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总被风吹雨打去
到了正德朝之后,对江南人来说,八月变得越来越不吉利了。
正德元年的八月,京师发生了罕见的变乱,其后,江南便多了几十户披麻戴孝的世家:去年八月的大起大落同样让人心有余悸:而今年的八月,这处悲剧似乎到达了最**。
自中秋夜开始,一股寒流再次席卷了整个江南。和去年不同的是,今年的寒流不是来自北方,而是来自东边的大海。
除了方向之外,感受到寒流威力的人也增加了不少,从杭州到苏州,从宁bō到余姚,江南遍地烽烟,沿海各地,避过一劫的也只有南京了。
去年的跌宕起伏虽然很剧烈,可没有一定身份的话,却是无从体会的。而今年的,就算那几天夜里睡得太死,或者身处他方,可只要去那些曾经的朱门豪宅走走,再结合新皇登基以来发生的一切想上一想,自然也就明白事情的始末了。
当然,若是心思实在愚钝,那也可以去打听,只是打听的对象有些讲究,千万不能奔那些大户人家,只好找些相熟的寻常人家,否则的话,说不定要惹大麻烦的。
实际上,要是没有门路的话,就算想惹麻烦也惹不上,自从风声传开后,各世家都是门庭紧闭,防备森严,陌生人是绝对无法入内的。
绍兴古称会稽,自古以来就是繁华之都,在东晋时期,一度成为了华夏的中心,古诗云:山yīn路上桂huā初,王谢风流满晋书,说的正是绍兴的繁华景象。唐宋以下,绍兴的繁荣有增无减,这样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名门望族。
可是,正应了那句盛极必衰的俗语,以往的朱门豪宅,却都变成了残桓断壁,朱门内的风流,自然也被风吹雨打而去了,留给绍兴人的只有说不尽的恐惧。
绍兴杨家出过几任京官,也薄有些家产,虽然官职都不甚高,家产也算不上多丰厚,不过也勉强可以算作世家之列。从前,老爷杨庸倒是时常慨叹,希望儿孙们争气,努力读书出个shì郎尚书什么的,也好让杨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步入真正的江南世家行列。
可是,自几天前,倭寇入侵的那晚起,杨老爷就再也不提这个话头了,而且还有传闻说,有人听见了,老爷在后委拜佛的时候,一直在庆幸。
庆幸什么,大伙儿心里都清楚,无非就是庆率儿孙没能如愿当上shì郎,杨家也没能变成大世家,否则的话,那几处废墟很可能就是杨家的榜样。
尽管很多细节还想不清楚,可这事儿却是明摆着的:大明去倭国的航线,如今正把握在瘟神的手中,而且,他还是两个月前从宁bō出发的船队的目标,现在倭寇大举入侵江南,不袭扰百姓平民,专门挑世家动手,而且一动手就是屠戮一空,斩尽杀绝。
这些倭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还用说吗?无非就是瘟神来报复了,在朝中跟瘟神对着干也好,张罗集结船队进攻旅顺也好,都是那些遭袭击的世家做的,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其他地方离得远,消息还没过来,不过余姚、宁bō那边却是有了消息,作为最先遭到袭击的两个地方,那里的损失也最为惨重,受到牵扯的人物也更有分量,前大学士谢迁的府邸,如今已经是一片白地了!
那可是大学士啊!即便致了仕,可终究也是曾经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三十多年的人物,结果就这么被全家上下屠戮一空,这哪是瘟神啊,
压根就是阎王呐!
杨老爷的庆幸不是个别现象,逃过一劫的那些世家家主们也都是差不多的心思。
尽管知道清算的风bō应该已经过去了,可他们还是不敢放松戒备,摆出了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倒不是他们觉得自己能扛得住瘟神的清算,一来是余橡未消,二来也怕有人试图浑水mō鱼,打着瘟神的名头来搞风搞雨。
人人自危之下,相互之间的走动也少了很多,即便想打听什么事,也只是派个下人去外间探询探询,连对外的采买都少了很多。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怕被瘟神的耳目误会,以为各家又要串联,再下狠手。
所以,不见客,不出门,就成了江南世家的新风尚。
可事情总有例外,杨家这一天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按照这几天的规矩,有外客来,老爷肯定是一概不见的,别说老爷,就连管家那一关,也同样不好过,攸关身家xìng命,谁敢轻忽?
“寿叔,那位是什么人啊,居然劳您老亲自引路,老爷还给迎进书房了,莫非是哪一支的远房么?我看着倒是有些面善。”八卦是人之常情,哪怕是在这种非常时刻,也一样有那有心人,其他人听到有人询问,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面善?面善就对了。”管家看向书房的眼神很是古怪,良久,他才转过头来,恶狠狠的说道!”不管你们的事儿,就别多嘴,’我告诉你们啊,祸从口出,把自己的嘴都给我管严了,不然到时候大祸临头,可别怪我不教而诛!”
“知道了,您就放心吧。”那个发问的家丁缩了缩脖子,讪讪说道。
等管家背着手离开,已经看不见影子了,他这才吐了。吐沫,忿忿道:“老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管家么”说着,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拍大tuǐ,恍然道:“对了,我说怎么看着这人面善呢,原来是他!”
“是谁?”旁边的人又围过来了。
“还不就是……”
“居然是化!”众人相顾骇然,都是大吃了一惊。
书房。
“杨敏,怎么是你,你没死?”见到来客,杨老爷也吃了一惊,杨敏其实也是杨家的管家,不过是专门管海上那些勾当的,不怎么上得了台面,所以家中下人才会对面不识。
“老爷,看您这话说的,我活的好好的,干什么要去死啊?”杨敏一摊手,很无辜的说道。
“那你”杨老爷名字里带了个庸字,可他却不傻,只是稍一迟疑,这里面的门道他就想清楚了。
当日没回来的那些海商,都是杨家这种不上不下的世家所属,他们没回来,自然是没船的关系,就算瘟神不杀人,可被放逐在倭国那种地方,能不能活下来也很难说。
不过,既然杨敏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是赶在这个时候,而且看他说话这不卑不亢的态度杨庸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了。
“老爷,我现在是为朝廷效力的了,有了个千户的出身。”杨敏笑的很自豪。
果然,这人已经投靠瘟神了,而且看样子,还颇得对方看委,杨庸心头一动。放在从前,他才不会把千户这样的官职看在眼里,别看是五品,可终究是武官,比起科举正途出身的文官差得远了。
可是,既然是谢宏系统的千户,那就不一样了,因为那边的武人很受看重,能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就升到这样位置,眼前这人实是已经今非昔比了,再不能当做奴仆看待。
“杨大人,这老爷的称呼还是算了吧,老夫可当不起,您此来…所为何事啊?”说这话时,杨庸有些别扭,形势比人强,可用敬称称呼从前的奴仆,这心里多少也会有些不是味儿的。
“老爷,虽然我少年时就已经年年跟船出海了,可你我终究是主仆一场,礼节之事还是要讲的,我此番来,是有一桩大富贵要送给老爷的。”杨敏微微一笑,语气还是那么谦和。
“大富贵,送给我?”杨庸有些迟疑,这是要自己投靠瘟神吗?
这事儿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毕竟投靠了对方,顶多有后患,跟对方翻脸的话,大祸就迫在眉睫了,他并不是迂腐的人,这点弯弯绕绕还是很容易搞清楚的。
只是,世上没有白送的午餐,凭空怎么会有大富贵?杨家在绍兴算是有些声望,可也就仅仅如此罢了,在朝野上的影响力,可以说是近乎于无,只是这样,又有什么值得人家拉拢的呢?
“具体的,一时也说不清楚,老爷你只要按照侯爷吩咐的去做就是了,其实很简单……”
“老爷,您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吃里爬外的杨敏”杨敏离开已经有一会儿了,可书房一直没动静,管家有些不放心,过来探问时,正见老爷木然坐在位置上,脸sè很有些yīn晴不定。
“放肆!”杨庸厉声呵斥道:“杨大人如今乃是倭朝总督府辖下的正职千户,老夫尚得以礼柜待,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妄言不敬?以后给老夫管住了你这张嘴,听到没有?”“1小人知道了,小人知道了……”管家被吓了一跳,不过他跟了自家老爷这么久,也听出对方的怒气不是冲自己来的,只是在发泄心中的郁闷罢了,这郁闷,自然是咸鱼翻身的那位杨掌柜带来的。
“老爷,那外间的守卫是不是可以撤了?”他试探着问道。
“不急”杨庸眉头紧蹙,想了想,突然吩咐道:“你去备下帖子,给各家送去,就说老夫要一一登门拜访,有要事相商。”
“现在?”管家大吃一惊,可见老爷神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他惊疑不定的问道:“你说各家,那是指……”
“所有,绍兴所有跟杨家打过交道,又有点身家的,都要通知到。”做了最后的决断,杨庸觉得心中似孚放下一块大石,反正事已至此,与其忤逆瘟神,还不如去宁bō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呢。!。
第644章 宁波会议
第644章宁波会议
因为有人催更,也因为快过节了……咳咳,其实就是前段时间有点卡文,这两天状态略有回升,所以就多写点,多更点,算是对一直支持小鱼的朋友们尽点心意,嗯,就是这样,今天四更开始~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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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三月,宁波港再一次喧闹起来,只是喧闹依旧,人面已非。
先前在这里指挥若定,慷慨激昂的那些人都已不见,代之的是一群原本上不得台面的生面孔;这些人的脸上也没了从前的欢笑期盼,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凝重,相互之间也甚少交谈,眼神中闪烁着的,都是警惕和畏惧。
“郑员外,你也来了啊。”杨庸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只觉心神一阵恍惚,虽然只是月余不见,可此时竟然恍若隔世一般。
他很清楚,以对方的身家和积极程度,应该是不会被列外目标的,但世上的事,从来就没那么牢靠,万一瘟神走了火呢?
“是杨老弟啊,我岂止是来了,嘉兴的世家、商人们都是我召集的,真是惭愧啊,惭愧。”
“原来郑员外你也……”杨庸微微一愣,随即更是大起知己之感,连连慨叹道:“唉,我也是呢,绍兴这么多世家,结果偏偏我被选中了,这事儿,还真不知是福是祸呢。”
“终归不是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就是了,”郑员外唏嘘道:“郑龙那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心眼多,眼色好,另飞高枝是可能的,可他也是个重情义的,要说他会害老夫,应该不可能,再说了,瘟……侯爷要杀人,又何必花这个力气?”
“老哥说的是。”杨庸连连点头赞同,连谢家、王家那样的大户,瘟神都说屠就屠了,又岂会在乎自己这些小虾米?不过,他还是有些顾虑的,“只是,没听到个准话儿之前,我这心里实在是不托底啊。”
“其实这事儿啊,我心里倒是有些思量……”郑员外左右看看,见没人关注这边,这才低声说道。
“哦?”杨庸眼睛一亮,“请老哥为小弟解惑。”
“解惑谈不上,就是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郑员外摆摆手,并不居功,“杨老弟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事儿。”
“老哥指的是……”去年发生了好多事,都是前所未有的怪事,杨庸一时也摸不到头绪。
“你忘了?就是五岛那边出了变故后,私底下流传的那个消息。”郑员外提示道。
“就是那个海贸新政?我倒是听说过这事儿,也觉得有些门道,不过后来谢……余姚那位……”提起谢迁,杨庸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干笑两声,道:“后来,就没在考虑了,难道今天就是为了这个?”
杨敏散布消息倒是很得力,也有不少人动了心,可这一切都被谢迁组建的联军打断了,单纯看船队实力的对比的话,谁又能想到今天这个结果呢?
“嗯,应该差不多。”郑员外点点头,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余姚那位当初听到了风声,当下也是震怒,急令追查,后来却没了下文,你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呵呵,最后居然追查到了王家头上。”郑员外讥嘲的笑笑,道:“你想想啊,余姚那位跟苏州那位本来就有些不对付,在这种节骨眼上,他又怎能因小失大,毕竟苏州那位还在朝,而他已经致仕了。”
“你的意思是说王阁老……可是,吴县那里明明跟余姚一样啊?”杨庸大惑不解,王家跟谢家是一个下场,区别只有王鏊人不在家乡,因此仅以身免,逃过一劫罢了。
郑员外嘿然道:“去年其他人都是乘坐破船回来的,只有王家全身而退,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看呐,那杨敏恐怕也跟郑龙他们一样,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了,那些消息就是他散布出来的,辽东那位打的,应该也就是个分化瓦解的主意。”
要说这世上从来就不缺聪明人,两个人嘀咕了一阵子,就将整个事情猜的**不离十了。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其他相熟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模式,先是在一起欷歔一番,而后就是猜测纷纷,渐渐的接近了事实的真相。
“诸位,请这边来……”众人到达后,自有吏员接引,最后他们都被引到了一个地方,正是宁波的知府衙门。
等他们看到衙门口站着的那个人之后,先前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因为,那个笑吟吟的接引者,正是王家的船队掌柜,杨敏。
知府衙门的公堂很大,可也架不住来的人多,因此,会议场所被设置在了后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几乎半个江南的大户都来了人,要不是时间仓促,恐怕衙门后院都放不下,只能去码头了,只有那里才足够宽敞。
地上整齐的放了百十把椅子和数量更多的小板凳,正当中搭着一个简易的台子,旁边放着一张太师椅,这就算是会场了。
来的人无不老于世故,见到这架势也不用人教,按照先后顺序,一一在椅子或者板凳上落座,屏息静气的静候正主儿的到来。
这边秩序井然,正主儿的效率同样也不低,不多时,在一群甲士的簇拥下,一个俊秀少年步入了院中。
“参见侯爷。”虽然他身着一袭青衫,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年纪更是幼小,全然看不出来那个瘟神的影子,可众人却都是凛然起身,齐声问候。
“诸位免礼,请坐,地方有些简陋,也只好让各位辛苦一下了,咱们长话短说,杨千户,你就给各位说说吧。”谢宏笑着摆摆手,在那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是,侯爷。”杨敏躬身一礼,举身上了高台,朗声道:“各位都清楚,海禁,乃是我大明最为严重的弊政,不但束缚了大明航海业技术的发展,同时也放弃了海权的控制,更加谈不上对海外的扩展了……”
来了,所料不差,众人都打起了精神。
王海去年散布的消息,只是让他们有一点动心,离行动还远着呢,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局已定,要是还想做海贸,就只能按照总督府,也就是侯爷的规矩来,现在看这架势,侯爷似乎要重提旧议,这可是大好事。
至于航海技术的重要性和海权什么的,大伙儿都是一听一过,谁也没往心里去,那玩意又带不来银子,而向海外扩展……呵呵,那种劳民伤财的事儿,谁会上心啊!现在侯爷您拳头大,上面又有人,您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好了。
“……百年弊政,带来了极为深刻的影响,造船技术的退步自不用说,放弃海权,也让很多心怀叵测之辈看到了可趁之机。”杨敏用犀利的眼神四下一扫,众人无不侧目回避,这里面是话里有话啊。
“七月的时候,就有许家兄弟冒天下之大不讳,集结了上千条战船,越东海而攻旅顺!若非有海禁之弊政,区区海盗,又岂能有这等声势?虽然仗着皇上洪福,侯爷虎威,将士奋勇,皇家海军将其一举歼灭,可是,这样的惨痛教训却不能不引以为鉴啊!”
