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你骂人呢
醉风楼,夜来月明,肃杀悚然。
此地的动静引发很多人注意,那种杀意,隔着很远就能感受到。
皇宫中早已睡下的天子被惊醒,他坐起身,妃子摸摸,只摸到他胸口,感觉到秋天几丝寒意,她睁眼问道:“陛下,为何不睡?”
天子只是抬头看南方,醉风楼虽属于东区,但相对皇宫来说,那就是南方。他抹一把脸:“我去看看,似乎是有一篇了不得的文章出世。”。
这几年征战不休,南国国力日渐衰竭,很久没有这般杀意动人的文章出世。若是本国人写的,收入国库,可在战场上发挥不小的功效。他这个天子亲自去一趟,也表现的更加郑重,让所有人知晓,只要写出好文章,陛下不会吝啬赏赐。
他起了身,更衣。妃子安静的爬起,夜微微凉,她只穿了抹胸,不由打个寒战。又为陛下披上龙袍,心疼道:“陛下,不要累坏身子。”
“爱妃放心,我会注意的。你先去睡,若是待会回来,我在偏殿即可。”天子看她清洁溜溜,笑道:“不用那么麻烦的,天有些冷,你自去睡吧。”
妃子微微羞涩,又将他身上扣子扣好:“这怎么行?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皇家亦有恩爱,每代皇后皆贤惠。
天子出行,自然井井有条,侍女备了车驾,侍卫带了武器,簇拥着往安德大道去。
刚过金殿,有人急匆匆赶来,远远看到车驾,立刻行礼:“陛下,谢儒有书文在此。”
“既是丞相书文,呈上来。”
……
“既有好作,自然送来,大家一起欣赏。”醉风楼内,老夫子不好落了孙剑面子,孙家势大,不好得罪啊!伸手接过那首小诗。
“秋夜”
便是诗名。
“兰花清雅牡丹艳,院子树青人声稀。”韩毅点点头:“以花入景,也是不错的。”
又继续读下去:“秋来小楼无人过,唯有明月几声轻。”
“写的不错,尤其最后一句,将秋静写的很美。”
两位夫子虽然点评,心不在焉的看夏弦手中完成一半的《剑赋》。待到评点最后一句说出,两人迫不及待的上前要拿夏弦的文章。
这怎么行?夏弦缩缩身子,将文章捏紧。两位夫子去抢也不好意思,讪讪收手。
“这位秀士怎么称呼?”老夫子问。
韩毅道:“这便是秋试魁首,一秀夏弦。”
“原来是今年秋试一秀,失敬。”老夫子看着夏弦手里文章:“不知夏秀士能否将此文与我好好看看。”
夏弦很大方的将纸张递过去,刚一接手,那种杀意直冲脑门,老夫子手哆嗦,差点没抓稳掉下去。真是,好文章啊!
他爱不释手,夏弦则将目光投向孙剑:“孙剑,我已到此,左寒烟何在?”
孙剑正要说话,城西忽然浩气汹涌,那边是出了什么文章吗?孙剑眼睛一转:“她在西会,你要去找她不成?”
又嘿嘿笑了几声:“西会人向来自视甚高,你若去,说不定给人挡在门外,进也进不去。”
西会和东会不一样,东会向来低调,有礼器镇压,从不闹的满城皆知。东会则不然,他们不兴这一套,鄙视东会“文人爱名,作出好文章不让人知道怎么行?像你们东会一样,还用礼器镇压,那是什么意思?岂不是锦衣夜行?”。
理念的不同,造就两边人的不对眼。
夏弦拔脚要走,又停下,回身将自己文章抢过来,没错,是用抢的。老夫子都被他弄的愣住,回过神后说不出话。
“夏秀士,你要去哪?”
眼看夏弦要走,老夫子急了,不顾姿态冲去拦住:“你不能走,不对,你可以走,但是……。”
但是什么?谁不知道他心思,“但是你要把这篇文章留下。”,大约就是老夫子想说的。
一群秀才起哄:“正是文会热闹时候,夏兄还是不要走,大家一起品文论道,岂不妙哉?”
