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应景的就是最好的
“这词可是谢千户做的?不想谢千户竟有如此大才,本官却是失敬了。”
能做到巡抚,张鼐的文采自是不差,在京城时与同僚相聚,吟诗作对也是常事。可这曲词却让他大吃一惊,这作词人的文采,他自付是远远不及的,而这词又是第一次听到,显然是新作,而且八成就是这位少年所作,这般年纪就有这等文采,自己之前还真是看走了眼啊。
只是不知一个少年如何能做出这等词来,开篇一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倒也罢了,少年人本就具备豪情壮志。可后面青山、夕阳,秋月春风,乃至一壶浊酒,这等洒脱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真是天纵奇才么。
“咳咳,”谢宏很不好意思,张巡抚既然如此说法,看来自己是把后人的诗词给剽窃了。要说之前的送别也是剽窃,不过那是近代的词曲,隔了几百年,谢宏觉得也没啥不好意思的。可是今天这词却是明人所著,说不定作者已经出生,只是还没成名罢了,这就有些尴尬了。
“张大人,这词却不是学生作的,而是学生在书上看来的。”这事儿可不能认下来,一则谢宏不想当文学盗贼;二来,他更怕这名声传出去后,以后有人找他作诗词,那他可半点都不会,唐诗宋词他倒是能背几首,可现在是明朝哇。
“哦?是何典籍?”谢宏的绝招对付晴儿和娘是百试不爽,可是对上真正的读书人就不行了,人家直接问上出处了。
谢宏很头疼,不过没办法,他也只好随口胡编道:“这首词是学生在县学时,从一个手抄本上看来的,也不知是哪位大才随意而作,学生今日未经允许,贸然拿来一用,真是汗颜啊。”
“这词本来就是要传唱的,越是好词,越应该传遍天下才是,谢千户不必挂怀,那位大才即便听到,也不会与你计较,反倒要感谢你才是。”张鼐缓缓点头,他本就有些怀疑,谢宏这样一解释,反倒释了他的疑心。
“不过,你既然能与这等大才同窗,想必学识也是不凡,等下说的评话不会也跟那三国话本一样俗鄙吧?”
谢宏闻言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张巡抚说的三国话本应该就是三国演义了,不过说到俗鄙么,咳咳,谢宏觉得三国演义的言辞已经很文雅了啊。
“世上总是有那些欺世盗名之辈,就以那话本的作者来说,明明也是读圣贤书的,怎么能写出这样的东西?那文中言辞浅白处,直与乡村俗夫的俚语无异,真是斯文扫地啊,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如此轻忽!若是这人在本官治下,定要治他一个有辱斯文之罪。”
张巡抚也不等谢宏回话,恨恨的数落起三国话本的作者来,看他语气,显然是积怒已久了。
谢宏听到后面,头上汗就下来了,我晕,三国演义那书都浅白、俗鄙,这位大人要是听了哥的评书,不会气晕过去吧?而起……有辱斯文之罪,大明朝还有这种罪名?哥要不要先让马兄停下,等这位大人走了再开始呢?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谢宏正在犹豫,楼下马昂却已经开讲了。
听众们听完刚才的一曲,轰然叫好之后,情绪却没有释放完,这会儿更加高昂,对后面的评话也更加期待了。虽然大伙儿都听过三国话本,故事也耳熟能详,可是被那词曲一激,再加上四周的图画映衬,老书重听,竟是有了新鲜的感觉。
谢宏心里叫了一声苦,也只好这么挺着了,谁让自己考虑不周全呢?光考虑着用名人效应招揽人气,请来了张巡抚,却忘记了自己搞的那个评书实在有点……早知道有这位曾尚书来,就不请巡抚了,董大哥也不说提前知会一声。
唉,哥也算是作茧自缚了吧。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下面已经开始有人叫好了。马昂开始说的与三国演义的评话倒差不多,十常侍和张角兄弟的都是随口带过,可是到了桃园三结义这里,就开始有了变化。
本来的评话中,刘关张结义之后,就是黄巾来犯,三兄弟对阵中杀了邓茂、程远志,用了也不过百来字而已,可到了马昂嘴里却是大大的不同。
“……三兄弟到了阵前,齐齐亮出了兵刃,你道怎地?刀,是青龙偃月刀;剑,是日月双股剑;矛,是丈八点钢矛!刀是东方青龙,剑是西方白虎,矛是南方朱雀……”听众听得张口结舌,心驰神往,脑子里只是在想这三件神兵利器。
“……那程远志乃是黄巾大贼,会得一手妖法,只见他燃了符纸,一团黑雾一下笼罩住了战场……”马昂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势,听众都是倒抽一口冷气,有那心急的甚至忘了自己本来是知道结果的,急吼吼的问道:“然后怎样,那三兄弟如何保得无恙?”
“闭嘴,不要吵!”话痨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威风,平时可都是别人对他说这句话的。“那刘关张岂是寻常人?只见关羽面色如水,手中冷艳锯一振,那刀上猛然浮现出一头青龙,挥舞之下,只见刀气纵横,直冲数丈之外……”
哗……听众都是啧啧赞叹,都道是厉害,马昂更加得意,越讲越是来劲。本来三国演义的第一章并不长,程远志和邓茂这两个更是只露了一次名字的龙套,结果单单讲和这两个人的对敌,马昂就讲了一个时辰,偏偏听众还都听得如痴如醉,一点都没有厌烦。
当然,听众当中还是有人不满的,这人就是二楼雅座中的张巡抚。他对三国演义已是不满,何况现在讲的这个?这个可是谢宏结合了后世评书,网络小说再加上武侠小说等等文体,先确定了文风,然后再经由马文涛和马昂多次修正才最后定型的。
这样的文风,别说在明朝,就算是到了后世都显得太直白了一些。网络小说还讲究分类呢,谢宏听马昂在那里胡乱发挥,也有点无语,这怎么刀气和青龙都出来了,话痨兄,你说的可是历史小说,不是玄幻哇。
不过,只要听众喜欢,类别什么的都无所谓了,读者就是上帝么,谢宏心里却在高兴。直白和乱来带来的效果就是趣味,马昂这样的**肯定比三国演义原来的精彩啊。
同样是杀程远志,演义中就是关羽手起刀落,一刀两段,哪里比得上马昂这样一通忽悠啊,又是妖法又是刀气的,多形象啊。其实呢,明朝的文盲率比后世可高多了,演义虽然是话本,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听起来很吃力的,所以马昂现在会受到欢迎也是正常。
只是马昂越受欢迎,张巡抚的脸色也就更加黑沉一分,谢宏估摸着,若不是今天来了个曾尚书,没准儿这位大人就要拍案而起,大骂一通,然后拂袖而去了呢。当然,现在也没好得了多少,没见张巡抚的袖子都在抖动吗?他肯定不是在兴奋,而是气的。
谢宏猜对了,张巡抚的确很生气。张大人乃是进士出身,平日里连文书上出点小错都受不了,何况是现在这样。
著书立说是什么?是读书人的梦想之一,这是多么神圣的事啊!结果现在居然被这些斯文败类乱搞,那个罗贯中倒也罢了,好歹文中还有些诗文在,可是这茶馆里正在说的这是什么?妖法?刀气?这哪里是三国,根本就是山海经呀,不,山海经都没有这么光怪陆离。
若不是碍着曾鉴在场,张鼐早就拂袖而去了,哪里还容得这些东西有辱他的清听?好容易挨到马昂讲完第一章,嗯,这个第一章跟演义不同,情节不过刚刚到了关羽砍死程远志而已,甚至连邓茂还没有露面呢。
张大人重重放下茶杯,起身告辞,面色比来的时候难看了很多,谢宏巴不得他快走,哪里会留,赶忙把他恭送出去了。
送出门口,一转身,两人都是嘘出一口长气。张鼐难受,谢宏也难受啊,他担心着呢,万一这个张巡抚大怒,然后大闹候德坊,那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谢宏也是一点谱也没有。
好在没出意外,张大人虽然生气,却也好好的走了,至于让张大人不满,那也是没办法了。这个说评书的方法只要能吸引普通百姓就好了,读书人什么的,谢宏自问也是吸引不来,就算能吸引来,他也不会做,要知道,正德可不是什么爱读书的人。
等他上到二楼,楼下马昂已经开始下半场了,现在的内容则是张飞斗邓茂。如果以谢宏的观点来说,那现在马昂是纯粹的灌水了,不过听众们还就爱听,哪怕是邓茂用的招数跟程远志差不多,只不过一个黑雾,一个黄雾,大伙儿却也听得聚精会神的。
对此,谢宏只能表示无法理解了,要知道,他当时讲的时候,可是尽量避免重复的。不过,他也不太在意,既然效果好,那就证明这个方法正确,至于其中有什么道理,嘿嘿,哥可不是后世那些写网络小说的可怜虫,这些事哥不关心。
这次进去,雅间内的气氛就好了很多,曾鉴对谢宏的态度非常之好,让谢宏都有些莫名其妙了。
“谢贤侄,这评书的段子难不成也是你写的?”
“这个倒不是,定稿的过程,小侄倒是参与了……”
“那,这其中的道理,你可否说与老夫听?你这茶馆开张,一举一动,老夫观之似乎都有深意在里面。”曾鉴问的有些唐突,毕竟这些道理也可以算作是商业秘密了。
“其实也没什么,”谢宏笑笑,不以为意,就算自己不说,这些事也很容易琢磨明白的。“无论是壁画还是曲词,都不过图一个应景而已……”
道理其实很简单,在后世,如果找一百个人问,什么歌最好听,可能会有很多种回答。可是,如果在一部很棒的电视剧或者电影刚放映完的时候去问,很可能就会得到相同的答案,不错,就是这部影视作品的主题曲。
为什么呢?无他,不过是个应景而已。
“……小侄想着,如果来的人看见这周围的图画,在听见这颇为应景的曲词,最后再这么一听说书,那不就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了吗?”
谢宏搞不出来电影,不过现在这个程度却也够了。看着壁画,听着曲子,再细品那评书,不就像是看电影一样么?至少也算是漫画书了吧。
“好,好一个应景就是最好,谢贤侄,你果然是个难得的人才,你可愿与老夫一同回京?日后工部中必有你一席之地。”曾鉴击节赞叹,然后突然提出了一个让谢宏意想不到的建议。
第91章 尚书曾鉴
京城,工部?
谢宏吃了一惊,两人不过刚刚见面,而且自己开这茶馆也算不上什么正事,怎么这位尚书大人就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邀请?
听到京城两个字,他也有些心动,可是转念一想,还是不对,京城还有个刘瑾对他构成威胁呢。再说,他现在已经不像刚刚穿越的时候那么无知了,在明朝,想要当官,还是在大明中枢六部之中,没有个出身是不可想象的。
别说他连举人的功名都没有,就算是那些同进士出身的,遇到和自己职位相仿的同僚,那都要矮上一头,他一个秀才能升官才怪呢。
开始的时候,谢宏想接近正德不过是因为熟悉而已,在衙门呆了几个月之后,他发现,在这个时代,自己唯一能够拥有地位和权力的方法就是靠手艺接近正德。
“曾伯父,小侄有些不明白……”谢宏不想答应这个邀请,可是拒绝的话也不怎好出口。这位曾尚书一见自己态度就很亲厚,又有董平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的邀请肯定是出于善意。除了谢宏自己,谁又能想到他一直想着接近皇帝呢?
“呵呵,张大人走的匆忙,没有细察,老夫倒要问问你,谢贤侄,你这厅堂建成圆形,除了多摆放些桌椅,应该还有别的用意吧?”谢宏没有应承自己的邀请,曾鉴却不在意,反而笑着问出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
“原来曾伯父也看出来了。”谢宏剑眉一挑,这位曾大人眼光不简单哪,“利用空间是一方面,此外圆形的墙壁还有聚音的效果……”
“贤侄果然精通格物之道,除了圆壁聚音,以老夫观之,你这茶馆应该还别有乾坤,不然琴房明明在二楼,为何一楼也听得那般清晰?那风声,鼓声响起之时,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才显得真切无比。”
难怪会是董平父亲的至交,这曾尚书似乎也有技术狂人的潜质,一谈到技术,连本来有些灰败的脸上,都泛起了红光。
谢宏知道,格物之道就是古时对物理、化学等自然科学的称谓。没想到的是,自己原以为隐秘的机关,竟然也被这老者这么短的时间便看破了,谢宏明白,这是真的遇见高人了。
自从上次制作钢琴的时候得了董平助力,谢宏就收起了对古人的轻视之心。以自己的手艺,也许在这个时代也能算上是杰出,不过若是没有后世的见识,也不过就是普通的名匠而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至少那神臂弓的制作方法,就是谢宏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的。
“曾伯父法眼如炬,果然是同道中人。”谢宏赞了一句,也试探了一句,在明朝,有手艺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算是工部尚书也一样。他仔细看曾鉴的神色,却见对方依然微笑着等自己说话,知道是默认了,也不由有些激动。
到了这个时代后,除了跟董平谈技术的时候会有跟同行探讨的感觉,跟其他人谈起来,对方都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就算是马文涛这样帮闲,马昂这样的军户,也是一样,都不大瞧得起匠人。
京城的那个死太监也是一样,虽然对匠人做出来的宝物很喜欢,却对匠人很不在意,连谢宏到底是不是宝物的制造者都没详查,只是派人跟踪了董超一次而已。谢宏不知道这些人的观念是怎么形成的,不过这样的风气确实让他很是郁闷。
这位官拜尚书的曾大人竟然也是同道中人,谢宏很觉振奋,也不保留,细细的说道:“实际上,琴声也好,风声鼓声也好,都是从琴房中传出来的。不过却不是正常的传播,而是通过这些管子……”他指了指几个角落里,曾鉴和董平望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些很隐蔽的管子。
“这些管子的开口呈喇叭状,在琴房里也是……”谢宏做的东西就相当于原始的环绕立体声了,当然,效果比后世差得远了,好在这茶馆空间也不太大,对谢宏来说,这声效还算差强人意。
“原来如此……”谢宏本以为还要详加解释一番,结果却见曾鉴竟是一脸释然,显是已经明白了。
“老夫听董贤侄说,谢贤侄之前还做过两个作品,还送进宫中去了?”
“确有此事……”这事儿,谢宏一时间倒不知道如何作答了,虽是同道中人,但终究也是一位尚书。上次他听宫里来的那个小太监说,朝堂上似乎对正德收集玩物的事情很不赞同,也不知这位曾大人会不会兴师问罪。
“谢贤侄无须顾虑,老夫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不同,虽然有个进士的出身,其实也不过是个老工匠而已。”曾鉴淡然一笑,话虽说得云淡风轻,可谢宏还是在老人的神情中捕捉了到了一丝愤怨。
“董贤侄说,日前贤侄还曾做了一件新乐器,刚刚老夫听那曲子的时候,确实有一种乐器,声音柔和轻巧,莫非就是那件新乐器么?老夫家学渊源,当年也曾以手艺自傲,今天见了贤侄,这才知道天下之大,果然能人辈出,老夫虚活了七十载,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若非董大哥帮忙,小侄当日胡乱尝试也只能是空想而已,曾伯父的赞誉,小侄实在受不起。”谢宏不敢托大,走出了小县城之后,他已经知道这个时代不像自己原来认为的那么简单,眼前这位老人的眼力,就极为不凡,眼力如此,那技艺想必也是非同凡响。
“当得起,老夫似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可没有这许多奇思妙想。老夫原本也不信真有人生有夙慧,今日一见,老夫却是信了,呵呵。”曾鉴拂须笑道。
“是啊,谢兄弟,你也不必过于自谦,就说那铸钢丝之事,若没有你的指点,愚兄就算有技法,也没有足够好的材料可用,曾伯父的夸奖,你当之无愧。”董平也附和道,他对谢宏做的那些机巧之物没什么兴趣,可一直对谢宏指点他炼钢之事念念不忘。
“少年人象你这般沉稳的确实不多。”见谢宏还要谦逊,曾鉴摆手拦下,又提起了之前的话题:“谢贤侄,你可是疑惑老夫为何邀请你去京城?”
“确实有些。”谢宏讪讪答道。他本来就是想问了原因后婉拒的,结果被曾鉴把话题引开,结结实实受了一番夸赞。被这样一个大人物夸赞,以谢宏的沉稳不免也有些飘飘然,差点都忘记了原本的疑惑。
“贤侄想必也看出来了,老夫这手原本也是握工具的。”曾鉴举起双手,慨叹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朝中同僚多有知情者,老夫也因此经常遭人诟病。董贤侄,你父亲与我相交莫逆,但是身份相差很多,你是不是也曾经有些奇怪?其实,董曾两家原本就是世交……”
曾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娓娓道来。
原来曾家与董家祖上都可上溯到北宋时期,两家都是大内工匠,董家擅长的是炼铁铸钢,而曾家最擅长火药器械。后来因为战乱,两家也是离散,后世子孙却不知如何再次相认,两家自此相交莫逆,两家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是暗地里传承手艺,明面上诗书传家。
而曾鉴与董平的情况颇为相似,都是到了这一代,只有一子单传。为了不至于将手艺失传,又不会沦为匠户,曾鉴只好一边读书,一边学手艺。所幸的是,他天资极好,就算是两处分心之下,依然都有所成。
只是他自己却是时常叹息,若不是因为科举占了太多精力,本来自己的手艺可以达到更高的境地的。
“说些陈年旧事,倒让两位贤侄见笑了,人老了,难免会有些啰嗦。”曾鉴摆摆手,沉声问道:“谢贤侄,你这新乐器中用到了铸钢丝之术,而这技法却是源自于前宋神臂弓,你可知这神臂弓,又以为如何?”
“国之利器。”身为手艺人,谢宏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神兵利器。虽然后世记载纷乱,莫衷一是,但是就以评价最低的记载为准,神臂弓的最大射程也高达三百米以上。三百米!在冷兵器时代,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数字?
中国的弓弩,从先秦两汉的时代就有记载,楚辞中就有诗句:带楚剑兮挟秦弓,战国时代炼铁之术兴于南方,而这时的秦国弓弩,就已经可以与炼铁之术并称于世。
到了汉时,汉军弓弩更是威名远播,李陵当年被十几倍的敌军围攻,一直能够且战且退,敌军寸步难进,最后兵败却是因为箭尽。到了汉末,麴义的弓阵大破公孙瓒的白马义从,诸葛连弩更是威名远播,直到五胡之乱,中原的弓弩之术这才没落。
唐宋以降,华夏再兴,宋朝工匠在各方面的技术都远远领先于世界,弓弩之术也是如此,神臂弓就是集其大成的作品。虽然真相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可是单凭史册中记载的只言片语,谢宏就可以想象出,这件武器的威力了。
国之利器,当之无愧。
曾鉴很满意谢宏的回答,颔首道:“贤侄所言不差,然则,制出这件利器的匠人是谁,贤侄可否知道?”
谢宏微微一滞,这个确实不好回答,本来神臂弓的记载就不多,制造者的讯息就更少了。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后世看来的咨询,有些迟疑的说道:“似乎是张若水所献……”
“哼!”谢宏与曾鉴不过初识,但这位老人一直和颜悦色的,可当谢宏回答了问题之后,这老者脸上竟是现了怒色,冷哼了一声。谢宏见状不由吃了一惊,难道自己的回答有问题?
曾鉴的怒火却并非为谢宏而发,不等董平相劝,老人便长叹一声,道:“无妨,本也怪不得贤侄,老夫只是心有所感,一时激愤罢了。”说着,他脸上似笑非笑,恍惚间有讥嘲之色,又道:“谢贤侄,你制这新乐器尚需董贤侄之助,若是制那神臂弓,又当如何?一人之力可足?”