除了少数死硬份子还心存疑虑,认为双方有可能是错过了之外,那场预期中的海战的结果,众人早就猜到了。瘟神也不是疯子,无缘无故的,他干嘛就跑来江南这里大肆杀戮呢?
何况杨敏本人就是随军出征的,难道他也是事先算好了,于中途脱队,再跟从倭岛来的谢宏汇合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尽管早有预计,可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众人还是止不住的露出了震怖的神色。千多条战船,数万水军,再加上一年来精心准备的那么多秘密武器,居然被一举击败了,看这样子,似乎还是全歼。
此外,海战是七月进行的,就算旅顺那边早有准备,打仗之后立刻动身,那也是一个多月就到了江南,这是何等恐怖的速度啊?要知道,从旅顺来江南可是逆风而行的,时间至少也得是去的时候的两倍以上才对。
若是再考虑的夸张点,侯爷是从旅顺去了倭岛,兜了个大圈子再来的江南……这里面的味道真是让人欲叹无从啊,什么样的船才能快到这种地步呢?
杨敏痛心疾首的说道:“这种情况不单是出现在旅顺,从海上威胁大明的也不仅仅是海盗,还有倭寇!就在半个月前,就在宁波港,有大股的倭寇泛舟而来,侵入了沿海多个城市,甚至还深入了内陆,对大明子民的生命安全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同时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这就是传说中的指鹿为马了吧?而且还是捆绑式的。在场的众家主对事情的真相都是心知肚明,可没人打算反驳,别说对方的刀就架在脖子上,就算在京城当廷对质,这事儿也很难摊开来说。
那些倭人的尸体什么的倒是无所谓,证据这东西就是给人看的,法律这玩意就是让人玩的,谁的权力大,谁就说的算,证据证言不过只是幌子罢了。
可要摊开来说的话,没错,谢大人冒充倭寇,跑到江南来杀人了,可士人这边也不干净,所谓的许家海盗是怎么回事,谁还不知道吗?在舰队惨败,甚至被全歼的形势下,这事儿能较真?
“有了这么多的教训,开海禁,难道不是势在必行之策吗?”。杨敏总结道。
“杨大人说的没错,开海实在必行,在下愿意上疏朝廷,请愿开海。”想起去年听说过的那些关于海贸新政的传言,杨庸心头早已是一片火热,杨敏话音刚落,他便起身响应了。
“在下也愿意……”
“还有在下!”
致仕的也好,或是没出仕,却有功名在身的也罢,大明的规矩就是只要有功名,就可以上疏天子,当然,天子会不会看,会不会回应就是两码事了。
在场的家业都不算大,即便家中有人出仕,官职也并不高,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群起响应,要知道,响应的速度,可是关系到海贸税率,也就是大伙儿的钱袋子的,这种事岂能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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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宁波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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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持剑下南洋
比起一开始的鸦雀无声,此时的气氛热烈了不少,可谢宏依然毫不动容的坐在那里,端着一杯热茶轻啜细品,好像这些事与他毫不相干似这样的姿态,让不时偷眼观察他反应家主们有些疑虑,难道大伙儿猜错了,侯爷对开海的事情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热心?
“各位都是忠义之人,以民生国势为己任行此义举,杨某在这里代表天下万民谢过各位了。”见场面恢复了平静,杨敏先做了个四方揖,然后话锋一转道:“不过,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总督府去年定下的规矩,却是不能坏的。”
“规矩?”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杨敏意指何事,只有少数人lù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是海贸新政的规矩,当初马总督让王千户给众位带过话,”杨敏指指王海,“第一个上表的,可以享受三免两减半的待遇,其他跟风的则是两成的税率………………若是不肯上表,那么也可以去总督府报备资料,以作纳税之用。”
杨敏很失望的摇摇头,叹道:“可是,结果却让总督大人和杨某都很失望,各位既没有上疏,也没有报税,所以,这税率么,就得按原来的规矩来了。”
“那就是………………三成半?”世家家主们的记忆力都不错,在数字方面尤有所长,很快就有人记起了准确的数字。
“正是。”杨敏点点头,“这是去倭国的,普通商品的税率,按照商品的不同,税率也各有不同,比如丝绸和茶叶这些江南特产,都是属于奢侈品的范畴,税率还要再高些……”
现场的气氛变得低落而且压抑,刚刚升起的希望被杨敏无情的话语给打破了。虽然比起从前的暴利确实差了不少可这税率却并不算高,问题不在于税率本身,而是对比。
北方的那些商人本钱小,先天条件也差不过人家享受的是优惠的税率,有了这样的税率差,那么把江南的特产运到天津或者威海卖掉,盈利甚至都会超过去倭国,这样一来,江南人怎么可能竞争得过那些北方人?
这里面的帐一点都不复杂,在场的多半都是精明人没人想不到此节,官商之所以能轻易压倒民营资本,差别xìng的税率正是其中很关键的一环。
而且,北方商人还享受了借贷船只和贷款的优惠,再加上天津那边提供的水手,江南人本钱、人力资源方面的优势全都被抵消掉了,再加上海路本身的问题………………要知道,从天津出发可以沿着海岸走,风险相对小得多,路程也不见得更远这根本就没有竞争的余地啊!
体会到了民间商人曾经的无奈,众人尽皆默然。
这样的话,海禁开了等于没开,大伙儿还不如改行做内贸呢,沿着运河或者黑水洋去北方,卖粮食这样的物资还有优惠,何必还费那个力气横渡东海呢?
“杨大人,在下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的意思,若是不去倭国的话,这税率是不是就会按另外的规矩算了啊?”
谢宏指定杨敏代言是因为这人脑筋转得快,口才也好,其实这个评价同样也可以用在杨庸身上,而且面对自己原来的家仆,他的心理压力也没那么大。因此,第一次响应的是他这一次脑筋转的最快,又是第一个提问的也是他。
“杨员外说的不错。”杨敏微微一笑,目光中流lù出赞赏和欣喜之意,“其实海是很大的,将目光仅仅放在东海,放在倭国,本身就是一种浪费,还有很多地方等待咱们大明人去开发呢。”
“难道说是南洋?可那里不是福建、广东人的………………”已知的海域中,只有南洋的财富可以跟倭国相媲美,所以很多人都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里。
“嗨,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要按皇上和侯爷的规矩来了,南洋虽然远了点,可财富之丰厚却全然不在倭国之下啊。”马上有人反驳道,倭国既然行不通,南洋正是一条金光大道,岂能为了原来的那些潜规则放弃?
“可那里的土人不太讲究,海盗也多了点。”有那老成的人提出了比较实在的顾虑。
吕宋的土人一向不讲究,虽然不像倭国人那样强横霸道,可那是因为他们没这个本事,这帮猴子一样的家伙一向都是yīn坏yīn坏的,规矩法律从来都不看在眼里,其实那个没开化的地方原本也没什么法律,都是些聚居的部落罢了。
广东和福建人更喜欢和当地的侨民交易,不管怎么说,都是华夏族裔,就算被坑了,一般也不会损失太大,以至于伤筋动骨。
可那里的侨民终究有限,单纯广、闽二省的话,交易量相对不大,倒是还容纳得下,可若是江南人都涌过去,那交易量将是何等的庞大,别说侨民了,恐怕整个吕宋也未必吃得下而南海海面上有很多岛屿,南方二省也素来都有赶海的传统,所以,这里从来都是海盗猖獗的地方。
许氏兄弟虽然已经完蛋大吉,可他们也不过是其中较为强大的一支罢了,没了许家兄弟,很快就会有张家、赵家海盗出现,因此,航路的安全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这个顾虑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很多人已经忘了再去窥视谢宏的脸sè,而是全心全意的参与了讨论,现场一时间有些嘈杂,倒让杨庸有些担心,生怕惹起了谢宏的愤怒。
等他偷眼去看时,却愕然发现,谢宏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笑意,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是传言属实,这位侯爷确实不在乎礼仪,还是说里面另有玄机?杨庸陷入了沉思。
其实事情没那么复杂,谢宏只是单纯的高兴罢了。一味的强压,是彻底解决不了问题的,恩威并施才是上位者施政的王道,自己的江南攻略正是按照这个套路来的。
谢迁、王鏊这些名门大族和自己积怨已深,观念也是完全无法统一,对这种顽固派,只能是彻底摧毁,顺便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那又何乐为不为呢?
谢宏一向喜欢干净利落的解决问题,不过,对待其他墙头草,就没必要做那么绝了,休说把江南世家一扫而空的可能xìng不大,就算可以,把这些精英就这么杀光,也是大大的浪费。
这些人不但会经商,家中还有各种各样的人才,对海事也很熟悉,毕竟他们家底浅,很多事都不得不亲历亲为。单以现在他们讨论的内容来说,很多问题都提到了点子上,北方的那些新进海商要想赶上他们,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历练。
最让谢宏高兴的,就是这些人的主动xìng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了,因利倒势果然是王道,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将南洋攻略全盘托出了。
谢宏轻轻点了点,杨敏本就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了谢宏身上,当即会意,他拍了拍手,扬声道:“大家安静一下,有关于南洋,以及大明今后的开拓海疆之策,侯爷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且听我一一道来。”
“……”院落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倭国的前例已经很好的见证了谢宏点石成金的本事,和他似乎无所不知的先见之明,跟着侯爷走,跟得越紧,获利就越大。如今的江南,正是重新洗牌的时候,谁能胜出,除了靠真本事之外,还得看谁对新政策理解的最透彻。
因此,作为谢宏的代言人,杨敏一言既出,四下寂静,倒是颇有些言出法随的味道。
“这些问题其实都是一个问题,总督府…………呃,这里说的是吕宋总督府,以后随着商路的不断开拓,还会在满刺加,满者伯夷这些地方设立总督府。总督府的职责就是保障大明子民的权益,在海上,总督府会派出舰队,为大明商人护航,并且剿灭海盗………………”
杨敏傲然一笑道:“在陆地上,总督府会以刀剑维护大明在海外的规矩,谁想破坏规矩,就是大明天子的敌人,总督府势必予以歼灭!”
“那这规矩是……”
“规矩很简单,只要依法纳税的大明商人,就受到总督府的庇护,只能是大明人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欺负大明人。拳头就是道理,因为在这个世上,我大明朝的实力是最强大的,所以,在开拓期,大明的开拓者可以为所yù为,需要遵守的,只有总督府的规矩。”
杨敏的话掷地有声,一时间,满院子都是静悄悄,除了时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再没有其他声响,众人都被震住了,同时也在琢磨这番话里的意思。
好半响,才有人弱弱的问道:“那要是去抢土人的话………………”
一句话没说完,就已经招致了一片愤怒的目光,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呢,sī下里去做不就好了?真是个白痴。
“抢,没问题,只要拥有总督府颁发的sī掠证,就可以合法的组建卫队,对大明以外的敌人,都可以放手去抢,只要抢完了依法纳税,总督府就会为你们撑腰,抢赢了按照收获纳税;抢输了的话,总督府会帮你们把场子找回来!”
听到这话,众人已经不是呼吸粗重的问题了,连眼睛都开始冒绿光了,这可比规规矩矩做声音还爽,无本生意啊,而且还是有靠山的,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奉旨打劫吗!
“南洋开拓计划很多,很复杂,不过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谢宏豁然起身,朗声道:“持剑经营,布武天下!”!。
第646章 海政四策
“皇上万岁!”
“海禁确实是弊政,新海政一定要实行,侯爷,小人愿效首倡之力。”
“如此善政,小人也愿……”
群情汹涌,背靠强大的靠山做无本生意,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赚钱的买卖了,不做还等什么?从前那些小打小闹的海贸跟这生意比起来,简直都弱爆了,谁还记得那点蝇头小利啊?
大明是天下最强的国家,侯爷的舰队同样是世上第一,而南洋的财富全然不在倭国之下,甚至犹有胜之。广、闽两地进行贸易的对象,不过是一个吕宋而已,可大伙儿都知道,吕宋只不过是南洋一隅罢了,满刺加,满者伯夷,安南那些国家都在南洋的范畴之内。
这些地方的出产多着呢,黄金、香料、象牙、珍珠,江南人不是不知道南洋的财富多,只是从前一直盯着眼前这点利益,无暇,也无力去向南洋开拓罢了。
正如先前那个老成者的顾虑,没有靠山的话,海盗、当地土人这些,都是以个人之力难以逾越的障碍,所以南洋贸易的规模一直不大,在南海混得风生水起的许家兄弟,也是一直惦记着要去东海。
“侯爷,小人敢问,这sī掠证要如何获得?”这些家主也没只顾着高兴,很快就有人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细节问题了。
“南洋的sī掠证是最容易的,只要赶在第一时间上疏朝廷,就可以领到,其他地方的,就要用贡献度来换了,杨千户,你给大家解释解释吧。”简单解释了两句,谢宏又坐了下来,抬抬手…示意代言人杨敏继续。
听了这话,众人心中都是安定,换在以往,上疏这种事还是很有风险的…尤其是做马前卒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政争的漩涡。那里面最是看重实力,实力不足的话,最后的结局只能是粉身碎骨。
可现在却没有任何压力了,江南为首的那些世家都已经烟消云散,朝中也是皇权占了上风,上疏唯一的风险就是在士林中留下骂名。但谁会在乎呢?
休说皇权正如日中天…完全看不到衰落的倾向,就算不是,席卷了南洋的财富之后,江南势力也将比过去更加庞大,只要有了足够的权势,哪里还需要怕那些刀笔吏呢?
