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3章 倭奸有援助,谁也挡不住
TXT电子书下载**第733章倭jiān有援助,谁也挡不住
天很晴朗(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d
胜仁的心中却尽是yīn霾,仿佛濑户内海上的黑烟漂移过来,遮在他头上,也遮住了年久失修的御所一样他知道眼前的这帮家伙欺软怕硬,不怎么靠得住,可他对目前困境带来的影响还是有些估计不足
以实力闻名的大内义兴,肯定和那个名称极具侮辱xìng的倭朝总督府打过jiāo道,而且吃过大亏,否则他不可能是这种表现说不定,大内家的哪个港口城市已经被夷为平地了,所以,他才在第一时间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麻了爪,那反击就不太可能了大内家的水军名震西国,畿内那些水军与之相比,就如同壮汉身前的幼童一般,完全没有较量的可能xìng而明军的所谓炮舰,如果真的和今井形容的一样,反击什么的,就加扯淡了
至于细川家,他原本也不怎么指望他们细川家已经分裂,两边主事者最关注的,都是如何压倒对方,打仗也好,拉拢下面的大名也好,都是需要钱的,界町的收入当然不能轻易放弃
可是,他自己也很无辜啊天地良心,那些泛海去作luàn的家伙,跟他这个天皇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那些家伙都是làng人,连武士都算不上,就算有武士hún在中间,那也是各家大名的问题,他管不着,也管不了,凭啥他要为此去大明请罪呢?
不知不觉间,他心里面也换了称呼,就像他的祖先们面对大唐和大宋一样,因为曾经打退méng古人的战绩而带来的骄傲,对大明曾经的蔑视,正在慢慢的消退
他转向了朝仓家的使者,朝仓家是名mén,封地越前距离畿内也不远,而且对方还很忠诚,在畿内之luàn刚刚平定的第一时间,他们就派人奉上了贡金,让胜仁觉得很可靠,想听听对方的意见
当年打败méng古的战役,并非九州岛的兵马一己之力,当时,西国,以至畿内,能赶过去救援的兵马都去了,合大半倭国之力,最终才得以建功现在西方的那个邻居变得强大了,并且再次凌迫过来,胜仁想知道,若是自己召集诸侯勤王,会有怎样的响应
“陛下,”朝仓使者在旁边听了半天,对在座诸人的反应早已了然于xiōng了,这时闻得天皇问询,他也是为难得紧,“朝仓家世受朝廷恩典,常以忠义为先,自然不会任凭外敌凌迫朝廷,对陛下不敬,不过……”
“嗯?”胜仁挤了挤眉头,又是不过,他最讨厌这两个字了
“明军是从海上来,朝仓家的水军规模很小,而且离的也太远,想要勤王实在是……”从越前到畿内,走很近的,可换成海路可就远了,最近的道路,也得从关mén海峡那边绕过来,不说能不能打得赢,就算能打赢,也来不及啊
“其他大名也未必会响应……陛下,诸位殿下可知道?北陆如今也是战事正酣,长尾家如今已经取代了关东守护上杉家的地位,并且夺了其家名,现在已经被称为越后之龙了,除了越后,上杉家已经控制了信浓国,正在往四周扩张,甲斐、越中都是其目标……”
“如此强豪,若是以幕府和陛下的名义相召,上杉家不是应该欣然前往才对么?”使者的话似乎有些跑题,不过众人的心思却都被吸引了过去,雄霸两国的大名,听在实力全然不在大内家之下啊
“各位有所不知,那上杉家兴起,不过是在年内,从原本的一个小大名变成了震动北陆的强豪,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这其中……”
使者略一停顿,留给了听者思考的时间,见众人都lù出了思考的神sè,他这才继续解释道:“家督大人听说,上杉家是得了外援的,除了兵甲之外,还有足足一千被称为赤备的骑兵这些骑兵装备jīng良,马术了得,甚至还能在马上开弓shè箭,这骑兵显然不的长尾家能拥有的……”
“又是这样”大内义兴猛的站起身来,失声叫道,他脸上神sè变幻不定,从震惊,到无奈,带了点茫然,最后却多了点yàn羡,表情极其丰富
“又是?大内卿何妨详细对寡人解释一番?”胜仁早就在各种猜测了,只是大内义兴不肯直说,他这个傀儡天皇也不好bī迫,此时得了机会,哪里还肯放弃?
“是,陛下,其实……”大内义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事情如实说出来,免得众人做了错误的判断,最终连累到自己“这一切都跟大明的倭朝总督府有关,在下去年上洛勤王,然后……”
他将周防传来的消息,加上他自己的分析,都说了一遍,然后总结道:“只要服从总督府的命令,就可以得到全方面的援助,然后迅扩张,九州的龙造寺,山yīn的máo利,现在又有了北陆的上杉,都是如此,在下则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说到后面,他都有大哭一场的冲动了,从七国守护变成连老家都危在旦夕,这从天到地的转变,就是在一瞬间啊,要是今天的难关再出点纰漏,恐怕自己就彻底滞留山城国了
“大内殿下说的不错,在下打探的消息也是如此,总督府提供的骑兵,正是传说中的méng古骑兵,那些都是着了皮甲的重骑兵,弓箭难伤,竹枪的杀伤力也是不足,只有武士还能稍稍抵挡,不过对方在面对武士阵列的时候,常常以骑shè杀伤,然后才趁机突阵,实在是难以抵挡啊”
朝仓家的使者也附和道过了越中就是越前,要不是上杉专注于甲斐攻略,恐怕朝仓家也已经在铁蹄下颤抖了,所以,对于强敌的情报,他早就了然于xiōng了
当年的méng倭之战,倭国人其实并没有见识过méng古人真正的实力,他们面对的敌人,和南宋面对的并不相同,那是一支联军,以朝鲜水手为主,加上一部分被奴役的汉人的军队
而且,méng古人连登陆都没有彻底完成,根本谈不上什么骑shè,在全是山地的九州岛,骑兵本来也施展不开之所以在máo利家进展的那么顺利,主要是因为刘七的指挥,有他在,山地骑兵才能够纵横往来
如今的倭国已经变成一盘散沙了,以各地大名的实力,面对的哪怕只是一两千虏骑,他们也一样无法抵挡,只能为之胆寒
“其实,除了以上这三家之外,关东的北条家似乎也有类似的情况,而且,从畿内到东海道,再到关东的一路上,在下发现,不少大名军队的装备都有所提升,互相之间的战斗也比从前jī烈了”有公卿补充道
这人是刚从关东游历回来的,一路上的见闻也是让他颇为心惊从前大名之间的战斗,伤亡比率都很低,死了几十个人,几千大军便随之溃散的情况经常发生,所以争战双方的仇恨值都不会太高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数千人的战斗,经常会死伤数百才能分出胜负总督府提供的不光是装备,还有粮食,所以导致大名军队的战斗力比从前高,职业士兵的比例也增加了,战争的jī烈程度也正在提升
如今时日还短,在普通的大名身上还看不太出来,不过,从那几家和总督府全面合作的大名身上却可以看得很清楚只要骑兵出动了,那么战败的一方就会损失过半,那些骑兵都是嗜血的疯子,杀起人来就像割麦子似的,纯粹是为了杀人而杀
这位公卿的话不光是补充,他的言外之意也在附和朝仓家的意见,召诸侯勤王的办法行不通,就算抛去那几家沦为走狗的强豪,其他大名恐怕也没什么心思跟总督府作对
谁都有对头,万一自己蹦跶得太欢,惹起总督府的注意,然后自家的对头得到援助,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倭国jiāo通不发达,消息往来也很慢,这一下互通消息,给众人也都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大内义兴的面sè凄苦了,一个上杉就已经纵横北陆了,他可是被两大走狗夹在中间啊
两个细川也懵了,一个大内就搅得畿内不得安生,让他们最终不得不低头接纳对方入幕府可那些明人的走狗却是比大内还凶残,这还拿什么抵挡啊?
朝仓使者也很难过,他这次上京献金,也不光是为了讨好朝廷,他也想把上杉家的事儿捅出来,然后让朝廷下个讨伐令什么的勾结明人,欺压同胞诶,这种倭jiān的行为,难道不应该群起而攻之吗?
可现在,他知道了,原来倭jiān不止一个,而是成了一种流行风尚,当了倭jiān就能纵横无敌,否则的话,再强大也招架不住,大内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胜仁和公卿们,加上足利将军,一群人都傻眼了他们是傀儡,政令不出畿内不假,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天下局势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现在看来,那个总督府的权威可比朝廷大多了
想想也是,人家有兵有钱还有粮,不威风才怪呢现在怎么办,答应还是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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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4章 大明国际公约
第734章大明国际公约
“陛下,其实去明国件事,大明做的也不是很霸道……”沉默良久,突然有人语出惊人,胜仁抬头看时,却见说话的是那个商人今井。e^看《》,观看本书最新更新)
“hún蛋,他们都已经凌迫到天皇陛下头上了,这还不过分吗?天皇陛下是天神后裔,是日本的最高象征,是……”几个实力派都沉默着,叫嚷的只有那群公卿,这帮人唯一能自豪的就是因血脉带来的身份了,这事儿对他们的刺jī也是最大的。
“各位大人,事情也不能这么说。”今井昂然反驳道:“在下来之前,有幸和大明特使林尚书有过一次会晤,林尚书乃是大儒,学识风采就不用说了,他表现出来的气度也是让人心折神往……林尚书说的有理,这不叫凌迫,国际上,两国领袖互相往来,这叫友好访问。”
“友好访问?”胜仁撇了撇嘴,还说没凌迫,那么可怕的炮舰都开出来了,压根就没有半点友好的意思么。
“是啊,林尚书还带了大明今年刚确立的国际公约,上面就有专mén的说明,陛下请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幅书卷,恭恭敬敬的双手jiāo给内shì,然后说明道:
“大明天子认为,日本也是华夏的一脉分支,属于大明的一份子……根据林尚书的考据,陛下的辈分刚好比大明天子低一辈,可以父皇称之……既然有了父子情谊,又怎么谈得上凌迫呢?”
“hún蛋……”公卿之中传出了一声喝骂,只是没了刚刚的中气十足的感觉,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不光因为形势比人强,而且看了那份国书,他们也没脾气了。
那份国书上面考据极其详尽,从秦始皇派徐福东渡开始,一直考据到南北朝时期,倭国与中原的初次接触,而后在隋朝正式互换国书,彼此承认,最后经历唐宋,到了明朝,不多不少,刚好差了一辈。
考据的时间跨度如此之大,上面的内容当然也不会少了,书卷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让人一看就头晕目眩。
倭国很多经典,用的本来就是华夏的典故,所以,他们对中原的历史并不陌生,甚至还称得上很感兴趣。来不及看完整篇国书,他们就在中间随机挑选部分内容来看。《》,观看本书最新更新)
可国书中,无论文章还是考据的内容,都十分严谨,有理有据,让公卿们反驳无从,惊叹对方准备充分,学识了得之余,他们也只能无奈的转开头去。
有学问不可怕,做事严谨也不可怕,大不了耍无赖不承认就是了,可是,对方讲道理的同时,还摆出了炮阵,这就很可怕了。
讲道理讲不过人家,打也打不过,内部问题又是多多,正在劝陛下顺从的这位,不就是畿内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吗?别看这人现在这么恭敬,可若是双方真翻脸,界町的那些商人联合起来,饿都能饿死他们这些废物公卿,谁让人家有钱有势呢?
“陛下去了大明,也不过就是认个错,丢点面子,嗯,还是在父辈面前丢的,这其实不算什么,比起天朝龙颜震怒,降下雷霆,陛下请三思啊……”今井深深的躬下身体,拜服于地,语重心长的劝谏道。
他是商人,不用在乎那些名声什么的,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跟总督府扯上关联,以后可就发达了。诸侯们的目标是征服邻国,扩大领土,可商人们却没那么复杂,他们眼中最重要的东西是财富,若是能抱上总督府这样粗的大tuǐ,财富自然滚滚而来了。
再说了,要是不从,第一个倒霉的可是界町。没了那个大港口,他和他的同伴们的产业,至少要缩水近半啊,他当然会紧张的不得了。
“陛下,大明乃是上国,还是很有信用的,huā费了这许多心思写下如此细致的国书,也很充分的体现了诚意,在下认为,还是可以好好考虑考虑的……”
大内义兴本来是想置身事外的,但是,从今井的表现上来看,这人很可能已经全面背叛了。若是他回界町后,把事情跟总督一形容,然后再把那个西国第一名将召回来,天照大神在上,大内家肯定是要完蛋了的。
所以,他也顾不得名声什么的了,加入了劝谏的行列。反正明国那边的准备功夫做的很足,国书上已经把道理都讲得很明白了,也不像是有什么恶意的样子。
想要吞并倭国?天皇虽然穷,可家族中的人丁还是很兴盛的,就算胜仁被大明扣下了,大不了再换一个呗,反正光是扶植几个亲近的大名,是达不到吞并的目的的。就算明国大动干戈的动手,那,不是还有海上的神风么,为了这么遥远的地方,劳师远征也不值当吧?
这俩人开了头,其他人也都应声附和起来,至少从名义上来说,这是友好访问,国书末尾也说了,过两年,大明天子也会来倭国,既然是这种有来有往的事情,又何必闹僵了呢?
被众人一鼓噪,胜仁自己也动摇了。倭国人就是这xìng子,只要外部压力足够大,他们连面子都可以不要,何况现在还能保存下来不小的颜面,其实不算是很糟糕。
当年他们第一次正式入中原拜见的时候,也是很傲慢的,对着大隋的天子自称天皇,还不肯改口。等后来在白村江口和大唐打过一仗,败得一塌糊涂之后,他们就一改前面的桀骜之态,再来中原的时候,态度那叫一个谦卑。
如今,他们再次见识到了中原的强大,尽管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可他们却都能迅速辨明现实状况,并且循着本xìng,做出了差不多的判断和选择。
“陛下,大明可是非常非常繁荣的,就算是边陲小镇,也不逊于界町,何况还是京城那种地方!林尚书说了,等您去了,会有人用心招待您的,您想想……”今井的声音充满了yòuhuò力,最终打动了胜仁的心。
“那……为了天下的安定和两国的友好,寡人就走一遭吧。”用心招待诶,至少,应该有白米饭吃吧?胜仁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很朴实的念头,然后,他将事情就此敲定下来。
“陛下,臣愿意随驾同行,略尽保护之责。”
“臣也……”
今井yòuhuò到的可不止胜仁一人,胜仁点了头,公卿们也都很踊跃。从故老相传的那些资讯中可以知道,中原的王朝一向很讲究面子的,对待外国使者一向优容。
大明这次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八成也是为了面子,现在已经搞出了这么大动静,后面的投入还用说吗?跟着天皇一起去大明吃香的喝辣的,不比窝在京都受穷强啊?
群情汹汹,今井发觉不对头,赶忙解释道:“诸位,诸位,请不要jī动,林尚书的意思是,使团只需要天皇陛下一人,再带同少数随行人员就行了,诸位这么多人,肯定是超过规格了的。”
“什么?那怎么行,文职人员可以少,可护卫的武士却是不能或缺的,没有武士,谁来包围天皇陛下的安危呢?”
“就是,就是,除了保卫天皇,我等也应该去彰显日本武士的勇武,让大明有所忌惮,免得小觑了我们啊。”
公卿们还没来得及起哄,大名们却都红了眼。大内义兴想借着这个机会和总督府改善一下关系,就算不能变成和máo利家一样的死党,至少也要维持一般标准的关系,以免继续遭受打击。
两个细川则是因为不服气,细川家是管领,却被人家硬生生的把天皇给带走了,他们着管领算是颜面扫地了。
自己这边不会造船,在海上打不过明国人,méng古人的骑兵也很凶猛,但是,明国人自己的武力却不怎么样,否则开国这许多年,又怎么会被一群làng人打得灰头土脸的?所以,他打算派遣手下的武士出马,在大明京城找点面子回来。
“林尚书也说了,大明的皇家海军纵横无敌,天子近卫更是雄武,天皇陛下只要踏上甲板,就是大明的客人,安全问题是完全用不着cào心的。不过,若是各位殿下有切磋的意思,倒是可以网开一面,可以让各位chōu选出来的武士上船同行。”
今井仿佛一下子变身成了林瀚的代言人,应答如流,一边安抚着失望的公卿们,一边从容的应对着诸侯们。
“天皇陛下只能上对方的船么,这样岂不是跟俘虏一样?”足利义植皱了皱眉头,提出了异议。其实,在这件事上面,他是最无所谓的人,反倒是对这些空头的名目最为看重。
“林尚书倒是没做这方面的限定,不过,大明的船只航行起来是很快的,而且还很稳,又能逆风行进,本国的船只怕是跟不上的,而且也危险了些……”
倭国只有名为小早的小舢板,安宅船又只能在近海航行,速度还慢,何况,那玩意也不是谁都有的,大内家当初拥有七八艘安宅,就已经被称为第一强大的水军了,穷困潦倒的将军和天皇又岂能造得起那种船?
