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表露心迹就像告白
谢宏这次的态度更好,更坦诚,不过却又搞得王守仁一愣,如虹的气势当即就滞住了。
王守仁对谢宏的评价是,人品有问题,xìng格很古怪,可才智却是高绝,见识也相当广博,尤其是在格物之道上,简直就是无所不能。至少那钟表和八音盒,在谢宏之前,王守仁就闻所未闻,要知道,圣人也不是无所不知的。
在王守仁眼中都是如此,在旁人眼中,谢宏压根就是鲁班再世,墨翟重生,这样的人会有不知道的东西?农活儿又不是什么秘技,随便到田头埂间抓几个老农,八成都是各中好手,谢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懂?
见王守仁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谢宏更觉无辜,他苦着脸说道:“不敢欺瞒王先生,学生真的不懂。”
当然了,他怎么可能懂得农活儿嘛!要知道,他不过是个会手艺的宅男,别说农活儿了,有几个宅男能分得清楚五谷的?反正谢宏肯定分不清。
农业的事情他也考虑过,可说起农业工具,他知道的只有犁头和拖拉机……他试图用精铁制造犁头,结果被懂点行的曾鉴给劝阻了,后者倒是很好用,可他现在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拖拉机那玩意技术含量很高地!
而谢宏一向又推崇专业化,对于不懂行的东西,他很少去碰。比如种田,还有朝争,都是他这种思路下的产物。
谢宏觉得,让一个宅男正正经经的跟尚书神马的搞政治斗争,或者耍yīn谋,那不是战争,而是自杀行为。
后世的华夏在很多方面都比明朝强,只有搞政治的手段没有太大进步,不是因为后世人不努力,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已经把各种厚黑和谋略,都修炼到了巅峰造极的地步。
单论手腕,那些阁臣和尚书就算放到后世,也都是不弱于中央大员的人物,谢宏一个宅男能从正面搞得过他们?有了皇帝的支持也没用啊!相差太多了。
通过京城中的斗争,谢宏更加认定了自己的信条,那就是只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作战。所以,对于自己完全没什么概念的农活儿,他下意识的就忽略了。
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提醒他,一则是他身边的人成分比较精纯,大多是匠人和军人,少有精通农活儿的。江彬军中虽然也有军户,可他们这些都是好勇斗狠惯了的,跟那些老实本分的军户可不一样。
再有,谢宏那些神奇的手段把王守仁都给晃到了,何况他身边的那些人,包括江彬在内,所有人都为他马首是瞻,不少工匠甚至把他奉若神明,怎么会有人提醒他这种事儿呢?
这场会面之前,谢宏说会解决粮食危机,猴子想都不想就认可了,反倒是在谢宏上楼见王守仁之前,提醒了安全方面的问题。这正是谢宏对于他身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大事以谢宏的判断为准,细节问题才由各自根据自己的专业做出判断。
所以,谢宏一直没关注农业问题,虽然是由于多种因素共同造成的,可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不会,而他又很少涉及陌生的领域。
“不会可以学啊。”王守仁的心xìng当然不差,他两次被谢宏僵住,都是因为固有的印象太深,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完全摆脱这种影响。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并且循循教导起来,语气中饱含着殷殷期许,仿佛授徒一般。
“那八音盒和钟表王某不明其理,无从置评,不过天下道理都是相通的,譬如你那飞轮战舰,轮轴于内而浆叶于外,内里以人力驱动轮轴,然后以种种机关将力量放大,最后作用于桨叶,推动舟船前行……”
谢宏送来的东西不光是信笺,甚至还包括了飞轮战舰的图纸,王守仁虽然不懂技术,可他这样的大才,做这种无关的学问时,都是只管究其根本,而不理会枝节。略加研究后,他很快就搞明白了其中道理,这时也是翻出图纸,指点着说道:
“究其根本,正是驱物省力之法,此法既可用于舟船,又如何不能用于田间?”见谢宏面带疑huò之sè,王守仁进一步解释道:“术业有专攻,你虽不通农事,却大可向懂的人求教,虽然田间熟手大多不善言辞,难以详述其事,却总能有所启发。”
汇总意见,市场调研?谢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这事儿倒也不难,但却是水磨工夫,没有得力的人手可不行。
就和后世的所谓项目经理一样,因为是两面沟通,所以,收集意见的人得懂技术,理解能力也得足够强,还得表述清晰,只要稍有偏差,那制造出来的东西就会有问题。
这法子谢宏不是想不出,可他手上却没有这样的人,曾鉴当然很合适,可即便对方就在这里,他也不能让老爷子去干这种耗心神的事,其他人都远远达不到要求。当然,眼前的这位倒是tǐng合适,若是以此为契机,将这位高人拉入阵营,那就可喜可贺了。
“其实行此事未必会耽误多少时日,而以新工具为开端,对辽东进行开拓,与谢大人你的目标也有颇多契合之处。”见谢宏沉吟不语,王守仁以为他在权衡利害,于是又从谢宏的角度开始分析战略。
“辽东沃土千里,却向来被朝堂所忽视,若是你能尽力开拓,未必不能变蛮荒之地为富饶之土,有了如此根基,天下人又怎能不为之侧目?谢大人,朝中士人屡屡团结一致,尽力攻讦于你,你心中是否有所疑huò?”
“应该是我的身份和志向的问题吧?”
“这只是其一,”王守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初次外,还有前朝遗风的缘故……”
所谓前朝遗风,说的就是弘治在位之时,外朝大占上风,因此压制皇权已成了习惯,到了正德朝重臣们依然故我,最后招致正德的强力反弹。
王守仁说的隐晦,可谢宏原本也有一样的判断,自然不会听不懂。
“最重要的,还是谢大人你没有实力和根基,又屡屡示敌与弱……”
“我示弱?这话是从何说起啊!”谢宏愕然,他xìng子本就强项,加上又有宅男吃不得亏的属xìng,面对强敌时,每每都以强硬手段反击,这怎么能叫示弱?
“因为你每次都是被动反击,就算是八月后,包括对外朝的清算在内,你的种种动作,也同样都是被动应对,而取胜的手段,也多半都是yīn谋暗算,这如何不是示敌以弱?”
王守仁微微一笑,谢宏mō清了他的xìng子,他也同样习惯了谢宏的风格,当日,太后说谢宏是赤诚之子,京城尽皆引为笑谈,可今日一见,王守仁却是认可了太后的说法。
他看得分明,与农事一样,在权谋上谢宏也是野路子出身,他在朝争中乱来,不是故意的,而是不会。
“没有根基的情况下,你的手段越狠,就越显得sè厉内荏;你的计谋越诡异,就越给你的敌人侥幸之心;而你独占大利、大权而不分润与人,又岂能怪人觊觎?何况,你屡屡表lù出和外朝毫不妥协的决心,又怎能怪人齐心与你为敌?”
王守仁说的道理,算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其中的道理,谢宏也是认可的,不过,却只是一部分。
“王先生,对于开发辽东的策略,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非常认同。不过,你后面的那些话,却是值得商榷的。”这次对答中,谢宏第一次做出了反驳。
“哦?”王守仁眉毛一挑,却也不怒,双眸中流lù出了大感兴趣的神sè,他事先的准备是很充分的,结果谢宏却一改以往的作风,并不接招,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很是有些郁闷。
“我只问先生一句,若是谢某身入朝堂,整日与外朝众臣勾心斗角,纵是日后能够脱颖而出,到那时,谢某又与他等何异?”
“这……”谢宏的问题一样直指本心,便以王守仁的智略一时也不能答话。
答案很简单,当然是与之无异。
入了体制,就得守体制的规则,想要独立特行,就一定会付出代价,被群起而攻之;而想要和光同尘,即便手段高超,可又有谁能拗得过体制的力量呢?最终也不过是与众人混为一体罢了。
这也是千多年来,华夏朝局上此起彼伏的闹剧,王安石也好,后世的张居正也好,除造就强秦的商鞅,这些政治家不过是在体制内修修补补罢了,只能延长寿命,却不能逆转乾坤。
王守仁贯通经史,当然知道这些,他也没法强辩,至少他举不出来例子,他只是反问谢宏:“那依谢大人的看法,又有何解决之道呢?”
“破除儒家独大,引入新生力量。”谢宏斩钉截铁的说道:“所谓百家争鸣,正是缘由于此,每个流派都代表着天下不同的声音,这些力量在朝堂上达到平衡之后,也就兼顾了天下人之利。”
“若非谢大人横空出世,外朝众臣本也有不少纷争的,休说旁的,就连江南士人也本非一条心,只是被谢大人所逼,这才……而且,若没有士人制约,若是出了桀纣般的昏君,倒行逆施之下,又有何人能予以阻拦?”jī出了谢宏真正的想法,王守仁也是兴致高涨。
“大明朝堂的规则本是不差的,有问题的,只是儒家的独大而已。”谢宏讲发了兴致,也没了顾忌,慷慨jī昂的说道:“外朝的合纵连横,多半并不稳定,而以地域划分派别,也非常不合理。”
他冷笑一声道:“天下九州,各有特sè,在天候水土的影响下,更是有贫富之分,若是单以地域划分派别,天长日久之后,最为富庶的江南之地必然越来越强,最终独霸朝堂也在情理之中,难道这就是王先生想要看到的吗?”
这个问题王守仁自然无法反驳,按前世历史的轨迹,这就是必然会出现的情况。
“至于昏君,呵呵,王先生,我再问你,若是天下官吏尽皆清廉自守,就算皇上如宋徽宗一般靡费昏庸,这大明天下,是会比现在好呢,还是不好呢?”谢宏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王守仁默然。
“单说前宋那搞得民怨沸腾的花石纲,没错,从岭南等地运送奇花异石到汴梁,花费极大,可与那些趁机上下其手的贪官污吏所得相比,这花费恐怕算不得什么吧?纵是宋徽宗不搞花石纲,难道这些人就不会用别的名目压榨黎民?”
“制约!士人制约天子,却不让天子制约他们,天下间又岂有这个道理?正如今天下吏治如何,王先生又岂能不知不见?为何?就因为没了制约,儒家独揽朝政!”谢宏的话掷地有声,他断然一挥手,道:
“想要富国强民,就必须恢复百家争鸣之势,从而打破儒家对朝堂的垄断。然而,开启民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在期间,也必须要用皇权来制约,至于日后,那就由后人自行去判断吧。”
不待王守仁答话,谢宏又是一拱手,道:“王先生以为谢某所说如何?若先生认可谢某所言,可愿主谢某一臂之力?上效天子,下抚黎民,不正是先生的愿望吗?”
一时jī动,谢宏把压在心里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些话,有一部分他甚至都没对正德说过,因为他原本也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受了王守仁之jī,才突然想得通透了。
能说的和不能说的,反正都说了,他也干脆横下一条心,直接表lù心迹了。反正这种事就和告白一样,说出来了可能会被拒绝,会有遗憾,可若是不说,那就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RO!。
第405章 不起眼的开端,辽东攻略进行时
对金州卫的百姓来说,这个冬天注定是不寻常的。
先是荒废已久的木城驿来了一个驿丞,那位王大人象极了传说中的文曲星老爷,谈吐和仪容都是相当了不得,直让人以为他是微服sī访的钦差大人呢。
而后又来了一位贵人,这人似乎也和王大人有些故旧,到达金州的当日,就曾经上门拜访,之后也是时时上门,虽然每次都吃了闭门羹,可却是毫不气馁,一直没有放弃。
这种事和外人本也没什么相干,顶多能提供点谈资罢了,让众人关注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那位贵人出手极是大方,又有气度,连连被拒之下,却丝毫也没有羞恼之意,反而时不时给看门的老刘头打赏!
要说这贵人就是贵人,出手打赏的不过是一个书童,可却阔绰的惊人,这半个多月下来,老刘头零零碎碎的居然得了几十两银子,让人羡慕的眼睛都能冒出星星来。
几十两啊!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辛苦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攒下这么多银子,老刘头家里三个儿子,原本都因为下不起聘礼,结果打着光棍,这下可倒好,一下子三个儿子都有着落了,而且还有余裕,旁人又怎能不羡慕呢?
所以,当那位贵人突然开始招募水手工匠的时候,金州百姓都是趋之若鹜,有的应募上了,有的被刷下来了,心情各有不同。
其中境遇变化最大的是陆家兄弟了,都是乡里乡亲的,陆家原来是什么光景,大伙儿都知道,穷的吃不上饭要不是陆家老二还有点门路,能时不时的搞点粮食回来,陆家的老太太恐怕早就饿死了。
可现如今这四兄弟可了不得,那叫一个威风,不但拿着高傣而且还能做教官,操练那群悍卒!威风倒也罢了,可看到四兄弟甚至还huā钱请了人来伺候老太太,又怎能不让人羡煞?
只可惜,对方招募的条件太怪,需要的不是匠人就是水手,住在金州这里的大多都是些名为军户的庄稼汉除了一把子苦力,就再也不会别的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攀高枝。
大多数人都息了心里的念头,可也有人没死心,时不时的跑到南城附近张望左右还到正月,正是农闲时节,闲着也是闲着,为啥不去碰碰运气呢?
赵剩就是其中之一,化是附近赵家村的人一向是个心思活络的,这一日天朗日清,天气正好,他也是赶了个大早,拉着个同村的同伴跑到了南城附近。
“我说狗剩哥,你都拉着俺来过几十趟了,也不见南城有动静你还来干吗啊?今天这么暖和,在被窝里睡觉多舒服啊?”狗剩这名字在民间比较常见,通俗易记,不过有点不雅所以,赵剩也是去了一个字换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屁狗剩,还不改。?你知道个啥?我估mō着,那位贵人肯定是要大干一场的,他既然找了水手,就是要出海,那还不得修整港口之类的?咋能不需要人手呢?我教你个乖,攀高枝,就得tuǐ脚勤,抢在头里才能得大头,这点辛苦算个啥?“剩子哥,你懂的真多,难怪俺娘让俺多听你的话呢。”
“你看啊!”赵剩得意洋洋的正要说话,冷丁一抬头时,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猛地一声惊叫,把他身边的同伴吓了一跳。
那人也是急忙翘脚眺望,也是有所发现,惊叹道:“港口那边可不就是在造船?连龙骨都搭好了,剩子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看什么造船,你仔细看!看木城驿!”赵剩一巴掌拍在同伴的后脑勺上,大叫大嚷着说道。
“木城驿?”那人揉揉脑袋,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转过了头,这一看不要紧,他当下也是一惊,继而心中又是狂喜,一把拽住赵剩,连声叫道:“又竖旗了,又竖旗了!剩子哥,那旗是贵人在招募人手对不对?对吧?对吧!”
狂喜之下,两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很是惊动了一些人。有心人哪里都不缺,尽管来的有早有晚,眼神也有好有坏,可听到了两人的动静,却都是张望过来。
“嗯,肯定是,快,咱们快过去,别让旁人抢了先!”赵剩见状哪里还肯耽搁,拉着同伴死命往木城驿跑了过去。
伴随着一阵带着喜意的惊呼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狂奔的行列,好像木城驿有金子可拣一般。
尽管不认字,可大伙儿都认得那杆子,上面的那个大字是个“募,字,上次招工匠水手的时候,南城那里就有这么一杆旗。
住在附近的人对木城驿都很熟悉,赵剩也不例外,木城驿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门口多了十余个悍卒,他知道这些人是跟贵人一起来的,也不意外,让他在意的是,大门口那里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的那人,正是那位文曲星下凡的王大人。
到了近前,他放缓了脚步,倒不是因为心中的疑huò,而是因为他知道规矩,先到先进。要是乱挤乱嚷,那可是要吃鞭子的。
虽然排上了队,不过王大人没说话,悍卒们也没出声,想来是要等人到齐了之后,这才会公布,可好容易排到了头里,赵剩也是抓心挠肝的,生怕这次又跟上次一样,只招特殊职业的人,正东张西望的时候,可巧让他发现了一个熟人。
“刘大爷,您也在呢?”赵剩冲老刘头唱了个大喏,脸上笑的极是灿烂“大爷,您是王大人跟前的红人,能不能给咱说说,今天王大人这是要募点什么人啊?”
“等一会儿不就知道了?现在说了,等会儿还得费二遍事儿。”老刘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正聚集过来的人群,没好气的说道。
“刘大爷,我的亲大爷我这心里这个着慌啊,你就给咱说说呗?
不然这样,您就告诉咱,这次招募的人,是不是跟上次一样俺有没有希望?”赵剩打躬作揖,见老刘头仍然不为所动,干脆扯住了对方的衣角,耍起了无赖。
“你啊?王先生那边,恐怕希望不大,楞子还靠点谱:倒是另一件事,你若是机灵也许能得个彩头。”老刘头被他缠的不过,到底交待了两句只不过这话却像是在打机锋,让赵剩听得云里雾里,反倒更mí糊了。
等他回过神再想追问的时候却见老刘头已经退到了王大人的身边,没法靠近了,转头时正瞥见同伴笑得嘴都合不拢的样子,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左看右看也没觉得这个名字叫楞子实际上也愣头愣脑的家伙比自己强在那里,居然有可能入得王大人的青眼。
旁人也多有和他们熟识的,都是过来打听,赵剩把老刘头的话复述一遍,听者都是茫然,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赵楞子比赵剩更有前途难不成王大人专门挑比较傻的人招募?真是奇哉怪也。
当然,赵剩也留了个心眼,老刘头后面那句话他并没说出来,既然要靠机灵劲儿那还是自个儿独享才是正理。
消息传的很快,不多时木城驿周围就已经人头涌涌了,附近村落的人大多都赶了过来,主要都是些年轻人,上了年纪的倒是也有,不过只是少数,来这里多半也只是为了看个热闹。
“人来的已经差不多,那就开始吧。”万众期盼中,老刘头走前再步,高声说道。
人们一下jī动起来,但却没人出声,大伙儿都是聚精会神的在倾听,一个字也不想漏过,人群一片寂静,只有时起彼伏的呼吸声,和着远远传来的bō涛声,显得颇为肃穆。
“这次不是招募人员,而是募求经验技巧,根据提供的技巧水准,有不同的责格,若是相同的技巧,则以先到先得的规则为准赏格最低是五两,不论是什么技巧,只要被采纳,至少可以得到五两银子!”老刘头张开了一个巴掌,表情严肃的向众人示意。
“哗!”听说不是招人,来应募的人本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听到赏格,和赏格具体的数字,大伙儿都控制不住了,老刘头后面说的话都被淹没在了一片哗然声中,。
“…按顺序上前。”好在最后一句话大伙儿都听清楚了,赵剩急不可耐的蹿前两步,到了桌前,躬身行了个礼,又报了姓名,然后紧张的等着对方询问。
“赵剩,你可会种田?”听了第一个问题,赵剩有些发懵,他下意识的点点头,都是军户,哪有不会种田的?