“贡献度就是各位对大明朝廷的支持程度,其中主要分为几个部分,第一是对朝廷政策的拥护程度…比如上疏开海,比如去年京城的募捐行动,都属于对朝廷的贡献……”众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是了然,义民牌和sī掠证,叫法不同,可骨子里确实是一样的东西。
通过义民牌,北方的新进海商介入了倭国,那里离大明更近,所以用新手就足够了,采取的对策也相对温和;而南洋却相对遥远和复杂得多,采用的手段也是爆烈得多,只有他们这些老手才能以最快的速
同样的政策…因地制宜的加以变通,就成了大善之政,冠军侯机变无双的名头果然不虚。
“其二,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那就是纳税额。商贸之税乃是国家富裕的根本…今后,对外贸易的税款将会统称为关税,内贸的税则和工业一起,统称为工商税……纳税的多少,朝廷和总督府会分别记录在案,加以汇总,得出个人总体的贡献度。”
“商税?”杨敏的话引起了一些人的疑虑,让他们顾虑的不是关税,而是商税,依大明律,商税是没有的,享受惯了免费的待遇,一时间难免有些不好接受。
主要也是因为谢宏的态度十分随和,会议一直都是以商讨的形式在进行着,所以众人也都没有初来时那样战战兢兢了,于是,逐利的本xìng又冒了出来。
“又提那老黄历,”杨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有人语带不屑的反驳了,“现在和以前能一样吗?没有朝廷设立总督府,派兵镇守,去南洋发财有这么容易吗?朝廷高薪厚俸的养着官吏,又要养兵造船,不收税,这钱又要从何而来?真是没见识。”
“可不,收商税也是好事,朝廷有了统一的法度,以后穿城过卡也没那么多绢子了,说到底还不是一回事?而且今上仁厚,收的税也不多,里外里倒是咱们自家赚到了。”
“就是,就是,依我说啊,这事儿还可以………………”
其实在场的多半都不是商人,至少明面上的身份不是。有功名在身的士绅名流们本来很少这样直接谈论商贾之事的,不过,冠军侯爷已经开门见山了,谁要是还拿那个乔,就是给脸不要脸了,所以众人的说话都直白了不少。
税和朝廷的关系,这群人也都是门清,从前是站在士人阶层一边,自然是沿用官僚们的那套‘天子不与民争利,的说辞。
现在呢,人没变,身份却变了,很多人自己都没察觉到,从进了会场开始,他们就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不但立场变了,心态变了,甚至连所属的阶层都变了,从代表士人的官僚阶层,变成了拥护新政的工商业主。
要不怎么说,江南才是真正具备成为轻工业基地的地方呢,单就这里人的观念来说,也同样比北方强得多了。毕竟这里有唐宋的积累,大明开国后的发展,同样也不逊于前朝。
所以,那个心存顾虑的人一开口,就jī起了一片反驳之声,这些人说的道理,和谢宏主张的并无二致,甚至在很多细节的地方,想的比谢宏还周全,这也算是术业有专攻的具体体现形式了。
该说的都被别人说了,杨敏倒也省了事儿,他也不催促,只是等场面自行安静下来。侯爷说的有道理,接受自己讨论出来的结果,总比接受别人的命令来的容易,反正都是一回事,侯爷又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
“各位既然都赞同,那此项政策就此确定,杨某就接着说了。”
杨敏环视一圈,见无人表示有异议,于是继续说道:“其三,就是以远洋开拓来换取贡献度,只要探索了未知的领域,就可以用海图、矿藏分布图、地图等资讯来换取贡献度,探索的地方未知程度越高,离大明越远,资料越详细,能换取到的贡献度就越高。而且,除了贡献度以外,对有特殊贡献的人,朝廷将不吝高官厚爵,以酬之。”
“哗!”一片哗然。功名利禄,功名是排在前面的,因为这是根本xìng的东西,只要掌了权,就可以得到利,谁能不心动?
“其四………………”杨敏这边滔滔不绝,众人却也不觉不耐烦,尽管除了sī掠证之外,这贡献度能做些什么还不清楚,可是,冠军侯既然亲自到场,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总不会是逗大家玩来了。
依照这位侯爷一贯的作风,这玩意肯定是多多益善的,获取的途径当然也是越多越好,所以,众人都是屏息静气的听着。
“拥有sī掠证的船队,可以对他国目标任意掠夺,此外,还可以有针对xìng的攻击总督府公示出来的目标,也就是悬赏目标。除了可以按照战果得到相应贡献度之外,还可以得到不菲的酬劳………………”
见众人面上都有疑虑之sè,杨敏微微一笑,直截了当的说道:“也就是说,朝廷可能会有些不方便要做的事,或者是不想劳师动众,到时候,就要有劳各位了。”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反正在场的是没人听不懂。朝廷不方便做的事情有很多种,比如中秋的那话儿就属于这个范畴,这次是冠军侯亲自出马,以后再有不听话的,没准儿就是现在的在座的出手了。
至于不想劳师动众,这也简单,南洋的小国多得很,很多还是向大明上过贡的,虽然这些小国多半没什么诚意,在上贡的过程中,也是他们得利更多,可终究有个表面上的藩属名义。
以侯爷现在摆出来的这个架势来说,分明就是要彻底征服南洋,不,不光是南洋,以那个开拓计划来说,侯爷的志向大着呢,否则探索海域什么的,又怎么会值得那许多贡献度?
既然要征服,肯定就不能还用大明原来那套,否则三宝太监当年就已经完成这项壮举了。以德服人是好传统,不过,这里面也是有讲究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才是最朴素,也最实际的道理。
施恩,须得在打服了之后,就比如自己这些人跟侯爷的关系,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去年倭朝总督府也开出了差不多的条件,可大伙儿顶多也就是动动心,谁也没实际行动。结果现在再听到同样的条件,却是人人欢欣鼓舞。
由此可见,红脸白脸一起唱,这才是王道,朝廷要事后当好人的话,就得有人在前面充坏人。当然,当坏人也是有报酬的,无利不起早,没好处的事儿谁会积极啊?所以说呢,侯爷还真是个讲究人,而且还是我辈中人。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好处到底有什么用?
“杨某说了这么,现在的问题就是,除了换取sī掠证,这贡献度到底有什么用呢?”杨敏善解人意的说道:“下面,我就给大伙儿分说分说。”!。
第647章 大开拓时代
“首先,sī掠证也是分等级的,不同的等级,可以拥有的船队和卫队的数量都不尽相同,此外,能够召唤总督府援兵的规模也不同……”
没人提出质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单以一两家的话,船队sī兵的规模倒也不会大到让朝廷有所顾忌的程度,可若是sī下联合,就如同先前的江南士人那样,对朝廷来说,就有尾大不掉的可能了,所以,在这方面加以限制,也算是个未雨绸缪的意思。
而且,这方面的限制也是日后才会体现出来效应的,开始的时候,就算想扩大规模,也得有那么多船和人手啊?被歼灭的联军中,在座之人都不是主力,可也是跟了风的,损失自然也不在少数。
召唤总督府援兵这条则是堵住了另一条漏洞。先前已经有那心思转得快的在想了,若是打输了就可以召唤援兵,那特意去惹些硬点子,稍稍损失之后,再召唤朝廷大兵去碾平对方,收益大部分还归自己所有,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么?
现在看来,冠军侯定策的时候虽然奔放,可细节的地方把握的还是很严密的,想钻漏洞可没那么容易。
没什么人对此表示遗憾,新海政中涉及的方方面面已经很多,很复杂了,收益也足够丰厚了,这样还要试图去钻漏洞,招致侯爷的愤怒,实在是不智之举。
和倭国一样,能在南洋喝上头啖汤的,就是在场这些人了。宁bō会议后再加入的,就须得排在后面了,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福利么?
“其次,就是借贷上的优惠。天津那边的模式。大家想必也都是知道的……”
听见这个词儿。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连连答应道:“知道,知道。”
以华夏的传统观念,借贷不是什么好事,但凡还有一点办法。没到山穷水尽的境地,谁也不愿意向别人借贷。
不得不说,这也是华夏人重诚信的一种体现,这年头可不流行后世那种欠钱是大爷的观念,欠钱不还,还自鸣得意的人,立马就会被周遭的人归类为痞子无赖的那个范畴去。
谢宏刚穿越那会儿,那个典史之所以敢上门抢人,也正是因为他得了谢家的欠条,否则的话。陈某人虽然嚣张,可他一样不敢乱来,毕竟谢宏还算是有个功名在身的。
北方那些商人是仰慕谢宏的声望,知道他不是那种谢恩望报的人。因此,从天津船舶司借贷船只、货物的时候,才那么坦然,若是换个主事的来,至少有一多半的人是会心存观望的。
不过,江南人的观念却比北方人开明多了,风气使然,借钱生利。本就是赚钱的王道,本钱大。盈利自然也多。
何况,现在要做的海贸也不是象从前那样的零敲碎打。而是要将规模尽量做大,在场之人都有些身家,可在之前的海战中,已经损失不小,相对于奔放的南洋海策来说,未免就有些望洋兴叹的感觉了。
如今,侯爷提出了借贷的条款,众人无不怦然心动。
“借贷包括了几个方面,一是银钱,二是船只,三是人手,四是货物,这些都可以借贷……”
“敢问杨大人,这具体的规程如何?”杨敏话音刚落,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发问道:“以在下看来,这四个方面似乎有些重复啊,其实,只要有了银钱,不就足够了吗?”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众人纷纷点头,虽然还比不得后世,可明朝的商业流通度还是很高的,有钱万事通,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当然不同,首先是船只,各位不会以为朝廷造的船只也是福船、广船吧?”
杨敏呵呵笑道:“福船、广船固然有不少优点,可实际上,这种船型并不适合走远洋,速度慢,装载也不算多,战斗力……呵呵,各位都是明白人,应该不用杨某多说,这种船只适用范围广,却一无所长,只能算是中庸的船只罢了。”
福船就是万金油型的船,拿来做什么都行,同时在任何方面都不擅长。船对风向的适应度很高,逆风也可以航行,但与之对应的是,顺风的时候,福船速度也没有多少加成。
这种船最适用的方向就是走sī,因为它对港口没要求,不需要深水良港,在哪儿都能停靠;而且走sī虽然也要依靠季风,但偶尔赶上不得已的时候,福船一样可以逆风出航;在海上遇见海盗,或者自己充当海盗的话,这船还可以当做战船用。
所以说,福船本身也是一种应运而生的产物,只能适应从前的模式,换到南洋的话就差得多了。
“莫非,旅顺现在也有商船出售吗?”飞轮战舰江南人年初的时候就仿制成功了,对其优缺点,众人也都明了,这船配上合适的武器后,可以用来作战,不过更适合的却是探险和赶路。
虽然只有一根主桅,可上面的大横帆却可以保证这种船在顺风时的速度,风向不利的时候,还可以用人力弥补。听过新海政四策之后,众人也迅速将其准确定位,没错,这船就是最合适的探险船了。
此外,既然能够打败江南联军,自身还没有什么损耗,那么旅顺想必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战船,单凭飞轮战舰的话,旅顺那边是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的。
这种战舰的战斗力和速度都毋庸置疑,众人也不会没有自知之明的去探问,不过,既然能造出来最强的战舰和最快的探险船,那么,合适的商船还会远么。
“现在暂定了两种型号,这次侯爷带来了两艘样品,现在就停靠在港口……”说到这里,杨敏微微停顿了一下,转头望向了谢宏,见后者轻轻抬了抬手,他会意道:“咱们这就到港口看看,然后一边看一边继续说好了。”
说罢,他抬手虚引,示意大家随他一同出城,众人也不迟疑,立时起身,鱼贯而出。一来他们也对那新型商船很好奇,二来,坐在小板凳上面可不是什么好享受,这些人都享惯了福的,哪里受过这份儿罪啊。
杨敏走在前面,其他人都不敢逾越,倒是杨庸和他有渊源在,落后半个身位跟在后面,觑得身旁没人,低声问道:“杨大人,海政第三策中,说是可以通过探险,得到官爵,爵位倒也罢了,可这官,是入朝,还是……”
“当然是海外的官职。”
杨敏微微一笑,坦言道:“吕宋总督府,暂定以王千户为正职,我和郑千户为副,其后待时机成熟,再去满刺加和满者伯夷建立总督府。不过,内定的就只有这三处,南洋其他地方,诸如安南之类,以及南洋以外更远的印度等地,也同样是要建总督府的。”
杨敏的话并不是很全面,满刺加就是后世的马来西亚,满者伯夷则是印尼群岛上最大的国家,再加上印度之类,这些都是当年郑和船队途径过的地方。
还有很多江南人未必知道,但已经被圈起来的地方,比如在南洋南方的那块大陆,以及印度更西边,甚至倭岛更东边的地方。杨敏是见过谢宏画的那幅地图的,知道世界有多大,而且他也不吝于给杨庸一些指点。
“最容易到达,而且功劳也最大的,就是越过爪哇岛向南的那块大陆了,当年三宝太监就曾经到过。虽然当时的海图已经没了,可毫无疑问的,那块大陆就在那里,老爷,若是你有志于此,未来的澳洲总督,想必是没问题的。”
见对方神情中有些患得患失,杨敏又加码道:“侯爷说过,澳洲上的财富,不比南洋少多少,只要开发得宜,财富是不言而喻的。要知道,宫中已经有了旨意,在开拓期间,总督可以抽取总督府整体收益的百分之二,你想想,这得是多大一笔收入啊?”
杨庸砰然心动,看起来,百分之二好像很少,其实一点也不少,那可是一个不逊于倭国的大经济体的百分之二,小小一个倭国,就已经能让那么多商人发家致富了,若是换成一块大陆,那得有多少财富?只是想想,他就感到有些眩晕了。
“只是,那开拓期……”这个关键词出现好几次了,不搞清楚的话,这收益却是无从估算的。
“开拓期就是指总督府将地方势力彻底清空,完全王化之前的这段期间,完全王化之后,总督府就会裁撤,代之以布政司衙门,和中原保持一致。”
杨敏解释道:“这个概念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大致上可以划分为探索,建立殖民点,扩张,移民,全面占据,最后清空地方势力的几个过程。根据每个地方的实际情况,这个过程也各有长短,比如吕宋离中原比较近,也许十年之内,就能完成王化,印度离得虽远,可印度人却比较容易征服,为期也不会太长,澳洲的话,恐怕得十几甚至二十年也未可知。”
“原来如此……”一片欢欣赞叹之声。
杨敏没有特意压低声音,因为这些内容也是新政的一部分,谢宏并没有将目光仅仅放在南洋的意思,参与开拓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杨敏总结道:“近的且不去说,一边来说,比较远的地方,发现者将会有很大几率成为当地的总督,所以说,海政四策,都各有优势,只要努力去做,收益都不会少了,总之,朝廷是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是极,是极,侯爷定下的政策,果然非同凡响。”众人又是一阵赞叹。!。
第648章 乱花迷人眼
宁bō本来就是海港城市,码头离府城并不远,路上众人又被大开拓计划吸引了全副心神,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诸位请看,这就是旅顺最新下水的两种商船了……”
再美好的愿景,也得一点点的从头积累,船才是航海的关键,除了少数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参与开拓计划的人之外,其余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港口上面,或者应该说,是集中在了那两艘大船上面。
“首先要向各位介绍的是飞剪船……”即使杨敏不开口,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了这艘飞剪船上面。
这艘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简单,除了高高的桅杆,以及上面密布的宽大横帆之外,这艘船的上层建筑几近于无,甲板上面空dàngdàng的。
第二个印象则是长,这船的船身极其修长,粗略估计,长度至少是宽度的六倍以上。而船首还有一根长长的首柱,沿着首柱,一根斜杠向外延伸,上面悬挂着一些支索三角帆。
看到这里,再回顾的话,懂行的人就会惊叹,这船的帆实在既多且大,连船头都利用起来挂帆了,帆当然很多;而那些宽大的横帆,宽度更是大大的超过船身的宽度,使这艘船愈发显得瘦削了。
最后让人留意的,就是这艘船的形状,见识过飞轮战舰之后,很多人都懂了什么叫流线型,而且这种形状对船速会有怎样的增进作用。
眼前这艘飞剪船比飞轮战舰在这方面更加重视,后者的船首还是弧形的,而飞剪船的船首却成尖削剪刀型,这也正是此船得名的由来。
因为来的都是懂行的,所以多少也看出了点门道,这船的速度想必很快,尤其是在顺风的时候,不过,这样的船能拿来做帆船么?