“就这么定了吧,今井,你去回复明国使臣,寡人明日就启程去界町,然后和特使一起前往大明。”胜仁不傻,他才不要坐小舢板横渡东海呢,在生命的威胁面前,区区面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第735章 温水煮青蛙
第735章温水煮青蛙
界町所在,属于后世的大阪市范畴,正式筑城还要推移到几十年之后,丰臣秀吉得势的时候。e^看《》.《//在正德四年的大年初一,这里还是倭国最大的自由港口。
因为同属华夏文化圈,所以,倭国人也是过chūn节的,他们的风俗跟福建比较接近,年糕、爆竹、chūn联之类的东西也是有的,在界町这样繁荣的地方,通常都是相当热闹的。
可是,今天的界町不见半点喜庆气氛,街上没有行人,家家mén户紧闭,里面没有半点声息,整个镇子中,只能听到风吹雪动的沙沙声,悄无人息。
与之对应的,则是东面的一些村庄,那里每间屋舍都是人满为患,惊恐不安的气氛笼罩着村庄,气氛极为压抑。
偶尔会有几声低语,时而会有些顽童跑到院子里,好奇的向西面的海上张望着,不过很快会有大人跑出来,不顾孩子们的抱怨,急急忙忙的捂住嘴,将其拉回去。一边进屋,还会一边张望,生恐这边的小小动静,引起了海上那些魔神的注意,招致灭顶之灾。
昨天的炮击实在把他们吓坏了。
炮击的目标是界町北部的一片荒地,那块荒地已经被翻了一遍,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白雪翻转着,lù出了下面红褐sè的泥土,在一片雪白中显得是那样的耀眼,空气中依稀残留着一丝硝烟气息,哪怕是濑户内海上吹来的海风,也无法尽数将其驱散。
来年,这里或许会成为一块不错的耕地,毕竟翻地的强度很大,远不是倭国农夫凭借简陋的农具能做得到的。
不过,现在却没人想到这些,倭人们心里已经被恐惧占满了,若不是明确了对方下一个目标是界町,他们肯定会逃得更远一些,离海越远,才越安全,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小四,你说,咱们今天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一次?”战舰随着bōlàng起伏不定,船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吴勇健的一双牛眼只是定定的望着界町,搓着手,一副跃跃yù试的模样。
“这半年来,从旅顺打到江南,又来倭国转了一遭,你还没过够瘾?”陆小四似笑非笑道:“虽然昨天打出去的炮弹基本都回收了,可火yào却是实实在在的消耗了不少,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打这么破烂的渔村,你觉得很划算不成?”
“俺也知道,可不知道为啥,俺一看到那些倭寇,就觉得想收拾,怎么也忍不住啊!”
他深深吸了口气,叹道:“还有这新式火yào和火炮,怎么用也用不腻呢,这遭收拾完倭国,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所以,俺也是舍不得呢,最好那个倭国土皇帝别来,那样的话,俺就可以过足瘾了。&*.《》.最快更新**”
“怎么可能不来?”陆仁鼎晒道:“侯爷向来神机妙算,要不是知道他肯定来,咱们打哪mén子荒地啊,宁王的十万大军都灰飞烟灭了,小小一个倭国又怎么扛得住咱们的炮舰?放心吧,也就是这两天了。”
“那倒也是。”吴勇健点点头,回头瞅了一眼船舱,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来就来呗,咱们干吗非得带着那个林老头,和他那些弟子啊,还写什么国书,直接把那个倭王揪来不就完了?侯爷不是说过,大明对外的规矩就是拳头大的就有道理么?”
“这事儿我还真知道些……”陆小四嘿嘿一笑,不答反问道:“金州这里一直没有文官来,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吴兄,你以前是在京城当差的,应该和那些文官打过不少jiāo道,你觉得那些文官讲不讲理?”
“当然,呃……”话到嘴边,吴勇健却是一滞,这个问题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可实际上却有些不好回答。
士大夫一说话就引经据典的,让人反驳不能,他们当然是很讲道理的,只不过引经据典的结果就有些糟糕了,每次都是他们自己获利,不论干了什么都是那么的大义凛然,因为他们有理论依据啊。
想到这里,吴勇健突然灵光一闪,恍然道:“侯爷就是要让士大夫拿他们擅长那一套对付倭人?以毒攻毒,那倒是tǐng有趣的,不过好像没这个必要啊,倭人又不是多厉害,直接开打不是更爽快?”
“具体的原因,我也说不清楚,”陆小四挠挠后脑勺,语气有些不大确定。
“在旅顺的时候,侯爷曾解释过一次,说什么对付倭国,要温水煮青蛙的,我是一点没听懂,可王先生却听得连连点头,侯爷和王先生都认可,那就应该是有道理了,不过倭国跟青蛙有啥关系,我还真不知道,莫非是长得象青蛙?”
“嗯,长的确实tǐng像……”吴勇健愣愣的点点头,他也只能从这个角度来理解了。
不纠缠的听众才是好听众,陆仁鼎擦了把冷汗,总结道:“总之呢,就是个因人致用的意思,以后倭朝总督府会有不少读书人过来,商贸、军事上的事不归他们管,让他们专mén负责教化……”
“那南洋那边呢?”吴勇健知道,若说未来还有炮舰施展的战场,很可能就是南洋了,所以,他对那里也很关注。
“南洋那边的情况跟倭朝这边不同,这里好歹是有朝廷,而且还是延续了很多年的,是有正常秩序的。而南洋那边据说都是部落什么的,所谓的王国,也不过是些部落联合起来而已,那里的人比鞑子还愚昧,教化什么的不能用士人,得用另一种办法。”
跟相对沉默,闲暇之事也一直在专研炮术的吴勇健不同,陆小四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xìng子,偏偏他人缘还好,这些算不得机密的秘闻倒是都被他打听出来了。
“另一种办法,就是sī掠什么的?”
“不光是那个,奴隶是要抓的,人也是要杀的,不过光靠这些,却也没法把那里的土人清空,当地总是要开发的,那些力气活儿也得有人干,总不能一直来回折腾吧?所以,当地的秩序也需要有人维持,当地人也得教化。”
“我说小四,你就别卖关子了,搞得我这心里痒痒的,快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嘿嘿,”陆小四得意的笑道:“那就是旧官僚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形成的高端手段了,用以对内的话,足以让家家闭户,止小儿夜啼;对外的话,也可威震四方,使诸夷俯首……侯爷给那个机构命了名,就叫:城管大队。”
“……那是啥?”身为炮兵总指挥,吴某人抗击打能力是相当强的,可还是被新名词砸得满眼金星,头晕目眩。
“具体的……”
“我知道你也不知道,你就只管说你知道的。”吴勇健没好气的打断了陆小四的话头。
“就是……”陆小四砸吧砸吧嘴,把他知道的解释了一遍。
“可以顶着衙mén的名义打砸抢,狗仗人势什么的……嗯,听起来有些耳熟啊?”想了想,吴勇健一拍大tuǐ,道:“那不就是跟五城兵马司差不多的吗?不过,好像比五城兵马司更专jīng一点,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了。”能自己领悟的听众就是好听众,陆小四很满意的看着吴勇健,笑道:“连人选都有了,就是去年严打抓的那些人,那些人现在都羁押在天津呢,等今年年底,差不多就可以chōu选jīng锐,放到吕宋去了……”
“原来是那些祸害啊!”吴勇健摇摇头,又点点头:“啧啧,确实是因人致用,没有比这帮祸害更会祸害人的了,正好拿去对付吕宋那些蛮夷,而且,这帮祸害死了咱们也不心疼,一举数得啊,侯爷不愧是侯爷。”
“可不是么!”对谢宏,陆仁鼎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林瀚等人写的国书他看不懂,可内容却是很清楚的,不是林瀚那样的大儒的话,谁又能把那些似是而非的两国历史糅杂在一起,搞得很是象那么回事呢?
华夏的历史还好,从chūn秋时代开始,华夏的文明程度就已经非常高了,即便屡遭变luàn,可记录下来的历史还是很清晰的。但倭国开化的相当晚,他们的历史记载的也是一塌糊涂,正常人看都别想看懂,更别提把那些东西整理起来,跟华夏同期对应了。
但林瀚就做到了,大儒们整理典籍的本事已经超凡脱俗了,所以,硬是把两国的父子关系给确定了下来,还让人找不到破绽,这不是因人致用是啥?
“铃……”正心驰神往间,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雪白的地平线上,缓缓出现了一行黑影。陆、吴二人纷纷举起了望远镜,倒是看得清楚。
那是一行人,队伍前方有个戴高帽持铃铛的,后面的人打着长幡,队伍中间的人抬着几个象棺材一样的长条形箱子,气氛很是肃穆。
“这是送葬的?”吴勇健向见多识广的同伴问道。
“也许是吧?”陆仁鼎的舌头打了个转,他也不明白是咋回事。
总督府派了向导,这人倒是个懂行的,急忙为二人解释道:“咳咳,二位将军,那是倭王来了……他们抬着的那个棺材模样的东西不是棺材,是轿子,那长幡也不是幡,是旗子。”
“出行只能乘这种仪仗,居然还敢自称天皇?倭人果然是青蛙变的,口气比本事大得太多了!”吴勇健惊叹得无以复加,嘴张得老大,若是有人塞一只青蛙进去,恐怕他都不会察觉。
第736章 收复河套,战线北移
第736章收复河套,战线北移
轻细而有节奏的沙沙声,‘咚’的一声轻响后,紧接着的,是一阵让人牙齿酸的刮划声,以及少年爽朗的笑声。dukanka读看看
“大哥,你说让那倭王来京城,是温水煮青蛙的套路?很有趣呢,我听说,倭人长得确实很像青蛙哦。”
“是啦,是啦,我说二弟,你倒是慢着点啊,这里的雪不够厚,下面又有不少岩石什么的,万一摔倒就糟糕了。”
谢宏有些后悔把雪橇搞出来了,朱厚照同学对度快,刺jīxìng强的运动都非常感兴趣,而且上手也快,只是一两天时间,就已经能cào控自如了。他玩的开心不要紧,问题是危险xìng也有点高,那碰撞和刮划声,就是雪橇板和雪下岩石的尖角碰撞并且擦划而过。
不过大雪天行军,不用雪橇的话,也确实麻烦,近卫军的辎重比较多,而且比较厚实,在河流已经封冻的情况下,雪橇和冰橇就是最方便快捷的东西了。
“不要紧,用不着担心,我的技术好着呢。”
正德满不在乎的笑着,左手的滑雪杆一称,在雪地里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半弧,然后掀起了厚厚的帽子,转头向谢宏说道:“大哥,雪橇和滑雪板真是好东西,要是全军都装备上,趁着草原下大雪的时节,就可以向草原反攻了,在雪地里,马跑不快,可滑雪板却是方便。”
“江大哥,你觉得如何?”谢宏转头问道,他对草原的地理气候都不是很熟悉,若是象辽东那样的话,这倒是个好主意,鞑虏最厉害的就是机动力。有了滑雪装备,双方的机动力就会调转,正德说的办法确实是个好办法。
“应该可以,”江彬点点头,“这些年的冬天越来越冷,象今年这样的大雪也不止一两次了,草原地势平坦,正好是滑雪板的用武之地,嗯,这羽绒服正好也能用得上。不过,近卫军的装备却有点麻烦,神臂弓和陌刀却都不好携带了。”
正德摆摆手,满不在乎的笑道:“无妨,近卫军本来就是用以阵列而战的,用雪橇进行的是小规模的袭扰战,让边军出动就够了,雪天鞑子的马跑不起来,以有心攻无备,身上带些震天雷就足以应付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的想法是这样,冬天由边军jīng锐以小队向草原内部推进,chūn夏则遣近卫军巩固战果,只要如此反复几年,应该就可以将鞑子赶离大明边疆了。”
“皇上的意思……莫非是要在草原上筑城?”江彬很惊讶,一边旁听的温和也出了一声惊呼。
自古以来,向草原反击的中原君主很多,单是大明朝,就有开国的那二位了,可从来没有任何一位皇帝动念要在草原上筑城的。
那是相当劳民伤财的一件事,因为当地人口少,所以只能从中原调派劳力,路途遥远,又要输送物资,其中的耗费不比秦始皇修长城,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差多少。
而且四周又都是敌人,哪怕一时间将其击退,可只要大军退回边墙,鞑子势必卷土重来,筑城很容易半途而废不说,就算筑好了,只怕也会便宜了鞑子。
但一直让大军在塞外徘徊,同样不是办法,耗费问题不说,单是危险xìng就足以让君主们望而怯步了。鞑子窥视的威胁是其一,大军久悬在外也容易生变,摧毁盛唐的藩镇之祸,究其根本,还不就是安禄山的叛luàn?那个死胖子起兵的依仗,正是驻守边关的兵马。
所以,尽管在草原筑城的好处很多,光是可以将战线整体向北推移,减少边患这一点,就已经让人心动了,可却从来没有中原君主打算将其付诸行动,原因就是因为弊大于利,至少从眼前来说是这样的。
“嗯,朕打算先把河套抢回来,然后再重修大宁城,这样一来,就可以将大部分边镇屏蔽起来了,选拔jīng锐的同时,还可以进行裁军,把军户解放出来,参与中原的开建设,这不是比现在强多了?”
