道了。
总之,俞咨皋出山后,兵部就迅认可了这个决定,任命俞咨皋为福建总兵,总揽讨伐海盗之事。而福建上下,大大小小的军头也迅行动起来,出击澎湖的筹备工作,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见此情景,南居益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开始盘算评议会的事情。
福建多山,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受地形地貌影响,大量的人口集中在沿海的福、兴、漳、泉四府,从而造成了福建的粮食紧张。而甘蔗等经济作物的种植,更使得粮食紧张得以加剧。
“看来,这粮食配给制对本省来说,还真是良方。”南居益笑着对自己的幕僚说道,“只是不知道,本省能获得多少粮食。”言词之间,带着一丝轻松写意。
“大人千万不可大意,”幕僚却不看好这次粮食分配会议,“自当今即位以来,虽励精图治,可施政的重点明显在北方,而辽东和陕西更是重中之重。就连这次粮食分配会议,也是为了向陕西和辽东运粮而起的……”
“哎,先生过虑了”南居益却笑着摆了摆手,他是陕西渭南人士,自然不愿别人说陕西的不是。“纵使朝廷施政的重心在北方,让陕西、辽东两省吃肉,其他省啃骨头,我们福建也能喝点肉汤吧?再说,这么多年,我们没有这粮食配给制都撑下来了,还怕今后没饭吃不成?”言外之意,是责怪幕僚大惊小怪。
幕僚一阵语塞,过了半晌才幽幽说道:“此前本省缺粮,都是从外省购进,其他各省商人贪图财货,自然不会儿横加阻拦。可如今,全国一体推行粮食配给制,看似公平,实际上却把民间的粮食都集中了起来。本省如果不能在粮食分配会议上获得粮食配额,这今后……”幕僚突然住口不言,可意思却很明显。
南居益沉吟不语,良久才羞愧道:“是本官大意了,险些误了大事。”说着,便起身向幕僚赔罪,幕僚连忙避让。
如此闹了一回儿,幕僚才进言道:“大人,这推行粮食配给制,就要设立粮行,垄断全省粮食买卖。可朝廷却仅仅留了不足百天的时间,大人可要下决断啊。”
南居益也觉得头疼,这七月初一,就要进京议事,可这粮行也好、评议会也好,那个不是牵涉甚大。无奈之下,南居益只好叹息道:“……实在无法,只好先从福州选出十位德高望重者入京,暂时应付了了事。至于粮行和评议会,等以后缓缓图之吧。”
幕僚却摇了摇头,“大人,这十名代表关系着本省能获得多少粮食份额,光凭德高望重,怕是不够啊。”
“那以先生之见呢?”
“这十个人,肩负着本省百姓厚望,大人可从三方面挑选:其一,要交友广泛;其二,要精通庶务;其三,要能言善辩者。”幕僚恬然一笑,“只有这三者具备,方可舌战众人,为本省获得更多利益。”
南居益顿时便笑了,“先生此言虽善,却有不当之处。这交友广泛的要选,在朝中德高望重的更要选。否则,人家出来个士林前辈,本省岂不是要退避三舍?”
幕僚一愣,“大人英明,学生实在不及……”
陕西西安巡抚衙门,西花厅内
陕西巡抚乔应甲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年轻人,心中暗暗叹息,年轻真好,年轻就有闯劲,就能做一番大事业。
“大人,学生自请入京参加粮食会议,完全出于公心,还请大人恩准。”见乔应甲迟迟没有反应,云良心中有些急躁,便再次开口催促。
“哎,可惜了。”乔应甲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善才,你可要多多磨练一下性子啊。”
云良一愣,“大人是在试探学生?”
乔应甲微微颔,“此去京师,善才必定会见到各省英才,如耐不住性子,可是要吃大亏的啊。”
云良的脸上一阵尴尬,忙起身作揖道:“大人的指点,学生自当铭记在心。”
见云良如此知礼,乔应甲更觉满意,忙右手虚抬,“善才请起。”待云良落座后,才又问道:“善才此去京师,可曾想好方略?”