“飞剪船的特点就是快。平均时速可以达到十六节……”见众人都面lù疑huò之sè,杨敏停下来换算了一下。继续道:“也就是半个时辰六十里的速度。乘风破浪,无往而不利。”
“咝!”码头上倒抽冷气的声音响成了一片。这可比福船快得太多了。要是去吕宋的话,只要风向得力,一个来回也就是十几天的时间啊。
“不过,这船的装载……”
“这艘船的排水量是四百九十三吨,可以装载货物接近三百吨,也就是大约六十万斤,如果运送茶叶、黄金、香料这样的珍稀商品的话,装载量还是足够的。”
大明传统计量单位‘料’计算起来过于繁琐,数据也太过模糊。所以,航海学院已经采用新的计量单位了。现在这种算法确实便于理解,众人听后,也都是点头。
茶叶、香料这些东西不怎么占地方,重量也轻,一次的运量也不会太大,用这样的快船来贩运,的确比较合算。
“飞剪船以快见长,另一种则是以装载量著称,侯爷将其命名为新福船,诸位请看……”
尽管以新福船命名,可这艘商船采用的同样是适于远洋航行的设计理念,在场的江南人都没见过蒸汽炮舰,否则他们就会发现,这艘新福船在外形上,和那种战舰差不多。差别只在于船腹的容量,可船腹却显得圆滚滚的,显然是为了增加容量。
“新福船的速度远不能和飞剪船相比,可却比福船要快,而且这船的载重量也要大得多,达到了飞剪船的三倍,也就是说,这艘船的排水量在千吨以上,是三千料以上的大船。”
“哗!”这船看着就很大了,可众人还是没想到,居然大到了这种程度,一艘就能装下近二百万斤的货物,多带几艘的话,就算是卖粮食,也是很有赚头的啊。
“这里虽然没有样品,不过,在飞剪船问世之后,飞轮战舰也经过了改造,适用于探险的速度更快了,适用于作战的则可以装载更多的武器,驱动装置也更加省力了。而且,在不久的未来,旅顺会出品越来越多的新型船只,可以满足不同的需求。”
单就眼前的,和已知的新型船舰,江南人就已经觉得大饱眼福,而且信心满满了,再听到杨敏所说的未来计划,众人就更是心驰神往了。
跟着侯爷干果然是不一样啊!无论是xiōng襟还是准备工作,全都是大手笔,有了这样充足的供应,开发南洋又有什么好为难的呢?就算进一步的向外开拓计划,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遥远的啊。
“因为这两种船都是新下水,刚刚经过测试的,所以产量还有所不足,不过暂时可以用旅顺缴获的海盗船代替,先应一下急。”杨敏再次提到了海盗船,见众人都lù出了焦急的神sè,他双手下压,微笑道:“而且,侯爷有意在江南兴建船厂,各位若是有意于此,也可以参与进来,做实业。具体的条文,会循天津现行之例,也就是宁bō船舶司负责培训工匠,并且提供技术,船厂则交由各商家运营。”
杨敏的话如同一枚枚的重磅炸弹,让众人应接不暇,尤其是那些心思多的,甚至都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做哪行了,听来听去,乱花mí人眼啊,咋就都这么yòu人呢?
海贸不用说了,财源滚滚的前景是完全可以预期的;开拓计划则是厚积薄发,过程很艰辛,风险也很大,更加没有什么收益,可一旦发现新地图,那就鱼跃龙门了;海贸和开拓进行的如火如荼,那么造船做实业的前景又岂能差得了?
新型的船舰彻底把福船甩在一边了,可以预见的是,即便有心急的人用原来那些福船过渡,也很快会换装的,船厂未来的火热场面,一样是可以预期的。
“海盗船可以租用,反正只是应个急,我想,也不会有人想买吧?呵呵。”杨敏笑了笑,众人也都在笑。
那些船怎么回事,两边都是心知肚明,就是江南人自己的船,要是在宁bō会议前听到这话,大伙儿难免会有些尴尬,可现在却都是一笑置之了。谁还不兴犯点错啊,何况,罪魁祸首都已伏诛,侯爷又大度不计较,谁还那么不开眼,上赶子提这事儿呢?
“新船的话,参与上疏的人都可以用分期付款的形式采买,因为支持朝廷政策的,都是义民。当然,在商言商,贷款买船也是需要抵押的,房产土地皆可,若是实在不够的话,只要能找到够资格的保人,也是可以的。”
“不错,在商言商,侯爷的信用,咱们是信得过的。”借钱要担保,这事儿本就天经地义,没人有异议。
“货物跟船差不多,也是可以赊欠,当然,这里指的货物,主要是针对要开设实业的人来说的,其他商品,江南都应有尽有,自然不假外求,可船厂规模扩大之后,木材难免就会出现缺口……”
“侯爷真是思虑周全啊。”有人感叹道。
“周全也谈不上,江南虽然物产丰富,可随着商贸的开展,将来的市场变化也是难以预期的,所以,这货物的借贷制度,也会在未来不断完善,各位,以及可以预期的众多后来者,都将会因此而受惠。”
杨敏说的,是转述自谢宏的原话,也是后者的真心话。尽管身为穿越者,可他却只是个半宅男,对经济什么的真心不是很熟,只能从后世的见闻中摘取片段,然后加以研讨之后,在天津试着实行。
效果好的就沿用,并且要求严嵩将其整理为正规条例,再发送到京城,由王守仁召集人加以总结完善;不好的自然就要弃用了,若是这些不好的政策造成了民众或商人的损失,则由天津的衙门加以补偿。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谢宏也是mō着石头过河,只是本着的原则跟后世有所差异罢了。不过,这话听在江南人的耳中,引起的反应却tǐng大。
从前双方为敌,跟风众所闻所知,都是那些对谢宏不利的,诸如他心狠手辣,嚣张跋扈等等。可实际一接触之后,心狠手辣已经值得商榷了,毕竟他只诛杀了首恶,从犯一律没有追究。
而嚣张跋扈之类的,似乎也不能用以形容这位侯爷。跋扈也就是以自我为中心,听不进其他人的意见,可从他身上,哪里有这样的迹象呢?
这些政策初听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意想不到,可听过解释之后,却是越琢磨越有深意。大伙儿也都是江南的菁英,多有才智高绝之士,可听了这些东西,别说修改了,连理解都要想了再想,以此类推,定策的那位侯爷是何等的睿智,眼光又是何等的深远啊。
智多近妖,出手大气,为人谦和,这就江南人对谢宏的最新印象了,而且,随着对新海政的了解,这印象还在不断的加深中。
“最后要说的就是人员方面的问题……”杨敏不但口才好,耐久力也不错,从知府衙门一路说到码头,仍然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首先,只有具备一定贡献度的人,才能从常春藤书院招募人才,双方以雇佣形式发生关系,嗯,差不多就相当于官员聘请幕僚,这个过程需要消耗一定的贡献度。”
“啊?”讲了这么久,江南人还是第一次这么整齐的发出质疑,用那么宝贵的贡献度去雇人?还要给予幕僚那样待遇?这事儿好像不是很地道诶。!。
第649章 够专业才是人才
第649章够专业才是人才
江南众人的反应与其说是质疑,还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惊呼。~~
第650章 不远的将来
杨敏的话便再次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都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新生事物太多,实在是应接不暇啊。
不过,他们再次确认了一点,那就是贡献度是好东西,而侯爷也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和最有智慧的人。
不知不觉中,他们也改变了对谢宏的称呼,瘟神?哼,对那些不开眼的白痴来说才是那样,对于自己这样的本分人,侯爷就是财神和福神的化身,因为咱们是大明子民嘛!也是第一次,他们对自己大明子民的身份,有了充分的认可,江南人?那是什么?
“无忌小哥,这些东西怎么用,能不能教教咱们?”几个最心急的,已经在向曾无忌求教了。
“好啊,指南针跟司南是差不多的,就是多了一个玻璃罩,防水防磕碰用的……”罗盘是华夏的原产物,众人都是一看便知,不过,象眼前的指南针这么构思精巧的东西,还是比较少见的,尤其是外面的那层玻璃罩。
“素闻珍宝斋大名,那里出品的东西,真是个个精品啊,只可惜先前…那眼尖的,看到了侧面的标识,于是也是啧啧赞叹有声,同时也不无遗憾,先前怎么就跟风把珍宝斋给抵制出了江南呢?要不然的话,是不是可以更早点买到东西呢?
“这可不是京城珍宝斋出品的,而是天津那边的仪表厂做出来的东西,刚才我忘记说了,江南可以开办的实业中,也包括了这些。”杨敏笑着补充道:“天津新政中有的,江南都会有,而且规模可能会更大。”
“哗!”一片哗然,这都是〖兴〗奋的,毫无疑问的,一条金光大道已经被铺开,自己这些人要做的,就是仔细研究,然后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方向,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未来就会光明无限。
“这是望远镜,用法么,只要通过它,向远处眺望就行了……通过伸缩,还可以调整焦距,呃,也就是视野的远近。”曾无忌将望远镜递给一位员外,然后指点着对方如何使用。
“真的啊,那么远之外的东西,看起来却像是就在眼前一样,好像一把就能抓到似的。”说话间,那员外真的伸手向身前抓了一把,当然,他什么都没抓到,反倒是手里的望远镜被人抢走了。
杨敏继续补充道:“望远镜暂时还是限售的,必须得签订保密协议,才能购买,若是损坏的话,则需要将残骸返还,丢失的话,珍宝斋也会进行调查。”
“明白,明白。”众人点头不迭,可以料敌先机,望远镜在军事上的作用也是毋庸置疑,江南众人也都理解。
谢宏防备的主要是北方的敌人,所以只将其在南方发售,并且还定下了限售的规矩。他也没想着能保密多久,不过,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等草原得到望远镜之后,旅顺的火器技术应该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就可以开始攻略草原了,大势所趋,不是一两具望远镜可以改变的。
“至于,六分仪,这个就有点复杂了,我给你们讲讲吧……”六分仪使用并不多复杂,可对一群对经纬度完全没有概念,甚至连地球是圆的这种常识都需要普及的人来说,想要将六分仪应用自如,还是相当困难的。
“杨大人,那航海学院的学员,是不是都和无忌小哥一样啊?”大多数人被那些新事物吸引了注意力,不过也有反应快的,从曾无忌身上,联想到了之前的话题。
“无忌是最早一批学员,而且他也很聪明,所以是第一批实习生当中的佼佼者,不过,以学院的规矩,只要能拿到实习的资格,那就是学有所成,而且对学习到的知识可以应用自如的人。”
杨敏也是在旅途上才结识曾无忌的,这少年xìng格开朗,又很伶俐,很惹人喜欢,所以,说话时,他的语气也带了点长辈溺爱晚辈的味道。
“也就是说,您先前提到的那些毕业生,都会使用六分仪,可以进行导航了?”问话的人眼睛一亮,更多人也围了过来。
“不一定,学院是个很复杂的系统,航海学院教授的都是航海方面的知识,不过其中也有划分,有专门学导航的,这样的人需要对天文、地理、水文都有相当的造诣才能毕业,使用仪器定位,是基础当中的基础,就算不是导航专业的,也一样能够应用,无忌就是航海管理专业的,他未来的发展方向是船长,甚至舰队提督。”
杨敏停顿了一下,让众人消化刚刚说的这些,然后继续道:“除了专业知识比较强的这些专业之外,学院还有专科,也就是短期班,针对的是某一项技能,比如:掌舵、操帆、维护船只等等,新型船只的速度和操作都和过去有些区别,若是不进行针对xìng的培训的话,很难将船只的长处彻底发挥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杨大人说这是福利呢,确实如此啊,要是没有这航海学院的人才,单凭咱们自己的话,至少也得多huā上一两年的工夫呢。”有人感叹道。
“别傻了,单凭咱们,一两年能做些什么?那学院里面可都是侯爷亲自培养出来的人才,一个至少可以顶你教出来的那种十个。”又有人不屑的反驳道。
“那是,那是,我说的就是能把船开起来,呵呵,我这点本事,跟侯爷怎么能比?”被人驳斥的那人也不恼,依然是满脸笑容。
“杨大人,我现在能不能预订啊?只要是学院毕业的,我就要。”感叹归感叹,商人们的本xìng更重实利,对于学院人才的态度转变后,也有更多的人意识到了人才的价值。
“我的要求更低,没毕业的也行,不是说还有实习的吗?实习生我也要。”
“我想开仪表厂,能不能从学院中聘请工匠?”
“我想……”
“我要……”
从质疑到追捧,转变就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摆在眼前的实例,永远都是最让人信服的。曾无忌的现身说法,就是导致眼下热烈场面的重要因素。
“杨大人,书院入学有什么条件,我能不能送家中子弟去进学?”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望子成龙的形式本来也不拘一格,为了子弟的前程也好,还是为了家族未来有足够的人才供应也好,很多人打起了让子弟入学的主意。
现在并不晚,随着海外的开拓,各种人才的缺口只会越来越大,而不是反之,家里读圣贤书无成,或者心思不在读圣贤书上的子弟都有不少,趁次机会觅个新前程不是更好?