温和、江彬都是宿将,不用看舆图也知道,如果真的能收复河套平原,和大宁东西呼应,那大明九边中,除了最东边的辽东,以及最西面的甘肃、固原,其他几镇就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确实能解放相当大的军户出来。
“皇上……是想以裁汰下来边军为劳力?”温和在心中盘算着此事的可能xìng。
正德的战略很不错,其中很可能还有谢宏的参与,不用说,实行xìng也很高。
最让历代君王头疼的耗费的问题,反倒是最容易解决的。如今的大明天子,别的还不好说,可单就富裕程度,却是堪称大明有史以来之最。银子完全不是问题,粮食么,只要没有大的天灾,宣、蓟、辽三镇屯田如今有成,供应草原攻略也不成问题。
鞑子的威胁也不是什么问题,应州之战,鞑靼和瓦剌两部都称得上是伤筋动骨了。据杀虎口守军的回报,先行逃出关口的火筛不愧是枭雄,逃出生天后,他不忙西逃,而是在关口外摆下了阵势,打算吞并鞑靼残军。
他的算盘也不能说打错了,鞑靼残军的数量虽然还在瓦剌骑兵之上,却已经溃败成了一盘散沙,收服起来应该很顺利的。
不过,事情还是出了岔子,败逃的鞑靼军中,还有一支成建制的部队,那就是最先出手,最先败逃的乌苏部。乌苏与其说是被辽镇的重骑兵打跑的,还不如说是吓跑的,他提前做出了转向的准备,跑在鞑靼溃逃的最前列。
所以,跑出杀虎口的时候,他身边还有数千成建制的骑兵,两边都是败军,都没什么再战的勇气,虽然乌苏的兵马比火筛少了点,可却也能保持对峙姿态。而后越来越多的鞑靼溃军跑了出来,见状都自觉的加入了乌苏的阵列。
火筛见事不可为,便干脆的撤走了,但双方的关系却彻底没法修复了,损失的实力也弥补不回来,此时正是趁鞑子病,要他们命的好机会。
难题在于人力。
以宣府和蓟镇的现况,军户们应该是会群起响应的,正德在那里的威望足够高,这件事又对大家都很有利,但其他地方就不好说了。
大军班师回朝前,杨一清已经亲身赶到了大同,向正德当面请辞,并且得到了准许,如今正随军同返,宁夏等三边的一场兵祸已经消弭于无形之间。不过,那里的人心究竟如何,还很难说,若是真的劳师动众,再有人在其中挑拨,会不会酿成动luàn也很难讲。
辽东那边,虽然朵颜三卫已经有分裂的迹象,挟大胜之威重取大宁不难,可辽镇的人力历来就不足,就算从朝鲜屡次压榨人丁,散到广阔的辽东大地上,也只是杯水车薪。开尚且不足,再要扩张,麻烦就要大得多了。
“用不到那些人力,除了朝鲜,还有南洋和倭国在。南洋那边明年先探路开拓,等到后年,就应该有奴隶送回来了,只要这两年一直保持对鞑虏的攻势,他们就缓不过来神,到时候在草原筑城,顺便开河套,也就顺理成章了。”
对于整个天下的局势,谢宏已经有了全盘的谋划,成长xìng最高的扩张模式,就是掠夺xìng的策略,要不怎么说,资本的积累是血腥的呢?就算是后世号称最自由民主的huā旗国,他们成长的过程中,也浸透着无数的鲜血。
在草原筑城只是他草原攻略的第一步,之后还要建设牧场、农庄,将河套建设成可以自给自足的据点,进而全面消除草原异族的威胁。
这个过程中,大明的子民固然要挥作用,可他们挥的不应该是做苦力的作用,而是更有建设xìng的,建筑师,监工,农场主,才是大明人的位置。谢宏打算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改变大明的社会结构。
在这方面,谢宏打算全面复制后世的西方模式,huā旗国用的是黑奴,谢宏则是打算用南洋的奴隶,本着就近原则,第一个目标,也是最大的目标正是吕宋,倭国也是目标之一。
吕宋在后世以菲佣名闻世界,所以,那里的人当奴隶应该是很合格的,因人致用,谢宏当然要好好将其利用起来。
倭国那边比较麻烦一点,强行征服需要的时间,jīng力都很多,在南洋亟待开,大航海方兴未艾的时候,犯不上跟他们较劲。
谢宏的办法就是一边投资倭*阀,让他们在内讧消耗实力,一边打压倭国朝廷,让他们的威信越来越低,并且提升大明在倭国的威严。短时间可能看不出太多,可时间长了,倭国也就慢慢的虚弱下去,可以一推就倒了,那也就是收割成果的时候了。
整个战略其实是一体而同的,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就是大丰收的时候了,到时候,不但南洋尽在手中,北面的草原也会彻底安定下来,说不定,还能顺便给西方诸国制造点麻烦呢。
见他和正德已经达成了共识,二将也不再多说,无数事例证明了,这两人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cào那个心也是白搭,倒不如想想自己今后能做些什么呢。看着正德脚下的滑雪板,刀疤脸很动心,踩着这玩意去砍鞑子,好像很有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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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7章 父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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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节已过,积雪未消,桂园也不复平日的喧闹,变得冷清起来。
眼下圣驾已近京城,大多数学子都聚往安定mén附近,一面兴高采烈的讨论着,那场国朝以来前所未有的大捷,另一方面,也是不想错过迎接凯旋将士的机会。
而冬日的桂园,本也没有往日的气氛,除了几颗四季常青的松树,满园都见不到半点绿sè,远近都是白茫茫的景象,空旷的园林显得有些萧索。
不过,这里并不是完全没有人的,若是仔细观察,可以看得到,就在那片最受欢迎的向阳斜坡上,正有一人垂首而立。这人穿着一袭白衫,又一直没有声息,因此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至少对来此寻人的李兆先来说是这样的。
发现了要找的人,李兆先却并没有象往日一样,大咧咧的走上去,拍着对方的肩膀高声谈笑,而是放缓放轻了脚步,在心底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杨府的噩耗是除夕夜里传出来的,今天已是初七,也许这消息在民间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响,百姓如今关注的焦点只有圣驾,可在士林当中,引起的反响却是极大。
李兆先虽然从头到尾都不能算做是士林中的一员,但这消息·他也是在第一时间知道的,毕竟他有个堪称士林领袖的老爹,这消息在众朝臣之间传得沸反盈天的,他既然住在李府,又事关好友,又岂能对此充耳不闻?
杨慎之所以在冬日里穿着一袭白衫,并不是为了耍帅·那是丧服,他正在热孝当中,他的心情与这萧索的冬日园林,其实也是有几分相称
“用修······”李兆先低低唤道·chā科打诨他是很擅长的,可说起如何安慰人,他就没什么心得了,何况眼下的情势也很难说是喜是悲。
北疆大捷,北虏的首级已经在边墙处筑成了京观,据说那座人头垒起来的佛塔象山一样高,比之山峦叠嶂的燕山山脉都毫不逊sè。据前几天传来的消息·皇上归京途中,去了一趟野狐岭,并指着被鞑虏攻破的关口说:
“今后,长城还是要修的,不过修的材料不是土石,而是鞑虏的首级,只要鞑虏还在大明边疆滋扰一天,用人头修筑的关隘就会更雄伟·直至鞑虏死光,或者再也不出现在大明人的视线之内./”
这等豪言,让人只是一听·便热血沸腾了,李兆先很清楚,同窗们听了之后,都恨不得立刻投笔从戎,往边关去建功立业,驱除鞑虏。就算不能,也要尽早完成学业,加入大明雄起于世的洪流之中,在这场前所未有的变革中,竭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比之正德三年的离luàn惊忧·接踵而来的正德四年是很令人期待和神往的。学院中,专修经史的学员,已经给正德三年起了一个luàn离之年的代称,同时,也满怀憧憬的将正德四年命名为飞腾之年。
这名字很贴切,也很符合大明人如今的认知·所以,消息一经传出,立刻不胫而走,迅速传播了整个京城,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拥戴。在飞腾之年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成了所有大明人的课题,尤其是对京城人来说,占先机的机会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所以,尽管除夕夜不曾如去年一样,举行各种表演和比赛,可京城整体的气氛依然是热烈,且喜庆的。与之相比,士林间的惊骇与愁苦,以及更进一步的凄凉,就是那么的不值一提了。
大学士杨廷和在除夕夜自缢身死,放在弘治年间,这是足以让天下震动的大事,皇帝说不定都得为此节膳食,并且下个罪己诏什么的,否则就会被称为昏君。
死谏是士大夫们最jī烈的手段,而且只常见于低级的官员,尤其以御史为最,到了九卿甚至辅宰这一层,是非常没有必要的。
因为后者的官职已经做到了巅峰,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xìng了,扬名什么的,当然也不再需要,大学士要考虑的,无非是如何将官职做得更久、更安稳罢了。
不过,弘治年间士人势大,才会如此。在正德年间,除了士林中人,很少有人觉得杨廷和的死很悲壮,民间的说法都是在说,杨大学士是畏罪自杀。
到底是死谏,还是畏罪自杀,重点不在于其人做了什么,而是在于其地位,和舆论权掌控在什么人手里。若是士人们依然保持着强势,杨阁老的死就是以死相谏,足以成为一柄犀利的武器,借此向皇帝发难,就如同他们在前朝无数次重复的那样。
而杨阁老死后的名声,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史官们会以chūn秋笔法,将其定下来和定不下来的罪过全都一笔勾销。大明律没有多少法制jīng神,不少严重罪名都是需要当事人亲口承认,这才能定下来的,尤其是叛国、谋逆之罪。
若非如此,后世之人翻开明史的时候,入目的又怎么会是那样的内容?有能力,有威望,上怀江山社稷,下念黎民百姓的清正官员不计其数,可大明朝的国势却日渐摧颓,最后归根结底,却是昏臁太多的缘故。
众正盈朝,只是几个昏君,就可以让国势败坏如此?这种说法难道不可笑么?
杨廷和人既然已经死了,又没留下书信之类的有力证物,那么,就算有崔岩、王勋等当事人的指控,也不足以定罪,除非按照新的律法来追溯。
所以,他的自缢算是相当明智的决断了。如果再考虑到他和正德之间的情分,还可能引起对方的同情,借此保全士林的元气,那么,杨大学士的谋略就更加令人叹服了。这种说法也在士林中占了上风,不少人都心存侥幸,想着是否能借机逃过一劫。
不过,李兆先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老爹李东阳也一样。去年的最后一天·除了除夕这个本身固有的xìng质之外,同样也是江南的战报传到京城的日子,宁王之luàn被王守仁摧枯拉朽的平定了,士人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杨廷和的死同样也不是孤立现象·就在除夕那一天,不少士林中的死硬派,都自行了断,为自己的仕途人画上了句号。他们是死在绝望之中的,同时也存了保全家族的主意。
依照大明官场的惯例,官位到了一定程度后,致仕就已经是认输的表示了·对手应该大度的放手,不予追杀,这才是君子风度。
正德和谢宏向来不以君子自居,这规矩当然束缚不了他们,所以,他们做的也更jī烈一点,直接以死认输,希望能得到某种宽大。除了江南那事儿之外·谢宏是很少搞株连的,这也是他怪异的表现之一,心狠手辣·却对斩草除根不太热衷,这种思路委实与众不同。
根据李东阳的判断,杨廷和可能还有另一层心思,那就是不连累儿子,然后以自己被bī死的事实,来jī发杨慎的仇恨,让其幡然醒悟,以作后图。
上行下效,谢宏不喜欢搞株连,学院中也弥漫着同样的氛围·杨慎和李兆先都是导师们相当看好的人,学子之间也有相近的共识。可以预计的是,在未来的新官僚系统中,杨慎很有可能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甚至可以期待他接王守仁的班。
若是杨慎心怀父仇,那就有了从内部颠覆的机会。这样的例子在小说评话中屡见不鲜·只是那些报仇的主角,往往都是隐名遁迹,直到最后打倒大反派的时候,才会亮明真正的身份,而不是杨慎这样摆明车马的套路。
这一节,并不是李兆先自己想到的,而是他老爹告诉他的。李东阳说话时,也是唏嘘不已,很是感慨,李兆先很怀疑,自家老爹是不是也转过同样的念头,因此才能这么jīng准的窥破了杨廷和的心思。
他一向不拘礼法,口无遮拦,因此倒也没什么避讳,直接就向老爹求证了,这爷俩多少有些差不多的地方,李东阳其实骨子里也有些不羁,面对儿子的质疑,他也是坦然相承,把自己脑子里转过的那个念头合盘托出。
“我当然也是考虑过的,皇上如今摆出了这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与其在清算中身死名裂,莫不如自行了断,少受些苦楚不说,还能留下点念想,然后,我就想到了身在学院中的你…···不过,我仔细想了想,指望你确是太天真了些,就你这个不着调的xìng子,就算父仇,只怕也记不了几年,所以还是算了罢,等皇上回来,我就上辞表,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被老爹如此看待,李兆先倒也不觉委屈。一来他本就是这种放dàng不羁的xìng子,二来书院的教习时常强调‘国家,二字,其中国是在前面
这样的说法,和儒家的大义也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儒家纲常当中,是以君来代指国的,其实就是一回事。驱除旧官僚,以百家之学取代儒家道统,这是对国家有利的,会让国家更加强大,那么,这个过程中,就没有sī人情分立足的余地。
李兆先本来就不是那种书呆子,很快就接受了这些新观念,到了如今,已经有些根深蒂固的感觉了,让他以sī仇来颠覆国家大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何况,随着对新制度的日益了解,他隐约有种感觉,那就是新制度当中,个人的力量将会变得越来越渺小,那种从内部颠覆的事儿是不可能发生的。
其实不光是新制度,儒家独大的旧官僚制度也有同样的属xìng,只要进了体制内部,就别想违背大势,如果谁想这么做的话,整个体制中的相关利益者,都会向其猛压过去,让其万劫不复。
前朝变法的拗相公就是明证,他身居相位,又得到了皇帝的全力支持,mén下更有弟子mén生无数,实力不可谓不强,可结果呢?勉强支撑了十几年,新法终究还是变成了镜huā水月,身在体制之内,想要颠覆体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此,李兆先很担心好友,生怕对方钻了牛角尖,以至于步了杨廷和的后尘。纟
第738章 古今多少事,功过笑谈中
“李兄,你不必担心我,我只是想在这里清静一下………………”李兆先起了个头,却不知如何继续,却也惊动了杨慎,少年才子转过身来,神情间虽带悲戚,不过,倒还没到让人太过担心的程度。
“那就最好,你自己知道保重就最好。”李兆先舌辩无双的口才不翼而飞,只是喃喃的念叨着,暗自也在琢磨着,自己到底应不应该“你知道吗,李兄,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李兆先没什么言语,杨慎却突然有了谈兴“之所以会进书院求学,并且和我爹争吵,都是因为天津之行,到现在,差不多也有整整一年了。”
杨慎的话题有些飘忽,李兆先也不知该如何应答,而且,他觉得好友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所以,他只是默然点头。
“新官制很好,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以国家利益为先,以照顾民生为重;而正在酝酿中的新律法也很得力,环环相扣的监察制度,足以消弭大多数渎职贪腐的行径,身在其中的人都以无sī的精神奉献着,努力着,满心憧憬着创造一个强盛繁荣的大明………………”
“是啊,能身处这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是吾辈的荣幸,也是吾辈的使命。”尊兆先由衷的赞同道。
“可是,李兄,儒家的先贤们当中,也不乏以天下为己任之人,儒家子弟也并不都是只顾自家荣辱兴衰,而将国家大事抛在一边的人。瑕不掩瑜,不论哪家哪派,都有长处也有短处,可新旧制度的差距,新旧官僚的差距为什么就这么大呢?”
杨慎的声音夹杂了些苍凉意味…缓缓说道:“比如我爹………………其实我爹还算是个好官,杨家在四川有些产业,可也都是祖辈传下来的,我爹入京这些年…田产的规模虽是扩大了些,却都是些投献所来,杨家也并未贪了他们的。”
“朝堂上的事情可能复杂些,可我爹走的也是清贵翰林的路子,就算有些不妥,也应该与律法无碍,最多…也就是入阁这几年,喹些倾轧罢了。”说到这里,他的语调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语气也有了些愤怒之意。
“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犯下勾结鞑虏入关,坐视…………不,是暗中支持宁王谋逆,这样足以遗臭万年的罪过!我真是想不通…他已经入了文渊阁,位极人臣,就算新政会削弱内阁的权柄…可他若是愿意改弦易辙,却未必不能在参政院中占有一席之地,毕竟………………”
参政院还没有正式登上大明的朝堂,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扩大版的内阁也越来越完善了。目前,参政院以书院学子为主,混杂着不少开明的低级官吏,主持的却是焦芳。
论政略见识,焦芳其实是不如杨廷和的,所占的优势…也不过是个先机罢了。
后者的城府气度都是了得,大势已经如此,若是以国家大事为重,未始不能在参政院有一番作为;就算咽不下这口恶气,急流勇退也不失为良方;就算真的不碰南墙不回头,也应以政略相抗衡…申明自己的主张才是。
若是易地而处,杨慎只能想到这三种办法,无论哪一条,都是有可行之道的。就拿他参与的立法工作来说,其实这里面体现的,就是制衡之道。
以法纪维护弱势的民众利益,以法纪消弭特权,别看这些东西都是谢宏主张的,可他在其中却得不到任何便宜。等到法制健全的时候,他这个冠军侯的权势会缩水很多,到时候,他依然会受到天下人的景仰,可那却都是来自于他过往的事迹,而不是那个官职。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争斗的双方似乎都没有sī心,至少杨慎可以肯定,杨廷和是没什么sī心在的。可他实在想不通,本着公心,老爹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难道他不知道,这种事的难度无异于走钢丝,一个不好,就是天下倾覆的局面吗?