“那你可有什么心得?”赵剩有点傻眼了,种田心得?他心思活络,所以很少放在田地上面,其实矢多数年轻人都是如此,耕地么,只管出力不就好了?能有啥心得?
“你会用犁头吗?你可知开荒用的犁和寻常耕地的有什么不同,又有些什么讲究?使力又需要什么技巧?犁头入土应该有多深,还有…”见他哑口无言,王守仁却也不怒,依然慢条细理的发问,声音清朗,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面面相觑,都很茫然,读书人,尤其是做了官的,都以读书为荣,下田地这种粗活又有哪个会在意?王大人显然是大人物,他怎么会关心起田垄间的活计了?这事儿有点反常啊!
有所领悟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赵剩,他终于明白老刘头第一个提示了,这些东西他确实没什么概念,反倒是楞子心思单纯,是个种田的好手,机会当然比他大了。
不过想起第二个提示,他倒也没有气馁,他伸手拉过同伴,催促道:“楞子,听见大人的问话没有?还不赶快回答!”!。
第406章 来合作吧
前一天,除了两个当事人,没人知道那间陋室里面发生了什么,就连在楼下等候的猴子也一样。他所闻所见,就是谢宏脸sè有些怪异的走了出来,随后便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这些命令猴子大多都没忘心里去,不过有一项却让他心里痒痒的,想要问个明白。可看到谢宏的神情有些微妙,他一时也问不出口,憋了一夜,好不难受。
这时见木城驿那边纷纷扰扰的景象,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凑到谢宏身边,低声问道:“侯爷,以后王先生是不是就是咱们的人了?”
谢宏本来正在查看造船的进度,龙骨已经差不多完工,接下来就该进行内部结构的构建了,比起冶炼作坊那边,这个进度算不上快,不过想到参与工作的船匠大多都是生手,很多连船都没见过,倒也没什么可不满意的。
听到猴子的问话,谢宏这才收回视线,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什么叫咱们的人?王先生又不是女人,咱们也不是马匪,本侯和王先生谈的可都是关乎天下兴亡的大事,和三国演义里的煮酒论英雄差不多……”
听谢宏说的热闹,猴子更期盼了,好容易等到谢宏一个停顿,他马上又问了一句:“侯爷,那就是事情成了呗?”猴子对王守仁还是很钦佩的,所以对于对方的加入也深深期待。
“嘛……算是吧。”说这话时,谢宏有点没底气。
昨天他的反击是卓有成效的,以代表不同利益方得阶级划分派系,最终达成平衡,本来就比传统士人用地域、sī人关系神马的划分更科学,王守仁也是个讲道理的,当然不会随便反驳,尤其是在他还没有将谢宏说的道理完全推演完毕的时候。
可辩论胜利了,并不代表达成目的,对于谢宏的延请,王守仁不置一词,等谢宏失望准备告辞的时候,他反倒是主动提出要参与开拓辽东的计划,给了谢宏一个意外惊喜。
其实,谢宏本也不是非得让对方当个出谋划策的军师,搞正经的权谋,他的确是个外行,可只要能达成目的,又何苦拘泥于手段呢?
谢宏觉得自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效果还是很好的,并且今后也会延续这样的作风。
而王守仁立论虽正,可依照谢宏的判断,这种春风化雨的手段也许确实可行,而且整个过程中造成的损失也会比较小,但是,引导式变法最大的问题就是耗时长。
时间一长,就有可能发生各种意外,谁又能保证几十年一直不犯错呢?而且让儒家独霸朝堂多一天,天下就会多遭受一天得损失,累计起来,还真就不好说到底孰多孰少。
长痛不如短痛,哪怕是王守仁这个圣人不认可,但谢宏还是觉得自己的路子好,融入体制变革,哪里比得上直接倾覆来的爽快?谢宏也明白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对方才没答应自己的延请。
朝堂上那些傲慢的士人,谢宏只有一个字,打!打到他们彻底服气为止,把他们从朝堂上打跑。可对于王守仁这样的开明人士,谢宏就没那么jī进了。
他本就不是那种霸道至容不得不同意见的人,有分歧可以求同存异,甚至还可以在某些领域配合,这在后世是很常见的。
于是,就有了双方如今的配合模式,有关于民生的领域,王守仁会主动承揽,而且对谢宏也是有问必答,但是有关于计略又或军事,他却都是不置一词,算是有限度的加入了谢宏的阵营,至少比徐庶入曹营好些。
对于这种状况,谢宏还算满意,他对王守仁最大的期待,原本是在学术领域的,也就是学校那边。
他自己是个纯粹的理工生,唐伯虎则是偏向于文学青年那一型,因此,现在的常春藤书院有些偏科,急需一个理论派的高人的加入。
恢复百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那些学派早就彻底湮灭了,其学术或是被禁绝,或是被儒家学术变相的吸纳,或是换了一种形式被压制……总之,想要恢复这些,就得有专门的人去研究,并且总结归纳。
谢宏自己可没兴趣搞这些东西,那不是他的专长,而王守仁无疑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尤其是当谢宏提起此事的时候,对方也没有拒绝,只是表示在辽东开发结束后,会去书院观摩,然后再决定行止。
所以,谢宏的目的基本上算是达成了,不过离猴子说的把对方变成自己人,其实还差得远呢,他能给出的,也只有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了。
“啧啧,王先生果然大才,连种地的事都了解的这么清楚,学识当真广博,只在侯爷之下啊。”猴子并没有听出来谢宏的敷衍,他还当对方是在谦虚呢,反正什么大事到了侯爷这里,都会变得轻而易举,他早就不以为意了。
“那可称不起……”那位可是圣人,谢宏当然不会盲目自大,正随口应付的时候,忽见南城方向跑来一人,谢宏定睛一看,见得正是边军中一员。
“侯爷,金州卫的那个指挥使已经到了,江将军请您回去……”
“嗯?”谢宏眉毛一挑,有点奇怪:“昨天不是交待好了吗?由江大哥应付他就行。”
一听这话,那个报信的人显得有些尴尬,象是想笑又憋回去了的样子,“侯爷,江将军说,今天风浪有点大,早上演戏的时候,他被摇的头晕,以至于把台词都忘记了……”
我擦,这是什么烂借口,谢宏一抚额头,开始怀念起马昂和曾无忌来,术业有专攻哇,江大哥的特长果然只有一个砍人,别的全都不好使,也罢,还是哥自己对付那个指挥使好了。
“好了,不要笑了,咱们去见见那个指挥使吧。”谢宏一边有气无力的说着,一边往南城走去,窃笑不已的猴子等人自是随在他身后。
……
围在木城驿周围的百姓并没有留意到码头附近的插曲,他们的心神全都放在了眼前这边。
王大人的行为让人很难理解,不过,这会儿也没人去寻根问底,众人要么在冥思苦想,要么一脸热切的盯着那些幸运儿,也有人气喘吁吁的在说明情况,多半都是无暇他顾的。
最初的时候,也有人有些疑虑,可当他们看见赵家村的那个楞子结结巴巴的答了几个问题,然后老刘头就宣布他得了五两银子的赏格之后,所有疑虑都不翼而飞了,若不是贵人要求排队的规矩,崇尚秩序深入人心,木城驿这里恐怕就要挤成一团了。
饶是如此,气氛也一下就热烈起来。
这个时代的海洋资源并没有遭到破坏,要捕鱼甚至都不需要出海,在海岸附近撒网一样能有收获,所以,渔民虽然很多,可能称得上水手的却很少。
工匠就更不用说了,天下风气都差不多,军户地位虽低,总也比匠户高一点,谁又会去学手艺?那不是糟蹋自己吗?
因此,前次的招募让很多人都望而兴叹,心里再怎么火热,没有能力也是不行的。
可这一次不同了,农活儿,在民间休说男人,精通农活的女人也大有人在,何况还是在辽东这种地方,谁还没干过农活儿啊?
当然,想把农活儿的门道都说清楚是很难,可这也不要紧,关键还是王大人问的仔细,只要顺着王大人的问题往下说,就连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子都能说出点道理来,没见那个傻子得了赏格吗?
五两银子呐!
排在前面的人都是庆幸,农活儿中的门道不少,很多都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越是排在前面的越划算,前面说完了,后面当然就没得说了。
排在后面的人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不少人都是唉声叹气的,甚至有人捶xiōng顿足,不过也有那有心的,连忙跑回村里去叫人。
田头的活计最终靠的还是经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种时候就要靠老人出马了,在田间垄头忙碌了一辈子,那心得是多了去了,眼前的机会简直就是为老人们量身定做的!
别看在前面那些家伙都是兴高采烈的,可光是排在前面有啥,没有水平,答不上问题,最后也是白扯。
那个跑的最快的赵剩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倒是排在第一个了,可结果呢?还不是两手空空?光是机灵没用,肚里要是没有货,怎么也上不得台面!
事情也确实是这么发展的,很快那些比较基础的东西就被人说完了,原来的排队顺序也没了用,新的序列产生了。
这个序列中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每个人接受问询的时间也更长,得到的赏格也越高,旁观者心里也越是热切。
不得不说,由王守仁来负责这项实是再合适不过了,除非谢宏不吝惜时间,亲自到来,否则就算是从京城把曾鉴拉过来,也很难达到现在这种效果。
军户大多都是文盲,上了年纪的那些老人经验虽然丰富,可脑筋却未必清楚,若不能迅速把握到对方的思路,然后进行引导,是不可能达到现在这种效果的。
在谢宏之外,能把学问和实务把握到如此圆熟的,也只有王守仁了,谢宏自己也不可能有这份时间,定下了开拓辽东的大战略之后,他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哪有空搞这些水磨功夫?RO!。
第407章 豁出去了
由于王守仁的干练,到了正午时分,木城驿这里的喧闹终于开始冷清下来。
王守仁身前的桌子上摞了厚厚的一叠纸,这都是他的收获,而这些收获,也基本上把到场之人肚子里的货sè挖空了,所以,尽管心有不舍,在场者也只能放弃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太过失望,王大人可是说了,募集会持续很长时间,只要有人想出了新的,就可以来应募,这也让那些住得远的人安了心,看到回去拉人的同伴迟迟不归,他们本来也都是心急火燎的,这时却是不急了。
心里面先是释然,很快众人又是紧张起来,因为赏格虽然已经一一记下来了,可却还没到自家手里面,没拿到手里面的银子,终究也不过是个数字而已,谁知道贵人会不会赖账啊?
于是,等到老刘头再次站出来,宣布今后应募事宜的时候,众人都是屏息静气的听着,如同最开始的时候一样。
“…下面,说一下赏格放的事儿。”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人们一下紧张起来,粗重的呼吸声时起彼伏,甚至压倒了远处的bō涛声。
“封江捋军令,本次招募的赏格放分为两种形式”老刘头最近迭奉喜事,精神头很是旺盛,声音也很洪亮“第一种就是放银子,这个不消老头儿说,乡亲们也都能明白,白纸黑字记着呢,该多少就是多少,若是有选择这种模式的,等下就来这边领银子。”
老刘头抖了抖手中的几张纸,上面记录的是得了赏的名单说完,他又指指驿站的门边,不少人早就注意到了,那几个悍卒的脚下放着一个木箱,想来就是装银子的了。
老刘头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sāo动一片吁气声和压抑不住的轻笑声汇聚在了一起,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一个村庄的多半都是沾亲带故,就算没有,平素也都是互相照应,因此,就算自家没有收获,见同村的乡邻或者亲戚之类得了彩头也都为之高兴。嫉妒什么的当然也有,可终究不是主流这个时代的姓还是相当淳朴的。
等到一个悍卒将脚下的箱子打开,lù出一片亮银sè的时候,气氛也达到了最高点在正午阳光的辉映下,这抹亮sè实在让人无法不为之沉醉。
“第二个办法则是授田!”
“哗!”这一次的惊呼声更大了,银子再多,却总是会用完的,土地就不一样了那可是生生不息的生活之源,远非一点银钱可比的。
可现实是残酷的,还没等众人开始憧憬,老刘头马上就泼了他们一头冷水:“授的田,是荒地……”
“…”荒地?谁要苇地来干嘛?众人都愣住了。
“一两银子的赏格可以换十亩荒地的份额,由官府提供工具和牲畜,有了收成后当年只收取五成的税赋,以后若是自己攒下了银子,买下工具牲畜,那就改为三成。”老刘头自顾自的说着。
五成?三成?还提供工具和牲畜?这样的条件不可谓不好若是在以往,金州姓定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了。比起以前的规矩这样的条件简直像是天上掉馅饼。
这里没人怕辛苦,开垦荒地虽然累,一家人辛辛苦苦一年也开垦不了几亩,可那都是自家的财产,又有谁会怕辛苦呢。
只是,贵人又未必一直在金州,港口那边在造船,没准儿船造好后,人也就走了,大伙儿辛辛苦苦开垦完的荒地怕是也要被列为军屯,那不是白忙活一场吗?一多年以来,大明都是这么个规矩,又怎么会更改呢?还是现银更实惠一些。
再说了,谁知道这是不是那个贵人骗人的呢?关系到自家利益,再朴实的人也会变得精明起来,纵是谢宏来金州后的信誉还不错,可众人仍然对他将信将疑。
“刘老伯,若是不要荒地,现在能领赏吗?”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可以,要领赏的随我来,想领田地的,去王大人那里。”老刘头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看到某个地方怕时候微微一顿,点头笑了笑,之后也不多说,爽快的引领着众人往银箱那边去了。
眼见白huāhuā的银子到了手,人群中随即便爆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大伙儿真是穷的久了,冷丁看到真金白银,都是jī动的不能自已。
不过,也有人的反应与众不同,赵家村的两个人就是这种特例。
这二人一个神情凝重,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另一个则是满脸惶急之sè,脑袋转来转去的,不时用热切的眼神望向领赏的地方,身子也是扭个不停,若不是被同伴拽住了,只怕他早就象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过去了。
“剩子哥,领赏有什么好想的,你倒是快着点啊,要是让人把赏银领光了就糟了。
“慌什么,几上千两都出去了,还能差了你这五两?你就不动动脑子,那位贵人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散出去这么多银子,难不成就是为了凑个热闹?”赵剩低声喝道,手上又是加了一把子力气,显示出了他坚定的决心。
“剩子哥说的是,不过,这跟俺们领赏有啥关系?”从身上传来的力道中,楞子感受到了同伴的决心,左右挣不开,同伴的话又有道理,他也停止个挣扎,茫然问道。
“怎么没关系,你这五两银子若是变成授田,那可就是五十亩!我问你,五十亩地一年能产多少粮食?”
说起旁的,楞子未必答得上来,可说起田地里的事儿,那就是门清儿了,他板着手指计数道:“若是老天保估,没有灾荒,一亩地至少也能收个一石的粮食,要是年景好,就算是二、三石也是有的,五十亩就是……………,一石粮食?”
说到后面,他的眼睛瞪得溜圆,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娘咧!休说一石,就算是五十石那也相当了不起了。
明朝的一石就是后世的一二十斤,若是一家人能年收五十石,那就是六千斤,基本上就算是小康之家了,温饱是肯定没问题的,甚至家里都可以供一个读书人出来了。
“咱们往少了算,就算是五十石,然后扣掉税赋,那也是二十五石,咱两家分的话,一家就有十多石我再问你,五两银子能买多少粮食?”赵剩又问。
“十石。”这个容易算,一两银子两石,五两就是十石左右,当然,米价是有浮动的,也不能完全作准。但大体是不错的。
“一年十多石好,还是一次十石好,你这还不明白吗?何况那位贵人散了这许多银子出去,左近的粮价只怕还会涨些,你那五两银子恐怕连十石粮都买不上,这还有啥好犹豫的?”
“可是”楞子有点心动,可四下看看,人都集中在老刘头那里,王大人面前冷冷清清的,他还是犹豫了“剩子哥,别人可都领银子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说道啊?”
“屁的说道,都是些鼠目寸光的。”赵剩唾了一口,旁人的算计他也想到了,但是老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
只要贵人在这里一年,那本钱就收回来了,若是两年、三年,或者一直不走,那自己两人也就彻底翻身过好日子了,除非他年内就走了,否则总是有个盼头的。
“而且,开荒地,就凭咱们两家也不够,那可是五十亩!”楞子也没多想,同伴很精明,即便他娘不说他也是素来信服。就拿今天来说,要不是赵剩拉了他来,又哪里会有这五两银子的赏钱?
不过,荒地可不是熟地,第一年的产量不如熟地不说,开垦和耕种的难也搞得多了。若是熟地五十亩,楞子觉得只要自己勤快点,贪点辛苦也是忙活得过来的:可开垦五十毒荒地就难了,他和赵剩加起来也不行啊。
“这个总有办法的。”赵剩咬了咬牙,他对庄稼活儿不精通,并不代表他一无所知,他知道,开垦荒地huā的力气,至少是耕种熟地的两三倍,他们两个人还真就不行,把家里老人都拉上也一样。
但是,想到老刘头给他的第二牟暗示,再想到对方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微笑,赵剩还是下了决心。
在最初众人迟疑的时候,他反应很快,马上让楞子出来答题,可他并不认为这就是所谓的机灵了,就算他没这么做,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反倒是现在的这个局面更符合那个提示,领授田的人还一个没有呢,若是自己二人去拔个头筹,没准儿还能有点其他的实惠,为什么不做呢?
至于楞子说的那些,确实也很有道理,可还是那句话,想要富贵,总得冒点风险,总是会有办法的,自己没有,那位贵人只怕也是有的。
“王大人,我们兄弟想要授田!”赵剩拉着同伴,快步走到了王守仁的面前,毫不迟疑的说道:“而且,既然大伙儿都领赏银去了,我…能不能多领些田地?、。尽管鼓足了勇气,可提出要求的时候,赵剩还是有点憷,最后一句话也说的很是迟疑。
“哦?”王守仁这边很冷清,他却没有被忽视的恼怒,只是在那里翻看记录下来的文卷,不时还在写画些什么,听到赵剩的话,这才抬起头来,微微打量了一下二人,油然说道:“既然没人领,你想多领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丑话可得说在前面,若是你领了份额不开垦,那么所有份额都是要被收回的,而且还会有追加的处罚。
如此这般,称还想要吗?”