“杨大人,侯爷可有吩咐,书院会不会到江南来开分院?”书院的影响力,终于走出了京城,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形式,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都堪称完美。
杨敏神采飞扬的高声道:“会的,大家说的这些,都会在不远的将来实现。”
“太好了!”欢呼雷动。!。
第651章 大明之光
第651章大明之光
今天继续四更,为什么呢?因为本书即将进入最大的高『潮』剧情,估计很多朋友也猜到是什么了,俺就不多说了,因为咱可是从不剧透的鲈州鱼。为了赶进度,这段时间如果可能的话,小鱼会加速更新,当然,这种事不能保证,只能说尽量努力。
闲话休说,更新开始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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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家主们走了,不过宁『波』知府衙『门』这里依然是人满为患,这一次的演讲者换成了谢宏,而听众则是一群工匠。
这些工匠原本各有所属,只有少数几个自由身的,之前为了装备那支大船队,他们被召集来了宁『波』。船队出航后,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谢迁等人并没有急于将他们遣散,而是将工匠中,手艺最高的那些人都留了下来。
那些主事人都已经作了古,具体的目的也无从得知了。不过依照谢宏的猜测,士人们看到了天津、旅顺的红火场面,又从船队的建设中得到了甜头,或许是有些意动,打算集众工匠之力,效法天津新政也未可知。
要不怎么说呢,这些能够名留青史,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没有一个笨蛋,只是一个提示,就让他们看到了规模化生产的好处。
当然,以那些人考虑问题的方式,他们是不可能照搬天津的政策的,规模是要增加的,可对工匠的压榨却不会变,只是会从奴隶制的剥削,变成资本主义初期的剥削罢了。
可不论怎样,这也算是一种进步,谢宏对此还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的。当然,杀人越货,全盘接收了士人们辛苦耕耘出来的一切后,谢宏的心情当然是大好,对那群死人也表现得相当宽容。
他的心情很好,可在场的工匠们心情可不怎么样,他们都很忐忑。跟那些世家家主不同,在江南民间,在士人们的渲染下,瘟神的大名是可止小儿夜啼。这会儿没有互联网,人云亦云之下,会有这种效应本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各位的手艺都是相当『精』湛的,足可堪称为大明的骄傲……不知仿制飞轮战舰的船匠是哪一位,复现『床』弩的又是哪一位?”谢宏的声音柔和,脸上也是笑『吟』『吟』的,可工匠们还是一阵心寒。
这是要清算了吧?工匠们互相看看,迅速达成了共识,那些利器很可能给旅顺造成了一定伤亡,所以,瘟神这是要把对士人贡献最大的几个人抓出来,然后杀『鸡』给猴看了。
众人的视线迅速集中在几处所在,被人注视的那几个人,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这事儿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献技的时候,这些人同样成为过焦点,只不过那个时候投注过来的目光,多半都是『艳』羡的眼神,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蕴含着怜悯、幸灾乐祸、兔死狐悲等等复杂情绪的眼神。
“小人等知罪,请侯爷大人大量,宽恕小的吧,日后就算做牛做马,小人等也会回报侯爷的大恩大德啊。”
这个时代的工匠中,戴子言那样恃才傲物的技术狂是很少见的,就连曾铮、王云这样的人,也都是特例。最常见的还是这种谨小慎微的类型,其中也有心思鲁钝一点的,和心思转得快的,第一时间跪倒在地,哀声求告的人,就属于后者。
“诸位快快请起,这位师傅如何称呼?”谢宏连忙阻拦,他在台上来不及下来搀扶,不过一边的『侍』卫却能领悟他的意图,自有人上前搀扶。
“小人姓李,祖上是前宋将作坊的工匠,学的是打造弓弩之法,那『床』弩就是小人……”
李匠人心下也是懊悔,早知道就不应该贪那悬赏。那些大官本来就不怎么讲道理,明明两万两的悬赏,答应的也是痛快,可最后落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却只剩了一千两,这还是有大官发了话的。
『床』弩造完后,本来答应自己赎身的事,也没得到履行,反而有人用忠孝节义什么的把自己教训了一顿,说是要召自己入军中为军匠。天,在军队中当工匠,还不如在那些大户的作坊里做事呢。
大户人家都是把工匠当做财产的,所以也不会随意糟蹋,可若是到了军中,那就连财产都算不上了,只能和牲畜相比,或者说还不如牲口呢。买头牛至少也要三十两,可买个工匠顶天也就二十两,这能比吗?
最悲催的是,这样还不算完,士人们的船队居然败了,然后瘟神跑来江南清算了,连余姚的谢家都被夷为了平地,自己这样的工匠还能有个活?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早知道,祖上就不应该学什么手艺,当什么工匠,安安稳稳的做个农夫多好?
“原来如此……”
自我介绍完,李匠人就没敢抬头,可他的耳朵却是竖着的,注意力也很集中,没有想象中的雷鸣电闪,又或温怒愤怨,听那位少年侯爷的语气,却是很欢喜的样子。难道自己估计错了,这位侯爷是个大度的?可这欢喜却是从何来由啊?
“这几位呢?”他的等待却没了下文,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位侯爷却是转向了其他人。
“小人姓白……小人姓成,祖上起就是船匠,曾经在龙江船厂效过力,就是小人等仿制的飞轮战舰……”
“小人姓徐,是打铁的,打福建三明来,战舰驱动装置的『精』铁,就是小人以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打造出的……”
众工匠不敢怠慢,都按照李匠人的模式自我介绍了一番,开始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他们说话还有些磕绊,战战兢兢的也不敢多说。
可到了后面,却窥见谢宏的脸上笑意越来越浓,他们的心思也开始活络了,那些负面传闻中,说这位侯爷是手艺人出身。原本大伙儿都不信,大明开国百多年,前宋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从来就没听说过,哪个匠人封了侯的。
现在别说匠人了,就连武人,要是没有盖世奇功,封侯也只能是镜『花』水月,想要封爵,只能靠科举正途,要不怎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
可看眼前这架势,这位侯爷似乎对匠人的态度很好啊,传言看来也未必就不尽不实啊。
“想要打造『精』铁,关键在于淬火,小人祖传的手艺中,这里是有诀窍的,这道工序就是……”
这么想着,从福建来的那个徐铁匠也是抖擞『精』神,把自家的手艺,甚至一些秘诀都说出来了,他琢磨着,对方要是手艺人的话,多半都会对别人家的秘诀有些兴趣。不过正常情况下,这东西都是不能外传,甚至传男不传『女』的,可现在『性』命攸关,那也是顾不得的了。
“好,不用再说了,本侯都了解了。”谢宏拍拍手,打断了徐铁匠的叙述,之所以让这些人自我介绍,他只不过是为了验证心中的某些猜测罢了。
很多本以为早就失传的秘技,实际上都流落于民间,从曾家、戴家身上,谢宏就已经有了不少发现。这些秘技之所以不为人所知,一则是世风对匠户的鄙视,另外也是由于华夏的工匠们长久以来形成的传统,那就是技不外传。
谢宏不知道这传统到底是何时形成的,又因何而起,但毫无疑问的,这项传统同样对大明的发展构成了阻碍。因为匠户的地位低,只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没了传承,一项项的绝技就这么失传了。
相反,在此时的欧洲,由于『蒙』古鞑子的入侵,宗教势力被极大的削弱,而后的文艺复兴更是带动了科学技术的发展,在『蒙』古人带来的华夏科技的基础上,他们迅猛的发展着,学者和工匠都受到了足够的重视,双方的差距就此拉开。
不过,在正德年间,这种差距并不明显,很多技术依然存在。天津的专利局成立后,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就已经有上千项专利申报,并且有几百项得到了审批通过。
那是天津,而这里却是荟萃了华夏最多、最高明的工匠的江南,单单从这几个人的叙述当中,谢宏就已经感受到了华夏千年传承的厚重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将这股力量释放出来,将大明推向巅峰。
“这次召集大家来,是因为本侯有些事要告诉各位,首先,江南会成为第二个推广新政的地区,新政运作后,原来的陋习全部会被打破,比如,士农工商的分级制度,就将会成为历史,没有人再会是贱藉,不管在什么领域,有能力的人都应该受到尊重。”
一石惊起千层『浪』,工匠们对谢宏的话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天津的新政施行时间并不长,主要的影响也仅仅限于河北、山东以及京畿,眼下正在往河南、江苏扩散,由于士人们的封锁,江南民间对此所知甚少。
不过,后面的那些话的意义就不同了。
身为工匠,做为受歧视的对象,没人不痛恨那项制度,没人不想改变。可那是祖制,是朝廷的律法,谁又能违抗呢,匠人们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天,有人告诉他们,匠人以后不会再受到歧视了,甚至还应该得到尊重。
本来低垂着的头,都是猛然抬起,就像是有长风吹过,人群中掀起了一阵『波』澜,匠人们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惊讶,他们的情绪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出喜悦。
“其次,皇家书院会在江南设立分院,第一将要成立的,就是理工院系中的专科学校,而各位,就是即将入学的第一批学员,在书院就读后,你们就是天子『门』生,将来会为天子效力,为大明的腾飞作出贡献……”
“然后,江南会成立专利局……会设立公会……”偌大的院落中静悄悄的,只有谢宏清朗的声音在回『荡』,匠人们同样觉得应接不暇,他们还没办法完全理解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们清楚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天变了。
『春』风终于拂过了江南岸,那是大明天子的仁慈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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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要被杀全家,还是要节操
在谢宏主导下,宁bō,或者应该说整个杭州湾都变得喧闹起来。
这里是江南最繁华的地方,也是世家最多的地方,没了那些大世家的压制,世家、工匠、甚至卫所兵和农户,各个阶层都行动了起来,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与此同时,南京却被笼罩在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谢宏的行动一点都不低调,包括宁bō、余姚、吴县在内,江彬带着手下的兄弟攻破了十余处县城,只有杭州这样府城他们才是混进去杀的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封锁消息,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何况谢宏压根就没打算封锁消息。
所以,同处江南之地,南京方面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南京的官员们自是群情jī愤,谁都不会被倭寇入侵那层幌子所méng蔽,谁都知道实际情况是怎么回事,这是实实在在的冒天下之大不讳啊!
就连最霸道的太祖皇帝,要杀人也是要找个理由,明正典刑的;抄九族的时候,也会把女眷和幼童留下,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连招呼都不打,直接鸡犬不留的杀个精光,这是何等凶残的行为啊。
就算家乡不在沿海地带,没遭到袭击的人,都是义愤填膺,那些被涉及在内的人就更加不用说了。刑部右shì郎王鉴之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家乡就在绍兴,他也是江南士人的中坚份子,王家的遭遇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一夜白头,和其他几个同遭横祸的同僚一样,王shì郎闻讯后也是悲愤莫名,家中几百口就那么没了,换成谁,也一样难以承受啊。
不过,当他接到紧接着传来的另一桩消息之后。他突然又振奋了起来,第二天一大早。便邀上了众多同僚。跑到了南京兵部衙门,去拜见兵部尚书林瀚。
去年八月的时候。林瀚也曾参与余姚谢府的那场会议。并且出谋划策出力良多,虽然不是江南人,不过却也称得上是士党中坚,所以,王鉴之此来也存了必得之心。
王鉴之咬牙切齿的说道:“林翁,这是锄jiān的大好机会啊,那jiān佞轻身而来,随众不过千余,如今正在宁bō盘桓不去。也不需外援,只消尽起南京之兵,由鉴之率众前往,必可一鼓而擒之,为我江南死难的同道报仇雪恨。”
“是啊,泉山兄,机不可失,若是错失良机的话,那大明社稷就倾覆在即了。”
绍兴这地方确实人杰地灵,除了王鉴之之外,礼部尚书何鉴也是绍兴人,如今那里成了重灾区,他身为士党中坚,何家自然也逃不此劫。因此,得了王鉴之相邀,他也是毫不犹豫的跟了过来,此时更是竭力相劝。
“世光,明仲,各位同僚,”林瀚整了整袍服,脸sè漠然,慢吞吞的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不得朝廷令旨,sī自调兵是什么罪名?那可是谋逆的大罪!老夫自成化二年出仕,至今已历三朝,深受皇恩,又岂能行此不忠之事?”
“泉山兄,你……”何鉴急了,现在还说这些套话干什么,不能sī自调兵?福建水师难道不是兵?之前难道不是你调动的?只要杀了谢宏,谁还会理会这等旁枝末节?
“林翁,chún亡齿寒,之前我等戮力同心,那jiān贼来势汹汹,八成是为了报复而来,眼下江南已是如此,福建离宁bō不远,若不尽早筹谋,也许也会步了江南的后尘也未可知啊。”
看到林瀚漠然的神sè,王鉴之就已经知道有点不妙了,尽管他还没搞清楚,这老头到底是怕了,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
可眼下的事情是明摆着的,既然开始说套话,那这老头就是不打算趟这摊浑水了。不过,既然已经上了船,想下也没那么容易,去旅顺的船队很可能是出了意外,也许被打败了,也许是遇到了风浪,可船队的人总不可能全死光了。
就算船队的人都死光了,可知情者一样是很多的,自己不就是吗?何鉴不也是吗?所以,他暗示对方,不要心存侥幸,以为现在缩了就没事了,以瘟神的暴虐手段,伸脖子是一刀,缩了也是一刀,上了船的谁也跑不了。
“朝廷自有法纪在,江南各地遭的是倭寇,与三边总督何干?就算有干碍,如今有圣天子在位,朝廷自有公论,又哪里轮得到我等质疑?须知,这里是南京,不是北京,纵有非常之事,也不能擅自行动,各位也都是为官多年的了,怎地就不知‘谨言慎行’四字呢。”
听出了王鉴之的言外之意,林瀚怫然不悦,他也很不满,老夫已经把态度摆得这么明显了,老夫怕了,说什么也不想掺和了,你怎地还纠缠不休呢?
王家人已经死光了,可林家人还好好的活着呢,出兵,别说南京这些老爷兵能不能用得上,就算能用,人家是乘船来的,打不过不会跑啊?到时候人家顺风顺水的去一趟福建,那自己岂不是糟糕?要知道,福州也是靠着海的!
“林亨大,你居然怕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国难当头,大好的良机摆在眼前,你居然……”再怎么迟钝,何鉴这会儿也回过味儿了,他颤巍巍指着林瀚,全身上下都抖成了一片。
林瀚低眉垂眼,对何鉴已经快戳到他脸上的手指视而不见,那些近乎斥骂的言语,他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做了这么多年官,他学到的可不光是谨言慎行,唾面自干,厚颜无耻,这样的技能他早就驾轻就熟了,又岂会被区区言语就动了心志?
“算了,世光兄,人各有志,今天就这样吧。”王鉴之察颜观sè的本事并不差,此时不是能不能说服林瀚的问题了,受邀同来的那些同僚,也有不少人有了退缩之意。
南京不比京城,有皇党、士党之分。在这里任职的,不是朝政失败被流放的,就是攒资历的。大多数人都一门心思的盼着返回京城呢,所以都是憋足了劲想冒头。有事没事都要蹦跶两下。比北京的京官要积极得多,大多都可以归到士党一流。
今天这事儿若是放在从前。肯定是群起攻讦的局面。御史自不待言,各衙门的堂官、主事们也不会落后,林瀚不被骂成筛子才怪呢。
可现在呢,除了何鉴和几个同遭毒手的江南同乡疾声厉sè之外,其他人顶多是和稀泥似的掺和两句,更多的则是象入了曹营的徐庶一样,事不关己的站在一边,来了个一言不发。
怕的,何止是一个林瀚?又何止是福建人?在谢宏前所未有的凶厉手段面前。除了他们这些受害者之外,谁又能鼓起勇气迎难而上?在不从就杀全家的威胁下,节操又算个什么东西?
……
望着王鉴之等人离开的背影,林瀚yīn沉的脸上,突然lù出了一丝冷笑,“响儿,杭州那边的动静到底如何,你确实打听清楚了?”
“是着后门的屏风后,突然转出了一个中年人来,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这才说道:“瘟……谢大人的行动看似疯狂,实际上,他下手是有分寸的,除了为首的,和一直追随谢迁的那些人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受到bō及,爹,跟您估计的是不差的。”
“嗯,你继续说。”林瀚微微颔首。
“谢大人在宁bō召集众世家,派出来的都是当日陷在五岛,或者去旅顺路的路上动摇,临阵投诚的人,而那个王海,更是……”
那中年人把情况大致说明了一遍,然后心有余悸的摇摇头,“江南布局,谢大人是早有安排的,这份远见和智略,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啊!爹,您是对的,咱们林家确实应该置身事外。”
“不,你说的不对。”林瀚缓缓摇头,手指在桌面轻叩两下,这才看了一眼面lù惊异之sè的儿子,沉声道:“从朱懋恭主事山东起,咱们福建士人就已经卷进漩涡了,去年,为父去过余姚后,咱们林家就卷入得更深了,现在想置身事外,又谈何容易啊。”
“那……”林响有些迟疑,“爹,您刚刚又回绝了王明仲他们,难道您是想和焦孟阳他们一样,可是现在,未免有些太晚了吧?”