云良微微欠身,从容答道:“启禀大人,学生若能去参加会议,只需记得两个字即可……”
“哦?”乔应甲一愣,急忙问道:“那两个字?快说来听听。”
“哭穷,”云良淡淡一笑,“学生若去京师,只需哭穷便可。若能让文武百官、勋贵清流都一致觉得陕西是个穷地方,那学生的目的便达到了。”
“哭穷?”乔应甲低下头仔细品味这两个字,越品味越觉得妙不可言。只有让上至皇帝,下至庶民都认为陕西穷,陕西才能在这次粮食会议中得到最大的好处。可又一回味,乔应甲却觉得不对。
“善才,你这哭穷的法子,也太过了吧?这样做,怕是有损我陕西之名啊。”乔应甲心中膈应,这哭穷虽能获得一些好处,却将本官的功劳、全省官员的功劳一体抹杀,你云良也太缺德了吧?不行,这哭穷的法子就是再好,也不能使。
想到最后,乔应甲已经眼露凶光,这个云良,如此莽撞无礼,还是在陕西呆着吧。
云良本是大家出身,又在商场上打滚了数年,察颜观色早成了本能。见乔应甲脸色不善,云良就是一愣。再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头上的汗刷就下来了。
“其实,”云良的声音有些干涩,“学生这个哭穷的主意是个自残之计,确实有点损害本省名声。不过,”云良灵机一动,又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这‘哭穷’行不通的话,我们还可以‘叫苦’。”
乔应甲冷冷的看着云良,却不去接云良的话茬。
云良无奈,只好演自己的独角戏,“我们可以将本省的灾情进行夸大,粮食产量进行降低,再把边军所需要的地方开支如实报上,这样……”
乔应甲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这个法子比较好,等本官选好入京名额,你们再好好的合计一下。”
“学生明白。”云良低头应诺。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法,不如都一一道来,让本官帮你合计合计。”乔应甲换上一张笑脸,却挪揄道:“也免得你头脑热,犯了忌讳也不自知。”
“是,”云良低头服小,可心中确实有点担心,便如实讲道:“学生以为,彻底解决我陕西灾情,尚须做到两件事。而这两件事,都是粮食配给制的不足之处。”
“快快讲来。”乔应甲有了点兴趣。
“其一,粮价太贵。”云良抬头看了看乔应甲,见他面无表情,只好缓缓讲道:“朝廷的粮食配给制确是良策,可粮食并不是无偿拨给百姓,而是要百姓出钱购买,官府只是限定了每人购买粮食的价格、数量等,并保证不涨价而已。”
乔应甲暗暗点头。确实,粮食配给制只是常平仓的一种变异,只不过将原本由朝廷独自承担的义务,转嫁到士绅身上而已。至于按户售粮、限制粮价什么的,都有前例可循。
“粮行虽四处搜刮粮食,以供本省百姓使用,可这些粮食多是些上等大米、小麦,其价格原就价格不菲。可百姓需要的,却仅仅是需要果腹的下等糙米而已。”云良摇头苦笑,“如今的粮价,还是让百姓无法长久承受。”
乔应甲心有戚戚,对云良的恶感便少了许多。
“本官也注意到此节,可却无计可施。毕竟,粮行能寻找来粮食,已经是万幸。”乔应甲正说着,心中却突然一动,“善才可有妙计?”
“大人可知苞米和番薯?”云良不答反问。
“可是农业署推广的那个?”乔应甲也称得上是干吏,对朝廷大力推广的新粮种自然有所了解。
“正是,这两种作物产量极大,却因为官仓、地租都不收取,以至于百姓种者极少。”云良急忙进言道。
“你的意思是?”乔应甲一惊,顿时便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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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各方准备 下
第172章各方准备下
“改变官仓粮食种类,粮行售粮改为苞谷。”云良坦然相对。
“你可知道,一旦改售苞谷,必定会有人弹劾我等残民以逞?”乔应甲一脸烦躁的在大厅内走来走去,心中更是认定,这个云良是个惹祸的主。
“可如果不尽快改变粮行售粮种类,百姓必定会因粮价太高而买不起粮食,所谓的粮食配给制也将成为一纸空文。”云良却没有丝毫退让。
乔应甲心思急转,陕西灾害连年,又要供应边关,粮食确实是个大问题。如能改种苞谷来增加粮食产量,想必朝廷也会乐见其成。至于清流舆论,乔应甲冷冷一笑,心想,‘本官活人无数,又那是腐儒所能理解的。’
仔细盘算了一下,乔应甲又问云良,“那你的第二件事呢?”