赵剩有点懵,他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说的时候才会忐忑不安,可没想到却得了这么一个〖答〗案,看着王守仁那有些玩味的笑容,他再次迟疑了。
“若是没有信心,那就算了。”王守仁微微一笑,也不留难,
反倒劝赵剩离开去领赏钱,好像他这边才是人满为患似的。
赵剩这会儿却是犯了犟,横下一颗心,梗着脖子大声说道:“不,大人,我要领一亩的份额,若是开垦不完,甘愿受罚!”
“哇!”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众人都是大哗,赵家村这个小子平时还是很精明的,今天怎么就犯了混呢?一亩,就算这俩人都变成牛,再加上官府提供的一头牛,也开垦不完啊,那可是荒地!
“那就立字据。”王守仁的神sè依然淡淡的。
“中!”这一次,赵剩显然是彻底豁出去了,丝毫也没有迟疑。!。
第408章 保持以德服人的作风
领过了赏钱,围在木城驿周围的人群很快就散去了。
虽然已经过了晌午,可完全并没有人感到饥饿,人们或者是兴高采烈的互相祝贺,又或者是滋滋有味的回顾着这奇妙的一天,也有不少人在幸灾乐祸的谈论着赵家庄的两个傻小子。
放弃了赏银,反而领下了这样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还要冒着贵人反悔,或者离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风险,这得傻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啊?
众人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数落着两个傻瓜,一边炫耀着自家的收获,成群结队的往家中走去,有了这样的收获,家里就可以过个肥年了,有了这样的谈资,足可说上好几年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也不是所有人都对那二人存了否定态度,也有那么些个人去领了十亩二十亩的荒地,这些人多半都是家里人丁兴旺的,琢磨着至不济损失一二两银子,赌上一把。
象赵剩那样孤注一掷当然不会有,何况,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也没有那第一名彩头,想翻倍也是不成的。
“大人,这才授出去两三百亩,是不是太少了点?”老刘头有些忧虑,他现在已经彻底把自己当成了王守仁的属下,处处以后者的家人自居,眼见这差事办得有些不得力,他也是忧上心头。
他不知道那天书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以他想来,多半是自家大人受了那位贵人的礼聘,因此今天才会摆出这副阵仗。
王大人告诉化授田是好事,若是有亲近的人,不妨找来领田,可老刘头跟普通百姓的想法也差不多,琢磨着自家大人是让他人放风呢。
于是,他事先给了赵剩提示,琢磨着通过对方的口,把这提示传播出去。
谁知赵剩不上道,居然独霸了信息,导致授田的事情进展不利,老头觉得是自己搞砸差事,很有些惴惴不安。
“老刘,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授田是好事?”王守仁合拢手中的文卷,反问道。
“大人……1小人……不是不相信您,只是朝廷这规矩都立下百多年了,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就算一时间变了,日后还不是要变回去?所以,大伙儿才……而且,指挥使大人那边恐怕……”
老刘头迟疑半响,终于是在王守仁温和的眼神的鼓励下,把他自己心中所想,也是百姓们顾喜的那些因素讲了出来。
“嗯,立木为信,确是很有必要对朝堂人心估计不足,可对百姓心思却把握得通透,还真是个怪人遇强更强,遇弱若水,真是个让人难以琢磨的人”王守仁微微领首,并不解释,只是收拢了桌上文卷,飘然往望楼去了。
老刘头愣在原地,听着对方若有若无的自语声,心中一片茫然,直到对方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才一jī灵跳了起来。
“老刘,若是有人再来应募,只管引领他上楼来寻我。”
“是,大人。”
远处的喧闹声渐渐消散,可金州卫指挥使齐成的心情却更糟了。
大清早好好的睡着觉,就被人从被窝里面叫出来,然后冷着脸一顿呼喝,任是谁的心情也不会好了。何况,出门没多久,就看见一群泥tuǐ子在木城驿那里喧闹,齐指挥就更加不爽了。
真真没有规矩了,南城这边的是两个将军,还是巡抚大人的手下,架子摆的大点,百姓恭敬点,也算是情理之中。可那木城驿里面不过是一个驿丞罢了,就算是文官,可他一个驿丞还能大过自己这个指挥使?
明明自己带着人从旁边过去,那些破落军户居然每一个上来打招呼的,甚至都没人看自己一眼,这金州卫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啊!
到了南城,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就是对方召自己过来的,自己本待推病不来,那个小兵却放下了狠话,说什么要是不来就后果自负!
没奈何,形势比人强,后台是人家打,眼下的实力也是人家强,既然惹不起人家,就得乖乖的应召,这就是现实,唉,难啊!
可自己一个指挥使来应召了,多少也得有点款待吧?居然又没有,这还不算,还没人接见,自己足足被晾在偏厅里一个时辰,这还有天理没有啊?
最后,好容易被接见了,那个江将军却摆起了老大的架子,让一个书童来搭话,自家却是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
别看他不吱声,你还不能把他当做摆设,那一张带着刀疤的脸杀气腾腾的,眼中更是凶光毕现,对着这么一个凶神,齐成的肥tún上象是长了刺儿似的,那叫一个坐立不安。
正当他心神恍惚,冷汗直流的时候,却听到那个书童开了。,而且语出惊人,只是一句话,就让齐成差点忘了身处龙潭虎xué,一下从椅子上翻滚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书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他浑身解颤,身上的肥肉有如bō涛一般,一层层的dàng漾开来,实是蔚为奇观。
“呃”谢宏先是欣赏了一番这奇异的景象,然后才悠然重复道:“我家侯爷的意思是,以后金州卫的所有军屯就由巡抚衙门管理了,嗯,也就是由江将军代管。”
“可是大人”齐成也顾不得许多了,管一个书童叫起了大人,当然,这也算不得多丢人,宰相的门房还七品官呢,那位冠军侯圣眷无穷,巡抚一方,他的书童至少也当得起八品官了,反正不会小了就是。
“辽南倒是无妨,可辽镇各卫所以金州卫的出产最多,若是少了金州卫的供应,只怕全镇都有乏粮之虞啊!”在谢宏一行刚到的时候,齐成就想到过,对方可能是有所为而来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是要一口把金州吞下去。
面对这样的要求,他都顾不得自家那点小算计了,直接把全镇给搬了出来。他地位不够,辽镇也闭塞京中的消息远还没有传到这里,可齐成一样吓得差点晕过去,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夸张,没了金州的供应,全镇肯定乏粮。
若是他再知道了京城的消息,恐怕死给谢宏看的心思都有了,一旦京城的新策略开始实行再少了金州辽镇将面临就不是什么乏粮了,而是饥荒!
不论乏粮还是饥荒总兵大人未必敢惹冠军侯,可拿自己出气就没什么悬念了,尤其是饥荒韩总兵盛怒之下,没准儿会把自己抓去熬了油都未可知。
齐成很想开口反对,但是,他畏缩的望了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的江彬,鼓足的勇气一下就熄灭了话在嘴边滚来滚去就是说不出口。
“无妨,韩总兵那里,自有巡抚大人去说,齐指挥你也不用焦虑,江将军今天就是通知你一声,你不会有什么麻烦的。”谢宏笑眯眯的安慰胖子。
“莫非你觉得某不够格通知你?还是你瞧不起本将?”江彬背台词是真不行,演技也差不过若是本sè出演,那就没问题了。
“大人……卑职……不,标下”他不说话的时候,都吓得齐胖子浑身乱颤这一开声威胁更是不得了,眼见江彬一瞪眼齐成一颗小心肝差点没被吓得跳出来,头上的冷汗也变成了热汗,留了满头满脸,然后在冰冷的空气中,化成了丝丝白气,如炊烟一般袅袅升起,话自然是更加说不囫囵了。
嗯,包子熟了,哦,不,是火候到了。
见胖子这个模样,谢宏也知道差不多了,再吓就要出人命了,那么,白脸已经唱完,接下来就该唱唱红脸了。
“齐指挥,你也莫要着慌,我家侯爷向来以德服人,最是讲道理不过了………”
“是,是”齐胖子也顾不得擦汗了,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心里却大为腹诽。
以德服人会被称为瘟神?傻子才信呢,把个兵部尚书都给传首九边了,这讲的又是哪门子道理?何况,现在摆明了要抢粮抢地,老子活了四十好几,这样的以德服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呢。
“请问齐指挥,金州卫往年一年出产几何?上缴辽东都司几何?”
谢宏话锋一转,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若是寻常年景,金州一年出产约在六十余万石,留下自用的,上缴四十万石左右”齐成这个指挥使就是个大地主,若是问他练兵布阵,那肯定是一问三不知,可若是问起田间出产,他却是门清,连个磕绊都不大,就一一清算明白了。
“那你看这样好不好,军屯既然归了巡抚衙门管,该上缴的那些份额也由巡抚衙门承担了,有责任就有义务嘛,齐指挥,称说对不对呢?”谢宏对这些数据也知道个大概,并不细听,等胖子说的差不多了,他笑嘻嘻的又是提议道。
“真的?不过”齐成绝处逢生,满腔悲愤瞬间化作了喜悦,只是这喜悦之情并没有持续很久,灭顶之灾虽然刚刚过去,可他穷星未脱sè心又起,又记起了自家的小算盘。
“齐指挥不用顾忌,有话只管说来。”谢宏很豪气的一挥手,却不等胖子答话便自顾自的说道:“依我猜想,齐指挥是念及自家的那几百亩地吧?”“是,是”齐成热泪盈眶,大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书童之感,这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可在那位凶神的瞪视下,他是真的不敢说啊!没见那位的手一直在刀柄上打转吗?
“所以我说过,我家侯爷是最讲道理的,齐指挥,我这里呢,有三个方案,你听一听,然后斟酌一下,选一个好不好?”谢宏脸上笑容更盛,看在齐成的眼中实是和蔼可亲极了。
哇,从绝境变成有选择,而且还是多项选择,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天估善人啊!齐成也笑起来了,一张胖脸泛着油光,十分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珠圆玉润。!。
第409章 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第一项呢,就是保持现状,齐家的田地,巡抚衙门这边会单独划出来,只不过,由于军户日后会由巡抚衙门统一调度,所以,耕种的事情,就得由齐指挥你自己操心了。”谢宏伸出一根手指,悠然说道。
“请大人继续说。”齐成眼珠子转了转,心下安定了不少,他觉得这个办法确实可以接受,普通军户调度不了也不要紧,他家里也是有家丁的,人力虽然紧张了点,但应该也能应付得过来,反正比被抢走好多了。
“第二个办法呢,就是齐家的田地划归到衙门名下,统一运营,然后每年按往年的均数支应给你粮食,当然,齐家的家丁人力物资,衙门这边是不动的。”
“敢问,这第三……”齐成心思更活络了,直接给粮食,还不用自己找人手种,这是大好事儿啊!比第一项还好。不过,人心无止境,他觉得既然一个比一个好,那说不定最后这个选择更好呢。
“第三个办法复杂了点,那就是入股,齐指挥用你的田地入股,每年按照实际收成的起伏,按一定比例支应粮食给你。”
“那要是遭了灾……”齐成yù言又止,入股这名词他倒是明白,这个时代的商人多有用这种模式经营的,因此,这里面的门道他也知道不少。
“那就颗粒无收呗。”谢宏一摊手。
“那我选……”齐成下意识的就要选择第二项了,第一项还得自己忙活,收成也不会比第二项多,什么叫均数?那就是往年平均下来的,再是准确不过了,就算再多种个几十年,八成也是这么个数。
第三项那个风险似乎有点大,万一对方在账目里面动手脚……嗯,那倒是不会,田里出产多少,去田头看一遍就好了,怎么可能作假?而且……
他要说话时却是一抬头,正好看见谢宏嘴角lù出的一丝微笑,他心下一惊,念头急转时,突然惊觉。刚刚太过恐惧紧张,因此也没注意到细节,对方说田地统一运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
莫非是……想到去辽阳公干的时候,在酒馆中听来的有关于谢宏的传闻,齐成心里却是有了新的想法。
那位冠军侯最有名的可不是杀人或者瘟人,而是他妙诀天下的手艺!得圣眷也好,升官发财也好,他靠的都是那神乎其神的手艺,齐成没见过谢宏的作品,可传闻中却说的有板有眼的,不由得他不信。
很显然,那位冠军侯既然提出了这些条件,那么很可能就是他有把握增加田地的产量,或者开垦更多的田地,否则他干嘛平白无故卖自己个人情?
参将都是随手杀了,自己一个卫指挥使,在人家面前简直连个蝼蚁都算不上,对方又何苦费这个劲呢?
不过,这决定也不能下的太仓促了,还得好好思量一番,或者跟人商量一下才好做决定,齐成打定了主意,话头一转,道:“江将军,大人,这事儿实在太大,能不能容卑职考虑几天……”
“嗯?”江彬今天的任务就是吓唬人,听到这话立时便冷哼了一声。
“三天,就三天……而且,卑职一定会在大人给出的条目中选择……”齐成吓了一跳,急忙补充道。
“也好,就这样吧,也不用三天那么急,立春之前,齐指挥尽可考虑周详。”
要说这天下间就没蠢人呢,这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察言观sè自不用说,反应也是很机敏,华夏从来就不缺人才,只是没用到正地方罢了。谢宏在心里暗叹一声,微笑着给出了答复。
得了这个答复,齐成再次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微微躬身施了一礼,然后摇摇晃晃的离开了。他施礼的幅度比较小,倒不是因为他敢于不恭敬,只是硬件条件摆在那里,凭他那个肚子,躺下打滚还成,弯腰可就费劲了。
“谢兄弟,咱们干吗对这死胖子这么客气?”戏演完,江彬也不装酷了,站起身走到谢宏身边,疑huò的问道:“你身份摆在这里,咱们的兄弟也陆续过来了,就算强攻都能端了他那个破土堡,直接知会他一声不就完了,何苦费这周折?”
去各地勘探的小队中不光是工匠,每一队都有几十边军护送,而这些小队最终都汇聚到了金州卫,现在驻扎在这里的足有三百人,数量已经跟金州卫里的常备兵差不多了,实力更是远胜,所以齐成才连一丝反抗念头都没起。
“靠武力压服不是长久之计,遇到那不讲理或者冥顽不灵的还好说,不服就揍他,还不服就杀,就像咱们在京城那样。”提到京城的士大夫,谢宏眼中杀气一闪,配合他的话语,看得江彬都是一惊。
“不过在辽东这里就没这个必要了。”谢宏摇摇头,解释道:“原本我心中还有点不托底,可跟王先生谈过后,开发辽东应该问题不大,而效果很可能比我原来想的还要好。既然要大开发,那也不可能单靠咱们自己人,本地人才是主流。”
“比如刚才那个齐成就是,”想到齐胖子,谢宏也是莞尔,“他名下的虽然只有几百亩地,能指挥的兵马也不过几百老弱,可齐家在金州卫这里可谓根深蒂固,亲缘故旧相熟的不可尽数,若是得他倾力配合,也省了咱们不少功夫。”
“可是,依某看,那个胖子贼滑的很,刚刚那样的条件都不肯应声,说什么要考虑一下,八成是想在背后搞些猫腻。”江彬冷哼一声,对齐成很不以为然。
他素来勇猛,一个窝囊成这样的指挥使,确实也入不得他的眼。
“他若是要动手脚,应该会当场答应才对,离正月还有几天,春耕更是要到一个多月之后才能开始,这么长时间,想动手脚他有的是机会。”谢宏又是摇头。
江彬是有些精明劲儿,可却只能说是个纯粹的武人罢了,政治智慧和谋略那是一点都没有的。其实想想也是,他若是真的很有谋略,历史上就不会跟钱宁搞得势同水火,斗得不可开交。
以当时的情况来说,有可能跟他同盟的,也只有钱宁罢了,两人相斗,终归也不过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其中可能是有人从中挑拨,也有可能是他xìng格使然,不过,不能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本身就是没有政治头脑的明证。
“为了防止万一,我已经让侯大哥派人盯着金州卫了,不过,打从心里讲,我是想给他个机会的。”
武人和士人不同,在他们身上,是不会有那种根深蒂固的傲慢的,对皇权更是从骨子里敬畏。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的地位很低,谢宏能够拿出足够的东西将对方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他要是足够聪明,那就把他立为一个样板,要是真的不知死活,那就让他步吴玉的后尘,总之,他就是个风向标,往那边飘,选择的权力是在他自己手上的。对于咱们来说,无论他怎么选,影响都不大,无非就是耗时长短罢了。”
谢宏伸出手,张开五指,又缓缓攥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机会我已经放出去了,聪明人一定会知道该怎么选择的,就让我看看,金州这里到底有多少聪明人吧。”
……
齐成一直觉得自己tǐng精明的,不过今天这事儿,他一时半会儿还真就理不清楚。正如江彬所说,谢宏要抢他的,他本也没有反抗的余地,而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犯愁。
要是被抢了,那倒也简单,反抗不得就默默承受呗,在这边镇地方,向来就是这规矩,拳头大的说的算。可现在却突然变成做生意了,这里面的玄机要是弄不明白,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他愁眉苦脸的出了南城堡,和自家的几个亲兵汇合后,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心里这邪火顿时就上来了,他厉声喝道:“赵破虏那小子呢?莫非他翅膀长硬了,连本将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真是岂有此理!”