妙什么妙?夏弦很着急,他想要去西会,寻找左寒烟等人,被老夫子拦住,他怒道:“你拦我干什么?我要去找人。难道文会还兴限制人身自由?”。
这时候有了消息,他急躁了。拿夫子不当夫子,居然语气带着质问。
韩毅见到情况不对,上前解围:“夏秀士,实在是你这篇,《剑赋》写的太好,大家都想看一眼,不如留下来,我让人去西会请那位左寒烟如何?”
这般说话,已经很难给面子,夏弦虽然着急,却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强行按捺下内心的急躁,就着不远处的桌子坐下。
那桌子边坐着一群秀才,看见他来,大觉面上有光,笑呵呵的合不拢嘴:“夏秀士,你请。请坐,能与你同桌,咱们也是很高兴的。”
夏弦可是疑似写出州才文的人物,或许,这篇州才文,比之国士也可。国士多思国事,哪有时间写一篇战文,况且,不是每一个大才都擅长作战文。
与夏弦同桌,以后说出去也有面子。“知道不?就是写《剑赋》那个夏弦,我和他同桌共饮,相谈甚欢。”,同伴羡慕的目光,那该是多么爽的一件事。
至于夏狂士?那是谁?我现在不认识。
对方说话,夏弦勉强笑笑,他心底忐忑,不知道会不会是左寒烟,会不会是寒修射,或者是那些学生。
青妖在他肩膀,梳理自己羽毛,啄几下,眼睛放老夫子那边。《剑赋》是杀文,虽然不符合它的审美,但好歹是州才之文,若是日日随身,想来它化形的日子不会太久。
老夫子给它的感觉太不好,它在防备文章被偷走。
看到青妖滴溜溜盯着,韩毅笑了:“这鸟真成精了,其实我早该想到是夏弦你,在大船上时候我就见过它。”指指鸟,韩毅又问道:“那首《花间独酌》,可是你写的么?”
人们纷纷竖直耳朵,剑赋是杀文,不符合大家审美,花间独酌,那意境,绝对上上。若真是夏弦写的,那就难得了。
一个人擅长一种文章已经殊为不易,何况既擅长写诗词,又擅长作赋,而且两者都是绝佳。
他们靠近夏弦,想听听真实情况。韩夫子都这样问,想来不会太离谱,很有可能。
夏弦摸摸脑袋,什么花间独酌?自己可没有写过那样的文章。耳边韩毅已经吟诵:“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夏秀士写的好诗,韩毅前日在江上多有无礼,却是轻慢大才了。”
读书人就是这样,无论你多么傲气,只要你有相匹配的才学,就不会有人说你轻慢。反而会被觉得那是一种学不来的风度。
听了韩毅吟诵夏弦才知晓,便是自己写的那篇“狗爬式字体首书”。他隐约回忆那几个丑字,自己也不好意思:“那首诗不是我写的,名字叫做《月下独酌》,作者是李白。”
李白?学识广博的老夫子问道:“此是何人?为何我从未听过?”
所有人面面相觑,李白,好没有内涵的名字,世上有这号人物吗?一圈下来,居然没有人说得出那个李白是谁。
你们自然不知道,李白是唐朝诗仙,精通道家,写的诗词别有风味,豪放之极。夏弦默默低头,真是嘴贱,唐朝都没有,哪有什么李白。刚才是随口回答,现在不好收场了吧?莫非告诉他们,我来自后世,二十一世纪?
哦!得小心被乱棍打死,被认为疯了。
最强大的亚圣也不过可吟诵出时间长河,但没有时间回溯的能力。你来自后世?当大家是白痴吗?
想到‘白痴’这个词语,有人猜想,莫不是他在骂我们白痴?
