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疯子很可怕
第195章疯子很可怕
“你说什么?”
被镇抚司衙门里,牟斌瞠目结舌的看着牟军,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不是他气度不够,而是这消息太惊人。三千多缇骑竟是被千余边军打得一败涂地,连指挥同知石文义都是不知所踪,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本来他还期望着借着此事立下大功,然后搏个封妻荫子呢。指挥使的职位虽是不能再升,可还有勋爵可赏啊,封不了侯,有个伯的爵位也是不差的。
可牟军带回来的消息让他的美梦一下就破灭了,牟斌也顾不得骂石文义废物或是失望了,他扬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提督大人,已经巳时了。”外面有人答道。
“朝议应该是差不多结束了……”牟斌低声自语,随后蓦的起身往外便走,到了门口这才想起来还没善后,又转头吩咐牟军道:“你把值守的人都召集起来,然后把外面受伤的人都赶紧弄回来,再去请医生,别让他们在外面丢人了。”
“是,大人。”牟军也是惊魂未定,答应一声,然后习惯性的跟在牟斌的身后。
“其他人呢?”到了马车前,牟斌这才发现,其他的亲卫都不见了,只剩了牟军一个。
“其实……”牟军很是惭愧。方才动手的时候,他就在石文义身旁,其他人自然也是,见势头不妙,他一个人撇下石文义跑回来报信倒是无妨,若是一起跑,面子上可就过不去了。
他是牟斌的家生子,可石文义说是牟斌的亲信,论地位也不比牟斌低,其他的亲卫自然是跟在石文义身边了。
“石同知还没回来,难不成也遭了毒手?”牟斌愈发惊怒。
“小的不知……”牟军无言以对。
正这时,门口却是一阵纷乱,牟斌出门一看,却是一个遍体鳞伤的人被丢在了门前。仔细一看,这人身上的衣服虽然都已破烂,但却依稀可看出些原来的模样,牟斌大惊,抢前两步,惊疑不定的问道:“石同知?”
石文义被打得很惨,却是没什么性命之忧,谢宏给江彬的吩咐是往疼了打,往惨里打,却不是往死里打,所以他伤势虽重,神志却是清醒着。
听了牟斌叫唤,也是微微抬头,低声应道:“正是下官,那姓谢的真是心黑手辣,牟大人,你可要给下官做主啊。”说完,便已是声泪俱下,自从入了锦衣卫以来,他石某人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牟斌已是气得说不出话了,**,连指挥同知都打成这样,还讲不讲理了?而且,看这架势,要是他这个指挥使去了,对方很可能都会照打不误,这是疯了么
心里暗骂之余,牟斌也不由疑惑,那个谢宏对这边哪来的这么大的仇啊?连试探这个步骤都略过了,直接就撕破脸打上了,好像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尽管牟斌惊怒非常,可说到做主,他一时也没了办法,城里面的缇骑倒是还有些,不过就算他下令,看了现在的情形,哪个又敢再去南镇抚司?而且,他自己也不敢带队去啊,那边明显不讲理,自己还送上去找虐吗?
这会儿镇抚司衙门里也是乱成了一团,能动弹的或是出去救人,或是去延请跌打医生,连指挥使大人站在门前,也没人顾得上了。
看着这样的景象,牟斌不知所措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担当的人,否则朝臣们也不会这么放心他在这个位置上,急智那也是没有的,所以听到出了事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刘健拿主意。
“先扶石大人进去”他凌乱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拿出来个像样的应付办法,只是吩咐牟军善后,然后便怒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牟斌向来自诩为圣人门徒,所以往日里也跟文官一样,都是坐马车出行的。可今天出门却是形单影只的,没办法,石文义既然已经遭了毒手,其他亲卫的下场可想而知。
都是那个姓谢的造的孽一路上,牟提督都在咬牙切齿的诅咒谢宏,以至于到了端门附近时,一辆宫中的马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他都没注意到。
马车上的人却是注意到了他,一个尖细的声音低声道:“谷公公,刚刚那人好像是牟提督啊。”
“牟斌?怎么可能,若不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咱家又何必这么急?”谷大用心急如焚,恨恨的道:“原本以为他只是两面逢源,今天这一看,他跟万岁爷完全不是一条心,压根就是朝臣们的走狗啊竟然敢向谢大人动手,真的是铁了心跟咱们作对了。”
“可那个人的长相……”先说话的小太监回想一下,还是觉得自己没看错。
“行了,你这小崽子知不知道,牟斌平时那是什么做派?跟六部尚书都差不多了,他会不坐马车走路?”谷胖子晒然冷笑,又向车夫催促道:“快,再快点,若是耽误了,让谢大人有个闪失,万岁爷那里谁也吃罪不起,快”
“是,公公。”车夫应答一声,扬鞭加速,马车飞速往东长安街去了。
……
谷大用出门的时候,朝议已经结束了。
与昨日散朝时的狼狈不同,刘大学士此时正是满面春风,其他朝臣也是脸上带笑,郁闷之气都是一扫而空。
“贯道果然机敏,今日得以扭转颓势,全仗了你的提议了,甚好,甚好。”
“刘阁老过誉了,让陛下纳谏是我等士大夫的本分,更何况,今日也非我一人之功,若没有刘阁老的首肯,和诸位同僚的配合,下官这个首倡者,也是孤掌难鸣的。”韩文捻须微笑,连连表示不敢居功。
他口中虽是谦虚,可实际上还是很得意的。今天朝会所议之事,不但打消了正德的气焰,而且还为户部节约了一大笔开支,一箭双雕,让他如何不喜?
“其实若是没有那谢宏在旁边胡搅蛮缠,陛下还是明事理的。”张升忽然插言,等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又详细的解释道:“陛下的性子虽然有些跳脱,可以今日之见,若是没人在旁怂恿,陛下还是肯纳谏的。”
他跟韩文是老对头了,自不肯让韩文建功。何况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自己这些饱学儒士被一个弄臣驳倒有些丢脸,可事实上,众人都看得出,没了谢宏,正德其实跟出京前没什么不同,虽然聪颖,可对政事、对朝臣都是没什么办法。
这样一想,今天朝议上的胜利,也不过是去年无数次朝议的重演罢了,只不过正德那个时候比较配合,而如今他的抵触情绪却是很强的。
被张升把话题引开,韩文却也不以为意,反正实惠是到了手,事情到底如何,大家也都心里有数,没什么可争执的。
倒是提起了谢宏,他心中有些不安,于是向刘健问道:“刘阁老,听说昨天宫里下了旨意,任命谢宏为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韩文话没说尽,可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近年来,锦衣卫偃旗息鼓,消停得很,可大伙儿在朝中任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任谁也不会忘记锦衣卫曾经的恐怖。
锦衣卫什么时候会令人恐惧,什么时候会消消停停的,其中缘由,众人心中都是一清二楚:锦衣卫的指挥使跟皇帝的关系越密切,这个机构就越恐怖
而如今,谢宏跟正德关系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融洽,这要是让他掌握了锦衣卫,那得有多可怕?韩文的不安正在于此,听他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都是一阵心悸。
“不妨,昨天指挥使牟斌已将此事向老夫禀报了。”刘健不以为意的一摆手,道:“中旨任命谢宏为指挥同知,执掌的是南镇抚司,那里是什么情况,不消老夫多说,诸位也都清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何况,老夫也叮嘱牟斌小心在意那弄臣,牟斌做事向来沉稳妥当,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各位只管放心便是。当日子乔说的有理,如今皇上与他关系正是上佳,急切相逼,反倒不美。不如等过些时日,待诸事周全,这才一举动手,将天子身侧的奸佞一扫而空才是上策。”
刘健如此一说,众人也都是点头。这本就是众人两次受挫后,一起商议出来的策略,今天朝议上,已经成功完成了第一步,对付谢宏的事,确实也不急在一时。
“那边候着的人,好像是牟提督吧?”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午门,这时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众人循声看去,果不其然,入眼之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锦衣卫的指挥使也是二品大员了,可牟斌却是规矩得很,虽然知道朝会已经结束,却还是规规矩矩的等候在午门之外,没有半点指挥使的威风,倒像是哪位大人家里的家仆一般。
等刘大学士伸手相招,牟斌恭恭敬敬的走上前的时候,众位朝臣更是心中赞叹,牟指挥使果然是忠厚正直,识得大体,正是最佳的指挥使人选,锦衣卫只有他的领导下,才能走上正轨,而不是再次沦为对付正人君子的恶犬。
“刘阁老,诸位大人,出大事了……”见到了自己的靠山,牟斌自是急切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对付谢宏的理由当然是为各位大人分忧,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情经过中,谢宏更是嚣张跋扈之极。其实也不需要添油加醋,锦衣卫在京城中械斗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惊人了,而引起事情的又是谢宏,不等牟斌说完,众人就已经尽是激愤不已了。
“竖子竟敢如此他不知道这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吗?本官定要上表弹劾他,定要让陛下诛杀这个佞臣裁撤锦衣卫和东厂”都察院上次受了重挫,张敷华最近也很是意态消沉,这时听了牟斌的话,他却是精神大振,第一个站了出来。
其他人也都附和,谢宏是一定要杀的,若是还能顺便裁撤了锦衣卫和东厂,那就更好了。对朝臣们来说,这两个机构就像是悬在头上的利剑,现在虽然有正直的牟斌在,可以后却是难说,趁此机会一劳永逸才是上策啊。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李东阳一直没说话,这时却开了口,而且又是跟众人唱了反调。
一腔热忱被泼了冷水,张敷华有些羞恼,怒道:“李大人,如此的大罪若不惩处,朝廷的体面又将置于何地?”
李东阳摇摇头,沉声道:“张大人莫急,各位也都请想想,若是科道言官大举弹劾,陛下将会如何应对?”
张敷华略一思量,道:“或保谢宏,或保厂卫,事实俱在,陛下总不能一意孤行。”众人多是点头赞许,劝谏也得讲究技巧的,若是只给出一个选择,正德若是不许,大可搁置留中。可给出两个选择,就由不得他不选一个了。
“若是陛下保谢宏,又当如何?”李东阳又问。
“那自然是裁撤厂卫,这难道不是好事么?”张敷华不假思索的答道,这次附和的人却少了一些。
李东阳的话提醒了很多人,裁撤厂卫在朝野中呼声不小,可这事也得分时候,若是在弘治年间,自然皆大欢喜,但在如今么……似乎还得好好思量一番。
锦衣卫在明朝不是一直都存在的,在洪武年间,朱元璋就曾经裁撤过锦衣卫,又在永乐年间恢复了;至于东厂,也不是开始就有的,裁了建,建了裁,重复过多次;更有人想起了当年汪直奉命建的西厂,虽然后来裁撤掉了,可若是皇上真的有心,再建起来又有何难?
还是那句话,厂卫这种皇帝直接统领的爪牙强不强势,全在于统领之人是否得力。在场的都是朝中大员,虽然没听见谢宏与钱宁的对话,可其中的道理都是一想即明。
不见回应,张敷华仔细思量之后,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本来,如今的锦衣卫和东厂基本都没什么杀伤力,裁撤不裁撤,还真的不是太要紧。裁了,也不过就是搏个名声;不裁,其实也没什么威胁。
可有了谢宏,事情却是不一样了,皇上已经与朝臣不睦,如果再强行逼迫他裁撤厂卫,关系自然就更差。这边裁了,回头再建个西厂武卫又有何难?没了牟斌和王岳掣肘,新建起来的厂卫也许就恐怖了。
之前以为那谢宏不过是个胡闹的,今天看来,这人还是个疯子,手下不过一千人就敢挑战北镇抚司了,若是给这样的人掌控了上万缇骑,那还不把天都给翻了啊?
“……李大人,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全力攻讦谢宏?”沉吟半响,张敷华这才说道。
李东阳摇摇头,叹息道:“那不是又回到之前的状况了?各位心中应当都有见数,若是单说政事,陛下还可能退让。可一旦涉及谢宏或者八虎,陛下的反应却是……”
政事比较复杂,其中的弯弯绕绕正德也不都懂,所以很可能退让。可杀不杀谢宏或八虎,这是二选一的题目,简单得很,正德只需坚持就可以了,完全没有退让的可能,若是紧逼反而会出问题。
京郊的那一次让很多人想起来都是后怕不已,当日是假剑,可谁能担保那位皇帝不会用真剑呢?都能自杀了,若是有什么更激烈的举动呢?所以,才会有那个缓缓图之的计议,众人也都赞同。
刘健也赞同李东阳的意见,他缓缓说道:“此外,这次那谢宏事先求了圣旨,而石文义动手在先,攻讦谢宏,怎么也绕不过锦衣卫,很可能打蛇不成,反而……”他看了牟斌一眼,只是摇头。
牟斌心下也是雪亮。
刚刚他心里都是怒气,也没多做思量,只是恨恨的想报复谢宏。可这会儿怒火稍息,他也得以冷静下来思考,他这指挥使也不是白当的,多年的阅历告诉他:朝臣们的顾虑是正确的。若是强行攻讦谢宏,很可能把他这个指挥使先给搭进去。
锦衣卫本就不是从属于朝廷的系统,而是皇帝直辖的,若是正德顺水推舟的下令让他承担罪责,也是名正言顺。
若是没他这个指挥使,言官们不妨弹劾一次,可有他在,那朝臣们也是投鼠忌器。牟斌也只能叹息着放弃了报复的打算,至少没法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
“这件事就这样吧。”刘健见没人再有异议,于是吩咐道:“张大人,都察院那边就劳烦你了。”
敷华躬身应道。
“六科那边,自有老夫去说,牟提督无须多虑,且不要再与那弄臣冲突,只监视他动静即可。”安抚了牟斌,刘健声音转冷:“且让他得意一时,日后自要与他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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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工坊还是宫殿
第196章工坊还是宫殿
过年好,拜年了。大年初一,小鱼努力码字中。这两天争取好好整理下细纲,然后努力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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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东长安街,谷大用就发觉不对了。
他来的虽快,可两千多人倒在大街上,却不是那么容易收拾完的。更何况,锦衣卫打架没人敢围观,可是锦衣卫扑街,这个就很有看头了,也没啥危险,所以这会儿也是人山人海的,围观者甚众。
谷大用的马车也是寸步难行,可事情紧急,要知道,听说谢宏这里危机,正德可是急的够呛,那是万万耽搁不得的。胖子无奈,只好下了马车,挤进人群。
本来他还想跟围观者打听一下情况,可这些围观者都是后来的,看过直播的都缩在各衙门里呢,结果他打听来的消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有的说是锦衣卫内讧,这个倒是没错,钱宁的传讯说了,来犯的就是北镇抚司的人,可说话的人也解释不清,为什么地上躺着的都是一伙儿的。
也有人看见了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是这两个衙门为民除害,把两边的锦衣卫都给收拾了,相信这个说法的也是大有人在。
实际上,锦衣卫跟后世的宪兵性质有些接近,跟民间交涉并不多,办的案子多是针对百官的。开始的时候对武官的监视更多,后来文官势大,锦衣卫也是与时俱进,变成文官的噩梦了。
得罪了文官的下场是很凄凉的,会从各个层面上遭到打击报复,名声就是其中一项。别看在牟斌的领导下,锦衣卫很乖,可经过了文人们的各种宣传,锦衣卫在民间的名声却是差得很。士大夫们都是正人君子,他们的敌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所以,不论相信哪个说法,看了锦衣卫的惨状,围观者都是兴高采烈的。谷大用却是越来越心惊,有顺天府的参与,那可要命了,若是谢宏那边落败,只怕人已经给顺天府捉了去,以朝臣们对他的愤恨,这时候,只怕去收尸都收不到完整的尸首了,万岁爷那边要如何交待?
忐忑不安中,谷大用还是艰难的挪到了南镇抚司衙门,不论如何,总得弄清楚了情况,然后给万岁爷一个回话才是。
一进大门,胖子就愣了神,谢宏连寒毛都没掉一根,正精神抖擞的跟一群工匠模样的人说些什么呢,那群工匠都是聚精会神的听着,不时还有人发出惊叹声。
谷大用很茫然,这是什么情况?看样子是谢兄弟这边打赢了?可看他这专注模样,怎么像是斗殴事件根本没发生一样?那可是数千人的斗殴啊
衙门里值守的那些服色驳杂的人,胖子也认识,知道是护送正德返京的边军,谷大用也在宣府见过世面,所以很能理解这些人为啥比京城里的锦衣卫强悍。
可这些家伙也是东一个、西一群的,都是懒洋洋的模样,完全就没有经历过一场大阵仗的样子啊。
“谷老哥,你来了啊。”正茫然不解中,胖子听见有人招呼自己,转头一看却是钱宁。
见钱宁这会儿也是一脸讪讪的表情,谷大用急忙问道:“钱老弟,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传讯传的那么急,说的又严重,万岁爷可是急得够呛,老哥我也是赶得要命,可这……”他一摊手,很纳闷的盯着钱宁。
“唉,说来话长……”钱宁叹口气,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又替自己辩解道:“谷老哥,不是小弟危言耸听,你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况,外面黑压压一片人,可谢兄弟偏偏还一直挑衅,你说我能不急吗?谁想到能是这个结果啊?”
谷大用眼睛瞪得老大,嘴里也是打着磕绊,口齿不清的问道:“钱老弟,你是说谢大人故意挑事儿,然后趁机灭锦衣卫的威风?可锦衣卫是天子亲军,灭锦衣卫的威风,不就是灭万岁爷的威风吗?”
“那倒不是,这事儿小弟也问过了,谢兄弟说的也有道理……”
钱宁又复述了一遍谢宏的话,之后才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其实想想也是,不咬人的狗养来干吗?牟斌那边别说你我,就算是皇上下旨,他也是爱答不理的,要是裁撤了反而更好,前阵子*里不是还说起西厂的事情吗?”
“啧啧,还真是这么回事。”胖子也是深以为然,尤其是说起西厂更是两眼放光,他砸吧砸吧嘴,又问道:“那谢兄弟现在是做什么呢?”