“其二,百姓缺钱。”见乔应甲并没有直接反对,云良也松了口气,接着阐述自己的想法。“此前,百姓缴纳税银、地租,多用实物,乡间老农一生不识金银为何物者大有人在。百姓男耕女织,不予外求,也无需使用银钱。可如今,连年大旱致使百姓粮食不足,不得不用银钱去粮行购粮,可这银钱又从何而来?”
“朝廷不是安排了许多工程吗?”乔应甲却不当一回事,淡淡笑道:“百姓只要去工地上做工,便可以获得银钱。有了银钱,自然可以去购买粮食。”
“大人有所不知,”云良却摇了摇头,“朝廷虽殚精竭虑,想出了以工代赈之法。又力求公正,在陕西各地都开有工程。可大人你想,这些工程终有完工的那一天,而朝廷财力有限,总不能再新开工程。可这灾情,却断断续续没个头,”说到最后,云良神情极为低落,“学生只怕,难以为继啊。”
乔应甲脸上一僵,却不得不暗叹,这云良倒是个大才之人。
稍加考虑后,乔应甲索性放下了巡抚架子,向云良请教道:“……善才可有妙策应对此事?”
“兴百工,修道路,开榷市,以商兴省。”云良倒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如陕西有上万家商户,必定可雇佣数十万工人,每个工人都可以养活一个家。到那时,我陕西还怕他灾荒不成?!”
乔应甲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善才倒是好算计,竟然给老夫画了一张大饼。只可惜啊,只可惜,”乔应甲突然收敛笑容,大声叱道,“善才当知,工商皆末业,治国还当以农为本。你随时出于好心,可路却走错了。”
云良挨了当头一棒,脸顿时就变了。过了半晌,才醒过神来。“学生无知,只是狂妄之言,还请大人恕罪。”云良向乔应甲请罪。
“罢了,罢了。”乔应甲摇摇头,一副大度的说道:“你毕竟年轻,又行商多时,老夫就不和你计较了。”
“大人大恩,学生没齿难忘。”
“只不过,你所说的这两点倒是切中时弊,也算难得。”乔应甲捋捋胡须,又给云良了一个甜枣,“本官就把你的想法上报朝廷,举荐你为官,如何?”
“大人厚恩,学生永世难忘。”云良顿时便哽咽起来。
“好了,好了,为国荐才,也是本官的本分。”见云良如此上道,乔应甲心中暗喜,语气就更温和了三分,“你提议的这两点,本官都会据实上报。只是,兴工商这样的胡话,本官是不会写的,而你,也要烂在肚子里,明白了吗?”
云良一怔,“大人保全之意,学生自当铭记。只是,这样做行吗?”
“怎么不行?”乔应甲哈哈一笑,“两个难题,我们已经解决了一个。另外一个,朝廷能人无数,又怎能难得住皇上?”
……
……
北京的一个大宅院里,刑部员外郎顾大章正在书房内和汪文言相对而坐。
“伯钦,事情就是这样了,我被选为南直隶的十名代表之一,得以参加粮食会议。”汪文言简要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近期的行踪,把自己此次入京的目的和盘托出。
顾大章讶然失笑,“我还以为,省里会选谁进京呢,原来是汪兄,这倒也是知人善用了。”稍微顿了顿,顾大章又问:“其他几个人呢?”
汪文言轻轻地说出了几个人名,然后笑道:“……都是江南的士林名流,只有我是个混数的。”
顾大章却不这么看,这汪文言,本是狱吏出身,却为东林党立下大功。前些年,孤身一人入京,便搅得齐、楚、浙三党不得安宁。其后,更是在泰昌帝和当今即位过程中,为东林党四下联络,立下汗马功劳。
若不是东林党大佬刘一燝、李三才等人行事过激,惹恼了当今,东林党也不会被皇上扫除内阁,汪文言也不会黯然回乡。
见汪文言自谦,顾大章便笑道:“汪兄可不要妄自菲薄,兄长大才,小弟可是一直敬佩不已的。”
“什么大才?只不过是鸡鸣狗盗而已。”汪文言摇了摇头,他心里明白,这次北上参加粮食会议,东林党内部早有谋划在先,要借着各省士绅名流齐聚一堂的时候,扩大东林党的影响力,并伺机掀起舆论倒阁。
可想想当今即位以来的手段,汪文言心中就直打颤儿。很明显,朝廷是想借粮食会议赈灾,可东林党却想用粮食来拉盟友。这要是逆了皇上的意愿,坏了朝廷的赈灾大计,皇上又怎会饶了东林党人?