亲兵们都是一缩脖子,知道自家将主八成受了气,这是要找人泻火呢,赵千户好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被叫成小子,看来指挥大人的火气还真是不小呢。
“回指挥大人,好像是木城驿那边出了什么事,赵千户赶过去处理了,估计现在还在那儿附近呢。”赵破虏的人缘还不错,这里的亲兵多有跟他交厚的,虽然害怕,还是有人硬着头皮开了口,为他开解了几句。
“哼,那就过去看看吧,倒要看这小子在弄什么古怪。”齐成冷哼一声,把威风摆的十足,这才背着手往木城驿晃悠过去了。
几个亲兵见状,也是缩头缩脑的跟在了后面,心中都是暗自腹诽,看来指挥大人不光是受了气,可能还受了欺压,所以才在这里找场子呢,看来赵千户要倒霉了。
身材所限,注定了齐成的行进速度不快,不过,木城驿离南城确实不远,不多时,一行人就到了木城驿附近,远远的就听到了一阵怒吼声,骂人那位正是因为脱岗而倒霉在即的赵千户。!。
第410章 信冠军侯,过好日子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住在海边的人多半都知道这个谚语。
就在这一刻,齐成的几个亲兵觉得这句话真是形象极了。
指挥大人就是小鱼,被南城堡里的大鱼吃的死死的,所以正要找赵千户这只虾米出气,结果赵千户又不知找了什么人训斥呢,嗓门这叫一个大,这个挨训的人就连虾米都算不上了。
而且这个家伙的悲惨还没到头,等下赵千户挨收拾的时候,没准儿还会被殃及呢,真真叫一个祸不单行哇。
“…平时都不见你好好种地,这会儿莫非是被猪肉méng了心?居然敢应下这样的差事,还立了字据,你自己不想好,也得想想你家里的老娘,更何况那赏格本来还不是你的,你又凭什么替旁人做主?将来出了事,连累了别人,你就能舒坦了?”
似乎是骂累了,赵千户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然后突然放低了嗓门,低喝道:“你道住在南城堡的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冠军侯的属下,是瘟神呐!他的手下跟他一样,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别说你了,就算是参将总兵,得罪了他,一样说杀就杀,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还立了字据?”
“二叔,你说南城的贵人是冠军侯的属下?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冠军侯?”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本来一直拉达着脑袋挨训,可听了这话,却突然抬起头来,眼睛也泛出了神采。
“传说个屁!就是一天胡思乱想才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你怎么就不能给我消停点呢?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看么你死了的爹份上。我才懒得管你呢!”赵千户劈头盖脸的又是一顿骂,末了更是唉声叹气的哀叹了一番。
“指挥大人,那个是赵千户的侄子”说来也怪,本来怒气冲冲的齐成,到了木城驿附近却突然停步不前了,反倒是站在原地,似乎是在倾听赵千户这边的动静。有那眼sè好的,连忙上前指点着解说。
氏族聚居的习惯,在华夏流传已久,在边镇地方也不例外,以姓氏作为名字的村落中,一般来说住的都是同族之人”而赵千户也正是赵家村的人,而且还是族长兼村长。
挨骂的那个当然就是赵剩了”本来若单是同族,这事儿赵千户也不会搭理,只是两人的亲缘是比较近的那种,属于没出五服的叔侄。所以,当赵千户知道侄子干了这么件傻事之后,才会怒气冲冲的跑来骂人。
那个亲兵倒是解释清楚亲缘关系了,可却没说明白缘由,他只知道有人告诉赵千户,说他侄子出事了,而且报信的人还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看了赵千户气急败坏的样子,几个亲兵也不敢多问,反正金州卫就这么大点地方,出了什么事迟早也能知道,何苦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惹赵千户不痛快呢?
“…这些年,二叔我对你家也算仁至义尽了,要不是我一直接济,就凭你这xìng子,早就把你老娘给饿死了,可现在你又惹下这么大的祸事,你说!你叫我怎么办?”赵千户心里又气又急。
他不光是担心侄子,也担心自己啊。那瘟神可怕的很,谁知道他会不会搞株连啊?可是就算他想帮忙,开垦一亩荒地又岂是容易事儿?
哪来的那么多人手?耽误了春耕的话,一样要挨饿的!若是能解决问题的话,他恨不得直接把赵剩掐死。
“老赵,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本将说说。”
骂了半响,赵破虏也累了,叔侄两个正大眼瞪小眼怕工夫,却冷丁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回头一看,他当即就是一惊,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自己太过恼火,结果把正经事儿给忘了。
若是平时倒还不要紧,指挥大人虽然好sè贪财,可脾气却好,遇上这样的事顶多笑骂两句也就过去了,可今天却是不一样的。
赵千户可是亲眼看到了,那个来传信,或者说下命令的小兵有多跋扈,多嚣张,而且指挥大人进去后,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足足有两个时辰,他心情会好才怪呢。
找人泻火儿是肯定的,要是在金州堡还好,总有那两个新纳小妾顶着,可现在么,倒霉的八成就是自己了。
“见到指挥大人还不行礼?愣头愣脑的,真是个蠢货!”心里惶恐,再加上前事带来的恼怒,赵千户重重的抽了侄子的后脑勺一下,这才转过头,表演了一把变脸的绝技。
他挤出了一脸笑容,点头哈腰的说道:“齐大人,卑职教训侄子,一时忘记……”
“本将都看着了,你别说这些废话,直接说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齐成打断了对方的话,冷冷的问道。
“这个”赵千户偷眼看看对方的神sè,只见齐成一张胖脸有些yīn沉,却看不出喜怒,他心下也是惴惴的,有些迟疑。
“让你说就快说,莫非还要本将一句一句问吗?”见他吞吞吐吐的,卒成有些不耐烦的冷喝道。
“是,是,大人,事情是这样“被他一吼,赵千户也是一jī灵,再不敢迟疑,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木城驿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口才不错,整个过程包括细节都说的很详细,结合自身的遭遇,齐成很快就在心里勾画出了整个事情的棱廓。
“募集田垄活儿的消息?开垦荒地?偏偏又是那位大人莫非是…”他沉吟着,一个个念头在心中走马灯般的闪过,逐渐清晰起来。
“大人……”他脸上yīn晴不定,赵千户的心里也上下翻涌,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这才试探着问了一声。
“嗯,随他去好了,年轻人么,总要历练历练的”而且依我看,老赵你还真就未必比得上你这侄子,瞅你这衰样儿,哼!”他这一问确是惊动了齐成,可得到的回答却让他mō不到头脑了。
这是夸侄子呢,还是骂自己呢?大人去了一趟南城,这学问见长呐!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听不出路数了。赵千户转头看看那几个亲兵,结果现那几人也都是一脸茫然,同样的不明所以。
“走了,回金州堡。”齐成似乎有将高深莫测保持到底的意思,也不多说,招呼一声迈开了步子,往卫所去了。
几个亲兵都急忙跟上,赵千户本来还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想着再骂两句,可又mō不到齐成的心思,琢磨不出来那话里的味道,于是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狠狠的瞪了赵剩一样,低喝道:“还不快点回家去照顾你娘?
真是………”
他骂骂咧咧的正要跟上齐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说道:“回头去你我那儿,找你婶子拿点米粮,年,总是要过的唉!”
与其他人的嘲笑不同,赵剩知道自家二叔没有恶意,只是自己做的决定确实有点太大胆了。不过,他总是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尤其是听到赵破虏的话之后,他的信念更坚定了。
垂头丧气的离开木城驿,一路走一路想,当他回到赵家村的时候,已经重新打起了精神。有些昂tǐngxiōng的味道了。
“剩子哥,你快回家。婶子婶子不好了。”刚进了村口,远远的就看见楞子跑了过来,喊出来的消息更是让赵剩如遭雷*,一下就慌了神。
“快走,快走!”楞子反应慢,心眼却直,也不理会那么多,伸手拉住赵剩,反身就跑。
“我娘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踉踉跄跄的被楞子拉着跑了几步,赵剩也回过神了,反手拽住同伴,大声问道。
“回来后,乡亲们都在说你的事儿,还有人去了你家,结果婶子听到后,就不好了……”楞子有些忙乱的说着,他口舌本来就不伶俐,心急之下更是夹七夹八的,不过赵剩总算是把事情听明白了。
很显然,就和二叔一样,老娘也是急火攻心了,至于怎么不好了,楞子也说不明白,赵剩也无暇再问。他一边奋力奔跑,一边在心里咒骂着那些嚼舌的混蛋,要不是他们添油加醋,又何至于此?这明明就是好事儿来着。
一个村子,也没多大,两人都是年轻体壮,不多时就到了赵家。
“娘,你怎么了?”赵剩如同旋风一般跑进了屋里,抬头一看,正见得老娘歪在chuáng上,很是衰弱的样子,他心下更是大急,急忙扑áng前,疾声悲呼。
“你你还有脸回来啊?你这个孽子,真是气死老身了,他爹啊,你睁开眼看看,咱们到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不省心的来啊?”
老太太睁眼见是儿子,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把手臂高高抬起,似是要打他,可挥到一半,却又舍不得下手,最后手一偏,拍在了chuáng榻上,大哭起来。
“娘”赵剩心思活络,却是个孝子,见老娘悲苦,他心中也是大恸,扶着老娘的手臂,泪水一下子模糊了眼睛,想要安慰娘,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却是怔在了那里。
“狗剩,你看看,当时说你,你也不听,非得méng着脑袋往上冲,光有冲劲就行了?世间的事儿哪有那么容易,现在把你娘气成这样,唉,咱们庄户人家,还是得踏踏实实做人才是。”“就是,就是,一步登天的主意多少人都打过,可又有哪个真正成了的?自己能吃多少干饭心里咋就没数儿呢?开垦一亩荒地,那是随便就能做得了的?”
“可不是
……”
赵母倒下的时候,屋子里就有一堆嚼舌的,而后又来了一群看热闹的,赵剩进门的时候心急如焚,也无暇顾及,这会儿现这群人又是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他心里的火儿腾一下就上来了。
“滚,都给我滚出去!小心嚼烂了你们的舌头,快滚。”他怒气勃,起身冲着这些人就是一顿吼。
众人见他状若疯狂,心下都有些害怕,不敢多说,都是悄然退了出去,出门之后,不见他追来,嗡嗡的议论声也再次响了起来。
出头的鸟要挨打,这话是不错的,领荒地的事儿本来就让姓们存了患得患失之心,一方面顾忌多,一方面也是随大流,大伙儿都选择了领现银,偏偏赵剩搞了这么一出,让旁人心里很难平衡,因此大多数人都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思。
“你还有脸叫,我是你娘,你做的孽,我就得跟着受,可人家楞子又碍着你什么了?你非得拖累人家?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混呢!”
赵剩爆的太猛,赵母一时也没来得及喝止,等人都散去后,却是lù出了在一边憨笑的楞子来,让老太太又是勾起了一桩心事。
那赏银本就跟赵剩无关,除了楞子自己,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边镇本就没几个富户,就连赵千户,也不过略有余裕罢了,楞子再怎么能干,家境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五两银子实在是非同小可,老太太心里又怎能无动于衷?
这时她看见楞子,心中着实羞愧难当,于是哭声也更大了。
“婶子,你别哭,要不是剩子哥拉俺去,也轮不到俺拿这银子,而且俺娘也说了,要知恩图报,这些年都是剩子照顾俺,俺不怨他,呵呵。”楞子连连摆手,脸上还是那副憨憨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暖人肚肠。
“你这孩子,就是太憨实了”赵母叹息道。
“而且这是好事,他们都不懂,剩子哥都给俺说了,俺也明白,婶子你就放心,咱们辛苦一年,以后就天天有白面馍馍吃了,一亩地呢!”楞子满怀憧憬的说着,心思单纯就是好,全村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有信心了。
“对!娘,你不知道,那位王大人和住南城的贵人,都是那位冠军侯的属下,是京城那位侯爷!跟着那位侯爷,总是会有办法的,他可是鲁班爷爷转世,开荒又能算个什么?”比起之前的硬撑,赵剩这会儿也多了不少底气,见老娘情绪平复了一些,赶忙把最新的消息说了出来。
“是给朝鲜国王送钟,然后把人给送死了的那位侯爷?”老太太也听过谢宏的名头,辽东离朝鲜本来就近,这事儿又太过神奇,所以也算得上是家喻户晓了。
“对,就是他,娘,楞子,你们想,有这位侯爷在,又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出的?”赵剩大声说道:“等到了明年,咱们就有一亩地了,到时候,娘,还有楞子婶,还有楞子,咱们就都要过上好日子了,一定!”
望着旅顺港的方向,他死死的攥着拳头。!。
第411章 上船就别三心二意
金州卫所。
“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跟咱说说,到底这里面是怎么个意思?”
说起来事情也tǐng奇怪的,这一天连连受挫,按说指挥大人的心情应该极不爽才对,而且赵千户也听说了,在见到自己之前,对方本来就是要火来着。
可是,在回卫所的路上,指挥大人的脸上突然yīn转晴,越走脚步越轻快,到了后面甚至有些打飘,而且,他嘴里也开始哼起了小曲很显然,齐指挥的心情很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
他心情好不要紧,赵千户和亲兵们却都懵了,完全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居然让指挥大人的心境来了个大转弯,而且转的幅还这么大。
要说路上生过什么事好像也没什么啊,也就是看着赵千户骂侄子,然后又说明了缘由,这事儿很解闷儿?能让人心情爽朗?
要不然是指挥大人看中了赵千户的那个侄子?不可能,先不说齐指挥没这个爱好,单说赵剩的那个长相,根本也谈不上俊俏啊,真是奇哉怪也,让人思不得其解。
不过,既然齐成心情变好,作为他的心腹之一,赵千户倒也敢于开口询问了,他没亲兵们那么多心思,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好帮忙参谋罢了。
“你现在还不明白?老赵,不是我说你,你可真够笨的。”齐成笑骂道。
“那是当然,大人您素来英明,哪怕是灵机一动,也胜过旁人苦苦思索几个月了,您觉得简单的东西”对咱这样的来说,那就是天大的难题了,还是大人您给卑职指点指点m对方已经彻底恢复了常态,赵千户也放下心事,专心的奉承起来。
“就知道溜须拍马,没一句真话。”齐成笑得很是灿烂,显然口不对心。
“十足真金,十足真金!”两人都是世袭的职位,在一起共事已经几十年了,这会儿见了齐成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对方心思,赶忙趁热打铁,又是一连串的马屁丢了出去。
“也罢,本将就跟你说说好了。”齐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1拍着肚子说道:“老赵,今天的两件事儿你也多看见了,知道了,你难道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吗?”
赵破虏茫然摇头。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那就是本将和你那个侄子,都入了巡抚衙门的眼,被人拿着当了靶子!“啊?”赵千户心下一惊,连忙问道:“难道大人您都会有麻烦?”
“麻烦么嘿嘿”齐成嘿然一笑“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这就要看本将怎么应对了。倒是你那个侄子比较走运”却又是卖了一个关子。
“当了靶子还会走运?大人,您越说我就越糊涂了。”别看赵千户刚才没提赵剩,可骨肉连心,他多少还是有些关注的,听到这话,不由关切起来。
“靶子,就是给人看的,祸福无门,但凭自招!”齐成慨叹道:“嘿嘿,你那个侄子机灵啊,比本将也差不多少了,他这机会是自己争来的,而本将这机会却是别人硬塞过来的,不过倒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大人您指的是开荒?”虽然仍然不知道内里缘由,赵千户再怎么迟钝,听了这话也明白齐成的意思了。
“对,就是开荒!”齐成用力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老赵,你之前也跟本将去过一次辽阳,听过那位巡抚大人的事迹,他给朝鲜国王送钟的典故,你应该还记得?”
“当然记得了。”连赵剩他娘一个不怎么出门的老太太都知道的事儿,赵破虏一个千户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你知道那个“钟”到底是什么东西吗?”齐成紧接着问道。
“这个,卑职不知道。”乡间的传闻中,多半都是把这个钟当成了钟鼓那个钟,可既然齐成煞有其事的问起了,赵千户也知道其中可能有些玄虚,当然不会把传闻中的东西拿来说。
“我告诉你,那个钟是用来计时的,不用人看着,就能自行运转,而且还能出钟声报时!另外”齐成当然也是听来的,其中颇多夸张之处,很是离谱。
不过用这些唬一个比他信息量更低的人,却是足够了,赵千户听得目瞪口呆,心驰目眩,恨不得能跑去京城,好好的看上一眼这神奇的钟。
“其实,那位侯爷最出名的不是杀人,而是这个!”齐成加重语气,伸出手掌转了几下。
“手艺?”
“对,就是手艺,他做的东西都是巧夺天工,现在他突然让人来金州开荒,依我看,他八成是又有什么新作品了,至少能让一个人,一个春天就开垦出来五十亩地的东西!”齐成不再继续卖关子,而是一口道出了他心中的猜想,也是极靠近真相的猜想。
“一个人,一个春天…五十亩地?”赵千户碎碎念着,觉得这件事无法置信“可是大人,冠军侯从前似乎没做过农具,您怎么就能这么肯定呢?”
“没做过就对了。”齐成猛的一拍巴掌,把赵千户吓了一跳“不然他干嘛让那个王驿呆搞了那么一出?要知道,那可是上千两银子,他吃饱了撑的吗?他肯定是要做农具了,和他以前的作品一样神奇的农具。”
“这有点……”
“在那位侯爷身上,就没有不可能生的事情。你不知道?京城的军器司,原本是南镇抚司的地方,那位侯爷到了京城后,一夜之间就把原来的地方给拆除了,并且还盖起了一座城堡!一夜之间啊!”
齐成用双手夸张的比划…着“知道么,据说盖完后,有人提出了质疑说那城堡不结实,你猜怎么着?”
“怎么?”赵千户张大了嘴巴,感觉自己象是在听神话一样。
“那位侯爷理都不理那些说怪话的,直接告诉对方说:你们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只要能敲掉一块砖那就赔你们一块金砖,要是把整个城堡弄塌了,那就赔一座金山出来!啧啧,你听听这话,多霸气,多了得?”齐成越说越来劲,大有化身成评书先生的架势。
“喔!”赵千户彻底说不出话了。
“那些人一听就乐了那城堡再结实,还能连块砖都弄不下来?盖起来容易拆起来还不简单,可一动上手,他们就傻眼了无论是刀砍槌砸,那墙都是纹丝不动,别说一块砖,就连一块泥都挖不下来!最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有人从神机营弄来了十门将军炮!整整十门!那东西你也见过,就咱们这堡子那是一炮一个准儿,轰门门倒,轰墙墙塌,何况还是十门。结果呢十门炮打的都快炸膛了,可那护墙还是一片瓦都没掉,你说神不神?”
“神,太神了!”赵千户惊的下巴都快掉了想的头都快白了,也想不出来那是个什么墙,那城堡又是怎么在一夜间筑成的,最后只能大声赞叹了。
“不过大人上次巡抚衙门的人来的时候,你好像没说过这些啊?