谢宏大汗,神臂弓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就算是后世的弓弩,他也不是很在行。再说,后世那些怎么能跟神臂弓比,用的材料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有哇。就算董平知道一些技艺,恐怕光靠他们俩也是搞不定的。
别说是神臂弓,就算是钢琴,还不是动用了董家庄大量的人手,这才能够做成?他急忙道:“别说小侄一人之力,就算再多几个谢宏,又哪里做得出来那样的利器?”
“谢贤侄也不须妄自菲薄,以你天份,日后必有大成之日。”曾鉴摇摇头,道:“不过那神笔弓确实非一人之力能够制出,当年也是神匠李宏大师,与董、曾两家的先祖,还有其他众多不知名的匠人一起研制的,乃是众人之力。”
“只不过,嘿嘿,非但是先祖在内的众多匠人名字不显于史册,就算是李宏大师,又有何人提及?最后倒让一个阉人领了这功劳去,而且,在士大夫们的眼里,这功劳根本算不得什么,否则,这功劳也未必落在一个阉人手上。”
谢宏有些明白曾鉴的意思了,作为一个手艺人,他在后世读史的时候也时常叹息,若说儒教对华夏文明最大的伤害,莫过于对匠人的压制了。上古先秦两汉时,这压制还不明显,墨家以及墨家子弟不少都名传于世。
从宋朝以后,对匠人的压制就变得极为明显,到了明朝更是厉害。以谢宏自己的经历来说,他到现在还不曾告诉娘自己用手艺赚钱的事,献八音盒,也只说是进献给皇上,是为了表忠心的。刚穿越那会儿,更是因为不敢显露手艺,差点家破人亡。
在这个时代,手艺人那叫匠户,跟娼户是一个地位,而读书人则是社会的最上层,完全都不具备可比性。就算是现在,谢宏有手艺的事情,他也不敢大肆宣扬,只敢让身边比较亲近的人才知道。
“士农工商,朝廷上的诸位大人都说,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曾鉴语气中更加愤恨。
“可实际上呢?当年还不是士大夫们力主,太祖皇帝一时不查,这才定下了这样的规矩?哼,这样的规矩,诸位大人自然喜欢,匠人地位越低,他们使唤起来就越是便利,若是能当做牲畜使唤,那才最好呢。”
不等谢宏琢磨明白,曾鉴语气一转,突然说出一句话来,让他心头剧震。
“为什么刘瑾那个阉竖喜欢宝物,却先吞了你献宝的功劳,又对你不屑一顾,这其中的缘故,谢贤侄现在想必也想清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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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志向
这个疑问在谢宏心头已经盘旋了很久,不过他却从来都没跟人说过。他亲近的人当中,只有马文涛算是有些见识,可听到自己升职为千户的时候,那家伙也是乐不可支,又如何跟他商议?二牛跟晴儿都是唯自己马首是瞻,董平更是只对炼铁铸钢有兴趣而已。
既然没人商议,他也就把这个疑问放在一边,只当是刘瑾那个死太监变态,连因果都搞不清楚而已。不然怎么会只看重宝物,不看重做出宝物来的匠人呢?
曾鉴说话的时候,他已经隐隐有些想法,到了曾鉴最后这句出口,谢宏心里也是电光一闪,不由脱口而出:“难道刘瑾那个死太监也跟那些士大夫一般的想法……”
话一出口,他就暗叫糟糕,这话怎么能说出来?死太监现在可正是得势呢。而且,又一个疑问浮现出来,曾尚书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明明自己就没有对董平说啊。
“贤侄果然思路敏捷。”听了谢宏的话,曾鉴脸上却露出了微笑,道:“自古以来,阉竖屡屡为祸,而为祸最烈的往往都是那些以士大夫自居的,数十年前有一个王振,想要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结果导致土木之变,险些倾覆了大明社稷,汉人江山。”
“现在又有了一个刘瑾,虽然不学无术,却经常以士大夫自居,就连士大夫对工匠的态度,也是学了个十足十。朝野上都说老夫愤恨阉人,其实老夫又岂不知,宫中阉人多是可怜之人,老夫恨的是那些得了权势,存了非分之想的阉竖。”
谢宏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位曾尚书跟刘瑾是不和的,自己刚才的失言应该不要紧了。
“曾伯父,你怎知道小侄和刘瑾……”有私人关系,又有共同的敌人,谢宏认为有些话倒是可以问一问了。
“这个倒是简单,只是说来话长,曾禄……”曾鉴突然向门外唤了一声。随即,一个老者出现在雅座门前,躬身施礼道:“曾禄见过老爷和二位少爷。”
“这是曾禄,曾家在京城的诸多事务,都是由他来料理的,这次也是他从京城来这里迎接老夫,贤侄的疑问,就让他来解释吧。”
谢宏到没惊讶,曾鉴和张鼐跟自己进来,他们随从自然也是跟进来了,这里出来一个管事,倒也不奇怪。只是这曾禄也有五六十岁的样子,这么大年纪还能四处奔波,而且看起来还很有精神,倒是有些不凡。
“谢公子有所不知,您当日所献的那个八音盒,在京中有不少人见过,至于传闻就更多了,皇上还曾让人到工部问询,可否仿制。只是老爷不在京城,工部中几位大人虽是进士出身,却不大懂得格物之道,只能徒呼奈何,却丝毫没有办法。”
曾禄傲然道:“后来又是从宣府送来了一座宝塔,偏偏却在大殿上被砸了,那位御医死活不改口,就说是宝塔原来就是要敲一下的,结果宫里又把这事推给了工部,结果么,嘿嘿,自然也是一样。”
“出了这两桩事,这才有人提议召老爷回京,若非如此,那些大人们恐怕还盼着老爷快些在家乡告老呢。”他呵呵一笑,道:“既然起因在于两件宝物,在下也去调查了一番,那个御医又曾说出公子名姓,把那两件宝物与公子联系起来倒也不难,其他事,在下就不知道了。”
“说起来,老夫与贤侄的缘分确实不浅。”曾鉴解释道:“接到京中来信,老夫便启程回京,路过宣府时,正要到董贤弟墓前拜祭,却与董贤侄说起此事。听了董贤侄所言,老夫才有了这些推测,今天与贤侄一见,事情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
推测么?谢宏没想到,自己还没怎么显山露水,就被人推测出了这么多资料,就连自己的想法都猜出了大半。只有自己想在宣府等正德的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曾鉴这才没猜到,还好对方是自己人,要是敌人可就麻烦了。
不过,这位曾尚书不过是工部尚书而已,在中枢的地位其实不高,而且又醉心于技术,谋略什么的应该不是很强。要是朝中那些大学士之类的老狐狸,又该当如何呢?自己要是对上了那样的人物……
晕,想这么多干什么,谢宏晃晃脑袋,自己的思维太过发散了,正德还没见到呢,就想到那些了,真是好笑。
“老夫在朝中也是努力多年,只可惜依然一事无成,不但没能将格物之道推广开,反而连工匠的地位连年下降都无法阻止。”曾鉴长叹一声,懊悔道:“老夫一直没能专心一致的做事,时而分心手艺,时而专注朝堂,结果竟是两面都耽误了,最后也是一事无成,唉……”
“而今,老夫已经年逾古稀,眼见……生老病死本是寻常,曾禄,你不要作此儿女之态。”说到生死,曾鉴语气中却没有悲苦之意,反而尽是懊恼。
“可这格物之道还是要推广的,工匠也应该受到重视,老夫已是有心无力,可谢贤侄,你可以!”老人的情绪突然高昂起来,话语铿锵。
谢宏吓了一跳,这么大的责任,自己哪里担得起?哥不过是个手艺人,想接近正德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不受欺压罢了,嗯,最多再给百姓做点好事。可是现在曾尚书说的这个可就太逆天了,一个阶级要翻身,这根本就是要革命哇。
这可不是好差事,革命最开始领头的可都是先烈哇,后来者才能享受成果,哥可不想当这个领头的。
“小侄何德何能,能够担此重任。”谢宏急忙推辞。
“不然,此事非贤侄莫可当也。”让他郁闷的是,老人的评价越来越高了,“贤侄你先莫谦虚,且听老夫道来。”
“要世人重视工匠,除了外因,工匠们自己的问题也亟待解决。拿神臂弓来说,除了神匠李宏的手艺外,众人的群策群力也是神兵现世的重要原因。可当今之世,工匠们都对门户之见看得极重,有甚技巧都是敝帚自珍,长此以往,不知还要有多少神技失传。”
曾鉴慨然长叹,又道:“老夫之所以看重贤侄,固然是因为贤侄的手艺精湛,构思精巧,可最重要的还是贤侄心中丝毫没有门户之见,那炼制精铁之术何等珍贵,贤侄竟然毫不吝啬的授予他人,这等胸襟,实在令人感叹不已。”
“老夫身居高位,又虚长贤侄几十岁,却也到了天命之年这才感悟到了这写道理。而贤侄……这消除门户之见的重任,除了贤侄又有何人能够担当?”
曾鉴说得郑重,谢宏更是汗颜,他倒确实没有门户之见,到了后世,手艺什么的想要学是很容易的。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不说各种学校,有些天份的,就算只是自己寻找资料自学,想要有些成就也是不难。
当日将后世那些炼铁知识告诉董平,不过是谢宏随意而为罢了,事后都没当回事,却不想除了得到董家多次帮助,竟然还在曾尚书这里得到了这么高的评价。谢宏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红了,这误会太大了。
“这个事情是……”谢宏想解释一下,一开口却发现没法解释,除非自己说出穿越的秘密,不然怎么都没办法摘掉这个帽子。
“贤侄又读过书,以老夫今日所见,以你才华,明年乡试自是不成问题。然后贤侄随老夫回京在工部先历练两年,待会试之时,有老夫在,贤侄定然可以金榜题名。”曾鉴捻须微笑,道:
“老夫在工部多年,总还有些威望,届时至少也有你一个侍郎之位,若是老天能让老夫多活几日,也许还有看到贤侄位列上卿之日也未可知……”
“老爷……”
“曾伯父……”
曾鉴一再提及生死之事,让众人都很不安,纷纷出言相劝。
“谢贤侄你有所不知,老夫身在中枢,每日里却是忧心忡忡啊。”曾鉴连连摆手,不让几人打断自己说话,“成祖当年设下了神机营,专用火器对敌,征战四方之际,屡屡建功,威名远播,乃是我大明一等一的强兵。”
谢宏略一错愕,不知曾鉴为什么这时候提起神机营来。在明朝初年建立的这支火器部队,在后世也是非常有名,因为这是世界上第一支成建制的火器部队,在当时是远远领先于西方的。
“可时至今日,这支强兵却毫无寸进,不但所用的火器没有改良,就连现在装备的火器的质量,都远远不如以往。”曾鉴痛心疾首的说道:“成祖建军之时所用火铳,工匠制成之后,炸膛者百中一二,可现在……嘿嘿,十中二三!”
“贤侄你道是为何?”老人眼中泛着泪光:“还不就是因为工匠们没有进取之心,甚至连祖宗的规矩都不顾了,心中只有得过且过的念头啊!长此以往,怎么了得?有些事民间不知,老夫也不怕对贤侄说起……”
“孝宗皇帝尚在时,就有绿眼番人泛海而来,自称来自万里之外,朝中诸公都只做寻常,不以为意。可老夫派人去看了他们的船只,确实已经胜过我大明的船,甚至堪比当年的宝船,而他们走的路程也胜过了三宝太监当年。”
“如今大明看似安逸,实则危机四伏,北面的鞑虏自不用提,南方诸夷也时有不稳之象,而今又有番人从万里之外而来,今日来的是使者,焉知他日来的不是大军?番人船上也装着火炮,虽然不过与神机营所用仿佛,可是,据那番人讲,这火炮在弗朗机才不过出现几十年……”
“几十年前,神机营威震天下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这样的火炮,谢贤侄,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说了很多,曾鉴一时也是疲累,最后向谢宏问道。
意味着什么?这个时代不会有人比谢宏更知道了。这意味着东西方的赛跑中,西方开始反超;也意味着象征财富和冒险的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启;更意味着几百年后,西方的遥遥领先,当然,在他们荣耀中,隐藏的是华夏民族的血和泪……
“谢贤侄,你可愿助老夫一臂之力,为了这大明江山社稷,也为了我华夏族裔……”老人见谢宏沉吟不语,忽然起身施礼,言辞恳切的说道。
曾鉴刚刚这一番话,也让谢宏大为触动,他没怎么读过史书,也不知道这位老人的生平,和他在历史上留下的到底是怎样的印记,可是曾鉴的见识却让他极为震惊。谁说东方没有智者,没人高瞻远瞩?能见微知著,又在盛世中居安思危,这老人实在让人心折。
所以,曾鉴突然施礼,让谢宏大吃一惊,连忙相扶,“曾伯父,你这不是折杀小侄么?”
“那你可是答应老夫了?”曾鉴却不起身,又问道。
谢宏穿越之初不过想着平安度日罢了,后来经过了一些事,发觉还是要有个靠山,日子这才安稳,于是,他就想着要展示手艺,以接近正德。等刘瑾吞了他的功劳之后,他身上的压力一下变大了,为了不把命运交在一个死太监手里,他开始真正的动脑筋了。
不过,他动脑筋也无非是怎么接近正德罢了,至于来宣府的路上的感慨,和华夏的未来,他虽然有心改变,却很是茫然,要改变什么?到底从哪里开始?他是一概不知的,要知道,除了会点手艺,有点见识,他不过个普通人罢了,让他考虑国家大事,这可太难了。
今天遇见曾鉴,这一番话似乎给谢宏打开了一扇窗子,是啊,哥是手艺人,可以从改变工匠的地位开始,一点点的让国家强大起来。和后世一样,最能让一个国家强大起来的,不正是技术吗?
从曾鉴,董平身上看来,明朝的工匠水准还是非常高的,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这才在历史上无声无息,如果自己能够将这些人组织起来,那么,强国之说也不是什么妄谈啊。
让那些被历史湮灭的辉煌再现,也许这才是我穿越的真正原因吧,谢宏心头火热,大声应道:“曾伯父,我答应你,一定让华夏之名永远辉煌于世。”
ps.这两章小鱼算是吐了点私货,不过这个观点迟早都要表述的,不如就表述在公众章节里面了。反正喜欢看明朝的朋友们,多半也不会对小鱼的观点抵触的,是吧,亲们。
第93章 他会喜欢的
“如此甚好。”曾鉴老怀大慰,大笑着起身坐下,“谢贤侄,得你之助,有朝一日定然可以扭转朝野风气,还我等工匠之人一个朗朗乾坤,重现上古百家争鸣之胜景。好,好,乡试在即,贤侄即便天资聪颖,也不应再分心旁骛,还当寒窗苦读才是啊。”
谢宏很晕,这位曾尚书是不是年纪太大,有些糊涂了,前面还在说他自己因为分心,所以不能达到巅峰,怎么又让自己两边兼顾?再说,自己哪里是天资聪颖啊,别说乡试或者会试了,就算童生试,那也是搞不定的。
“唉,其实老夫也不想让你分心旁顾,只是若要在朝堂上有作为,这功名却是少不得的。”曾鉴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矛盾,又补充道:“不过贤侄你也不必担心,老夫好歹也是堂堂尚书,这宣府镇的官员还是要卖老夫个面子的,你只管放心应考便是。”
谢宏更晕,自己明明连文言文都看不利索好不好,你老人家面子再大,总不能哥交个白卷都能中举吧?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还是哥的计划比较实在,成功率也高些。
“曾伯父,小侄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贤侄有事只管说来,只要老夫力所能及,定然不教你失望。”
曾鉴答应的十分痛快,谢宏也很是感慨,“看来无论古今,这技术狂人似乎情商都不太高,老人都不问问是什么事,就这么答应了,还真是信任我啊。”
其实他想的也不完全对,曾鉴在仕途几十年,为人还是很老辣的,能从旁人转述的事情中分析出谢宏的想法,由此可见一斑。之所以对谢宏如此,除了欣赏谢宏的手艺和胸襟,也是因为他对谢宏的行事风格极为欣赏。
在朝堂上争斗,妇人之仁那是完全要不得的,可若不是世家出身,普通的读书人却未必能搞清楚这道理。此外,光是心性也不足用,还要有手段,比如董平这样的匠人,手艺是有了,但是如果让他跟人斗心眼,那就是纯粹自找苦吃了。
谢宏当然不同,来自后世的他,行事与这个时代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而曾鉴知道,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普通人肯定是不行的,就算是他自己,再重来一遍也是不成。毕竟,那个理想太过于艰难了,几乎是与大明的整个上层做对,普通人想都是未必敢想的。
所以当他对谢宏有了了解之后,心中豁然开朗,马上意识到,自己发现了最佳的人选。这才有前面一番话,和现在这几乎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曾伯父,小侄冒昧问一句,小侄花十年能否坐上您的位置?”谢宏问的话其实有些失礼,不过曾鉴却没生气,反而想了想,这才沉声答道:“依常理而论,不能。”
“若是二十年呢?”谢宏又问。
“只怕也是很难。”朝堂哪有那么好混,多少人在排资历、拼人脉、斗心计,曾鉴知道谢宏今年才不过十六岁,二十年后也不过是三十六,大明朝立国百多年,还真的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尚书呢。
“那就假定三十年好了。”谢宏点点头,道:“三十年后,就算是有伯父的关照,小侄要想彻底掌控工部,只怕也需要几年吧?那时大明的状况只怕比今日更是不堪,小侄纵然有伯父一样的威望,又能否在中枢有一席之地呢?”
本来,谢宏的心里的那个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可偏偏曾鉴的想法更加离奇,所以谢宏就想着让对方成为自己计划中的助力。不过要说服曾鉴同意自己的计划可不容易,尽管对方在皇权至上的明朝生活了七十年,对皇权的敬畏已是深入骨髓了。
好在曾尚书意识比较超前,又有那样的理想,谢宏才打算试一下。如果是只凭他自己,又要如何把信息传递到京城,然后再得到反馈呢?所以,他要先把曾鉴的计划否定掉,然后再抛出来自己的计划,否定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把困难一一列举就是了。
入了那个体制,还想跳出来或者让体制改变,那难度可不一般,曾鉴这些年也是深有体会。所以,谢宏说完之后,他眉头深锁,沉吟良久,最后长叹一声,缓缓摇头,道:“贤侄说的不错,是老夫想得简单了,虽然贤侄天资远胜老夫,这条路只怕也是走不通的……”
“其实曾伯父所想跟小侄不谋而同……”谢宏在心里道了声抱歉,然后往自己脸上贴了层金。“只不过,具体的做法,小侄却另有所思。”
“哦?”曾鉴果然大感兴趣,一扫颓唐之气,直起身来。
“曾伯父以为今上如何?”谢宏抛下了诱饵,却忘了他这样问,一般人哪敢回答。
“新皇登基以来,老夫倒是还未曾见过……”还好对方也不是普通人,曾鉴沉吟道:“不过,孝宗皇帝在的时候,老夫尝闻,孝宗皇帝经常带着今上微服出宫,与民同乐……”
“老爷,今上听说也是如此,为了此事朝中几位大学士已经几次上书劝谏了。”曾禄消息似乎更加灵通。
“莫非……”曾鉴眼睛一亮,猛的抬头看向谢宏。
“不错。”谢宏颔首,斩钉截铁的说道:“若说大明有一个人能够实现曾伯父的理想,那这个人就只能是皇上!”
“难道贤侄……”
“不错。”谢宏厚着脸皮应道:“小侄一直以来所做的,就是为了能够得见天颜。今上年纪与小侄相仿,若是有小侄在旁劝导,他一定会意识到我们的理想是对大明有利的,如果是皇上来主导这些事情,那不就大有可为了吗?”