可谁让自己上了贼船呢?汪文言一阵苦笑,却不再多想,而是和顾大章谈起风月来。
……
……
这日傍晚,内阁辅方从哲的府上来了一个客人,内阁大学士沈飗青衣小帽,施施然的前来拜访。
方从哲虽觉得奇怪,却也只能降阶相迎,和沈飗分宾主落座。
方一坐稳,沈飗便急匆匆的问道:“辅大人可知,福建推选入京开会人选,竟然选出了叶向高、史继偕二人?”
“此事老夫已经知晓,叶、史二人早已致仕,也不算违背了圣上旨意。”方从哲沉着应对,“至于两人身上的乾清宫资政一职,只是皇上授予致仕老臣的恩宠,也算不得官职。”
沈飗一怔,才想起皇帝早有言在先,致仕大臣可入评议会。可沈飗还是觉的有些不甘,便沉声道:“可叶向高、史继偕两人名望甚大,就这样参加粮食会议,岂不是对其他省不公平?”
“沈大人过虑了,”方从哲摇了摇头,“此次会议,各省都是各显神通,身份、资历和叶阁老持平相当者,就不下数位。福建清楚叶阁老,也是无奈之举。”
见方从哲装聋作哑,不回应自己,沈飗有些气恼,便直言不讳道:“辅大人忘了,这叶向高可是东林大佬。而最近,东林党人可是活动频繁。坊间更有传言,说东林党要借粮食会议倒阁。”
“沈大人噤声。”方从哲闻言色变,跳起来看了看客厅外面,见没有陌生人才缓了口气。
“沈大人,方某府上虽多用些老人,可也不是什么密不透风之地。”方从哲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对着沈飗埋怨道:“你沈大人想找死,我也不拦着,可你也不能故意陷害我呀?”方从哲出身锦衣卫军籍,所使用的家人也多是锦衣卫出身,这里面有多少锦衣卫的眼线,方从哲是从来不想的。
沈飗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他今日到访,原本就怀着打草惊蛇,将东林党目的公布于世的打算。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避讳。
“辅大人过虑了,沈某是皇帝的臣子,行事光明磊落,但求无愧于心,尤岂是东林党的那些小人可比的?”沈飗打了个哈哈,又挪揄道:“倒是辅大人,虽一心调和阴阳,可对东林党人,也太过心慈手软了。”
方从哲这才明白过来,沈飗这是挑事儿来了。可明白是明白了,方从哲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摇头苦笑,“沈大人既然现有小人作祟,想扰乱朝廷赈灾大计,那为何不直接向圣上呈报,却来寻我的不是?”
“谁让你是辅呢。”沈飗嘻嘻一笑,“有人想把我们内阁一锅端,我这个做阁员的,不找你阁揆找谁啊?”玩笑开过,沈飗也不再刺激方从哲,而是正色问道:“辅大人以为,这次东林党能成事吗?”
“成事?成什么事?”方从哲被沈飗闹得哭笑不得,便板着脸回道,“当今圣天子在世,几个魑魅魍魉,又能成的什么气候?”
“可是,”沈飗却觉得不保险,“东林党这次可是在用粮食开路啊?”想起陕西、辽东、山西等地的灾荒,沈飗心中就暗暗叫苦,这要是让东林党获得了这几省士绅的支持,自己的浙党又如何能够抗衡?