钱宁回头看一眼谢宏,悻悻的说道:“他说:打了就打了,该干嘛干嘛。咱们看的天大一样的事儿,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不,他不知又从哪里找了些匠人来,都是木匠和砖瓦匠,说是要改建衙门。”
“改建?”谷大用又迷茫了。
“对,改建。”钱宁点头,“谢兄弟说,现在的建筑布局不合理,又不利于保密,所以要拆了重建。哦,对了,连外墙都要重修,他说现在外墙太薄太矮,有安全隐患。”
胖子抬头瞅瞅两人高的外墙,再看看谢宏那边热火朝天的景象,很是无语,这要说是有大将之风呢,还是没心没肺?就算是今天打赢了,而且也占了理,可这么大的事儿,手尾也是少不了,谢兄弟怎么就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呢。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慨或者发呆的时候,万岁爷那边还等着呢。搞清楚了状况,谷大用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想起自己的另一个使命来。眼见谢宏那边还是没完没了的,他干脆直接凑了上去,胖子也好奇谢宏煞有其事的到底在说些什么。
“……总之,布局是最为重要的环节,既要符合工艺要求,又要合理利用空间,最关键的是保密和安全。所以,要遵从以下原则:便于运输……确保安全……最后,还要考虑到以后改建和扩建的需要……”
说是讨论,不过侃侃而谈的只有谢宏一个人,那些工匠只是偶尔发问或者赞叹而已。谢宏说的东西不算如何高深,每个字胖子都懂,可组合在一起说出来,谷大用就完全听不懂了。
工坊这种东西不是很简单,有个炉子就成了吗?怎么到了兄弟这里变得这么复杂呢?光是原则就说了七八条。
“炼铁作坊是重中之重,所以设在中央地带,周围的道路要平整结实,方便运输……火药作坊比较危险,所以要设在边缘地带……组装……质检……休息室,对了,还要挖一条水路,方便取用,日后还能当做流水线,嗯,以后还要弄个水车……”
谢宏说的兴高采烈的,回顾了过去,强调了现在,顺便还展望了未来。
谷大用却是彻底懵了,这是工坊?在紫禁城里盖宫殿都没这么多讲究罢?他也不好奇了,因为他已经确定了,自己是怎么也没法跟得上谢宏的思路了。
于是他咳嗽一声,打断了谢宏的长篇大论,然后不顾众工匠愤怒的目光,讪讪的说道:“谢大人,万岁爷吩咐了,说您要是没事的话,请您进宫一趟。”
他这话一出口,连着谢宏在内,听到的人都震惊了,皇上召见还分有事没事的?那可是天子传召,什么事还能大过这个?早就听说这位谢大人是驾前第一红人,现在看来这传言丝毫没有夸大,反而还不够详尽呢。
想到来之前,自家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众人都是暗自惭愧。谢大人不但见识好,手艺绝,而且还慷慨大方,这么多秘诀竟是毫不在意的就传授给大伙儿了,此外,甚至还体贴入微的准备了休息室
这么多年了,何尝听说过有人在工坊里给工匠准备休息室的?跟了这么一位大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这些工匠是谢宏找曾鉴要来的,曾鉴好歹是工部尚书,而且也为了工匠的事情默默努力了很久。虽然老人也没法明面上调动工部的资源给谢宏,可他私下里能动用的人力物力却是不少,除了铁匠、木匠等常见的,甚至连船匠都有。
昨天,谢宏升了官,知道马上就拥有自己的地盘了,也是马上传信给曾鉴,老人心中的急切并不下于谢宏,只隔了一天就送人过来了。
有了人手,还是可信度极高的人手,谢宏自然很高兴,兴冲冲的就开始筹备上了,至于外面的烂摊子,他早就抛在脑后了。
可谷大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说,却是吓了他一跳。正德何曾这么体贴的说过话啊?那小爷是个急性子,如果他想见人见不到,自己跑过来都有可能,管你有事没事呢。
要是想要什么东西的话,更是会拼命的催促,恨不得让人不睡觉给他做出来,哪会这么客气又体贴?谢宏狐疑的看着谷大用,心道:这个胖子不会是叛变了吧?不然这口谕咋这么怪呢?
见众人发愣,谷大用也反应过来了,是他口误了。传口谕,通常说的都是皇帝的原话,当然,人不同,传话的方式也不同。
谷大用今天却是震惊太多,以至于迷迷瞪瞪的,直接复述了正德的原话。正德说这话的时候,正得了缇骑大举围攻谢宏的消息,出于担心才如此说法,结果这一复述,倒是有了歧义。
“万岁爷的意思是,您要是没受伤,就快点进宫,陛下有事要跟您商议。”胖子赶忙解释。
“今天朝议又出什么事了?”谢宏一惊,前次进宫是为了朝鲜使臣和皇庄的事儿,今天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钱没要到?
谷大用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看,然后把谢宏扯到一旁,这才低声道:“今天不是咱家当值,所以具体的咱家不知道,可万岁爷散朝出来的时候,本是有些怒气的,向来朝议上又出什么变故了吧?”
“这些人难道就不能消停两天么?”兴奋中被打断,谢宏大是不爽,恨恨的骂道。
“谁说不是呢?”胖子也叹了口气,道:“先皇在的时候,就是这样,要是一件事不合朝臣们的意,他们就会变着花样的上奏,不达到目的,那是一定不会消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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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钱?那就不算个事儿
第197章钱?那就不算个事儿
抱怨归抱怨,可既然上了正德的这条船,该折腾的也得折腾。
谷大用急着回报,谢宏便打发他先回去,这边还有一群工匠在,就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这都是宝贵的人力资源啊,闲置着会遭天谴的
谢宏画了个草图,大致上将整体的布置画了出来,然后就让众人商量着完善,另外就是勘探现场,把这些先期准备工作安排完,他这才动身进宫。
对于他的交待,工匠们都是凛从。谢大人说了,这是很重要的事,况且大伙儿也都看见了,这可是比入宫见驾还重要的,否则谢大人怎么会这样安排行程呢?
虽然没把收拾北镇抚司的事儿放在心上,可谢宏还是保持了足够的警惕,出门时保镖又多加了一些,前遮后拥的足有几十个人。
一行人路过北镇抚司的时候也着实引起了一阵骚乱,无论有伤没伤,番子们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生怕南镇抚司的人打上门来。
虽然谢宏只带了几十个人,而番子还有数百,可这些人却都是噤若寒蝉,别说报仇,就连大气也是不敢出的,直到看明白谢宏等人只是路过,众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想想牟提督今日出门时的冷清,再看看谢宏的风光,众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不得宠的锦衣卫,跟没娘的孩子差不多,今天才一个照面,双方地位看起来就已经调转了,等时日久了,这锦衣卫姓谢还是姓牟还真是不好说呢。
一路上更没什么其他变故,事情已经传遍了朝野,文官们愤怒之余,也很有些忌惮,对谢宏的看法也都大为改观:这哪是普通的弄臣啊,简直比皇上还要不讲理,一点前戏都没有,直接就翻脸动手,太粗暴,太野蛮,太不成体统了
文官们互相之间也会相斗,可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就算有争执,也无非是明面上斗口舌,背地里下绊子,象谢宏这么直接的手段是很少用到的。
就算真是要动手,总也要扯皮扯到了火候,铺垫也铺到了位啊。象这样连招呼都不打,直接甩开膀子开干,别说各位大人了,就算是京城内的市井之徒,都是不屑为之的。
所以,没经过任何商议,可众人心中却是达成了共识:这人是个疯子,没有把握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了,以免被他咬住不放。
士大夫们都是文明人,对疯子都是敬而远之的,反正阁臣们那边已经有了应对的完全之法,何必自惹麻烦呢?
就有些想搏清名,蠢蠢欲动的,这时却也不敢出头了。了解了边军的战力后,谁也不会傻到凭些家丁、衙役之流就贸然出手对付谢宏,想对付那些兵痞,除非是动用京营的大队人马或者御马监,否则那是想也别想了。
只不过,没有皇上的旨意,擅自调动兵马,那可是形同谋逆,也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来搏清名。
谢宏对于其他人的想法自是一概不知,他考虑的很简单,无非就是用雷霆手段,直接震慑住想捣乱的人,破坏容易建设难,他可不想三天两头的操心安全和保密问题。
既然手头有江彬这张牌,那就用出来,充分发挥作用即是,至于他原来设想的低调,这会儿也完全不需要顾忌了。如今的京城里,除了正德,还有人比他谢宏风头更盛么?
算上这次他已经是三进宫了,即便没有跟谷大用同来,然后留下来引路的那个小黄门,谢宏自己也是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乾清宫。
“谢大人,您可算来了,万岁爷都催了好多次了,快请进。”从第一次开始,谢宏进乾清宫就没用人通报,这次也是一样。非但如此,还有人在殿门外候着,这人态度恭谨得很,远远看见谢宏便躬身行礼,谢宏抬眼一看,却是刘瑾。
宏随意的发出了一个鼻音,算是回应,脚下却是不停,直接登堂入室。遭了轻慢,刘瑾却是依然谄笑着跟在后面,脸上也是不见半点羞恼。
过去高不可攀的仇敌,如今被踩在脚下,谢宏也不由有些微醺,可更多的却是警惕。
刘瑾这个死太监不是好人,可做事却是光棍得很,昨天服了软后,还真是一点绊子都没给自己下过,包括如今的态度也是。
刘瑾现在的态度正是刚好,既不会太过恭敬以至于引起是非闲言,不论如何,刘瑾也是宫中有品级的大太监,在司礼监都算是一号人物,要是刘瑾真的大礼参拜什么的,那谢宏多少会有僭越的嫌疑,这其中的道理,谢宏也是心知肚明。
同时,他也把自己的身份放得足够低,让谢宏想找茬都找不到。
所以,谢宏的警惕也越来越高,别看这死太监没读过什么书,可是谋略却是不差,又能隐忍,面对这样的敌人,是半点也不能放松的。
谢宏第一次进乾清宫的时候,正德当时是心急如焚的模样,在殿内来回走动,可这次他却是沉稳,端坐在长案之后,只有眉宇间的忧色,才显露了他心情的不豫。
“大哥,今天你太过分了。”见到谢宏,正德的第一句话像是指责,又像是抱怨。
这倒是出乎了谢宏的意料,心道:莫非真的把事情闹得太大了?又或者天子亲军真是打不得?居然连这个向来不怕事儿大的主儿都不满了。
他急忙请罪道:“是我孟浪了,不过……”
“才不是孟浪呢,你这是薄情寡义”正德直接打断了谢宏话,然后扣了一个大帽子过来。
谢宏茫然,这个帽子太突兀了吧?
不等谢宏答话,正德紧接着抱怨道:“这么好玩的事儿,你都不提前通知我,真让我伤心。打架诶就算不能下场动手,至少也得让我看看热闹啊,真是太遗憾了。”正德一脸幽怨,连连摇头叹息。
谢宏大汗,好歹也是天子亲军,你这个天子居然把他们挨揍当热闹看?看热闹也就罢了,你亲自下场……这就太夸张了吧。
“对了,大哥,大用说你正改建南镇抚司衙门,那是在做什么?是你答应我的游乐场吗?”像是要通过说话来发泄郁闷似的,正德又是一连串的问道。
谢宏轻咳一声,提醒道:“不是游乐场,是工坊。二弟你忘了吗?昨天咱们不是才商量过,我跟你要圣旨的时候不是说的很清楚么?”
“诶,是这样?”正德拍拍脑袋,讪讪道:“都是今天朝会上被人吵得头晕,所以一时忘记了。对了,大哥,本来答应你的钱,怕是要不到了,今天朝会上……”
提起朝会,正德脸上没了笑容,他昨天答应谢宏要钱,也是有些底气的。亲政大半年,他对政事也渐渐上手,谢宏提起要钱的事情之后,他便想起来了盐引。
这个时代盐铁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盐引就是买卖盐的许可证,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有价证券,其中利润是很大的。
按明代的“纲盐制”,持有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分为十个纲,每纲盐引为二十万引,每引折盐三百斤,或银六钱四厘,称为“窝本”,另税银三两,公使,即运输银三两,将此说是一本万利也不为过,
正因如此,正德才会在明知从户部要不到钱的情况下,依然答应了谢宏,他的依仗就是这盐引了,往年支剩的盐引有一万两千引,操作的好,从中弄出来一两百万两银子也是有的。
可正德这个政坛新丁却是没法和一群老官僚相比。
朝议一开始,还没等正德提起盐引的事,韩文就先是一个闷棍打了过来,朝臣们昨日受挫之后,改变了策略。
他们先是默认了皇庄的存在,然后以此为由,上奏说,既然有皇庄在,那宫中的用度就应该尽数从皇庄中支取,而不应是国库。
正德当然不会同意,宫中用度大得很,单是宦官就有接近万人,他虽没有大婚,可宫中的宫娥也是不少,何况还有太后和太皇太后在,消耗非常庞大,光靠皇庄那点收入,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
可朝臣们却不会在乎他同意还是不同意,韩文起了个头,其他人自是不甘落后。
这个说:天子不与小民争利,应该藏富于民;
那个又说:国库中尽是民脂民膏,使用时要慎之又慎;
总之是众口一词:要想留着皇庄,那宫中用度就不应从国库直取,否则就应该取消皇庄,只有在这两条之中二选一,这才是圣天子所为。
其中道理似是而非,想要驳斥也不是不行,可面对这么多人,正德孤掌难鸣,也是争辩不过。
强行下旨也没用,户部不比锦衣卫,没有内阁票拟的中旨,他们可以不接旨,何况若是拒了中旨,还可以借此扬名,文臣们都将这事视为美差呢。
一时无奈,正德只好先将这事放下,等日后再说,然后又提起了盐引的事情。
朝臣们本就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掐断正德的经济线。前面已经做了初一,盐引这里自然也不能放松,除了皇庄暂时无可奈何,其他的渠道一定要尽数封死。
圣人说:君子不言利,可众位君子都明白,没有钱,即便是皇帝,那也是万万不能的。只要封锁了经济,没钱可用的皇帝迟早会妥协的,不妥协也没关系,反正养太监、养厂卫都是要钱的,没有钱,皇上也不能单靠身份让人卖命啊。
所以,在盐引的问题上,朝臣们也是半步不让。两大杀器在朝堂上频频使用,前面说过圣人之言,这次韩文就搬出了祖制,他强调说:祖制规定,盐的收入应该用于军饷,不能挪做他用。
这道理本来就牵强,祖制是这么说过,可正德虽然接触政事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这项祖制完全没有被执行,他自然也是不依,就想强行下旨。
皇帝既然如此,朝臣们也不甘示弱,内阁大臣干脆把潜规则明说了出来,李东阳很肯定的告诉正德:如果他坚持意见,内阁将拒绝撰写,那么给予批准的特准盐引敕书,皇帝必须收回成命,否则下旨只是折损皇家的威严而已。
因此,今天朝议又是僵持住了,最后也是不欢而散。不过正德的目的是要钱,朝臣们的目的是不让他要到钱,以最终的结果来说,还是朝臣们胜利了。
正德终归是两手空空的离开了中和殿,不但没要到钱,而且还雪上加霜,原本宫中的用度也被削减了,再过一段时间,别说支持谢宏的工坊,恐怕宫里面都要裁员才能度日了。
说完,正德也是长叹一声,一张脸也是皱了起来,很是犯愁。
他现在也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弘治当年处处对朝臣们容让,不是他的父皇性子懦弱,而是确实惹不起啊。单是群起劝谏还不算,现在的手段更毒,直接断粮,这要如何应对?
一边犯着愁,一边他又觉得对不住谢宏,致歉道:“大哥,真是对不起,你花了那么多心思,可我这里却是……唉。”
原本听了正德的述说,谢宏也是心惊,这些大臣的手段不出奇,政治和经济本就是不分家的。可他们敢把这手段用在皇帝身上,就很过火了,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仔细想想,这手段的确也是有效,也难怪械斗之后,众臣却没有什么反应,想必他们也是想得清楚:只要没了钱,边军再骁勇,一样也是要拿饷银的,没了饷银,这些人迟早也是个遣散的命,朝臣们自然也就不愿意大费周章了。
不过,眼见厚道的二弟愁眉苦脸的,谢宏却很是激愤,他冷然道:“不就是钱么?那也能算个事儿?二弟,你不必发愁,钱的事情,由我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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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这次开个赚钱的店
第198章这次开个赚钱的店
谢宏的话很有些突兀,至少一边的谷大用和刘瑾是这么觉得的。
钱不是大事?先不说,自古以来,名利二字让多少英雄豪杰竞折腰,就说如今好了。朝臣们跟皇上闹得这么僵,归根结底,为的还不是为了银子?否则何必非要取消皇庄,若不能取消,则要求皇庄的收入,三分输户部?
千里为官只为财,虽然不过是民间谚语,可话糙理不糙,其中的意味还是非常有道理的。至少,两个太监就是深以为然,若不是没有生活来源,谁又会从事宦官这个断子绝孙的特种行业呢?
为了权势?别开玩笑了,想在上万宦官中脱颖而出,其中的难度并不下于靠科举,走仕途,而且内官之间的竞争,危险程度可是远远超过朝争的。王岳为何仇视八虎?不单是他不舍得手中权势,他更怕的是,失势之后自家的下场
入宫是为了讨生活,而失去了对日后的期冀,宦官们对钱财也是看得分外重要,刘瑾和谷大用也不例外。
所以这时听到谢宏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语气里又是很不屑的样子,两人都在心里腹诽不已。
说银子不重要就很莫名其妙了,更何况昨天开口向皇上要钱的,不就是你谢大人么?怎么这个时候反而又不在意了?难不成你昨天夜里学了法术,因而能点石成金了,不然又为何出尔反尔?
“大哥你有办法?那太好了,这下不用我发愁了。”听了谢宏的话,正德却是精神大振。
亲政以来,就算是去年事事配合的时候,他的日子也一直都不怎么好过,等他回绝皇庄和八虎事情后,更是倍感艰难。
朝堂上的都是老狐狸,这会儿也是心齐,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从本心上讲,正德是想妥协,想息事宁人的。可他发觉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每次自己退一步,对方就会逼上来一步,直到让他退无可退。
难道自己也只能跟父皇一样,在朝堂上事事依从,私下里循规蹈矩,连偶尔出宫看看都要偷偷摸摸的,除了礼仪规定的花费,其他银子半分也不能花,这才能让朝臣们满意吗?
那样的生活,只要想想,朱厚照就已经遍体生寒了,所以他之前维护八虎,对皇庄的事情也不置可否。这样的消极抗争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没办法,斗又斗不过,退也退到了无法再退,也只能如此把事情拖着了。
谢宏的出现加剧了正德和朝臣们的对立,让局势更加严峻,若是个刻薄的人,恐怕会把责任推到谢宏身上;若是再有些政治头脑,懂些谋略,很可能将谢宏当做一个筹码丢出去,以换取朝臣们妥协,以使双方达成谅解。
可正德心里却没有半点怨怼,反而很是高兴,谢宏的作为在他的眼前打开了一个新天地。他发现,原来朝臣们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也会惊恐;也会被驳得哑口无言,以至于恼羞成怒;同样也会退缩。
正德很庆幸,他意识到,自己可以不用跟父皇一样,过着那种无趣的生活了,因为他有弘治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一个神奇而且无所不能的大哥。
返京之后的连战连捷,也鼓舞了正德,这才有了昨天他主动揽下要钱的任务之事。与普通少年的行为差不多,艳羡谢宏的本事之余,朱厚照也想学以致用,压倒朝臣,然后在大哥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本事。
当然,他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谢宏,在自家并不擅长的领域,与数量和质量都超过自己的敌人作战,就算是换了谢宏,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政治是完全陌生的领域,而他们的对手则无不是在其中浸yin了几十年的老手,种种手段都应用得炉火纯青,正德的失败本就是应有之义。
所以,与谷刘二人不同,正德完全没去考虑什么合理性之类的问题,他的心思很简单,大哥说有办法,那一定就是有的,自己完全不用担心。原因什么的没必要去考虑,一直以来不一向都是如此么?
“是什么办法?大哥,你快告诉我。”没有质疑,只是期盼和催促。这情景看得一边的两个太监又是摇头又是艳羡。
什么叫言听计从?这就是了,谢宏说缺钱,皇上就不惧艰难的去跟朝臣们周旋;谢宏说朝鲜使臣的事包在他的身上,皇上就在朝堂上使泼耍赖的拖延时间,昨天的廷议还为此大发雷霆;更不要提那句坑人的‘皇上请亮剑’了,那可不只是坑了一两个人呐
不问原因,只问结果,就算是有一天谢大人说可以让人飞到天上去,万岁爷也一定会放心去飞的,这样的宠信真是让人羡慕死了。
可对弄银子这事儿,两人却没啥信心,这事儿的难度,跟飞到天上去也是差不多的,要是有那么容易,朝中大臣们早就做了,宫中的内官们也早就做了,还轮得到你谢大人么?