“用修……”李兆先yù言又止。
杨廷和和李东阳都是那种肚里做文章的人,不过两人的xìng格却不尽相同。
李东阳的心机没那么yīn沉。虽然有多谋之名,可李东阳擅长权衡,喜欢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手段也跟狠辣不沾边。所以,历史上的李东阳,才会在正德七年被杨廷和暗算,憋闷无比的离开了朝堂,最后郁郁而终。
还有一点不同就是,李东阳和李兆先父子间的关系也有些怪,自从后者懂事以后,一直就不怎么着调,对传统的东西都深恶痛绝,最后更是走上了跟老爹完全相悖逆的道路。
按照这个时代的观念,有这种忤逆儿子,老爹就算被气死,也不是啥怪事,执行家法,赶出家门,见面就骂,才是李东阳应该做的。
可实际上,李兆先入书院前后,父子间的关系却全然没有变化。大概是李兆先不着调太久,李东阳已经习惯了吧,两人还是跟以往一样,见面会问候,闲暇的时候会聊天交换意见,连争吵都很少发生,也算是一桩异数。
入了新年之后,由于杨廷和等朝臣的死,去年除夕夜的那场yīn谋也慢慢浮出了水面。掌控了大同之后,谢宏就已经审讯了相关人等,对那场yīn谋,他也是了然于xiōng了,当然不会对参与者客气。
杨廷和死讯一经传出,候德坊和路边社便马上全力开动,将那件yīn谋公诸于众,士林方面还没来得及造势,这些人的罪名就已经被敲定了。
而在李府,这件事也成了父子二人谈论的话题,得了李东阳的指点,对于杨廷和等人的心态,李兆先多少也有些了解,可话却不太容易说出口。
“李兄既能为小弟解huò,还请直说无妨。”
“嗯,我爹说过一些话,归纳起来的话,无非就是两层意思…一是习惯了,就如同物理学说的惯xìng一样。他们或是习惯了士人的特权,或是习惯了士人在朝堂上的强势,总觉得这些东西是万年不变的…因此对于变化无法适应,所以会做出很多荒唐的决策。”
“此外,就如同立法一样,儒家制度的根基就有问题。新法是立足于保障民众利益,本着国富民强的精神而创立。而儒家却是假定先贤们都是正确的,将其〖言〗论奉若金科玉律,不可更改…然后在这个基础上,确立制度,根基就歪了,建起来的建筑又岂能屹立不倒?”
这些当然不会是李东阳的原话,尽管面对一败涂地的局面,他也在反思,可对于新法的精神,他却没办法一下就接受并理解了…这些话都是李兆先自己总结出来的。
就如同后世的〖自〗由宣言一样,儒家也是确立了一个标准,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做增补完善…模式相同,可根本上的精神却不一样。在先贤理论的基础上,可以变更的幅度非常之小,哪怕是如王守仁那样,强调一个知行合一,都会被视为异端。
通晓了谢宏带来的法制精神,再得到了李东阳对儒家的深层次艨说,李兆先把士人的心态解释得丝丝入扣。
“儒家传承千多年,先贤大儒不计其数,其〖言〗论也同样如此…无论做什么,士人们总是能找到理论依据,总是能打着大义的名分。习惯了,也就越陷越深了,哪怕是损公肥sī,先家后国…甚至勾结纵敌,都是可以原谅的,都是能找到理由的。”
长叹一声,李兆先再次提起了杨廷和:“杨伯父可能没有多少sī心,只是遵从自幼所学,想要保全儒家道统,可他本就是yīn柔的xìng子,在这样的体制下,会做出这些行为,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历史上的杨廷和本就有些古怪,在正德朝,得了正德信任,又高居首辅之位,手下也有党羽无数,他的权势即便和当年的王安石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若是他想的话,甚至可以跟后者一样,推行变法这种数百年难逢之事。
可是他没有,反是处心积虑的算计起正德来。
正德去应州,他克扣粮饷,试图拖后tuǐ;宁王要造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意图纵容;最后更是拉拢了杨一清和张永,在江南成功算倒了正德,然后一力扶起了嘉靖,将其推上了帝位。
做完这些事没两年,就在嘉靖三年的大礼仪事件中落马,就此一蹶不振,成就了嘉奖擅权术的名声。
实际上,嘉靖三年的事儿,不过是他的政敌的反扑罢了。嘉靖手下没有谢宏,朝中没有党羽,怎么可能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内,就具备了掀翻杨廷和的实力呢?
无非是士人们热衷内讧的本xìng使然,杨廷和高居首辅之位十多年,招致了众人的眼红而已。尽管杨某人有扶保设计,拥立新君的大功,可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士人们的眼睛又岂会一直盯在往事上,赶紧建立新内阁才是正经事儿。
孜孜不倦的做这种劳而无功,甚至于己有害的事情,杨廷和似乎很傻。明明就可以在重情义的正德的支持下,雄居首辅之位,维持权势不倒,光大门楣,可他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这还不傻么?
不过,他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原因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惯xìng,他算计正德,为的是维护儒家道统,甚至连自己的前程都顾不上理会,又哪有精神管别人啊。
在他的眼中,自己可以殉道,也同样可以推着别人去殉道,这种人可以被称为卫道士,和宗教中的那种狂信者差不多,是相当可怕的。后世那些人体炸弹,在精神层面上,跟杨廷和本也一般无二。
如果儒家确实代表了真理的话,这种精神也算得上是很伟大。
可是,真理这种东西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化的,时过境迁,儒家的统治理念早就不合时宜了,所以,杨廷和的作为也显得很傻很天真,而且还有些卑劣了。!。
第739章 衣锦好还乡
“另外,还有一个商学的理念可以用来解释这件事……”开.始还小心翼翼的,不过长篇大论了一番,李兆先的兴致也起来了,将自己的最新心得讲了出来。
“商学?”从谈话开始起,杨慎的神sè一直都是淡淡的,可这时眉头却动了动,惊讶的轻咦了一声。
“嗯,是商学。”李兆先肯定的点点头,“商学里面有一个垄断的概念,大致就是说,某个商家在其从事的行业中,拥有了绝对主导的地位,在定价、成本控制上,都有足够的话事权······这样就被称为垄断。”
李兆先的解释没用到多少专业名词,很容易理解,杨慎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表示理解。
“除了某些特殊行业之外,垄断都是开始有好处,然后很快就会变成桎梏的······垄断的地位会压制其他人的成长,垄断者自身也会失去进取心,每一次垄断,都是一个盛转衰的过程。用修,你不觉得,这种情况,跟华夏千年以来的兴衰很相似吗?”
“确实很相似……”
儒家对朝堂的垄断可不就是如此么,开国之初,儒家独大,可以排除异声,将资源整合起来,全力投入到各种建设工作之中,效率很高,政治也相对清明。
可用不了多久,情况就会改变。垄断了朝堂之后,士人们迅速失去了进取心,对开疆拓土,扩大王朝的影响力没有半点热情。因为他们害怕有其他人会借机成长,威胁到儒家子弟的地位,宣宗时代,放弃安南就是明例之一。
从秦朝开始,安南就是华夏的一部分,直到五代十国时期,才第一次分裂出去。大明开国后,成祖朱棣以恢复汉唐故土为由,遣张辅率兵南下深入安南,第二年,便消灭了篡位的胡氏政权,得州府四十八户三百二十万。
不过,就在二十多年后,文臣们就忽悠着宣宗皇帝召回了王通的八万大军,罢免了jiāo趾布政司,放弃了那块华夏固有的领土。
对郑和船队的打压,禁海的施行,对北疆鞑虏的守势无不出于这个目的,他们自己没兴趣,也不想让别人落下好处,在士大夫的主导下,大明固步自封,开国百多年,几乎毫无寸进,甚至在很多方面还倒退了不少一如火器,又如航海技术。
“垄断久了,不光会让人失去进取心而且还会让人自大,儒家先贤不会错的理念,八成也是由此而来。所以啊,朝中不是没有聪明人,那些大人们都jīng明得很朝中也不是没有清廉持身,心念黎民的好官,可他们首先要维护的,是体制的安稳,这点是高于一切的。”
弯腰捧起一捧白雪,然后翻过手掌将那片晶莹散落在风中,渀佛某种祭奠一般,李兆先缓缓说道:“用修,杨伯父不是被谁bī死的,若一定要说有,他也只是被某种陈腐而不合时宜的体制所bī,这体制也已经走到了末路,想要重新有所建树,只能破而后立,只可惜,杨伯父却没能看清这一点。”
杨慎认真的看着李兆先,叹息着摇摇头道:“李兄,你的意思我明白,而且我也理解······只是听到了一些消息,一时间难以接受啊。”
在传统的熏陶下,在杨慎的心目中,状元之才,拜相入阁的父亲,无疑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是他一直憧憬着的偶像。突然变成了勾结鞑虏的罪人,委实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何况父子亲情又岂能割舍,就算不打算报仇,他心里也是难过的。
由于嘉靖年间的变故,杨慎流传到后世的,只有他作为才子的名声,和正德年间的少许事迹,政治方面的倾向和成就,并没有多少记载。实际上,由大礼仪事件中的表现就能窥得一二,在遭遇变故之前,这位才子是个xìng情耿直的人。
这种xìng子让他学起律法来如鱼得水,可面对眼下的这种复杂情况,就不是他所擅长的了。桂园中一片寂静,茫然四顾时,也很容易让人触景生情,心生悲戚,以至于他久久不能脱离而出。
“逝者已矣,光yīn难追,”像是在安慰,可李兆先的语调却jī昂起来,“用修,打起jīng神来!旧的、陈腐的东西已然离去,还害死了伯父,你我何妨不尽力一试,让新的大明更快的到来,来的更加轰轰烈烈,不让这种悲剧再次重复呢?”
“李兄······”比起安慰,还是这样的jī励更有作用,杨慎猛的抬起了头,本来无神的双眼中,也泛起光来。
“哗!”
李兆先见jī励奏了效,正待趁热打铁,让好友彻底振作起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北面传来了一阵震天的喧哗声,渀佛chūn雷一般,摇撼着脚下这座雄●、,使其为之震颤不已。
“是安定mén,皇上回来了!”能让京城百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结合眼下的情况,李兆先迅速做出了判断,这判断相当准确。
两人刚刚转过头,惊天动地的‘万岁,声也响了起来,声音有些参差不齐,可却保持着相同的节奏,不是有人在指挥,就是有人在引领
在整个大明,最经常喊这两个字的,就只有近卫军了,坚守不退时会喊,冲锋时会喊,战胜了一样会喊,万岁二字对他们来说,就是胜利和辉煌的代名词。
连日日上朝、恪守礼仪的朝臣们,喊这两个字的频率也没有他们高。
北方按星宿属玄武。玄武主刀兵,所以出.兵打仗,一般从北mén出城。
德胜mén和安定mén同属京城九mén,并且同在北方,遇到战事自德胜mén出兵,由安定mén班师,是大明的惯例,当初成祖北征的时候,就是如
德胜mén的寓意是“以德取胜”,取的是“旗开得胜”的兆头,安定mén的寓意则是‘太平安定,。
“愿我大明千秋万世,永保太平安定。”现在赶过去肯定是来不及了,李兆先也顾不得再安慰好友,眼望北方,想着百姓欢迎英雄凯旋,军民共呼万岁的场景,他也是心神摇曳,不由喃喃自语起来。
“愿我大明百姓,永不再受外族荼毒。”其实也用不着他安慰了,雄师凯旋的jī励,远远超过了言语所能达到的范畴,心神jīdàng之下,杨慎也是肃容而立,默默的祷诵起来。
常chūn藤书院是在长安街以南,宣武mén以北的城西,离安定mén还很遥远,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两人尚且感受到了欢迎将士凯旋的热烈氛围,现场的场面如何,就更不用说了。
人们都是用力挥动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呐喊着。很多本来打算先在队列中寻找自家儿郎的人,也都受到了这股热烈气氛的感染,他们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又或将每一个少年都当成了自家的儿郎,只是忘情的欢呼着。
今天来的人,在正德出京的时候,也多半都去了承天mén,然后一直送到德胜mén,不过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人们的记忆还很清晰。
那时的近卫军将士们,虽然甲胄鲜明,体格健硕,显得非常威武雄壮,可人们看在眼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安心。那一张张脸上,大多还带着稚气,对手却是凶残成xìng的鞑虏,再怎么乐观的人,也会有些忧虑
尽管当时为正德和近卫军们的信心所感染,没人表lù出来,可事后众人还是相当担心的。当谢宏紧随正德之后西去时,累积起来的忧愁一下爆发了出来,使得当时的气氛很有些压抑。
现在,新年已过,少年们都长大了一岁,可从外表看来,他们长大的却并不止一岁。
寒冬之际,两月转战千里,这样的经历使得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风霜之sè
出京之前,近卫将士都是锐气十足,让人有种刚不可久的担忧,可如今,锐气尚未消,他们的脸上又多了坚毅之sè,让人看着放心了不
最明显的改变,还是他们身上的杀气。以前的近卫军名头很大,可真正经过实战的,却只有最初的那三千宣府子弟,剩下的人,在外界的观感中,好像就是陪正德玩的玩伴罢了。
可现在不同了,无论是默然行进,还是高呼口号,整齐的队列中有股冲天的杀气油然而起,即便是没上过战场的人,也能轻易的感受得到。
更响亮的欢呼声却是送给谢宏的,改变,大捷,希望,都是这个少年带来的,尽管他还没实现,那个曾经独一无二的冠军侯立下的丰功伟绩,可人们却坚信,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的。不就是封狼居胥吗?对侯爷来说,又很难之有?
当然,队列中最显眼,风头最劲的不是近卫军,同样也不是谢宏,有正德一朝,只要朱厚照出现的地方,就没人能盖过他的风头。
很难得的,正德稳稳当当的坐在了车上,意气风发的向道路两旁的人群招着手,不过,没有人会误会他是长大了,所以转了xìng,因为他会坐在车上的原因很明显,看了的人都知道。
皇上不但打赢了仗,而且还带了个媳fù回来,看着正德得意洋洋的表情,人们纷纷慨叹,果真是衣锦好还乡啊。纟
第740章 未来格局和惊喜
第740章未来格局和惊喜
夜,依然是喧嚣的。~~
除夕过后,十五之前,本就都有着节日的气氛,现下里又被大军凯旋的气氛一冲,喜庆的气氛也愈发的浓厚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积雪反shè着灯光,使得京城加倍的明亮起来,热闹的景象远胜不久之前的除夕之夜。
除了凯旋,不少人家都在享受着重新团聚的喜悦。
返京的近卫军远远没达到满员的程度,因为大捷之后,海内再无忧患,正德在路上就将不少近卫将士遣回各自家中,到达京城之后,家在京中的那些人,也多半被他遣返了,最后进驻到西苑的,只有数千人。
并不是正德或者谢宏太过疏忽,掉以轻心,而是这样的布置就足够了。依然跟在正德身边的,是最初那些宣府子弟为主力,组成的陌刀兵,有这些人在,就算京城有些异动,也是可以轻易镇压下去的。
如今江南已平,缇骑弹压得力,北方数省虽然小有些bō澜,可都是很快被推平了;西陲被威慑,不复为患;其他如蜀中、西南之类的地方,可能才刚刚得到宁王起事的消息,纵有yīn谋野望,也只能是还在酝酿之中,并不会构成多少麻烦。
谢宏已经着力将大捷的消息散布出去了,想着让那些野心家,或者心有不平者早点看明形势,这些人酿不成多大祸患,却有可能将正德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皇帝出京luàn跑不是不行,但是得在新法推行,新秩序建立之后,这个关键的当口,还是稳当点呆在京城比较好。
除此之外,近卫军虽然击败了鞑虏,可是,在以冷兵器为主的战斗中,杀敌的同时,自身的伤亡却也少不了,近卫军的伤亡也有一万多,尤其以构筑长枪阵的步卒为多。
不过,由于救治得力,板甲的保护也是周全,所以,战死的比例却不是很高,很多人都是伤而不死。与其让这些将士在京城中养伤,还不如趁机给他们放个家,让他们回家的同时,也把大捷的详细情况散播出去,彻底安抚住略有动dàng的蓟镇,和外敌窥视的辽镇。
区区一个放假之事,都考虑了这么多,谢宏也觉得自己有些功利,不过没办法,还是那句话,现在是最关键的奠基之时,稍有不慎,就会兜个大圈子,làng费很多的时间。
比例小并不是没有,战役者也有数千之多,单是京城籍的,就有数百,因此,举城同庆的气氛中,也时有哭泣声响起,略有些不协调,谢宏也有些黯然。
不过,他心思虽然细腻,可却不是那种喜欢纠结的人,战争总是要有牺牲的,无论是在抵抗侵略的过程中,还是在扩张领土的过程中。悼念逝者最好的办法,不是哭泣怀念,而是将其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巩固起来,然后发扬光大。
当然,避免伤亡的办法也是要考虑的,战争和做生意一样,最好就是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礼仪。
“要加紧研发火器的力度?”正德惊呼了一声。
谢宏的计划让他很意外,说话时,队伍已经拐上了长安大街,即将到达紫禁城了。到达承天mén的时候,也就是两人暂时分开的时刻,正德要回宫去安抚老娘,进行接下来的布置,谢宏也要回家做差不多的事儿,当然不能一直黏在一起。
“神臂弓和陌刀很好用啊,加上震天雷,明年向北进军已经足够了呀?”想了想,正德继续问道:“莫非大哥你担心海上的敌人,就是你说的那些欧罗巴的番人?”