一传十,十传百,片刻所有人都知晓,夏弦是在骂人呢?一时间所有人都很不满。
我承认你作得好诗词,好文章,但是你凭什么骂人?别以为咱们读书人没有傲骨,会用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愤愤不平的秀才们无视夏弦,干脆三五成群喝起酒来,一边喝酒,一边道:“什么玩意?我呸。”
夏弦只得苦笑,这世道,说实话也没有人信啊!
尤其脸色不好看的韩毅夫子,这是在骂我吗?明明就是首书,若是被那个什么李白写出来了,你这能成首书?你当我作白痴啊?
他尴尬笑笑:“秀士说笑了,原来是叫做《月下独酌》啊!”
话中之意就是,你都将名字说出来了,不是你写的是谁?至于‘说笑了’三个字,意思是,你别拿人寻开心。
原本是一件好事,这几句话下来,变的一片沉默,连喝酒时谈论的儒学声也无,一片死寂。
老夫子年老见识广,他的作用就是评论文章,还有调节气氛,看到气氛不对,连忙救场:“夏秀士,不知道这篇《剑赋》,下文有没有?”
下文自然是有的,但能告诉你吗?
老夫子知晓自己问了蠢话,一转话题:“将来这篇赋可以收入你的封道书,绝对是够格。”
提起封道书,夏弦不免好奇起来。人人说大儒著书立人,指的就是封道书,是什么模样,没有几人见过。
作者已满血复活,感谢某童鞋开解。工作所限,加更是没那手速和时间的。周六和周日,承诺每天三更。(弱弱问一句,能求个票么?)
第九十一章 花落知是故人来
夏弦有询问的意思,老夫子岔开话题:“秀士或许不知,南都文会有一项特殊奖励,写出府才文可进南院旁听一日,写出州才文可进南院看书一日。今夜,大约是没有谁跟修士争了。”
一首战赋,价值无可估量,必然是能去看书一日的。
两位夫子温和笑,看看四面秀才,默默哀叹。往常这一阶段是最热闹时候,大家一起写文喝酒,好不开心。今夜因为夏弦一个‘李白’,大家都不说话,死气沉沉的。于是韩毅宣布进入下一阶段:“诸位注意。”
见秀才齐刷刷但是将目光投向韩毅,脸上全是期待神色,夏弦也好奇起来,难道下一阶段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老夫子一副‘我早知会如此’的表情,脸上也带着憧憬,仿佛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
“咳咳!”韩毅咳嗽两声,双手做喇叭状:“楼上的姑娘注意啦,若是不赶紧出手,只怕将来找不到如意郎君。”
“哈哈……”
“韩夫子说的对……呵呵……”
哄笑成片,大家伙口哨声,流氓笑,这时候哪里能看出是一群读书人了?分明就是一群大街上调息良家妇女的小流氓。
夏弦还没摸准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是哪个房间内忽然响起一声笛子音。
听起来咽咽呜呜的,很低沉,虽然夏弦做出传世曲子,对这个世界的音乐还是不太了解,不知道吹奏的什么。秀才们越发显的狂热,有人叫道:“好姑娘,吹奏的好曲子,这首《月牙》吹的极好,但终究不免残缺。”
秀才说的是这首曲子叫《月牙》,姑娘虽然吹奏的很美,但是,月牙终究是月牙,不是满月,自然是残缺的。
自古来,月亮就寄托着多少才子佳人的思念,这首曲子大家都很熟悉,那说话的秀才取了洞箫,呜呜的吹奏起来。
夏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韩毅解释道:“咱们南都不止有男秀才,一样有女秀士。文会怎可少了她们?”
难道是相亲大会么?夏弦懵了。
韩毅笑道:“楼里的姑娘不露面,在和大家猜谜语呢。夏秀士年正当,何不去参加?也好抱得美人归。”
这时候楼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夏弦猜测应该是西会的人来了,他看门口,几百人涌来,大部分都摇折扇,穿长袍,大抵是在显示自己风流俊俏。只是,秋天夜微寒冷,他们扇风,自己不觉得冷飕飕?
夏弦伸着头,要往门口去找人,韩毅问道:“夏秀士找的是一位姑娘吧?”
他怎么知晓是女的?难道不能是男的么?