“怎么?浙江的粮食不舍得拿出来吗?”方从哲白了沈飗一眼,对他的一毛不拔表示不满。
“难道,只有和南直隶比粮食吗?”沈飗的脸顿时便苦的像黄瓜一样,“辅大人,我们浙江的东林党人,也不少啊。”
“那又如何?”方从哲终于严肃了起来,“沈大人,你还是不明白皇上推行评议会和粮食配给制的用心啊。”
沈飗一愣,忙拱手道:“还请大人赐教。”
“无论是评议会,还是粮食配给制,圣上只是想让我等明白,享受了什么权利,就要付出同样的义务。”方从哲想起前些日子和皇上的密谈,心中更是感触颇深,“身为朝廷官员,受到圣上看重、百姓敬重,那就要精忠报国,一心为公。而评议会,也当如此……”
“辅大人的意思是?”沈飗的眼睛顿时便亮了,那些东林党如不顾及本省福祉,一心想着拉拢别省士绅,必定会损害本省利益。到那时……
“正好动摇东林党在民间的根本,”沈飗恶狠狠的想道,“谁让这评议会的议员,是民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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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张真人 上
第173章张真人上
酉时初刻,大太监王安急匆匆的进了皇宫,一头扎进了一个静室里。
静室内,上好的檀香散出袅袅青烟,愈增添了一股飘渺的感觉,天启皇帝朱由校正在青烟的笼罩下,和一个道袍男子对弈。
见王安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朱由校微微一笑,却用手指了指椅子,让王安坐下观棋。
王安原本急躁的心情突然安定了下来,也不做谦让,径直在椅子上坐下,把原本的满腹心事抛在一旁,认真的看起棋来。
觉王安坐下,道袍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却又苦着脸长考起来。
王安认得这个男子,他是正一教的前任掌教,曾被万历皇帝册封为正一嗣教光扬祖范冲和清素大真人的张显祖,也就是龙虎山张道陵的后嗣,民间俗称的张天师。
张显祖深得道家三味,对名利十分淡薄。他在接掌龙虎山和正一教不久,便借故辞去了掌教之位,隐居在大山之中研究道藏。此次能够进京觐见,却是被朝廷力邀,来主持道教经学院。却不料,入京后和皇帝投了缘法,得以时常入宫伴驾。
见张显祖愁眉苦脸,把陪自己下棋视为难事,朱由校自觉地没趣,便手一挥,将棋盘扰乱了。
“今天就这样吧,真人陪朕说说闲话,这棋就不下了。”
张显祖、王安两人长松了一口气,这陪皇上下棋,可不是轻松的活儿。朱由校不懂围棋,象棋水平也极为低下,这倒让陪棋的人为了难。张显祖能在短时间内立足皇宫,巧到好处的输棋可立功不小。不过,这巧到好处的输棋,还要让皇帝感觉到对弈的快感,也让张显祖头上的白多了几根。
等内侍撤去棋具,送上茶水,朱由校才悠悠的问道:“大伴,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
王安脸上一阵气愤,“陛下,那些人也太气人了,不但目无尊上,毫无怜悯之心,更是在会议上大吵大闹,完全有损我天朝威仪。”提起粮食会议上的那一幕幕闹剧,王安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原本以为,那些清流、士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可现在才知道饱读诗书,也只是个衣冠禽兽。
“他们打起来了?”朱由校的眼睛中闪着小恶魔的亮光,惊奇的问道。
“这倒没有,”王安窒了窒,却不明白皇上的兴奋从何而起,“不过,他们吵得很厉害。不但各省之间吵,就连本省的也在吵。”
朱由校点点头,没有打起来,那就是说,这些各省议员还没有失去理智。不过,也快了。
想起自己事先布好的几个局,朱由校暗自得意,只有各省士绅因为利益而公开撕破了脸,朕才有机会以仲裁者身份出现。否则,铁板一块的清流舆论,饶是皇帝也要退避三舍。
见王安还是闷闷不乐,朱由校便笑道:“大伴不必过虑。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这粮食,可关系着各省百姓的肚子,那些议员本是各省百姓选出的,为民请命也是应当。等他们吵完了,就会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讨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来。”
“陛下说的是。”王安仔细想了想,却不得不承认,皇上所言极有道理。可王安却还觉得,这各省之间吵架正常,这本省内部吵架不正常。想起此前的一些传闻,王安便想提醒皇帝。
可话到嘴边,王安却忍住了。“有外人在,不是时候。”王安心想。
张显祖却没有现王安的异常,他正在想自己的心事。
张显祖此次入京,名义上是要主持道教的经学院。可实际上,张显祖却是为了黄教而来。
作为本土宗教,道教具有着先天的优势,可以轻易地渗入到帝国的高层中去。历史上层出不穷的道君皇帝,便是最好的佐证。相对的,佛教在社会中下层的影响力比较大。毕竟,对于食不果腹的穷人来说,修来世,要比修长生实惠的多。
至于黄教,只是佛教的旁支,在中土影响力极小,也从来不被道教和中土佛门放在眼里。可到了天启二年,黄教却突然翻了身,被皇帝册封了一个活佛不说,还将奴儿干这样大的一片土地化为黄教教区,这怎不让中土的佛道两教又惊又怒。
而和佛门相比,章嘉呼图克图所大力宣传的,当今乃佛陀传世,更是让道教上下恐惧万分。
无奈之下,归隐多年的张显祖只好再度出山,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佛道之争。
张显祖说话风趣,却又知识渊博,再加上是方外之人,短短时间内,便被朱由校视为良师益友,多了几分亲近之心。此时,见张显祖沉默不语,朱由校便笑着道:“红尘之人,为了名利而奔波,到让真人见笑了。”
“贫道不敢,”张显祖打了个稽,却自我解嘲道:“贫道也是世俗之人,又何尝不是在为名利而奔波。陛下过奖了。”想起即将面对的佛道相争之局,一向谦冲自制的张真人也有些黯然伤神。
“真人是神仙中人,也会看重名利吗?”朱由校有些纳闷,别的道士可能会挂羊头卖头肉。可这张显祖出身名门,明显是个追求学问的谦谦君子,又怎么会?