再想起昨天也是谢宏开口要钱,两个太监更没了信心,只是摇头不迭。别又是让皇上自杀之类的奇怪办法吧?那招数一次还成,用多了可就不好使了。
“当然是开店了。”谢宏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
这办法倒是寻常得很,一点都不奇怪,俩太监也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这位谢大人真是没当家不知柴米贵呢,宫中用度何等庞大,何况还要养着厂卫、御马监的人马,那可都是足饷的
这庞大的开支,就连掌握着国库的户部都是头疼,否则皇庄的收入也不少,大伙儿还发什么愁啊?
开店,什么样的店能赚这么多钱?
京城不是宣府,想开店本来就有很多的麻烦,即便不去考虑这些,店也开得顺利,跟当初的候德坊一样,可除了哄万岁爷开心,又能有什么用吗?赚的那点钱只怕还不够谢宏自己用度的呢,一千边军加上南镇抚司的土木工程,加起来也颇为不少呢。
“开候德坊那样的茶馆吗?那倒是有趣的紧。”正德果然很开心,而且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候德坊,可见那个茶馆开的还是颇为成功的,至少让很多人都是印象深刻。
面对兴致盎然的正德,谢宏却是摇头道:“那样的店也是要开的,可想赚钱却不能靠它,咱们这次开个卖精品的店,嗯,就叫珍宝斋好了。”
“珍宝斋?”正德很惊奇,俩太监也一样,随之而来的疑问也是脱口而出:“难道是……”
“对,就是各种珍品,比如八音盒,钟表,还有钢琴和各种乐器,还有呢……反正很多了,除了现在已经有的成品,以后还可以继续增加品种……”谢宏眉飞色舞的说起了自己的设想。
除了诸如伸缩剑那些给正德玩的纯粹的玩具,谢宏曾经做过的作品都是价值千金的宝物,俩太监都是知情,只不过……两人对视一眼,谷大用迟疑着提醒道:
“谢大人,您做出来的宝物确实值钱,可是您要知道,宫里的开支可是非常庞大的,就算是您日夜不停,一个月做两三件,一年三十件,然后都卖出五万两的高价,总共卖出一百五十万两,可是……”说着,胖子偷眼去看谢宏的脸色。
“可是什么?”谢宏却是神情不动,看不出喜怒。
谷胖子一咬牙,道:“这样再加上皇庄,其实也只是勉强够用罢了。可是,宝物要独一无二,这才值钱,若是一年有二三十件,也就算不得多稀奇的东西了,恐怕连宝物都称不上,想每件都卖出五万两以上,恐怕是不成的。所以,您这办法……”
谷大用说的很有道理,听了这些,本来兴高采烈的正德脸色也是凝重起来。物以稀为贵,宝物之所以称之为宝物,正是在于其稀少,若是太多了,价钱也就上不去了。
若是单以从前的几件宝物来说,无论是八音盒还是钢琴,又或七宝塔,在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想要卖出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两,都是有可能的。可要是同时拿出十个八音盒,恐怕十个加起来也未必能卖出一个的价钱来。
更何况,单靠谢宏制作的话,只怕就要把他累死了,一年三十个?据正德等人所知,旁的不说,单是七宝塔,谢宏当初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呢便是后来的摆钟快了不少,也用了十天,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这还真是两难之局。
“没关系的,就算价格降到几千两甚至几百两,只要数量上去了,自然不愁赚不到的钱。”谢宏信心十足的说道。
“啊?”正德很惊讶,他迟疑着问道:“难道大哥你说的工业**,现在已经完成了?”
若是一件东西只有一千两的利润,那一年想赚到一百万两,岂不是要做出千件以上才行?除了谢宏曾经描述过的工业**,正德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那倒没有,这事儿得循序渐进,不过现在已经有了眉目了。”谢宏抬眸看看刘瑾,然后拉着正德往后殿走去:“来来来,二弟,你跟我来,这事儿得保密,咱们私下里说……”
此事涉及到了谢宏的核心秘密,一旦泄露了,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当然不会当着刘瑾的面说。
谷大用的可信度倒是很高,可机密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况他答应过正德,说不与刘瑾计较,这时也不好开口,只说把刘瑾赶出去,同时却留下谷大用。
所以,谢宏只是给了谷大用一个安慰的眼神,暗示了他一下,至于谷大用之后对刘瑾如何怨怼,那就不关他谢宏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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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乌龟和刺猬
那一天朝堂的大胜,并没有让朝臣们飘飘然的忘乎所以,对众人来说,那只不过是诸多胜利中,很不起眼的一场罢了。若不是时机刚好在那场让人愤懑的朝议之后,大家甚至都不会把这事儿放在心。
所以,第二天的朝会,众人也是憋足了劲,准备了一肚子的经典言辞,想着在朝会当头棒喝,以使正德这个误入歧途的皇帝幡然醒悟,洗心革面的重新做个圣明天子。
当然,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了,会有曲折,需要斗争,甚至大伙儿要报着不成功即成仁的决心,最终才会达到目的。
因为,众所周知,龙椅坐着的那位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还有堪称大明朝头号的弄臣——谢宏,以及八虎这样的奸佞在身边出坏主意。所以,皇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大伙儿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行。
他们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事情又超出了他们的掌控,朝会,正德只是哼哼哈哈的听着朝臣们的奏事,普通的政事一概许可,可一旦涉及到他自己,都是淡淡的吩咐一句:“放着,朕会好好三思。”
不然就是直接丢出两个字:“留中”
朝臣们都是面面相觑,都是惊讶莫名,这位没什么城府,心思也浅的少年竟是突然玩起了太极推手,而他们满满的劲头,反倒是一下打在了空处,被闪得不轻。
能参加在中和殿举行的朝会,在场的都是官居一二品的大人,思虑都很深远。现在的发生的情况,他们事先不是没考虑过,可这办法虽然能泄了众人的锐气,却不能改善正德的处境,毕竟需要银子的人是正德,把事情拖着对正德可没有半点好处。
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再去穷究其中的原因已是枉然,众位大人都是心念电转,急谋对策。但是,尽管他们都是老谋深算,面对这样的情形却也都是一筹莫展。
正德不提要钱的事,总不能众人赶子的跟皇帝启奏,说:陛下,微臣不打算给你银子,就算你挨饿都不给,除非你如何如何……那样可不是为人臣的道理,太没有体统了。
想不到对策,众人也只能暂时搁置,想着散朝后,大家一起议议,然后未尝不能想出个妥善的办法来。
可这事儿本就无解,皇帝若是铁了心的把事情拖着,任是你有千般手段也是用不出来的,别说正德朝,就算是后世文臣权势最炽的万历或者隆庆年间,如果皇帝挂了免战牌,大臣们也只能是望而兴叹的,不然谢宏又怎么会给正德支这个招数呢?
最终,朝臣们也只能是议定了‘静观待变’的四字真言,想着以自家的城府,怎么也不可能耗不过一个少年,嗯,或者说是两个。不管怎样,耐心这种特质,从来就不是少年们所精擅的,用浮躁来形容他们还差不多。
可接下来,一连多日,无论大小,每天的朝会带给他们的,依然是失望。不论是本来飞扬跳脱的正德,还是莽撞冲动,像个疯子一样的谢宏,两人好像都变成了冬眠的熊,半点动静都没有。
朝臣们渐渐沉不住气了,他们没有实际损失什么,可事情太过诡异,给大家带来的心理压力却是很大。
事为反常即为妖,谁也不会相信那君臣两个会老老实实的认输,就算是最不擅长谋略的人,这时也都认定了,那两人肯定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只是,到底是什么阴谋呢?谁也不知道,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正德现在简直象足了弘治皇帝,而且还犹有过之,除了不开设那个最让他讨厌经筵,其他行为都是循规蹈矩的,甚至连马都不骑了。
在朝堂也是如此,除了针对谢宏和皇庄的弹劾,其他奏疏一概都是许可,好像时光倒转,到了弘治十八年一样。
谢宏更是干脆销声匿迹了。朝中本不乏有心人,在锦衣卫械斗事件之后,这些人也是纷纷派出了探子,打算暗中盯着谢宏,抓他的痛脚。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就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
牟斌等人都觉着,能不假思索就对顶头司的部下大打出手的人,他的嚣张跋扈自是可想而知,这样的人行事本就不会太缜密,更兼大胜之后,心气愈高,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可他们最终全都失望了,谢宏的破绽比正德还难找,正德好歹每日还要两点一线的,在乾清宫和中和殿或者太和殿之间往返。而谢宏竟是完全缩在了南镇抚司,甚至连家眷都接过去了,别说找他的破绽,就是他的人影都是完全见不到的。
如此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自从那场大战之后,南镇抚司周围就被划成了禁区,经历过或者围观过那场战斗,不,是屠杀的人,都是望而生畏,完全不敢靠近。
没见过的倒是不会太过畏惧,觉得传言总有失真之处,在各方面的重赏之下,颇有些勇夫冒险试图潜入。
而他们的下场,无一例外,都是被痛打之后丢了出来,然后从哪个方向潜过来的,就吊在哪儿。有了十几个先烈之后,就再也没人敢于应征前往了,赏格再高,总得有命花才行啊
南镇抚司倒是不直接杀人,可是一顿狠揍之后,再吊一天一夜,能活下来的,除了生命力,还得有点运气,不然,若是赶下雨,就算是一只蟑螂,恐怕也只能一命呜呼了。
于是,南镇抚司及周遭三十步,彻底成了禁区,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一般,没有任何人敢于跨越半步。
其实,南镇抚司再厉害,也不可能震慑住所有人,京师里面位高权重的人多着呢。但是,即便权位再高,对这个禁区也是很忌惮的,这样的人顾忌的不是边军的武力,而是圣旨
圣旨是什么自不用说,普通的耕读之家若是得了完全可以当做传家之宝;即便有了功名的,一样也是奉若至宝,专门弄一间静室,然后供奉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算是那些官宦世家,亦或朝中大员,尽管多次接过圣旨,可也没人敢于对圣旨轻忽,要知道,大明律里可是有大不敬这项罪名的。
南镇抚司就厉害在这里了,械斗那天,谢宏就请出了圣旨,打完架,就裱糊了挂在正门了。本来这样的事情足够构成大不敬的罪名了,可让人奇怪的是,言官们却都消停得很。
有不明所以的人问起此事,知情者都是一脸复杂的表情,回答说:“原因很简单,自己去南镇抚司附近,远远的张望一下就知道了。”说罢,都是摇头叹息,过后却又抬起头,一脸憧憬的望着南镇抚司方向。
等不知情的人去了,发觉还真的是一看便知,惊讶之余,也都是吐血无语,糟蹋圣旨的就够稀奇了,别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说过;而象南镇抚司这么糟蹋圣旨的,别说听,就连想都没想过了,想一下可能都是大不敬啊
只见大门面高悬着一个明黄绸缎,:‘军机重地’四个大字。仔细看时,旁边还有两个小一号的,也是明黄色,有玉玺印署,显然都是圣旨。
左面那个让人无语凝咽,面也是四个字‘诏谕悬挂’;右面那个字数多了不少,可内容更绝,让人看后连直接泪水长流,连凝咽都不用了。
‘不明者且入宫向朕咨询’
任他是谁,但凡看过这三道圣旨,再也没人敢靠近南镇抚司了,便是有些老成的直臣,也只能远远的望之而哭。
再老再直,也不敢去触那个霉头,要知道,里面的兵痞有了三道圣旨撑腰,那叫一个如狼似虎,那叫一个残暴凶残,落在他们手里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待到再见时的凄惨模样,直教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哇
也不是没人质疑这种凶暴的行为,可三道圣旨说的明白,这里是军机重地,所以靠近了就可以格杀勿论;至于圣旨为啥挂在门口,咳,因为是奉旨悬挂;如果还是不懂,那就进宫找皇说理好了。
朝野下仁人义士不少,为此入宫请见的人不少,这些人身份多半不高,都琢磨着趁机见皇帝一面,再发表点慷慨激昂的言辞,就算不能得皇青眼相加,至少也能搏个清名呀。
身份高的则是完全没人为此请见,因为他们知道,这里又是个坑,去的人遭遇到的,只会和他们在朝会遭遇到的一样,那就是一个字:拖。
每个请见的人都不会遭遇任何粗暴的对待,接见他们的宦官或胖或瘦、或高或矮,各不相同。但是却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态度和蔼,就是不办事。
他们会说:皇很忙;
如果要见驾者坚持,他们会再说:皇正在接见前面的人,所以要排队;
如果这时痛哭流涕的慷慨陈词,他们还会说:因为前面的人人很多,所以要排很久;
如果递银子,以图收买,宦官们会神秘兮兮的说出真相:其实皇就是逗你们玩儿呢。
最后,不单是朝臣,连朝野之外,不少有功名的士子都被这对君臣搞得心寒胆战,这阴谋还没出手呢,就搞得大家头晕眼花了,等到水落石出的时候这还了得?
事情的严重性大伙儿都意识到了,可说到要拿出办法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
谢宏就象一个刺猬,身子一团,露在外面的都是刺,想伸手,八成会被刺到,想解决这只刺猬,只有从正德那边下手,至少得撤掉门口的圣旨才行。
可正德这边也不好对付,他的反应倒是不激烈,可一众朝臣却发现自己有如老鼠拉龟,竟是无处下手,别说劝谏,除了朝会,他们连想见正德一面都难。
这些日子,朝会正德是速战速决,散朝后,却是直接躲回乾清宫,称病不出,也不见人,管你是大学士还是尚,一概挡驾。
没人知道一向闲不住的正德这次如何才能耐住了性子,可朝臣们心中的忧虑却都是更浓了。尽管忧虑,可面对两个神奇的乌龟和刺猬,他们也只能束手长叹了。
第200章 动静之间,陈仓暗渡
尽管无从下手,可朝臣们都没有放松警惕,在无法刺探的情况下,也就改变了策略,变刺探为监视。
紫禁城中好说,王岳虽然是个太监,不过却也是个明事理的,与外朝颇为配合,即便进不得防护严密的乾清宫,总也能旁敲侧击的得到些消息。
这几日消除了朝臣们对正德的疑惑的,就是王岳送来的消息:正德之所以能耐得住性子,是因为谢宏又弄出了新花样,让他可以在室内玩耍,而且还玩的不亦乐乎。
虽然这消息对于细节的描述都是语焉不详,也没说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新花式,能让正德沉迷了半个多月还不厌倦,但总算是稍稍消减了朝臣们心中的忧虑:皇还是那个皇,他是正常的,至少阴谋应该不是从宫内发动的。
那么,如果有阴谋,应该就是在南镇抚司,由那个弄臣发动了?
因此,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南镇抚司。于是,这个荒废已久,几乎让人遗忘的地方,一下子就成了京城,甚至天下的焦点。
刺猬乌龟,一动一静
谢宏这只刺猬跟皇宫里的那位不同,他这边的动静很大,而且完全没有避人耳目的意思,其实也是没法保密,因为他在大兴土木
南镇抚司周边虽是戒严了,可这么大的动静,在数里之外,就会有所察觉,这情况让探子们极为兴奋。
他们早就达成了共识,南镇抚司就是个修罗场,比北镇抚司和东厂恐怖太多了,这是由诸多前辈的鲜血和惨嚎所验证的
不敢靠近,以至于得不到情报的同时,身后的东家或大人又不断的催促,语气和态度也一日比一日严厉,探子们也都是苦不堪言。
往前一步很容易,可那样一来,自己的人生也就到了黄昏;退后一步也不难,可退回去了,要面对的也是惨淡的人生。大伙儿都在后悔,怎么就选择了探子这么个没前途的职业呢?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咱们一定要去当番子而且只去南镇抚司……
于是,当南镇抚司衙门里面终于有了动静,而且是大到不需要靠近,就能看明概况的动静的时候,所有探子都感动得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自已。
悲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大伙儿终于盼出了头了,难怪那个谢宏被称为第一弄臣呢,若不是有这份体谅人心的本事,又怎么能伺候得皇都很满意呢?
这个时代京城的布局是齐整的,承天门前是一条宽阔的御道,两旁有联榴通脊的千步廊,组成“T”字形广场。广场两侧宫墙的外面,左文右武,按各自的重要性,对称地排列着中央政府的主要官署。
南镇抚司是个几乎都要废弃了的衙门,所以位置自然也在边缘。不过,此事也是有利有弊,至少谢宏就很满意,因为这个衙门的占地面积很是不小,紫禁城不过六里方圆,而南镇抚司却是也有二里见方,至少在皇城内,是面积最大的衙门了。
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又不能靠得太近,这个范围就更大了。可是各方面派出来的探子,却是远远的,密密麻麻的把南镇抚司包围了起来。
周边,无论是衙门还是民居,屋顶和墙头都成了抢手的地方。
朝中的大人们派出的探子还好,官宦之家出来的,即便是家丁之流也都还讲究,一般都是商量或者付钱,最后在屋顶占据一块地方。
可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却是鬼祟,这些家伙也不与主人打商量,不论墙头还是屋顶,只管去了再说。
这些番子好歹是专业的,行动也很隐秘。若是遇那主人家古性子粗疏的还好,也未必就发觉了;可那些精细的人却倒了霉,任是谁人,半夜里在墙头屋顶发现有黑影晃动,而且连续多日如此,至少也要被弄得精神衰弱,就是直接吓瘫的,也是大有人在。
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衙役就干脆得多了,晃晃手中的封条,直接征用。这行为倒是跟谢宏颇为相似,只是他们手中的是封条不是圣旨。
于是,前期一直被迷雾笼罩着的南镇抚司,终于对外露出了一丝真容,各式情报如同雪片一般传向各处,得报的大人们也尽是欣喜。
南镇抚司果然是大兴土木,内里多处屋舍都被拆除了,而且效率很高,拆除的地方很快就在营建新的建筑。除此之外,有那眼尖的探子看得清楚,里面一边拆除营建,另一边居然还在铺设道路。
朝臣们都是松了一口气,大人们不懂建筑,可却不认为这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只是在营建什么东西,那就一定不会有什么大阴谋了。
至不济,也就是盖个供皇帝游玩的园子罢了。那也算不得什么,就算这个园子再好,只要大伙儿堵着宫门,不让皇帝出宫,也不担心他会玩物丧志。
况且,从宫中传出来的情报面说,兴建土木的银子,也不是从内库里面动用的。也就是说,这银子花的还是谢宏自家的钱,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等那个弄臣建好了园子,结果发现皇出不了宫,最后是白花了钱,那岂不是好笑?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去看看他的表情,也好出一口胸中恶气。
众人心中都是惭愧,自家本是圣人门徒,又是久历宦海,怎么就被两个少年的胡闹吓住了呢?现在看来,外面的谢宏的行为,不过是持宠而娇,蛮性发作罢了;而皇则是玩物丧志,沉迷于某种游戏了。
接下来,大伙儿只要做好防沉迷的工作就是了。只不过,转念想想,众人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必要做这件事,皇这一沉迷,反而有了圣君之象,莫不如先让他沉迷着不是更好?