站队也是分先来后到的,先动手的自然排在前面吃肉,后加入的就只能跟在后面喝汤了,林响虽然碍于身份,并没有出仕,可对官场的门道却很有心得,他觉得老爹的选择很不智。
“响儿,这些年又一直让你在外面,你娘又……为父确是对不住你啊。”林瀚突然一声长叹,说起了跟现在的话题不相干的事情。
“爹,您说什么呢,是孩儿自己选择在外面的,反正都是为林家好,回去的话,反倒是会惹大哥、二哥他们生气。”大户人家也有大户人家的烦恼,庶出的跟嫡系子弟,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林家也同样有本难念的经。
“不过现在正是个好机会,你不像庭机他们已经出仕,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投过去。”林瀚拂着长须,缓缓道:“那位谢大人的志向,我也是看的明白,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眼下是会有一番作为的,他要的,我也知道,你只管代表林家去便是。”
“那您……”
“老夫都这把年纪了,所想的,也不过就是保全林家罢了,你大哥、二哥都已经出仕,想要转变成新官僚也很难,不若就和老夫一样,在该退的时候退下来,至少还能保全妻子,而林家的未来就在你的身上了。”林瀚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爹,孩儿明白了。”林响领会了老爹的意思。
这也算是两面下注的打算,反正老爹已经一把年纪了,致仕也在情理之中,这样就给要推广新官僚的谢宏腾出了位置,算是个投名状。若是将来谢宏失势,士党复起,也不能以此来追究林瀚,林家也能保全声名。
这,就是这些大世家能够纵横千年而不倒的智慧了,当然,这智慧虽然深远悠长,可里面确实少了点节操。!。
第653章 拦喉一刀,不得不苦
“畏于强权,连读书人的气节都不守了,哼,老夫真真是看错了林亨大,这人居然这么没有节操!”从兵部出来,何鉴犹自在恨恨不已的叫骂不休,好像完全没看见那些连个招呼都不打,便悄悄溜走的同僚一般。
王鉴之就走在他身旁,但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他很清楚,同伴不是在骂人,而是在发泄。他看到了其他人的退缩之意,何鉴的阅历尚在他之上,即便情绪再怎么jī动,又岂能注意不到这点东西?
他之所以不骂旁人,不过是理智尚存,不想做那无谓之事,以免犯了众怒罢了,犯众怒这种事轻易不能做,否则就会万劫不复。
李西涯地位高吧?可就是因为雷火之夜的时候,没有随大流,结果就犯了众怒,结果被人冠以老妪之名,在士林间这叫一顿冷嘲暗讽。实际上,从元年八月开始,内阁的权威就没从前那么重了,固然有皇权势大的原因,同样也因为李东阳威信不足,难以服众。
正德朝,敢不把犯众怒当一回事的,也只有北京那位天子,和宁bō那位瘟神了,其他人自忖没有那份能耐,自然是不敢做这种逆天之事得。
何况,王鉴之扪心自问,若是易地而处的话,他也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就此退缩,谁能想到,那谢宏的报复手段居然这般凶残呢?
何鉴发泄的并不仅仅是怒气,其实很大程度上,他也是在发泄心中的恐惧和惶huò,以及悲恸,谢宏实在太狠了!
不定刑名就直接杀人全家,别说唐宋,就算méng元鞑子,也只有在入寇的初期才这么对待士人的,毕竟那些野蛮人是不懂如何治理天下的·要维持统治还得依靠士人,他们自然不会把士人和普通百姓一视同此时,王鉴之邀来的那些同僚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同病相怜的江南同乡走在一起·尽管旁边也有从人相随,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形单影只,凄凄切切的意思。
那几个人也一直都在喝骂,矛头也都指着林瀚,反正在兵部衙门,双方已经撕破脸了·也不在乎再多得罪一点,何况他们也是需要发泄的。
“大人!”
如同后世有人喊美女帅哥似的,在南京城,大人这种称呼的普及率实在有点高,因此,这一声喊惊动了一群人。何鉴抬头一看,却见是一个胥吏打扮的人,正气喘嘘嘘的往这边追过来·他认得这人是在刑部任职的。
“明仲,可是刑部有事?”他止住喝骂,问了句废话·这当口,刑部能有什么事啊,这里又不是北京,知道是废话还问,其实也就是个探询的意思。
“世光兄稍待,小弟稍候再行解释。”见了那名胥吏,王鉴之的面sè一下就凝重起来,向何鉴略一致意,便步履匆匆的迎了上去,和那人低声交谈起来。
“何大人·这······”对几个江南官员来说,事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可看到王鉴之的脸sè越来越凝重,到了后面,那一张脸简直yīn郁的能挤出苦汁来,他们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纷纷以目光相互探询,希望能得到一个确定的答复。
“先等等再说。”何鉴无力的摆了摆手。
他也觉得心里跳的厉害,比现在还糟糕的事情能有什么,他的确想不出,可他很清楚的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就是报仇!从这个角度说,坏消息很可能就是报仇的难度又增加了。
仇人是谢宏,从正德元年的二月开始,就已经有很多人想要这个妖孽的命了,可随着他权势的增加,想杀他的难度也越来越高,最好的机会无过于那年冬天,他率众前往辽东的时候了,只可惜还是功亏一篑,让人不由扼腕叹息。
不是没人想过用yīn招,自春秋时,就已经有诸多刺客名留千古了,只要杀的不是读书人,谁也不会提出质疑的。
可是,谢宏的深入简出却让人完全找不
在京城的时候,这个少年偶尔会去皇家公园,三五天会进一次宫,多半时间都呆在那个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军器司里面。三点一线,从来不去其他地方,真不知道这人怎么就耐得住xìng子,天天蹲在一个地方,他不腻吗?
士人们当然不知道,后世有一种叫做宅男的生物,一个人呆在家里也不会感到寂寞,谢宏就有这种属xìng,何况军器司里面还有人陪着呢?不出门对谢宏来说,完全就不构成压力。
何鉴不知道这个缘由,他只能将其当做谢宏怕死的表现。等谢宏到了辽东之后,更是有如龙归大海,刺杀什么的完全就不可能了,连正主儿都找不到,还刺彳个屁啊。
其后的攻打旅顺之举,是江南人做出的最有魄力,也是最后一次倒谢的行动,结果也失败了。如今,家仇国恨已经浑然一体,可报仇的希望却是越来越渺茫了,希望王明仲带来的消息不会太糟糕吧?何鉴的心里尽是yīn霾。
其实王鉴之和那胥吏交谈的时间并不长,可对何鉴等人来说,却象是等了一个漫长的冬天一般,好容易才看到那个胥吏施礼离开,而王鉴之脸sè铁青的走了回来。
“明伸……”
“世光兄,诸位,是坏消息……”似叹似述,王鉴之轻轻的一句话,听在众人耳中,却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了太阳xué上,让他们耳中嗡嗡作响,眼前发黑,自己这些人已经惨成这样了,居然还有更坏的消息?
“就在两日前,那jiān贼遍邀江南世家,在宁bō举行了一次会议……”王鉴之声音低沉,简略的将那胥吏打探回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在厚利的yòuhuò,和屠刀的威胁下,如今的江南已经不是从前的江南了……”
“他们怎能······”何鉴急怒攻心,只觉喉头一甜,差点就喷出一口血来,强自压抑这才勉强咽了回去,可脸sè却已经变得青紫一片,好像刚被人了百十个耳光一样。
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答案可能有很多中,能力,才华,官位,名声……这些都很重要,可却不是最重要的,要让何鉴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党羽!
有了足够的党羽,甚至不需出仕,也一样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满朝上下都会响彻赞誉的呼声,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东晋时的名相谢安了。
安石不出,奈苍生何!多么响亮的口号啊,这是因为他的才华么?不,要不是在王谢两家权倾朝野,党羽遍布的东晋王朝,又岂会成就谢安的鼎鼎大名?
而一直以来,谢迁、王鏊以及士党中坚诸人,之所以一直能坚定不移的和谢宏,以及他背后的皇帝正德对抗,靠的就是遍布江南的大小世家。这些人出仕也好,未出仕或者致仕了也罢,汇聚起来,就是极为巨大的力量。
就算攻打旅顺失败了,他们一样还有后手,大不了就将这个天下打得稀巴烂,总之不会让那君臣二人得意了就是。可谢宏这拦喉一刀,却是将他们的根基斩尽,江南,不但不再是他们的依靠,而且还反过来成了对方的助力。
一系列的后手都使不出了,又要拿什么报仇?不得不哭啊!
何鉴之所以没有吐血晕倒,是因为有了前几天惊闻噩耗的经历,经过那种事之后,他的神经坚韧了许多,当然不会再被轻易击倒。
要不怎么说,灾难会让人成长呢?想成长,多多历练就是王道。
“为今奈何,为今奈何啊!”再出声时,何鉴的声音已是枯涩暗哑,好像刚从沙漠走出来一样,还带着点哭腔。
“为今之计,也只能按原计划进行,动用最后的手段了。”如同一阵yīn风从王鉴之的牙缝里吹了出来,几个江南官员都打了个寒颤。
“可是,没了江南的支援,纵然勉强为之,又焉能成事?”何鉴没什么信心,要是有后悔药的话,他之前一定会竭力主张尽早、尽量全面的发动所有的手段。有了江南的支持,那项计划未必不可行,就算北上不利,他也有信心划江而治,可现在么······
王鉴之一摆手,森然道:“无妨,谢宏行此大逆之事,天下的仁人志士定然都是愤怒之极,就算畏于强暴,不敢正面与其相抗,同样也不会襄助于他。待南昌那边义兵一起,势必天下影从,只须沿江而下,江南之地定然传檄而定,届时形势自然逆转。就算仍有不谐,有我等在,至少取下南京是没有问题的。”
“可那jiān贼正在宁bō,而且又摆出了偌大的阵仗,显然是要将天津那一套搬过来,这······”何鉴很不想承认自己怕了谢宏,可实际上,他就是怕了,尽管他也知道谢宏身边没带兵马,可一想到对方在那里,他就不由自主的发憷。
“不要紧,世光兄,小弟不日就将前往南昌,你就留在南京静候便是。事发之后,我便已经传信京城给王阁老,看时日也应该差不多到了,你只管等着王阁老的吩咐就好,放心吧,自古邪不胜正,天理循环,很快就会有曙光出现了。”
“当真?”何鉴往京城跑的少,知道的相对也少,不过他知道王鉴之的消息很灵通,听了这话,也很是意动。
“当真!”王鉴之用力点头,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
第654章 片言定八闽
宁bō港。
“你说,你是代表福州林家来的?”谢宏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自称林响的中年人,有些狐疑的问道。
收服江南世家之后,去年在余姚谢府举行的那场会议也就揭开了最后一层面纱,对谢宏来说再没有秘密可言。所以,尽管在此之前,并没有对福建下过功夫,可他还是很清楚福州林家的地位。
实际上,林瀚,以及福州林家是相当了不得的。林氏三世五尚书,林瀚谥“文安”,这样的尊荣,有明一朝,也只有林家一家而已。
谢宏历史知识很普通,也不是福州人,并不知道林家还有这样的风光,不过林家在福建士人中的地位,他却是很清楚的,说是一呼百诺也不为过,比谢迁在江南士人中的地位还要高些。
因为福建的人口基数少,读书人相对也少些,在朝堂上的势力自然也不会太大。不过,势力不强,却能站稳一席之地,不得不说,这也是有赖于福建士人的团结,这种团结更胜江南。
无关其他,只是人越多,心思也越复杂,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明知道林家和福建士子的作为,却没动手杀人,并不是谢宏心软了,他也是有些考量在里面的。
其一是时间,出发前,他已经得到了草原上的切实情报。这情报是锦衣卫冒险深入草原得来的,鞑靼和瓦剌确实在内讧,是真刀真枪的在打仗,为了得到这个情报,有十几个番子将xìng命丢在了草原。要不是这样。以谢宏的谨慎,也不会就这么信了。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心里若隐若现的总有些不吉利的预感,可仔细去想的时候。又完全找不到头绪。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要不是江南这边实在太重要,时机也太好,他很可能会先回京城,以策万全。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余暇去福建,尽管走海路的话,福建离宁bō并不算远,福州更是靠着海。
而且,他针对江南的行动本也不是为了单纯杀人而杀人,杀这些人最大的目的是为了打断对方的计划。
谢宏不是真的神机妙算,在谋略方面也不算很擅长,他猜不到江南人在旅顺失败之后,还有些什么后手。可是,他可以很肯定的说。对方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而且手段还会继续升级。
冒充海盗攻打皇港,这已经和造反没什么差别了,再升级。八成就是兴兵清君侧了吧?谢宏可没兴趣来一场内战,生灵涂炭不说,死的还都是大明人,更有可能给关外的鞑虏造成可趁之机,输赢都没什么可高兴的。
所以,谢宏才在第一时间进行了反击,趁着对方还无从得知旅顺的战果,没有戒备。下一步计划也没展开的时候,直接展开斩首行动。将对方的计划扼杀于萌芽状态。
当然,他的斩首行动并不是很彻底。在京城和南京,甚至地方上,还有不少漏网之鱼,可没了江南的钱粮支持,就算他们真的铤而走险,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除此之外,就是敲山震虎的意思了。
后世似乎有这么一种概念,那就是明朝的读书人不怕死。
这话对,也不对,明朝的当官的敢骂皇帝,而且不是一两个人骂,是大家一起骂;也不是偶尔骂两句就算,而是天天骂,时时骂,骂的光明正大,骂的众所皆知,骂到皇帝不敢从后宫出来,这才算完。
据士人们说,皇帝是天下至尊,敢骂皇帝,这还不算有气节?
太祖时代,为了肃贪,定下了极其严酷的律法。可是,就连剥皮充草都吓不住明朝的官员们,他们孜孜不倦的努力着,最终凭着锲而不舍的精神,将贪污进行到了最后,谁敢说他们贪生怕死?
不过说他们怕死也没错,明末鞑虏入关的时候,京城和南京的那些朝官磕头磕的这叫一个痛快,这叫一个彻底,反倒是地方上多少还有些抵抗,说他们不怕死,谁信啊?