张显祖一阵苦笑,“陛下,贫道只是个凡夫俗子而已。也曾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也曾为斗米而替人祈福禳灾。如此行径,又怎称得上是神仙中人。”
朱由校更加纳闷,“真人不追求长生不老吗?”
“修炼内丹以求证道成仙,那是全真教的做法。我正一教修炼的是外丹,不重修持。只崇拜神仙,画符念咒,降神驱鬼,祈福禳灾而已。”张显祖心中捏了一把汗,紧张的向皇帝解释道。
虽然可以诱导皇帝修炼,以追求金丹大道来兴盛道教。可熟读史书的张显祖清楚,惑君媚上并不是长久之策,而且极容易遭到儒家大臣反对。况且,龙虎山张家是千年世家,王朝兴衰如同过眼烟云,又怎会为了一时之利而压上全部家当。
“真人的意思是说,你们正一教并不追求长生?”朱由校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笑话了。
“正是,正一教下辖三山,龙虎山、茅山、阁皂山,都是以画符念咒、降神驱鬼、祈福禳灾为业。闲暇之时,更是精研道经,长生之道只有少数人涉及,并不普遍。而全真教,却是以追求长生为目的……”张显祖再次向皇帝证实自己的清白。
“原来如此。”朱由校点点头,闹了半天,这正一教搞的是封建迷信,全真教搞的才是人体潜能开,这专业可不对口。
“不过,这正一教好像还有点用处,是不是?”朱由校用手指敲打着茶几,上下打量着张显祖,心中飞快的盘算着。
张显祖被皇帝看得心中毛,浑身觉得不自在,却不敢有半点怨言。最后,张显祖实在受不了了,才侧了侧身子,将自己的视线避了开去。
“陛下,陛下。”见皇上两眼直、默不作声,王安有点放心不下,便轻声叫道。
“什么事?”刚刚有了些头绪,却被王安打断,朱由校有些不满。
“张真人是得道高人,陛下为何不请真人为两位皇子祈福?”王安轻轻地提醒道。
“祈福?”朱由校沉吟起来,良久之后,才抬头问道:“最近几年,朝廷连续用兵辽东,虽取得大胜,可将士们也死亡惨重。朕有心为他们做个水6道场,真人可愿为朕分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张显祖一愣,却立即答应下来。
而站在皇帝身边的王安,已经在小声提点,“陛下,水6道场是佛教的说法。道教叫黄箓斋,是专门度生死的,士庶均可使用。在此之上,还有金箓斋和玉箓斋,分别是……”王安将三箓斋的内容和区别简要的讲述了一遍,以免皇帝再次丢丑。
朱由校的老脸一红,忙端起茶杯喝水,以作掩饰。可心中还有疑问未去,便放下茶杯问道。
“以真人之见,那些为国杀敌的将士,可以成神吗?”想起东洋小国的那个风俗,朱由校心中颇有些紧张期待。
张显祖顿时便愣住了。
一旁的王安也愣住了。
在世人眼中,那些死于疆场的士兵,是最为下溅的人群。而神仙,却是世人顶礼膜拜的对象,从来没有人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可如今,皇上却问,为国杀敌的将士,能否成神。这怎不让人惊讶?