“只是……”曾鉴想了一下,摇头表示无奈,道:“老夫虽然官居二品,可是想要让贤侄得见天颜,却是力有未逮,更兼刘瑾那阉竖还可能从中作梗,唉……”
“伯父不需烦恼,小侄一直以来所做的,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终于正大光明的说出来了,谢宏一阵畅快,憋着秘密不说好难受哇。“两次献宝,和这次开茶馆,其实小侄都是为了那个和伯父相同的理想。”
谢宏觉得自己的脸皮实在很厚,目的他倒是没乱说,可是理想那就是刚刚才有的了。不过他也很坦然,不管过程如何,只要最后能够达成理想,那就行了,至于这期间的小小瞒骗,咳咳,曾伯父不会计较的。
“我就说呢,”董平恍然道:“以谢兄弟的大才,怎么会屈身开这茶馆,又从家乡老远的跑来宣府,竟是为了这样的理想和目的,真是叫愚兄肃然起敬啊。”
他在旁边听了半天,觉得这一老一少的理想真是惊人,心里也是感佩,再听谢宏这么一说,再忍不住,不由惊叹出声。想想不对,又问道:“谢兄弟何不直接去京城,那岂不是更加方便?这宣府离京城可有四百里,消息传递也不怎么方便呀。”
“呵呵,贤侄想必是为了避开那阉竖吧。”曾鉴呵呵笑着,替谢宏回答了,又道:“老夫本来还怕传言有误,特此来与贤侄见上一面,却不想那传言所述非但不过,反而有些低估了贤侄啊。年方弱冠,可思虑却如此深远,恐怕只有古之甘罗可与贤侄相提并论了。”
饶是谢宏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很厚,被两人这样一夸,他也是俊脸通红。他本来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虽然引起正德注意这个目的一直没变,可是他的想法却变了很多次,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曾鉴的笑容中有些深意,可细看时又没什么异样。
不待他多想,只听曾鉴继续说道:“谢贤侄想以此引起陛下注意,然后让陛下征召你入京……倒也是个办法,你不妨详细对老夫说说,也许老夫能帮上些忙也未可知。”
谢宏大喜,转眼就忘掉了那些疑惑,他费了这么多唇舌,为的可就是这个。至于是正德来宣府,还是自己去京城,差别应该也不是很大吧。
“皇上既喜欢在民间游玩,又喜欢音律,小侄的这个茶馆却正是投其所好……音律有小侄制作的新乐器——钢琴,玩乐又有评书,只要把这消息传到宫中,让皇上知晓,想必皇上就会大为心动吧。”他细细的解释了一番,然后有些紧张的看着曾鉴。
曾鉴略一思考,抬头目视曾禄,曾禄会意,道:“谢公子说的不错,皇上确实喜欢音律,经常会谱曲自娱,据说谱出来的曲子还颇有造诣,谢公子的计划确实可行。”
谢宏心中一喜,又听曾鉴道:“如何避开刘瑾那个阉竖呢?此外司礼监的王岳也是个棘手人物啊。”
“这也不是问题,皇上身边正得宠的宦官有八个,合称‘八虎’,另外,锦衣卫中有个同知名叫钱宁,现下也颇受信重。这些人虽然对外一致,但是私下里却也有些龌龊,其中那个谷大用和钱宁是一路,而这两人也不读书,没沾那些士大夫的酸气。”
听了曾禄的话,谢宏眼前一亮,他从前只知道有八虎,也知道有钱宁,可是这些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他可不知道,而且说是八虎,他也只知道刘瑾和谷大用两个名字而已。这时不由庆幸,好在遇见了曾鉴,不然要靠自己,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搞清这些事情呢。
曾禄转向谢宏,继续说道:“在下与钱宁也有一面之缘,如果公子需要,还是可以将消息传进去的,只是要传些什么,还要公子定夺。”
谢宏早就有了很多想法,只是无法实施而已,听曾禄这么一说,他喜出望外,道:“倒不忙先传东西进宫,不妨先在京城中把这边的消息传播开,然后再将评书话本送入宫中,曾大叔,你意下如何?”
“但凭公子吩咐。”
“谢贤侄,你这计划倒也周全,只是你就这么有把握,皇上会喜欢这评话和钢琴么?”曾鉴还是有些疑虑。
谢宏狡黠的一笑,道:“他会喜欢的,我肯定。”
第94章 又一个小丫头
“这是什么曲子?太好听了!”
“不是曲子,是乐器!刚刚说评话前,唱词的时候本公子就注意到了,这分明不是琴瑟,而是另一种不知名的乐器!”
“到底是什么……谁知道?”
“店家,店家……”
敲定了计划,无论是谢宏还是曾鉴都松了一口气,今天谈论的事情关系实在不小,说出去恐怕都未必有人相信。正想着说点什么轻松些的话题时,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谢宏一愣,细听时,发现他们似乎是在说钢琴,他急忙起身叫了一个侍者询问。
“公子,刚刚马先生说完了书,然后两位小姐就开始弹琴,听完一曲,就是这样了。”这些侍者却不是本地招募的,而是谢宏从董家庄借来的人,他这茶馆里秘密不少,又人生地不熟的,对本地人,谢宏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听了侍者的说话,谢宏也明白了,他最开始的设想就是搞个音乐茶座,说书是其中的一环,唱词是为了应景,最后在这间隙当中,靠的就是音乐了,这音乐想要出彩,就要依靠钢琴了。
谢宏也知道,要说钢琴就超过了传统乐器,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各有所长而已。但这钢琴却牢牢的占住了‘新奇’二字,什么东西最好玩,当然就是新的最好玩了,新的乐器可以带来新的感受和更大的期待感,这就是谢宏信心的来源了。
“不要吵,马上就是下一曲了,大家都不想听了吗?”马昂主要任务是说书,二牛是守门,灵儿与晴儿是演奏音乐,而马文涛就算是大堂经理了。维持秩序当然也是他的职责,至于谢宏,咳咳,据他自己说,他的职位是董事长。
而马文涛和马昂问起董事长的具体职责时,谢宏是这么回答的:董事长呢,就是什么都懂点,却什么事都不管的人,而且长期如此,所以就叫董事长了。这当然是他偷懒当甩手掌柜的借口,可面对谢宏的厚脸皮,二马也很是无语。
对音乐的期待果然很大,甚至压过了好奇心,马文涛这么一嚷,众人很快安静下来,不多时,音乐也再次回荡在候德坊之中。这曲子多数都是灵儿从古曲中改编,或者自行谱曲的,谢宏就完全没有插手了,隔行如隔山,他想插手也插不进去。
好在灵儿的音乐天赋极高,这些带着古风的曲子都被调整成更适合钢琴演奏的曲风,柔和中带着风骨,而演奏技法也如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见滞涩,下面的听众固然听得如痴如醉,就连谢宏自己也不由微醺,心中赞叹不已。
“难怪贤侄有这样的信心,听了这样的音律,老夫也感觉信心十足啊。不过那钢琴到底出自何种典故?老夫这一把年纪,居然也是闻所未闻啊。”一曲将终,谢宏忽觉身边有人,转头看时,却是曾鉴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门口,正由衷的感叹。
古人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东西都要讲个典故,这钢琴可是发源于地中海的,这典故要怎么解释?谢宏大汗,急忙转移话题,道:“这钢琴就在那边琴房,曾伯父既然有兴趣,不妨移驾一观如何?”
应付技术狂,谢宏还是很有办法的,想当年,他自己也算是个技术狂,知道只要对这样的人提起相关的东西,无论有什么疑问,对方都会抛开的。曾鉴和董平还不一样,他的技艺比较驳杂,倒跟谢宏有些类似,闻言也是欣然前往,刚刚的疑问更是全然忘记了。
推开琴房的门,谢宏与曾鉴都吃了一惊,曾鉴是被钢琴所惊,以他事先所想,钢琴既然名字里带了个琴字,那么应该有个琴的样子才对,却不想竟是个方方正正的大箱子;谢宏惊奇是因为,琴房里多了一个人,一个和晴儿年纪相仿佛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唇红齿白,粉琢玉雕的,长相十分讨喜,谢宏进来时,她正与晴儿在一起说着什么,都在笑着。晴儿的笑容总是娇憨中带点羞涩,如含苞待放的小花儿一般;而这个小女孩笑起来显得天真浪漫,有如艳阳一般,让人眼前一亮。
两个女孩凑在一起,正如春兰秋菊,各煊胜场,相互映衬之下,更显得可爱非常,猛然看见这样的景象,以谢宏的心性,也不由心中一动。随即他心里又不由疑惑,这个小女孩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进来的?二楼明明有侍者看着的啊。
“宏哥哥。”
“爷爷。”
谢宏二人一推门,惊动了琴房里的几个女孩,灵儿本就坐在钢琴前弹奏,只是淡淡的往这边看了一眼,没什么动作。可两个小女孩一抬头,都是雀跃着迎了上来,谢宏的疑问也得到了答案,原来是曾伯父的孙女,可这年纪实在小了点吧。
“宏哥哥,今天晴儿也抚琴了,好听吗?”唱词的时候除了钢琴,还有鼓声和古琴,灵儿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好在晴儿学了半月,抚琴已经似模似样了,所以也能帮上忙。小姑娘见到宏哥哥,急忙上前表功。
谢宏见小姑娘仰着小脑袋,像是待哺的幼鸟一般,漂亮的大眼睛中满是期待,不由微笑道:“嗯,晴儿弹奏的棒极了,晴儿果然是哥哥的宝贝。”
“晴儿,这就是你的宏哥哥?钢琴就是他做的?”曾鉴却没怎么顾得上自己的孙女,反而走到钢琴旁边观摩去了,那个小女孩感觉无趣,就凑到了谢宏这边来。她似乎有些不通世故,也不怕生,就那么看着谢宏,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似乎对谢宏很是怀疑。
“宏哥哥,这是月儿,月儿,这就是宏哥哥了。”得了夸奖,晴儿的小脸红扑扑的,不过见到自己的新朋友过来,小姑娘还是尽责的给双方互相介绍,随后又夸赞道:“宏哥哥好厉害的,月儿你不知道,之前宏哥哥还做了一个八音盒呢,能自己弹琴的盒子,好神奇的……”
“这么厉害啊?那……也做一个给月儿好吗?”曾月儿眼睛一亮,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老实不客气问道。
囧,谢宏无语,难道这个小丫头也是跟马昂一样的自来熟?见了生人也什么都敢要哇,不怕哥哥把你给拐卖了吗?
“谢贤侄,这钢琴……这样的构造,难不成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孙女还没应付完,那边爷爷又发出了疑问,谢宏闻声一看,吓,这曾伯父不愧是大明工部的一把手,竟然无师自通的把钢琴的背板给打开了,这会儿正对着里面的结构愣神呢。
谢宏也理解他的震惊,在所有的乐器中,只有钢琴是最不像乐器的乐器了。普通的琴,主要结构不过琴身、琴弦而已,拨动琴弦使其震动,带动琴身,发出乐声。
而钢琴就麻烦多了,按键牵动琴胆,然后扯动琴槌敲击琴弦,琴弦的震动传递到背板发出声音,更何况还有诸如踏板,调音钉等各种零件,十足是一部机器,所以西方真正发明出来这东西,也是到了1710年,工业革命已经开始之后。
是以曾鉴看到这样的结构之后,也是惊讶不已,不像那些外行,以他老辣的眼光,倒是可以分辨一二。只是越是能分辨,他越是惊讶,这样复杂的机构,完全不见于任何典籍,竟然是谢贤侄一个少年自行构想出来的吗?真是令人惊叹的才思啊。
等谢宏闻声过来,一一指点那些零件的时候,曾鉴心里更是如同波涛翻涌一般。了解越多,这个少年就给人越多的惊喜,本来他还对谢宏刚刚说的计划有些疑虑,可现在,那一丝顾虑也是烟消云散了。
这时再想谢宏的计划,曾鉴觉得就如这钢琴的结构一般,丝丝入扣,难怪会有那样的信心吸引陛下,别说今上还是少年,就算是一向老成的孝宗皇帝,若是见了这等乐器,想必也会心动不已吧。
“谢贤侄,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那计划就以你为主,曾家的人手资源任你调动,你直接对曾禄吩咐即可。若有用到老夫的地方,你也只管开声,老夫绝不倚老卖老。”
谢宏一愣,他没想到只是介绍了一下钢琴,却引出曾鉴这么多的想法,他这时心中大喜,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当即应了下来,就想出门去找曾禄,以把计划细节部分也都敲定下来。
“爷爷,你们说了这么半天,都不搭理月儿,你不疼月儿了吗?”
谢宏与曾鉴一个说的认真,一个听得来劲,一时还真没顾上其他人。这时茶馆已经清场,灵儿也不知去了哪里,晴儿还是那么乖,在谢宏身边向钢琴里面张望着,可曾月儿却耐不住了,好容易等两人说完,便靠在爷爷身边,扯着曾鉴的胡子撒娇。
“好了,爷爷怎么会不疼月儿呢,不要再扯了,爷爷的胡子都要掉了。”曾鉴解决了心事,正是高兴的时候,见了一向最喜欢的孙女,更是呵呵大笑,甚为开怀。
“那……爷爷,你跟这位哥哥这么熟,替月儿跟他要一个八音盒吧。”月儿眼珠一转,顺势说道。
谢宏看见这小丫头眼中的狡黠神色,也不由莞尔,这月儿象极了后世的女孩,又狡猾又会撒娇,挺可爱的。不过她这个要求可不好答应,之前自己也答应要给晴儿做一个,可是一直被各种事情耽误了,没来得及做,如果答应了月儿,那就是要做两个,这可受不了。
八音盒的零件比钢琴少,却只能是谢宏一个人打磨制作,因为零件都很小,尺寸稍有不合就会出问题。不像是钢琴,可以分工协作,比如琴键就是很多人帮忙做的,尺寸有点小误差也是一样能用。
当日他做第一个用了一个月,现在再做时间上也短不了多少,可目前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刻,哪里有空啊,这个小丫头真是会添乱。可就算不看曾伯父的面子,哪怕明知道她的神色都是装出来的,谢宏也不好意思拒绝这样一个小姑娘,他很是为难。
“谢贤侄正忙正事呢,哪有空陪你玩,月儿不要胡闹。”曾鉴也知道八音盒,看谢宏脸色,也猜到制作不易,于是出言安抚孙女。
“那……月儿就不要了。”小丫头好像很懂事哦,谢宏闻言一愣,难不成是自己误会了?
“月儿这么懂事,爷爷是不是应该奖励月儿啊?”原来还有要求啊,谢宏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好,月儿想要什么奖励?”
“月儿不想这么快回京城,想留在宣府跟晴儿一起玩,爷爷你一定要答应哦。”月儿笑得像个偷到鸡的小狐狸,继续撒着娇。
“呵呵,爷爷答应。”
张巡抚今日恼怒而去,谢宏阅历不足,不知道厉害,曾鉴却是明白,那些士大夫一旦觉得自己受了冒犯,可是会算回头帐的,所以他本来也有了打算,在宣府停留些日子。若是谢宏的计划成功,那就跟谢宏一起回京,张鼐就算要找麻烦也不会当着自己来。
终究自己是工部尚书,中枢大员,张鼐无论如何都要顾忌的。所以,孙女的要求曾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谢宏不知道曾鉴的算计,看着兴高采烈的两个女孩,他很有些头大,家里又多了这么个小丫头,真不知是福是祸啊。
ps.感谢苏月痕兄的打赏,小鱼会尽量快的更新,以回报各位的支持的。
第95章 京师震动
曾鉴终归还是个读书人,他对钢琴极为推崇,可对评书的态度就有些模棱两可了。不过第二天,曾禄启程回京的时候却是信心十足,因为他看到了这评书在宣府引起的轰动。
开业的第一天,外面也是围了很多人,不过都是远远的围着观望,都是等着看笑话的。第二天则完全不同了,天还没亮,门口就已经挤满了人,等晨钟响过,谢宏一行人到了的时候,队伍已经从候德坊一直排到了四牌楼。
也不知宣府镇多久没有这么热闹的景象了,要知道,这可是冬天了,大清早的在外面排队,多遭罪啊!可偏偏的,这事儿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全城就没有一个人感觉不对劲,没排上的人都是捶胸顿足,遗憾不已。
就连巡抚衙门中都是一样,有那昨天当值,不明情况的还去禀报了巡抚大人,结果只落得一顿训斥,张巡抚却没有别的吩咐。这些人也是疑惑不已,这城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巡抚大人就不怕出事吗?要知道,宣府可是边镇啊。等有那知情人一说,这些人也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引人入胜的评书故事,曲词让人热血沸腾的唱词,让人身临其境布置,还有神秘的乐器……有乐趣,有情调,最重要的是还有期待和好奇,候德坊的之名一瞬间就传遍了宣府,成为了令人瞩目的中心,并且,这个风潮随着曾禄的马车,又向京城席卷而去……
谢宏跟曾禄详谈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老者的厉害了。原本他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些粗泛的计划而已,结果他把这些东西提出来之后,曾禄很快就将其完善成了周详的计划和实施细节,通过曾禄,谢宏对这个时代的世家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京城太大,想要和宣府一样引起轰动可不能单靠说书,而且条件也不适合。钢琴只有一架,马昂也只有一个,灵儿更是独一无二,候德坊的成功跟这些也是息息相关的,想要照搬到京城肯定是不行的。
谢宏想到的办法就是去京城散播宣府的消息,只说这评书如何有趣,宣府人又如何喜欢,然后曲词又如何动听,新乐器奏出的曲调如何幽美……只散播这些消息,关于具体的内容却只透露只言片语,这样应该就能足够吸引人了。
等消息散播到一定程度,曾禄带着抄录的稿子找到钱宁,通过钱宁将东西送进宫,应该就是大功告成了。
曾禄也觉得谢宏的这个计划很不错,于是就问他细节,诸如如何散播消息,散播消息的对象之类,他倒没有刁难的意思,只不过是因为过于看重谢宏,这才请教罢了。可谢宏哪里懂得这么多?