至于外面这个弄臣也不用急于一时,等皇最终明白为君之道的时候,也就是他授首之时了。这样想着,朝臣们也都转移了注意力,朝中多少大事要办呢,哪有空管这些闲事啊?
要知道,户部那里可是一下省出来了百多万两的银子,这才是正事,各位君子都是讲究人,要银子也是分先来后到的,这时不去争先,又更待何时?
于是,各部院的大佬们蜂拥踏了户部的门槛,其他事情再也无暇去理,就算是谢宏那里拆了旧围墙,又新建了个更高更结实的,也没什么人去理会了。
众人心里都有了成见,觉得谢宏是建园子准备哄正德玩呢。既然是皇帝的园子,围墙高点也没什么,现在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去生事阻止呢?若是朝臣们达成共识,一起逼宫,倒也不是对付不了那圣旨,可是,就为了两个少年的胡闹,做这样的大事,又何必呢?
再说了,那个弄臣虽然无耻卑鄙下流,人品低劣之极,但圣人本就说过:奇yin技巧这种东西,学的越多,就越偏离圣人之道,人品自然也就越差。
谢宏就是最好的例子,与他低劣的人品相对应,他手艺却称得是神乎其技,这园子修起来后,想必也不会差了。
皇日理万机,为天下表率,自然是不能出宫游玩,等皇领悟圣君之道,诛杀了奸佞之后,这园子么,自然也就收归国有了,然后……呵呵,各位大人不也多了一个休闲娱乐的好去处么?
南镇抚司的新围墙起的很高,别说是近处的屋顶,就算是在远处的城墙,视线也一样会被遮挡住。于是,这里也再次笼罩在了迷雾之内,只不过,也没人对此有什么反应了。
如今,随着大人们注意力的转移,外面的探子已经稀稀落落的了,就算是有少数还在的,由于自家大人吩咐的随意,也不怎么挂怀。
只有兵部刘尚府的那几位比较可怜,也不知刘大人是不是谨慎过了头,居然至今都是时常加以催促,可催促也没用,只是让刘府那些个家丁更可怜罢了,新护墙足有三丈高,谁还能飞过那墙头不成?
谢宏这边的大动静都没人注意了,朝臣们对宫内的关注度自然更低,就算是离得最近的王岳,注意力也仅仅放在了正德到底在玩什么游戏面,而不是其他。
对王岳来说,这游戏可是非同小可,能让皇窝在乾清宫不出来长达近月的时间,这是何等厉害的游戏啊
要知道,和待人不同,在玩乐游戏之类的事情,皇向来是最喜新厌旧的,就算是从前他最喜欢的骑马射箭,也不曾连续一个月,每天都是不间断的玩,然后还保持着高昂的兴致啊。
这样吸引皇的游戏,而且还是能在室内进行的,莫非……王岳心里有了一个猜想,皇正是青春年少,可还没有大婚,莫不是那个弄臣偷偷送了女子进宫,这才让皇乐此不疲?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谢宏那辆黑黑大大的马车早就在宫内朝中挂了号。这次异变发生之前,那辆怪异的马车可不就是进了一次宫么?一定就是那个时候送进来的
自认为猜到了真相,王岳大为振奋,马就吩咐了下去,让所有盯着乾清宫动静的眼线都留意,一定要彻查清楚:乾清宫里面到底有没有女人,到底有多少个。
这可是大罪状,如果拿到证据,只要禀报给太后,那参与此事的八虎和谢宏就死定了,就算皇也护不住他们
宫内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乾清宫里面,宫外盯着谢宏不放的也只剩了刘大夏一个。
因此没人注意到,这些日子以来,正德身边的八虎变成了七个,少了一个胖子,同时常在胖子身边的几个小宦官也都不见了。
更加没人注意到,前门大街,有一家本来生意还不错的店铺,这时也正在停业装修,老板也是个胖子,而且,让人奇怪的是,这胖子年纪不小,却依然白白胖胖的不长胡子……
第201章 流水线的理念
第201章流水线的理念
现下里,用外张内驰来形容南镇抚司,那是再恰当不过了。与外间的杀气森寒不同,衙门里,这时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各项工程都是有条不紊的展开,最先进行的当然是拆除工作,紧接着是平整道路,然后开始兴建住宿的区域,等这几项工作结束之后,这才重修了外墙。
正因为是这样的一个顺序,所以外间的细作才会误解,因为他们所观察到的情况就是:在外墙重修之前,南镇抚司内只有少量的房舍和大片的空地,而在这些空地之间,却是挖了沟渠铺设了道路,不是修园林又是什么?
别说这些探子对建筑学只是一知半解,又无法靠近了看仔细,如果没有谢宏的解说,就算是见多识广并且身处其间,技艺和眼光都极为精湛的工部尚书曾鉴,对此也是一头雾水的。
“贤侄,当**说的基建理论,老夫本还心存疑虑,可待到今日再看,那理论却是不凡,否则又怎能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就已然接近完工了呢?如此大的工程,若是在工部调动人手来做,没有三五个月,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得端详的。”
与在朝堂上的木讷形象不同,此时,须发皆白的曾尚书却是满面红光,意态飞扬,他在工地各处逡巡着,揽目四顾之下,不时发出感叹。一则是对工程进度的惊异,二来是对身边的谢宏的赞叹。
虽然衙门中的建筑都谈不上美观,外表都是方方正正的很是呆板,可这么大的工程,却是一个月就基本竣工了,目前已经有一些作坊开始运作,又让人如何能不震惊?
而且,这些建筑虽然外表看来很简陋,可曾鉴却是知道,这些屋舍都坚固得很,就算比不得京城的城墙,可也相差仿佛;此外,这些建筑对内部空间的利用也很不错,工匠的作坊,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两条罢了。
而美观什么的,本来也不是工坊需要考虑的,否则日后工场开始运作,烟熏火燎之下,再漂亮的装饰又能保持几天?
“老夫原本还想着来出一把力,却不想贤侄对建筑之道竟是也如此精通,休说老夫,就算比之古之名匠也不遑多让,倒是让老夫汗颜了。”等走过一遍,老人更是赞不绝口,摸着胡须笑道:“不过,今日一观,老夫却是大开眼界,也算不虚此行了,呵呵。”
谢宏急忙辞谢道:“伯父帮得可都是大忙,若非伯父这些年厚积薄发,聚拢了这么多的人手,小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施展不出来啊。更何况,整个营造之事,小侄也没怎么出力,只不过是做了规划,然后略加引导罢了,哪里能称得上建筑名匠?”
“诶,贤侄过谦了。”曾鉴一摆手,道:“俗语虽是有云:老要张狂少要稳,可这都是针对普通人的,对贤侄这样天纵奇才的俊彦,就不适用了。”
老人谓然叹道:“非是老夫妄自菲薄,可老夫身居高位,又筹谋多年,做的也不过是安置了些工匠罢了。这些人在老夫这里的境况虽是比外面好些,可技艺的精进和心中所想,与工部辖下的工匠其实也并无二致。正因如此,老夫当日才有些心灰意冷,可如今……”
曾鉴指指那些正在劳作的工匠,油然慨叹道:“同样还是这些人,到贤侄这边也只不过一个月,却是有了这样的精神面貌和效率,不是贤侄的功劳,又能作何解释?说贤侄有点石成金的手段,那也是丝毫不为过的。”
谢宏循着老人所指看去,也是默默点头,当日这些工匠初至时候的景象他还记得。这些人虽然不像民间工匠那么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精神面貌却是差不多,一个个都是死气沉沉的。
嗯,跟宣府军中那几位一样,属于明知被卖了,还打算帮人数钱的那种。不是傻,只是对未来失去希望罢了。
可如今,虽是在辛苦的劳作中,可这些人都是满脸带笑,干劲十足,相互之间也没了隔阂,配合还不算默契,可是却是努力的在互相协作,跟从前,或者跟工部、民间的工匠,确实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其实,我大明的工匠是很伟大的。”谢宏突然感慨道:“只不过是为天下间鄙夷工匠的风气所累,这才造成了效率低下,技艺也是停滞不前的局面。非是小侄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其实也不过因缘巧合之下,让他们心无挂碍,发挥出了自家的本事而已。”
他说的因缘巧合,实际上就是那次械斗之后,谷大用来传正德口谕时的失言。耳闻不如目见,众工匠对谢宏的传闻听了不少,心里却都是将信将疑,工匠的地位底下由来已久,天下间无不认同。
所以,他们都很是不解,一个匠人,就算手艺再好,又怎么可能成为圣驾前的第一红人呢?可亲眼看到那场械斗的战果,加上谷大用的失言,这些匪夷所思的事让他们再无疑虑,谢大人的确是堪称大明第一的天子近臣。
有了这样的认识,再加上对于谢宏见识和手艺的倾佩,更有郭铁匠等宣府工匠的现身说法,这些工匠无不俯首听命,就算是谢宏的吩咐违背了祖宗的规矩,他们也都不在意了。
曾鉴从前倒也和这些人说过,要提高工匠地位,消除工匠之间的隔阂,可老人行事从来也都以稳妥为主,见效极慢,别说这些底层的工匠,就算是他自己,这些年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久而久之,工匠们也就当那些话是安抚人心的,而曾鉴也不过是个和善的东家罢了。等到曾鉴送他们来谢宏这边时,众人垂头丧气的也都缘由于此:反正都是当匠人,给和善的东家做活,总好过给个刻薄的做事。
相同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听者的反应却是完全不同。
等他们认识到了谢宏的身份地位之后,再听谢宏说要相互协作,努力提高技艺,最终提高工匠地位的这些话,众人都是非常激动,有些年纪大的甚至都是热泪盈眶,都说鲁班祖师终于显灵,这才遣下了星君谢大人来救苦救难了。
带着美好的愿景和对谢宏无条件的服从,于是,大明工匠真正的能力开始发挥出来了。
“首先,大家的工作积极性提高了很多……”谢宏解释道,这点他即使不解释,曾鉴也很明白,对未来有了希望的人,和绝望的人,表现出来的主动性自然不同。
这点是老人做不到的,若他在朝堂上不是那么谨慎,一切行为也都极为低调,只怕早就被朝野上下攻讦,然后身败名裂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谢宏这样的本事和运气的,得罪了满朝文武之后,还能活蹦乱跳的,从大明开国至今,他也是独一无二的。
曾鉴默默点头,脸上却是在微笑着。老人不在乎名利,如果在乎,他就不会选择这样一条崎岖的道路了,对老人来说,从前又何尝不是与普通工匠一样,眼前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希望呢?所以,看到谢宏做到了他未曾做到的事,老人心里只有满满的欣慰和嘉许。
“其次,就是协作了……”谢宏说的很详细,不是为了炫耀表功,而是因为他想让老人更开心一点。他是何等的观察力,虽然没有一直在曾鉴身边,可他却留意到了老人的神情,随着新的军器司的日渐成形,老人的笑容确是一日多过一日了。
对这位老人,谢宏心里除了倾佩就是敬重。
能在这个时代里,拥有那样长远的眼光,并且默默为之努力,这是何等的魄力和睿智啊虽然他的努力最终只是枉然,并没有真的挽救华夏文明,他本人也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却不能磨灭他在谢宏心中的形象。
不是么?正是有了这样的人,华夏文明才能拥有前进的动力,哪怕这动力并没有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但是,有努力,总比没有强
没有谢宏的那个时空,在历史长河中,曾鉴的努力也许连一个水漂都打出来;可现在有了谢宏,老人的努力却成了谢宏坚实的基础正是因为有了充足的人手,谢宏脑子里的见识和构想,才得以实现出来。
“……其实单说手艺,工匠中不乏高手……”谢宏不是自谦,不过如果没有见识,只比手艺,这个时代超过他的人大有人在。
尤其是专精的技艺或者水磨功夫,这都是谢宏相对的弱项,后世的手工艺很多零件用的也都是现成的,那个时候,他没预料到自己会穿越,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去练习制作零件的技艺。
“差的不过是协作罢了,比如说建筑,普通的楼阁,若是规模不太大的话,多半一个大匠,带些学徒和苦力就包揽了工作。他们自己不需要外人帮忙,外人想插手也插不进去。”询问加上观察,谢宏对这个时代的工匠已经了解得颇深了。
“就算是大型的工程,操作起来,实际上也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是将工程划分成若干段,每一段则与之前完全一样……”
不是谢宏乱说,这个时代就算修城墙也是如此,分段包干。所以,才会有统万城的典故,即筑城之后检验的时候,用刀剑戳墙,若是戳进去了,就杀建造该段城墙的工匠。
“小侄所做的,不过是设置好了工序步骤,然后根据每个人的特长,将相应的人安排在最合适他的岗位上而已……不光是建筑,就是其他工坊,也都是依照这样的理念设置的,小侄将其称之为流水作业。”
一通百通,工序步骤在后世很多行业都是适用的,无论建筑还是车间,想要增强效率,靠的就是标准化的工序和协作。将这个理念贯彻的最彻底的,就是流水线
这个发明从西方工业**的初期开始,得以一直应用到了二十一世纪,正因为其科学性和合理性。
现在,又被谢宏拿了出来,虽然暂时无法实现流水线,可这个理念却是要贯彻下去的,并且将成为军器司的核心理念。
这个理念在后世自是人尽皆知,不足为奇,可在这个时代却是不得了,一经应用,就将大明的能工巧匠们的能力集合,并焕发出来。第一个成果,就是如今已经模样大变,焕然一新的南镇抚司,也就是新的军器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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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明朝版隆中对
第202章明朝版隆中对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古人诚不我欺,贤侄见微知着,却是更胜古人了。好,好”曾鉴抚掌而笑,极是欢愉。
老人的见识和判断力本来就非常强。当日候德坊的扩音装置,连制造的工匠都是不明所以,要谢宏反复解释,可曾鉴一见之下,便知究里。
此外,诸如钢琴这些谢宏来自后世的作品,曾鉴就算一时搞不懂,可稍加专研后,却都是很快弄明白了其中的原理。老人专研了一辈子手艺,天赋也不弱,又岂是寻常?所以,谢宏说出流水线理念后,老人微一沉吟,就想得通透了。
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越是想得通透,反而却是震惊,曾鉴现在就是如此。
他搓着双手,连连赞叹不已:“老夫本也读过圣贤书,也知道敬鬼神而远之的道理,可自从见过贤侄之后,老夫却是真心相信,这气运之说果然不虚,这才有贤侄这样的天纵之才应运而生,就说是星君转世,也不为过。”
道理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捅即透,可想出来的人却是极其了不起的。更何况,就算明白了道理,可没有谢宏拳打脚踢弄出来的局面,恐怕也得不到匠人们的衷心拥戴,更遑论齐心协作了。
此时,两人已经踏上了已经修好的一处望楼,这望楼共有四座,主要是作为警戒之用的。曾鉴凭栏四顾,入目的是一片繁忙景象,他更是感慨万千。
“有了这样的核心理念,更是在贤侄的引领之下,军器司日后必将光大,为世人所震骇,大明的未来也必然一片光明,老夫的忧思也就不足为道了。”
“伯父何出此言?入京前后,若没有伯父的多番襄助和维护,小侄怕是下场堪虞,就算是今天的小小成就,也多仗了伯父和曾大哥,以后更要多多聆听伯父的教诲,尤其是朝堂之上,小侄完全是蒙着眼到处乱撞呢。”
在敌人面前,谢宏张扬跋扈,可他却是盲目自大,反而很有自知之明,说起政争,他拍马也赶不上那些老官僚。包括这次在内,他应对朝臣们步步紧逼的办法都差不多,就是把矛盾引到自己擅长的领域上解决,这才能占到上风。
所以,听曾鉴话里似有退隐之意,谢宏也是急忙出言挽留,这位老人平时不显山露水,可给他的帮助却多,以后很多疑问也需要老人的经验来解答,更别说他还是谢宏在朝堂上或者说京城内,唯一的同盟了。
曾鉴颔首道:“贤侄放心,此事本是老夫几十年来孜孜以求的,如今局面刚刚打开,老夫又岂能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让贤侄孤军奋战?刚刚不过是年纪大了,所以一时感叹罢了。为了大明的将来,中土的安泰,老夫自是百死不辞,定然匡助贤侄,成就盛事。”
说完,他微微一笑,又道:“不过,贤侄说自己拙于朝争,其实也是妄自菲薄了,以老夫观之,贤侄非但不拙,反而应该说是极为擅长才对。”
“啊?”被曾鉴连番称赞,谢宏汗颜得很,正要开口辞谢,可被曾鉴突然这么一说,他却是愕然了。进京之后,自己做了什么,谢宏自是心知肚明,用胡闹或者说恶搞来形容,那是一点都不冤枉的。尤其是群殴事件,完全就是他心里不爽,直接乱来了。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多少也有些算计,可是,对朝臣们真正的反应和应对,他却是估计不到的。就算两世为人,可没有那种阅历,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
所以,与其兜兜绕绕的被人家绕迷糊,他干脆就直来直去了,嗯,也就是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行为。若没有正德一心一意的力挺,他早就被人砍成肉酱了。
这样也能算是擅长朝争?曾伯父的夸奖太过火了吧?谢宏很无语。
曾鉴摆摆手,示意谢宏不要说话,这才解释道:“朝堂上的争斗,和兵法是一样的。若是强弱分明,弱势一方应对的方法无非就是那几种……”
“一则,韬光养晦,以保全自身为上,然后静待时机,以作后图。这些年来,老夫用的就是这个法子,结果如何,贤侄你也知道,老夫便不多言。所谓时机,本来就虚无缥缈,若是没有贤侄的出现,老夫最终也就是郁郁而终,甚至连老夫心中的那个大逆不道的想法都没人知道,在史书上也许还会留下个谦和恭谨的评语,呵呵……”
曾鉴自嘲的一笑,又道:“此乃寻常之道,以此法而行非常大事,结果自不待言。三国时的蜀相孔明,明知蜀弱魏强,偏却频频兴兵讨伐,那位先贤恐怕就是明白了这个道理,这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罢。老夫欲行之事,逆天之处更甚当年弱蜀攻强魏,单是韬光养护又有何用?”
曾鉴摇摇头,叹了口气,又伸出一根手指道:“二则,虚与委蛇,游走于敌人之中,挑起敌人矛盾,使其自相厮杀,然后从中取事。此法本是上策,欲行此法,须得有机变聪敏又善于隐忍之人,通过种种手段获取信任之后,方能入其群,而行相间之法,只是……”
他话没说尽,可谢宏也明白他的意思,去年两人初识之时,曾鉴的提议就是这条路。不过,想执行这条上策,最大的难题就是身份,手艺可以暗藏,可功名却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没有功名,无论如何士大夫也不会将谢宏视为同类,更遑论虚以为蛇了,就算是有进士功名在身的曾鉴,还不是因为对手艺人有所青睐,便在朝堂上被视同异类,多加排斥?