心里疑惑,老夫子已经道:“左寒烟,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美丽的姑娘,夏秀士别白费力气了,想找左姑娘,必须得到楼里去找。”
他指指四面小楼,继续道:“女眷都在楼内,虽说这些年有了女秀士,但毕竟军事不便尾随,她们一般不随军出征,也不抛头露面。现在在楼里弹奏,那是女子不服男,要和大家论一论才学呢。你想进去楼内,必须的将这帮女秀才折服,过了三关才行。”
正说着话,楼内有声音诵道:“谁道女子不如男?古来多有一身殇。若无西施倾城国,何来越甲吞吴王?”
这已经是主题了吗?开篇就是男人女人谁厉害的问题,根本就不能辩论好不好?
还没等一群狼也似的秀才冷静下来,吹奏洞箫的秀才乐音拔高,如同雄鹰展翅,直扑上苍一万里,让人也跟着做了一回空中飞人。
“那是《白将军》,讲的是白起杀人,尽显男儿豪气。”很多人一脸向往,似乎回到那个血雨飞烟的年代,白起将军大军所至,无一合之敌。
夏弦不否认白起是个男儿,但杀孽太重,坑杀降卒无数,要他歌颂白起,他是做不到的。不由想起一首诗,不知不觉诵出:“太息臣无罪,胡为伏剑鋩。悲哉四十万,宁不诉苍苍。”
身边两位夫子都没了心情,这小子怎么那么能搅和呢?大家兴致冲冲的,他三言两语就让所有人没了兴致,恨不得从歌颂白起变成批斗白起。
韩毅虽然将夏弦诵的诗记下,却自持身份,不愿平白无故得一首书。老夫子也一样,他语重心长劝导:“夏秀士,以后有什么诗词还是不要随意吟诵出来的好。世上读书人虽然是好的多一些,却不乏小人。”
夏弦摸摸脑袋,黯然四面观察,他没有看见书院的人,一个也没有。莫非是孙剑骗我的么?想问问孙剑,发现对方不见踪影。
西会的人也来了,这里满满是人,不下数百,挤的满满当当,连落脚也难。夏弦找了一阵,眼睛也看花了,忽然人群中发出惊叹。
他伸头去看,老夫子开路,带着他和韩毅直奔人群中。
一片纸张飘摇着从空中落下,被某位秀才跃起抓住,此人应该是修射,身体健硕,捏着纸念出内容:
“涔涔水镜青花裳,浅妆淡眉笼翠袖。
飘衣落乐乍舞罢,睡起梨花犹带酒。
憔悴因郎似曾见,前日西窗相识后。
费得浓墨几笔画,知花落是故人来。”
这般暴露真的好吗?这是文会诶!你是在寻夫吗?还是看上哪家小郎君了?借着机会说出来。
试会达到了第一个小高#潮。人人恨不得那个诗里的郎君是自己,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故人”。
不见姑娘都说话了吗?大批秀才歪诗连连。
“郎君昨日见花落,落入飞檐树头春。不见早春叶青芽,芽儿柔弱我相护。”
于是哄笑:“为那青叶发芽我相护,劝酒劝酒,劝君一杯酒,我自好相思……哈哈……。”
杯盏交换,叮叮咚咚,几口酒下肚,秀才们诗兴大发,大觉天下只有我作的诗最好,我如此风流倜傥,帅气潇洒,若那小郎君,故人不是我,那怎么可能,必定是弄错了。
“风流倜傥少年郎,昨日西窗剪烛花。但有云白风轻来,嫦娥月下穿霓裳。”……。
真是热闹,夏弦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如此文会。他本想“文会大约就是一本正经的坐着,大家你写一篇文章,我作一首诗词,有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品头论足,决出个胜负。”。从没想过,南国的试会竟然是这样,很有,有趣。
“咚……”琴弦抖,乐声亮。
女秀才们生气了,在责备秀才浪荡。
“取琴来。”一个很潇洒狂放的秀才叫道。
“他是孙何时,孙家的二少爷。”
南都只有一个孙家,四大家族之一的孙。夏弦没想到,这位孙何时居然身份如此高贵。
孙何时接过仆人送来的古琴。
古琴有些年头,他左手按住琴弦,悬空不落,音不发,再一拨,有金石韵。绝对是一张好琴,万金难求。
就是他把我灌醉,夏弦眯着眼,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恶意希望他弹崩。
孙何时四面环顾,他擅长琴音,名扬南都。这时候要弹奏,连楼里的姑娘也声息俱无。
就像雄狮环顾自家领地,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夏弦身上。夏弦有不好的感觉,孙家大少爷是孙剑,咱们有仇呢!