他连京城都没有去过,被曾禄一问也是哑口无言,还好曾禄本身的阅历十分丰富,将这些细节一一完善,第二天看了一下宣府人的反应之后,这才上路回京。
有这样的老辣人物执行计划,谢宏也是放心,在接下来的几天,他把正德的事情暂时放下,全心忙候德坊的事情了,毕竟这茶馆才是他的根本所在。
……
京城,紫禁城,乾清宫。
一个身着黄袍的少年有气无力的趴在桌案上,唉声叹气的说道:“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谢大学士这哪里是侃侃,从午时到申时,他整整说了两个时辰啊!朕的耳朵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老刘,你给朕评评理,谢大学士是不是太过分了。”
刘瑾冲两边伺候着的宫女太监摆摆手,等没人了,这才义愤填膺的附和道:“可不是么,陛下不就是偶尔骑骑马,在宫城里逛逛吗。这几位大学士也不知是不是吃饱了撑着,这点小事都纠缠了半个月了,又是上疏,又是劝谏的,真是太不像话,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好了,好了,你也停,朕头疼……”少年直起身子,脸上的表情虽然懒洋洋的,一双眼睛却很是灵动,黑漆漆的眼珠转来转去的,显然心里的情绪和他的表情完全不同。
这少年当然就是正德皇帝朱厚照了,现在他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天天对着一群老头子,也难怪他会感到压抑了。
“老刘,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就像那个八音盒,嗯,或者象那个七宝塔也行……说起那个宝塔,朕就想起来顾太医了,那人可太有趣了,朕一想起来那天他砸宝塔就想笑。唉,这么有趣的人,怎么就告老了,朕还想着没事可以找他逗个闷子呢……”
“这个……真没有。”刘瑾低着头,心里腹诽不已,还逗闷子呢,那个老顾头儿在宫里来了这么一次,老命都去了一半,还敢再来才怪呢。
转而他又暗骂自己的那个儿子,这小混蛋办事真是不利,这么久了都不见东西送上来,不知道咱家这里等得心焦么?哼,等今天伺候完皇上,咱家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算了,老刘,你陪朕骑马去。”正德站起身,吩咐道。
“可是陛下,谢大学士他们……”刘瑾吓了一跳,上次正德骑马在宫里转了一圈,就被一群大臣围攻了半个月,到了今天谢大学士还不依不饶的,今天又去……皇上只不过被啰嗦几句,咱家可是被人喊打喊杀的啊。
“管他呢,奏章也看完了,还能为了他们啰嗦几句就闷着不成,朕都无聊死了,走吧……”正德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说着,就直奔大殿门口去了。刘瑾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没办法,只好在后面跟着。
“陛下,陛下,大喜啊……”刚走到门口,突然远远传来了一阵呼喊,随即一个大肉球……不,是一个胖子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正德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谷大用。
“大用,你这是干嘛去了,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谷大用进门时很急促,差点撞到正德,如果是别的皇帝也许会大怒也说不定,可正德却笑嘻嘻的不以为意,还关切的问了一声。
“陛下,有好东西,很有趣的……”谷大用气喘吁吁的,语气却像是诱拐小孩的拐子一样。
朱厚照同学就是个小孩,所以他上当了,一听到有趣,正德两眼放光,一迭声的催促道:“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朕看看,别喘了,动作快点……”
谷大用也急着呢,使劲喘了几口气,总算是喘匀了,这才说道:“陛下你先坐下,这物事却不是用来把玩的,而是得奴婢念给您听的……”说着,胖子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本子,若是谢宏在这里,肯定会觉得这情景眼熟,这胖子活脱脱一个卖盗版光碟的哇。
“要是没你说的那么有趣,朕就罚你去打扫马厩。”正德很心急,胖子又卖关子,他不由有些恼怒,一边走回御座坐下,一边还对胖子发出了恐吓。
“陛下只管听着,要是无趣,奴婢任陛下怎么罚都行……”谷大用笑眯眯的走到正德旁边,对他的恐吓一点都不在乎,把本子翻看,朗声念起:“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不就是三国演义么……”刘瑾酸溜溜的嘀咕道,这几个月,在皇上面前出风头的可都是自己,今天却被谷大用这个死胖子抢了头彩,而且这话本自己也听过啊。
“闭嘴!”正德和谷大用异口同声的喝道。
“是……”刘瑾委委屈屈的应道,活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刘瑾听过,正德自然也听过,而且也很喜欢这本小说,所以尽管不知道谷大用为什么如捧至宝的样子,正德还是耐着性子听谷大用说书,他觉得谷大用应该不会戏耍自己才对。
他的信任很快收到了回报,没一会儿,谷大用就讲到被谢宏和马昂改动的地方了。
“刀气……妖法……青龙”
一个个名词让正德两眼放光,他一拍大腿笑道:“太有意思了,这写评话的人真能胡扯。”
“咳,陛下,请您安静……”谷大用正讲得兴起,一下被打断,差点忘了词儿。
“大用,你继续,你继续,朕安静听着……”正德完全没有自己是皇帝的觉悟,认错态度很诚恳。
这一讲,又是两个时辰,等谷大用最后口干舌燥的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大用,接着讲啊,下面呢?”也是两个时辰,正德这次却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谷大用一停,他就不干了。
“陛下,奴婢……下面没了。”
“朕知道你下面没了,朕说的是那评书。”正德很无奈。
“奴婢说的也是评书,作者就写到这里,评书下面也没了。”谷大用更无奈。
正德怒了,一拍桌子,喝道:“岂有此理,那作者怎么能说没就没呢,难道他也是个太监不成!”
“陛下,那倒不是,这评书是连载的,奴婢拿来的是手抄本……”
“那你快去把那作者请来,朕要接着听。”
“这个……说书的是在宣府的一个茶馆,就是最近京城里传的很厉害的那个候德坊……陛下你不记得了?就是那个有叫钢琴的新乐器的茶馆,对,就是那家,那里一边说评书,一边演奏曲子,奴婢还给陛下抄来了曲词呢,要不,奴婢给您唱唱?”
“唔,钢琴那个,朕好像有听说,什么曲词,你唱来听听,这几天朕被几位大学士折腾坏了,记性都不好了。”
“这曲词是在讲书之前唱的,也是讲三国的,应景得很。”谷大用抖擞精神,开声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
“嗯,这曲子不错啊……”正德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一边记忆曲谱,等谷大用唱完,这才评价道:“就是大用你唱的太差了,跟狼嚎似的,曲子是谁做的?”他不问曲词,更关心曲子。
“这个奴婢不知道,不过抄本上写了候德坊东家的名字,陛下您看……”
“宣府谢宏?这个名字好像听过呀,老刘,是不是你提过?候德坊,有趣,有趣,侯德,难不成是等候朕的意思?”正德突然拍手笑道。
刘瑾和谷大用都是大汗,这位万岁爷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天下间敢有人有这样的念头么?你可是皇帝,谁敢开个破茶馆等你,那人得傻到什么地步啊?
当然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天下间确实有这么一个奇葩,那就是谢宏。只不过谢宏若是在这里也一样会吓一跳的,这是啥,这是心有灵犀哇,难不成哥跟朱厚照同学真的前世有缘?不然他怎么就能一下就猜到店名的含义呢。
“好吧,老刘,你替朕拟旨,宣召这个谢宏来京城见朕,这是人才啊,如果就这么流落民间,就是朕的失职了。”正德满脸郑重。
万岁爷太能胡扯了,明明是你自己急着听评书好不好,不过,谢宏?刘瑾也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嗯,不会是那个谢宏吧!也是宣府,应该错不了。刘瑾悚然一惊,那工匠的事情还没弄明白,他又搞了这么一出……万万不能让他进京!
“陛下,这几天奴婢这里,王公公也是盯得紧,若是给谢大学士他们知道了……”
“倒也是。”想起谢迁,正德打了个寒颤,苦恼道:“那怎么办?”
“陛下,这也简单,奴婢派锦衣卫去宣府盯着就是了,让那个谢宏快点写,然后用快马送回京城就是。”谷大用听到刘瑾提起王岳,也附和道。
“那也只好先这样了。”正德无奈的摆摆手,“好了,朕也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刘、谷二人应声退下。
……
“我说大用,你得了这东西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让咱家措手不及的。”一出门,刘瑾就向谷大用质问道。
“老刘,伺候陛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咱家也是陛下身边的人啊。”谷大用也不示弱,“之前那些宝贝都由得你占了功劳,难不成还不许咱家给陛下解闷了?刚才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让陛下召见那个谢宏,可是咱家可没给你捣乱吧?”
“咱家就是提一句,大用兄弟你也不要在意,咱家怎么会不让你伺候陛下呢,呵呵,要是王岳那个老东西还有可能。”提到谢宏,刘瑾有点气馁。
“哼,老刘,你知道就好,王岳才是咱们的对头,你别老是对自己人指手划脚的。”
“好了,好了,大用兄弟,是老哥说错话了,给你陪个不是。”
“哼。”
……
“爹,您叫我?”
“啪!”刘瑾挥手就是一个耳光,怒吼道:“混蛋,你怎么办的差事,那个献宝的谢宏到底怎么回事?”
“爹您不是说一个匠人,先恩威并施给他吓住就行了吗?等爹斗败了王老匹夫,再把人给弄到京城来。”小刘太监被打得有点懵了。
“咱家不是叫你盯着他吗?怎么被他跑到宣府去了,还搞出来这么大动静?”刘瑾更怒,今天在谷大用那里吃了个暗亏,朝中大臣似乎也把目的对准了他,他心里火气正大呢。
“可是……”小刘太监心里委屈啊,明明你吩咐的,只要盯着不让他往京城来就行。不过他也看出来了,干爹肯定是在哪里受气了,自己这是受了池鱼之灾,说啥也没用,只能先受着了。
“刘公公,外面有个书生说要献宝……”正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个小太监,看到屋里面情景也吓了一跳,禀报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着。
“献什么宝?那个征集令不是已经撤掉了吗。”刘瑾现在听见‘书生献宝’就生气,骂道:“让他给咱家滚!”
“是。”小太监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往外就跑。
“等等……”刘瑾发泄了一通,气有点消了,又有点好奇,问道:“他献的是什么东西?”
“说是一本评书。”
“让他进来,咱家看看是什么书。”刘瑾来了点兴趣。
不多时,小太监又回来了,后面跟了一个书生,看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脸上有点文气,肤色有些白,倒像个书呆子的样子。
“就是你要献书?”说话的是小刘太监,刘瑾何等身份,哪能搭理随便一个书生,更何况,刘瑾今天最恨书生了,他眼睛斜楞着那书生,心里恨恨的道:你小子最好别姓谢。
“是,小人姓谢,名桑二,因为谐音,也有人叫小的三十二,或者三二哥……”
“咳咳……”刘瑾一口气没喘匀,大声咳嗽起来,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咱家今天命犯太岁?
“那,三十二,你所献何书?”等刘瑾安静点了,小刘太监又问道。
“公公应该知道近日京城盛传的三国故事吧?”一说起自己的作品,三二哥眉飞色舞起来,“小人就是得了启发,所以也写了一本……”
“哦?”刘瑾来兴趣了,今天谷大用压自己一头,还不是凭借这评书么,要是这书生写的好,那咱家明天就能压回来了。
“……小的这书创意可不得了,小人写了三天三夜,终于把开头写完了,公公,请看……”三十二将怀里的书双手奉上,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这就是小人的作品《萌娘三国演义》!”
“萌娘?这是什么意思?”刘瑾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把三国故事里面的男的写成女的……”
“噗!”刘瑾一口茶水喷了老远,继而大怒道:“谢三二,你这是在讽刺咱家吗?”
“小人怎敢?”三十二慌了。
“你还敢狡辩,居然敢写什么男的变女的……”刘瑾都气哆嗦了,一个两个的,这姓谢的真是欺人太甚,一个写评书抢咱家风头,另一个干脆直接讽刺爷!真是反了天了。“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公公饶命啊,小人纯属无心哇……”三十二连哭带喊的。
“爹,这人看起来就是个书呆子,应该不是有意的……”小刘太监突然说话了,见刘瑾阴冷的目光看过来,小刘太监也是浑身一颤,急忙道:“反正您老人家也需要一个写评书的,干脆留着这人,儿子监督着他写,您看……”
刘瑾想想,也有道理,摆手让正拖人的几个太监停手,阴森森的说道:“咱家向来有容人之量,不过你胆敢讥讽咱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上面一刀咱家饶了你,你净身入宫好了。”
“小人……”三十二当然不愿意了,谁好好的当太监啊。
“要是不想挨下面一刀,那就换回来,还是砍上面好了,拖出去……”
“公公且慢……”三十二的脸色瞬间变得蜡黄,全身发抖,好半响,他象老了几十岁似的,低声道:“小人……小人不想死,就依公公,小人愿意净身进宫……”
“带他去。”刘瑾赶苍蝇般挥挥手,瘫软在地上的谢三二被拖出去了,不久,外面传来了一声惨叫。
“这人就交给你了,你个小崽子这次给咱家盯紧了,让他快点写出东西来,听到没有?”
“爹,您放心吧。”
ps.好吧,小鱼不说,大家也看出来了,俺写网文的两个师父之一的三二哥乱入了。什么,你说小鱼欺师灭祖,那是不可能呢,这个龙套的安排是三二哥自己要求的,不信你去看他的,里面会清楚的告诉你,作为一个男写手,对自己一定要狠一点,哇咔咔。这章字数有点多,不过还是三更之一,以后小鱼尽量会避免了。
第96章 在明朝打击盗版
感谢书友轩辕沈国,旭羽影的打赏,书友我躲我闪的打赏及评价,多谢支持。小鱼发现大家很极端哦,那个投票中居然只有一个人选四,好吧,小鱼从善如流,肯定不会只有四个女主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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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大明的谍报系统,锦衣卫的分支机构遍布天下,宣府镇也有一个千户所。这个千户所离谢宏的新家不远,就在钟楼大街的东街,谢宏虽然挂了个千户的虚衔,这个千户所却是没去过的。
眼看着十月将将过完,离年根底下又近了一点,在外人眼中应该是肃杀森冷的锦衣卫千户所,这会儿的气氛却是轻松得很。
“我说老刘,听说前些日子你去了候德坊,那里面怎么样,是不是象外面传说的那么好?”
“呸,好个屁!”老刘怒道:“老子天没亮就过去了,愣是在外面排了一上午的队,差点没冻死,好容易轮到老子了,结果那个狗屁茶馆说是打烊了,要下午才继续开,这不是坑人吗?”
“啧啧,老刘你也太笨了,咱是锦衣卫啊!你倒是亮牌子啊,看谁还敢让你排队。”
“别胡扯了,你知道那些排队的都是什么人?参将、佥事,还有城里的大户都在那儿排着呢,你叫老子亮牌子?亮招子还差不多。”
“不能吧,那些个大人就老老实实在外面排着队?那狼也能改吃草了?”
“你小子还别不信,不知道候德坊的东家跟曾尚书交好么?那可是工部尚书,一等一的中枢大员……”
“李千户,你在宣府倒是很自在啊。”那几个锦衣卫正闲聊时,突然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一阵冷风卷了进来,让屋里的人都打了个寒颤。听了来人的话,几个锦衣卫更是大怒,正待起身叫骂,却见自家的千户大人猛的从太师椅上滚了下来,快步迎了上去,谄媚的笑道:
“下官李应,参见钱同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海涵。”
钱同知,几个锦衣卫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在锦衣卫系统中,同知可是仅次指挥使的大人物啊,而且,这位姓钱,难道是那位……
“无妨,是本官来得仓促了,没先行通知。”钱宁随意的摆摆手,坐到了正中的太师椅上,他的随从则按着刀柄,分列两旁。
上前见过礼,李千户和几个锦衣卫心里都是惴惴不安,这位钱同知来的这么急,难不成宣府有什么大案?可是不能啊,弟兄们最近虽然有些懈怠,但是该盯着的都盯得很紧啊,宣府城不可能有什么谋逆之类的案子。
要说贪墨的话倒是不少,可身处边镇,你不让那些当官的从军饷里捞点,那谁还愿意当官啊,而且这要抓起来,恐怕宣府的官员就得换个遍了。
“你姓刘是吧,本官问你,有关于那候德坊的人气,你刚才所说可都属实?”钱宁犀利的眼神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老刘的身上。
“是……小的不敢欺瞒大人。”老刘被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钱大人为什么会对一个茶馆感兴趣,难道那个茶馆的东家打算谋逆?开茶馆聚拢人手造反,这还是真挺稀罕的。老刘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那候德坊最近几天的生意变差了一些……”
“哦?”钱宁眼中精光一闪。
“回禀大人,”老刘被他盯着有点发毛,冷汗都下来了,“开始几天候德坊门前都是人山人海的,其他茶馆看着眼红,就派人去抄了评述话本,又请画师在自己店铺里画成一样,最后还请了乐师……把候德坊的里里外外学了个十足,所以……”
“原来如此。”钱宁微微摇头,老刘偷眼看去,却发现钱大人似乎有些失望,他也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连忙又道:“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不愿意去别家,主要是因为那钢琴。那琴奏出来的曲子跟其他乐器完全不同,迷倒了不少人呢。”
“哦?你继续说,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是。还有,候德坊的东家也想了办法,放出话来说,之前那三国的段子结束后,马上会有新段子……”
“倒是有趣……”钱宁听了一会儿,突然一笑,吩咐道:“明天你去占个位置,本官要亲自去一趟候德坊。”
“这……”老刘很为难,他倒是想,可那位置是那么好占的么?
“大人放心,包在下官身上了,下官有候德坊的贵宾牌子,包管给大人占个雅座……”
李千户来了精神,拍着胸脯把差事应下来了。另外几个锦衣卫心里都是一阵腹诽:就知道拍马屁,平时兄弟们跟这吝啬鬼借这牌子,就象要了他命似的,说什么都不肯借,真是老滑头……
“贵宾牌子,那是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这候德坊……”李千户细细的解释了一番:“……这牌子一共就一百五十块,现在就算花重金想买一块都是不易,下官这块也是花了二十两银子才买到的!”
“不是说候德坊人气下降了吗,怎么这牌子还这么值钱?”
“关键还是那钢琴,那乐器也不知哪里来的,实在是了不得,去别家茶馆的,多数都是等不及排队,或者不怎么喜欢听曲子的。但凡那喜欢曲子的,没一个人去别家,更别提候德坊明天还要出新段子了,好多人都翘首以待呢……”李千户是常客,可比老刘清楚多了。
“有趣,真有趣。”钱宁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谢宏,果然是个妙人。”
……
妙人谢宏现在正在烦恼,他没想到明朝也有盗版,这盗版来势汹汹,不但速度不比后世差,而且也更加明目张胆。后世对付盗版好歹还有相关法规,明朝人可完全没这个意识,罗先生写了三国演义,不但没有稿费,还得自己出钱印书呢。
别说没有法令约束了,就算是有也没用啊,没见后世盗版是多么的猖獗吗?要不是还有钢琴这个杀手锏,候德坊恐怕就只能沦为普通的茶馆了,所以谢宏很头疼。
正好三国的段子已经快说完了,毕竟马昂再能胡扯,那故事情节也就那么多,打斗场面也不能老是重复,谢宏就决定换个新故事。新故事难不倒他,可依之前的模式,新故事就得配新曲词。
因为之前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是他写出来,并且哼了曲子让灵儿记录的,所以这次,大家又一致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于是谢宏就烦恼了,并且表示压力很大。哥是个手艺人而已,哪里会作词作曲啊,后世电视剧里,也只有三国演义的主题曲还能拿出来现现,其他的……
嘿嘿,不然咱们还是唱《听妈妈的话》好了,谢宏拍拍额头,很郁闷。
“宏哥哥,你别挤着眉头发愁了,像个小老头似的,反正你也闲着,给月儿还有晴儿做八音盒吧。”另一个令谢宏烦恼的因素跳了出来,尽管月儿这小丫头长得挺可爱,声音也很悦耳,不过天天被她缠着要东西,谢宏觉得头很大。
“月儿,宏哥哥正忙呢,你不要吵他……”还是晴儿懂事啊,不过宏哥哥不是晴儿专用的称呼么,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大方呢。
“晴儿,你这就不懂了,奶奶在世的时候常常说,越是烦恼的时候,越要笑出来,你看月儿就天天都在笑,晴儿你也笑一笑,晴儿一声笑,月儿两相看……”月儿的小嘴叽叽喳喳没个停的时候,谢宏也忘了烦恼,听得好笑,月儿不会以后也是个话痨吧,哈哈……
……不对,一声笑,对啊,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有办法了。谢宏眼睛猛地一亮,一下跳起身来,“哈,晴儿果然是我的福星啊,嗯,月儿也不错,等以后有空了,我一定做八音盒给你,哈哈……”他笑着离开,去找灵儿和话痨了。
“晴儿你看,笑一笑就有好事吧。”月儿很得意,晃着小脑袋说道。
“月儿你好厉害啊,一下就让宏哥哥开心起来了。”晴儿高兴的理由跟月儿不大一样,不过两个小女孩还是那么投契。
“是吧,是吧,奶奶说过,月儿最聪明了。”
……
“你真的做出曲子来了!还有曲词……”灵儿很惊讶,她还没有完全熟悉钢琴,想针对性的谱出曲子还是很难的,更别说她本来也不会作词,所以只能让谢宏想办法。
灵儿对谢宏可没什么信心,虽然他搞出来了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可他平时哼唱的那些怪里怪气,完全不成曲调的乡间俚曲,实在太难听了。尤其是上次给钢琴调音的那次……灵儿想起来就不由有些羞恼。
可是现在,谢宏居然又哼唱出来了一曲,竟然还很动听,曲词也很不错啊,灵儿有些茫然,难道经常哼唱些俚曲也能提高音律造诣么?