“此外,老夫天生愚钝,本就行不得此法,贤侄虽然机敏,可是,以老夫所见,在这隐忍上么……贤侄算不得权变之人。而且,想来是年纪所限,贤侄虽是计出多端,可那些计策若是想用在离间上,恐怕很难奏效。”
两人的关系已经很密切了,曾鉴也不讳言,直言道出了谢宏的缺点。
谢宏脸上一红,他的计策却是不大上得了台面,而且他的搭档就更不靠谱了。本来正经的计策,到了正德手里,恐怕都会变成玩笑,何况是他那些原本就带点恶搞的?
“何况你我所想之事,乃是倾覆士农工商这个被视为立国之本的规矩,本身就在挑战士人这个阶层。想居朝中而取事,初时也许不难,可一但露出了端详,怕是立时就是满朝攻讦,即便官居首辅,倾覆也不过是顷刻之间,这上策也不过是想当然罢了。”
曾鉴确实与普通士人不同,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却全无拘泥之处,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道:“三则,就是摆明车马,与之相斗。当然,强弱既然分明,用堂堂之阵以弱击强,最终也不过逞血气之勇,效那愚夫之举罢了。”
“伯父,这么说……”谢宏听得疑惑,自己用的,好像就是这个办法啊?
“贤侄却是不同。”曾鉴微笑着摇摇头,道:“当日贤侄一提之下,老夫还有些疑虑,可后来却是越想越有道理,到了如今,纵观贤侄所为,老夫更是恍然大悟,当日所言,正是唯一可行之道。”
那时候我说什么了来着?只隔了半年多的时间,可这中间经历的事情太多,谢宏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当时曾鉴要他考进士,然后他一心要攀附正德这个靠山,然后胡说八道了一番……
“伯父的意思是?”
“不错,正是借势借皇上的势”曾鉴一拍扶栏,赞叹道:“皇家乃是士人阶层的象征,也是最高权威,借皇上的势去对抗士大夫,确是神来之笔。”
“野史传记中尝言,有天纵奇才,未出茅庐而知三分天下,老夫本是不信的,可见了贤侄之后,方才明白,此言却是不虚的。否则,老夫久在朝堂中枢,也知道今上的性子,可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出这样的谋略,以孔明再世来形容贤侄,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宏大汗,他倒是能理解曾鉴心中的震撼,当日,他一个边镇秀才,却畅谈天下大事,还把皇帝给挂在嘴边,最后还针对皇帝的性格定了策,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确实是惊人之举。
这个时代没有电视网络,而皇帝又是最高领导人,就算是世居京城,都未必能见到一面,更别提边镇的百姓了。而皇帝的性情爱好,更是连朝中大员都未必完全清楚,却被谢宏一口道出,而且极其精准,当然骇人听闻了。
这件事的难度,比诸葛亮说出三分天下的隆中对可高太多了,至少,诸葛亮就不知道汉献帝有啥爱好。
当然了,对穿越者来说,这没啥可难的,正德在后世还是很有名的。而且,说他好的也好,说他坏的也好,关于正德的性格,却没啥太大的差异。
贪玩昏庸好色,这就是对明武宗最差的评价;
贪玩英勇专情,这是最好的;
总之,贪玩是一定的,谢宏定计针对的也就是这个特点。
除了正德,谢宏还能说出来刘瑾的性格,不过花样会比较多一点,因为死太监太有名了,以至于在后世诸多影视作品中现身,这些角色统一的特性是:阴阳怪气,阴狠毒辣,武功高强,嗯,因为是大反派,所以一般是最后才会挂掉,不过貌似现在大反派已经姓谢了……
对其余的人,他也就只能说出个大概了,比如顽固不化的保守派刘大夏、多谋善忍的李东阳,还有么……据说唐伯虎也是混正德朝的。
没等他谦虚两句呢,曾鉴却像是谈兴大发,紧接着又是说道:“这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策略一出,朝臣们果然是阵脚大乱,日前与锦衣卫相斗虽嫌莽撞,不过倒也算是一着奇兵。立威之后,贤侄已经在京城站稳了脚跟,果然是非常人行非常之事,有贤侄如此,大事可期。”
“其实小侄本是想低调一点的,当时也是为形势所逼……”谢宏讪讪的笑道。
原本他与曾鉴商议的是要低调一点,循序渐进的。可到了京城后,除了正德之外,天下就没人比他更高调了,最近一段时间,正德都没他风头大。
“不然,先前是老夫想左了,既然做了天子近臣,那么,不论贤侄你如何低调,也是避免不了的站在文臣的对立面。”曾鉴眼中精光一闪,道:“贤侄你想,在你来京城之前,八虎恶名昭卓,可实际上,他们又曾经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谢宏摇头,除了刘瑾试图害他之外,其他几个人,谢宏连名字都叫不全,又如何知道他们的事迹。不过,至少相熟的谷大用是个颇识进退的人,也见他干过什么坏事。
“其实他们最大的罪状就是伴在圣驾之旁。”曾鉴给出了答案,又详细解释道:“等皇上年岁渐长,这些近臣就有可能掌握权柄,然后做下恶事,朝中的舆论无非如此,其实也就是怕有人分权而已,偏生说得好听。”
“现如今,以皇上和贤侄你的投缘程度,除非你自行隐退,也许还能保全性命;否则也只有奋力一拼了,总之朝**议是不会放过你的。既然已经对上了,当然是手段尽出,难道还要缩手缩脚的挨打不成?”
“老夫也是事后反复思量,这才得出结论,却远及不上贤侄你当机立断的应对了。尤其是这次动静结合的计谋,即便以朝中一干老谋深算之辈,却也被你瞒天过海,比权谋,贤侄你在朝中算不得什么,可这机变之道,恐怕就只有寥寥数人可堪与你比拟了。”
“伯父的赞誉,小侄实是愧不敢当。”
“贤侄当之无愧,就不必过谦了。”曾鉴摆摆手,突然说道:“老夫有一后辈,也是机变机敏之辈,除了不擅长手艺之外,倒是与贤侄颇有些相似,来日有暇,老夫与你二人引见,或许能互相引为知己,从而得一臂助也未可知。”
“哦?那位兄台是谁?”谢宏来了点兴趣,曾鉴既然这么说了,那人一定就是不会鄙视工匠的,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人实是凤毛麟角。
曾鉴一拂长髯,道:“他父与老夫有故,他自己则是弘治年间得了功名,当时便在工部任职,后历任刑部,现在兵部任主事。伯安此人……”
伯安?谢宏挠挠头,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不过既然曾伯父说了,想必也是个有才华的,现在自己手里面各色人才不少,可真就还没有个识文断墨的。曾铮文才倒是不错,可那个技术狂,整天都躲在实验室里,用起来还真就不顺手。
谢宏正待开口相问,想定下个约见的日期来,曾鉴却突然有些担忧的问道:“贤侄,陛下一反常性,在乾清宫中足不出户已经旬月,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做到这等事,不会真的如传言一般吧?”
这件事在外朝和宫中都已经成了焦点话题,众人都是好奇,各种猜测也是喧嚣尘上。其中大部分人倒是跟王岳的想法差不多,曾鉴也是听到了风声,这才会找谢宏确认。
谢宏漫不经意的笑笑,道:“怎么会呢,伯父,你看小侄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其实是……”
谢宏正要详细解释,忽听楼下有人高声唤他名字,他俯身一看,却见那人正是他派去了董家庄的马文涛,猴子也站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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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直来直去
第203章直来直去
“马大哥”
谢宏大喜,不是为了久别重逢,而是既然马文涛回来了,那么董平自然也到了。眼见着军器司即将建成,冶炼工坊的改装和运作都需要人来主持,董平赶在这个时候到了,正是及时。
这件事,谢宏已经挂怀很久了,只不过光是心急也没用,董家庄百多口人,举家迁徙只用了半个多月,已经算是很快了。终于得了准信,谢宏自是大喜过望。他向曾鉴告了声罪,然后疾步走下楼来。
“谢兄弟,愚兄幸不辱命,董家一行人已经到了京郊,就要进城了,只是……”马文涛脸上有些风尘之色,与兴奋和忧虑的神色交集了在一起。
他走的早,当时南镇抚司还是老样子,可才隔了一月,回来只见处处新奇,他跟在谢宏身边是最早的,眼见自家的地盘如此兴旺,他怎能不高兴?
“只是什么?”
谢宏现在只恨不得董平立刻出现在面前,然后马上就让炼铁作坊开工,铸造和组装的作坊都已经完备,可没有足够的精铁,就算是效率再高,那也是白搭,现在几个作坊都只能制作些木制的东西,差的就是董平这一环了。
“大人,又有人打歪主意了,这次是五城兵马司。”猴子抢先说道,他和其他的斥候就是专门侦察四方动静的,不比马文涛的两眼一抹黑,他对此时的情势称得上是了若指掌。
“五城兵马司?”谢宏微一沉吟,想起了这个衙门是干什么的。
虽然叫做兵马司,这个衙门却是不掌兵的,职责却是后世的派出所加城管差不多,具体负责的是京城的巡逻、治安、侦缉、抓捕、疏通下水、囚禁犯人、消防等。
五城则是指东城、西城、南城、北城、中城,类似于如今的市内五大区,然后在每个城各设正副指挥,一正四副,归属为兵部管辖。所以,这个衙门虽不掌兵却有带有军事性质。
谢宏知道这个衙门还是因为上次械斗的事,当时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躲得很远,可来了数百人,又怎么可能瞒得过猴子这些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斥候?于是,谢宏就知道这个衙门的立场了,没善意是必然,可这个衙门却是其中比较激进,敌意比较强的那一类。
“也是和顺天府一样,打算拦路扣人?”谢宏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问道。
拦路扣人是不肯放弃的文臣们想出来的:衙门里面是进不去了,可既然里面有一千多人,又在大兴土木,各种材料饮食总得进出。于是,文臣们就打起了外出的人主意,调动了顺天府的衙役,让他们设卡,准备扣下一支队伍审问,至不济也要抓些人来。
主意是好主意,可谢宏却早就有了防备,军器司外出采买公干的人都是成群结队的,完全没人落单,而每支队伍都带足了护卫,一般都是一两百人,此外,还另有杀手锏在。
于是,顺天府兴冲冲设下的卡子,却是完全没起到作用。顺天府的衙役更象是杂役,战斗力比缇骑可差多了,跟边军比起来,就完全是豆腐渣了。
虽然调动了上百人设卡,可别说动手,只是远远看到边军,这些没用的家伙就都麻了爪,采买队伍连杀手锏都没用就过了关。一连多次,顺天府也就成了笑柄,再没脸出来了。
所以,这段日子虽然谢宏没有放松警惕,护卫不断,可外面已经消停很久了,所以,曾鉴这几日也比之前来的多。却不想正赶在董平到的时候,五城兵马司又冒了头,谢宏火很大。
“正是。”猴子心中一凛,他这个老兵对杀气什么的都不在乎,能让他怕的人就更少了,可谢宏却是他最怕的一个。倒也不是谢宏武力值有多高,猴子虽不擅长战斗,可若是跟谢宏放对,他一只手都绰绰有余,可谢宏杀伐果断的威势却是让猴子印象深刻。
沈飞那次,一个刚刚升任的五品知州,被谢宏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生死;之前锦衣卫那个指挥同知,三品的武官,还是锦衣卫的,结果被谢宏一声令下,打得跟死狗一样;更别提那三千多倒霉的锦衣卫,和后面来军器司刺探的可怜虫了。
“好在侯兄的手下拦着了,否则我们冷不提防差点撞上去……”马文涛也是心有余悸的说道。他心知董家庄对谢宏的重要性,想到董家人被扣下的后果,他也是出了一头冷汗。
“哼不知死活的混蛋。”谢宏心下奎怒,冷哼道。
这次要有人倒霉了,不过也是活该。猴子脖子一缩,又是恭敬的禀报道:“不过,大人,这次有些不同,五城兵马司来的人不少,尤以西面宣武大街那里最多。带队的是一个姓张的指挥使,据说是中城的,看那样子是倾巢而出,足有数千人”
“哦?”谢宏微微颔首,也不出声,只是等着猴子继续。
“此外,东城的兵马司也调动了千多人,卡子设在东面崇文大街,似乎是打算让咱们首尾难顾,另外,正阳门附近也有不少人……”猴子侦察到的情报很详细,这次的阵仗也确实与之前不同,比起顺天府的业余,这次的敌人显然专业得多,而且计划周详。
“恐怕是刘东山的手段了,朝中现在已经无人关注你这里,只有他还心有不甘,连户部那里都不去跑,一门心思的想对付你呢。兵马司正是兵部所辖,他执掌兵部,调动起来也是方便。”曾鉴这时也下来听了一会儿了,等猴子说完,他这才分析道。
“刘大夏?那个老顽固?”谢宏剑眉一挑,缓缓点了点头。刘大夏可不是寻常人,他是焚毁郑和海图,以顽固保守名传后世的人,能普通得了吗?其他人都无暇旁顾之时,这个老顽固派会自己咬着不放,倒也在情理之中。
“刘东山确是守旧得很,而且还记仇。”曾鉴颔首点头,又提示谢宏道:“那一日大朝会上,你疾言嘲讽,又戳到了他的痛处,令他颜面大损,所以在六部公卿之中,他最是对你恨之入骨。所以,此刻旁人都在琢磨着要钱,只有他在琢磨着要你的命呢。”
确实是打算要命的,刘大夏调动人马,设下三处关卡,除了分守要道,防止谢宏潜过之外,还有作为伏兵,让他首尾难以兼顾的作用,。
谢宏不懂兵法,可也是将对方的谋算推断清楚,若是自己想要强行打通道路,全军而出,那另一部人马就会冲进南镇抚司,这里面的可是谢宏所有的本钱,除了工匠,就连家眷都在这里;而若是派少量人马外出,那兵马司的数千人也不是吃素的。
若是打算主动出击,各个击破,那恐怕就会被扣上一个纵兵作乱的罪名,就算正德维护,朝臣们只需禀报太后,然后给正德施压就可以了。在京城中主动攻击五城兵马司,确实也难逃这个罪名,太后虽然轻易不问政事,可这样的事,她也不可能不管。
“哼,确实是够毒辣,不过,我这里也有杀手锏呢”谢宏冷笑一声,厉声道:“侯大哥,你去通知江大哥一声,叫他分五百兄弟出来,我亲自带队去迎接董大哥,再会会那个爱搞阴谋诡计的刘老顽固。”
“谢大人,这事儿交给咱们就行了,卡子那边人不少,有些凶险……”听说谢宏要亲自带队,猴子却是吓了一跳,急忙劝道。
谢宏摇摇头,坚持道:“不要紧,其实不一定是要打的,而且真的要打了,我就更得去了,不然没法善后。侯大哥,留守的任务也很重,非江大哥在此不可,我这边你们也不必担心,我带定远还有和尚同去,就算打起来也不会吃亏。”
猴子想想也是,那个黑大个可不简单,拳脚赢过江大哥,便是在战阵之上,当日他挥舞狼牙棒横扫千军的气魄,也丝毫不在江大哥之下,只是少了些威望罢了。
“大人既然吩咐了,标下就去禀报江大哥,让他准备。”猴子躬身抱拳,领命去了。
“贤侄,五城兵马司虽然比不得京营或者御马监精锐,可众寡悬殊,你还得小心在意才是,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更不要先动手,以免被人拿到把柄。”曾鉴见谢宏已经拿定了主意,知道无法让他改变主意,于是也不再劝,只是忧心忡忡的叮嘱道。
五城兵马司职责不少,如果有了上峰的命令,他们设卡也是在职责范围之内的,若是谢宏真的强行冲关,那很可能会被扣上罪名,曾鉴估计刘大夏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伯父放心,小侄自有应对手段,伯父何尝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情?”谢宏温言宽慰老人道。
曾鉴闻言也是点头,运气也罢,实力也罢,谢宏之前遇了不少事情,可却都是逢凶化吉,还多有转危为喜的,现在又是这么有信心的模样,想来问题不大。
“此外,若是兵马司真的动手……”曾鉴还是无法完全放心,想了想,又将京中局势粗略的分析了一番,供谢宏参考。这些曾鉴本是刚刚就想告诉谢宏的,可却因为过于震惊,一时倒是忘了,此时眼见又是一场危机到来,老人也是急急的说道。
“多谢伯父指点。”
老人不但在后勤上给了他非常多的帮助,而且在政略上的指点也很多,曾鉴对朝臣和时事的分析都是精辟入里,有了这样的帮助,谢宏对日后的斗争也更有信心了。
谢宏决断得快,江彬也是雷厉风行,不多时,队伍就已经准备完毕。
“大人,咱们走哪个方向?”和尚是领兵的,集结完队伍,便向谢宏询问行进方向。
“侯大哥,董家的队伍现在何处?”谢宏不答和尚的问话,却转头去问猴子。
“在宣武门外,要不要标下去知会一声,让他们到正阳门或者崇文门?然后咱们也避重就轻……”猴子迟疑着问道。
正阳门的俗称前门,那里是京城一等一的繁华所在,过往行人极多,便是五城兵马司也不敢在那里生事,所以在那里安排的人手也最少;崇文大街的人手比前门多,可宣武大街上的才是主力,是以猴子才有此一问。
“避什么避?又不是打仗要讲兵法的。”谢宏晒然一笑,信手向西一指,道:“咱们就走宣武大街我倒要看看所谓的五城兵马司都是些什么货色侯大哥,你把人手散出去,尤其盯着京营和御马监,只要这两处不动,那就是无妨。”
“遵命。只是,大人……”应命后,猴子心里仍是疑虑。
“兄弟们,走,咱们去宣武门,讲究的就是一个直来直去,谁敢拦着,就打他个落花流水”心急加上激愤,谢宏没空再理会猴子,直接发出了号令。
“喔”众人轰然应命,齐声大吼。边军,现在应该说是南镇抚司的番子了,他们的心气本就高得很,来到京城后先是打过了北镇抚司锦衣卫,又收拾了各路哨探,哪会把什么兵马司放在心上?
随着谢宏的一声令下,五百边军浩浩荡荡的出了南镇抚司,沿着长安街西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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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劳心劳力的和心宽体胖的
第204章劳心劳力的和心宽体胖的
今天开始,终于不用出门拜年了,这几天累死了。嗯,嗯,俺要加油了,具体加多少先不保证,反正肯定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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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如前门大街繁华,宣武大街却也是京城数得上的热闹所在,可这一天,宣武大街却是冷清得很。
因为五城兵马司的关卡就设在了这里,数千人守在一处,远远看去也颇有些威风。百姓见了这些人的衣号,知道是五城兵马司,也都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观望,因此宣武大街就显得冷清了。
倒不是百姓们胆小怕事,京城的百姓胆气可是很足的,就连上次锦衣卫的几千番子互殴,那么大的阵仗,不也有人去围观么?他们怕的不是乱子,而是兵马司。
这个衙门的权责跟后世的城管差不多,作风么,也是有些类似的,至少在明朝中后期都是如此,看见这么一大坨祸害在此集会,普通百姓又怎敢靠近?