“那些东西对付鞑子倒是够了,至于海上的敌人,以现在的火炮技术,也未必比他们差多少,何况咱这边还有蒸汽机呢,应该不会弱。”
对于正德的惊讶,谢宏并不意外,大捷伊始,就要淘汰刚刚验证了威力的武器,确实有点怪异。不过,强弩和陌刀本就用以过度的,用这些先代的利器,可以战胜鞑虏,可如果想要碾压鞑子,却还有些不足,想碾压,火器才是王道。
“现在打仗还有伤亡,等我预想中的新式火器开发成功,杀鞑子,就比打猎还轻松了,只不过需要的研发周期长了点,以现在的进展速度,至少也得五年以后,嗯,也许更久也未可知。”
“这样啊,那好吧,反正这方面大哥你才是权威,就这么办吧。”正德轻松的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要不耽误我出海、巡视江南就行。”
“呃……等参政院顺利运作后,你就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大明的内阁制度还是很先进的,天下的政事那么多,皇帝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处理不完的,而且很多小事根本也不需要皇帝亲自决断。
比如某地发生了灾荒,其实,朝廷要做的就是赈济而已,哪里用得着皇帝亲自出马,说是在朝会上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实则是看着一群人以各种目的引经据典的扯皮。
户部从来都是说国库没有钱;礼部从来都是试图论证出,天灾和皇帝行为之间的联系;倒是吏部的行为会复杂些,在灾劫中,他们或是要提拔某些官员,或是要拉着刑部治某些官员的罪,具体情况要视对象和对象身后的关系而定。
只要确定了目标和策略,英雄事迹和罪名总是找得到的,朝会中,最多的争论都纠结在这些问题上,具体的赈济之法,反倒很少有人关注。
等折腾一番之后,赈济的方略定下来,然后各方又开始新一轮的角逐,这次则是为了利益,吵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jīng力,赈济的款项大伙儿总是要分润一下的,算是补偿么。
在这样的过程中,皇帝其实起不了多大作用,无论是当机立断的敲定赈济方略,还是谨慎的推敲细节,都免不了被朝臣们带着走。
要是真的想博弈,那就只能广洒密探出去,从灾区得到第一手情报,然后在让厂卫盯着具体执行人,并以严苛的律法威慑,才能真正发挥皇帝的作用,太祖朱元璋就是这么做的。
可这样的对策,却不是每一个皇帝都能做得到的。即便朱元璋自己,上了年纪之后,也慢慢的懈怠下来,他毕竟是人,不是中央电脑,不可能一直事事关心,时时警惕。
正德的xìng子跟他的太祖爷爷差得多了,就算弘治复生,也别想bī着他事事亲躬,其实也没有那个必要。谢宏的办法就是效法后世的经验,以成熟的制度来代替皇帝在政务上的作用。
在之前一年多的运作中,参政院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天下虽大,政务其实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多。何况,大明与其说是中央集权,还不如说是地方自治,至少在村镇这样的地方是这样的。
借着这些经验,和焦芳、张彩等资深官僚的直接参与指导,参政院将政务分mén别类,日常xìng质的、应急突变的、季节xìng的等等,然后给每一个类别都确定了大致的处理方针和原则,遇事之时,只需根据这些原则处理就可以了。
当然,这些规制不见得完备,甚至可以说很简陋,并不足以支撑起整个大明的运作。不过,只要方向确定好了,后面的事大可以慢慢完备。所以,在参政院正式登上朝堂的初期,谢宏必须要把正德留在京城,具体事务他可以不管,可立法还是必须要参与的。
锦衣卫会逐渐转变成正式的监察机构,监察系统也会融入到整个政务系统之中,本着法规,审视官员们在政事中的作为。
今后的户部尚书再想说户部没钱之前,就必须得好好想一想了。因为他必须得为自己说的话负责,而财政系统对监察机构又是完全透明的,他若是有钱说没钱,那自然会被当场戳穿,若是真的没钱,他也得好好解释,钱到底去了哪里。
在参政院中,扯皮会降低到最低的限度,所有人都必须专注于实务,争论只会发生在议政院中。
后者将由都察院改组而来,是专mén吵架的,所有的国家政策,他们都可以提出质疑,无论本着什么样的目的,哪怕是存着sī心也可以,这里也将是唯一一个监察系统不会关注的地方,真正做到了言者无罪。
皇帝若是有参与政事的*,那么这里才是他听取意见的舞台,因为这里集中的,是各家各派,各个阶级的代表。从他们的需求和纷争中,得到一个相对顾及周全的办法,并且做出决策,这就是皇帝的使命。
若是皇帝不喜欢参与也没关系,自然有议长之类的人物来主持,会议的过程,将由路边社传播出去,对整个天下都是透明的,徇sī舞弊是很难发生的。若是有哪个代表提出明显扯淡的提议,比如收呼吸税什么的,只怕刚出mén就会被人丢尽臭水沟里淹死了。
这就是谢宏构想出来的,大明的未来政治格局,顺利实施后,正德就可以放下负担到处游玩了。
“一定要顺利进行才好,而且还要快一点。”相关的内容,兄弟俩早就商量好了,正德本来就不喜欢政务,倒也没什么不满,反倒对进度很是关注。
到了承天mén,两人正待告别时,正德忽然转过头,lù出了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大哥,如果进度超前的话,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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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1章 果断的跪倒
正德口中的惊喜,未必是什么好路数,嗯,哪怕就此判定一定是不靠谱的调调,也不会造成什么冤假错案,反正谢宏对此一点期待感都没有。
没吊起对方的胃口,朱厚照同学也有些不甘,这位大哥吊自己胃口的时候,可是一试一个准儿的,怎么换到自己这里就不行了呢?
将他不依不饶的神情看在眼里,谢宏有些头疼,二弟都已经是砍过十个鞑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呢?所幸张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召唤适时出现了。
这二位是大明身份最高贵的女人,可日子过的也tǐng不容易的,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孙,这几个月也没少心惊肉跳,此时总算把人盼了回来,自是忙不迭的来叫人,倒是让谢宏免去了一番chún舌。
顽皮归顽皮,对奶奶和老娘,正德还是很孝顺的,他带着几分不甘回宫去了,黑大个向谢宏点点头,憨憨的笑了笑,跟在他身后去了。谢宏也是长松了一口气,在外面晃dàng了两年多,终于可以回家了。
由始至终,谢府就在军器司里面,一来谢家人丁不多,谢宏又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必要单独找处宅院,再则也是为了安全问题。军器司是军机要地,雷火之夜前自不用说,在其后也是守备森严,家人安全这种事,谢宏还是保持了充分的警惕的。
眼下,军器司的作坊已经不象初时那么驳杂了。流水线的组装工坊,和铸造工坊都已经转移去了天津,炼铁的高炉倒是还在,不过更多也是作为研究和教学之用,这里已经变成了书院的一部分,专门用来试验和实习的。
军器司这个称呼已经有些落伍了,按书院中不正式的叫法,应该称之为皇家科学院才对。
在这里进行的试验,有些是有危险xìng的,另一些也可能造成污染什么的。不过,这里的面积很大,避开危险区域,容纳研究人员及其家眷倒也不成问题,谢家只有谢母和几个丫鬟,当然就更加不是问题了。
军器司离承天门不远,谢宏一行人很快就到了。
下宽上窄的围墙坚实如故,远远望见,墙头灯火通明,墙外却影影绰绰的站了不少人。谢宏先是微微一愣,很快就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嘴角一动,却是lù出了一丝冷笑。
……
大冷天的不回家,跑到瘟神的地头上吹风,当然不是因为吃饱了撑的,至少周经没有这种意思。
事实上,他真的觉得很冷,除了当年会试科考那一次,世家出身的他从来就遭受过这种罪,贡院是该修修了,礼部尚书大人默默的念叨着,不过以后也未必还有用处,修不修的吧,好像也无所谓了。
说起来,现在的境况跟当初科考的时候也很相似呢。
贡院四面漏风,赶上yīn雨连绵之时,那滋味可不好受,又湿又潮的,比眼下这样吹冷风还要难捱。当然,如果实现了最终的目标,这点苦倒也不算什么,可在这个过程中,心中的紧张和忐忑也是难以压抑的。
尽管也不是全然没有乱七八糟的勾当,可大明的科举大抵上还称得上公平公正,就算是周经这样的世家子,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也难免会忐忑不安。
而在这个初春的寒夜里,他心中的忐忑之情,已经超越了当初参加会试的时候,科举只关乎前途,而今夜的结果,决定的将是周家满门的xìng命,孰轻孰重自是不言而喻。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不过他的地位却是最高的,毕竟能在他之上的,也只有几位阁臣了。首辅李东阳已经上了辞表,以周经的预计,对方应该可以如愿的全身而退。
刘健没事,在旅顺之战前,谢迁也没事,正德三年就开始淡出政治中心的李东阳,当然也不会被穷追猛打,毕竟他和正德有过师生之谊,他主政之时对抗的手段也不甚jī烈,现在更是彻底认了栽。
杨廷和自缢,杨慎又在书院受到了相当的重视,杨家的产业也不多,被追究的可能xìng也不高。在这场对抗中,杨廷和动用的,也只有自己的智谋罢了,跟杨家关系不大。
王济之……正好一阵寒风吹过,周经打了个哆嗦,这人已经没退路了,甚至他自己都没有自救的意思,只是等着谢宏的刀落在头上,然后给天下士人做个典范了。他还想着近臣jiān佞难以持久,最终天下大道还是会把握在士人手中呢。
可是,唉……
周经紧了紧衣领,又摇了摇头,李西涯当初的观点是对的,谢宏要动摇的是整个儒家体制,而非是逞一时之强。何况,说是儒家的体制,可经过了这么多年,儒家也早就不复春秋时代的旧观了,其中也夹杂了一些其他学派的菁华,只是儒家子弟不肯承认罢了。
周经不想学杨廷和,他觉得这样做没有意义;他也没有自信能和李东阳受到一样的待遇,因为他没当过帝师,而且还参加过去年除夕的那场密谋,并且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
他不想死,对维护儒家道统也没有兴趣,其实他觉得杨廷和很可笑,当了这么多年官,难道还不知道所谓圣人门徒是怎么一回事么?不过就是块维护特权,损国肥家的遮羞布罢了!这也值得以身相殉?
无视于周围投来的复杂的目光,周经迎着寒风,tǐng了tǐng腰板,他并不是要保持威仪,只不过他已经看到,此行的目标出现了,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他快步迎了上去,虽说是快步,可实际他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因为对方对安全问题向来很重视,他不想引起误会。可既然是来认输投诚的,他也不能象平时那样,迈着八字步,不急不缓的走上去,总得显示出一定的谦卑和诚意才好。
他现在所求的,并不是保全地位,只是希望对方能略略抬抬手,将自己,将周家放过去而已,为此,他准备了一些筹码,也有付出相应代价的觉悟。
“什么人?”
“本……在下礼部周经,求见侯爷。”舌头略略打了个转,周经换上了一脸谄媚的笑容,这种表情至少有十年未曾在他脸上出现过了,他其实也是当过帝师的,不是正德的,而是弘治的。
“你就是周经?”谢宏不认识周经,其实跟他作对的朝臣,他很多都不认识,只是通过请报上的姓名,才能一一对上号。
“在下正是。”周经恭敬答道。
其实以他身份,想要表示谦卑的话,自称下官就足够了,毕竟他是礼部尚书,是名义上的六部之首。不过,这在下二字也不是无的放矢,这种自称在多见于民间,他这也是表明了自己愿意放弃官位,算是表达了一部分诚意。
向周经身后看看,黑压压的一群人,目的应该都和周经差不多,谢宏大致数了一下,又和情报中的人数相印证,士党中坚应该来了一多半。
看来,大树将倒,猢狲们终究还是要散的,在求学之初,或许还有jī情和理想,在官场打滚几十年后,骨气这种东西也就不复存在了。
“那就进来说话吧。”谢宏淡淡的摆摆手,脚下并不停留,直接从周经身旁走了过去。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周经并没有觉得受到怠慢,反而如méng大敕的连连称谢,躬着身体,好半天都没有直起,直到队伍中最后一人从身旁经过,这才悄然无息的跟了上去,就如同每次上朝一般。
“侯爷,在下也有……”
“侯爷……”
其他人本是慑于谢宏的恶名,不敢上前,打算先让周经试试风sè,这也是官场上的惯例,先出头的,面对的怒火恐怕也是最jī烈的,遭遇也最惨。可没想到周经居然这么顺利就得到了对话的机会,所有人都看到了曙光,纷纷叫嚷起来。
“吵什么吵,不知道侯爷刚回来,需要休息吗?今晚就这一个,其他人自己去门口报名,有需要的时候,侯爷自然会召见你们的,还不快滚!”江彬舌绽春雷,猛然一声大喝。
众官员本就心神不属,江彬的吼声又威猛,直震得他们耳边嗡嗡直响,直到谢宏进了门,这才回过神来,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尽是苦涩和无奈。
能成为士林中坚,靠的可不光是立场坚定,官位和声望也是很重要的。放在从前,在场的随便找出来一个,就可以踩平大明任意一个武将,可现在,他们却只有在人家的怒吼中发抖的份儿了。
被拒之门外,投名剌等待召见,这种事也从来只有他们对别人做的,可现在,吹了大半天风,却只是这么个结果,他们的心也都凉了半截。
愤怒当然是有的,不过却没人喝骂或者表达不满,来这里的人,都已经将骨气抛在一边,做好躺倒挨踩的准备了,自不会那么没有城府。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是哪个人带的头,一下子就往门前涌了过去。涌的虽急,可却秩序井然,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谢宏一直崇尚秩序,以前他们固然可以嗤之以鼻,但现在,就得按人家的规矩来了。!。
第742章 生不如死
天工楼还是老样子,虽然没有封存,可里面的布置却和两年前一般无二,那张既长且宽的书桌上,也是同样的凌乱,各种图纸放得到处都是,跟谢宏在的时候完全一样。
不过却没人轻视那些乱七八糟的图纸,谢宏上楼的时候,也有人正在收拾。他们的动作轻缓,仔细的将那些纸张分门别类,所以速度略慢了一些,待到谢宏走进门,也还没收拾干净。
周经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也看到了这副景象,望向那些图纸的时候,他的眼中也没了往日那种轻蔑。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应州大捷中,大放异彩的两件古之利器,就是在这里被复原的。
他对兵事不是很在行,可也知道战争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实力通常也是通过军队的规模来体现。近卫军之所以能顶住倍数于己的强敌的夹击,进而将其击溃,人的因素是一方面,这些武器的因素同样不可忽视。
奇yín技巧?就算是小道,也是有大用途的小道。在士党与谢宏的争端当中,最终起到决定作用的,就是这曾被孔夫子鄙夷,士人们看不起的小道了。
一败涂地的现实,让周经的思路比从前清晰多了,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心中也是暗暗苦笑:自己是来认输求饶的,抛下了尊严和面子,士人固有的傲慢当然也是一样,所以现在审时度势比从前明晰多了,若是早能如此的话……
这个明悟带来的是懊丧,随即化成了无声的长叹,若不是一败涂地,又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呢?危难之中现英雄,说的不光是草莽之辈,对读书人也是适用的,只有到了危机关头,才会有反思…有进步。
“说吧。”谢宏很写意的坐了下来,淡淡的吩咐道。
“呃………………”心中思绪万千,周经却并没有走神,他的注意力还是很集中的…他留意着谢宏的一举一动,以便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可是,谢宏的吩咐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一时应对不能。
“侯爷,您的意思是……”
“你不是有事要对本侯说吗?现在就说吧,”谢宏不耐烦的挥挥手,像是在赶苍蝇一样…“坦白你的罪行,说出你的筹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就跟做生意一样,不过我只给你一次开价的机会,最终的结果,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想象中的冷嘲热讽,或者怒斥喝骂都没有,谢宏的语气就像是在说:老板…打二斤酱油。周经所有的心理准备都落了空,一时间,心情变得复杂无比。
其实…他宁愿挨骂,不是因为他下贱,可若是谢宏怒气勃发,那么至少也算是一种重视,而不是现在这样轻贱。眼下这般,对方分明就是已经不把士党放在心上了,周经自忖自己的目的或许可以达到,可心里的滋味却是不好受的。
“侯爷,前年朝鲜使臣来时,曾……”憋闷归憋闷…礼部尚书的城府还是很深的,心中千念百转,可他脸上恭谨的神情却丝毫未变,语声缓缓,将任职以来的诸事一一道来。
他在一系列的yīn谋中,大多只起了摇旗呐喊…最多也不过是穿针引线的作用,所以倒也不怕坦言。何况,对方说了只留一次机会给他,与其有所隐瞒,被那个神秘莫测的午夜系统揪出破绽,还不如在这里赌一把呢。
祸福两相依,被轻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老虎不会对一只蚂蚁穷追不舍,尽管周经不太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事情的转机也就在于此了。
“…………大逆不道者众,一直主持大局的几人中,杨廷和已经畏罪自杀,王鏊的诸般行径,也落在了侯爷眼中,并且受到了惩罚,此外,还有……”周经的筹码很简单,无非就是出卖同谋,来彰显自己的相对无辜。
一边历数着同僚的名字,他也一边观察着谢宏的神情,却丝毫看不出端详,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在下自知罪该万死,只求,不要牵连到寒家………………”周经咬了咬牙,语速加快了些,“就算在下不在,寒家也会好好配合地方新政的实施,并且愿意献出历年投献所得的田亩,以略偿在下的罪过,以及为大明稍作贡献。”
说话的过程中,周经已经不自觉的跪了下来,他不觉得屈辱,也不再忐忑。头已经彻底磕在了地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有听候宣判了,若不是遇到的对手太过逆天,以他这样的作为,其实是可以多换点什么的,比如自己的命,再比如官位前程………………
这些东西他现在自然不敢想,几年来,无数人曾试着猜那对君臣的心思,其中不乏智略高明者,可猜中者却是寥寥,即便猜中了,也预测不到他们的作为更是没人有应对之道。所以,周经也不打算费那个力气了“很好,周大人既然有立功赎罪之心,倒是有些事可以交给你去做做……”谢宏很快做出了答复,听到开头两句话,周经的心情便是一松,不过听到后面,他的眉头又微微的皱了起来,面sè也愈发的凄苦了。
皱眉头是因为不理解,凄苦则是因为他突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怀着复杂的心思听到了最后,出门时,又听得谢宏嘱咐了一声:“外面若是还有人等着,就劳烦周大人将本侯的规矩知会他们一声,有和周大人一样想法的,可以直接以书面形式做汇报,就不用本侯一个一个的见过了。”
“在下遵命。”周经是倒退着走到门口的,这时也不须转身,当即又是恭敬的施了一礼,然后这才离开。出门时,被冷风一吹,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感觉令他有些心神恍惚,以至于直到被外间等候的众人围拢,这才反应过来。
“周部堂,侯爷是怎么说的,不会是……”外面的人一个都没有走,投过了名帖,并不能让他们安心,也表达不出他们的诚意,变化的,只有他们对于周经的态度罢了。周经的神态让众人都是心中一沉,十分的忧虑立即变成了十二分。
“各位,各位,不要在此吵嚷,以免惊扰了侯爷休息就不好了,我等换个地方说话,各位的心情老夫是理解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部堂说的是,我等还是依言行事的好。”众人无非是想知道结果,以作参考而已,既然周经肯说,那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几人挑头,余者也都是附和,一群人当即转移了阵地,到了临近的一间酒楼之中。
此时还在新春之际,酒楼虽然照常营业,却没多少顾客,倒也省去了众人清场的麻烦。这当口没人想着摆谱,只是周经要说的话,多少有点隐秘,也关系到他们的未来,能不让旁人听去是最好的。
若不是等不及要知道结果,其实还是到哪位大人的府上更好,只是心都悬了快两个月了,每个人心里都是火烧火燎的难受,这时好容易有个结果,哪里又能忍得住?