“这故事很不错啊!比三国的故事还要有趣,嗯,跟曲词也很搭调……”马昂在旁边听谢宏说故事呢,听了一会儿,也是赞叹不已。
“那是当然了,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要不然怎么本公子能当董事长呢,哈哈。”谢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平时明明都记得要低调了,可是在灵儿面前,他总是想别别苗头。
哥不会喜欢上灵儿这丫头了吧,不行不行,本公子可是正经人,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那种骚扰下属员工的事儿,哥可不能干。
“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吧?”
“嗯。”
“没问题,交给我马昂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谢公子,须知……”
没有骚扰下属,反而被下属骚扰,谢宏最终只能退避三舍,没办法,马公子的语言攻势实在太可怕了。
第97章 征召的前兆
感谢书友苏月痕,我躲我闪的打赏,弄臣马上就要突破三十万字。同学们还记得小鱼第二卷开篇时的话吗?小鱼没有食言哦,上架前每天万更,导致上架后都没有存稿,咱可没有拖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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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千户巴结上司的本事果然不凡,第二天,钱宁虽然出门很晚,也没有亮明身份,但是依然坐在了候德坊二楼的雅座之中。
“难怪其他茶馆要竞相模仿,这候德坊果然名不虚传。”能够坐上锦衣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钱宁的眼光自然也是不凡,打量一番之后,不由感叹出声:“只不过,他们的道行差得太远,很多关键的地方都略过了。”
“大人何出此言?属下愚鲁,还请大人点拨一二。”李千户一是好奇,另外也是要给上官凑趣,这当口,无论懂不懂,都是要装不懂的。
“你看这厅堂的形状,是圆形。”左右无事,钱宁也不吝于指点属下两句,他闭目聆听了一会儿,又道:“而且这琴声,你不觉得有些古怪么?”
“确是如此……”李千户还是很茫然。
“哼哼,说了你也不懂。”钱宁摇摇头,道:“也不知这茶馆主人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让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确是高人啊……调查的结果已经整理好了吗?”
“昨天送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小人连夜组织人手……”李千户急忙表功。
“这些本官都知道了,你只管把东西拿来给本官!”钱宁很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表功。
“正要呈给大人呢。”李千户讪讪笑着,把一卷纸恭敬的递给钱宁。
“秀才……祖籍南直隶……少时聪颖……”只是一张纸而已,钱宁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倒是看不出来什么,这个谢宏还真是有些神异,难不成真是个有宿慧的?”
“大人,莫不是您想要把这候德坊……”李千户心里奇怪,不知道钱大人干嘛调查一个茶馆东家,难不成是见这茶馆生意好眼热,想要吞了,可是不对啊,京城里那么多做大买卖的,钱大人怎么就瞧上这边镇的小店了。
“别胡思乱想,说起来,这位谢千户还是自己人呢,呵呵。”钱宁呵斥了一声,却没怎么恼怒,“且看今日吧,看看这位谢千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才。”
这时茶馆里面开始安静下来,因为琴声已经停下,而马昂已经站上了高台。
“感谢各位的捧场,昨天咱们已经说完了三国,今天开始,马某要给大家说一个新段子,大家请看……”
几个侍者闻声扯掉了墙上挂着的帷幕,露出了里面的画,这画是新的,人物故事都完全不同。
那画中有风流倜傥的青衫侠客,手中长剑胜雪,也有婉转妩媚的紫衣美女,洞箫横吹,更有人白衣儒冠,泛舟泱泱江水之中,在青山绿水之中显得飘逸非常。
“各位,且听我这一曲:沧海一声笑!”
不等众人仔细观摩,只听马昂一声清喝,果然有新曲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都是侧耳聆听。
“铮,铮……”先是一缕琴音,钱宁微微一笑,他能得正德看重,音律方面的造诣也是不低,听这琴声就知道对方的手法还有些稚嫩,不过他也不急,那个传说中的钢琴还没登场呢。
对方也没让他失望,铮铮声中,一缕更加柔和琴音蓦然加入,曲调一转,更加慷慨奔放,让人仿佛在黄昏之下,听到琴声悠悠,于沧海中一声笑,多少凡尘俗世置于胸外,怡然风流。不知不觉间,钱宁脸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身体前倾半闭着眼睛,仔细聆听。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众人正陶醉在这音乐的意境之中时,马昂浑厚的声音适时加入,只一开声,就让听者豪情顿起,仿若有风迎面吹来,心怀为之大畅。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曲词渐尽,音亦渺渺,可众人却都是沉醉不已,只觉天地间只剩下这云山苍苍,山高水长……
“好!”钱宁霍然而起,高声赞叹,也不理那些被他惊醒,因而投过来不满的目光,沉声吩咐道:“李千户,等下你拿本官的帖子去拜会此间东家,对,就是那位谢千户,说本官明日登门拜见。”说罢,就欲出门。
“可是大人,您不听接下来的评书了吗?”李千户很茫然,这位钱大人行事也太过古怪了,让人完全摸不到头脑啊。
“哼,曲词若此,故事还能差得了吗?你只管听着便是……”钱宁头也不回,只淡淡的丢下一句话,让李千户更加茫然了。
没多久,李千户就不茫然了,因为果然如钱大人所说,这故事简直太棒了,侠客,剑法,李千户听得如痴如醉,再回想起刚刚的曲词,更是让他沉迷不已。只可惜,上午的故事很快结束了,遗憾的感叹了几声,李千户总算还是记起了自己的职责。
“锦衣卫李千户?”听到有人投贴,谢宏也很疑惑,自己虽然挂了个头衔,不过还从来没跟锦衣卫打过交道呢。那位李千户自己倒也知道,不过这人怎么会突然上门呢?等打开名帖,谢宏更是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钱宁!”
前些日子,曾禄去京城之前,还曾经谈到过这个人,而且谢宏来自后世的记忆中也是有这个人的存在的,这可是正德身边除了太监之外的第一红人啊,嗯,好像还有个江彬。
这个人来宣府……难道是正德要宣召自己了?谢宏激动了,“那位李千户走了没有?”
“没,还在外面……”马文涛有些奇怪,这些日子想求见谢宏的人多了,干什么的都有,想要拜师的,求曲的,求见面的……最可笑的是,那个天香楼的老板居然想买铺子,被拒绝之后,又说要买钢琴!
最后被赶走的时候,态度还很嚣张,笑话,钢琴可是可是咱们这候德坊立身之本,哪里能卖?没钢琴这些商家都拼命盗版呢,要是有了钢琴,还不让他们把咱家的生意都给抢光了?
要说谢兄弟就是厉害,随便发明个词儿都这么顺口,盗版,哈哈,这些人可不就是强盗么!诶,谢兄弟怎么这么着急的出去了,不就是一个千户么,真奇怪。马文涛摇摇头,跟了出去。
“是啊,谢兄弟,要说咱们也是自家人,既然来了宣府,怎么开店也不通知老哥一声啊?就算帮不了大忙,至少也能出点力,再说……”马文涛出来的时候,李千户正扯着谢宏寒暄呢。
“李大人,刚才你说,钱大人已经到了宣府?”谢宏心里急着呢,可没空听他套近乎。
“可不是么,刚刚钱大人还来了候德坊呢,不过听了曲词后就走了,临走吩咐老哥来拜会兄弟。啧啧,兄弟这才华果然了得啊,那曲词钱大人都是叫好,故事老哥也很喜欢……”
李千户不知道缘由,可是看钱宁的举止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很可能要发达了,所以他也不管谢宏有些不耐烦,一个劲的套着近乎:“……以后兄弟在宣府有事,只管到千户所来,老哥决不推辞。”
谢宏已经没注意他说些什么了,满心里都是欣喜,又出现了一个正德身边名人,而且还带着善意,谢宏觉得有云开月明的感觉。
终于要见到正德了吗?
第98章 商家们的逆袭
“郑老板,今天你家的生意如何?”
“嗨,别提生意了,前几天好歹还有些人,今天候德坊的新曲子一出,外面人全疯了,都奔着候德坊去了,唉,宣府城哪里有人还记得我这破店啊!”
“周老板,你不是派了乐师去听了吗,那乐师怎么说的?”
“别提那乐师了,还说什么宣府第一乐师呢,回来居然给我说什么那曲子是反律,而且那钢琴也有古怪,不是不能学,只不过用别的乐器演奏出来不得神韵。”周老板唉声叹气的。
“反律是什么意思?”众商人都是一脸茫然。
“哼,平日里的曲子都是宫、商、角、徵、羽五音,可那沧海一声笑却是羽、徵、角、商、宫,正好将五音反了过来,普通乐器当然不得神韵,周老板,你那乐师说的倒是没错。”一个冷冽的声音兀然响起。
“原来是张老板!”众人循声看去,正见一个面色阴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张老板竟然也精通音律,难怪能经营起偌大一个天香楼,真是失敬啊。”大伙儿都认识这人,正是天香楼的老板张大名。
“就别在这里客套了,咱们宣府的风头可都让一个外向小子给抢走了,你们就没点不甘心么?”张大名语带讥嘲,冷声说道:“周老板,你学不到那曲子,回府的时候不好受吧?张某听说,参将大人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那周老板本来面色就苦,听了这话,脸色更是绿幽幽的跟苦瓜一样,只差没掉眼泪了。
“郑老板,听说经历大人手头正紧,你这母鸡下不了蛋,呵呵……”
郑老板闻言先是浑身一颤,然后身子一软,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吴……”张大名又转过头对着另外一人,那人不等他说话,已经是面无人色。
“张老板,大伙儿向来都知道你精明,你若是有办法就拿出来,大伙儿议议,就别在这里到处揭人短了。”
“张某只不过想提醒大家,这外乡人可不光是抢了咱们风头那么简单。”张大名一脸义愤填膺,道:“本来这宣府城平平安安的,大伙儿都是相安无事,可偏偏就来了这么一个外乡人,搅得宣府城鸡飞狗跳的,咱们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依张老板的意思,应该怎么办?”周老板问道。
“当然是联合起来,对付候德坊了!”
“张老板难道不知道么,工部尚书曾大人可是跟候德坊东家亲厚,他可是二品……”郑老板一脸怯色。
“怕什么,咱们又不抢他的。”张大名一撇嘴,十分不以为然,“那候德坊凭什么压了咱们一头?他靠的就是那钢琴!只要没了钢琴,或者大伙儿得了钢琴,他就是拔了牙的老虎,还拿什么凶。”
“可是那钢琴十分怪异,从外面看过去就是一个大箱子,就算离得近了,也看不出来任何端详。在下曾遣了懂行的,凑近了看过箱子里面,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头绪,只说里面有好多物什,别说匆匆看过,就是任咱们看,都不一定能学明白了。”周老板只是摇头。
“周老板竟然能抵近了看,真是厉害啊。”郑老板惊叹道,他也派过人去,只是根本凑不上去啊,这东西这么紧要,候德坊东家也不傻,怎么可能不防着呢。
“郑老板不知道么?只要拿了贵宾牌子,花十两银子,候德坊就让你凑近了看,还可以把钢琴打开了看,只不过不会让你碰就是了。唉,其实看也白看,那东西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构造复杂的要命,要想看懂,恐怕得找京城名匠来仔细研究才行。”
众人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大家无须气馁,张某已经想到办法了,只不过……”张大名卖了关子。
“张老板有话只管说,如有用到咱们的地方,定不推辞。”众人纷纷道。
“好,有各位这句话,张某就放心了。这办法倒也简单,只要咱们逼着候德坊以钢琴为赌注,跟咱们赌斗一场就可以了。”
“赌斗,赌什么?候德坊会答应吗?”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问道。
“他既然以音律自傲,当然赌音律了,至于答不答应,只要诸位齐心合力,再加上巡按大人,还由得了他么?就算是曾尚书,也得顾虑宣府舆情吧。”张大名得意道。
“此言倒是不虚。”众人都是点头认可,如果把在座的所有人都算上,各家的后台几乎占了宣府官员的半数,就算巡抚和曾尚书也很难强力压下,再说了,天香楼背后的沈巡按,就算是巡抚大人也要顾忌几分的。只不过,有人还是心存疑虑。
“若是大伙儿合力,逼候德坊出来比斗应该不难,可是你怎么保证能让他们同意用钢琴做赌注,又怎能保证必胜?”这句话很有代表性,不少人都出言附和。
“就算他不敢押钢琴也无所谓,只要在斗乐中击败候德坊,他又有什么脸面继续在宣府立足?就算是还有些无知百姓上门,哼哼,他想象今日一样风光,那也是不可能了吧。到时候再买他的钢琴又有何难?”张大名笑得很得意。
“至于如何保得必胜,哼哼,众位不是忘了吧?说道音律,张某天香楼里那位才真正能称为宣府第一呢,别说一个小小的宣府,她在音律上的造诣当年可是名动京城的!”
“张老板说的是杨叛儿吧,可是在下也去过天香楼,也听过她的琴曲,虽然也是一时之选,可是比起候德坊……呵呵,恕在下直言,似乎还略有不及啊。”
“这个嘛……”张大名有些尴尬,道:“叛儿是有些心高气傲,就算是张某的话,她也不一定听,所以平日各位若是对不上她的眼缘,她弹的曲子……这个,就难免有些敷衍。各位若是不信,等下可往天香楼一行,一听便知。”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心里也很郁闷,搞了半天,大家从前都是被糊弄的啊。有那反应快的说道:“那以杨小姐的性子,她就跟抛头露面与候德坊斗乐?”
“哈哈哈,那候德坊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叛儿心高气傲,自然也是不服气的,就算张某不安排,恐怕她都是要寻上门去的,各位只管放心便是。”
众人对视一眼,缓缓点头,道:“那就依张老板好了,不过事关重大,咱们总得先听听,若是杨小姐的技艺果然如张老板所说,那大家自然别无二话,若是不然……嘿嘿,那就别怪咱们不出头了。”
“放心,放心,咱们这就去天香楼,张某马上就安排。”
……
“沈大人,事情办妥了。”
一个时辰后,送走了其他商家的张大名出现在了巡按衙门,这会儿,他的脸上已经没了桀骜的神色,反而都是谄媚。
“办得好,老夫等下就去邀张巡抚一起去见曾尚书。”沈巡按是成化初年的进士,可是在仕途上一直没有起色,临到老来却被发配到了边塞之地,平日神情都很阴郁,可今天却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
“小人听说,张巡抚似乎也跟候德坊有些瓜葛……”
“听说的哪有亲见的准?候德坊开业那天,老夫去巡抚衙门拜访,可是亲见,张巡抚下轿时脸色还是铁青的,之后也在衙门里发了几天的火儿。以老夫所见,他没去找候德坊麻烦,不过是顾忌曾尚书而已,不过没关系,老夫推他一把,呵呵……”
“大人果然高见,那小人就静候佳音了。”
“你这次事情办得不错,放心,老夫不会亏待你的。”
沈巡按心头火热,圣上喜欢音律,又是少年人,只要得到这钢琴,把这乐器和那国色天香,又精通音律的杨叛儿一起送进宫,还有比这更好的见面礼吗?刘公公一定会很高兴的,那么老夫的官职也该升一升了吧。
士大夫的气节,那是什么?如果气节有用的话,老夫现在怎么会才是个巡按?就算比起几个大学士,老夫又能差得了多少?哼!
……
当阴云开始笼罩宣府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一匹快马进了宣府城,然后沿着驰道飞奔,最后进了谢家。
“谢兄弟,曾管事派人来送信了。”马文涛引着信使在后院找到了谢宏。
谢宏这时正在懊恼,他刚刚又回想了一下钱宁的资料,可是想了半天也是一无所得,关于这人的资讯本来就很少,他在后世时也没太留意,想要针对性的做准备看来是不行了。
“曾管事派的信使,是京城的消息吧?”
“回禀公子,正是京城之事。”信使满头大汗的,一看就知道是拼命赶路了,可曾禄想得到宫中的消息总要转折几次,所以他的信使还是落在了钱宁后面。
谢宏接过信,便让马文涛先安排信使休息,然后拆开信看了一遍,看完之后,面色连连变幻,沉吟良久,却说不出话来。
“谢贤侄,你已经得了消息吗?不然怎么这等神情?”
谢宏抬头一看,正是曾鉴,他不由疑惑道:“曾伯父,您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这时已经是傍晚了,谢宏当然会有此疑问。
“还不是为了这事,唉。”曾鉴重重叹了一口气。
“曾伯父,您也知道了?皇上既然没有召见我的意思,那钱宁来宣府是为了何事?”宫里很多事都不是什么秘密,曾禄使了银子,辗转着得到了消息,然后快马送来,谢宏也是为此烦恼。
“钱宁来宣府了?”曾鉴吃了一惊,分析道:“可是曾禄送来了消息?宫中情形如何?”
“曾管事的消息是说……钱宁的事,则是他送了名帖给小侄,莫非是?”谢宏对京城的事情还不够熟悉,正好把这些事拿来问曾鉴。
“刘瑾阻你进京倒是寻常,不过谷大用似乎也没坚持,贤侄你猜想的不错,那钱宁是谷大用的说客,他们是想拉拢你。”曾鉴缓缓点头。
“果然如此……”谢宏也点点头,又道:“既然曾伯父不是为了此事,难道还有别的坏消息?”
“也不知是不是坏消息,只是刚刚巡抚张鼐和巡按沈凌两人一起来见老夫,说是贤侄你的候德坊如今名动宣府,所以宣府上下都有意让候德坊和天香楼举行一场斗乐,胜者得宣府第一音的名头。而且……”曾鉴一拂长髯,道:
“为了让这场盛事更加激烈,还建议双方各出彩头,天香楼说是会拿出名琴——焦尾琴,老夫听他们的意思是,想要候德坊拿出钢琴来……老夫本要回绝,不过,似乎宣府各个衙门中都有人赞成,老夫也没法回了这么多官员的意思,依老夫所见,贤侄你这是木秀于林了。”
“斗乐,这要怎么个斗法?”谢宏没生气,反而很好奇。这个时代也能斗乐,难道也象后世的选秀节目一样,那要是有什么黑幕怎么办?
“据说是要从京城请来一些音律大家宿老,其中不乏大儒名士,贤侄倒不用忧心评判是否公允。”曾鉴也觉得这事儿难办,他虽然地位高,不过终究管不到宣府,而谢宏的对头遍及了宣府官场,他强压也是压不下的。
有曾鉴在,沈巡按觉得反正手里有王牌在,也犯不上玩什么花样,反倒是如果猫腻被发现,对方退缩了才是麻烦。
谢宏想了想,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那就不让曾伯父为难,不就是斗乐么,小侄答应他们便是。”反正自己这边有钢琴,灵儿的水平也很高,估计问题不大吧。
“不能答应。”
谢宏抬头一看,原来却是灵儿。倒也不是灵儿偷听,只不过谢宏看信的时候本来就在院子里,曾鉴跟他也熟了,并不客套。灵儿刚巧路过,听谢宏说起钢琴、斗乐,这才出声阻拦。
“天香楼的杨叛儿远胜于我,斗乐是赢不了的。”灵儿向曾鉴施了一礼,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是我记得上次调音的时候,马小姐你不是说有了钢琴,就不会逊色于她了吗?”谢宏也不是随便答应的,因为上次灵儿说过这话,他才有信心。
“那天灵儿的意思是说,等灵儿熟练掌握了演奏钢琴的方法,或许可以跟杨叛儿比试,而现在灵儿接触钢琴才一个多月,还远远称不上熟练啊。”灵儿摇摇头。
谢宏为难了,他能想到的,对方既然已经动用了巡抚、巡按两位大员,那么也不会不散布风声出去。自己若是不接受挑战,那么对方就可以说自己是怕了,嗯,确实也是怕了,那候德坊的名头也就低了,现在好不容易把风声都传到京城了,难道要功亏一篑?