兵马司的最高长官也叫指挥使,不过这个指挥使的含金量可比锦衣卫的那个差了很多。牟斌是二品官,而兵马司的这位张指挥使却只是个六品的小官儿而已。
这位张指挥使官职不高,可名字却很炫丽,大号叫做张彪勇,既彪且勇,听起来像是个纵横沙场的勇将,长相也和名字颇为符合,一脸横肉,又挺着个大肚腩,果然是既彪悍又臃肿。
“孙大人,南镇抚司的番子已经出了门,下官的手下数的清楚,出来的一共有五百人。”
说话的就是这位张指挥使,他的脸上正挂着一副谄媚的笑容,只是他这张脸配上这样的笑容,却显得不怎么和谐。他口中的那位孙大人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那人皱皱眉头,往旁边让了让,这才沉声道:“既然出来了,那就容易对付了,怕的就是他缩着不动。”
“孙大人,他们既然分了兵,要不要干脆给他来个两头开花?让东城那边也一齐动手,直接把他们的老巢也给端了?刘部堂不是很想知道那个奸佞在里面做些什么吗?”张彪勇提议道。
作为一个很有上进心的城管大队长……不,是兵马指挥使,张彪勇早就不满足于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了。欺负人的感觉虽然很爽利,可这里是京城,到处都是达官贵人的地方,就算是个普通人家,也有可能跟当朝大员沾点亲带点故。
在这里横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动手之前,须得查查户籍,以免撞到大板,张大人可不像西城的那个姓苗的傻蛋,他是很谨慎的。
那苗旭好色就罢了,强抢民女也罢了,却好死不死的抢了当朝御史张新亮的表妹那还了得?别看指挥使是六品,张御史不过七品,可文武殊途,这含金量可就差得太多了,更别提监察御史还有上奏天子的能耐了。
人刚抢到家,还没等苗旭动手动脚呢,那边兵部的罢职文书和刑部的捕快就已经上门了,下场那叫一个凄惨罢官,下狱,最后流放三千里……将将的保住了小命,这还是散尽家财的作用。
所以呢,鱼肉百姓也是要查背景的,光看外表没用。当日那个张御史的表妹就是,女孩家里那叫一个穷,说吃了上顿儿没下顿有点夸张,可也相去不远了。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家,光看外表,谁能知道这么穷的家里会有那么硬的后台啊?
张御史可是李阁老的门生,虽然当日在皇上和那个传说中的谢宏面前吃过大亏,可对于普通的官吏来说,张御史却是煞神一般的存在。
打那以后,张彪勇就更小心了,于是,这指挥使做的也就更没味道了,不能作威作福,单纯的履行兵马司的职责又怎么会有味道?救火和疏通下水很有趣么。
没味道归没味道,可官还是得做的,不然就要被人收拾了。何况张彪勇也有盼头,那就是升官或者外放,哪怕是去外面当个指挥或者经历呢,也比在京城窝着强啊。
可想达到这个目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原因很简单:张指挥使上面没人。朝中有人好做官,上面没人,那就只能徒呼奈何了。
还好,上天总是把机会留给有准备、想上进的人,正当圣驾返京之后的一系列波澜正逐渐平息之际,一个天大好机会落在了张指挥使面前:兵部尚书刘大人派了人来,传令说让张彪勇集结人马听用……还说:若是这次任务完成得好,事后必会重用他
对张彪勇来说,这是瞌睡送枕头,喜从天降的好事啊正愁上面没人呢,刘部堂就如同天使一般降临在了他的面前,那可是六部上卿啊而且兵马司还是兵部辖下的衙门,顶头上司的上司啊
于是,尽管张彪勇也知道要对付的是传说中的谢宏,而且还有可能会跟南镇抚司那些可怕的番子放对,可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张指挥使也是深以为然。他立刻点起了中城和西城的所有人手,跟着刘大夏派来的那个叫孙松的主事,在宣武大街摆下了阵仗。
番子很可怕,那个谢宏也很诡异,可是自家人多势众,再加上孙主事奉的是刘部堂的命令,更何况还有刘部堂给的锦囊妙计作为杀手锏。张指挥使琢磨着,这准备应该是万全了。
不过听到谢宏一行人气势汹汹的直奔宣武大街而来,他心里也很忐忑,谢宏的名声毕竟太大了一点,张彪勇也谨慎惯了,不由他不怕。于是他表面上积极的向孙松提议,可实际上,却是想让东城那边先动手,分担些压力罢了。
“张指挥,你不会是怕了吧?”孙松轻蔑的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若是你害怕,就让几位副指挥使代为指挥,张大人先行返回官署去吧。”
“下官怎么会怕呢?下官可是赤胆忠心,一心向着刘部堂啊您大驾一到,下官还不是想都没想,就带齐人手出来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退缩呢?刚刚只是提个建议罢了。”
这个时候退缩,那就纯粹是傻子了,张彪勇不傻,他当然不会退,只是说话时却有些色厉内荏,还是念念不忘东城那边。
“南镇抚司里面还有五百人,而且还有护墙可以凭借,凭东城那一两千人,能拿得下来?”冷冷的瞪了张彪勇一眼,孙松语带讥嘲的说道。
孙主事向来是最看不起武官的,比如面前这个,名字倒是很彪悍,长得也很彪悍,实则胆子小的要命,瞻前顾后的象只鹌鹑。
南镇抚司的护墙足有三丈高,进攻那里和攻城也差不了多少了,里面据守的又是精悍的边军,别说兵马司的杂兵,就算是京营的兵马想要攻下来,恐怕也得调动大军,准备好足够的器械才有希望。
难怪先贤都说,统兵还是得有功名的文人才行,这些丘八就只适合被赶着上前厮杀,比起勇气和谋略,又如何能跟士人相提并论?
看看惶恐不安的张彪勇,再回顾自家的从容自若,孙松更是慨叹,自家学得满腹韬略,却是生不逢时。今上昏庸,只宠信一些小人佞臣,那弄臣身居高位;而自己这样的君子却是位卑职低,真是让有识之士叹息啊。
好在朝堂上万马齐喑之际,有刘部堂奋身而出,要独挽狂澜,这样的时候,孙松这样的正直君子又怎能不为之前驱呢?
遥想诛杀奸佞之后,他被委以重任,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孙松不由豪情顿起,目射神光,炯炯的看着东面长安街,热切的盼望着那只队伍的到来。他的目光偶尔也会落在街边的一家名叫‘福寿楼’的酒楼上,那家酒楼的二楼多是雅座,此时都是门窗紧闭,只有一间却是半掩着窗户,窗后隐隐有人影晃动。
立功在即,孙松却是冷静下来,刘大夏给他交待的很清楚:不要太过期待兵马司的战斗力,能打败番子诛杀谢宏固然最好;可若是不能,那就要想些别的办法了,让谢宏先动手,顺势给他栽个罪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要如何激他先动手呢?
孙松心念电转,很快发现了疑点:顺天府对南镇抚司的封锁早就停止了,可今天自己这边刚一动作,谢宏那边就气势汹汹的出来了,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缘故?
他越想越有道理,谢宏再嚣张,可之前多是反击,少有主动生事的时候,若只是想打通道路,又何必直冲这边来?总不成他连主动攻击五城兵马司的罪名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想得清楚,孙松立即吩咐道:“张指挥,你派些熟悉地面的人去外城探探,看看有什么异常没有?尤其要关注大队的车马,若是有了发现,让他们速速回报。”
“下官遵命。”张彪勇躬身应道。虽然他跟孙松品级一样,可孙松却是刘部堂派来主持的,抛去这一层关系,兵部主事的官职也足以压倒他这个指挥使了。所以,虽然被孙松连番冷斥,张彪勇却仍是恭恭敬敬的。
这边的探子刚派出去,东面就是一阵纷乱,好奇围观的百姓像是看到了什么猛兽一般,如同潮水般纷纷退开。人群开合处,一哨人马毫不停留,杀气腾腾的横冲直撞而来。
走在这样的一支煞神般的队伍前面的,却是一个俊秀少年,少年气质儒雅,人长得也俊,却是与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一个黑大个和一个光头,这两个长得都是凶悍之极,倒愈发衬出那少年的雅致了。
围观的百姓都是啧啧出声,有的赞叹少年的俊秀,有的则是惊叹番子们的精悍。
孙松也是参加过大朝会的,当然认得谢宏,只是略一打量就认出了人来,心里却有些奇怪:这个弄臣怎么比朝会那天胖了不少?想到这些日子自家辛苦忙碌,以至于形销骨立;而这个弄臣却是在衙门里面享清福,他心中更是愤恨。
只是这功夫,他也没空理会这些细枝末节,谢宏既然亲自来了,今天的事情想必也就无法善罢,这倒是正合了孙主事的意思,他也是斗志满满,大喝一声道:“兵部辖下,五城兵马司在此公干,闲杂人等统统止步,再敢上前,仔细王法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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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翻脸就动手
第205章翻脸就动手
听说春节期间加更会涨人品,趁着今天是初六,还算是在春节期间,俺也攒点人品,今天三更,第一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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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朱者赤,孙主事既是刘大夏的亲信,嗓门也和他的老大一样,很是不小,一声大喝的威势颇为惊人,声音在寂静的长街上回荡不已。
四周围观的百姓都是心惊,下意识的退了几步,离兵马司的大爷们又远了些。这些大爷们平时都要无事生非,今日竟是又打出了兵部的招牌,看服色,那个出声的不正是兵部的主事大人么?今天这事儿怕是小不了。
而东面来的这些杀气腾腾的家伙也不像是什么好相与的,除了队列最前面的那位,其他人都是凶神恶煞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这样的时候,就算看热闹也得离远点,免得殃及池鱼才是。
“滚开给我让路”可随即,百姓们的观感就被颠覆了,因为那少年轻蔑的看了孙主事一眼,然后轻飘飘的丢出几个字。
他的声音不高,比不上兵马司的那位主事大人的声色俱厉,可那少年的语气冷冷的傲气十足,让人一听就知道了他的决心,张狂之意溢于言表,却是比兵部的大人更加嚣张。
围观众又是下意识退开了些,原本还以为这个少年不过是个幕僚之类的角色,现在看来,能统领这么一群凶汉的,却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谢宏”谢宏的语气象是呵斥自己养的小狗一般,孙主事自是大怒,又是厉喝一声,道:“你这奸佞多次侮辱朝廷大臣,狂悖之极,日后自有公道,本官也不与你这愚顽之辈多费唇舌。”
孙主事城府颇深,虽然被谢宏的语气激怒,却是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从身边张指挥使的手中接过文书,迎风一抖,又是扬声说道:
“今日却是本官奉了兵部严令,在此设卡缉拿要犯,你如想过关,那就让你身后的人放下兵器,接受检查,若是果然没有要犯混在里面,本官也不如你一般不通情理,自会放行;若是不然,有兵部文书在此,谁敢冒犯?”
亮出文书,占定理数,他又是冷冷一笑,道:“不过,你自身就已经不正,衙门里想必更是藏污纳垢,想来也是不敢接受检查的,若还知道廉耻,便自行退却了罢。否则,若是再有狂悖之举,本官今日就让你难逃公道。”
哗孙松话一出口,人群中便是一片哗然。谢宏,原来这少年就是谢宏
刚刚退开的人群涌动着又围了上来,比退开前还要更靠近了。对兵马司的恐惧也压不下众人的好奇心,人们互相推搡着向前,争先恐后的伸长脖子,探着头,都想看看搅动得朝野不宁,更是名震京畿的谢宏到底是怎么一个模样?
谢宏的名字和事迹,京城内已经是无人不知,可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很少,朝会什么的,百姓自是无法参与,也看不见他舌战群儒的狂妄和驱车直入紫禁城的嚣张,就算二月二那天出城围观了,可离得却远,也看不真切,更别提听到声音了。
看到番子们的那场械斗,和前阵子南镇抚司门前惨状的人倒是不少,可也没人看过谢宏的真容,却不想今天有幸看到了这位风云人物,又让百姓们如何能不欣喜?
没人仔细去听孙主事后面的话了,就算他亮出了兵部的文书也没震住任何人,人群变得嘈杂起来,赞叹的、惊讶的、秀先见之明的,说什么的都有,意思却都是差不多,可以汇总为一句话:
“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那个谢宏原来竟是这么一个模样呀。”
“设卡缉拿要犯?”在北庄、在宣府历练已久,谢宏被围观的经验也很丰富,对于围观众的热烈反应,他也是丝毫不以为意,又是冷笑一声,道:“原来刘大夏还有这爱好,喜欢管犯人,下次朝议倒是可以议议此事,看看是不是让他去管理监狱算了,那里要犯最多。”
比四平八稳的斗嘴,谢宏其实不太擅长,他擅长的是气人,反正都是对头,说话时也是怎么刁钻怎么说,怎么阴损怎么来。
既然知道了这次事情是刘大夏策划的,他也不搭理那个不认识的主事,直接无视了对方,然后当着儿子骂老子,损起刘大夏来。
“你这奸佞竟敢如此”饶是孙松养气功夫不错,可也被谢宏这句话气得不轻。
虽然骂的不是他,可比骂他更严重,若是他自己挨骂,那忍忍也就过去了,他也知道谢宏的词锋犀利,当日大朝会连六部上卿甚至阁老都敢当面挖苦,他孙松一个主事又算得了什么?
可谢宏当他的面骂刘大夏,这就麻烦了,他不怒不行啊,若是不给点反应,日后被人告点小状,那可麻烦,更何况……他偷偷瞄一眼福寿楼那扇半开的窗户,那位大人可是亲眼看着呢
“……小人……奸佞……弄臣……”
孙主事指天呼地的一阵痛骂,可骂来骂去也就是那么几句,圣人自己就不擅长和人当面冲突,擅长的是背后挖苦和暗中讽刺,圣人门徒当然也是差不多。
况且,就算孙主事会骂人,他也是不敢当众出口的,否则言官们可不会管他是不是同盟,有辱斯文,却是比什么罪名都严重的。日后晋升之际,只消把有人把这个罪名一亮,朝中清议立时就会攻讦上来,别说升官,到时候连保住现在的地位都难。
骂了一会儿,不但围观者讪笑,就连孙大人自己也觉得无趣,更别说本来养气功夫就好的谢宏了。谢宏笑吟吟的看着孙松,那表情仿佛在看猴戏一般,心里更是好笑:骂人还要讲究斯文,士大夫……果然够白痴。
虽然言语上占了上风,谢宏却也没什么得意的情绪,因为孙松只是表面上大怒,却没什么实际的表示。对谢宏来说,如上次对付石文义那样,才是事情最完美的解决方式。
可孙松显然没石文义那么容易对付,他的怒气只不过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实际上却在压制兵马司中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不让他们冲动,显然是打算跟谢宏耗上了。
围观众却没谢宏看得这么深远,眼见两边本就不对盘,三言两语之间,火药味更浓,众人都是兴奋的猜测,是不是今天宣武大街也要上演一场全武行?
若是真的,应该给那边助威或者说希望那边赢比较好呢?兴奋过后,大伙儿却是犯起了愁。
兵部主事大人这边拿了朝廷的文书,自然是占了大义和理数的,百姓们当然也是支持的,可明明是好事,兵部动用的却偏偏是兵马司的祸害们,这不是好事变坏事么?
而大伙儿对谢宏本就没什么好感,他可是弄臣、是奸佞,专门蛊惑皇上干坏事的正是朝堂上有了这样的奸佞,官府中才会有兵马司这样的败类,有学问的老爷们说了,这就叫上行下效
等朝中正直的大人们驱除了奸佞,那就会还咱们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了,朝中的大人们多是状元、翰林出身,是文曲星下凡,这样的人说的话,会有错吗?
交头接耳了一会儿,最终围观众还是统一了意见,还是给兵部的老爷助威的好。至于兵马司的败类,等大人们解决了朝中奸佞后,他们这些坏蛋自然也跑不了。
“主事大人说的好,有朝廷公文在此,你们这些奸佞和番子还不速速退去?”
“请主事大人主持公道把这些奸佞都抓起来吧”
“对,弄臣谢宏,卑鄙下流,无耻之极……”
舆论又是一面倒了,谢宏撇撇嘴,也不在意,虽然乌鸦那些人散布了不少消息出去,可是,与军户众多的边镇不同,京城的百姓与士人阶层更加接近,受到的影响也是根深蒂固,只凭短时间的努力,是不可能改变京城的风气和理念的。
“这么说,兵马司是铁了心的要当拦路犬了?”谢宏眸中寒光一闪,朗声说道。
来了,孙松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冷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有朝廷法度在,本官既然奉了上命,此时便是斧钺加身,也是断不敢言退的。”
比骂人,圣人弟子不是谢宏的对手,可做慷慨激昂状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孙主事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表情更是神圣无比,依稀间,那张脸甚至发散着圣洁的光芒,又是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赞叹欢呼声不绝于耳。
孙松也更是欢喜,刘部堂之前就分析过,谢宏不过弱冠之年,正是年少气盛之时,之前的谋划也多是误打误撞,实际上不过是个莽撞之徒罢了。
所以,这次最佳的应对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卡住了几条道路,让番子们进出不得,那就是大功一件;若是能激得谢宏先动手,则更是功德圆满了。
若是打起来的话,胜负反倒是无所谓了,胜了固然欣然,败了也是喜的。只要动了手,那谢宏就死定了,胜负决定的只不过是他剩下的时日多少而已。
刚刚在言语上没能占得上风,可却因为围观的百姓收之桑榆。孙松觉得这样的情势下,谢宏要么灰溜溜的退走,要么就是恼羞成怒,可不论他如何做法,这次计划都是成功了的。
因此孙主事也是大喜,目光中带着挑衅,看着谢宏,希望对方能够沉不住气,恼羞成怒的攻上来,这样大事便成了。
可让他失望的是,谢宏的反应却跟他预料的不一样,既没有羞恼神色,面上也不见颓唐,反而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周围的不是咒骂,而是欢呼声一般。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孙松却是急了,正当他另想办法的时候,却突然看见谢宏微微一笑,淡然吩咐道:“传本官的令,动手”
这冲动的方式有些怪异啊……孙松微微一怔,随即也是大喜,甭管对方冲动时是什么表现,只要冲动了就好。
他庆幸加之惊喜的情绪刚刚涌上心头,却马上就是目瞪口呆。因为随着谢宏一声令下,番子们没有冲前动手,反而齐声大喊起来,而且喊的内容……
“焚图烧书刘大夏,人模狗样立朝堂。
顽固迂腐数第一,千古之下骂名扬。”
五百个壮汉齐声呐喊,这声音直是惊天动地,把周围的嘈杂声全都压了下去,围观众一个个也都是呆若木鸡,都被震住了,不光是因为喊出来的声音很大,更是因为其内容
骂人,而且骂的是当朝尚书,更是五百人齐声大骂,言辞也是刻薄之极,偏偏又浅白易懂。这罪状也是言之凿凿,就算是围观的京城百姓与谢宏立场不同,却也只能默默点头。
焚书哇作为读书人,怎么能干这种事呢?就算那书不好,可终归也是书,也不能烧啊
宣武大街安静下来,只有番子们的呐喊在回荡。
孙主事却是好半天都没反应,这个意外让他彻底凌乱了,动手?这明明就是动手开骂啊?到底是谁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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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骂人骂出花来
第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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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震长街,骂声还在继续。
震住了所有人的第一遍结束后,番子们又来了第二遍,孙主事已经无暇去想,这重复不断的骂声到底来自于谢宏的吩咐,还是番子们骂上了瘾的自发性行为。
他被这粗鄙不堪的骂声搞晕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才好。
以大义相责?别说他一个人喊不过对面五百人,就算是他发动了兵马司的人,那些文雅的言辞又怎么敌得过对面的顺口溜?