“闻夏秀士谱精忠报国一曲,可流芳百世,能否上前共奏?”
人们兴奋了,精忠报国的作者近在眼前,还要和孙二少一起弹奏,或许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虽然夏狂士人品不怎的,但是才华么,真没有人敢质疑。《月下独酌》在前,《剑赋》在后,谁敢说他才学不够,那是要被打脸的。
人们拭目以待,等着夏弦上前,自发的让出一条通道。
夏弦头皮发麻,他就是个半吊子,五音初学,乐理刚知,古琴?那玩意从没有碰过。于是推脱道:“不敢,小生不通音乐,怎敢和孙兄同奏?”
“铛……”
这声琴音带着怒斥。
读书人一腔勇气,一往无前,你怎能推脱?
二少爷又弹了几个音符,分明听出是子期伯牙的故事。俞伯牙和钟子期是知音,钟子期死后,俞伯牙感叹世上无人再懂他的琴声,于是将琴砸了。
用在这里,意思就是,这么多人在,难道你害怕没有知音吗?又或者还有一层意思,莫非你要砸琴藏拙吗?
连姑娘们也看不下去了,白纸飘飘,有数十篇文章落下。夏弦恰好捡一张纸,上面写的是:“却知秀士有乐才,何不琴声奏长天?”
奏什么长天?我就不懂弹琴,你是要说。对,牛弹琴吗?
上不是,下不是,跑不掉,躲不了。夏弦骑虎难下,脸都白了。
“小生近来身体多有不适,无法弹奏。”
“夏秀士,莫非是看不起咱们南都人么?奏一曲而已,何必推脱?”孙二少满眼期待。
他是真的期待,二少生平最爱音乐,见到高手无不请教,如今见到几百年第一首传世名曲的作者,岂有不期待的道理。
他上前,拉住夏弦往案台走去:“你我共奏凤求凰,若是抱得美人归,我让与夏兄便是。”
而那楼内,有女子抱琴低笑:“花落知是故人来呢!”
第九十二章 抗旨
花落知是故人来,女孩笑眯眯的抱着琴,又弹了几个音符。
这几声金铁交鸣,隐约带着责备。
楼下秀才起哄:“只怕那睡起梨花犹带酒,写的就是夏秀才。秀士若不奏一曲,辜负美人恩。”
广大人民群众要求,夏弦骑虎难下,他恨不得捏死孙二少爷,和女孩子金莲移步一般,走了几米,路终有尽头。
两人靠近琴案,案台上摆着琴,摆着洞箫长笛等乐器,甚至两位老夫子嫌场面太小,搬出一架青铜编钟,数米长的青铜编钟摆在中间,清开一大片场地。
那可是,战阵利器,最低也是七品礼器。醉风楼家底果然殷实,连这东西也能搞到,就是不知道花了多大的代价。
夏弦左看看,右看看,鼓足勇气对楼上道:“楼上有无故人在?”
满堂哄笑,这位夏秀士,真是急不可耐了。但是才子佳人,若能成就一番佳话,大家共有荣焉。
楼上这一回没有回音,夏弦冷汗嗖嗖,感觉凉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你们要逼死人啊!我哪里会奏乐?十八般乐器无一个玩得通,十八般兵器倒是可以耍耍。
“夏兄是要弹琴,还是要吹笛?”孙二少很期待,指指编钟:“就算是编钟,夏兄也尽可展身手。”
“我真的不会奏乐。”夏弦快哭了。
“夏兄就不要藏拙了。”
谁会藏拙?夏弦豁出去了,他咬牙道:“我就是不会奏乐,孙兄若要相逼,夏弦转头就走。”
满场死寂,人群叫道:“什么意思?”