怎么办?
“谢兄弟,白天见过的那位李千户又来了。”今天事情特别多,一件接一件的。
“他来做什么?”
“没说什么,就让我把信交给你,然后他就走了。”马文涛挠挠头,也很不解。
“又是信?”谢宏一头雾水,拆信一看,脸上神色凝重起来,过了一会儿,突然沉声道:“马小姐,看来这次咱们是没有退路,不得不背水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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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朕要去宣府
京城。
皇宫中的一处偏殿,钱宁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很是焦急的在原地走来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侧耳听了一下,然后快步往门口迎去。
“钱老弟,你知不知道?咱家昨天夜里当值,这可是刚刚睡下啊。有什么事那么急,非得要咱家连个觉都睡不安稳?再说,你不是去宣府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谷大哥,谷公公,好事啊。”钱宁也不管自己身上都是尘土,上前按住了谷大用肩膀,呵呵大笑。
“能有什么好事?”谷大用揉揉惺忪的睡眼,有气没力的嘟囔道:“钱老弟你既然亲身去了,那个姓谢的小子还不手到擒来,你去了趟宣府,眼界也变低了,居然只是拉拢了一个会说书的书生就高兴成这样。”
“什么光会说书,那人可是不一般……”钱宁也不与他争辩,从头把自己在宣府的所见讲了出来,“……你上次给万岁爷讲的三国已经过时了,现在这个笑傲江湖才是厉害,我让人要了稿子给你带来了,这故事不算什么,那钢琴才是厉害……还有新的曲词……”
谷大用开始的时候还不以为然,等钱宁说到一半,他的眼睛就已经瞪圆了。那评书的威力,他是最清楚的了,这几天,他天天呆在皇上身边,除了上朝时,几乎一刻不离,占尽了风头,把一向瞧不起他的刘瑾压得死死的,凭的不就是这评书?
这几天评书已经快讲完了,而且后面的内容也没有前面精彩,谷大用正有些发愁呢,结果新的就送来了,而且比三国还要精彩,太好了。至于新乐器,新曲词,呵呵,让给钱老弟好了,也不枉他这一番奔波。
不等钱宁说完,他的睡意已经一扫而空,精神熠熠的说道:“钱老弟,你稍候片刻,老哥去洗把脸,然后咱们去见万岁爷。”也不等钱宁再说,他就一溜烟的跑到后面洗漱去了,要不是怕被人说君前失仪,他恨不得就这么直接去见皇上。
“我还没说完呢……”看着他胖胖的背影迅速消失,钱宁无奈的摇摇头。
说来也巧,两人去见正德的时候,正好赶上散朝,远远看见了皇帝的仪仗,两人一起迎了上去。
“行了,不用这么多礼了,又没有外人。”正德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见这两个亲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摆手示意两人免礼。
“陛下,有好事啊。”一进乾清宫,谷大用就凑了上去。
“三国话本有更新了?”正德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还是没什么精神,“听多了,后面也没那么有趣了,先放着吧,等会儿谢大学士他们还要过来呢。”
谷大用暗自擦了一把冷汗,万岁爷果然又腻烦了,好在钱老弟带了东西回来,否则咱家今天就要糟糕了。
“陛下,钱宁去了趟宣府,那边又有了新花样……”
“新花样?”正德刚坐下,一听这个,又蹦了起来,“什么新花样,快说,快说。”
“钱老弟,你说……”谷大用瞅瞅钱宁,他自己倒是想说,可刚刚却没听完,这会儿没的说。
“启禀陛下,……”钱宁又把见闻说了一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正德,“陛下,这就是‘沧海一声笑’的曲谱和曲词……”钱宁音律造诣确实不低,这曲词、曲谱是他离开候德坊之后默下来的。
“这是……反律?”正德仔细看了一遍,哼唱了几句,突然抬头问道。
“陛下英明。”
“这要怎么弹奏?难道特意为这曲子制一张琴?”正德拧着眉头,疑惑不解。
“以微臣之见,那钢琴似乎能演奏不同曲调的乐曲,所以倒不需要特制一张琴。”
“钢琴?哦,就是上次说的那种新乐器是吧?果然神奇,大用你倒是没骗朕。”正德一边琢磨曲谱,又遐想钢琴的神妙,下意识的呢喃着,缓缓坐回龙椅上。
“奴婢怎敢欺瞒陛下。”谷大用暗地里撇撇嘴。
“启禀陛下,臣回京前,还听说那候德坊要和天香楼斗乐,微臣已经遣了乐师前往,要他务必把曲谱细细的抄录下来。等那斗乐结束后,若是候德坊赢了,微臣斗胆,请陛下下旨,让他们把店铺开到京城来如何?”
“什么,斗乐?”正德再次站起身,目光锐利,直视钱宁。
“正是,陛下以为如何?”钱宁大喜,他本来是想要先和谢宏见上一面的,可突然听到这斗乐的消息,他就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的动身回京,为的就是第一时间把事情告知正德。现在看见正德果然动容,心里不由得意。
正德却半响没有动静,钱宁大奇,偷眼看去,却见正德一张俊脸上神色变幻,一会儿满是向往,一会儿又咬牙切齿,这是什么情况?钱宁看了一眼谷大用,发现胖子也正茫然中,心道:莫非皇上是想把钢琴抢来?那也不用犯这么大的愁啊,说一声不就完了?
大殿中的气氛凝固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正德长吁了一口气,钱宁和谷大用也放下心来,反正只要皇上高兴了,一个小人物拉拢不拉拢的不重要,回头把钢琴抢了就是。可是,正德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两人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朕要去宣府。”正德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
“啊?”钱宁傻眼了。
“啥?”谷大用懵了。
“朕说,朕要去宣府。”正德点点头,重复了一遍。
“陛下,您说您要出京,去宣府?”谷大用觉得应该是自己没睡醒的关系,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没错。”似乎想通了心事,正德脸上的表情也没刚才那么凝重了。
“可是,陛下,您是皇上啊,怎么能出京呢?”钱宁想着,自己是不是路上太累,所以出现幻觉了。
“对啊,朕不是大明朝的皇帝吗?宣府不是大明朝的疆土吗?怎么,朕要去宣府,要去自己的疆土,有什么不对吗?”正德一拨愣脑袋,反问钱宁。
“道理是没错……”钱宁跟谷大用都迷糊了,道理确实没错,可是……两人吞吞吐吐的说道:“皇上,除了……土木堡那次,大明朝可就没有皇帝出过京城了。”这话本来不该说,可是比起皇上要出京,小小忌讳也就顾不得了,反正皇上性子随和,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父皇那是身体不好,不然他也想出京看看的。”想起弘治,正德不由有些伤感,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道:“父皇当年说过,让朕将来一定要代他看看这大明的万里江山……父皇的遗憾,由朕来弥补。”
“这……”谷大用和钱宁跟在正德身边已经很久了,也知道孝宗皇帝在世的时候,经常带着正德出宫游玩,要说孝宗皇爷说过这话,他们也是信的,只不过……
皇上出京,怎么可能呢?孝宗皇爷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吧,皇上怎么就当真了呢?别说出京了,就算在宫城里骑个马,朝中大臣们的奏折还不是象潮水一样差点把皇宫淹了。这要是让大臣们知道了,那……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阵心悸:咱们这两个始作俑者,恐怕也要糟糕啊。
……
“万岁爷在里面干什么呢?是不是谷大用那家伙也在?没用的东西,你家里死人了?做这脸色给谁看呢?”刘瑾最近很郁闷,看什么都没好气,到了乾清宫,发现门口几个宦官都面如考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训斥道。
“什么,皇上要出京!”见了刘瑾,那几人自然也不敢隐瞒,把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刘瑾听了,也是大吃一惊。单是皇上要出京就已经很吓人了,偏偏还是要去宣府,这不是摆明了要去那个候德坊吗?对刘瑾来说,这可是雪上加霜啊。
外面大臣可不会管是不是谷大用教唆的,这笔帐肯定也会一起算在自己头上,而且皇上要真是见到了谢宏,那……不行,刘瑾一咬牙,转头吩咐道:“小文,你赶快去慈宁宫,去见太后,把事情说严重点,算了,不用说已经很严重了,如实禀告就是,快去,快去……”
他一迭声的催促,小刘太监领命也是跑得飞快。见报信的跑远,刘瑾还是很不安心,虽然皇上一向孝顺,可是却也倔强得很,谁知道太后能不能拦得住他啊。
……
“陛下,不能去啊……”钱宁和谷大用说不过正德,最后只能跪在地上,一人拽了一边衣角,开始耍无赖了。
“我说大用,钱宁,”正德哭笑不得,也有些火大,都有点口不择言了,“朕到底是不是皇帝,啊?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朕当皇帝,朕在自己的疆土上行走,怎么就不行?难道你俩也要学朝中的大臣们吗?”
这话可严重了,两人不敢继续拽着正德,只是小声分辨道:“陛下,不是咱们不听您的,可是就算咱们不拦着您,朝中的大臣也不会答应啊。”
“朕就不信了,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朕是皇帝,还是谢大学士他们是皇帝!”正德更生气了,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哪里压得住火气,这时已经是大声嚷嚷了。
钱、谷两人面如土色,却不敢接话,钱宁心里一个劲的骂自己多事,干吗非要把斗乐的事儿禀报皇上呢,直接叫那个谢宏把茶馆开到京城来多好?那皇上即使非要去,也不过出宫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可现在……要不是这边形势正紧张,钱宁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顿。
“启禀陛下,太后请陛下去一趟慈宁宫。”
“母后找朕做什么?”正德一愣。
“奴婢不知道。”
“那算了,大用,钱宁,等朕见过母后,咱们继续议这事儿……”正德可是孝顺孩子,就算在火头上,对张太后的召唤也不会怠慢。
见正德离开,钱宁、谷大用都是松了一口气,再想起正德走的时候说的话,也是相对苦笑。
“我说大用、钱宁,你们两个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想活了吗?”见正德走了,刘瑾也转了进来,语带讥嘲的说道:“你们俩不想活,也不要拉着咱家,知道教唆皇上出京,这是多大的罪名吗?要不要咱家替你们问问王公公?”
那俩也不是善茬,一看见刘瑾,就知道太后那边是怎么回事了。要是平时,谷大用也不会示弱,只不过今天,他确实也是后怕得紧,口气也弱了很多,“原来是老刘,多谢老哥通知太后了,不然今天这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不过太后劝得住陛下吗?”
“你以为咱家办事象你们这么不靠谱吗?几位大学士等会儿就到了,就算是太后劝不住,几位大学士也能劝得住的,哼哼,所以咱家早就对你说,不要老是搞些歪门邪道的。怎么着,钱宁,你那是什么眼神,还不服气吗?”
“下官不敢。”钱宁是今天最郁闷的人了,本来想着立个大功,结果事情却变成这样,不过这时也只好忍了。
……
傍晚时分。
“钱宁……”正德又变成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了,没办法,被张太后训斥一顿之后,又被三个老头子轮番用口水喷了一遍,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变成泥人了。朱厚照同学是**凡胎,当然顶不住了。
“微臣在。”
“这次看来是去不成了,等以后再说好了……”
钱宁心里一激灵,天啊,还没死心啊!我的万岁爷,你这性子也太犟了吧,三个大学士加一个太后都拉不住你。
“……你再去一趟宣府,等他们斗乐的时候,把曲谱给朕抄回来。嗯,对了,再派人把那个侯德坊给朕护好了,行了就这样吧,新评书也给朕留下,你去吧。”
“那钢琴……”
“那个啊,以后再说吧。”
……
于此同时,宣府。
谢宏也正在烦恼,本来他还在犹豫,可钱宁留书中偏偏叫他一定要应战,而且还要赢下来。光是钱宁的吩咐也就罢了,偏偏信里还证实了他的猜想,正德果然非常喜欢音律,钱宁说,如果候德坊赢下这场斗乐,一定会保举谢宏进京,而且见到正德。
这就让谢宏没法退缩了,只不过,这事儿光是他不退缩没用,他一不会弹琴,二不会谱曲,歌喉就更加不用提了,只能是拜托灵儿。
“这事儿真的很重要,马小姐,你一定要帮忙啊。”
“不是小女子不帮忙,只不过……对上杨叛儿,灵儿真的没有胜算啊。”灵儿被谢宏缠了两天,很是无奈。
“只要尽力就是。”
“可是赌注可是钢琴啊,这乐器很重要的吧?”
“钢琴算什么,斗乐更重要。”钢琴没了可以再做,要是错过机会,可没处找后悔药去。
“谢公子,这件事对你真的很重要?”那双美眸忽地定在了谢宏脸上,闪闪的,倒映着星光。
“真的很重要。”谢宏点点头,灵儿在他眼中看到了少有的郑重。
“那灵儿尽力就是了,只是斗乐的曲子还要谢公子想办法,灵儿熟悉的曲子都发挥不出来钢琴的优势,用那些的话就更加没有胜算了。”
“包在我身上。”题目已经定好了,谢宏虽然没什么信心,不过他也知道灵儿说的是实情,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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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乐神杨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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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过了大雪,还没到冬至,可宣府城却热闹的跟过年时一样。原因无他,就是十月开张的那个候德坊要跟天香楼斗乐了。
一月前,要是谁说起候德坊,肯定没人知道,可是现在宣府城哪还有人不知道的?评书,乐器,唱词,一时间,候德坊风头无两。
可天香楼那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寻常人都没福气见过,可是号称乐神的杨叛儿可是天香楼的头牌,据听过她演奏的曲子的人说,听过之后那是三月不知肉味,半年之内,洗脸的时候都不舍得洗耳朵,那叫一个神。
而今天,就是这两家斗乐的日子,能不热闹吗?据说,这次盛事是巡抚大人主持的,巡抚大人仁义啊,知道咱老百姓也想看看热闹,特意把斗乐的地点设在了镇朔楼。而且大人还许诺,届时楼上的窗门都会打开,在楼外面不但能听见,还能看见人!
镇朔楼本来就是在城中心,四通八达的,周边地方也大,得了这个消息,众人也不顾寒冷,早早的就搬了凳子、椅子,占住了地方。等到傍晚时分,斗乐要开始的时候,镇朔楼旁边的街道都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来了,来了,是候德坊的人。”人群中一阵骚动,不过都是自觉的让开了道路,一是不想耽误时辰,二也是候德坊前面开路的那个黑大个力气太大了点。
这比后世的选秀可要热闹啊,看看周围黑压压的一片人,谢宏也不由在心里感叹着,今天应该会赢吧?他心里也有点没底,因为对手实在有点可怕,提起杨叛儿,不光是灵儿,就连一向大咧咧的话痨都很气馁,直说没有胜算。
他们都是这样,谢宏也让人出去打探了一番,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虽然正经听过杨叛儿演奏的人很少,但是她的名头却是极大,在这盛名之下,就算是谢宏也有些惴惴不安,毕竟音乐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也不知天香楼是不是故意的,谢宏这边刚出现不久,天香楼的马车也随之而至。比起谢宏这架傻大黑粗的马车,天香楼的就漂亮多了。
马车门窗都覆着青纱罗帐,车顶四角还有流苏垂下,没有车夫的位置,代之的是两盏宫灯。单看着这马车,已经让人开始有所期待了,这么漂亮的马车,里面那位名震宣府的美人儿又当如何呢?别说普通民众,听了这么久对方的名字,就连谢宏也很有点好奇。
谢宏的马车主要是为了装钢琴,还有三个女孩,所以自然是要大点好。天香楼出现的时候,他这边已经到了鼓楼下,他也就没空好奇,指挥着众人把钢琴搬上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等到了楼上安顿完,天香楼那辆马车也到了鼓楼底下,缓缓停稳后,从里面下来了一个少女。这少女眉目如画,体态婀娜,举止间仿佛都符合舞蹈的韵律,进退时似乎也踩着节拍,确实不同凡响,人群中又是一阵纷乱,所有人都在啧啧称奇。
“小姐,咱们到了。”少女开了口,声音也象出谷黄莺一般,只是……小姐?难道这少女只是丫鬟?
“嗯。”
众人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只听马车里有人轻轻应了一声,听到这一声后,就连谢宏也不由开始紧张了,因为应声的人的嗓音实在是太动听了,只是一个字,可那声音却如上好的古琴一般,轻灵飘逸,动听之极。
如果开始的那个少女的声音象黄莺般清脆,那应声者,也就是杨叛儿,她的声音就只能拿凤鸣来比拟了。
要出来了,围观者都屏住了呼吸,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吓到了这位下凡的仙子、月中的精灵。
先是看到了一只如雪般的皓腕,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皓腕伸出来却不是要人扶的,而是轻扶着车辕,随后,一袭倩影飘然而出。
“抱琴,我们上楼罢。”只是淡淡的一声吩咐,却如唱歌般动听,不过众人却有些失望,因为一袭面纱遮住了那张俏脸,让人难以见到庐山真面目,很是遗憾。
“是,小姐。”那个名叫抱琴的丫鬟从马车里取出一张古琴,抱在怀里,随着杨叛儿,一起步入鼓楼。
眼见两个身影踏入楼中,再看不见,众人有些遗憾之余,不由对今晚的斗乐更加期待了。
天香楼的马车太过漂亮,随后杨叛儿主仆的亮相又太过惊艳,所以没人留意到,天香楼来的人可不少,除了牵着马车的和众多随从,还有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这人在楼下环视一圈,见了众人反应,得意的一笑,然后也转身上了楼。
“今天要举行的是宣府百年一遇的盛事,候德坊和天香楼的斗乐!”说话的是巡抚衙门的一个主事,大概是因为嗓门比较大,所以被派出来做这差事。
“礼乐之道乃是国之根本……巡抚张大人仁厚……除了要各位宣府父老赏鉴,张大人还从京中请来了几位大儒,作为评判,几位大贤分别是……”
听了一会儿,谢宏才知道,原来这位可不单是嗓门大,也是个很会说话的,滔滔不绝的,奉承完张大人,又去捧几个老者的臭脚,就差没感谢CCXV什么的了。好容易才等这位说到正题,谢宏已经有打哈欠的冲动了。
“……本次斗乐分为三场,三局两胜。每场都有事先交待的题目,双方应题奏曲或唱词,然后由几位大贤和几位大人一同评判。”
那几个老者就是他说的大贤了,而几位大人……谢宏望过去,主位上共有四个身着官服的人,曾鉴和张鼐他都认识,另外一个老头儿应该就是那位沈巡按了,可是最后一个中年人,嗯?飞鱼服,谢宏的眼孔一缩,难道……
那人见谢宏看过去,也有所觉,转头看见谢宏,却是微微一笑,还点了点头。
是钱宁吗?谢宏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眼神,这相貌,倒是和曾禄后来送信中描述的差不多,看来对方还是有些善意的,只是不知上次为什么突然走掉了。
“第一场的命题是‘灵’……”说罢,那主事抖出一张宣纸,上书一个大大的‘灵’字。
灵?楼下的众人议论纷纷,这是什么意思?