现在怎么突然……”
“笨兵法说要知己知彼,才能战胜,我派人去辽阳打探的,巡抚大人带来了不少工匠和军士,其中还有个说书先生,没事就在茶馆说这些要说啊,还是辽阳好,这找乐子的地方就是多啊,当然,京城就更好了,那里的乐子更多,让人说都说不完。”
齐成砸砸嘴,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可不是嘛……”
两人很是唏嘘了一番辽阳的热闹,有憧憬了一番京城的繁华,赵千户这才想起另一件事“可是大人,咱们这地可是军屯,就算巡抚那里能拿出粮食做军粮,但是,这……”
他的意思齐成很清楚,军屯的土地xìng质和普通田地不一样,齐成虽然是指挥使,可也没有权力随便决定,至少要总兵韩辅那里点头,按程序还得奏报朝廷才行,否则巡按、巡抚两个衙门的文官是不会坐视的。
不过,齐成并不在意这些,这可是巡抚衙门传出来的命令,他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哪有违抗的余地?只说听命行事就是,谁还能把板子打到他这里来?至于巡按陈世良……
“哼哼,那个穷酸要是有本事,还不怕死,就让他自己来辽南呗。
再说了,巡抚大人就在辽阳,他要是真的有能耐,干嘛不上门去找麻烦?sī下里教唆咱们这些人去给巡抚大人添堵,出事后又不闻不问,咱们的命就那么贱?”
齐成敲着桌子,情绪有些jī动“你可能还不知道,蓟镇参将吴玉,就是这么个路数,背后有文臣指使,说保他后顾无忧,结果呢?
他自己丢了命不说,就连家人都差点没保住,要不是侯爷宽宏大量,他吴家满门就那么交待了。
“那咱们要不要往毛参将那里知会一声?也好提前”赵千户说的是分守辽南的参将毛伦,正是金州卫的顶头上司。
“知会个屁,不是跟你说了吗,祸福自招!既然决定上巡抚大人的船,就别三心二意,何况…
你没看见那些悍卒经常在附近巡视吗?你有把握不被他们觉就出去,还是你能杀出一条血路?”齐成冷笑着说道。
“不敢,不敢。”赵千户面如土sè,那些悍卒一个就能打他十个,杀出跳血路?那血只怕都是自己的?
“还有,这件事本将只跟你说了,要是走漏了风声,哼哼,你可别怪老哥哥不念旧情,巡抚大人那边肯定是有算计的,否则也不会派来那么厉害的一个书童,要是咱们胡乱插手,惹得人家不满,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齐成声sè俱厉的说道。
想起在南城遇见的那个书童,他心里更是紧张,那个凶神恶煞的五品将军就坐在一边,可偏偏是那书童主事,可见这个书童的地位之高,既然派来了这么重要的人物,那么事情肯定不容有差,自己这边还是乖乖的看着就好。
“是,大人,卑职知道厉害,保证守口如瓶,就连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卑职也不会说半个字。”!。
第412章 大道本无形,一道通万法
腊月过后是新年。
谢宏在金州掀起的bō澜并不大,与之关联的人很多,不过关联紧密的却只有寥寥数人罢了。
当春节来临的时候,赵剩家里依然冷冷清清,他和邻里之间的关系本就一般,经过了那场风bō之后,就变得更差了,除了楞子之外,连原本还有些关照他的二叔都不上门了。
伤心之余,他的执拗劲儿也上来了,硬tǐng着没去二叔家拿米粮。
他把家里的残留的粗细粮都收拾起来,每日里煮粥shì奉母亲,自己则是弄些野菜,又下海捕了些鱼,准备强撑着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迎接春天的到来。
赵破虏当然是为了避嫌,指挥大人的话已经撂下了,他当然得做个样子出来。
只有齐成最为坦然,从辽阳得来的那些消息让他相信,谢宏一定是有备而来。此外,有在京城中跟珍宝斋合作的那些商人的前例在,他也毫不怀疑,投靠谢宏须赶早,越早越坚定的话,那么收益也就越大。
而谢宏这个始作俑者,这个年过的就远没有胖子舒坦了。
他到了明朝至今,已经过了三个新年了,第一个他这身体还在病中,家中也是一贫如洗,除了可爱的晴儿带来的一抹亮sè,就完全没有能令他心情愉快的事物了。
这个新年则和上一个一样,都是在繁忙中渡过的,相比起来,还是上一个春节好些。当时,除了开始的传授和引导,剩下工作都是曾铮一个人做的,谢宏不过是偶尔提几个建议罢了。
可这个新年,所有事情就只能靠他自己了,若不是有一个相当得力的助手,谢宏都不能确定是不是能按期完成任务。
“单从程序上划分,农事并不复杂,大体就是深耕,播种,浇水,除草,收割,脱粒,入仓,不过分解开后,每一个步骤都蕴含着相当多的学问……”王守仁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纯粹是累的。
虽然有实干的精神,可他终究也不过是个读书人,农活儿这种东西还真就没沾过手,这些日子连着收集资料,再加上整理汇总,还得自己学习掌握要领,他花费的精力时间也不在谢宏之下。
“用到的工具有犁、耙、锄、滚、镰刀……对开垦来说,最重要,也是最有改进价值的就是犁和耙。”
“犁,主要用来翻耕农田,要深耕的话非它不可……耙主要用以碎土、整地,有竖齿耙、伐耙、浪耙、站耙、踏耙、钉耙几种……这两件工具的结构大致有这些……按照农户的需求,整理的出的条目是这些,谢大人,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不明白的多了,哥很想念拖拉机……两人已经研究好几天了,当然,主要都是王守仁在讲,谢宏在听。
谢宏其实已经拟定了整体的策略了,那就是根据辽东地广人稀的特点,进行粗放式的耕种,不要求单位亩产,单靠田地的数量取胜。
所以,他构想中的新农具是比较大型的那种,可王守仁总结出来的,多半都是单人,单畜力的工具,让他找不到可以借鉴的成品。
看来不单是工匠们没有配合,就连传统的农业也没什么协作的概念,谢宏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也难怪,人力倒还罢了,牲畜这东西在中原是很宝贵的,在普通人家,有一头牛的话,一定会当成宝贝,有数头或以上的,也只能是大富之家了。
所以,这些小型的工具并不符合谢宏的要求,细节和功用这些都可以借鉴,可想要单纯依靠改良,就没法达到他的目的了。
“王先生,请你继续往下说。”
“若是开垦完毕,接下来就是播种,主要工序为开沟、下种、复土,在金州这里,都是单纯人力的播种,不过王某却在古籍上见过,有一种叫耧车的工具,东汉崔寔的《政论》中说,其法三犁共一牛,一人将之,下种挽耧,皆取备焉。日种一顷,至今三辅犹赖其利。”
播种机,谢宏又想起来一个名词,后世也有这种东西,似乎跟拖拉机也差不多。
“这是王某临摹的图样,你可以参详一二。”说着,王守仁从文卷中抽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原来如此。”谢宏接过来一看,觉得头脑中的一些记忆开始复苏了。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些农用机械的大致外观他其实是见过的,只是对内里的结构和具体的功用比较模糊。如今得了王守仁总结的各种资料,那些模糊的记忆和资料逐渐契合起来,在他脑海中汇聚成了一个个影像。
“王先生,水利又当如何?”后世农林水通常会被一起拿出来说,谢宏有些奇怪,王守仁居然没将水利摆在前面说,难道他不觉得水利才是最重要的吗?
“若是在中原之地,若能整修水利,各地粮食产量必将大涨,灾荒也不至如此频繁,可以王某所知,辽东并不缺水,也甚少水患,水利并非当务之急。”王守仁给出了一个让谢宏有些意外的答案。
“不对吧?我在宫里看……哦,是听说,各地每年都有奏报请求朝廷拨款,或者截留税赋,以兴修水利啊?难不成……”话说到一半,谢宏也是有所领悟,后面的问题再问不下去了。
“正如谢大人所想,各地奏报虽是不断,可大多只是虚应故事,甚至有些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否则,纵然天灾频繁,若是有完善的水利工程,也不至如此啊。”王守仁面sè有些黯然,语气也是沉痛,长叹一声,又道:
“历朝历代,在开国的时候,往往民间都颇为富庶,虽有由乱及治,人口锐减的原因,也未尝不是政治清明之故。以水利为例,本朝开国之时,各地的水利多有修缮,各地灾荒也少,越是到了后面,灾荒也就越多,小旱变大旱,小涝变大涝,这等事比比皆是,实是让人不得不扼腕叹息。”
谢宏默然,水利之事归属工部管辖,而工部在六部中又以油水多著称,这里面的门道不用说他也能明白,从工程款里面谋利,古今如一,后世好歹还有点监管机制,可在明朝,又有谁会干涉呢?最后受苦的都是百姓。
“谢大人,莫非你已经有了想法?”因为谢宏的问题切中了要害,王守仁这才被引偏了话题,略一慨叹之后,他马上有所感应,对方一直都是静听,这时却突然发问……那很可能意味着,对方已经有了构思。
“确实是有了些想法。”谢宏点点头。
这时的农具远比不上后世的农用器械效率高,不过其中的道理却是相通的,比方说播种,无论人力还是机械,开沟、下种、复土这三个步骤是不会变的,机械可以同时播几行种,而人力只能一个一个来。
耙子、犁头这些东西,在后世也有,谢宏也见过,可他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现在听过了王守仁的详细解释,又有各种图样,谢宏的思路一下就拓展开了。
比如电视上常见的那种景象,拖拉机后面拖着一堆并列的钢圈,上面有钉齿的,其实就是比较高效的耙子,在前面大概还有犁刀,划过土地之后,立刻松土平整,一条龙的解决所有开垦方面的工序。
没有发动机,拖拉机谢宏是做不出来的,不过拖拉机提供的就是动力,这个可以找别的东西代替,一头牛不够就两头,不然三头四头,再加上些省力的装置,总是会有办法的。
后面那些东西,对谢宏的冶炼作坊来说,并不存在难度,只要设计出来了,很快就能进入测试和实用阶段,困难即便有,也是集中在大规模生产上面,那涉及到工匠的人手,作坊的规模以及原材料的应用。
那些都属于人为的因素,腹稿和计划谢宏都已经做好了,都不存在障碍,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他脑子里的东西,变成设计图纸了。
谢宏回答的时候还在思考中,所以有些心不在焉,语气也是淡淡的。不过王守仁完全没有被怠慢的感觉,他实实在在的被谢宏吓了一跳。
他们两个的研究已经进行了几天了,之前谢宏暗地里进行的那些布置,王守仁也都看在了眼里,知道对方这段时间既在布局定策,又在规划港口和各种作坊,还关注着造船事宜,最后还要关心新式农具的设计。
这些工作任何一项单独拿出来,恐怕都会让人忙得不可开交,但是谢宏却一个人全都包揽了。
单是包揽了也没什么,最神奇的是他才经过这么几天的研究,居然连新式农具的设计也有了思路!要知道,尽管历朝历代到了后期都会变得腐朽,可开国的时候,对农桑都是非常关注的。
华夏数千年的历史,多少才智高绝之士都对农具非常关注,新农具也研究出了不少,可想要达到谢宏说的那种目的,也就是说要在一两年内,大范围的将辽东开发起来,就完全没有符合要求的了。
结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同时分心旁顾这么事,谢宏居然就有了思路,不,很可能已经开始具体的构思了,这怎能不让人惊异呢?
王守仁很确定,就在几天之前,在农业领域,谢宏还是个完完全全的外行呢,所以不可能是他提前作弊之类的情况。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谢宏通过自己的描述,对各种农具和农活儿有了概念之后,触类旁通之下,这才有了构思。
可这个真相也足够吓人了,王守仁自忖才智并不输于人,可眼见到这样的事实,他也有些茫然。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理想,那就是追寻大道,那种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大道,只要追寻到这种大道,就可以一道通万法,世间事都能迎刃而解。
现如今,他已经明白这个理想有点虚无缥缈了,因此开始务实,隐隐约约有了个信念,不过,那个信念也是被谢宏一语道破的,那就是知行合一,他为此还有过些愤懑。
所以,看到谢宏的表现,王守仁心里实是无比惊讶,甚至回想起了年轻时的那个梦想,莫非眼前的这个谢宏,就是掌握了那种大道的人吗?
他略略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谢贤弟,敢问,你所学的那格物之道,究竟为何物?愿求其详。”RO!。
第413章 二年元月,大开拓的序幕
对谢宏来说,正月的日子过的很快,不过,正德二年的这个正月让赵剩很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当然,再怎么严寒的冬天,终究也是会过去的,眼见天气一天天的暖和起来,他的心也越加的活泛了。
只是希望这东西终归还是不能当饭吃的,眼看家中的米缸已经见了底,他这几天也是愁的要命,琢磨着是不是拉下脸,去二叔那里先借些来,自己挨点饿还没啥,可老娘却是不行的。
这一日也是个万里无云大晴天,可赵剩心中却是yīn云密布,拿着个米袋子在院子中踌躇,迟迟下定不了决心。
“剩子哥,快出来,快!”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随之而起的还有楞子的大嗓门。
“怎么?楞子,出什么事了?”赵剩先是吓了一跳,可心里却不知怎地,突然有了些期盼。
这些日子他出门的少,严寒冬日里乏粮,当然要减少外出活动,这样多少能节约点粮食,他虽然不懂能量守恒定律,可这些浅显道理还是明白的。
倒是楞子替代了他,保持着每日里去木城驿和南城那边探望的习惯,这会儿突然这么着急的来报信,莫非是那边有了动静?
“剩子哥,木城驿张榜了,说是让已经得了开荒份额的人去集合,然后划地分农具!”楞子大概是一路跑回来的,满头都是汗,说话时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可他那份〖兴〗奋劲儿,却是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得到。
“啊!太好了,太好了!走,快走!”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消息,赵剩自然也是大喜,当下更不迟疑,扔下米粮袋子,扯着楞子便狂奔出门而去,一时间,腹中的饥饿和身体的衰弱都是不翼而飞,一颗心里满是热切之情。
这会儿还没出正月,春耕也还没开始,人们大多都在家里,两人这边动静不小,惊动了不少人,探头出来一看,却发现是这两个傻子,纷纷都是摇头,嗤笑出声。
“那两个傻小子又发计么疯?”“别是饿傻了吧?好好的银子不拿,非得去想计么开荒,你没见到吗?赵剩家里过年的时候那叫一个凄惨,连千户大人都不上门了,生怕沾了他家的晦气。”“我听他俩喊了,说是要去木城驿,别是又有了什么好事吧?”也有那上心的,听到了赵剩二人的对答,又望了望两人远去的方向,有些疑huò的说道。
“嗯,那俩傻小子确实是奔南边去了,没准儿还真是”众人皆知,虽然赵剩的选择有点傻,可小聪明还是有的,上次的事儿他就抢在了头里。
而抢在前面好处就多,这也是大伙儿公认的,要不是抢在了前面,又哪里轮得到楞子那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家伙领赏?
“咱们也去看看吧。”有人提议道,众人也是纷纷应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看热闹也好啊,万一要是再有上次那种事,就更是天上第二次掉馅饼了,这个年过的这么肥,还不是拜了那位贵人所赐?
金州各处村庄相去都不甚远,赵家村突然兴师动众的这么一出门,附近的几个村子也都闻风而动,吃过一次甜头之后,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有没有前例,确实是不一样的。
于是,尽管没有什么准信儿,可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往木城驿方向汇聚过去,规模甚至超过了上一次。
赵剩并不知道自己二人惹出了多大的动静,一路狂奔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脚下的路,眼睛死死的看着南面,直到看见木城驿那熟悉的棱廓,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感到了疲劳。
榜文就贴在木城驿的门口,不过赵剩他们是不识字的,也看不懂,牟以他们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榜文下面的老刘头身上。
“又是你们两个抢在了头里,狗剩,你小子确实机灵。”老头看看二人,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
“刘大爷,现在就开始吗?”见了老刘头的态度,赵剩心里也有了底,急切的问道。
“急什么?地就在那里,又不会飞了,再等等,等人都到了,我直接带你们去地头,那农具可是新的,好使不好使还要试验试验,今天叫你们来,主要还是为了这个。”老刘头往远处张望了一眼,口中也是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这会儿”赵剩很是míhuò,现在能试验什么农具啊?在荒地上试验的话,就只能是犁头和耙子呗,虽然过了年之后,就算是春天了,可眼下金州这里还冷着呢,地里的雪都没化净,土更是冻得硬邦邦的,什么犁头能犁这种地啊?
“刘大爷,别是搞错了日子吧?”楞子心眼直,肚子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想到了就直接问了出来。
“所以说啊,是要试验,等到春耕开始后,还哪里来得及?你们安心等一会儿就是了,一个月都等了,还差这么一时半刻的?”老刘头摆摆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赵剩想想也是,于是扯住了同伴,闪在一旁,等着老刘头安排。
等待的时间并不很长,huā银子换荒地份额的人并不多,一个个也都很着紧,虽然没有象楞子这样天天都来的人,可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也不可能一点都听不到,收到了消息之后,这些人也都是狂奔而来,跟聚集过来看热闹的正好赶了个前后脚。
“…就是这么个章法,既然大伙儿都到了,那就跟老头子走吧。”见人都已经聚齐,还额外多了不少围观的,老刘头略略解释过一遍,直接挥挥手,示意众人跟他走。
旅顺港这里算是个中岛,面积虽然不小,可也算不得多大,按谢宏的规划,这里是属于码头区和工业区,另外还算得上是军事区,为了安全和保密,当然不会容纳农田在此。
所以,谢宏划…定的荒地都在木城驿以北,金州卫所附近,老刘头带着众人也是奔那里去的。
“这时节去开荒?这贵人果然不懂地里的活计,不是乱来吗?”“可不,那老刘头也是的,他又不是没下过地的,也不知道劝劝,想必也是骤然得意,喜气méng了心吧?”
“哼,我看也是。”一边走着,围观众也都是议论纷纷,对老刘头突然攀上高枝儿,大多数人都很眼红,大伙儿不敢胡乱议论贵人的是非,可数落老头几句却没有压力。
当然,主要讥笑的目标,还是集中在了那些领了荒地的人身上,那贵人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那么想开垦荒地,就只有靠自己了,可若是开萋那么容易的话,又何须等到今天?