“将这狂生赶出去……。”
报应不爽,在乾龙孙剑被一城仇视,要将他赶出去,在南都,夏弦被人群怒火掩盖,要将他赶出去。果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就连两位笑呵呵的夫子也面色不愉,装作没听到人群哄闹。
“姓夏的,我忍你很久了……”
“什么乾龙来的一秀,果然是山野村夫……”
“乾龙来的都是孬种……”
这太折别人面子了,你明显是看不起咱们,那还来文会干什么?没有人同情夏弦,现在千夫所指,万人喊打。
当此时,人群被排开,侍卫开道,侍女优雅。
喧闹有瞬间安静,那是,天子来了。
天子既至,礼仪之限,谁都不敢再大声呼和,纷纷安静下来,但仇视的目光几乎可以杀死人。
夏弦老神自在,努力保持波澜不惊,他豁出去了,不要脸皮。那是真的不会奏乐,不懂乐器,你们逼我,我也没辙。
侍卫停步,醉风楼紧张起来,搬来最好的椅子,珍藏的书案,泡上好茶,里三层外三层的打手环绕,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不用说外面还有禁军在,围着小楼,进入需层层盘查。
天子南中平的脾气不算太好,他挥开大袖坐下,早将一切尽收眼底:“夏秀士好大威风,难道这千百学子,还当不起你为之奏乐一曲?”。
他也是南都人,看不起南都学生们,就是看不起他这个天子。何况政治上的东西,天子也需要争取南都各大世家的支持。
“夏弦不敢。”夏弦本以为就算见到天子也没什么害怕的。
现在看来不然,所谓的威仪,那是一种气度,并不能让人害怕。让人害怕的是森寒大刀,虎视眈眈的护卫。
有这些人在,就算你再有勇气,也一样会感觉担忧。这和拿枪指着你的头一样道理,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三五岁的孩子,他手里有枪指着你脑袋,你一样会担惊受怕。
“你有什么不敢?”
像是嘲讽,又似责备。
夏弦小心的看看,天子今年大约三十岁模样,穿龙袍,面目不算俊俏,也不算丑陋。但是轮廓分明,宛若斧劈刀削出来,自有一股坚毅的气势。
看起来,他是个明君模样,至少脸长的是那样。这样的人很有主见,最难糊弄。
夏弦深呼吸,将所有杂念都排出脑外,他曾想过无数次面见天子,但没有一次想到会在这样情况下见面。
张张嘴唇,没等一个字说出,帝王投掷,一张纸飘摇的飞来,在风中飘了几下,最终落在夏弦脚边:“你还有什么不敢,我这个做皇上的说话,只怕你也不会听。”
夏弦捡起纸张一看“学生年幼,四书不齐,五经不明,学识浅薄,岂能窃居教化之位?今请辞,恳圣上许之,告而还乡。不盛感激,涕而泪之。”。这不是那“辞职信”么?怎地给天子带到这里来了?
夏弦摸不着头脑,没等想好怎么应付,天子再道:“你这是向我请辞吗?你初入南都,朕封你做官,你一日也未做就想辞官,可是对朕有所不满?又或者是你觉得官职太小,看不上,要做尚书,要做丞相。”
今夜的文会一波三折,现在天子也来了,正在训斥那位狂傲的秀士,大部分人觉得,夏弦活该,谁让你那么傲气的?你以为你是关二爷么?
他们纷纷等着看好戏,夏弦被训斥的低着脑袋,脑子里一段段往事闪过,来到异界,办学校,和王斌的冲突,学生的死去,又高中秀才,来到南都。
他真的没想过招惹什么人,只想开学学校,教几个学生,当然他有桃李遍天下的野心,也有着“我之学生若上朝堂,天下到处都是我学生,那时候岂不权倾天下?”的想法。但一切没来得及实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一个个麻烦找来,他不得不反击,从一个小小的抄书人混到现在,回首看去,原来一切都是被逼着走的啊!