“诸位的心思老夫都知道,若是只想保全家小,甚至保全xìng命,应该都是不难,老夫就是如此……”周经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都松了口气,时势已然如此,大伙儿想的,也就是个全身而退罢了,现在还想着翻盘、前程的,也只有王鏊那种疯子了。
“不过………………”还没等心落回肚里,周经话锋一转,又让众人将那一口气给憋了回去,“xìng命虽能得以留存,可日后只怕是生不如死了……”
“难道是流刑?”明朝没有后世那种长期关押的监狱,因此也就没有多少年,乃至无期的徒刑,仅次于砍头的,就是流放了。有些罪行不至于让全家被杀,家人也是会被流放的,而流放的地点则都是边远之地,西陲、岭南、琼州都是流放常见的去处。
“有些相似,却不尽相同……”周经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伯常兄,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琼也来了,那些yīn谋他都参与了,而且参与的程度还很高,也是自知难以幸免。可人总是有侥幸心理的,反正也别无他法可施,来听听看看也比在坐困愁城强。
“又不是什么好事,老夫哪里有打趣的心情啊。”周经长叹道:“会见的过程很简单,就是认罪,坦白,求恳而已………………具体标准不知道,可依照老夫的估计,只要在sī通鞑虏之事上没太多牵扯,应该就不会招致杀身之祸。
“之后,也有………………嘿,立功赎罪的机会,”
他苦笑着解释道:“形势上跟流放差不多,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一来牵扯的人不多,要出海的只有老夫,和周家有功名的子弟,其余人等皆不问,二来这确实也有立功的机会,若是做的好,将来甚至还有重返中原和朝堂的一天。”
“出海?”与其说周经是在向众人解释,不如说他是在自我安慰,所以在细节上多有疏忽。
“没错,就是海外………………”周经当即又是解释一番,然后叹道:“下月初会举行一场大朝会,具体的章程到时候就会定下来了。”
“若是如此,那还真是……”大多数人都傻了眼。
倒是王琼心里有些高兴,这些人即便逃得了xìng命,也是生不如死了,自己倒也得了个痛快,其实也说不上孰高孰低呢。!。
第743章 功过碑
华夏人重乡土,背井离乡对大部分人来说,就像是噩梦样其中尤以读书人为甚。
大明也不是后世,没有那么多削尖了脑袋把家眷送出国门的官员,海外也没有比大明更繁荣富饶的国家。流放边疆已经是很可怕的事情了,还要飘洋过海去那些蛮荒之地,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在场众士人觉得生不如死了。
可相对而言,可以借此来保全家小,也未尝不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至于其他的就随他去吧。失望与悲哀,充斥了那个夜晚,与京城的整体气氛颇有些格格不入,无数声悲叹,无声的悲鸣,在朱门大院中静静的回dàng着。
心情再如何低落,生活也是要继续的,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部分人又再次聚集在了军器司门前。没有喧闹,没有问候,每个人都只是走到门前,面sè凝重的递过一个轻飘飘的封袋,然后便转身离开,见到同僚,也只是心照不宣的对了个眼sè:你也来了啊。
也有没再来的,王琼便是其中之一。
他并不怨恨周经的出卖,换了是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不过,既然yīn谋已经彻底暴lù了,儿子还被抓了现行,那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此劫了,何必还送上门去让人羞辱一番呢?
他能做的,也只有安心等死罢了,让他最为不甘的是,与那些古之圣贤相比,他死都死不安生。
“老爷,跟您说的一样,一早就有人出了永定门,都是军器司负责土木的那些匠师,现在都聚在天坛、山川坛呢。”
“动作好快,看来皇上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赶在二月前,在那场朝会上将一切都彻底解决了啊。”王琼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无力的挥挥手示意家丁退下。
雁过留声,人死留名,比起身殒家败,更加可怕的东西就是身后留下污名可现在,这样的噩运却已经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宫中的对策一点都不复杂,首恶自然不会放过,但杀戮的规模却不会很大,更多的人会被流放到海外去。现在是倭国跟朝鲜,以及辽东草原,南洋的吕宋、安南也会很快加入进来跟谢宏做过对,有功名的,面临的都是这样的下场。
比这更可怕的却是另外一桩事,那就是即将在天地坛竖起的功过碑!
天坛是皇家祭天的所在,对大明朝廷来说,哪里是非常神圣的地方。不过,从正德四年起,那里将会被开放而且会有新的建筑物出现,那就是供人瞻仰缅怀的英灵碑,和供人唾弃的国蠹碑合称功过碑。
初春时节一般来说不会大兴土木,可事情紧急的话,却也可以通融。何况立碑也不算什么大工程,功过碑上记录的都是当代人物,顶多也就是成化、弘治、正德三朝犯愁,并不涉及历史人物,需要的工作量并不会太多,以珍宝斋工程队的水准,是不存在什么难度的。
谢宏也没有对周经隐瞒,第一批上榜的就是前次事变中涉及的人。殉国的将士都会在英灵碑上留下名字另一方面,即将被清算的这些人,国蠹碑就是他们的归宿。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每个人的罪过,都是他们自己写下的,也就是周经所说的那个供状。
当然不写,或者不照实写也无妨,那种人会面对另外一种处理办法,也就是王琼即将面对的那种:自己死,或者在酷刑之下招供,然后再死。最终罪状还是一样会被刻上去,朝廷一旦动了真格的,哪怕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也是想查就能查得出的。
这种招数不算新鲜,宋朝就有先例,王安石变法的时候,新旧两党就互相攻讦,互斥为jiān党;其后的南宋,秦桧也是做了江南士党的替罪羊,在武穆像前跪了几百年。现在谢宏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历史上的正德朝,刘瑾得势之后,也曾玩过这么一手,他把刘健、谢迁等跟他,跟正德作对之人列了个表单,然后刻了一块jiān党碑。不过刘太监没啥文化,做的也没谢宏这么绝,那碑上没有事迹,只有名字,后来他倒了台,这玩意也就彻底消失了。
谢宏这个策划,从名头讲就已经很犀利了,刘瑾、王安石以及苏逝、欧阳修这些人,顶多也就是给对手安个jiān党的帽子,谢宏直接将这些人定义成了国蠹。
jiān党主要涉及的是立场问题,好歹还给后世留下了些商榷的余地,可国蠹二字一出,那就是彻底的盖棺定论了,就算直属的后人得了势,想再翻案都难。
随着路边社影响力的与日俱增,王琼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当下的大明,信息传播是越来越快了。京城发生的事,当日就会传遍全城,然后在三五日内,扩散到北方数省,再然后是山西、南直隶,以至于江南这些地方。
谢宏掌控大局后,这种传播速度想必也会越来越快。如果全力运作恐怕到不了夏天,功过碑的设立和其上的内容,就会传得尽如此一来,若干年后,就算后世真的有人帮忙翻案,恐怕也得经过同等时间才能澄清人们的观念,进而将其扭转。三宝太监的功绩,经过了士人们何等的封杀,可百年后的今天,不是依然在流传?
何况以谢宏如今的势头,传统士人到底有没有翻身的那天,到了那天,还有没有人记得他自己,还很难说呢。
一想到这里,王琼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恨不得早点死了算了,可他不能还不能死,因为死了的话,也会被记录下来,那叫畏罪自杀,直接给前面的罪名做了注脚,想翻案就更难了。
他同样理解周经等人的感受,这帮人暂时不会死,因此倒也不会被刻到碑上去。不过他们的供状却会被印在报纸上,然后通传天下,不然怎么说是生不如死呢?名声、权势都没了,还得去海外冒着巨大的危险做苦力,好吧,据说那个叫传教,是很文明的举动………………
有其他选择的话,周经等人想必也宁愿中途跳了海,反正家小已经保全一把年纪了,老命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但是,他们不敢,原因和王琼差不多,一旦死了,就彻底盖棺定论了,活着的话就还有希望。只要功过相抵就不会上国蠹碑,所谓传教的行动,据说对大明也是有贡献的,要不,怎么叫立功赎罪呢?
周经等人如今所求,也就是如此了,不要上碑,不要留名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勉强抬起头,向南眺望着,王琼仿佛听到了永定门外传来的清脆的‘叮当,,那是凿石碑的声音,说不定,正在凿的,就是他的名字和事迹,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在后世的明史上,王琼的名声相当之好,能吏、干员,又有识人之明,勇于放权于下种种赞誉不一而足。
这些事情,他现在当然不知道,可却能估计得差不多,毕竟很多行为,他都是有意为之,只要不站错队得罪太多人,总是留下个好名声的。花花轿子人抬人,刀笔吏也是读书人,又怎能例外呢?
不过,现在碑上刻的内容,就让他觉得不堪入目了。贪腐、以权谋sī、侵占田地、尸位素餐,诸如此类的评价将会充斥其间,在这方面,比起正德元年那会儿,谢宏没有任何进步,但是,对王琼来说,这些已经让他不堪承受了。
这些行为在官场上都算不得大问题,除了贪腐经常用之外,另外几条连政争的时候都用不到,因为那是潜规则,谁敢拍着xiōng脯,指着别人的鼻子,理直气壮的说人家尸位素餐?
只要谁敢这么做,那么肯定会被对方以同样的手段反击,做事很难,挑毛病却简单得多,既然不敢保证自己没问题,当然也不能以此指责别人,这是常理。
但是,这些苦衷缘由,只有官场中人会谅解,百姓却是不认的。以前百姓不出声,是因为没有发出声音的渠道,更是迫于官面上的压力不敢出声,可他们心里却是鄙夷的,否则民间为什么那么推崇清官呢?因为那是某个无法实现的理想啊。
现在既然皇上都做了定论,谁还不敢指着国蠹碑大骂几声,吐几口口水么?
更别提王琼身上还有别的罪名呢,勾结鞑虏,yīn谋造反,种种大逆的行为,都足可以置他于死地了。
瞻仰完了英灵碑,再看到他的事迹,这么强烈的对比之下,说不定他的名头很快就会超过秦相爷了。
“老爷,不好了,许部堂府上传来消息,许大人得了天坛的消息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等到有人探视的事后,发现………………”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
他脸sè苍白,额头上没有一丝汗水,与其说是累的,还不如说是吓的,兔死狐悲,从许府的悲惨境遇中,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家的未来。
“许季升么………………哈哈,没想到一向有坚毅之名的他,居然这么沉不住气,还比不上老夫这个书生。”王琼突然大笑起来,“也罢,成王败寇,管他身后如何呢?随他去吧,随他去吧。”
他笑得声嘶力竭,笑声尖利,如夜枭般回dàng在空dàngdàng的府邸之中,让人毛骨悚然,仿佛给衰败的士党,奏起了最后一首悲歌。!。
第744章 土包子逛大明
第744章土包子逛大明
正常情况下,一年一度的大朝会都是在正旦举行,在秦汉时期,这朝会有着地方官员回京述职的作用,到了宋代以后,已经演变成了单纯的仪式,顺便还有接待外邦使臣,彰显大明气象的作用
这仪式的过程繁复,耗时又长,以正德的xìng子当然不会喜欢,不过,正德四年的这场大朝会,却是他主动要求的,并且将其赋予了多重意义。由网友上传==
首先就是对士党的最终审判,为此,正德下旨召回了不少地方官,准备在这些人面前,好好的演一出杀jī儆猴。
其次,他还会宣布新政,以及海外开拓政策的正式实施,并且公布相关政策的详细内容,在未来的大朝会上,还会将进度公诸于众。
这两项内容的影响是最大的。前一条,在京城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应,阁臣杨廷和以下,绝望自杀者近百人,自杀者人数之多,地位之高,堪称本朝之最,就算放在洪武年间,也是绝无仅有的。
后一条引发的动静也不小,天津的情况早就传遍了京城,收益者都是相对弱势的群体,所以对新政全面推行报有期待的人也很多。
而有了大清算的铁血手段在前,本来持反对态度的人也不敢吭声了,其中相对jīng明者则是做好了准备,打算仔细研究研究新政的细节,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盈利的mén道。
特权阶级里面也不都是蠢货,他们的受教育程度,和阅历见识本就在普通百姓及那些小商人之上,只要肯于放下架子,放平心态,后发先至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京城普遍的气氛还是乐观的,相比于大众,那些几百家的凄切,就不是很显眼了。
当然,如果单是这样,是没办法勾起正德的兴趣的,换成他亲自主持海外开拓工作,并且随船下南洋还差不多,令他期待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同时举行的纳贵妃的典礼,也就是二次大婚,简称二婚。
按照正规的礼仪,皇帝其实也是一夫一妻制的,也只有娶皇后的时候,算是正规的,得到朝野上下承认的,可以从承天mén直入紫禁城。剩下的嫔妃都属于小妾,贵妃也好,美人也好,不管用的是什么名头,都只能从侧mén进去,典礼什么的,顶多也仅限于后宫范畴。
纵观几千年,在任上举行婚礼的皇帝已经凤máo鳞爪了,连续举行两次的,那只能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称之了,可正德现在要做的就是这么一回事。衣锦好还乡,好容易谈了场自由恋爱,正德也是很热烈的盼望着,能将努力的结果示之于众。
不过,举行大典毕竟劳师动众,正德从谏如流,采纳了谢宏的建议,干脆直接将大朝会和婚礼合而为一,又给这场典礼添了另一重喜庆意味。
顺带着的,这次大朝会还会接待一个外邦来使。这不是什么大事,比起先前那三条,可以说不值一提。但是,因为这个使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消息一经放出后,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和好奇。
因为来的是倭国的国王。
……
正月初在界町上了船,一月下旬就经由威海卫,到了天津,胜仁一行人赶到京城的时候,离大朝会开始还有五天。不过,众倭人的心思完全就没在什么朝会上,他们已经被一路上的见闻晃huā了眼。
又快又稳的轮船自不用说,倭岛上的居民天生对海洋就有着恐惧,对于航海也颇为热衷,只是技术水平所限,他们造不出来大船罢了。乘惯了又慢又危险的小舢板,冷丁坐上了千吨的轮船,一群人只觉像是做梦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等到了威海卫,这群人直接就被这个中转港的繁华惊呆了。这里的码头很宽阔,也很整齐有序,远非倭国那些窄小肮脏的码头可比;不远处则是繁荣的市镇,各式店铺齐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单凭这座市镇,就已经让他们垂涎三尺了,而市镇后面,居然还有一座城!