对方喊出来虽然也是七字一句,可那玩意既不合仄,又不押韵,当然只能说是顺口溜,别说进士出身的孙主事,就算是随便哪里找来一个秀才,也能做出来比这好十倍百倍的诗句。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个玩意,喊出来却是极有气势,嗯,当然,因为很顺口嘛……
番子们喊得很精彩,孙大人却很无奈,讲理是肯定不成了,那些番子骂得兴高采烈的,你去跟他们讲什么平仄韵脚,他们会在乎吗?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针锋相对,可是对骂的话,先不说体统问题,就说这骂词儿,这么贴切还顺口的,满腹经纶的孙大人还真就想不出来……
合着骂人也是挺高深的学问啊?孙松腹诽不已,临阵磨枪是来不及了,可要怎么应对呢?
孙松还在思考,显得很是淡定,可眼见着番子们开始骂第三遍,有人却是按捺不住了,这个人当然就是张指挥使了。
张彪勇只是长得彪勇,实际上却不是莽汉,他自然不会仅仅因为冲动就无法淡定,他心里也是有一番思量的。
锦衣卫的番子说起来很可怕,可在张指挥使眼中,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缇骑的战斗力恐怕还比不上兵马司呢。
至少兵马司没事还要跟小偷流氓打交道;还有,良民也不那么容易欺负,时常也会有些不怕死的站出来对抗;嗯,五城相互之间有利益冲突时,比如抢地盘什么的,偶尔也会动手群殴……
而缇骑呢?需要他们解决的问题,多半一亮腰牌就行了,他们腰间的绣春刀都是摆设,何尝跟人动过手?谁又敢和他们动手?
张彪勇估摸着,若是双方同等人数的话,自家人马揍得缇骑满地找牙是不在话下的,至少自家人见过大阵仗,经验比较丰富不是?
所以,眼见着自家人马比当日的缇骑还多,而对方人数却是比当日少了一半,他也是勇气倍增。更何况,他提前打听过那天的经过,知道江彬的勇猛,而且,谢宏在京城中行走,江彬都是贴身护卫,以张指挥使的估计,江彬应该就是谢宏手下第一猛将了。
张彪勇没上过战场,可他自觉是见过大场面的,虽然他对战争的理解都是从街头斗殴和戏文中得来的,却并不妨碍他鼓起勇气和信心。
既然那个最凶悍的刀疤脸不在,那番子的战力也就下降了一半;而对方人数也少了,那就又下降一半;自己这边的战力却是超过了当日北镇抚司的缇骑。此消彼长之下,嘿嘿,这实力对比,还用说么?
最重要的是,只要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以后自己就有靠山了,而且靠山还很大,是当朝尚书!
于是,张彪勇冲动了,他勒紧裤带,雄赳赳的踏前一步,赶在对方喊完第三遍的空隙,发出了怒吼:“大胆狂徒,竟敢诽谤当朝尚书,小的们……”他一边怒吼着,一边气昂昂的挥起了手,就要发号施令,让手下兵马动手拿人。
谢宏见状大喜,只要对方先动手,那么就跟上次一样了,那是再好不过的。至于说实力对比,谢宏完全就没在意,兵马司是什么,他早就打听清楚了,曾伯父那几十年的朝堂也不是白混的,权力不是很大,可朝堂上下、京城内外,又有什么是老人不知道的?
不过是三四千跟后世城管差不多的部队而已,自家的番子可是边军!至少相当于后世的海军陆战队了。四千城管对上五百海军陆战队,那结果如何还用说吗?如果前者会赢,后世的华夏早就统一世界了。
听到张彪勇的怒吼,孙松却是一个激灵就惊醒了。兵马司到底能不能打赢番子,他并不是很确定,可他却是清楚,如果先动手,那么自己就只剩下了抓住谢宏一个选择。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进可攻退可守。
他可不敢完全将希望押在一场未知的战斗上,打仗靠的是什么?是谋略!如果遇见事情就冲动,那不就跟武夫和对面那个奸佞一样了吗?而且,光靠武力就能解决问题,那又要文臣来做什么?
所以,孙松一把就拽住了张彪勇的手,低声喝道:“张指挥使,你还不停手?”
张彪勇愕然回顾,道:“孙大人,您不是今天就要拿下这个奸佞吗?更何况,他刚刚在辱骂刘部堂啊!而且还骂的很难听。”
“如何拿下,何时拿下,本官自有分寸,张指挥使,你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本官才是这里的主事!”孙松狠狠瞪了一眼张彪勇,心中很是愤恨:这粗鄙的家伙果然不足为凭,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当然,孙大人是不是因为自己发愣,然后被张彪勇抢了风头,那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孙大人是一定不会这么认为的;本来看见这边要起冲突,被吓得退出老远的围观众也不会这么认为。
还是主事大人沉稳,不但指挥若定,而且还荣辱不惊,受了这样的辱骂都能不动声色。哪像那个兵马司的坏蛋,长得就很欠揍,而且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真是表里如一,坏的都没边了。
那个谢宏也不是好人,竟然连当朝尚书都骂,虽然刘尚书焚书的行为也失了体统,但天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尊卑上下吗?这人果然是个奸佞啊!
百姓怎么想,张彪勇不知道,可他心里却是委屈,明明自己就是赤胆忠心,想给刘部堂讨个公道,怎么这位孙主事就偏偏误会呢?咱真的不是要抢你的风头啊!
“可是,他们骂刘部堂……”
“刘部堂一身正气,又深明大义,气度更是恢宏,小小辱骂,他老人家怎么会放在心上?”孙松瞥一眼福寿楼,发现二楼的窗户在颤抖,于是,后面的话就有些没底气了。
他都这样说了,张彪勇只好悻悻的退到一旁,心里自然咒骂不休,骂完了谢宏骂孙松。只觉自己仿佛当年一力要直捣黄龙的岳武穆,而孙松就是放出十二道金牌的秦桧,锄奸的大好时机就这么错过了,酸秀才果然不足为凭。
孙松嘴里这么说,可听着已经重复到第四遍的骂声,他也是不大舒坦的,嗯,刘部堂心里想必也不大舒坦。都说事不过三,可这姓谢的却是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的,真是没有体统,就算骂人,你也得知道节制,有时有晌的才好……
怎么办,难道现在就出杀手锏么?还是让刘部堂继续忍辱负重?他很是犹豫。
他倒是还有后手,可那却是准备了,等最后关头用的,现在用未免太早了些,毕竟对方不过是在骂人,还真能让他骂出个花儿来?
可一直让刘部堂忍辱负重那也不是个事儿啊?虽说刘部堂深明大义,不会记恨自己,可谁能担保他事后不会也让自己体会一下什么叫忍辱负重呢?
要知道,刘部堂可是以性烈如火、嫉恶如仇著称的,嗯,经常还会‘嫉仇如恶’……
煎熬中,孙松却突然看见谢宏抬起了手,番子们的骂声也是应之而止。惊喜之后,他也是疑惑不解:这是姓谢的自己觉得骂的没趣;还是说他天良未泯,良心发现了呢?不管是哪个,这种煎熬应该结束了吧?他心怀侥幸的想着。
当然,也只能是心怀侥幸了,若是会良心发现,那谢宏也不会被称为大明第一弄臣了。
孙松的侥幸马上就被击成粉碎,谢宏抬起来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可在孙松的眼里,却有如恶魔之手般可怕。
因为那只手竖起了两个手指;
更是因为,随着这个手势,番子们又呐喊起来;
让他差点吐血昏倒的是,番子们居然还换词了!
“千古奸佞谁第一,兵部尚书刘大夏。
身为尚书不知兵,损兵折将老糊涂。
执掌兵部烧地图,脑袋犹如花岗岩。
人品低劣不用说,扒灰胜过唐明皇。
儿媳妖娆如金莲,一树梨花压海棠。
更有……”
若是说开头两句还算勉强和事实沾边,那后面的就纯粹是胡说八道了。不过,胡说八道才是群众喜闻乐见的,胡说八道多有趣味性啊!焚书什么的哪有扒灰引人遐想万分呢?
想想须发皆白的刘大夏跟那个妖娆的儿媳如何缠绵,一树梨花压海棠,哇!真是太贴切了。有人惋惜那个娇娃,有人对其中的情景浮想联翩,更多的人却是聚精会神的听着下文。
嗯,扒灰完了还有龙阳之好呢……
简直比茶馆的戏文评书还有趣,今天这热闹看得太爽了!没在宣府候德坊经历过的人,听到谢宏出创意,话痨马昂润色后的花式骂法,的确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完全被征服了。
看着无地自容的兵马司一干人和兴高采烈的围观众,谢宏有些微醺,打得人不敢还手,以及骂的人不敢还嘴,都是很让人自豪的。
曾伯父拿哥跟诸葛亮比,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谢宏觉得曾鉴很有先见之明。别的不说,至少,孔明骂死王朗那会儿,就没自己威风,骂人都不用自己动嘴,出个创意就行了,多自在啊!
这下看你们还能不能忍得住?刚刚孙松阻止张彪勇,谢宏也看到了,这时他不理那莽汉,只是冷眼看着孙松。
还真的骂出花了……
我忍!孙松面红耳赤,惊怒交集,可是为了大计,他仿佛变身成了乌龟,嗯,忍者神龟——谢宏点评说。任凭谢宏百般辱骂,他就是缩着脖子不动,倒让谢宏感觉有些棘手。
第207章 横冲直撞对料敌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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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谢宏来说,孙乌龟也就是有些棘手罢了。
就算没有后手,看着敌人苦着脸挨骂,也是很爽的。何况,孙乌龟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随着番子们越说越不堪,又有人无法淡定了。
“咣当!”
福寿楼那边猛然发出了一声大响,这次的动静远远超过了前次,不但窗户,就连酒楼本身似乎都颤抖了起来。连谢宏都小小的吃了一惊,围观众也不由转过了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们看见的,只有一扇摇摆不定的窗户罢了,另一扇却是掉在了楼下……
番子们却是毫不理会,继续高声叫骂,他们本来不知道刘大夏是谁,也没什么怨恨,可谢宏知道啊!而且谢宏还会编故事,于是,曾经的边军们就知道了,刘大夏原来就是兵部的老大,克扣军饷就是这老头的主意……
其实这事儿也不算太冤枉,只不过刘大夏从实际上的参与者,变成了谢宏嘴里的主使者罢了。反正杀一个人是死罪,杀一百个人也是死罪,为了加深手下们的仇恨,以便让这些家伙努力记住词儿,刘大夏身上的罪名自然也是越大越好了。
现在的效果就很好,番子们已经开始讲述刘尚书五岁的时候偷看姨娘洗澡的片段了……
刘老头别是就躲在那酒楼上面吧?谢宏摸着下巴,捉狭的想到,嗯,应该是,否则那个主事怎么没事就看一眼那边呢?现在酒楼那边出了状况,那主事更是面色惨白,筛糠不已,那里不是刘大夏又能是哪个?
只是可惜啊!谢宏在心中唏嘘不已,刘老头这会儿还很有精神的样子,看来哥比孔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要是能骂死这老顽固就完美了。
孙松这会儿也没法坚持了。
顶头上司挨骂不要紧,谁没挨过骂呢?被骂得恶毒,也不要紧,小人嘲讽君子,也是寻常之事。可是,眼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骂顶头上司,而且骂的恶毒之极,被骂的那位更是就在旁边看着……
如果这样还能淡定,那孙松就不是圣人门徒,而是圣人了,嗯,孙子……
孙主事正要动作,却见宣武大街南面过来了几个人,仔细看时,正是张彪勇派出去的探子。莫非真有什么情况?孙松心中一喜,急忙目视张彪勇,让他去问,一时间连刘大夏的愤怒也顾不得了。
张彪勇和几个探子嘀咕了几句,也是面带喜色,一路小跑到了孙松面前,低声禀报道:“孙大人,小的们已经查探清楚了,今天有一支外地来的商队进了广定门,车马很是不少,听口音,像是宣府那边来的,会不会……”
“哼!”孙松冷哼道:“还说什么会不会?事情很清楚了,姓谢的小贼出身边镇,今天亲身出迎,八成就是为了这支商队。张指挥使,你速速调派人手前去,将那支车马扣下,把为首的人抓来。到时候,本官倒要看看,那谢小贼又如何猖狂得起来?”
“大人高见。”张彪勇很是佩服孙松的先见之明,跟人硬拼,哪有抓人绑票来的容易?他久在市井中厮混,自然明白这道理。只是,他也有些顾虑:“可是那边来的人也有近百汉子,若是去的人少,恐怕拿不下来;可若是去的人多了,这边又……”
若是普通商队,张彪勇自然不会有这种顾虑,到了京城,遇见五城兵马司的人,哪里还会有人抵抗?那是拒捕,罪加一等的。可这支队伍却有可能是谢宏的人,那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因此,他才有此一问。
“无妨,以大事为重,只要……”孙松一摆手,却是欲言又止。
他对这件事却是不在意的,他要的只是谢宏先动手,输赢却是不要紧,反正都是炮灰,人多点少点自然无所谓。可这话却不能说给张彪勇听,在孙松心中,张指挥使也是炮灰,只不过是个头比较大的炮灰罢了。
让人当炮灰不要紧,哪怕是用骗的。可这话却是不能明说,哪怕对方心知肚明也不能说,否则那士气就可想而知了。用圣人之言晓以大义倒是可以,可现在形势紧急,也没那个余暇,还是让这些武夫糊涂着好了,反正他们本来就跃跃欲试来着。
分兵!孙松毫不犹豫的做了决断,由一个副指挥使去抓人,然后他自己继续留守。他也不是不想离开这个倒霉地方,只是他若走了,却是放心不下这些武夫,一旦要是被谢宏挑衅得先出手了,那就一切休矣了。
先前已经打探过了,姓谢的家眷都在南镇抚司里面,外面来的想必也不过是些小角色而已,若是相持的时候抓了还有点用,若是大局已定,抓那些人又有什么用?徒然结仇吗?
“大人,兵马司的探子似乎发现了董家车队,怎么办?要不要咱们先去通知董家人避开,或是……”
探子两边都有,兵马司的人对地形人头更熟,谢宏这边的则是更加专业一些。兵马司的几个探子回来的时候,就被猴子的人盯上了,禀报谢宏的时候,正看见对面有分兵的迹象,猴子急忙建议道。
“这次倒是我轻敌了。”谢宏摇了摇头,沉吟道:“原本想着这样一顿骂,无论如何对方也得有点动作了,谁知道他们竟是沉得住气,这会儿竟然还想到要掳人勒索,那个主事心性沉稳,倒是个人才……”
猴子茫然,这会儿还想着什么人才不人才的,董家庄不是很重要来着吗?以他看来,谢宏才是真的沉得住气呢。他不知道董家庄到底厉害在哪里,可他知道,董家人到京城之前,谢宏可是一直念叨着的。
“大人!”猴子又是焦急的提醒道。
“避开什么的已经来不及了,现在也只有勇往直前了。”谢宏收起笑容,沉声命令道:“和尚,叫兄弟们跟上,咱们冲过去!定远,等下你打头阵。”
“好咧!”和尚咧开大嘴,笑得很开心,骂人虽然很爽,可揍人却是更爽!他早就憋得不耐烦了。
“嗯哪!”张定远摸了一下身后的棒槌,大踏步的跟在了谢宏身后,好长一段时间没动手,黑大个觉得自己都快生锈了。
将为军之胆,什么人带出来的是什么兵,江彬就是个胆子大的,而谢宏行事更是肆无忌惮,跟着这样的两个头目,番子们行事自然也没什么顾忌。
见谢宏几人一动,众番子也是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这些人训练有素,彼此又是熟识,虽是数百人,可行进之间丝毫不乱,直如一人一般,连踏步的声音都很一致。
谢宏这边一动,孙松和张彪勇马上就发觉了,见五百人像是一堵墙一般压了过来,两人都是呼吸急促,直冒冷汗。
“本官有兵部文书在此,谢宏,你真的敢于冒犯王法和朝廷威严吗?”深吸了几口气,孙松稳住心神,一面高声厉喝,一面再次扬起了手中的文书,暮春时节的微风中,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文书一角上,正是鲜红的兵部大印。
“哼,兵部算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请圣旨!”谢宏脚下不停,只是随手一掏,从怀里掏出了一卷黄绸,迎风一抖,上面四个大字:“代天巡城!”
哗!围观众都是大哗,见过圣旨的不少,可象谢宏这么用的却是没见过,虽然嘴上说了个请字,可看这模样,哪有个恭敬样子?居然就是那么随手一套,比番子们亮腰牌都随意。
这招算不得什么,刘部堂早就料定你了!
眼见谢宏亮出了圣旨,孙松却是不为所动,嘴角更是露出了一丝狞笑。设卡的事,已经是顺天府用过的招数了,本就不足为奇,而之前设卡的时候,南镇抚司也是来去自如,更是有些奇怪。
刘大夏这次动手之前也仔细思量过,既然谢宏能把圣旨挂着衙门口,那就有可能随身带着,一旦亮出来,兵马司这边有什么文书也都白搭了。若是起了冲突,更是理亏,正如石文义那次一样,被打了都白打。
既然算到了此节,刘大夏也是有备而来,这也就是孙松一直没亮出来的杀手锏了。
眼见谢宏步步逼近,孙松也是高呼一声:“请圣旨!”
孙松是士大夫,当然是个守礼的,他请圣旨就没谢宏那么随意了。他侧过身子,躬身到地,这才有一个小宦官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双手一分,赫然也是一卷黄绸。
围观众又是一阵骚动,今天这热闹真是不得了,骂人骂出花儿,连圣旨都是双份的!
“制曰:朕闻……”小宦官手里这份圣旨却是正规了许多,骈五骈六的念了一大通,这才到了主题,意思也跟谢宏手里那份差不多,就是奉旨设卡的意思。
好容易念完了,小宦官也是急忙擦了擦头上的大汗,这还是第一次把圣旨念这么快呢!没办法,不快不行,谢宏那边根本没停步,横冲直撞的就冲上来了,若是念慢了,恐怕这边动上手了还没念完呢,那可就抓瞎了。
那边手上也有圣旨,还没法说谢宏大不敬,所以,小宦官只好加快语速了。本来骈五骈六的就很难听懂,他念得又快,谢宏一行和围观众也就更加听不明白了。
“这是皇上的旨意,让兵部在此设卡,缉拿要犯,谢宏,你还不止步吗?”不明白没关系,一旁的孙主事快速的翻译了出来。
果然针锋相对啊!围观众都是恍然大悟,现在看来,兵部这位主事果然不简单,这是料敌先机了。
孙松自己也是得意,这份圣旨连正德都不知道,是刘大夏跟王岳等人撺弄出来的,而且还有内阁的票拟,比谢宏那份还要正规,也正好抵销了谢宏的那份圣旨。再加上兵部的文书,他自忖这次已是占足了理数。
哼!胜券在握了,这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次看谢小贼还能不死?