“本场比试为奏曲,曲意中必须有灵字,由天香楼先行奏曲,请……”主事略略解释一下,然后拱手为礼,向杨叛儿邀请道。
“铮!”杨叛儿也不应声,只用素手在琴上一拨,铮铮的琴音构成了一段优美的旋律,随即,这旋律又时隐时现,让人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
未几,曲音又转为活泼,一阵清澈的琴音淙淙铮铮,如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如松根之细流。让人仿若置身山中,而潺潺溪水在身边蜿蜒而行,一股浓浓的清灵之气扑面而来。
一时间,无论楼上楼下,懂音律的和不懂的,都是微闭双目,静静聆听,陶醉在这惊世的琴艺奏出的古曲之中。
曲终之后,又是良久,这才有人击掌赞叹:“巍巍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好一个高山流水,好一个知音相逢,清灵之气尽显,杨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谢宏抬眼一看,说话的是那几位老者中的一个,记得介绍的时候说这人姓屠,谢宏觉得这个姓氏比较古怪,所以记住了。除了这个屠名士,其他人脸上也都是欢喜赞叹的表情,谢宏暗叫不好,转头看看灵儿,却发现灵儿也是一脸紧张的表情。
这可不妙,不能未战先怯啊。谢宏本来就是外行,虽然觉得好听,也不觉得有多了不得,比起后世的立体式音乐还不是差多了?他在心里胡乱腹诽两句,又胡乱给灵儿打气:“马小姐,以本公子的看法,这杨叛儿比起你还是差一点点的。”
灵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表情在冰山美女脸上倒是第一次见,谢宏觉得有趣,正想再打趣几句时,却见灵儿正襟危坐、屏气凝神,他转头一看,原来那主事已经示意候德坊这边开始演奏了。
这题目是早就知道的,因为灵儿说自己谱的曲子不行,把挑选曲目的事情都推给了他,所以谢宏也研究了一番,并且针对性的做了准备。只不过,他记不得后世的名曲,最终还是选定了那首雨中漫步。
这首钢琴曲的旋律颇为轻巧灵动,倒是符合题目,而且还带着一股异域风情,比起传统名曲高山流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与刚刚的沉醉不同,听众都觉心头一阵畅快,几欲随着节奏跳上一曲,待曲终之时,评判的几位老者也都赞叹不已。
赞叹过了,胜负还是要分出来的,一群人低声议论了一番,其间略略有些争执,不过最后还是达成了一致。那个主事一直旁听,得到了结果,脸上喜色一现,然后走到窗前,高声道:
“第一场以灵为题,候德坊的雨中漫步曲意轻灵,节奏明快,可称上品;而天香楼的高山流水曲意清灵,技法高超,亦可称上品。虽然两支曲子都很动听,不过最终还是要分出胜负,经几位名士和大人们的判定,高山流水灵气盎然,更合题目,所以判定天香楼本场胜出。”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听众中能懂得音乐的还真不多,能辨明两者优劣更少。不过,这主事说的道理大伙儿也都明白,仔细一品味也确实如此,也没人有什么异议。
谢宏有些失望,可是看向灵儿的时候,却见得对方神情中也没什么不甘,看来这评判倒也公平,那么,只好看接下来两场的了。
ps.感谢杨叛儿的友情出演,杨叛儿也是起点作者,文笔相当不错,他的作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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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小姑娘的坚持
“候德坊偌大名声,怎么就输了呢?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哪有什么古怪,候德坊的名声只不过是靠了评书罢了,比起音律,他们差得远呢。”
“那钢琴其实也还不错……”
“奇淫技巧的东西,哪里比得上老祖宗传下来的?”
“说的也是呢……”
楼下固然是议论纷纷,楼上也不平静。谢宏刚与灵儿商议完接下来的安排,就见天香楼那边走过来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
“谢公子,敝人张大名,前次去贵坊拜访过两次,只可惜贵坊的管事有些盛气凌人啊。今天怎么不见那位马管事?难不成是怕输了丢人,所以躲起来了,哈哈,知耻近乎勇,说的就是这种行为吧。”
张大名前次上门被拒,心里一直也是不甘。这次比试他虽说自认必胜,可心里还是担心谢宏这边有些什么古怪,尤其是忌惮钢琴。不过眼见拿下第一场,那十成中已经赢了九成,心中得意之极,特意跑过来嘲弄敌人。
至于说接下来的两场虽然都不限于曲子,可以唱词,不过叛儿的歌喉,也不逊于她的琴艺,也是登峰造极,就算候德坊这边再弄出来什么东流水之类的新词,也一样不会是对手的。再说,今天这可是命题的比试,容不得他乱搞花样的。
“原来是张公,谢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失敬,失敬啊。”谢宏很热情,如同一个跑堂的小二。
“张……公,谢公子你这称呼不太对吧?”张大名一愣,这称呼倒是很隆重,不过自己明明才四十岁啊,如何能称得上‘公’呢?难道最近心事太多,以至于白发又多了?他疑惑的摸摸头发。
“嘛,天香楼不是青楼么?”谢宏脸上笑眯眯的,“青楼里面的男人不都叫龟公么,叫张龟公多难听啊,还是叫张公来的爽利,张公,你说是不是呢?”
这次的事情是天香楼挑起来的,谢宏也知道,而张大名说话时又语带讥嘲,谢宏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恶意。既然是敌人,那就不需要留情面,口头上的便宜一样要占足。
“你!哼,不知死活的小子,今天之后,看你还有何脸面在宣府立足?就算你厚颜赖着不走,没了那钢琴,老子看你还凭什么招揽生意。”
张大名虽是开院子的,不过平时最爱附庸风雅,向来以文人自居,最恨有人把他跟青楼扯在一起。而谢宏的话又何止把他跟青楼扯在一起,简直已经视他于无物了,他焉能不大怒。
可这时却不能发作,如果搅了场子就不好了,没准儿这姓谢的小子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呢。这般想着,他狠狠的丢下一句狠话,回到了自己那边。
谢宏却没有这种想法,他觉得自己这边已经输一场了,搅了场子也是输,还不如输个光棍呢。只不过要是真输了,也不知正德那边会不会就没兴趣了,要怎么办呢?他陷入了沉思。
“谢兄弟,你快拿个主意啊,接下来是按原来的安排还是怎地?”马昂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的,再输一场可就全完了,也不知道这谢兄弟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马兄,你不要急,不然换成灵儿来唱可好?”第二场的安排本来是灵儿奏曲,马昂唱词,可谢宏看马昂的样子,分明已经乱了方寸,哪里还敢让他来。
“宏哥哥,让晴儿唱吧。”一行人都出来了,可是这事儿还不能让谢母知道,只好留下马文涛看家,晴儿却不放心自己哥哥,和月儿一起跟了出来。只是刚刚一直都在忙乱中,却也没人留意她们两个,这时晴儿突然自荐,倒让谢宏吃了一惊。
“晴儿也要给宏哥哥帮忙。”少见的,小姑娘坚持不让,语气坚定,小脸上完全不见平日里羞怯的模样。
“这……”谢宏有些犹豫,晴儿的声音很好听,不过灵儿的造诣似乎更强一点啊。
“谢公子,让晴儿来唱吧,晴儿的声音也很适合这首词。”灵儿突然说道。
也对,谢宏想起来了,这首词带点童音确实最好,后世的时候不就是童音合唱的吗?“好吧,那这次哥哥就靠你了啊,晴儿。”
“嗯,晴儿一定会努力的。”小姑娘用力的点了点头。
“第二场开始,题目是‘别’……”正这时,那主事宣布了第二场的开始,“方式不限,有请天香楼……”
“铮!”戴着面纱的杨叛儿依旧没有起身,面纱也没有掀开,只是纤纤素手轻抚,一曲充满哀伤之情的旋律响了起来。未几,歌声也随之响起,只不过让人惊讶的是,唱词的竟然是那个叫抱琴的小丫鬟。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是柳三变的雨霖铃,这次所有人都听出了这曲子的出处,“凡有水井处,既能歌柳词”,柳永的词在市井间传播极广。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词悲曲苦,浅斟低唱,声声动人,直欲催人泪下。不多时,楼下已有低泣声传来,而那几个老者似乎也有所感,各个面色悲苦,尤以那屠姓老者为最。
直到曲终词尽之后很久,众人这才从那悲苦的意境中解脱出来,可依然心有戚戚,似乎离愁就在眼前。
张大名虽然有些意外,不过看过众人的表情,也是颇为得意,扫了谢宏那边一眼,却发现对方几人又在一起商议着什么,纳闷之余,心里也暗自冷笑:抱琴那小丫头就够了,这样的离别之曲,看你们如何应对,那钢琴曲调太过柔和,想要奏出悲声应该是大大不易吧?哈哈。
他向主位看了一眼,发现沈巡按投过来的眼神中满是赞誉,他更加得意,不由开起了小差:抱琴那小丫头也长大了,看来很快也能派上用场了,只是不知会便宜了那位大人,啧啧,老子近水楼台居然就这么错过了,有点可惜啊。
那个主事也调整了一下情绪,心中暗道可惜:候德坊输了是正常,只是不能再多听杨叛儿一曲,真是让人遗憾啊。不过,自己小小一个主事,这些大事也左右不了,要知道,不但沈巡按极力推动此事,巡抚大人对候德坊也极为不满呢,只能活该他们倒霉了。
“下面该候德坊了……”
琴曲响起,远称不上悠扬,甚至节奏略有些单调,听众虽然各怀心思,可是这时都不由有些失望。刚刚那曲雨中漫步虽然被判负,可还是很动听的,现在这曲别说跟杨叛儿那首雨霖铃想比,就算是比起那雨中漫步也是大大不如的啊。
楼上的人更是摇头不迭,曲子普通,唱歌的居然也是个小丫头,难不成以为学步天香楼就能赢了吗?真是天真啊,看来候德坊的东家谢公子还是太年轻了,一点挫折都受不了,也不知今天之后,会不会就那么一蹶不振了。
有人叹息,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因为没听到好曲子而遗憾。
可是,很快的,当晴儿天籁般的声音,配着那略有些单调的旋律,唱出在大儒们的眼中很是直白的曲词……当这完美和不完美的一切加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原来离别也是可以这么美的……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同是离别之曲,这首送别却吹散了刚刚雨霖铃带来的伤感,带给人无限的遐思,残笛中,夕阳下,天涯海角,知交不尽。
谢宏这时也发现了,晴儿带点童稚的嗓音确实是唱这首送别的最佳选择,本来曲词中也不乏伤感之情,却在清脆的童音中消于无形,最终化为思念之意。更别说晴儿的声音本就有如天籁,动听之极。
他再环顾周遭,看见众人的神情,谢宏心下更加笃定,这场赢定了。只是兴奋之余也不由有些感慨,这首送别在前世时也不过随便听听,却不想穿越后,已是帮了自己两次忙了。
正思绪翻涌间,谢宏忽觉人看自己,待他抬头时,却没来得及捕捉到那道目光,只感觉到了大致的方向,看过去,却是天香楼诸人所在。
难道是那个张大名?可是那目光不对啊,好像带点好奇,又有些不甘的感觉,会是谁呢?谢宏想了一下,找不到答案,最后还是摇摇头不再去想,开始思考第三场的问题。
结果不出他所料,那个主事虽然有些不情愿,可还是大声宣布了候德坊的胜利。
“……候德坊的《送别》哀而不伤,正合大乐之旨,所以判候德坊胜……”
鼓楼上,各人神情都不相同,候德坊这边固然是松了一口气,天香楼的众人也不觉会有什么意外,毕竟刚刚唱词的只是抱琴,而且对方也不过讨了个巧而已,算不得什么,还有最后一场呢。
一众名士心里都是大呼过瘾,觉得不虚此行,杨叛儿一个女子,居然有这么高明的琴艺,而候德坊的钢琴却也神妙,奏的曲子更是闻所未闻,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接下来又会如何精彩,真是让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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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我认输
“用和,朝中都说你善于治事,果然不假,宣府小小一个边镇,竟然能连连出得这等人才,都是你巡抚一方的教化之功啊。”那个屠姓老者笑道。
“丹山先生,这也不全是巡抚大人的功劳,其实也有您的功劳呢。”听老者称赞张鼐,沈巡按心里有些不满,突然接话道。
“此话怎讲?老夫致仕已久,这宣府之事与老夫何干?”老者愕然。
“丹山先生忘性好大,不记得十年前的事情了?呵呵,就是那位御史杨岚啊。”
“杨岚?”老者悚然而惊,猛地转头看着杨叛儿,颤声道:“莫非……”
“屠公,出了什么事?”巡抚张鼐听得一头雾水。这老者单名一个滽字,在弘治年间曾官拜礼部尚书,还在都察院历任多年,虽然致仕多年,可最近在京城内他起复的呼声颇高,今日能请得他来,张鼐也是颇为自得,见屠滽一脸惊色,他还以为是哪里怠慢了,急忙问询。
“无事,无事,曾大人,诸位,老夫身体不适,今日就先告辞了。”打声招呼,老者便匆匆而去了,其余人都是相顾愕然。
沈巡按也不理张鼐疑惑的眼光,只在心里盘算。他之所以突然抛出旧事,激走屠滽,是因为他发觉屠滽对钢琴很感兴趣,两次计议的时候,都站在候德坊一边。最后一场是要决定胜负的,为保完全,他这才说出那件秘辛。
至于以后,哼哼,那杨叛儿入了宫,自己也攀附上了刘公公,就算屠滽本事大,起复之后入了内阁又能如何?
这边的小小插曲旁人自然不知道,可张大名还是看见了沈巡按的眼色,凑了过来。
“第三场一定要赢,明白吗?不要再让那个丫鬟唱词,要杨叛儿自己唱。”沈巡按低吼着。
“是,是,小的知道了,定如大人所愿。”张大名满头是汗。
“第三场的题目是‘月’……”
这时天已经黑了,鼓楼内外都插着火把,倒是不显黑,主事说出这个题目后,众人才惊觉,竟然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今天是个晴天,又刚好是十五,恰是一轮明月当空,这样的景致下能听到两边以月为题的词曲,所有人都极为期待。
一缕琴音悠然而起,糅在似水的月光当中,让人心中生出无限的期待和向往。
这时,谢宏却猛然一惊,因为他看见抱琴为杨叛儿撩开了面纱一角,难道……
果然,这最后一场,是杨叛儿亲自出手了,而她唱的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杨叛儿的歌声如凤鸣九天,直入云霄,恍惚间似有一个身影飘飘而起,奔月而去。
众人都是如痴如醉,可谢宏却是长叹一声,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他本是很高兴的,因为后世也有一首歌,曲调很优美,唱的词也很适合明朝,于是他就选定了。撞车可能性他也想到了,因为千古之下,咏月之词,似乎没有超过这首水调歌头的。
只是他还报了一丝侥幸心理,觉得有可能不会这么巧,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啊。谢宏转头看了一眼灵儿,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担忧。怎么办?让女孩子担心可不是好男人,刚刚是晴儿帮忙,现在呢?是啊,我得打起精神来。
“灵儿,不用担心,咱们词虽然跟她一样,可是曲子不一样啊,只要你投入进去,一定行的。”谢宏鼓舞着同伴,一着急都忘记称呼的事情了。
灵儿也没计较,或者说是没注意到,“就是换了曲子我才担忧,这能行吗?”
“相信我,相信自己,没问题的。”其实谢宏心里也没底,关键不是曲词,而是这杨叛儿的歌喉实在太动听了,就算把后世唱《明月几时有》那位巨星搬过来,她也不是对手啊,只好拼了,谢宏的光棍脾气又上来了。
这次他在这边嘀咕了老半天,也没人来催他,等谢宏终于让灵儿鼓起了勇气,抬头看时,却发现包括那些评判在内,连同那个主事,都在陶醉之中了,至于楼下的观众,谢宏连扭头看的力气都不想花了,需要么?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就算她的歌喉确实很棒,嗯,琴弹的也很好,好吧,搭配的更好……可你们也不用这样吧?是想让哥自己认输还是怎地?哼,哥偏偏就不认输。
“下面是候德坊……”好半天之后,那主事才有气无力的宣布轮到候德坊了,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一个劲的往杨叛儿脸上看,好像是要看透那层面纱似的。
下面的听众也有些意兴索然了,刚才的那一曲太棒了,词,是千古第一词;曲,是原配这词的曲,水调歌头可不就是曲牌么?人,更是不用说了,候德坊怎么可能有更好的。唉,胜负已分,以后宣府就没有候德坊这么有趣的地方了。
“咚,咚,咚……”钢琴声响起,谢宏突然也愣了一下,难道钢琴在月光下有加成的?不然自己怎么突然觉得这曲子这么动听?看看其他人,刚才那股索然之色也不见了,都在疑惑。
果然是应景的最好么?谢宏心里不由闪过一个念头,这时他再次感觉到了那道目光,这次他转头得快,对方似乎也没想着躲闪,两人的目光一下撞在一起,谢宏分明看见那双美眸中流露出的,是欣赏之色,竟是今天最大的对手,杨叛儿。
欣赏之色渐去,惊异之色渐起,等前奏结束,灵儿婉约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杨叛儿再顾不得谢宏,猛然起身,美眸瞬也不瞬的盯着灵儿,或是盯着那架钢琴。
竟然是同一首词!竟然还可以这样唱么?这钢琴到底还有多少妙处?
不单是杨叛儿,同样的疑问在每个人的心中盘旋,而悦耳的旋律,配上熟悉曲词,竟然带给人完全不同的美感。
曲终人静。
继而,一片赞叹声在楼上楼下响成一片,众人都大呼过瘾。当然了,同词不同曲,用了两种乐器,竟然带来了两种享受,真是让人心满意足啊。
可是,一群评判开始头疼了,若单说唱功、琴艺,自然是杨叛儿胜出,可候德坊这边的钢琴和新曲也是不得了,怎么办?
沈巡按暗自庆幸,好在激走那个屠滽,不然就有麻烦了,现在从场面上双方平分秋色,那么就要看评判这边了。去了屠滽,算上张巡抚和两位名士,自己这边已经占了优势,曾尚书官位再高,也不能一个顶两个吧?而那位钱同知一直都没表态,就算他支持候德坊……
嘿嘿,那也是四对三,他得意的捻须微笑。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只见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的杨叛儿忽然走向了候德坊一边,不但楼上的众人发现了,就连楼下的围观众也看得清楚。
这是什么情况?
“敢问马姐姐,这曲子可是你作的?”杨叛儿走到近前,一双美眸紧盯着灵儿问道。
“今天的三首曲子都是谢公子作的。”灵儿很诚实。
眸光流转,再次盯在了谢宏脸上,让谢宏很有压力。
“敢问谢公子,这钢琴,和曲子都从何而来?”