比如现在,他想在乾龙混着,教教学生,当个小村长,打造出一个三江汇聚处的不夜之城,却被弄到南都做了个劳什子南都大夫。
想着想着,怒气也上来了,他是个倔脾气,你若顺着他引导,什么都好说,你若想和他硬来,他可不管你什么身份,照样敢对抗。于是抬起脸,一双眼睛毫不畏惧的盯着天子。
南中平一愣,好些年没见过这样的人,敢于和自己对视不退。他回忆起年幼时候,那时候,他第一次上朝,只有十岁,父王坐在龙椅上。那时候,谢儒就和现在的夏弦一样,盯着父王,毫不畏惧,每每认输的总是父王。
后来父王死了,谢儒还是一样瞪着自己,毫不畏惧。他们原来是一路人啊!
想着想着,他差点忘记了前来的目的,恶狠狠道:“你瞪我作甚?莫非朕说错什么?你一个小小秀才,胆敢无视一城,狂妄的没有边际了。”
夏弦挺直腰板:“既然如此说,姓夏的就狂妄一回,这满地秀才,我怕谁来着?而且,那劳什子南都大夫,我也不想做。姓夏的隐居山野了此一生又如何?莫非做了帝王,天下所有读书人都必须为你卖命?”
“大胆……”
“狂妄……”
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天下并非所有读书人都必须为官,必须卖命帝王家。但你要看你说话的对象是谁啊!这可是,天子。
没有一个秀才不觉得夏弦狂妄没有边际。蔑视天子,那是蔑视天下,若无帝王在侧,必然已经开了群殴。一群人殴打夏弦一个。
天子也被夏弦这段话堵了一下,不过他身为帝王,心胸宽广是第一要素,否则上朝时候,被那些清流大臣劝谏,岂不是要气死。这点小顶撞,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但表面上他却气的怒发须张。
一拍桌子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你想反叛不成?这满城秀才,你莫非还能全部压服?六艺你通了几艺?天下你看了多少?这地面,你用脚丈量了几尺?敢说知天高?晓地厚?
天下之大,谁知有什么高人隐士?不说别的,就在场的千百学子,莫非其中就没有如你之人?更莫说,四大王朝,多少天才学子?”
严厉的训斥,满是鄙视的眼光,南都真是不好混啊!夏弦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怎么就成了公敌?怎么就得了个狂生的名号?
他脑子一根筋,被强行抓来南都的怒火上涌:“我非书中人,召之则来,挥之则去。夏弦本不想到南都,是魏天辰将我强行抓来。夏弦也未曾向你求官,是陛下一力封官。”
两边都火气上来了,眼看大事不妙,秀才们也有些着急。
夏弦是在找死啊!
难道今夜会出现史上第一个文会中途被砍头的秀才?
还好,天子并未像是大家所想的将夏弦砍头,他虽然很“怒”,但理智还在:“你既如此说,我也不逼你。”
画风改变,这卖的什么药?夏弦也像是失去了发火对象,有瞬间停顿。
“你既然不愿意做官,那就不做官,我撤了你官职。”南中平轻点书案:“你既然不做官,毕竟是秋试一秀,未免让人觉得我这做圣上的小气,给你个虚衔。就叫待诏秀士,兼文绝书官,若你压服大乾秀士,那朕赦你无罪,否则抗旨不遵……。”
这又是个什么头衔?