除了赵剩二人,其余领了份额的人心中都是懊丧,深悔当初怎么就发了傻,做下这等没头脑的事儿,把好好的银子打了水漂。面对旁人的嗤笑,一个个都是羞愧难当,完全抬不起头来。
因为要运送工具,所以谢宏出发的也比较早,又在金州卫汇合了齐成等人,所以,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并没比百姓们早多少。
正在装卸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了。
“大人,现在的时节似乎早了点儿吧?”得了这个空暇,齐成急忙凑到他心目中的书童大人身边,趁后者抬头观望的时候,问出了压在心头的疑问。
“早么?还好了,齐指挥,牲畜、种子什么的都预备好了吧。”
谢宏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轻描淡写的反问了一句。
现在是试验,当然要提前,若是不行还得改装什么的,要抢在春耕前完成这一切,不抓紧怎么行。何况,在环境相对恶劣的地况和天候下试验,这也是应有之意,若是这样都能通过,实用中会遇到的麻烦自然也就少了。
“回大人,得到您吩咐之后,就已经全部预备下了,只管放心。”
齐成下定决心后,也是选择了谢宏给他列出来的第三个选项,就是用田地和人力等资源入股,牧畜、种子这些东西,千户所里备得不少,谢宏也就顺手拿来使用了。
“嗯,人都来齐了,那就开始吧,伯齐指挥使,你来指挥吧,就按我刚刚说的那样。”谢宏本来想把这项工作交给王守仁,可自从上次的讨论之后,后者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无时不刻都在沉思中,或者说是心不在焉也行。
为什么会突然被称呼为“贤弟”又为什么突然被请教格物之道,最后为什么王守仁变成这个样子,谢宏完全是一头雾水的。
他也很是惶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才导致了这种结果,可他反复推敲,却没找到自己的言行中有什么问题。
怎么就会把一个好好的准圣,变成这副模样了呢?要是对方就此好不过来了,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华夏的罪人?这件事在谢宏的心上méng上了一层yīn影,冲淡了新式农具开发成功和被对方称为贤弟的喜悦。
齐胖子当然不知道这些,即便他有点心眼,也还远远到不了能窥破谢宏心思的程度,不过,对于被委以重任,他还是由衷的感到高兴的,这代表着自己开始得到接纳,很快就能溶于冠军侯麾下之中了。
“本将代表巡抚大人,进行开荒工作的前期筹备,领了荒地份额的人都出来,其他人都给本将安静了。”他踏前一步,高声大吼!。
第414章 神仙的法宝层出不穷
别看齐成在谢宏面前唯唯诺诺的,可在金州百姓心中,他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对于卫所辖下的百姓来说,指挥使大人就是天了。
因此,齐成一声大吼,抖出威风之后,人群迅速安静了下来,然后从其中稀稀拉拉的走出来二三十人,正是领了荒地的那些人。
与垂头丧气的同伴们不同,赵剩二人动作很快,tǐng着xiōng脯站在了最前面。
“就是你们俩了,过去那边,大人们说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知道没有?”齐成扫视了一圈,最终还是选定了赵剩二人,不提之前的渊源,就说这精神状态,也好过旁人太多了。
“是。”两人齐声应是,然后循着齐成所指一看,正见荒地附近有几辆大车,几个壮汉正在那里往下搬什么东西,旁边还栓着几头牛,很显然是要动真格的了。
到了近前,赵剩才看清楚,那几个壮汉都是皮肤黝黑,而且跟常住海边的人那种黑不同,手脸上都依稀可见烟熏火燎的痕迹,虽然没见过这些人,可他知道,这些人应该都是铁匠。
“嗯,1小伙子不错。”见他过来,其中一人伸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爽朗的笑道:“这可是我家侯爷设计的农具,开天辟地头一遭使用,你小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呐,哈哈。”
“是侯爷”赵剩眼睛一亮,在这段黑暗的日子里,冠军侯三个字就是他心中唯一的光亮了,要不是对那位传说中的人物有足够的信心,他又怎么可能撑得下来呢。
“来试试吧。”说话的功夫,另外几个铁匠已经把东西布置好了,那个为首的铁匠往那边指了指,示意赵剩二人过去。
“这是啥”赵剩抬头一看,入眼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楞子更是呆立当场,连连揉着眼睛。
不光是他俩,就连远处的围观众也是一阵大哗,实在是那农具的形容太过古怪,在场的都是庄稼地里的好手,却没一个人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东西。
那东西的主体结构是由一个个带着刺的铁圈构成,那些铁圈也不知如何串连在了一起,浑然一体,与一个支架相连,支架下面还有类似桦头的刀铲最让人侧目的是,那支架前面牵引着的,居然是三头牛!
初时的惊异过后,众人也都琢磨出了点味道,这东西确实是农具,类似刀铲的部件应该和犁头差不多,而后面的铁圈,显然就是耙子了。
前面把土松开,后面跟着翻土、平整……合三头牛之力,倒也不是不行,来这里的多半都是庄稼汉,仔细看过之后,也都看出了些门道来。
只不过,看着好像是那么回事,真正用起来又如何呢?真能和想象中一样么?对于这种前所未有的东西,大多数人还是抱着怀疑态度的。
老祖宗的东西才最好,受过了儒家多年的熏陶,就算是不读书的百姓,心中也都有这种观念,不然又为什么时常有人憧憬三皇五帝的时代呢?其实那时的生产力和生活水平,是远远没法跟后世相比的。
“要怎么做?”赵剩却半点都不迟疑,只是面对这么个大家伙,他一时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就跟平时一样,把前面的犁头插进土里,然后一个人在前面牵引,后面一个人扶着,其实后面应该再栓个碾子的,一时没顾上,先这么着吧。”那个铁匠耐心的指点了一番。
“楞子,咱们上。”
滚碾的作用当然是平整用的,有没有无所谓,赵剩也顾不上那么多,成败就在此一举,若这大犁真的能够在这种时节应用,那么等春暖huā开之后,就更加没问题了。
“好咧。”
除了意态悠闲的谢宏和神游天外的王守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赵剩二人围着那架大犁忙碌着,不时会发出惊叹声。
“进去了,进去了!”随着赵剩扶着支架前端,双手下压,犁刀斜斜的插进了土里,也不知是赵剩的力气太大,还是如何,那冻土仿佛成了豆腐一般,没有造成丝毫阻碍。
“这就是所谓的杠杆原理,和关于角度的力学原理?”谢宏冷丁听到一个声音问道,声音刨艮熟悉,正是一直没动静的王守仁。
“正是,伯安兄……”谢宏大喜。
后期的制作王守仁并没参与,因此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谢宏正要解释一番,借此打开话题的时候,却见对方得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又陷入了之前那种鼻观眼眼观心的状态。
囧,圣人就是圣人,发呆都与众不同,咋还一惊一乍的呢?
“动了,动了,土被翻起来了!”这一次的惊呼声更大,直如汹涌的海浪一般,铺天盖地的响了起来。
冻土终归不是石头,何况如今正月已然过半,眼见就是春天,发力用锄头挖的话,还是能翻动的,可要想拉着那架大犁前行就难了。
所以,当赵剩驱使三头牛拉着犁动起来的时候,人们纷纷惊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疑虑也是有的,犁头虽然顺利在土中划动,可翻起来的土都是整块的,这样的话就达不到松土的目的了,又不是兴建土木工程,光是挖动土也没用啊。
“碎了,都碎了!”不过,随着大犁的前行,后面的滚齿轮耙很快彰显了其强大的功用,冻土块在滚耙下纷纷瓦解,化成碎块。虽然还达不到彻底粉碎的目的,
可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得庄稼汉,哪里还不知道这场景代表的意义?
等到天气彻底回暖之后,这架大犁所过之处,必将是一片沃土,就算是精细程度比人力翻耕略差,可效率却是高得太多了。
在时起彼伏的惊叹声中,赵剩二人也是越走越来劲,浑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直到那铁匠喊停的时候,这才停了下来,欣然回顾的时候,愕然发现两人竟然已经不知不觉的耕出了二亩地了。
“嗯,不到半个小时,粗耕二亩田地,效率还算可以。”谢宏掏出怀表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试试下一件吧。”
“两刻钟二亩地还算可以?”齐成眼睛瞪得溜圆,嘴长得老大,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错,这大犁用了三头牛,畜力消耗比较大,
可在这样的时节,有这样的效率,那点畜力又算得了什么?
要知道,这可是在开荒啊!
早先跟赵破虏说那些从辽阳打探来的消息时,齐成心里也是半信半疑的,倒不是他不相信谢宏的本事,只不过那传说有点太过匪夷所思了,没见过的东西,终究不能完全当真的。
可这会儿,先是见到那架直如神器般的大犁,然后又瞥见了谢宏手中的怀表,最后还听到了谢宏的话对传说中的那位冠军侯,齐成彻底信服了,甭管以后再有多离谱的传闻,只要有人敢说,他就敢信,这世上就没有侯爷做不到的事情!
他并没有意识自己不知不觉的改变了对谢宏的称呼,只是下意识的顺着谢宏的命令,高声吩咐了下去:“换下一件!”
“哗!”人群中一片哗然,即便是指挥使的威严和对贵人的敬畏,也压不住百姓们的sāo动了。
居然还有!
这个念头占满了所有人的脑海,这架大犁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心中都道这是上天怜悯大伙儿日子过得苦,这才降下来的法宝,借了贵人的手,展现在大家面前,可万万没想到,这件法宝只是其中之一!
难不成降下来的不是法宝,而是会制作法宝的神仙吗?
“楞子,别发愣了,跟咱过来,指挥大人说了,让咱们继续演练下一件。”赵剩大声招呼着正发呆的同伴。
是神仙,就是神仙,传言中说的再对没有了,那位冠军侯就是下凡的神仙!赵剩感觉自己的眼睛里有点发痒,压抑近月的委屈和愤懑,似乎要随着眼泪一起流淌出来。
他用力摇了摇头,使劲儿眨了眨眼,把泪水憋了回去,现在还不是〖兴〗奋的时候,巡抚大人还需要咱效力呢,虽然只能献出这点微不足道的力气,可赵剩还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lù了怯,以至于半途换人。
他瞥了一眼那些也领了荒地份额的人,那些人大都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也有少数几个目lù期待神sè,眼睁睁的盯着自己和楞子,赵剩心中冷笑,先前不积极,这个时候再紧张也没用了。
“这个是双轮双桦犁”说话的还是那个主事的铁匠,他指挥着几个同伴又从大车上面搬下了一件物事,一边介绍着,一边把东西放在两人面前。
赵剩定睛一看,只见这东西和名字一样,两边有两个铁轮子,前面是一个低支架,可以用来栓牲畜,后面却是一个奇怪的铁制把手,在两个轮子中间,则是一大一小两柄桦刀,显然是用来破土的,只是不知为何是两个。
“双轮双桦犁是单纯的犁,只能用来破土,不过配合上这件钉齿耙,可以耕作的更精细”几个铁匠一股脑的把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一一指点着介绍道:“这个是圆盘耙,这个是单人步犁,这个……………”这也太多了吧!所有人鼻凌乱了。
赵剩〖兴〗奋之余,脚底下也有点发软,他家境本来就穷,这个月来,营养不良更是加剧,狂奔到了木城驿,又在地里折腾了一圈,全都是靠一股〖兴〗奋劲支撑着呢。
这会儿眼见到这么多神奇的农具,他已经完全确定,好日子就要来了,这一口气松了之后,他只觉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了。
“剩子哥,你先歇会儿,俺来就行了。”除了开始的那架大犁,剩下的工具多半都是单人就可以使用的,楞子身上的力气还足着呢,见赵剩有些乏力,他赶忙抢了上去,在铁匠的指点下,开始一一演练。
“1小兄弟,累了吧,没关系,到边上坐着歇会儿吧,别急,我家侯爷既然来了辽东,大伙儿都会过上好日子的。”为首的那个铁匠笑眯眯的拍拍赵剩的肩膀,让人扶着他到一边坐了下来。
本来赵剩是人们注视的焦点,可这会儿他被送下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人在关注,所有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荒地上,集中在了操控着各式农具,行走如飞的楞子身上。
尽管没听到铁匠的话,可他们都意识到,好日子就要来到了。!。
第415章 王守仁眼中的谢神棍
“剩子,大人们都跟你说啥了?有没有说今后开荒是怎么个章程?”
与上一次一样,赵剩又一次成了焦点人物,不一样的是,上一次他受到的是各种讥嘲,这一次却是无数张笑脸。
由于只有他和楞子两个人近距离接触过谢宏的人,楞子又是个不善言辞的,而在演练结束后,指挥大人又只是吩咐人划了几片荒地,没有任何其他交待,所以,赵剩就成了人们可以打听消息的唯一渠道。
这事儿应该不会就这么完了,金州这里人烟算是稠密,可荒地却也不少,眼前划出去的这几百亩才哪儿到哪儿啊?
有了今天看到的这些宝贝,就算把所有的荒地加起来,再翻个倍,那也是不在话下的,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呢?
尽管大伙儿都很笃定,事情不会就此完结,可没得到个准信儿,大家都觉得心是悬着的,不托底哇!何况,通过赵剩这事儿,大伙儿也都看明白了,那位贵人的规矩就是这样,越赶在头里跟的紧的,得利就越多。
赵剩俩人本来顶多拿五十亩地,结果就因为他抢了个头名,又大着胆子问了一声,结果就变成了一百亩!
原先觉得他俩傻的都是自己傻了眼,前面叫的越欢实,这会儿就越眼晕。很明显,开垦已经完全不是问题的,这一上午,单是赵剩俩人演练工具,就已经翻了三五亩地了,效率还用说吗?
一百亩算什么啊?要知道,之前王大人可是有话在先,只要承揽了开荒任务,那么牲畜和工具都由官府提供,甚至连种子口粮都能先借用,等秋天再还上!
原本对这些说法,大家都是嗤之以鼻,可现在再想起,只觉这是天大的善政。
就连疑心最重,最谨慎的那些人也都没了疑虑,没见指挥使大人围着人家一个书童乱转吗?书童都是这样的身份,那主人家又当如何?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赵剩知道,跟自己说话那几个都是铁匠,应该涉及不到这些事。不过从那个铁匠首领的话里,他也听出来了一些事,那就是大伙儿的猜测没错,这事儿肯定还有后续,可具体是什么,他也一样茫然。
“剩子哥,下次再有事,你也带上俺一个呗。”不少年轻人都挤在了前面,一个个都是恭恭敬敬的,用热切的眼光盯着赵剩。
现在,赵剩已经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公认的最具眼光和见识的人,要不是有大智慧,怎么可能有月前那样的举动?楞子那个呆子跟着他,已经得了好处,大伙儿当日错过了机会,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抢个先了。
看着这一幕,赵剩有些熟悉,一月前的自己不就是这副模样吗?现在,自己已经苦尽甘来了。
“剩哥儿,婶子早就觉得你人聪明,长得又俊俏,咱家二丫也这么说,回头得了空,你一定要到婶子家来坐坐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么,你娘病着,没空操持,可还有婶子在呢,咱们街里街坊的,不就得互相照应吗?喂,谁推老娘,想死啊……剩儿哥,别忘了啊!”
上次到赵剩家嚼舌嚼的最厉害的那几个村fù也挤进来了,用另外一种方式表达了她们对赵剩的认同,以及对前次冲突的歉意。
当然,她们的勇气和劲头虽是可嘉,可终究先天条件太差,不多时就消失在了汹涌的人潮之中。可她们的不甘心却人人都能感受得到,临被推出去之前,二丫她娘还在扭头大喊,直惊出了赵剩一身冷汗。
二丫?那个身材堪比指挥使大人的二丫?娘咧,想压死我不成?
“吵什么吵?我年前就给我侄子定好亲事了,那可是盖州张千户家里的闺女,你们比得了么?都别嚷嚷了!”把那几个婆娘推开的人正是赵千户,他一脸自豪的走到了自家侄子身边,高声对众人宣布了赵剩的终身大事。
说完,他又转过头,对赵剩二人说道:“你俩也都辛苦一上午了,正应该好好歇歇呢,走,跟二叔去卫所里坐坐,指挥大人说要见你呢。”
“哇!”指挥大人都要亲见了,赵家小子真是一步登天啊!众人艳羡的目光都是灼热无比,几乎要将二人融化了。
有那知情的却是撇了撇嘴,心中大骂赵千户的不地道,跟盖州卫张千户家的的亲事是有的,不过定下的却是赵千户自己的儿子,现在突然把亲事改在了侄子身上,抢了大伙儿的彩头,真是太不讲究了。
赵剩晕晕乎乎的跟着自家二叔走出了人群,被冷风一吹,他一个jī灵清醒过来,像是福至心灵一般,他猛地转身,冲着众声喊道:“贵人就是冠军侯爷!冠军侯爷就是现今的巡抚大人!侯爷来了咱们辽东,辽东百姓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冠军侯!”一石惊起千层浪,这一天里,金州卫的百姓们经历了太多的神奇,最终在这一刻,随着赵剩的一声大喊,所有的震惊和揣测,全都汇聚在了一起,一切疑问都是迎刃而解。
“原来是那位大人,难怪,难怪呢!听说那位大人本就是星君下凡,是鲁班爷爷再世!”
“上天有眼,降下了侯爷这等人物,还让侯爷来了咱们辽东,咱们有盼头了,咱们以后也能吃饱穿暖了。”
“是啊,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呐!”
有关于谢宏的传说中,并不都是好话,恐怖和yīn森才是主题,各种神奇都是为了衬托这个主题的。
不过,当传闻和现实开始契合的时候,朴实的百姓们都下意识的忽略掉了那些不好的,而专注于亲眼所见的事实。
惊叹声,感叹声,欢笑声,善祷善颂声,无数声音汇聚在了一起,无数人也是喜极而泣。
赵家小子说的不错,那位侯爷既然来了辽东,辽东当然也就有了希望,除了传说中天巧星下凡的他,天下又有什么人可以做到眼前的一切呢?
“你小子,还真是机灵,呵呵,行了走吧,指挥大人还等着呢。”赵破虏拍了拍侄子的后脑勺,笑骂了一声,却对侄子泄密的行为不以为意。
今天一切顺利,风声当然就可以开始往外传了,那位侯爷是辽东巡抚,是志在天下的盖世英雄,怎么可能只盯着金州卫这大点地方呢?