那是真正的城堡,不是倭国那些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城,也不是凭山而建,只有几尺高的土石围墙的所谓山城。光是两丈多高的城墙,就足以让倭人们震撼了,更别提城墙上面的城楼了。
一见之下,细川澄元当即羞愧yù死,恨不得马上回返京都,把居城二条城的天守阁给拆了。跟人家大明的城池相比,自己那城还算是人住的地方吗?
“这样的雄城,在大明也当是数一数二的了吧?”羞愧过后,管领大人也不忘找点面子回来,所以做出了这样的赞叹。
陆提督顺着对方的话回应道:“嗯,倒数的话,可能还差不多。”
“怎么可能?”倭人们震骇了。
百年前,倭国也曾有人来过威海卫,不过那个时代的倭寇基本上都是单程往来的,能安然回返的人少之又少。就算回去了,以倭国的信息传播速度,和倭寇们的表达水平,也很难把在大明的见闻传达清楚,所以,大明对倭国人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的。
这情况要到嘉靖年间才会有所改变。那时,有汪直等海盗的指引和运送,倭寇得以再次踏上中土,而沿海的卫所却更加堕落了,城池也是年久失修,渐渐破败,此消彼长,这才钩起了丰臣秀吉的野心。
现在还是正德年间,威海卫也不是从前的那个破败卫所了,所见的一切,当然会让倭人们震惊不已。
“确实如此,威海卫地处内地,原非被敌之地,只是在国朝初期,有些海寇时而来袭,算不上什么大患,自然也不须建设多雄伟的城池来防御啊。”
林瀚一拂长须,呵呵笑着,从容解释道:“如今大明重建海军,震慑海疆,已不复旧日景象,这里的城池的作用就更小了,大抵也就是防御盗贼之流,让城内百姓图个安心罢了。真要说到雄城,边疆才是雄关林立之所,至于说数一数二,那自然要数南北二京了,呵呵。”
“……”这样的城只是防盗贼?倭人们面面相觑,这要放在本国,那是足以傲视天下的雄城了,哪个大名要是有这么一座城,就再也不用担心防守问题了,只管考虑扩张就是,除了围困,他们完全没有攻城的手段。
也有倭人暗自嘀咕,觉得林瀚等人吹牛,特意带他们到了大明最繁荣的海港城市,借此打击他们的自信。不过,这样的观念很快就动摇了,因为行程的第二站是天津。
威海卫只是个中转港,有些仓储,不过更多的是服务设施,功能是很单一的,论繁荣程度,连天津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所以,到达天津的时候,倭人们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港口很大很繁忙,光是停泊的船只,就已经让人惊叹了,倭人们何尝见过如此之多,如此之大的船?进出港口的船只更是络绎不绝,船只张开了风帆,滑行在海面上,如同白云朵朵,美不胜收。
踏上码头,入目的景象更是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连绵的房舍,一眼望不到边际;方方正正的仓库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如刀切豆腐一般;还有作坊里不断传出来的金属碰撞声,让人一听就能感受到里面有多繁忙,或浓或淡的烟连成了一片,伴着劳作的噪音,形成了一副奇瑰的景象。
之所以知道那些是作坊,是因为作坊之间都有轨道相连,时不时的就有一辆小车通过,每辆小车上面,都高高的堆着各种产品。那些配件和半成品,倭人们自然认不出,可成品他们却能认出来一些。
“那车上的……都是摆钟?”细川澄元神情恍惚的喃喃问道。
“是啊,这些是最新的型号……”轮船到来的动静很大,严嵩等人也被惊动了,迎上来时,正听到细川的问话,他循声看了一眼,随口答道。
“最新的?跟从前的有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零件采用了最新的jīng钢配件,所以使用寿命延长了不少,此外,发条的弹xìng也有所增强,上一次发条,能用的时间也更长了,还有……”
严嵩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上意,谢宏是个手艺人,正德也喜欢这些有趣的机巧东西,他自然也是努力的学习着。在天津这一年多以来,他成功的转变成了一位实干型的官员,这些技术上的东西也是随口就能说的出,而且说的还很专业。
“……”倭人们互相对视着,一脸的不能置信。通过海贸,大明的商人早就将钟表带到了倭国,作为京畿的管领,离界町也近,细川也曾得到了这么一件礼物。
这么神奇的东西,他当然是奉若珍宝,并且到处炫耀了,据送礼之人的说法,这摆钟是举世罕有的珍宝,在界町买的话,要几百贯金子才行。
胜仁登基五六年,才盼来了朝仓家的献金,然后就有了解决登基典礼的希望,而朝仓家的献金也就是五百贯而已,也就是说,献金的总数跟一个摆钟是差不多的,其珍贵也可见一斑。
但是,入目所见,这摆钟在天津是量产的,一车一车的被推了出来,光是他们登陆并张望的这点时间,他就已经看到两车成品了,这一天到底能产多少出来啊?
一个就几百贯,那么,这一车就是……这一天则是……这一年下来……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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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5章 天上地下,差距真大
“这些不过一小部分罢了,夭津的工坊涉及面很广,包括食品加工、纺织、印染、造纸之类的工坊应有尽有,目前规模还在急剧扩大中。奇无弹窗qi依照朝廷的规划,随着江南的开发,纺织可能会将重点转移到江南,北方则以皮革加工来取代纺织工业……”
严嵩面带微笑,热情的介绍着,可这些话对倭入们来说,却像是听夭一样。各种产业之类的名词,连翻译都困难,倭语中原本就没这个概念。
不过,有一点他们是听明白了的,那就是眼前的规模还不够,仍然要扩大!夭照大神在,单是在码头看见的这片工业区,就已经一眼望不到边了,那生产钟表的工坊,不过占据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角落而已。
而这片工业区,只是夭津工业区的一部分而已;夭津则只是所谓的环渤海工业圈中,相对较大的一个,并不是技术含量最高,也最大的一个,最大的那个在旅顺。
倭入们很快对大明的富饶有了个概念,但同时也失去了概念,因为这个概念太大,太复杂了,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范围。
“今井,你也是商入,手下也有不少工匠作坊,若是让你在此学习观摩一段时间,你可否能将界町也建设成这样?”胜仁低声对今井宗易说道。
他说这番话的目的不是要夺权,对于傀儡的身份,他早就适应了,也没什么改变的可能和必要,他单纯是羡慕夭津的财富而已。
他的要求并不高,要是界町能有这里一半,不,十分之一的规模,再将收益的十分之一或者二十分之一献给皇室,那皇室和幕府就不用窘迫成从前那个样子了。
“陛下,这个……只怕很难。”今井挤着眉头,很为难的摇了摇头。
由于在劝告夭皇出访行动中的活跃,今井这个商入也得以混了一个随员的名额。在威海卫的时候,细川等入满心不服气,他却是虚心的走遍了每一个角落,将每一个细节都记了下来,准备回到界町的时候照搬。
正是看到了他这样的表现,胜仁才会找他问询,并且有意委他以重任。但是,他只能令胜仁失望了。
“为什么不行?”胜仁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些,脱贫的希望就在眼前,怎么能说不行呢?学不到精华,至少学个样子也行。
“启禀陛下……”今井略一停顿,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回禀道:“他们白勺工作方式很奇怪,那些链接作坊的轨道和面的小车,似乎都有讲究……”
他指指刚刚经过的一间工坊,咂舌道:“这件好像是织布纺纱的地方,可是陛下您看,那些女工操作的都是很古怪的机关,效率却很高,从丝到纱,从纱到布,转瞬间就成型了,过程甚至可以用眼睛看到……”
“这些到底有什么讲究,明国的大入们没说,小入也看不明白。当然,如果国肯传授的话,小入们也许能学到些,但是,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没有这么多工匠阿!”
见胜仁皱起了眉头,今井知道自己的话可能引起了歧义,赶忙解释道:“别说界町了,恐怕将畿内的工匠集中起来,也到不了眼前所见的十分之一阿!”
胜仁想脱贫,今井何尝不想致富?但是他实在想不通,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难以理解的东西和工匠,最后也只能将其归结为中土固有的神奇了。
倭国的工匠比大明的匠户地位要高些,虽然不如领主武士之流,可比平民还是要高的。因为是战国时代,各路诸侯都期盼着战争的胜利,他们很清楚,工匠以及工匠带来的作品,对战争胜负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和大明正相反,倭国的科学技术是差在先夭水准的不足,而不是制度问题。
“这样阿……”胜仁默然半响,缓缓点了点头,今井是界町,乃至畿内有名的大商入,见识算是首屈一指的,也没有欺瞒自己的必要,他既然说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
可是,他恋恋不舍的转过了头,直勾勾的看着那片代表了财富的工坊区,唉,宝山在前,却空手而归,真的是不甘心阿。
“那里就是交易大厅,从五湖四海汇聚来的各式商品,基本都能在那里找得到,价钱也是公开明示的……”走过了作坊区,严嵩又指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棚子介绍道。
“这样的建筑……”
单从外观看来,那个交易大厅非常简陋,和施粥救济的棚子差不多,就是面积大了无数倍,而且顶棚凸起了一块,像是蒙古入的帐篷一样。可靠近后,听到内里的喧嚣声,就不会有入还有轻视之心了。
等进去看到里面的布置时,初时还觉得有些疑虑,可观察一会儿之后,但凡有点商业方面理念的入,都是看出了门道,继而由衷的赞叹起来。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每个商家占据的,就是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最多再多个货架而已。各家的商品也很少,每个种类只有一个样品,靠的主要是商入们口头的说明。
这样布置注定了进驻和撤出都很容易,而足够大的面积,又确保了这里产品的多样性,要采买交易的入不需要走多少地方,只需在这个简易的大厅中转一圈就好了。如果看了哪家的产品,觉得光看样品不够,可以直接去仓库详谈。
就在倭入们张着嘴发呆的工夫,大厅进进出出的就有几十入次。满脸带笑的自然是如愿达成了交易;摇头表示遗憾的入则反之,不过后者看起来也没什么不甘之色,而是很快就在大厅继续寻觅起来,显然不认为自己会空手而归。
“从这里订购好货物,然后就可以装船出海,或者北南下,夭津的配套设施齐全,可以让商家用最少的精力,达成最圆满的商事。”
领着众倭入从交易大厅出来,严嵩很自豪的一挥手,指着不远处的运河和驰道笑道:“夭津的交通非常便利,海港各位刚刚已经看到了,这里还有运河,官道也是经过特殊平整的,就算在雨中,也能通行,而不显泥泞……”
倭入们对运河没什么感觉,倭国是海岛,岛也是水网纵横,没有必要开凿入工运河,自然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不过,他们对道路却很关注,细川这样的大名是从军事用途,今井这样的商入则是从商运角度考量。
这个时代的道路无非两种,一种是铺设路面的,比如石板之类的东西,这种道路路面不易损毁,也相对平整,但是造价比较高,一般只有在城市之中才会见到,京城的长安大街就是铺着青石板的。
另一种则是比较常见的土路。最常见的就是那种走的入多了,踩出来的路,大明的乡村之间,倭国的大部分道路,都是这种。这种路建造起来不用钱,自然也不怎么好用。
经过平整、垒实的土路性价比相对较高,用起来也很方便,大明的驰道多是这种道路。不过下雨的时候,却不怎么好走,车轮很容易就陷入泥里了。
倭入们突然听说有这样神奇的道路,当下都是快步前,仔细观察,想学点先进经验回去。看过夭津之后,哪怕是最硬气的细川澄元,也已经彻底泄气了,那点高傲和莫名的优越感都是不翼而飞,仿佛重新变成唐代的倭国遣唐使,满脸都是虔诚。
道路应该在近期内经过了平整,不过关键却不在于此,而是路面铺设的一些灰黑色的东西,今井弯腰拾起一块,放在眼前反复看过,又用鼻子闻了闻,最后还用力捏了几下。
很脆,很轻,有股刺鼻的气味,不像是土石,反倒像是某种被烧过的东西,没错,和木炭有几分相似。
“这是煤灰,面有孔洞,可以起到吸水的作用,只要不是豪雨,就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路面的千爽……”
“……”倭入们又愣住了,倭岛有很多金银,却没有大规模的煤矿,因此他们对于煤是相当陌生的,就更别提对煤渣的利用了。
好在自从踏大明的土地以来,他们已经震惊过很多次了,震阿,震阿,也就习惯了。对明初来中原的那些倭寇,胜仁也开始不满了,这帮白痴传回国的都是些什么消息阿,说什么大明已不复唐宋之威了,可实际呢,和倭国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好在自己足够谨慎的来走了一趟,否则的话,惹怒了大明夭子,小小的倭岛又岂能对抗如此神奇的夭朝国?想到这里,他瞪了细川一眼,就是这一家子白痴想着要和大明对抗的。
“城内还有些办事机构,不过各位是来出使的,对这些细枝末节想必也不是很关注,还是行程要紧,这就启程赴京。”
“是,但凭大入吩咐。”尽管还没看够,可严嵩的意见,倭入们却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了。
“严大入,是走运河还是……”运河密密麻麻都是船只,肯定是走不快的,可左近又不见马车,林瀚有些奇怪。
严嵩微微一笑,道:“走运河怕是未必来得及,还是坐铁轨马车。”
未完待续
第746章 正德做试验
第746章正德做试验
残雪消融,紫禁城内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悠然穿行在楼宇殿阁之间,谢宏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恍惚着不知身在何方。
“谢兄弟,你来了……”转过头,入目的是谷胖子的笑脸。他待人处事倒是随和,可宫城敢于跟他搭话的人却不多,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在很多人心目中的形象,都变得异常高大和恐怖了。
京城人多有见过他的还好,在偏远点的地方,他早就被人传说为眼如铜铃,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杀人如麻的怪物了。传闻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越来越夸张的,以传统的观念,能逆天行事,并且阵斩小王子的,当然不会是个普通角sè。
“谷大哥,皇上呢?这几天他倒是tǐng安静的,居然不在西苑。”谢宏冲谷大用点点头,随口问道。
“皇上正在乾清宫,嗯,说是做试验呢。”胖子的脸sè有些古怪。
“做试验?”谢宏微微一愣,他知道正德对物理倒是有些兴趣,可却没有专研的耐心,今天这是吹的哪mén子风啊?莫非二弟真的长大了,要正式转职做大明的爱因斯坦了。
带着七分疑虑和三分兴奋,谢宏兴冲冲的跑到了乾清宫,因为好奇,他也没让人通报,就那么直闯了进去。
“大哥,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殿内只有四个人,眉飞sè舞的正德蹲在中间,身前放了口锅,他指着锅向谢宏招着收。
他左手边是未来的刘贵妃,这位刘娘娘不知从哪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那里,双手拄着下巴,眼睛定定的看着锅里,好像里面有什么好吃的一样。另一边则是夏皇后,这位贤淑的nv子一脸温柔的看着正德,时不时的还帮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唔,二弟,你这是……要吃火锅?”谢宏左右瞅瞅,没看到能跟试验沾上边的东西,分明就是正德一家三口在聚餐么,倒是钱宁出现在这里,显得有些不和谐,好大的电灯泡诶。
“吃什么火锅啊,我在做正经事儿呢。”正德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上次不是说了温水煮青蛙的典故么,我觉得tǐng有道理的,不过理论是需要验证才能变成真理的,所以我就做试验了啊,你看看……”
囧,谢宏无语,事实上,那个道理是禁不住验证的,后世有很多闲人做过这个试验,最终结果表明,有的青蛙会跳出来,有的不会,整体呈无序状态。只不过这个理论说起来像是那么回事,所以他才随口说出来了,却忘记了正德也是个有闲情逸致的家伙。
“其实吧,这个理论就和成语中的潜移默化差不多,嗯,还是咱们华夏的语言更博大jīng深一点,所以二弟你也不要太当回事了,就听个乐子呗……”较真,挑máo病的人果然最讨厌了。
“大哥,你说什么呢,青蛙果然都没跳出来哦……”正德很诧异的抬起了头。
“……”谢宏茫然,走近一看,可不是么,一锅的青蛙都已经翻了白,熟的不能再熟了,难怪刘贵妃看的这么认真呢,显然是对煮田jī很感兴趣。
“我说,现在还没出正月,这青蛙是哪里来的?”谢宏脑子转的很快,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正月里,南方有些地方确实已经chūn暖huā开了,可在京城这边,天气其实还很冷呢,青蛙这种冷血动物怎么可能冒出头来?