这是商业机密,恕不外传。谢宏很想这样跟她说,可他还是没说出口,眼前的这个女孩如空谷幽兰一般,让他觉得欺骗这样一个女孩会很有罪恶感。
“钢琴是我在古籍中看到,然后自行制作的,嗯,曲子也是。”这事儿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反正今天输了后,自己也要转回制作工艺品往宫里送的老路。
“谢公子,叛儿有句话要对你说……”杨叛儿突然欺身近前,靠的极近,用很小的声音在谢宏耳边说了些什么,以灵儿的耳力,也离得不远,竟然也没有听清。
其他人更是只看见双方似乎说了什么,然后杨叛儿就靠在了谢宏怀里,忽而两人又分开了,然后……
只听杨叛儿高声道:“我认输。”
什么?认输!这是什么情况?明明就是平分秋色之局,或者说杨叛儿这边还是占了上风的。候德坊的唱词听时很美,可是唱功、嗓音和回味都要略逊一筹,怎么就认输了呢?难不成……
各种猜测纷纷每个人的心头,并且很快就开始统一起来,联想起刚才的情景,众人都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候德坊的谢公子果然魅力十足,非同凡响啊。
不单是楼下围观的,就连楼上谢宏的同伴,以及天香楼还有一众名士官员,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那一双双带着疑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谢宏,似乎想看出来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竟然只是一面,就能摘下了天上的明月。
要知道,杨叛儿可相来是以心高气傲著称的,平时想听她弹首曲子,都得千求万恳的,可是偏偏的,却主动向谢宏**,然后还送了个人情,自己认输了。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幽幽的香气萦绕在鼻端,谢宏却很迷茫,这到底是怎么了?哥什么也没干啊,这到底又是什么东西侧漏了,哥糊涂哇。
第103章 余波未尽
“死丫头,老子没说话,谁让你认输的?你知不知道巡按大人……”
张大名快疯了,大好的局面就这么完蛋了,成为宣府的笑柄都不算什么,可是巡按大人可是愤怒得很啊!一个教司坊出身的婊子,平时耍耍清高,还算是情趣,今天这算是怎么回事?他撕下了平日里戴着的面具,恶狠狠的怒骂着。
“音律上的事情本来也做不得假,他们能另出机枢,而叛儿却是因袭前人,自然是输了,输了又为什么不能认?”杨叛儿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冷冰冰的回了一句。
“你个贱人还敢给老子谈什么音律,哼,坏了老子的大事,你别以为能就这么算了!等老子问过巡按大人,再决定怎么收拾你。”张大名怒气冲冲的去了,杨叛儿是巡按大人预定要送进宫的,他这时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小姐,你这又何必呢?咱们都是苦命人,命运都捏在别人手里,你惹恼了张老板,他可不是什么善人,若是……”小丫鬟抱琴忧心忡忡的。
“命既如此,夫复何言?叛儿清清白白的来到世上,自然也要清清白白的走,否则,就算违心过了这道坎,还有下次,又何必呢。”举头对着明月,杨叛儿语气幽然。
“小姐……”抱琴觉得小姐的语气极有不祥之气,相劝又无从劝起,心中也不由疑惑:难道小姐动了真情?所以才不惜一死也要帮助那位谢公子,可这又何必呢,那位谢公子又怎么会知道小姐的真心呢……
……
“谢兄弟,杨叛儿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运气真是好啊,那杨叛儿琴歌双绝,据说舞蹈更是动人,啧啧……你这福气还真是不浅,其实若论外表、言谈,哥哥我是要胜你那么一点点的,怎么她就看上了你呢,须知……”
谢宏头很大,马昂已经缠了他一路了,到了家还不消停,这会儿,连看家的马文涛都知道事情的始末了,也凑上来问东问西的。可是,哥也很茫然啊。
“晴儿,你是相信我的吧?”好吧,这个时候还是小姑娘最可靠了,谢宏把求助的眼光投向晴儿。
“嗯,宏哥哥最棒了,那位杨姐姐也跟晴儿一样,喜欢宏哥哥呢。”小姑娘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谢宏的支持。
晕,盲目崇拜有些过头了吧?好吧,哥找个实诚点的问,“二牛……”
“嘿嘿,俺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小宏哥你只管放心便是。”好吧,二牛果然很诚实。谢宏看看话痨和好奇宝宝,肯定不能指望了,不过还有灵儿啊,冰山美人今天很高兴,因为谢宏宣布赢的那张琴归她了,有这样的人情在,应该会得到支持吧?
“灵儿……”比试的时候,谢宏一着急就改了口,之后见灵儿没反对,也就这么叫着了。叫灵儿比叫马小姐可顺口多了,哥又不是上门推销的,干嘛一口一个马小姐的?谢宏很坦然。
“你到底对叛儿姐姐说了什么?不会是威胁她了吧?”灵儿一脸狐疑。
“月儿知道,月儿知道,宏哥哥肯定是用美男计了。”月儿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一开口就吓了大伙儿一跳。美男计?哥哥我有那魅力么,这小丫头的思想还真是超前哇。谢宏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迷糊着呢,因为杨叛儿说的话……”
“说什么了?”所有人的精神头都上来了,这可是宣府第一八卦啊,外面多少人都好奇着呢。
“她说……”
……
“你个混账东西还有脸来见老夫?”看见张大名,沈巡按气得浑身乱抖。
“大人,不是小人不努力,实在是那个小贱人不听话啊。”
“难道那个小贱人果然动了私情?”
“以小人之见,应是如此,夜长梦多,不然……还是先把人送进宫里去吧。”
“你懂个屁!”沈巡按怒斥道:“皇上还没大婚,你让老夫单独送一个教司坊出身的女人入宫?朝里的言官的弹劾还不跟雪片一样飞过来?所以,必须要得到那钢琴!这样才能……什么事?”说到一半,外面突然有人轻轻敲门。
“大人,外面有人拜访,说是姓刘,从京城来的。”
“京城,姓刘?莫非是……快快有请!”
见了来人,沈巡按知道自己想的不差,果然是刘公公的义子,小刘公公来了。
“小刘公公,好久不见啊,在京城时……”
“好了,好了,沈巡按,你的心意刘公公都明白了,你要的,刘公公的意思嘛……呵呵,也可以给你,只要你……明白了吗?”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好好去做,只是工部曾尚书滞留宣府,是个麻烦啊。”
“哼,一个老头子而已,不用担心,刘公公自然会帮你搬掉这个障碍的,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其中利害你也知道,刘公公不方便露面,更不方便出手。记住,对付那个谢宏,是你自己看他不顺眼,跟别人可没有关系,若是泄漏了,哼哼,你明白的。”
“下官明白,请公公转达下官的敬意,小小意思,还请笑纳。”
“好说,好说。”
赶了远路,小刘太监也是累了,布置完阴谋,就先去休息了。可沈巡按却难以入睡,想了一会儿,他把心一横,吩咐道:“张大名,收买也好,威逼也好,老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巡检司那班人出手,去封了候德坊,抢了钢琴!”
“是,大人放心。”
……
“你们不信?”谢宏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那杨叛儿就是这么说的啊,自己也糊涂呢,这些人居然还不信。
众人一起摇头,只有灵儿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真的,她就是告诉我钢琴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这是大实话啊,哥比窦娥还怨,谢宏还不知道城里其他人的想法呢,不然他恐怕只好跟岳武穆比谁更冤了。
“叛儿姐姐是怎么说的?”
总算有人信了,可是这语气不对吧?明明是咱们的关系更亲近呀。谢宏摇摇头,略一回想,道:“音色不够含蓄……应该更柔和一点……还有琴弦有些暗哑,导致声音不够清脆,差不多就是这些吧,很奇怪是吧,她以前又没见过钢琴,怎么突然就说这些,我也纳闷呢。”
“谢兄弟,你还是说真话吧,咱可不那么好糊弄,杨叛儿琴艺再高,还能听过三遍就能说出这些?再说,钢琴哪里又有什么缺点了,须知……”话痨一脸不以为然。
“大哥,叛儿姐姐说的应该不错,之前灵儿也有所感,只是没法象叛儿姐姐这么清楚罢了。”
“真的?”没人会在音律问题上忽视灵儿的意见,谢宏趁机转移话题道:“正好钢琴搬回来了,我去研究一下,灵儿来一起参详参详吧。”
“也好。”说道音律上的事,灵儿答应起来总是很痛快。
“这个琴槌对声音应该有影响吧?叛儿姐姐还说琴弦……另外,声音怎么能更柔和呢?”听着谢宏一一介绍钢琴里的零件,灵儿微微蹙着眉头。
好像……后世的时候,这些都有办法解决吧?讨论了一会儿,谢宏的回忆也被勾起来了,是什么呢?
“谢兄弟,上次那位李千户又送信来了。”
李千户?谢宏心中一喜,肯定是钱宁的信了,那人果然是钱宁!心里存了疑,本来他想着比试结束后,上前攀谈几句的,结果因为杨叛儿的事情,谢宏被众人围住询问,一时就没顾上,好容易脱了身再寻时,却遗憾的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谢宏好不怅然。
“灵儿,这边的事情比较重要,钢琴的事,咱们改天再研究吧……”听得钱宁又有信来,谢宏心头一片火热,哪里还顾得上钢琴。钱宁既然非让自己参加斗乐,而比试时又亲自到场,是不是表示正德在关注着自己呢?这封信难道是……
“谢兄弟,钱大人相当看重你啊,日后飞黄腾达,定然不在话下,到时候可不要忘记老哥我啊……”李千户十分热情,没办法啊,这位谢千户跟自己可不一样,那是钱同知看重的人!光是信都送了两次了,更别提他临走时的吩咐了,英雄出少年,了不得啊。
“一定,一定。”谢宏没空多说,随口敷衍几句,急忙拆开那信来看,这次的信比上次更短,只有四个字,谢宏看过也很是疑惑。
“再接再厉……”这是什么意思?钱宁居然又是丢下一封信就走了,好奇怪啊,难道说正德还有这种爱好,喜欢设关卡考验人?
第104章 饿虎江彬
“又搞砸了,你是饭桶吗?”在沈巡按的怒吼声中,张大名的心像是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不过这件事怨不得他啊。
“大人,你听小人解释……”好容易等到沈巡按平静下来,张大名这才小声辩解道:“巡检司的人多半都到场了,几十人啊!可是候德坊的那个黑大个厉害的很,冲上去的都被打翻了……”
“那不是更好,袭击朝廷命官,正好定他的罪,本官修书一封,你递到巡抚衙门便是。”
“小人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边刚冲突起来没一会儿,锦衣卫的人就到了,说那个姓谢的是锦衣卫千户……”
“不过一个虚衔千户而已,你不会使钱啊?”
“小人送上了五百两,那个李千户却看都不看就给拒绝了,应该不是钱的问题,能不能让小刘公公出面……”
“废物,真是废物,小刘公公要是愿意出面,还要本官干吗,要你干吗?白痴!”沈巡按更怒了,他这个官职威慑力比实际权利要大得多,可是他总不能直接去胁迫巡抚或者其他人强行对付谢宏啊,再说,就算他胁迫了,人家也不一定肯听啊,对手可是锦衣卫!
张大名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却一动不敢动,好容易等沈巡按骂完,他这才赔笑道:“大人,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小人琢磨了一个办法,只是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哦?说来听听。”
“大人,候德坊开业前,四海赌坊开出了盘口,赌候德坊坚持不到明年,本来是没人下注赌候德坊赢的,可开业那天,偏偏就有人押了三千两!一赔十啊,四海赌坊的老赵正犯愁呢。”
“那又如何?本官要对付的又不是四海赌坊。”
“大人您忘了?四海赌坊的东家可是总兵张俊。”张大名加重了语气。
“你的意思是要让张俊出手?”沈巡按摇摇头,道:“不成的,那个人谨慎得很,平时本官想寻由头弹劾他都很难抓到把柄,何况让他开罪锦衣卫。”
“张总兵自然不敢,可有人敢啊,别说是锦衣卫,就算是巡抚大人,那人性子一起,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是谁?”
“那头饿虎!”
“是他……”沈巡按缓缓点头。
“只要大人手书一封,交给小的,小人去见张总兵,定然能说得他配合。”张大名嘿嘿奸笑,“小人已经打探清楚了,那天下注的正是候德坊那个姓马的管事,张总兵想来也是知道的,又不要他出多大力气,再有大人的手书,此事定然能成。”
“好,本官立即修书,这事就交给你了。”沈巡按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
候德坊,二楼雅座。
“谢兄弟,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啊。”马文涛面带愁容。
“确实不对,昨天曾伯父刚刚接旨动身,巡检司的人就来捣乱,这里面恐怕是有些关联的。”谢宏颔首,这里面没有什么名堂才怪呢,好在钱宁留了话,那个李千户也很巴结,不然事情恐怕还会有些棘手呢。
谢宏很心急,也不知道朱厚照那个家伙到底在干吗,下个诏书让自己进京真的这么难吗?或者……好吧,今年还是弘治十八年呢,他应该不可能来宣府。
给曾伯父的诏书倒是来的很快,老人家在宣府一共停留了半个月,居然京城的诏令就到了,而且曾伯父自己走了,怎么也不说把这个小捣蛋鬼带走呢?哥这里又不是托儿所。看着跑来跑去,笑闹不休的曾月儿,谢宏又叹了一口气,唉,真是诸事不顺啊。
他随意的望向窗外,却见十来个军汉往这边走了过来。
宣府本是军镇,当兵的自是多得是,平时经常来的也颇不少,可是今天来的这群人却有些不同。这些人身上、脸上多少都有伤疤,一眼望去,极有彪悍之气,而当先一人更是让谢宏眼角一缩。
这人非常魁梧,那身形比起天赋异禀的二牛也不遑多让,脸上也有伤,而且还不止一处,眼角那处伤疤几乎伤及眼睛,让人望之而惊。
这人是谁?昨天发生了巡检司来捣乱的事情,又看见这样一群人往店里来,谢宏不由警惕之心大起,转头对马文涛道:“马大哥,你去请李千户过来喝茶。”
马文涛往外看了一眼,也觉得不对头,急忙下楼去寻李千户了。眼见那群人已经进了点,谢宏也从雅座走出来,看着大厅的动静。
这时刚好楼下评书说到间歇处,依照往常的惯例,马昂会到后面休息一下,楼下的听众则听一会儿音乐。可今天马昂下了台子后,却愣了一会儿,然后勉强在脸上挤出笑容,往那些军汉迎了过去。
“江大哥,好久不见,一向可好,今天吹的什么风,您居然大驾光临来听书?”
候德坊人气鼎盛,人来人往都是寻常,那些军汉进来的时候,也没人注意,可马昂突然迎上去,倒让那些正欣赏乐曲的人转过头来,一看见那为首的军汉,所有人都面露惊容。
“是饿虎!”
“怎么是他来了?难道是……”
“快走,快走,莫要遭了池鱼之灾。”
本来还恋栈不去的听众纷纷都结账离去,外面再想进来的,听到出来的人说话,也是掉头疾走。这人是谁?谢宏心里大奇,好大的威风啊,嗯,不是威风,而是恶名远播呀。
“听球的书,马昂,某不和你废话,叫你妹子出来吧,老子今天就要拜堂成亲。”那为首的军汉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半点没把马昂放在眼里。
“江大哥,那事儿,小妹不太愿意……”马昂还是陪着笑脸,笑容有些苦涩。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她,你爹当日许了你妹子给某,马昂,你这是打算不认账了?嗯!”为首那人冷哼一声,身后众人也是齐声附和,这群人似乎是上过战场的,一起出声,显得杀气腾腾,吓得马昂脸都白了。
“那婚约是我爹酒后神志不大清醒的时候……”
“某不管你这许多,白纸黑字的婚约在此,你要是想毁约,哼哼,江某可不是好欺负的。”
“江彬!你少欺负大哥,若是有理,我爹在时你怎不提?等我爹去了,你这才来欺负我们兄妹,你羞也不羞。”谢宏本来正要出面,却冷丁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不觉一愣,结果倒让灵儿先下了楼。
“那是某出征在外,不然你当某不敢上门?”江彬脸上有点挂不住,大声吼道:“总之,某有婚约在手,说到哪里都是这个理,你要么就履行婚约,要么,嘿嘿,江某就不客气了。”他说的轻佻,身后的军兵也一起嘿然大笑。
马昂脸色惨白,灵儿平日就冰寒的俏脸更是笼了层寒霜,在一众人的大笑声中,女孩的声音如冰珠落地,字字惊心。
“既然如此,我马灵儿今日有死而已。”话音未绝,灵儿已是摘下了发簪,丝毫没有迟疑,对着咽喉便刺。
“小妹!”
“停手!”
马昂和江彬齐声叫喊,身形前扑,可两人离得都远,这时却哪里来得及,眼见灵儿就要香消玉殒,两人都是心头大恸。
正这时,一只修长的手突然出现,不顾发簪的锋利,紧紧的握住了灵儿举着发簪的手。
“胡闹!干什么就寻死觅活的,你可是我的人,这里也是本公子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到疯狗在这里叫唤了?”
江彬的名字谢宏自然记得,略一思考间,动作也慢了一步,而他更没有想到,灵儿居然性子这么烈,一言不合就要自尽,还好拦住了,可他心里还是后怕不已。所以,他这时对江彬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极为不善。
“谢兄弟,今天……”见到谢宏,马昂又是愧疚,又是欣慰。他当日卖店也有怕了江彬的原因,他老爹胡乱定下这桩亲事,可小妹冰雪一般的人,眼界高的很,从前有举人上门提亲都被拒绝了,又怎么会嫁给江彬这个恶名在外的无赖?
所以,当日谢宏亮出身份,马昂也有拿他挡灾的意思,只不过后来相处时间长了,双方也越来越亲近,他也没这心思了。而且,谢宏的打算也没瞒他兄妹俩,听到日后会去京城,马昂更是忘了还有这回事,却不想这江彬今天突然上门,而且来意不善。
两家都是军户出身,交情也是不错,只不过江彬自小就四处惹是生非。后来从了军在战场上固然勇猛,可下了战场依旧恶习不改,偏偏仗了军功,也无人奈何得了他。欺男霸女的事情他倒是不做,可喝酒打架,哪次不见血?宣府人都怕他怕得厉害,称为‘饿虎’。
这也是为什么灵儿那般绝决的原因,宣府实在没人愿意惹上他,这头饿虎要是发起疯来,就算是巡抚大人,他也未必就顾忌了,这样的人谁能招惹?
“你就是候德坊的东家了?”江彬听了谢宏的说话也不动怒,渺着眼道:“你既然愿意出头,那也成,某是讲理的人,你把那钢琴交给某,这婚约的事情就算了,某日后也不再提。”
谢宏一愣,他只知道有江彬这么个人,好像武力值挺高的,却没听说这人也喜欢音乐啊。不过日前来的钱宁好像也很懂音律的样子,不会是正德身边的几个宠臣都跟他一个爱好吧?
“你要钢琴?”马昂却如同看见太阳从西面出来了一样,俩眼瞪得溜圆,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就连灵儿都忘记继续挣扎了,任凭谢宏握着了自己的手,呆呆的站在那里。
“某就不能要钢琴么?”江彬脸上一红,谢宏这时才注意到,这人虽然神态凶恶,不过其实长得倒是不丑,肤色也没二牛那么黑。
“你要钢琴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宏琢磨着要不要卖他一个面子,虽然他开始闹腾的凶,可是跟自己说话还算客气,而且灵儿也没受伤。
“不过要先问过俺的拳头!”
谢宏这边有些迟疑,可有人却是毫不犹豫,谢宏只觉身边刮过一阵强风,然后便看见黑大个怒吼着一拳挥出,直奔江彬面门打去。
二牛动作太快太猛,谢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二牛打了上去。他有些担心,记得江彬这人的武力值似乎挺高的,而且其他人对他的忌惮,也证实了这一点,也不知二牛是不是对手啊。
“来得好!”被人突袭,江彬却是不慌不忙,长笑一声,抬手也是一拳迎了上去。
只听“嘭!”的一声大响,两人各自退开几步,似乎是个平分秋色的局面,谢宏倒是注意到江彬退得更远些,不过,他可是仓促应战。
“二牛,且住。”谢宏急忙喝止,一是担心二牛受伤,更担心的是铺子被这俩人给拆了,只是一个照面,大厅的桌子可就坏了一片啊。
“痛快,好汉子,在这市井里厮混岂不可惜,来某军中搏个功名罢。”江彬虽是吃了点亏,不过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大笑着邀请二牛。
哈,居然敢当着哥的面挖角,哥岂能容你,名人也一样收拾!谢宏本来还存了少生事端的心思,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激起了怒气。
“俺才不去,你这粗坯哪里比得上小宏哥?”二牛瓮声瓮气的说道。
二牛果然是好兄弟,不过二牛说别人是粗坯,咳咳,很有喜剧效果诶,见二牛仍然跃跃欲试的,谢宏忍住笑道:“兀那军汉,咱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江彬一愣。
“不错,半个月后,你和我二牛兄弟斗一场,只比拳脚,点到为止。”谢宏颔首,道:“如果你赢了,钢琴给你,婚约的事再也休提;如果我二牛兄弟赢了,那么我也不以为甚,你撕了那张纸,然后给马兄和灵儿妹妹磕头道歉,如何?”
“好,一言为定,兄弟们,我们走。”江彬想也不想就应承了下来,心里却暗自好笑。
“这个少年果然是个书生,以为刚才老子多退两步就是那黑大个厉害吗?等着瞧好了,半个月,嘿嘿,弟兄们的军饷就到手了。只是老子今天有点过火啊,差点伤了马小妹,几年不见小丫头脾气怎么这么大?吓死老子了,下次可不能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