放风正经是件好事呢,侄子还真是机灵,比自家那个傻儿子强多了,当然,自己也足够机灵,借着结亲的机会,一下就把之前芥蒂化解了。至于自己的儿子,再找一个就是了,千户家的闺女辽东还不多得是?
……
“谢大人,接下来的规程,你是否已经拟定好了?”远远的,听到了百姓们的欢呼,王守仁也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突然开口问道。
我擦,这位大才是一定要将一惊一乍进行到底了,冷不丁就是一句,于无声处听惊雷,很吓人诶!
谢宏mōmō下巴,抚慰了一下自己受惊的心,这才说道:“差不多了。”
他对王守仁的xìng子已经mō的差不多了,对方对自己有三种称呼,说公事的时候叫大人,讨论学问的时候称贤弟;谈sī事的时候很少,不过也有那么几次,对方的称呼就换成了‘你’。
不过既然有了王守仁称呼贤弟在先,谢宏却是老实不客气的换了称呼,一直以对方的字号相称。
“愿闻其详。”王守仁很关注这个话题,所以他紧接着又是一问。
“其实也简单,那个赵剩是要起示范作用的,所以他们得的田地份额比旁人多,交税的比例也要少……”谢宏早就有了全盘规划,在验证新式农具可行之前,他还不敢确定,现在却是毫无疑问了。
“嗯,倒也在情理之中,正合立木为信之旨。”王守仁微微颔首,立木为信这个典故说的是商鞅变法前,在城门立木的故事,他许以重金给搬动木头的人,以此达到取信于民的效果。
而谢宏却又在这上面加以发挥,正如他在京城开设珍宝斋那样,他着重强调了,跟的越紧得利越高,那个赵剩显然就成为了这个幸运儿,自己翻身之余,也给后来者竖立了一个典范。赵剩是针对于普通百姓的,而那个齐成,想必就是针对辽镇的军将了。
“我计划是这样,赵剩等人第一年上缴的份额是五成,第二年开始削减,每年依次减一成,直到三成为止。而后来者则是第一年上缴六成,第三年开始削减,相差两年,最终保持一致。”
“如此甚好,只是……三成会不会有些太少?”王守仁沉吟道。开始的比例比较高,可其实比起民间佃户们交的租子也算不得多高,何况工具和牲畜都是免费提供的,已经算是大善之政了。
反倒是日后三成的比例却太低了点,王守仁也好,谢宏也罢,两人都计划着将辽东变成粮仓的,这样的税收委实低了点,百姓倒是富足了,可以此就想要供应中原似乎犹有不足啊。
“不会。”谢宏自信满满的说道:“现在是开创初期,天下内忧外患不少,还离不开税收的粮食,等澄清寰宇之后,这农业税可以降到更低,甚至免掉。”
“啊?”王守仁被谢宏吓了一跳,心道对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行仁政也不是这么个施行发,若是没有百姓缴纳钱粮,朝廷要怎么运作啊?边关将士又要吃什么啊?
“伯安兄,有言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谢宏微微一笑,面向大海,指挥方遒的说道。
“等等,这话是何人所说?”王守仁一听这话就觉得不是个路数,他也不问是什么经典了,又是工又是商的,但凡是儒家子弟,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无工不贱,无商不jiān才是儒家最信奉的理念,王守仁自己倒是没有这种陈墨想法,可他也很好奇,能说出这种石破惊天的言语的,究竟是什么人。
“哦……我说的。”谢宏气势一滞,说这话的人很多,到底是谁,哥还真就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用,这人八成还没出生呢。
“……你继续。”王守仁气结,微微摆手,示意谢宏继续说。
说打断就打断,说继续就继续,伯安兄,你很不给面子哦。谢宏在心里腹诽了一番,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继续说道:“人活着就要吃饭,粮食是必不可缺的必需品,不过,若是有满足了生存需求的粮食,那么多余出来的粮食就没用了。”
“这话倒是不错。”王守仁点点头,表示认可。
“人的yù望是很多的,而且很有层次感,就如同古人所说的饱暖思……咳咳,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够吃之后,剩下的粮食就没用了,那么朝廷直接用银钱去收购,然后百姓自己拿钱去买别的东西,就是最为理想的模式了。”
“而朝廷的银钱要从哪里来?当然是靠工业创造财富,再用商业让财富周转,死扣田地的出产是没用的。”谢宏自问自答的说着,“伯安兄明鉴,若没有小弟手下这些工匠制造出来的新式农具,开拓辽东纵是可行,也断然不会如此快捷。”
王守仁颔首道:“不错。”
他若不是看到这点,也不会在和谢宏论道的时候提出来了,而且他认为,谢宏这话说的保守了,若是没有这些新式工具,开拓辽东简直就如同泡影一般,除非有个几十年的移民过程,否则完全不可能做得到。
“而珍宝斋的种种商品也证实了,只要工业发达,财富就会源源而至,等到日后打开海禁之后,海外的财富更是取之不尽。”谢宏向南面一挥手,似乎要将整个海洋环抱在怀里。
“等到那个时候,农业的这点收益又算得了什么?只要确立了朝廷的采购和粮食储备机制,实在没有必要从农民手中拿钱,反倒是要提供各种优惠政策,鼓励农民生产才对。比起来商业的周转率和收益率,农业还真就望尘莫及。”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事情到底会不会如同谢宏说的一般发展,王守仁一时也推演不出来,可看到谢宏满怀自信的样子,他也不敢确定,事情是不是会如同对方所说。
毕竟谢宏很可能就是那个,无意识中掌握了天道的人……如果自己曾经憧憬的天道真的存在的话。
“这,就是真理。”谢宏不知道王守仁在想什么,可他说这些都是在后世验证过了的,只要推动工业革命的进行,迟早都会实现的,他当然很有信心。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在王守仁的眼中,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个神棍,嗯,还是法力比较高的那种……RO!。
第416章 剪羊毛计划
“不过,谢大人你的新式农具虽好,却微是有些不足的。
王守仁毕竟不是一般人,这段时间的异常,是因为他在思考,或者说悟道,并不是谢宏认为的发呆。他很快就从谢宏带来的惊异中回过神来,又转回了原本的话题。
“请伯安兄指教。”谢宏收回了远望大海的视线,把注意力放在了王守仁身上。
“最主要的是,那些农具对畜力的需求太大,尤其是那个四方犁,竟然需要三头牛才能拉得动,若是在辽东全面拓展,恐怕畜力会有所不足。”设计这些农具的时候,谢宏都是以后世的农业机械为参照,用畜力代替拖拉机,当然会有这种问题,王守仁说的确实在理。
“此事小弟也有些思量”谢宏言辞有些闪烁,有关于这点,他其实也有考虑的,甚至还有了对策,只是这对策么嘿嘿,对二弟能说,对伯安兄就不能说了。
“谢大人想必是打算从辽镇军将那边寻求解决之道,而第二个问题,正与此有关。”王守仁见了谢宏的神态,就知道里面有些问题,不过他也不想多管,他跟谢宏谁也辩不赢谁,这种无谓的争持还是少说为好,省得浪费时间。
“以王某所见,你这农具都是用精铁所制,构造也多有精巧之处,港口附近的作坊中匠人虽多,可要想全面推广的话,似乎还远远不足吧?何况,用铁量如此巨大,你也无法从关内调集,只能就地筹措,而辽东铁矿多控制在各军将手中,那么……”王守仁目光一凝,直视谢宏,沉声说道:“谢大人你又打算如何解决呢?想要威逼利yòu的话,那些人可未必如齐指挥一样容易对付,若是威逼过甚,难保不jī起变乱,不要忘了,京城和辽东都是有人在惦记你的。”“伯安兄说笑了,小弟一向都是以德服人的,哪会做什么威逼利yòu的事儿呢?”谢宏一摊手,很无辜的说道:“辽东韩总兵还有杨参将跟小弟的关系都不错,小弟会给他们好好讲道理,然后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跟我合作的,嗯,就如同齐指挥一样。”
“你顾虑到了就好,王某也不过是为了辽东百姓,略尽提醒之责罢了,既然诸事已了,王某也就此告辞,谢大人请慢走。”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木城驿,王守仁自认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对谢宏的具体策略他也没有干涉的心思,道了一声告辞,便自顾自的回驿站去了。
谢宏早知王守仁的xìng格,受到怠慢也不生气,只是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将王守仁的提醒和心平拟定的计划相互印证。
“侯爷……”猴子可不懂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关系,他还当王先生怠慢了谢宏,后者在生气,又或者考虑怎么报复呢,于是,他忐忑不安叫了谢宏一声。
自家侯爷的本事猴子很清楚,那叫一个诡异,别看王先生也是大才,可他还真就未必挡得住,嗯,不是未必,是肯定,朝中那么多大佬都栽了跟头,王先生又岂能免俗?
“嗯,侯大哥,你派人去请齐指挥,让他来见我,然后,再往辽阳送封信,告诉马兄和吴大哥,时机到了,准备进行剪羊毛计划。”谢宏的计划…本就周全,得了王守仁拾缺补遗之后,就更加完善了,他仔细推演一番,确定没有任何漏洞,于是下了命令。
命之后,猴子长出了一口气,既然是要施行那个剪羊毛计划了,那么侯爷肯定就没工夫跟王先生为难,而剪羊毛计划之后,他就更加不会有空闲了,这样就好,两人不要冲突就好,猴子心里很是庆幸。
“大人,您有事吩咐卑职?”见过了新式农具的演示之后,齐成算是死心塌地要投靠谢宏了,因此他对着心目中那个书童的态度,也愈发的恭敬起来,直接自称卑职了。
“齐指挥,听说分守辽南的参将叫毛伦,你和他可熟识?”谢宏单刀直入,直接问起了参将毛伦。
“认识不,卑职和他不熟,不熟,只是因为公事见过几面。”这问题让齐成很是mō不到头脑,本是下意识的要说认识,可说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又是连忙改口。
“那就是有过来往了?”谢宏又问。
“算是吧”赵千户原本就建议过齐成,让他给毛伦送信,后者也起过心思,不过谢宏早就防在前面了。
在外面巡视的斥候,有几人经常故意lù出形迹,为的就是震慑齐成,而齐成也是个识相的,见到一次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时听谢宏提起,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要算旧账,心里很是忐忑,回答的时候,也是语意模糊,模棱两可。
“那就好”谢宏点点头,又道:“等下回去,你写封信送去盖州,把你所见到如实报之毛伦。
“遵啊?”齐成大吃一惊,连忙辩解道:“大人明鉴,卑小人从来就没起过这种心思,一直安安分分的啊,都是赵破虏那杀才提的议,不过小人当时就斥责了他,并没有答应下来,请大人明鉴呐!”
呃,难道威慑过头了?谢宏mōmō鼻子,齐胖子的反应实在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唉,看来江大哥那张脸还是太可怕了一点,瞧瞧,人不在都把人吓成这样,都快吓出病了。
谢宏漫不经意的把责任推给江彬,然后随口解释道:“别那么紧张,江将军的意思很简单,只要你把这里的情况如实写在信上,然后报给毛伦就行了,看到什么写什么呗,这还需要我教你不成?”
“这”齐成略一迟疑,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然,大人您看这样如何,卑职把师爷叫来,然后在这里把信写好,等大人指教过后,这才送去盖州……”
“唉,不用那么麻烦,你只管写了送出去就是,我保证江将军不会为此找你的麻烦。”谢宏不耐烦的挥挥手,见齐成还是满脸疑虑,他只好又补充道:“嗯,你放心吧,我代表侯爷表示相信你,好吧?”听了这么一个承诺,齐成大喜过望,猛的跪倒在地,连声道:“多谢大人,多谢江将军,多谢侯爷的恩典,小人一定铭感五内,誓死报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胖子常年窝在金州,这地方属他最大,平时听马屁比较多,拍的时候却产,而且一时间准备工作也没做足,因此一番谄词很有些不伦不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谢宏无奈的瞅了瞅胖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活宝,唉,果然不是吓大的,随便受了点惊吓,就变这样了,还真是让人无语呢。
“好了,好了,你的话我会转告给江将军和侯爷的,还不赶快去办事?”“遵命……小人告退。”胖子又是感jī涕零了几句,直到看见谢宏lù出不耐烦的神sè,这才告退离开。
“侯爷,真的让他自己传消息?万一他故意装成这样,然后背后动手脚怎么办?”猴子是斥候出身,也是个心思比较细的人,觉得谢宏的做法似乎有些太放任,于是提出了疑虑。
“他能动什么手脚?那个毛伦既然是分守辽南,在金州又怎能没有耳目?咱们在这边的动静是瞒不过去的,之前不让齐成传信出去,是因为时机没到,过早惊动辽阳那边没有必要,可现在么,时机已经成熟了。”谢宏往南面指了指,道:“其实咱们需要保密的,只有港口那边还有我的身份,而开荒什么的,本来就要辽东军将配合,那齐成一直没派人到港口附近来,就算来了,看到咱们造的小船,也不会在意,我的身份他更加不会知道了……”他嘿嘿一笑“呵呵,让他写信给毛伦,只是为了惊动对方,以配合辽阳那边的行动罢了,耳闻怎如目见呢,侯大哥,你说是不是?”猴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听到这么大的辜,那个毛伦想必会派人来核实,没准儿还会亲自过来,亲眼看看,正好省得咱们往辽阳奔bō了。”“正是如此,侯大哥,你记得传令下去,除了港口这边之外,其他地方的警戒都放松一些,千万别把毛参将给误杀了。”谢宏哈哈一笑,嘱咐了猴子一声,然后便起身往出门去了。
农具开荒都很重要,可港口那边才是最重要的,那里关系到东西方文明的赛跑,早一刻完成就能多占得一分先机。
两日后。
盖州,参将府。
“大人,金州卫有信到,标注的印记是十万火急。”
“金州?齐成那死胖子能有什么要紧事?”毛伦躺在热炕上,身前还放了一张小桌,上面摆着酒菜,自斟自饮,很是自在的模样,听到禀报,他懒洋洋的抬了一下手,漫不经心的说道:“左右也是闲着,念念吧。”他本是京畿人,迁来辽东还是在他祖父那一辈上,因此,他也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对辽东的严寒气候颇不适应,也不喜欢这个蛮荒之地,他自请镇守辽南,为的就是图个舒坦。
这些年辽南几个卫所都消停得很,他也不觉得金州那里能有什么要鼻事,最多也就是那个胖子得了外财,而且开了窍来孝敬自己呗。
“是,信上是这样说的”一边的幕僚接过信,开始念诵。
“…什么?”开始的时候,毛伦还是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可他越听越心惊,听到最后再也按捺不住,一下从炕上蹦了起来,把桌子都给掀翻了,酒菜洒了一地。
“这信上说的可都属实?”他也顾不得身上和地上的狼藉,死死的盯着自己那个幕僚质问。
面对上司的喝问,那幕僚觉得自己很无辜“参将大人,学生……………”“算了!”毛伦夺过信笺一看,确是金州卫指挥使的印鉴无误,也不再问,直接向外喝令道:“速速备马,本将要亲自去金州看个究竟!”“是,大人。”!。
第417章 暗访金州,惊诧莫名
”手把稳点,别缩缩上脚的、再加把子力毒力气”是这样群操作,懂了没?” “懂了,多谢剩子哥,多谢楞子哥。”“嗯,换下一个,快点,都赶紧着点,大人们可是说了,千万不能误了春耕的时辰。”
“知道了!”
正月将尽,春耕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若是在中原或者江南,春耕可能已经开始了,可在辽东这里,哪怕是辽南这样相对温暖的地方,这会儿农民们也只能在家里做点准备工作罢了。
可当毛参将到了金州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一大群人围在一片荒地上,中间是十几个年轻人,手里操持着各种各样的农具,这些农具形象都很怪异,毛参将活了一把年纪,见识也颇广,可偏偏没有见过其中任何一件。
没见过并不妨碍他理解这些东西的用途,虽然没亲自下过地,可好歹他也是辽南最大的地主,田间的景象多少还是见过一些的。
最显眼的那个大家伙,显然是架大犁,十有**就是齐胖子心中所说的那个了,毛伦呆愣愣的看着那件奇异的犁。
他也理解齐成为什么在信中极力的渲染这东西了,不是亲眼看到,无论如何也没法相信世上会有这么神奇的犁,看着看着,他眼前仿佛出现了良田万倾,遍布在广阔无垠的辽东大地上。
其化的农具他也无暇仔细研究了,左右都是很神奇,他一时也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可只要看到金州百姓的精神头,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明白,这些人对未来都充满了希望。这希望可能是来自于那些农具,也可能是来自于授田的新政,更大的可能是,来自于某个人。
毛伦心怀惊悸的往北边,也就是辽阳方向望了望,巡抚大人的车队是在新年前才到了辽东都司,却没想到,他分遣了一队人马,在金州做下了这么大的事,这手段和思谋实是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大人,金州卫所就在那边,咱们要不要去见见齐指挥再说?而且,天也快黑了,咱们总得找个地方落脚。”
随行的亲兵见自家将主面sè变幻不定,想是心情有些不爽,于是轻声提议道。金州没有民政官,既然出了事,那就直接找指挥使同罪就好,何必在这里吹冷风呢?
至于参将大人到底是因为齐成隐瞒新农具不报,还是没有把好东西先送到盖州,让自家过目而生气,那就不关亲兵们的事儿了。按说那胖子也是该死,有了这么好的东西,咋能不先献给上级,听凭处置呢?
“不忙”毛伦摆摆手,眼睛却死死的盯在了人群之中,那个两个为并的年轻人身上,直到看见因为天黑,人群开始散开,显是要收工回家了的时候,才低喝一声道:“来两个人跟在本将身边就是,其他人先去金州卫所待命。”
“可是,大人”毛伦本来带的人也不多,亲兵们突然听到这样的命令,不由有些迟疑。
“可是什么?快去!莫要耽搁了本将的大事,你们两个,随我来。”毛伦转头冷喝一声,然后随手指了两个心腹,快步往那两个为首的年轻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下去。
“剩哥,您回来了,您辛苦了。”
“剩哥儿,来家里坐坐吧,今天你婶子烧了好菜呢。”
“剩子哥……”
赵剩这段日子所享受到的温言暖语,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还多,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人群的焦点,更遑论每天在荒地,教人使用新式农具的时候了,那简直可以说是万众瞩目了。
尤其是木城驿的第四张告示张贴出来后,原本那些对他有些嫉妒眼红的人都改变了态度,因为那张告示上,正娄公布了巡抚衙门的垦荒令以及屯田新制度。
新政按照每家的人丁数,规定了可以垦荒的田亩数,此外,原本的军屯也同时分摊在所午人,没错,是所有人,不论军户还是罪户,人人都有田地的份额以及垦荒的资格!