迟疑了半晌,张显祖才反映了过来。
“陛下乃天子,圣天子言出法随,自有百灵呵护……”张显祖虚虚的说了一番套话,却始终不敢把士兵能否成神,做个明白解释。
朱由校的心顿时便凉了半截,看向张显祖的眼神也有些琢磨不定。
过了良久,朱由校才淡淡的吩咐道:“大伴,你带着人出去,只留张真人在这里。”
王安一惊,和张显祖对视了一眼,才带着众内侍退出了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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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张真人 下
第174章张真人下
静室内,朱由校和张显祖相对而坐,侃侃而谈。
静室外,王安疑窦丛生,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作为皇帝的大伴,王安自认为是朱由校最亲近的人。可如今,皇上和张显祖张真人密谈,却将自己驱出门外,这怎不让他心生不安。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朱由校才和张显祖一前一后的走出了静室。方一出门,朱由校便淡淡的吩咐道:“时候不早了,真人也要回去了。”他用手一指,示意几个内侍,“你们几个,去送送张真人。”
王安偷眼望去,却见皇上和张显祖虽一脸平静,可眉梢中都带着一丝喜色,心中更是生疑。稍微斟酌了一下,王安就趋步趋随的跟在皇帝后面,亲自服侍朱由校到了寝宫。
“陛下和张真人说了些什么?竟让张真人道心失守,走路都轻飘飘的。”瞥个机会,王安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是吗?”朱由校一怔,随即笑道:“这个老狐狸,脸上装的倒像,朕还以为他真的淡泊名利呢。没想到,却还是没有逃过大伴的火眼金睛。”
王安眼睛一亮,忙服侍皇帝坐下,又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给了张真人天大的好处?”
“也算吧,不过,这好处可不好拿。”朱由校接过宫女呈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接着讲道,“朕欲整顿各地城隍庙,正一教答应全力支持……”
城隍庙?王安有些不解,这整顿城隍庙和正一教有何关系?
城隍是中国独有的一种神灵体系,他虽被道教纳入自己的神灵体系,可实际上却一直自成体系。按照明太祖朱元璋制定的规章制度,城隍神与现世行政机构相对应,但其职能高于现世行政长官。地方官员新官上任三天内,必须要去拜见城隍神。城隍生日以及地方受灾之时,更要带领全县乡绅前去祭祀。
至于陕西西安的王曲城隍,更是被封为“忠烈侯”,享正三品,为十三省都城隍。每逢庙会时,朝廷要派使节前往祭祀。
“陛下,这各地城隍庙的住持,都是朝廷亲封的,实在和正一教不相干啊……”王安一阵苦笑,看来,皇帝有犯迷糊了。
这皇帝哪都好,可就是对一些礼仪、制度、风俗不了解,却常常异想天开,以至于贻笑大方。
“朕知道。”朱由校淡淡一笑,改革城隍庙,加强对地方的思想统治,是他蓄谋已久的事情,又怎会不事先做好功课?
其实,朱由校越研究明代礼制,越能体会朱元璋的过人之处。虽限于眼界,朱元璋对海洋、对商业的认识不够,做出过一些后人眼中的可笑之事。可在人心的把握上,在皇权的巩固上,朱元璋却是历代帝王中的佼佼者。
别的不说,但从城隍庙来看,阳世的每一个地方官职,都可以在城隍神所代表的阴司找到对应职务。而阴司的官职,却又高于阳世,再结合中国传统的思想观念,这很明显是在用神权来压制那些土皇帝,用宗教来收拢人心。
因此,朱由校现在所要做的,并不是大修大改,重新建立一个体系。而只是在原有的城隍体系上增添一些元素,便可达到自己的目的。
“大伴,朕已经决定了,要在现有的城隍庙内,配享一些神位,以教化百姓。”朱由校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王安吩咐道:“大伴可取来笔墨,帮朕拟诏。”
“老奴遵旨。”王安拱了拱手,顺从的找来笔墨,在桌几上铺上上好的宣纸,准备草拟诏书。
见王安准备完毕,朱由校便清了清嗓子,开始口述。
“其一,本州、本县的忠臣孝子,无论其是何年代,只要有据可考,便可上奏朝廷,请礼部册封。册封后,可设神位于城隍庙内,享受人间香火;
其二,只要有功于本地者,不论其原籍何处,也不论其出身良贱,均可上奏朝廷,请设神主于本地城隍,以彰其德。”
王安挥着狼毫,伏在案几上刷刷的写着,可心中却是千转百回。
皇上口述的这两条,虽有助于教化百姓,却并没有出奇之处。便是拿到朝堂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又何须劳烦张显祖和正一教出面。
“难道说,真的要封殉国士卒为神不成?”一想到这里,王安便心神大震,手一抖索,一滴豆大的墨汁便滴在了宣纸上……
“其三,为国戍边的将士,均可在死后配享原籍城隍庙,接受百姓供奉。因罪被免除军籍者,除外。”见王安停笔不写,朱由校便慢慢的吟出了第三条。
见皇帝并没有直接封殉国士卒为神,王安才稍稍放下心来。他沉吟了一下,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狼毫,沉声问道:“陛下和张真人商议的,便是此事吗?”