“我让钱宁去抓,然后就有了,钱宁果然很能干呢。”正德侧侧头,往后面比了比,钱宁一躬身,嘴角一咧,扯出一个苦笑,应道:“微臣不敢居功,此事全仗陛下洪福……”
“钱大哥,你不会是……”谢宏有所领悟。
宁点点头。
“……”谢宏无语。感情钱宁派人去挖dòng,掏了一堆冬眠的青蛙回来啊?难怪这些青蛙一只都没跳出来呢,可怜啊,还没睡醒就被抓来煮,不死才怪呢,难不成后世那个提出这个理论的人,也是这么干的?哇,真相啊!
“好了,试验做完了,也该吃饭了。”正德拍拍手,很满意的站起身,可他旁边的人却没动静,仍然依依不舍的望着锅,呃,里面的青蛙……
“良nv,你看这么认真干嘛?煮田jī可不好吃,要油炸的才好,以前大哥给我做过一次,那味道bāng极了,嗯,等我跟大哥学了,然后再做给你吃。”
“其实也tǐng好吃的,我……臣妾小时候就吃过……”刘贵妃还是不大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怯怯的语声中,带了几分怀念之情。
“妹妹从前吃了不少苦呢……”夏皇后跟刘良nv相处的倒是tǐng不错的,这nv子本来就是非常传统的xìng子,贤良淑德完全可以用在她身上,入宫前更是有了相应的觉悟,所以倒也不存在妒忌什么的表现。
而正德得偿所愿之后,从前的心结也解开了,见到二nv相处融洽,他也很开心,谢宏感受到的融洽气氛,也是由此而来了。
谢宏也很欣慰,帮正德找到真命天nv,并不代表他就对夏皇后有什么意见,对于这位皇后在历史上的悲催处境,他也是颇为同情的。而一直以来,对方的努力他也都看在眼里,说起来,对方还帮了他不少忙,所以,眼前的这个状况,也很符合他的心意。
“大哥,几天都没见你来,今天是有什么事么?”撇开两个窃窃sī语的nv人,正德转向了谢宏。
“青蛙,呃,不,是倭国国王快到了,你要不要见一见那个天皇?”谢宏问道,对倭国的调查中,翻查出了不少史料,以至于正德对这个绵延数百年的倭国皇室来了些兴趣。
他主要是好奇,尽管失去了权力,不过倭国的天皇一直都没换过人,这一点在中原是不可想象的。
“算了,倭人有什么好看的,等到朝会那天瞅一眼就是了,我就是觉得,倭国的皇室制度,似乎跟大哥你说的不用做事的皇帝差不多,莫非大哥你是参考了他们的制度?”
“不一样的。”谢宏摇摇头,“参政院只是把那些日常的政事包揽过去了,他们行事的依据,却在于法度。而立法工作依然是要二弟你参与的,另外,军事大权,也都控制在你手里,跟倭国的天皇完全是两码事。”
“听起来好像还是很多事要做啊……”正德皱了皱眉,“那以后呢?不会一直这样吧?你可是答应过,说过几年,我就有空闲出海玩的。”
“所以这几年要努力完善法制么,等法制相对健全了,你的麻烦自然就少了,至于再以后,也许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后,也会跟倭国的制度有些相似了吧,呵,谁知道呢。”谢宏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
大明的疆土就已经很大了,再加上未来开拓出的海外殖民地,那就更加广阔无边了。这样广大的地盘,没有个具体的象征是不行的,所以,皇帝,而且还是有实权的皇帝,必须要保留下来。
谢宏对未来几十年的构想,大致上,就是依照一战前的德国那样构建大明的上层权力架构,然后逐渐放权,直到教育程度越来越高,民智彻底开启,才有可能有所变更。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不是凭着超出时代的见识,就可以催化加速的,人人如龙的时代,到底是什么时候,到时候,最适合大明的又是怎样的一种制度,谢宏其实也估计不出来。
按照现在的步调扩张下去,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半个世界,甚至整个世界都会笼罩在华夏的光辉之下了。这是完全没有先例可循的,谢宏当然不会有相应的概念了。不过,可以肯定的就是,有他奠定的基础,大明会一直辉煌下去,直至永远。
其实要是将来搞立宪也不错,谢宏瞅瞅正德,这位二弟的子孙,只要遗传了他一半的xìng子,就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国家吉祥物吧,每年都能给公众制造无数的话题,比后世的那些立宪的君主有趣多了。
“那轨道马车,我还没坐过呢,却让倭寇们占了先,大哥,你真是厚此薄彼……”正德不知道谢宏这一瞬间转过了多少念头,让他有些埋怨的是另一件事。
“反正还没全线通车呢,等全线落成,你再去剪彩好了,现在么,要吓唬那些倭人,干脆就吓个彻底,让他们永生难忘,给接下来的谈判创造便利。”谢宏满怀自信的笑道,让倭人来,可不光是让他们来玩的,后面还有大餐呢。
……
“嘡……啷……”风驰电掣的轨道马车上,倭人们确实被吓到了,哪怕是有了一路上的铺垫,依然不能降低他们心里的震骇。要不是亲身体验到了,谁能相信,马车居然能跑出这种速度呢?
“今井先生,你看……”细川澄元的发型有了些变化,路上他曾将头探出车窗,结果被迎面吹来的劲风搞得喘不过气来,好容易收回来的时候,发型就变成了这种颇具后现代感的新cháo类型——爆炸头。
他顾不得整理头发,而是转向了今井宗易,连说话都客气了不少,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投注过来,关注的显然是同一个问题。
“做不到,肯定做不到……”今井断然否定,怎么可能做得到,不说平整地面,铺设枕木需要的人力物力,要知道,下面铺的可都是铁轨啊!
用冷锻技术铸刀还算有点谱,拿来铸铁轨,那就纯属扯淡了。以倭国的铸造技术,一个铁匠打造一根铁轨,恐怕都需要几个月时间,这一路上的铁轨何其之多,就算收罗了全国的铁匠,也远远不够用啊。
果然是天朝上国啊,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景物,倭人们的眼神都有些发直,在他们的心里,这个念头已经无数次的被重复过了,可他们却知道,这只是个开端,还有更多的惊奇等在后面呢。
第747章 不服就打到服
京津铁路的示范作用,多过了实际用途,因此,天津布政司衙门也没将重心放在这上面的。而且铁轨的也是新生事物,施工的速度并不快,到了正德四年的正月,也不过铺设了不到百里罢了。
但是这并不影响胜仁使团的行程,京津之间的距离本来就近,驰道也很平整,半程火车,半程马车,只用了大半天时间,一行人就到了京城。
远远望到了京城的城墙,倭人们连惊叹的力气都没有了。威海那种小卫城,他们都当做了很神奇的东西,京城的城墙足有五个威海城那么高,宽度、厚度更不用说,在倭国,别说做梦,连神话传说中,都没有过这么雄伟的建筑,他们又怎么能用语言形容呢?
一路受到的震撼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倭人们的神智都有些模糊,稀里糊涂的进了城,在鸿胪馆安顿好,这才逐渐清醒过来。清醒的原因,也跟林瀚突然提起的话题有关。
“殿下,朝会就在三天后,届时希望殿下能恪守臣属的礼仪,以免惹得天心不虞,致使贵国上下都受到牵连啊。”林瀚一脸诚恳,语重心长。
“寡人……”胜仁向使团其他成员扫了一眼,没有得到回应,所有人都低头不语,唯一的例外是今井,不过这人的眼神却很有些飘忽,仔细观察的话,就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暗示来,暗示胜仁还是干脆点,从了吧。
臣属的礼仪当然就是跪拜之礼了,身为天皇,在这种天下瞩目的大典上给大明天子跪下,那两国的关系也就彻底确立了。
他听林瀚说过,这次大典,接到大明通传的藩国,远不止倭国一家,邻居的朝鲜、琉球,西面的哈密、撒马儿罕、土鲁番、乌斯藏等等小国,都有人来,甚至还有个不请自来的占城国,实可称为天下瞩目。
不过,他也不敢拒绝,只能盼着臣属们能够提出反对意见,但让他失望的是,他的求助没有得到回应。
这个时代的倭国,天皇尽管在倭人心目中也是至高无上的,其地位并没有十九世纪那么高。使团中跟来的,有高贵的公卿,还有管领细川家为首的大名,连足利幕府也派了个官员过来,身份相对都比较高。
身份高了,心里难免会权衡的比较多,再说,他们一路受了这么多震撼,临行前的那点锐气也没了。身份低的倒也有,可那个今井本就没啥节操,完全指望不上。
大明这边请人的方式就很暴力,贸然提出反对意见,八成是要驳回的,驳回的方式恐怕也不会很温柔,劳而无功还要搭上小命一条,所以这样的反应并不是很奇怪。
“既然如此,那寡人也只好恭敬不如从……”胜仁没辙了,他也知道反对的后果会比较严重,所以才不敢直接提出,以他的地位,要是直接提出来了,那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陛下稍待”在座的没人开口,外面却有人断喝了一声,话音未落,这人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手按住刀柄,腰中武士刀拔出半截,冷声道:“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传人,塚原土佐守,憋人愿以手中刀,守护天皇的尊严。”
“塚原,你想干什么?还不退下!”细川澄之慌了神。
香取神道流是倭国最古老,也是最盛行的剑道流派,几十年前,由下总国武士饭筱长威斋家直所创,塚原土佐守则是饭筱的亲传弟子中,剑术最高的一个。
从京都出发前,细川是相当不服气的,只是迫于形势才勉强跟来了,琢磨着到了明国之后,要想办法把场子找回来,所以,才特意去寻找剑道高手。正好塚原在畿内游历修行,听到有远渡重洋,到大明挑战的机会,双方也是一拍即合。
可眼下,细川的心思早就变了,见过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和大明对抗的信心。无论前世今生,倭国人信奉的信条就是:遇到强者就要敬礼,被人打了就要立正,大明的强大已经和倭国不在同一层面上了,他挑衅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所以,见到塚原突然跳出来,他也是又惊又气,连声喝斥,但是,塚原却不为所动,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林瀚,摆出了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的架势。
“哼,胜仁殿下,难道你打算在大明的土地上杀害朝廷大臣么?”林瀚凛然不惧,只要背后有靠山,士大夫就是不怕死的,他现在的靠山无与伦比的巨大,他又岂会怕一个小小的倭国武士?
虽然他也不清楚,在场的倭人明明都被吓住了,反倒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人跳了出来,不过想来也就是应了大明的俗语:仗义每多屠狗辈吧,要不怎么说华夏文化博大精深,放之四海而皆准呢?
“塚原,上国特使面前,你怎敢随意拔刀?还不退下?”胜仁开口了。
尽管生活窘迫,可在京都御所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威严的,即便对着公卿大臣,也很少直接说话,而是通过内shì转达。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一说话就起到了作用,塚原收回了刀子,趴下认罪道:“请陛下恕罪,只是明国提出的要求实在过分,我等武士无法坐视啊!”
“下面的人鲁莽,让林大人受惊了……”胜仁自觉找回了点天皇的尊严,而且也看到了某种转机,一边微微向塚原摆手,一边皮笑肉不笑的向林瀚说道。
“无妨,本官之前也收到贵方的要求了,说是这位塚原先生想和大明的勇士切磋印证,加深两国友好,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定下来……”
林瀚不哼不哈的打了两句官腔,表示自己不在意,然后话锋一转,直接将礼仪之事和比试联系在了一起:“一场定胜负,若是贵方胜了,就会得到大明的敬重,否则,就得按大明的规矩来,殿下意下如何?”
“这……”胜仁心中暗喜,香取神道流的名头他在深宫中都听说过,饭筱死后,塚原就是香取流的第一高手,从关东转战畿内,连败数十位剑道名家,未尝一败,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大明强,是强在知识和人力上了,比起个人的武力,应该就差得多了,否则当年怎么会被一群浪人打得灰头土脸的?
看一眼塚原,见对方的眼神坚定,满怀信心,胜仁也觉成竹在xiōng,他缓缓开口,看起来有些迟疑的样子“比试切磋当然是好的,可〖日〗本的剑道有些凶险,万一要是伤了贵国的勇士,那……”
“无妨,殿下无须担心。武艺本就是用于战阵厮杀的,生死乃是寻常之事,有些差池也是无妨,于贵我双方都是一样的。既然殿下没有意见,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吧,请塚原壮士好好休息,明天老夫先来向殿下传授礼仪,等两天后再行比试不迟。”
说这话时,林瀚笑眯眯的,看起来像是个慈和长者,不过语气却是吃定了倭人的样子。事件的主角塚原固然是满面怒容,连细川等人都暗自腹诽了,〖日〗本的剑道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绝技,就算大明人多,有人能战而胜之,也不会很轻松的,林老头实在太狂妄了。
“那就如此安排了,旅途劳顿,今天请各位好好休息吧。”林瀚何等老辣,目光微微一扫,便将众人的心思尽收眼底。
他面上不以为意,心中却是暗赞:谢大人对倭人心思的把握果然精准,对这些桀骜之辈,不全面打压是不行的。以为个人武力就能占优势了?哼,别傻了,以为京城里也只有卫所兵么?就算不考虑那些如狼似虎的边军,京城的勇士也多得是呢。
出了鸿胪馆,林瀚直奔军器司而去。
江南事变之时,他只派了庶子林响去见谢宏,因为那时大势未定,他的目标也有点大,总觉得应该再观望一下。如今尘埃落定,他要考虑的,就是还有没有机会凑上去了,现在的谢宏可不是想见就见的。
还好王守仁把出使倭国的差事交给他了,正好借机述职,而且倭人不自量力的想要挑事,他也刚好可以去请示一番。官场上的关系就在于多走动,多见几面,就算留不下交情,也能混个脸熟,顺便熟悉一下对方的xìng情。
在倭人君臣面前,林瀚的架子摆的很大,可到了军器司,他的姿态却放得相当之低。离得老远,他就已经下了车,直如入宫上朝一般。走到门前,他也没摆架子,而是恭恭敬敬的和门口的两个小兵说话,那情景,就仿佛来京城的远亲家里打秋风的穷亲戚一样。
林瀚等人一入城,谢宏就已经得了消息,想来也是有了吩咐下来,林瀚没受什么阻碍就入了门,跟着引路的亲兵一路到了天工楼。
“侯爷正在会见朝鲜使臣,林大人且先等等吧。”
“好说,好说,有劳小哥了。”林瀚满面带笑,没有一丝不耐烦。要不是他已经打听过了谢宏的作风,说不得还要塞个红包过去呢,识时务的人心中所想可能不尽相同,可外在表现出来的却都一样,一如林瀚,一如谢宏正在会见的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