官府收的税赋比例虽然有点高,可巡抚衙门也是明言,除了告示中规定的税额,就不会有任何其他摊派了,这样一来,实际上缴的份额却是远远低过了从前。
何况,巡抚衙门不但免费提供农具,还定了一个逐年递减的规矩呢!少则三年,最多五年,田赋就能降到三成,是三成啊!
阅历丰厚的老人们都说,这样的善政连开国年间,朝廷政令最清明那会1嘟未必得见,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治世的时代,才可堪堪一比了。
如此一来,哪里还会有人顾得上嫉妒眼红?人家赵剩既然有眼光,有魄力,那占得份额多些,并且多得两年的优惠也在情理之中,况且,如今大伙儿还得指着他们教授使用新式农具的要诀呢。
于是,赵剩就得了乡亲们这番前所未有的热情拥戴。他感到自豪荣耀之余,也是一直对身边的人念叨着侯爷的好处,时时都以“咱们的侯爷,相称。
等谢宏知道了,也对他颇有好感,觉得这人既知恩图报,又心存厚道,应该是个可以好好栽培的。当然,这些话谢宏只是随口和身边的人说了,并有传到赵剩的耳朵里,不然后者没准儿要立个长生牌位,
然后日日祭拜了。
“多谢,多谢各位,不过我还要回家伺候娘呢,下次再说吧。”赵剩面带微笑,一一点头回礼,却是将这些邀请都婉拒掉了。
因为这样,他一路上也是耽搁不少时间,等和楞子告别,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天sè已然擦黑,眼见日头就要落山了。
“娘,我回来了。”
“儿啊,今天又辛苦了。”赵母倚在门口笑容慈祥而欣慰。
这会儿老太太的气sè已经好了很多了,一来是巡抚衙门借出了。粮,赵家的日子已经没有从前那么窘迫,更大的原因当然是有了盼头,儿子更是有了出息。
每天乡邻对儿子的热情老人都是看在眼里,甜在心上。每天送儿子出门的时候,都会倚在门前相送,就算看不到身影了,依然不肯回转,到了日落时分儿子回家的时候,更是会早早的做好饭打开房门相迎。
怎么能不高兴呢?就算孩子他爹活着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成就连他二叔都是夸赞不已,还说指挥使大人也对儿子赞叹有加,还跟盖州的张千户定了亲事老太太心里的欣慰简直无法形容。
“阿弥陀佛赵家列祖列宗保估,这才有了孩儿你的”老太太碎碎念叨着。
“娘,您又乱说了,这分明就是咱们侯爷带给咱们的福分!娘,您不是说做人不能忘本吗?让孩儿不许在乡亲们炫耀可记人恩惠也是本分,咱们同样不能忘了。”“嗯,我儿说的有道理,是娘不好儿啊,那几位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不请进来坐坐?”
虽然被儿子反驳了两句,可老人却也不生气,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是顶撞脸上的笑容反是更慈祥了,可赵剩临要进门的时候,她突然看见儿子身后跟了几个人,有些面生的样子于是她指点着叫儿子看。
“朋友?你们是谁?是来找我的?,…听了娘的话,赵剩转身一看也觉得面生,不过他也不觉奇怪。
这几天,金州卫各处村庄的人都往卫所附近汇聚了过来,甚至还有听到风声,从复州赶过来的人,他虽然是土生土长金州人,也不可能把所有人人都认全了,有些陌生人来找也是寻常。
“本我是听闻到了金州这里的事儿,特意从盖州来的,今天看到小哥你们在荒地那边,有很多不解之处,是否能请小哥为解释一番?”说话的当然就是毛参将了。
一来,他是想看看赵剩的出身,以确定是不是故意演戏的:再有这一路上赵剩身边都围了不少人,他不yù引人注目,因而也没得到靠近的机会。直到赵剩进了家门,他这才急急忙忙的赶了上来。
“可”赵剩有些迟疑,若是白日里倒是无妨,可每天赵母都是等他回来才吃饭,耽误了吃饭的时间,自己不要紧,可是娘就不行了。
“儿啊,人家大老远的从盖州过来,也tǐng不容易的,你就给人说说吧,娘先进屋了。”赵母是个通情达理的,猜到儿子心思,因而劝了一句,自己转身进了屋。
“那你们就问吧,只要咱知道,一定不隐瞒,不过最好能快着点儿,我娘还等我吃饭呢。”赵剩想想也是,便止住脚步,与毛伦交谈起来。
“小哥,那新式农具可是巡抚衙门下发下来的?既然已经可以开荒,为何又不多抓紧时间,多开垦些田地?可是工具不足吗?”“这位大哥,你不是糊涂了吧?现在是什么时节,哪里是开荒的时候?那农具虽好,可也得珍惜着使用啊,现在不过是教大伙儿用呢,等到土地化冻,才会全面开始。”
赵剩等人每天都是在同一块地里折腾,实际上还真就是工具不够。
不论什么工具,也没有在实际测试前,大肆制造的道理,总得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才能全面推行。不过,这些原因没有必要对百姓说,只要有赵剩说的那些就够了。
“那”好歹是个参将,毛伦的脑袋还是够用的,每个问题都切中要点,而赵剩回答的也详细,不多时他就对金州新政有了全面的概念。
“多谢小哥了,唉,真是羡慕啊,只可惜鼻们盖州没摊上这样的好事呢。
“大哥你也不用急,别忘了,咱们侯爷可是辽东巡抚,管着全辽东呢,盖州离金州这么近,那也就是迟早的事儿。”赵剩自豪的说道。
“那样最好,那样最好…
有劳小哥了,他日有暇来盖州,老哥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今日就告辞了。,…
“不用客气,告辞。”离开赵家村,毛伦的神sè有些凝重,两个亲兵不明所以,也不敢贸然说话,沉默保持了很久,直到毛伦突然抬起头来,断喝道:“走,回去!”“大人,咱们不去卫所了?”亲兵愕然。
“去什么卫所,回盖不,去辽阳!”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毛伦哪还有心思去见齐成?!。
第418章 辽阳秘议
“那毛伦走了?”
“是大人,他跟到了赵剩的家里,问了些关于开荒授田的事儿,然后就抛下卫所的十来个亲兵,连夜离开了。”
“连夜啊……还真够心急的。”谢宏捏着下巴笑道。
“侯爷,辽阳的信也到了,你让乌鸦打探的那些事儿,他都打听清楚了。”猴子也是笑笑,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谢宏。
“很好,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谢宏接过信看了一遍,很是满意的抚掌而笑:“侯大哥,等下我回一封信给辽阳,你让人加速送过去,最好能赶在那个毛伦之前。”
“侯爷只管放心,包在我身上。”猴子拍拍xiōng脯,很有信心的说道。
……
三天后,辽阳总兵府。
“毛兄弟,你来的可真快,俺的信使才派出去两天,你居然就到了,呵呵,来的正好,老哥我刚摆下了酒宴,正好给你接风洗尘。”
“啊?”从盖州到金州,又从金州兼程赶来辽阳,毛伦这会儿很有些灰头土脸,形象极是不堪。
等他进了总兵府没见到韩辅,看到杨浩然迎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吃了一惊,再听到对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更是晕头转向。心里很是疑huò,怀疑是不是自己晕了头,不小心跑错了方向,到了广宁,否则怎么会在这里见到镇守辽北的杨浩然?
“杨大哥,这里是辽阳?”
杨浩然大笑道:“哈哈,不是辽阳又是哪里?难不成你以为到了广宁吗?好了,门口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毛兄弟赶快进屋来歇歇。”
“韩总兵何在?”毛伦追问。
“哦,我想想啊,对了,咯尔咯部有异动,韩大哥不放心,所以亲自去广宁镇守了,跟老哥我换了地方,嗯,就是这么回事。不过韩大哥这几天应该也会回来,还有辽西的祖参将他们都会到辽阳来。”杨浩然拍拍脑袋,想了想才回答道。
这是借口吧?嗯,明显是借口。毛伦心里大是腹诽,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参将,名字也起得很有读书人的味道,浩然正气诶,结果连个瞎话都说不明白,还真是白瞎了这个身份和名字呢。
其实也不全怪杨浩然,他xìng子本来就粗疏,这种编瞎话的活儿还真就没干过,何况韩辅和他对调之事一直也没人问,他也没机会把这个借口说出来,时间长了自然记得不大清楚。
“杨大哥,你的意思是说,这几天,咱们辽镇的军将都要聚到辽阳来,所为何事啊?”毛伦也无暇理会那么多,韩辅的心思他也能猜到些,无非就是个避祸的意思,他最关注的还是众将聚集的事儿,联想起金州所见,他心中隐隐有了些预感。
“是巡抚大人,也就是冠军侯爷下的令,本来……”杨浩然略一迟疑,按照韩辅的交代,巡抚衙门的命令他是不用如何理会的,只管推诿就是,但那命令的措辞实在有些严厉,说什么后果自负,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他也不敢擅专,只好传给韩辅让对方自决。
白日里传令的人回来了,同时带来了广宁的消息,说韩总兵已经动身往辽阳来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甭管怎么样,只要不撕破脸就好。
“其实韩大哥也是想的太多了,巡抚大人俺见得少,不敢下断言,可吴兄弟和马兄弟他们都是好人,身边都是好人,巡抚大人想必也不会如何蛮横。再说了,俺和韩大哥一起去山海关迎驾的时候,侯爷还是很客气的。”
杨浩然想想这点事儿也瞒不过毛伦,干脆合盘托出,还为谢宏辩解了几句。
“吴兄弟,马兄弟?这又是些什么人?”毛伦越来越mí糊,这混人东一句西一句都是不搭边,而且不时还冒出点新鲜词儿,这叫人怎么听得懂啊。
“吴兄弟大号叫吴彦,绰号叫乌鸦,是侯爷手下的明威将军,正四品的将军呢!马兄弟更了不得,他妹子是侯爷的夫人,是皇上亲自赐婚的一品诰命!你说厉害不?”杨浩然煞有其事的说着。
“当然了,咱们武人也不在乎那些身份地位什么的,吴兄弟说的好,男儿贵在交心,要的就是一个意气相投!你不知道,吴兄弟酒量很好,马兄弟那张嘴更是能说,天上地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可有趣呢……”
毛伦无语,他算是听明白了,韩辅留这个混人在辽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失误。被人几碗酒灌下去,又闲扯了两个月,杨浩然这厮已经完全被人拉拢了。
最可气的是,这人还没自觉,连自己被拉拢了都不知道。看他称呼的这亲热劲儿,就算是对着自己这样的老兄弟,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杨大哥,你先打住,咱们先说正事儿,你可知道,巡抚召集咱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毛伦心里急着呢,哪有空听对方东拉西扯,他打断了杨浩然的话头,急吼吼的问道。
“啊?”杨浩然挠挠头,“那俺就不知道了,马兄弟他们没说,俺怎么好意思问呢?”
“我……”毛伦好悬没一口血喷出来,天下还有比这厮更容易收买的人吗?搞清楚立场好不好,你到底是哪边的?
“报二位参将大人,总兵大人到了,已经进了辽阳城,马上就到总兵府。”说话间,外面跑进来一个传令兵,两人急看时,认得对方是韩辅身边的亲兵,显然是来打前哨的。
“韩大哥来的这么快?”杨浩然扯扯下巴上的虬髯,很是意外,他派出去的传令兵居然只比韩辅早回来半天,足可见对方赶路有多急切了,也不知侯爷那信里写了什么,竟然让韩大哥如此紧张。
“总兵大人来了就好。”毛伦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个能商量事情的人来了,再跟眼前这混人搅下去,他还真就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得住。
“杨兄弟……毛参将,你也到了?”不等两人出迎,韩辅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看见毛伦,他也是微微一愣。
“往盖州的信使前天才出发,可毛兄弟却跟韩大哥你走了个前后脚,俺也正在纳闷呢。”
杨浩然只是在人情世故上比较不靠谱,是个憨直的xìng子,可实际做事却是不差的。为了让众人同时到达,他派出去的信使也是分了先后。只是没想到意外这么多,韩辅来的就早,毛伦更像是不请自到一般,让他很是挠头。
“正有要事yù向总兵大人禀报……”毛伦一躬身,低声说道。
素知毛伦是个有心计的,这时见他神sè凝重,韩辅也不敢怠慢,连忙伸手延请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兄弟,咱们到内厅详谈。”
都是武人,也没什么讲究,几人到了内厅,只是除去了身上的大氅,也不做寒暄,当即便直如正题。
“毛兄弟,你说的要事是……”
“回总兵大人,末将说的这事,很可能跟巡抚大人的这次约见有关,其实是这样,金州卫……”毛伦来辽阳为的就是这个,等他知道谢宏召集辽东高级军将来此,更是隐隐有了猜测,这时也不推搪,将金州所闻所见详细的说了一遍。
“真有此等农具?这也太……”听完毛乱的描述,韩、杨二人都是瞠目结舌。
“总兵大人明鉴,末将所言皆是亲眼所见,末将还特意为此在金州走访了一遭,观金州军户的言行,此事必不为虚。”
金州百姓的精神面貌给毛伦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低眉顺眼,或者死气活样,一般来说,用这些词来形容辽镇的军户都是很恰当的。
可金州那里则是不同,这些人身上的衣衫依然破烂,可一个个都是昂首tǐngxiōng的劲头十足,毛伦差点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到了京城呢。
不然怎么会连一个普通的年轻军户,对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是不卑不亢,甚至语气里还充满了自豪呢?虽然没亮出身份,可自己和两个亲兵都是雄壮之人,多少也能产生些震慑的。
韩辅mō着胡子,沉吟着问道:“那依毛兄弟所见,难不成巡抚大人是打算将金州的农具和规矩在全辽推行?这才召集我等到此?”
“应当是如此,若单是推广那农具也就罢了,那农具效率惊人,竟然可以在正月里进行翻耕,推广之后,想必全辽都会受益不小。可是……”毛伦语气更加凝重了,“末将担心的是那垦荒令和屯田新法……”
杨浩然听得出神,追问道:“请毛兄弟详细说说。”
“巡抚大人的车队中,除了拉车的马匹之外,并没有其他牲畜,可那些农具多是依靠畜力拖拽,很显然,牲畜种子之类的东西都是从金州卫所得来……若是他在其他地方依样推广,那岂不是……”
“毛兄弟此言有理。”韩辅点点头。
“此外,末将看得仔细,那些新式农具通体都是铁制,金州卫那里也没什么铁矿,而末将听闻,前些日子,巡抚往各地派出了不少勘探之人,想必他也是有了成算,要就地取材,可是……”
王守仁是旁观者清,而毛伦则是利益攸关,因此,他也看出了王守仁提醒谢宏的那件事,而且深深为之忧虑。
“田地,铁矿……”韩辅反复默念了一阵,突然用力一拍桌案,怒喝道:“要是这些都给他拿去了,咱们还剩什么了?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应该没那么糟糕吧?吴兄弟和马兄弟他们为人真的很不错……”杨浩然有些茫然,他是纯粹的武人,对这些利益什么的都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也是韩辅更愿意让他在辽阳镇守的主要原因。
“杨兄弟,这些事你不懂,没那么简单的……”韩辅随意摆摆手,他让杨浩然在辽阳并不是失误,也是有些算计的。
毛伦心眼倒是多,可心眼多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比如蓟镇的那个吴玉,要不是谢宏有心放水,温和少不得要吃些挂捞。
杨浩然在辽阳,顶多就是被人忽悠了,可无论如何也连累不到自己,韩辅很清楚,巡按陈世良一向瞧不上杨浩然,而后者也同样和前者不对路,至少不会被人当刀使了。
不过,其实辽镇也有这么个不省心的,不是毛伦,而是还没到场的那个祖大焕。想到这人,韩辅也是眉头大皱,问道:“祖参将可有消息?”
“他进城倒是tǐng早,不过却是去了巡按衙门,俺也懒得理会他……”果然,杨浩然的回答验证了韩辅的猜测,祖大焕和从前一样,眼里只有一个陈世良。
“随他去罢,咱们先喝酒,明天再给巡抚衙门递帖子。”韩辅冷哼一声,却是把心事放在了一旁,让杨浩然摆酒宴,准备先饱餐一顿。
“好咧。”杨浩然咧嘴大笑,他等的就是这个,武人么,转那么多心眼干吗?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正道,巡抚大人那样的人物,又怎么会不给人留活路呢?
“可是总兵大人,明天……”毛伦急了,怎么几个月不见,总兵大人也变得这么不靠谱了呢,正事都没商定,就去喝酒?
“祖大焕那厮既然去了巡按衙门,到时候自然由他出头,咱们只管静观待变就是,巡抚大人向来杀伐果断,硬顶不是办法,实在不行,也只有先应承下来,日后寻机再说。”想了想,韩辅又嘱咐道:“杨兄弟,这话你可千万不要传出去,尤其是别对你那两个兄弟说。”
“哪能呢。”杨浩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笑着答道。
……
巡按衙门。
“什么?”偏厅里传出了一声惊呼,随后又陷入了一片静默,好半响之后,那个声音才又开了口,不过这一次声音却压的极低:“陈大人,那个瘟神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要是末将真的忤逆了他,只怕……”
祖大焕觉得脖子里有点发冷,他也不傻,有吴玉的先例在,得罪谢宏狠了的下场,他自是心知肚明。
“怕什么?不管他要干什么,要是真的想硬来,那他直接送信给你们,然后派人去执行不就完了?既然召集你们,那就是个商量的意思,防的就是你们sī底下给他下绊子。又不是让你指着鼻子骂他,你把话挑明就是,韩辅、毛伦都是有心机的,他们自己不会想?”
陈世良yīn测测的说着,他这话倒是给了祖大焕一些信心。
“那末将就去了,若是,有个万一,还望陈大人……”
“你只管去,本官乃是巡按,按朝廷法度有弹劾巡抚之权,在蓟镇也就罢了,不是本官的管辖范围,在这辽镇……哼哼,你放心便是。”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