朱由校点点头,解释道:“张真人坦言,直接册封殉国士卒为神太过惊世骇俗,也不易执行,不如尽数配享城隍,以享受百姓供奉。”
王安苦笑着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陛下,这城隍本是地方保护神,令死亡将士配享也未尝不可。可是,”王安一脸的为难,“此事朝堂上好通过,地方上却怕是阻碍甚多啊?”
和武宗正德皇帝不同,当今虽重视武事,却把精力放在收拢中下层军官士卒人心上。对统兵的大将,倒是防范甚多,这点朝野之上都看的清清楚楚。
可是,士卒配享城隍庙,却和世俗风气不合。那些自持清高的读书人,又怎会向他们心目中的低贱士卒下跪?
“张真人已经答应朕,会动用正一教的力量,在民间帮朝廷宣扬。此外,还会在将士神位移入城隍庙时,做个道场。”对于王安的担心,朱由校早有准备,已经决定打一场舆论仗。
“那陛下又答应了张真人什么?”王安这才放下心来,却又好奇的问道。
“朕的好感而已。”朱由校淡淡一笑。
王安一怔,随即讶然失笑。
不过,不管是对正一教来讲,还是对龙虎山天师府来讲,这皇帝的好感,还真是他们唯一需要的东西。
“由此看来,佛道两教的矛盾还不小啊。”知道了皇帝承诺,王安却感到有些唏嘘。
“人家神仙打架,又管我们凡人何事?”朱由校却有点不以为然,浑然不知新一轮的佛道之争,正是因他册封黄教活佛而引起的。
王安也不明其中缘由,见皇帝不在意,便知机转移了话题。
“陛下,老奴奉旨督察粮食会议,却现其中争执不断,怕是其中另有文章啊?”想起南直隶的几个议员,竟然在会议上公开争吵,把本省争端公之于众,王安就有点头痛。
“朕不是说过了吗?粮食分配方案关系着各省的利益,他们不吵不闹,才真正奇怪。”朱由校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不是各省之间吵,是南直隶的几个议员在内部吵。”王安急忙解释道,“有几个议员想多拿出些粮食,却遭到其他议员的反对。陛下,事有反常必有妖啊。”
想起此前的一个传闻,东林党想借助粮食会议倒阁,王安更是觉得担心。
“不愧是江南文风昌盛之地,竟有如此大公无私之人。”朱由校早就得到了厂卫密报,说东林党形迹可疑,自然有所防范。却故作不知,和王安开起了玩笑。
“陛下,除了南直隶外,浙江的一些议员也行迹可疑。”见皇帝仍是不以为然,王安索性揭开了谜底,“这些议员,都是东林党的人啊。”话一出口,王安便明白,自己和东林党算是彻底断了情分。
见王安说话如此直白,朱由校却愣了半晌。良久才笑道:“大伴过虑了,这粮食会议,只是将各省所需粮食数量,和所能提供粮食数量做个统计。真正决定运输,还要朕亲自决定。便是有人想施恩于众,也要问问朕答应不答应。”
“这样就好。”王安喃喃的应道。心中却为东林党感到悲哀,废了那么大的劲儿,又得罪了本省的不少人,却还没有逃出皇帝的手心。
啊,不对。王安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便想通了一个关键。皇上那是在教化百姓,这分明是在刨东林党的墙根啊。想起评议会和城隍庙的种种设置,王安不由得阵阵心悸……
有心去和东林党做个提醒,可王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那些东林君子,虽和咱家交好,可又何尝看得起咱家?咱家又何必为他们而得罪皇上?”
沉吟了片刻,王安才抬头问道:“陛下,老奴这几天去做什么?”
“还是去参加会议吧。别人去,朕也不太放心。”朱由校想了想,笑道:“大伴就好像一座大神大佛,正好帮朕压住场子。”
“也好,老奴就去做个木雕泥塑。”王安笑吟吟的应了一句,却又问道:“……要是那些议员打起来了怎么办?”
“那大伴可要先躲开,要不,沾身上血了怎么办?”朱由校戏谑的应道,却对那些议员的生死安危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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