第208章 用圣旨砸死你
今天是初七,应该也算是过年,所以,兄弟们,你们懂的,嘿嘿,人品没人嫌多。第一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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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奉旨巡城,一个奉旨设卡。
看似势均力敌,可设卡的圣旨却是有内阁票拟的。有票拟的圣旨走了程序,所以更加权威,这点不用孙松解释,京城的老少爷们也都是知道的。
因此随着那小宦官把圣旨念完,围观众自是喧哗不已,兵马司这边也觉得腰杆更直,胆气更壮了,因为番子们的气势汹汹的逼近,而带来的压迫感更是减轻了许多。
可谢宏却像是不知道那个众所周知的道理一样,脚下依然不停,他身后的人都以他马首是瞻,他既然前进,也没一个人会停下。
不就是圣旨么?跟着谢大人还用得着怕这个?咱们可都是见多识广的番子,那玩意不稀奇,在衙门口就挂了三道呢!何况,谢大人刚刚又拿出一道不是?
不过这道圣旨也并非没有作用,至少谢宏的反应就没刚才那么从容了,他脚下虽没停,可却是有些忙乱的在怀里找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惶急和焦虑。
“贼子心虚了……”孙松和张彪勇心里都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张彪勇更是将这念头付诸了行动,此时两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他排众而出,急急踏前几步,猛然往谢宏扑去。
在他看来,谢宏走在最前面的行为实在是愚不可及,这不是摆明了让自己立功么?不过也不奇怪,这小贼仗着皇宠嚣张跋扈惯了,今天被人料了先机,受了挫折,想来也是惊慌失措的,所以才乱了分寸,傻乎乎的走在最前面。
这样也好,就让你张大爷今天来个擒贼先擒王,立个大功以作为投效刘部堂的投名状罢!
张指挥使心中火热,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他脚下生风,行动迅猛,这一扑有如猛虎下山,全力搏兔,大有必得之势。当然是必得的,在他想来,以自己的勇武,对付一个文弱书生,再加上对方最勇猛的那个刀疤脸又不在,怎么会不成功呢?
眼见他已经到了谢宏近前,兵马司的人都是面露喜色,连围观众都发出了一阵惊呼,倒不是他们担心谢宏,只是看见有人动手开打,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可谢宏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么,却是连眼都没抬一下,还在怀里不停的摸索着,身后的番子也不见有人动作,反应之迟钝,完全不似百战精兵,倒像是一堆木桩子。
“贼子还不束手就擒!”张彪勇心中大喜,一声大吼,伸手就要抓住谢宏。
正这时,意外发生了。
眼见成功在即的张指挥使,忽觉眼前一黑,随即脑袋剧痛,紧接着又是脖颈一紧,脚下一松,身子竟似乎离了地。
这是怎么了?他心里惊骇又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快去救张大人!”
“打倒那个黑大个,把张大人救下来。”
这时,他的手下们也是一片惊呼,听到这些叫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那个黑大个抓住脸给拎起来了。
这个念头吓了他自己一跳。自己的体格如何,张指挥使自然清楚,身量比常人高出一头,而且又很壮硕,足有二百来斤的分量呢。谢宏身边的黑大个和光头他也打量过,觉得跟他自己也不过就是仿佛之间,自己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人拎起来了?
何况他刚刚还是猛扑上去的,那力道可不小,就算是一头牛,怕是都要被他撞个趔趄,怎么就被人一只手就给挡住,而且还直接拎起来了呢?
他心中不忿,于是手脚乱动,想要挣扎一下,结果刚一动弹,就感觉脸上的大手又加了把力气,他甚至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头盖骨‘咔咔’乱响,差一点就疼晕过去。
这么一来,他彻底老实了,只盼着手下们快点上来救他;或者谢小贼慑于圣旨,会把他放了。
反正他不指望能靠自己的力量脱困了,心中也是大骂:到底哪个挨千刀的说谢小贼身边是刀疤脸最勇猛?这个黑大个已经不像是凡人了,更猛的得是什么样?天上的金刚下凡么?
“小宏哥,打不打?”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来是抓着他的那个黑大个了,这莽汉动作利落,说话也很干脆。
“打!”谢宏更干脆,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张彪勇听了也是浑身冰冷,现在开打,自己可是在最前线啊!而且还是火线!
“好咧!”应声的人很开心的样子。
然后……
张彪勇还没来得及告饶或者恐吓,就发觉自己身子一轻,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
这是被扔出去了?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天啊,自己这么大个人居然被扔出去了,下面千万可得有人接着啊,不然从这么高摔下去,还不得要命呐!
这次总算遂了张大人的愿,没有什么意外,下面不但有人接着,而且接着的人还不少,只不过,这些人似乎接的不大情愿。
但是,世事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尽管兵马司冲在前面的这群人很想躲开:救张指挥使表功是很好,可现在的这个救助方法却不大理想。本来争先恐后往前冲的人,这时都是拼命推搡着想往旁边退开,可又哪里来得及?
于是,张大人落下去的时候,入耳的是一片哭爹喊娘的惨嚎声,没办法,张大人本来就是重磅炸弹了,扔他的人使的力气更大,这一下砸过来,筋断骨折都是轻的。
张彪勇这一下被摔得七晕八素,满眼金星,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可他的苦难却还没有结束。模糊间,他看见对面那个黑大个从背后拿出了一根大棒槌,然后那个光头也裂开了大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十分愉快的问道:“大人,怎么打?”
像是拍苍蝇一样,谢宏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至少记十年。”
“好咧!”光头的嘴咧得更大了,他也挥了挥手,然后手里面也多了一根棒槌……
再然后,番子们就冲了上来;
再……就没有然后了,被不知道多少双脚踩踏上之后,张彪勇终于如愿以偿的晕过去了,当然,他没忘了在心里哭着说:原来戏文里都是骗人的……
张指挥使好歹还打过群架什么的,可孙主事却是连那种阵仗都没见过,眼见着如狼似虎的番子们冲了上来,兵马司却是兵败如山倒,他眼睛有点发直。
这悬殊也太大了一点吧?用虎入羊群来形容,都是夸奖兵马司的人了,这帮人根本就是豆腐渣呀!一碰就碎了,连个响动都没有,他们的头目张彪勇倒是有点血性,可惜勇气和实力完全不成正比,一个照面就被人丢回来了……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全怨他,不是他无能,而是对手太凶猛!孙松心有戚戚的看着张定远,黑大个抡起大棒槌,简直就像暴风一般,兵马司的人别说放对,就连挣扎一下,都是有心无力。在暴风面前,他们就如同无依无靠的小草般可怜。
孙松一面在心里大骂,一面也是心念电转,急谋对策。
骂的是兵马司不中用,谢小贼又太狡猾,居然藏了这个这么猛的黑大个不用,平时只带着那个刀疤脸招摇。他自然不知道谢宏带着江彬,只是因为刀疤脸的功能比较多,而不是单纯看的武力值。
对策么,其实孙松觉得自己逼得谢宏强行冲关,目的已经达到,现在要考虑的只是如何保全自己了。
本来孙主事的打算是,等这边一动手,他就抽身而走,拿了罪证去寻刘部堂。可兵马司败的太快,太惨,甚至都没有交锋、相持的过程,所以,他也没走成。等到这会儿,他身边都是乱糟糟的人群,更是没法走了。
“谢宏!本官统领兵马司在此设卡,乃是奉旨行事,更有内阁的票拟!你胆敢犯上不敬吗?”孙松高声对谢宏叫道:“你今天虽犯下大罪,不过若是肯迷途知返,趁早悔悟,本官倒也可以为你转圜一二;如果依然不知悔改,知法犯法,那任是谁人,也救你不得了!”
“哼!”谢宏终于抬眸看了过来,不过他脸上却满是不屑,冷哼一声,道:“还当你要说些什么?奉旨设卡是吧?本官今天就让你开开眼好了。”说着,他把手从怀里拿了出来,手里面竟然又是一卷黄绸!
然后,谢宏又是迎风一抖,黄绸飘然展开,上面又是四个大字:“代天冲关!”
噗!孙松眼前一黑,喉头一甜,随即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圣旨呢?而且还这么有针对性,难道谢小贼真的能掐会算么?
“刑不上大夫,本官是兵部主事,朝廷命官,你……”惊讶和疑惑可以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自救。
孙松虽然急怒攻心,可还是留意了周围的动静,这会儿兵马司的溃逃都已经快结束了,除了少数混入围观人群跑掉的之外,其余的基本上都已经被肃清了。
当然,到底多少是被打倒的,多少是装死的,那就没法计数了,反正番子们不在乎,只要看见人就是一刀鞘,管你是趴着的还是站着的。
不少番子已经把目光转向了孙主事,不由他不慌,这些人的眼睛都红红的,像是一群嗜血的猛兽,孙大人是斯文人,何尝见过这等阵仗,当然是怕得很。
“嗯,我看看哈……”谢宏却不搭理他,低下头又是在怀里一阵摸索,然后……
出乎孙松的意料之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谢宏手里又多了一卷黄绸!又是迎风一抖……
“代天处刑!”
……
这下连番子们都看直眼了,这边开打之后,猴子本来是要去四周警戒的,可还没走多远,这边就已经分了胜负,而且谢宏又拿出了奉旨冲关的圣旨,猴子不由啧啧赞叹他的先见之明。
可现在,他眼睛也直了,搞了半天,这不是先见之明,而是准备万全啊!难怪谢大人说他必须得亲自来才行,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换个人来,谁能,谁敢,这么玩圣旨呢?
“你还辱骂当朝尚书……”孙松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了,可不管怎么样,总是要挣扎一下的,就算不为了士大夫的体面,也得为了自己的小命呐!这帮番子下手那叫一个狠,又是奉旨处刑……
“还不死心?”谢宏抬眸一笑,手里象变戏法似的,又是一卷黄绸,于是,情景再现……
“代天斥骂!”
噗!又是一口血,孙主事彻底疯了,不用打,一条命先去了半条。把圣旨这么玩,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哇,说谢小贼是大明第一弄臣都委屈他了,说他是古往今来的天下第一弄臣,也是毫不为过的。
眼见番子们不怀好意的逼上来了,而福寿楼那边也没了动静,最后一丝指望也没了,可孙松的脑海里却是清明起来,而且想到的还是一件不相干的事:难怪那个谢小贼看起来变胖了呢,原来他怀里揣了太多圣旨,是这么个胖法啊!
“切,真是没死过,敢跟哥斗圣旨?”谢宏晒然一笑,然后抖了抖怀里一大堆黄绸,道:“有备无患,哥早就准备好了,别说只是一个主事,就算是刘大夏自己来,他也讨不了好去。”
“斗圣旨?哥用圣旨砸死你!”谢宏声音转厉,喝道:“打,这次可是奉旨行刑!给本官打明白了,别跟上次一样手软。上次石文义可是被人认出来了的,这次必须让他妈妈都认不出来他!”
“遵命!”番子们齐声应和。
第209章 血案震京城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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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消息是传播得很快的。
宣武大街的血案发生后的一个时辰之内,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今天的围观众经受了无以伦比的震撼,他们自然也要将这份激动传递给其他人,于是,传言中,事实不断被夸大,到了后来,甚至已经脱离了现实。
最让人惊异,也是大伙儿最津津乐道的,当然是那场圣旨大战了。
这么多份圣旨,别说普通百姓了,大多数京官也是不曾见过的,何况还是这种应用性极强的圣旨,简直让人闻所未闻。
谢宏受到的圣眷那是毋庸置疑的了,不是如此,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他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奇葩的圣旨。只有皇上对他的宠信达到了极点,才会放任他如此胡来。
也有人说,其实那天皇上就混在谢宏的队伍里,又或者皇上把玉玺交给了谢宏,那些圣旨都是现写现用的,否则为什么都只有四个字?
当然,对于京城百姓来说,宫廷里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紫禁城就是个漏勺。很快就有宫中的消息传出来,玉玺好好的在宫里,皇上也好好的在宫里,现写现用的说法也就没人信了。
更多的人开始琢磨,谢宏到底是如何得到了皇上如此这般的宠信,若是知道了,不消跟谢宏一样,只要学得他的一成,那也是受用无穷啊。
尤其是宫中的小道消息说,除了上朝,皇上已经一个月没出门了,就是因为谢宏弄了些什么给皇上,才会有这样的效果。那么,若是能猜到皇上到底正沉迷于何物,自己也献一份上去,会不会就此飞黄腾达呢?
只不过,这个难度比较高,王岳一干人在宫里面明查暗访,忙活了一个月了,也是不见端详的事,哪会那么容易被猜到?
不过,据说王公公的努力没有白费,通过种种蛛丝马迹,他现在已经掌握到线索了。皇上虽然不让人进乾清宫,就连送膳食的也只能送到门口,可膳食的消耗量却是变大了,这说明什么呢?
一个足不出户的人,饭量怎么可能变大呢?肯定就是那回事了,王公公有了猜测,得到小道消息的人,也有了差不多的想法。现在就差如何抓个人赃并获了,抓皇上的奸,真是想想都让人兴奋啊。
其次,黑大个也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把一个快二百斤的人象拎小鸡一样拎起来,然后随手一丢,足足丢出了几丈远!这是何等的力量?简直就不是凡人了,俗语说的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是这样吧?那弄臣谢宏身边的勇猛之士还真多啊!
此外,番子们的战斗力也让人们非常惊异。对北镇抚司,对五城兵马司,这些番子两次都是以寡敌众,两次都是大获全胜,打得对方溃不成军,这是何等的精锐啊。
有恶意的说法,说南镇抚司的番子其实是马匪装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凶悍?也有人说其实那些番子不是大明子民,而是塞外的鞑子混了进来。
当然,这样的说法信的人不多,虽然蒙古鞑子跟中原人很像,但终究不是,是不是鞑子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若是鞑子在中原生活的久了,倒是看不出来,不过,去了野兽习性的鞑子也就不能称之为鞑虏了。
也有人说中了事实,江彬一干人的身份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京城各处衙门又都是漏勺,很快就有人把事实搞清楚了:原来那些番子是边军!
京城的百姓也不太相信这个说法,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京营和禁军的兵源主要就来自于京畿,是子弟兵,而且又是冠以天子护卫的名义,在京城百姓的心中,这些兵马应该是天下间最精锐的才对,怎么能被一群边镇来的蛮子给压过去了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无论缇骑还是兵马司,都完全没法跟边军相提并论,京营的状况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也不比这两支人马好多少,那么……
京城百姓心中都很是不爽利,不甘心天子脚下的光环就这么被打破,可他们又能如何呢?南镇抚司如今凶名更盛,连兵部主事都敢打,而且打得那么惨,孙主事凄惨到什么程度?据说连大夫都分不清他的头脸了!
这样一来,谁还敢靠近南镇抚司那可怕的地方?番子们现在打人都是奉旨打的,甭管你是什么身份,去了就死定了。
面对凶焰滔天的奸佞,百姓是无力的,他们也只能指望朝中那些一身正气的大人们了,俗话说:邪不胜正,大人们总会有办法的。
只不过,被百姓们寄予厚望的大人们这会儿却也都是束手无策。
刘大夏向来有些独,之前的计划只是他一个人的动作,而不是经过了朝臣们共同的参详,否则,事情本应该有个更好的结果才对。
按兵马司一个死里逃生的副指挥使的说法,这次行动本来是误打误撞的抓到了谢小贼的死穴的——那支已经确定是从宣府来的车队!
事后一看,谢宏之所以会亲身前往,而且使出了作为杀手锏的各式圣旨,为的就是那支车队。若不是那支车队在他的心目中非常重要,又怎会如此?
而且番子和兵马司对峙的时候,若不是孙松突然分兵,让谢宏紧张起来,他又怎么会放弃本来的优势,突然动了武力呢?要知道,原本谢宏可是让刘尚书丢了大脸的,这会儿,满城都在传扬番子们的顺口溜,而且大有向京畿周边蔓延的趋势……
本来刘大夏也是责令五城兵马司出动,想要控制流言……当然,主要是针对顺口溜的,不过五城兵马司在宣武大街折了一半人手,剩下的也都是噤若寒蝉,有如惊弓之鸟了,哪里还敢随便大举出动?
最后迫于严令,倒是勉强上了街面,可一个个都是缩头缩脑的,像是一群小偷,别说控制流言了,若是有人说话声大点,他们没准儿都会掉头逃跑,以往的威势那是完全见不到了的。
谢宏说让他们记十年,可依现在的模样,这些胆小鬼八成会刻骨铭心的把这个教训记上一辈子了。
此时,六部九卿以及几位大学士都聚集在刘府,一则表示慰问,二来也是想要集众人之力,商量个对策出来。
对刘大夏的埋怨,却是出自刑部闵尚书之口。
闵珪是个行事果断的人,刘大夏也以脾气暴躁而著称,两人平时就有些不对盘,而闵尚书又长了刘大夏几岁,这时也是仗着资格老,出言相责道:“东山,你平日行事就是不拘小节,今日又是如此,不但损了自家的名声,还累了众位大人的大计,嗨,真是……”
刘大夏平时脾气暴躁多是做出来的样子,可现在,他却是真的暴跳如雷了。要知道,因为事关重大,虽然出面的只有孙松,可刘尚书却也是在一边压阵的!
谢宏让番子们骂人的时候,他也是听了个真切,他这个气也就不用说了,福寿楼的窗户就见证了刘大人当时的愤怒。换了谁也一样,面对那样的情况,能不生气的就只能是乌龟了。
结果现在这顺口溜已经开始蔓延,兵马司又镇压不力,刘尚书正是怒火冲天的时候,被闵珪皮里阳秋的一讥讽,他立刻跳了起来:“闵珪!你少落井下石!为国锄奸,老夫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这才不避艰险,勇于任事,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勇于任事倒还罢了,这不避艰险么,哼哼,却是值得商榷的。”被他指名道姓的一吼,闵珪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也是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
刘大夏当时就在福寿楼,闵珪却是知道的。既然在那里,形势又是危机,可刘大夏最终却没有现身……闵珪暗讽的就是这事了。
“本部堂至少还有一颗锄奸之心,现在倒要问问闵大人,奸佞触犯刑律无数,你这个刑部尚书到底在做什么?”
刘大夏不傻,那个时候谁下去谁倒霉,谢宏跟个疯子似的,谁知道他会不会连自己这个尚书一起打?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但他这个兵部尚书要是被一群兵痞打了,以后颜面何存,又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避实就虚,刘尚书当时就是这么干的,现在面对闵珪的质疑,他也是如此。至于倒霉的孙松,那就没办法了,都是为了大义啊!刘尚书会记住这个烈士的,若是大难不死,以后也至少会提拔他一个员外郎。
“就是你这匹夫贪功冒进,错过了这么好的时机,你还有脸对本官说这些!”闵珪也怒了。
谢宏一直缩着不出来,这是最棘手的事情,今次却让刘大夏误打误撞的逼了出来,正是好时机,若是筹谋得当,未必不能成功。只可惜刘大夏贪功独断,竟是完全没跟众人通气,这样的行为哪有二品大员的风度?
“好了,好了,两位都是朝中栋梁,何苦相互争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多说也是无益,不若想想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才好吧。”两个尚书针锋相对,能劝解的也只有大学士了,谢迁是三大学士之末,此时自然责无旁贷。
闵、刘二人都是老官僚了,刚刚不过是一时之气,又是积怨已久,这才失态,自不会因为那点闲气去开罪谢迁这个大学士。不过,刚刚吵得炽烈,这时也不好一下转换态度,两人都向谢迁微微点头致意,却是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