再结合后世的见闻,谢宏总结出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只要按规矩来,明朝的士人就不怕死;若是遇上不讲规矩,也不讲道理的主儿,士人们就麻爪了。
不讲道理耍野蛮,这也是鞑虏唯一的特长,他们可以凭借这个降服那些士人,谢宏向来谦虚好学,这样的先进经验,他当然直接照搬了。
要是按正常的手段杀人,哪怕是刘大夏那样的结局,看在士人们眼里,依然有悲壮的味道;如屠滽和洪钟那样死的的不明不白,也同样能jī起士人们的义愤。因为他们是在斗争中失败,被人抓到了痛脚,虽然手段有些出格,但大体还算是在规则之内。
他们的家人会有人照顾,后世还有可能犯案平反,所以士人们不怕死,不怕步了这些人的后尘。这和后世的官员,喜欢把家属送出国是一个道理的,就算自己挂了,可家族还能延续,甚至还能比之前更好,他们冒点风险,也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谢宏在江南大开杀戒,效果也是极好。不光是江南的诸多世家,宁bō会议之后,从南京赶过来的使者也是络绎不绝,有的官员甚至是亲身赶过来的,为的,就是表达足够的诚意。
不过,谢宏还是没想到,林家居然这么快就服了软,他还以为对方会跟谢迁一样坚tǐng呢。
“回侯爷,家父认为,侯爷奉皇上旨意推行的新政,是利国利民之策,只不过其中立意太高,思虑也太过深远,所以,他先前也没能看出个中三昧,因此才有诸多冒昧之举。”
林响恭恭敬敬的回答道:“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家父愿意鼎力支持新政,侯爷只需派遣一二吏员,便可通行福建,全无障碍。”
“你能保证得了?”谢宏看着林响,眼神有些玩味。
“启禀侯爷,并非小人夸口,寒家在福州、泉州等沿海一带,还是有些威望的,就算有那不开眼的,也不须劳烦侯爷挂怀。至于其他地方……”
他又是躬身一礼:“侯爷明鉴,福建内地多山,田产既少,人丁也稀,本也不是推行新政的首选,待沿海地带繁荣起来之后,自然可以带动其他地方,又何须多花费心思呢?”
“福州林家,果然名不虚传。”谢宏微微颔首,心中也是感慨。
这番话里,林响先是展示了林家的影响力,可话又不说满,后面又给圆了回来。更厉害的是,他明明也是刚接触新政不久,认识还不算深刻,可谈起新政,他偏偏又能切中要题。
最厉害的是,他甚至无师自通了让部分地区借助地理先繁荣起来,然后带动其他地方的经济学原理。凭着良心说,谢宏自己要不是穿越来的,在经济学领域,比起这人,他还真是望尘莫及。
口才,领悟力,加上广博的学识,面前这人只是一个庶子,就已经相当了得了,而林瀚的儿孙满堂,在朝在野都有,再加上各个分支,其中会有多少人才,真是难以计数呢。
“多谢侯爷夸奖,林家今后定当尽心竭力,为皇上,为侯爷,为朝廷效力。”林响每一句话都很得体,每一句话里面也都有暗示,这种本事,只有世家出身的子弟才会有,谢宏只能听懂,让他说,却是说不出的。
“林家要组建船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谢宏的语言水平不高,可话里的内容却能牵动人心,他这一停顿,林响脸上公式化的笑容也瓦解了,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可还是被谢宏的目光捕捉到了。
呵呵,这就是权势的作用了,比起权谋政略,哥甚至连一个没出仕的世家子都比不过,可谁让咱是穿越的呢?尽管历史知识匮乏,但大势上,哥还是把握得很清楚的,只要这样也就足够了。
谢宏淡淡说道:“就依参加会议的江南世家例吧,上疏开海倒也不用林大人操心,只要他把福建整顿好了,配合好朝廷派遣的施政专员的工作,就算是回报朝廷的信任了。”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林响长长的松了口气,连连致谢道。林家会这么配合,除了畏惧之外,对开发南洋的前景也一样看好,他们之前就是跑吕宋商路的,如何不知其中的利益有多大?
至于只有林家是特例,福建其他世家都落后一步,这其中的离间和孤立的意思,他却半点都不放在心上。若是按朝廷现在的套路来,那结党就没有从前的好处了,反倒是有不小的风险,很容易就被当成儆猴的鸡了。
看看托孤的三位阁老的遭遇就知道了。刘健急流勇退,虽然死了个儿子,可却保全了家族;李东阳的应对不温不火,如今也同样是个不温不火的局面;谢迁一直折腾,结果把整个谢家都给折腾进去了。
党魁领袖?算了吧,还是踏踏实实的赚钱才是真格的。
而且,这位少年侯爷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居然看出了林家两面下注的本意,偏偏还不以为忤,连上疏开海都没强求。
这等xiōng襟,这等眼光,确实堪为人杰,就算比起汉朝那位封狼居胥的冠军侯,也是丝毫不会逊sè的啊。!。
第655章 逼良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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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换在京城的话,九月深秋,已经是一派草木凋零的萧索景象了。辽东自然更夸张,那里已经是寒风凛冽,甚至雪花飘飘了。
谢宏在宁bō召集江南世家,已经是九月初,如今时日已近中旬,可江南这里却还是杨柳依依,草木皆绿,再看到宁bō城内外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让谢宏有一种错觉,觉得现在不是秋天,而是春天。
否则又怎会有如此欣欣向荣的景象呢?也不知是人的热情感染了气候,还是江南的气候感染了人,总之,整个江南都被卷入了一场变革,尤其以宁bō为最,这里的变化甚至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城内的变化最小,正在进行的都是些改造工程,和天津差不多,无非就是把原来的旧衙门修整一下,建个大厅出来,然后挂上新的牌子,以作招商、专利等新服务机构之用。
那几处废墟上面倒是有新营建的建筑,那里却不是留给衙门用了,而是为了书院的分院准备的。
和京城、宣府都差不多,宁bō城里也是有富人区和普通区的划分的,这些大户的宅邸本就相去不远,而宁bō人对于学院的热情也很高,赶在当中的那些宅邸的主人,心甘情愿的捐出了自家的院子。为的就是学院的尽快落成。
当然,他们也没有吃亏,谢宏轻身而来,不可能带足够的银钱来补偿,不过。新海政中有个最神奇的东西。那就是贡献度。有了展示出来的那些好处,并且再加上谢宏良好的信用担保之后,这个贡献度比银钱还受欢迎,毕竟这玩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钱买得到的。
于是,老宅被征用的人都是眉开眼笑。离得远,没赶上征地的都是唉声叹气,怨天怨地怨自己,怎么就住得这么远呢?这些人似乎都忘了,中秋夜,喊杀声响起的时候,他们分明都是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来着。
虽然只过了一个月,可那件事情却显得相当遥远,也没人在意了,人毕竟是要向前看的。为此感慨的就只有谢宏了。谁说征地难?有足够的好处,搬个家算什么啊?看见没,哥都没给钱,被征地的人一样笑哈哈的。
所以说。强征神马的都弱爆了,只有那种除了强抢,就想不到赚钱法子的猪猡才那么干,跟鞑子倒是同出一辙。
城外的动静就大得多了,这里正在兴建的是厂房和仓库,这些房舍和旅顺同出一辙,一座座都是方方正正的,中间留下了的过道距离也都差不多。不少地方还铺设了枕木,这是为铁轨做准备的。
最热闹的当属港口了。宁bō也是深水良港,位置又好。扼守杭州湾的南面出口,从江南出发的话,无论去倭国还是下南洋,这里都是首选之地,大航海时代即将到来,重修港口之事,当然是刻不容缓的当务之急。
打桩的,平整地面的,铺设木板的,码头上人头涌涌,热闹非凡,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却井井有条,丝毫不显混乱,谢宏看在眼里,同样感慨万千。
“宏哥哥,你怎么在这里?让我们找得好辛苦哦。”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谢宏挑挑嘴chún,勾起了一丝微笑,不用问,是小丫头她们找过来了。
“月儿,你慢点,你先擦擦嘴,让人看见了象什么样子?”
刚转过头,谢宏正看见小丫头一蹦一跳的向这边跑过来,左手一个南瓜饼,右手一个豆沙包,不知刚吃了什么,嘴角还沾了东西,灵儿追在她身后,那张本就冷若冰霜的俏脸上,满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晴儿则还是那么乖巧,只不过从她微微有些鼓起的小脸蛋上,倒也看得出,小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同样很舒坦,连身子都丰腴了不少,江南的水土气候果然是很宜人居住呢。
“宏哥哥,江南这里真好,咱们多住些日子好不好……宏哥哥,我跟你说哦,桂花粟子羹好好吃哦……灵儿姐姐,你让月儿把话讲完啊。”小丫头的嘴就跟炒蹦豆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光对谢宏说,百忙中还抽了空出来,对帮她擦嘴的灵儿发出了抱怨。
“唉,月儿,你看看你,有你这样的朝廷命fù吗?”看着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灵儿很无奈,她有点体会到,自己相公对着皇帝时的心情了,那位比眼前这个还不靠谱呢。
“朝廷命fù?那是什么?好吃吗?”月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很期待的看着灵儿,然后又转头看看晴儿和谢宏,最后看了看手里的南瓜饼,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显然是在说:朝廷命fù会比南瓜饼更好吃吗?
“……”冰山美女玉容解冻,引俊不止的看着小丫头。
“……”晴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小姑娘心地善良,不忍见同伴丢丑卖乖。
“唉,这就是代沟了吧?人说隔了两岁就会有代沟,这话还真是古今通用呢。”谢宏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发出了同样不着调的感慨。
“代沟,那是什么?能……”
“月儿!”
“知道了,不说了还不成吗?”月儿讪讪的住了嘴,然后张开小嘴,咬了一口南瓜饼,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弯弯的月牙型缺口,然后lù出了幸福的表情。
月儿的小嘴里有了东西,倒是安静了不少,晴儿览目四顾,眼神中lù出了一丝mí茫,良久。她突然问道:“宏哥哥,听娘说,咱们以前也是住在江南的,是宁bō这里吗?”
“应该不是,”谢宏摇摇头。他也不大清楚这段过往。据他所知,谢家的老家应该在江苏境内,而晴儿的家也同样如此,“晴儿想家了吗?没关系,等以后得了闲。哥哥会带你回去看看的。”
“真的?”小姑娘眼睛一亮。
“当然了。”谢宏呵呵一笑,晴儿就是自己的心头肉,这点愿望当然要满足了,何况,等江南这边上了轨道之后,自己就不用再辛苦了,到时候哪儿不能去啊。
“侯爷……”谢宏转头一看,却是胖子齐成和赵胜到了,这两个人一脸拘谨的站得老远,都低垂着头。显然没做好面对现在这个场景的心理准备,要不是知道谢宏召他们过来有事,他们早就有多远走多远了。
“晴儿,月儿。相公有事要说,咱们还是……”灵儿通情达理的牵起了月儿的手。
“不嘛,月儿还有话要跟宏哥哥说呢……”小丫头扭动着身子,很不情愿,可看到灵儿的脸sè凝重,她倒也分得出轻重:“那我不说话还不行吗?就在这里静静听着,嗯,保证不说话。”
“没关系。”谢宏摆摆手,笑道:“齐指挥。赵千户,你们只管过来好了。都是自己人,不用顾忌那么多。”
“多谢侯爷。”谢宏只是因为后世的习惯,没那么多讲究,可对齐、赵二人来说,这意义就不一样了。他们现在的身份高了,见识也广了,内眷不避,这可不光是当做自己人的待遇,而是通家之好的象征啊。
想到这里,两人都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连东面吹来的海风,都显得那样的温柔。
“齐指挥,本侯准备将你调任到宁bō来,负责江南的新政推行,包括海政,也包括农政,官衔么,嗯,就是两江总督好了。”
齐胖子吓了一跳,猛一抬头,腮上的肥肉也是震颤不停,恰似他此时心中的jīdàng,他磕磕巴巴的重复道:“两江……总督?卑职?可是侯爷,卑职是武职啊。”
别看齐成胖成这样,可他心眼一点都不少,无功骤升高位,那是要遭报应的。侯爷手下又不是没有人,怎么就轮到自己来当这个总督呢?
虽然他之前没听说过这个官职,可但凡是懂点行情的,一听也就明白了,这可是封疆大吏,还是两江,这里可是大明的菁华所在!文人说的好,高处不胜寒,自己身上虽然有点肥肉,可要是被捧到这种高度,一样会被冻死的。
“没关系,又不是让你当巡抚,总督么,这个不算文职,再说了,文武分那么清做什么?有能者上,这才是正理。”谢宏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
“有能,可是,卑职无能啊。”齐胖子都快哭了,原来在金州当个指挥使,管几个农民,他都觉得力不从心呢,现在却成了两江总督,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吧?
“诶,谦虚是种美德不错,可是,过度谦虚的话,就变成虚伪了,齐指挥,本侯相信你,你是有这个能力的。”对胖子,谢宏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不过胖子自己却一点都不高兴,捧杀,这是**luǒ的捧杀啊。
“侯爷,卑职真的不是谦虚,卑职,卑职,呜……”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上了。
古往今来只听说有人逼债,从来就有逼人当官的事儿啊,江南很好是不假,美女多,美食也多,可那也不是自己当总督的理由啊,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早知道这样,在旅顺那会儿,自己说什么也不会上船的。
看着齐成,赵胜也是心有戚戚,赶鸭子上架,赶的还是只肥鸭子,这鸭子心里肯定不好受啊,要不说呢,人就是得有自知之明……诶,侯爷咋又转向俺了,不会是……
“赵千户,福建那里也差不多了,回头你就过去当个总督吧,理清了福建事务之后,再去两广,嗯,今天找你们来就是这事儿。”谢宏的话验证了赵胜心中的不祥预感,他也哭了,齐大人好歹还是个指挥使,自己可就是个农民哇。
侯爷这是任命总督任命上瘾了吗?!。
第656章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策
“你说你们哭啥呢,这可是给皇上效力啊,多光荣的事儿啊,难道是舍不得家里人?不要紧,回头我会让人把你们的家眷送来宁bō的。这还不行?难道你们这么大的人,还会想家不成?”
谢宏的安慰显然不得要领,两个未来的总督都不买他的账,一人一边,扯着他的袖子哀求不已,一定要他收回成命。
“谢兄弟,这事儿确实得参详参详,福建倒还罢了,可这两江……”刀疤脸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
在明朝,安徽还没有设省,也是属于浙江、和江苏,以及南直隶的范围之内的,这么大的一个地界,交给一个胖子……当然了,江彬也不是看不起胖子,主要是齐成这个胖子确实不给力,能力、形象什么的不说,就说没自信这点,已经是很严重的硬伤了。
连自信都没有,那是肯定什么事都做不好的。而且话说回来,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谢兄弟任命的是自己……刀疤脸打了个寒颤,说不得,某也只能哭给你看了。
“其实当总督很简单的啊,”谢宏很无奈的一摊手,对着两双泪眼中泛着的不信任的光芒,他解释道:“我说,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其实真的很简单,我给你们好好分析一下好了。”
“……”俩总督对视一眼,不哭了,侯爷的本事大着呢,他既然这么认真的在说事儿,没准儿里面真有点玄机也未可知呢?他们对谢宏素来是景仰有加的,这时听说他要详解,倒也来了点期待。
“……”刀疤脸暗自撇撇嘴,谢兄弟又要拿出糊弄人那套东西了,讲一堆歪理,然后让人觉得似是而非,最后就上套了,马兄弟就是这么栽在他手里的。五岛那里虽然还不错,女人也很多很好搞,可是,终究没有跟在谢兄弟身边舒坦啊。
“哇,宏哥哥要讲大道理了,灵儿姐姐,晴儿,你们看,咱们留下来听道理没错吧?奶奶以前说过:见贤思齐,近朱者赤,大道理听多了,人也会变得聪明的。”月儿拍着小手,很是欢欣鼓舞。
“是呢,月儿最聪明了。”晴儿倒不是想听什么大道理,小姑娘最喜欢看到自己哥哥神采飞扬,指挥若定的模样了,这个时候的宏哥哥真帅,小姑娘的眼中也放着光。
“……”能把人忽悠成这样,相公这本事确实了得,那就听听吧。比起两个小花痴,灵儿就要清醒得多了,不过她倒也相信,相公不会胡来的,就算是胡来,往往也会有些深意在其中,这是无数事例证明过了的。
“你们也是去过天津的,现在又到了江南,你们觉得宁bō,比起天津来如何?”转头看看宁bō城,再将视线转回到码头上,谢宏突然问了一个有些不相干的问题。
“宁bō这边的进度似乎快了一点,不过,应该是气候的原因,天津冬天毕竟不好开工。”赵胜是个很踏实的xìng子,说的话也很符合他的xìng格。
“也不全是气候的事儿,江南这边的劳力更多,更熟练,天津那边虽然吸纳了很多流民,可他们上工前,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上手没这么快,另外……”胖子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什么问题还没想清楚。
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胖子身上,谢宏也是一派悠闲模样,并不催促,只是用鼓励的目光看着胖子,消除了胖子心头的压力,让他灵光一闪。
“对了,建设天津的时候,从旅顺,从京城都送了不少东西过去,可咱们这次来却什么都没带,都是江南人自己出钱出力出东西,事先也没什么准备,可从开会那天到现在,一共才十多天,不但调集了足够的物资过来,而且连进度都超前了,比天津那会儿可强多了。”
谢宏抚掌笑道:“不错,江南富甲天下,这话是一点都不错的,当他们认真起来的时候,所能爆发出的力量是惊人的,进攻旅顺的那支船队就是这么来的,现在宁bō港,以及正在杭州兴建的新龙江船厂,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可是,谢兄弟,这些跟当总督有啥关系啊?”江彬挠挠脑袋,依然很困huò。
“当然有关系,刚才说的还不全面,咱们从旅顺来,船上的空间有限,除了煤和炮弹还有人之外,几乎什么都没带。而且,带来的人,能用在建设上面的,压根就没几个。”
谢宏抬手指向北方,提示道:“可你们想想,去年天津建港的时候,严shì郎从京城可是带了一大批人,政法学院的学员被他席卷一空不说,连那些经验最丰富的吏员都被他带走了不少,为此,伯安兄没少埋怨我,可现在呢?”
“的确!”众人都是恍然大悟,胖子一拍大tuǐ,发出了一声脆响:“除了杨师傅几个,和船厂的几位师傅之外,就只有那些个商人了,再有剩下的,就是江将军这样只会杀人的……”他一得意就有些忘形,直到被江彬瞪了一眼,这才如同被冷水泼在头上,没动静了。
“嗯,”谢宏点点头,他这次主要就是来杀人的,当然以江彬等人为主,其他人不过是准备打前站的,可谁想江南的情况却比想象中强了太多,打前站变成了全面建设。
“组织的人也好,做工的人也好,物资、土地也好,都是本地人自行提供的,我们的人充其量也就是起了个引导、规划的作用……”
谢宏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实际上,任命齐成、赵胜做总督的念头,也是他到了江南之后才有的,本来他只是打算让两人负责新政中的农政部分,有了在辽东蓟镇的历练,这两人也是足可胜任的。
不过,后来他的想法改变了,这里跟天津不一样,模式可以照搬,可套路却不行,什么都从外面派,未必能提高效率,说不定会起反面作用也说不定。
“我明白侯爷您的意思了,您的意思是说,具体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本地人去做,总督不用理会那么多,可是,这样一来,这总督不就是个摆设么,又何必……”
赵胜本就是个很机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金州那么多年轻人当中脱颖而出了。当摆设对齐成来说,是乐而为之的,可对赵胜来说,他就有些不甘心了,他还年轻,还想着继续给皇上和侯爷效力,继续拼搏呢。
“不是摆设,是要管事的。”谢宏肃容道:“总督要管的是公平和廉政。”
“公平和廉政?”对赵胜来说,这两个词有些陌生,他毕竟只是个农民,别说他,就算是当过指挥使的齐成,听到这个,也lù出了茫然的神情,大明官场上是不讲究这个的。
“其实很简单,就是不偏sī,不贪腐,不以权谋sī,事情都按规例来……”
“那不就是咱们在辽东和天津做的吗?”赵胜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没错。”谢宏微微一笑,“所以,这总督的人选,只能从咱们辽东出。”
赵胜迟疑道:“可是,天津的那些官员不是也做得很好吗?”
“他们还差点。”按照谢宏最初的构想,安定了江南后,他是打算调唐伯虎或者王守仁来江南,自己回京城的,可到了江南他才发现,在江南施政,最重要的不是做事的能力,而是坚持原则的韧劲。
江南世家什么都有,人才也是。子弟要做官,得有幕僚帮忙,于是,他们自己培养;做了官需要打点上下,需要那种玲珑八面的主事,他们还是自己培养;赚钱需要经商,家产需要有人管理……林林种种,相关的人才他们都有,都是自家培养的。
这些人在家可以理财,在朝就可以理政,他们的组织能力,统筹能力都毋庸置疑,所以才有宁bō现在的盛况。差的,也只有他们从旧官僚那边沾染而来的习气了。
王守仁和唐伯虎倒也不是不能坚持原则,可让他们干这个,却有点浪费人才了。至于那些新官僚,他们毕竟还是初出茅庐,在一个廉洁奉公的环境中,可以保持优良作风,可若是被扔到江南这种温柔乡来,那就说不定咋回事儿了。
比起行政能力,离了团队的新官吏,还真就不是江南世家的对手,谢宏肯定是不放心的。反倒是齐成、赵胜这种没文化的老粗,应付这种局面会更加游刃有余一点。
赵胜强在有信仰,他的信仰就是对自己的崇拜,当然,谢宏并不推崇xxx,可这却能保证他的信念不动摇。齐胖子是个聪明人,有点小狡猾,却没什么野心,在辽东见识过种种奇迹之后,知道谢宏的厉害,当然也不会轻易动摇。
所以,这两个人正是任职总督的好人选。当然,以个人的操守来维持廉洁是不科学的,也不可能持久,但是谢宏现在急于开发江南,也只能先凑合着来。
正如杨慎在考试中做的答案一样,维持廉洁只能靠完善的法度,只是立法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儿,即便有了王守仁的襄助也一样,这事儿还有得等,过渡期,也只能用非常之策了。RO!。
第657章 黄衫翠羽泛波来
“其实这差事很简单,我会定下规程,你们只管照着章程盯着就是,符合章程的,只管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做;违背了规矩的,就直接公告出来,都不用咱们自己动手,自会有人群起而攻之,只要咱们自己人立身得正,就不怕规矩贯彻不下去。”
廉生明,公生威,只要为首者做到公正廉明,自然政令通行,上下如一。江南的新政参与者很多,也都是精明人,等到他们发现,过去那套都行不通了,总督衙门的官员也都言行合一时候,肯定也会欣然遵从的。
除了既得利益者外,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走后门,因为那种事本来就比较小众。就算同是既得利益的人,也不会太喜欢这道道,因为里面有着太多的不确定xìng,主观因素太强的东西都有这样的问题,人心是最复杂的。
所以,明码标价的按规矩来,是最能服众的。见赵、齐二人都lù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谢宏又是笑了笑:“而且这也是个好差事,不但能做事,而且还能发财。”
“啊?”几个听众都觉得很头晕,本来正想表决心的赵胜的反应尤为剧烈:“侯爷,您不是说要将江南建设得和辽东一样么,怎么能……”
“至少在初期,会有很多人想要拉你们下水的,毕竟习惯了么。”谢宏带点嘲讽的说着。
他说的并不全面,在打着儒家旗号的官僚们的熏陶下,千年以来,华夏人对徇sī舞弊这套东西岂止是习惯了,完全就是深入骨髓了,就连后世尚且如此。何况现在还是明朝?
“他们既然有热情,你们也不能没有反应,所以,有人送礼的话,不管送的是什么。你们都可以收下。也不用上缴,列个清单就行,算是朝廷发给你们的福利了,哈哈。”
说到这里,谢宏语气一转。肃声道:“不过,你们也知道本侯的作风,所以,礼你们可以尽管收下,可是,事情却不能给他们办,一切还是得照规矩来,明白吗?”
“明白,属下明白了。”胖子眉花眼笑的答应道,一张胖脸像是煮大发劲了的包子。满脸开花,差事不难,油水还大,更厉害的是。还没有风险!收了钱还不用办事,除了侯爷这里,哪儿还找这好事儿去啊?
“侯爷,既然要彰示公正于众,何必费这周折啊?干脆就直接将送礼行贿者拒之门外不是更好?更有说服力?属下的一切都是皇上和侯爷给的,为朝廷效力也是本份所在,又哪里……”赵胜的信仰确实很坚定,比没啥节操的齐胖子强得多了。
“赵千户。你不要急,事情没这么简单的。”
谢宏抬眼眺望海天深处。像是凝视着某个不可知的地方一样,他带点讥嘲的冷笑道:“直接将礼物拒之门外。这种事情官僚们做得多了,谁也没办法从这样的行为中,读出本意,只要精通官场套路的人,就会得出结论,总督大人要装样子,想要搏官声了,然后……”
用手指敲敲脑袋,谢宏继续说道:“他们就会开动脑筋,改用各种各样的其他方法了,这些办法很好很强大,别说外人未必能看得出来,就算你自己,都有可能在事后才明白过来。”
“怎么可能?”赵农民震惊了,受贿那事儿不就是一手钱,一手权吗?怎么可能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倒是齐胖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概是想起了从前听说过的传闻,尽管是基层,可他毕竟在官场上呆过几十年,还是知道些典故的。
“怎么不可能?”谢宏脸上的嘲弄之意更浓了,“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我也不一一枚举了,你们只要知道这件事就是。所以啊,还是收钱不办事来的爽快,送礼的也不用费心思了,你们自己也不用防着,暗哨们也不用盯得太累……”
谢宏摆摆手,笑道:“开始的时候影响可能不太好,不过,等到你们收钱不办事的名声传出去,那效果就大好了。此外,你们还可以用这招钓鱼执法,盯着其他官吏,收礼不用管,只要发现他们徇sī,就即刻拿下。”
“侯爷英明。”原来还能这样,赵胜听得两眼放光,侯爷不愧是侯爷,连搞廉政都能搞得这么有章法,作为草根一族,他最恨的就是那些贪官污吏,用这个法子治他们,真是太爽快了。当然,那些礼品,日后自己都是要上缴的,拿了这种黑钱,可没法安心。
“齐指挥你也不用失望,江南这么大,听到消息之后,陆续赶过来的人是很多的,到时候,有的是给你发财的机会,不过,原则可不要忘了,否则的话,可别怪本侯翻脸无情。”
“不敢,不敢!”胖子本来面带悻悻之sè,这时被谢宏一下道破心思,立刻面如土sè,连连道:“看侯爷您说的,俺齐成就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就是没有这些,俺也会好好做事的,我说赵老弟,你那是什么眼神,咱们乡里乡亲的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的人品吗?”
“人品?在侯爷到辽东之前,俺可从来没在你身上看到什么人品。”赵胜不屑的看了胖子一眼,气哼哼的说道。
胖子偷眼看看谢宏的脸sè,讪讪道:“那不是以前么,现在俺知耻后勇,在侯爷的教导下,俺已经涨了不少人品了,真的,十足真金!”
事情搞定,谢宏不再理会那两个吵吵闹闹的新科总督,转过头来,向小丫头儿问道:“月儿,你刚才说有话对我说,是什么啊?”
“哇,宏哥哥真好,隔了这么久还记得月儿的话呢。”小丫头拍着小手,笑得甜mìmì。
“呃,好像也不是很久吧?”谢宏撇撇嘴,自己要是忘了,晚上就又要遭殃了。谁不知道月儿你啊?白天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是转头就忘,然后到晚上一起想起来算总账,你年纪小倒是无妨,可哥这一把年纪了,还真是折腾不起啊。
“宏哥哥,我今天在集市上听人说,说海上有仙山,要是心诚的话,还能看到想念的人,这是不是真的啊?”小丫头神秘兮兮的问道。
“月儿,你忘了,咱们不就是从海上来的吗?哪有什么仙山啊?”就知道没正经事儿,八成又是听了什么神话故事了吧?谢宏揉揉小丫头的脑袋,笑道:“至于想念的人什么的,大概是海市蜃楼吧?”
“不是的,月儿真的看见了哦……”小丫头突然一抬手,指着码头方向欢声笑道:“宏哥哥你看,那船上的人不是玉儿吗?”
“野蛮丫头?”谢宏下意识的看了过去,然后揉了揉眼睛,只见一艘飞轮战舰破浪而来,船头有人迎风而立,一袭黄衫被海风吹得飘拂不定,头上的一根翠羽更是鲜明,直衬得那人有如下凡的仙女一般。
“是玉儿,果然是玉儿,哈哈,宏哥哥,海上果然有仙山……”翠羽黄衫,换下草原人的传统装束后,玉儿一直都是这么个打扮,面容虽然还看不太清楚,可来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无疑。同时,小丫头的欢笑声也在耳边回dàng着,告诉谢宏,他不是在做梦。
可是,他还是想不通。
“咱们出发前,她不是去了营口港,去见她爹……”想到这里,谢宏心中一凛,玉儿见过花当之后,追到这里来,难道是草原又有变故?是朵颜三卫不稳,还是说……
谢宏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疾步向码头走去。
“我都告诉玉儿了,宏哥哥是喜欢她的,晴儿你看,宏哥哥多着急啊。”不知道为什么,月儿觉得心里怪怪的,好朋友心愿得偿,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高兴么?
“月儿,这次你可能猜错了,看宏哥哥的神情,似乎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晴儿从来都没看到过他的脸sè这么差……”小姑娘很担忧的望着谢宏的背影,自从宏哥哥病好了之后,从来就是一派从容的模样,哪怕是当初家里那么困难,也没见他这么着急,现在……
玉儿早就心急如焚了,这时在码头上发现了谢宏的身影,哪里还按捺得住?也不等船停稳,直接纵身跳下,落地时却是脚下一软,要不是谢宏扶的及时,几乎一下摔倒在地上。
“谢大哥,不好了,是yīn谋,是yīn谋!”
依偎在那盼望已久的温暖怀抱中,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气息,身上的疲劳和连日来的担忧,一下都涌了上来,玉儿很想就这么睡着了,不过,想到此行的目的,她却猛然惊醒,在谢宏发问之前,就疾声示警道。
听到这话,谢宏心中又是一沉,最担心的那件事终于要发生了吗?
“这里人多,等等再说。”谢宏虽惊不乱,打断了玉儿的话,越是麻烦事,越不能太早走漏了风声,江南毕竟是初定之地,很难说有了变故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码头上人很多,而且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怔怔的看着,直到看见玉儿投入谢宏怀里,这才纷纷回避开去。侯爷少年风流,就算奔放了点,也不是啥稀奇事,可大伙儿要是盯着看,那就没眼sè了。
“到底怎么回事?”离开码头一段距离,除了江彬等亲卫之外,身边已无旁人,谢宏这才沉声问道。
“鞑靼部有yīn谋,他们要大举南下,入侵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