待诏秀士?这名头听起来好耳熟,何况还有文绝书官,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感谢诸位诸神、岁月、赽命天涯等童鞋打赏,以及评价票。
第九十三章 奉旨填词
“此衔除了不许离开南都,其余并无约束,需随时准备奉诏作文,比如大宴群臣,这时候就是文绝书官上场时候了,诗词文章助兴,音乐绘画相伴。”夏弦差点气炸了,这是什么?卖艺的吗?人家卖艺的还有一点自由,看官看完了还会给俩赏钱,这算什么?他想要大声拒绝,正想说话,耳边有未知人轻语:“你若是拒了天子脸面,不说会不会和你计较,这满城读书人世界,你还能再待下去吗?”。
这是一个女声,很熟悉,夏弦激动的抬头看四面,四面是小楼,哪有什么人影,只可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看到几双明亮的大眼睛害羞缩回去。
是念华裳,她来了。她在哪?
四面楼,找不到她说话的地方,夏弦等着见故人,听从声音劝告,最终默默无语。在外人看来,那就是服了软,表示接受天子旨意的意思。
南中平眼中明显的杀意逐渐退去,轻弹桌案:“今夜东西两会难得共同举文,乃是数十年未有之盛事。我这个天子在此,想来你们也很拘束,既然如此,我还是躲起来的好。
若是诸位秀士作出好文章,也不能让人说朕太小气,这样吧,若是还有人作出州才文,我便赏一州之官职。若是作出国士无双,那就六部为官。若然传世,那么,朕承诺,可以跟随谢儒左右学习,为丞相之辅。”
一阵善意的哄笑,接着秀才们越听越严肃,史无前例的封赏,就算是状元郎也未必能得到的待遇,在权利刺激下,秀才们呼吸粗重,两眼赤红。
“未免人说朕厚此薄彼,射者若有箭射千里本事,朕同样赏之。御者若能血化真物,一并厚赐。至于礼者算者,一切朕只看结果,不管过程。”
丰厚的赏赐,秀才们一片压抑的沉寂,只要有一点点契机,就会爆发出来热情。
南中平看了几眼四面小楼,带着护卫走出:“楼上的女孩们,莫道女儿不如男,你们可不要丢了面子。若是作得好文章,一切封赏与男子相同。朕还承诺,若是看上哪家少年,必然亲自下旨赐婚,促成好事。”
秀才们爆了,怎能这样不公平?为何是给女子赐婚,而不是给男子?一个个红着眼,被利益驱使的无法自拔,为美人青睐而决意死拼。他们看着皇上绕了一个半弧,最后上楼,应该是到顶层的一个房间观看。
人人知道天子应该就躲在某个房间内,说话和作为不免正式起来,那种群狼盯着楼中花的场景再也没有出现,一切都正规起来。
两位夫子轻敲小鼓,吸引大家注意力:“今夜月明,正是赏月好时机。中秋将至,大家不妨先过中秋,咱们为中秋文会先热热身。”
韩毅定下题目:“就以‘月’字为题,大家各抒己见。”
古来和月亮联系的文章多了去,珠玉在前,没有谁轻举妄动,怎么也不能在美女前落了面子,其中可是有周束素那样的美女,若是被他看中,一步登天。
不止能得娇妻,更能得周家偌大基业的,部分。
周束素是女儿身,不能继承家业的。虽然现在女子地位有很大改观,但在所有人眼里,她们终究要嫁出去……。
闲话休提,文会中有了零星的弹奏声音,这是大型文会,六艺皆有。其中乐者弹奏是一景,但谁也不服谁,人人弹奏,将好好的音乐变成杂乱的合奏。
夫子只能道:“诸位乐科秀才停手,一人一人弹奏。”
至于谁第一个弹奏,或者歌唱,那就不是他所能掌控。
推举了数分钟,还是孙二少拔得头筹。他脸色虽不好看,一手琴弹的清脆婉转,且展喉唱道:“闹市深处几层楼,东风半卷画帘软。秋至新月,静怡枯黄,低垂枫寒。待近日赏月,淡薄秋雨,几分烟寒。此萧瑟世界,有谁愿与共赏?”。
他虽然是男儿,但歌喉极好,本该是姑娘倚美人靠,轻拨两三琴弦,伴落叶红枫,待情郎隔窗望。那时唱此歌,又是甜蜜,又是羞涩,外加还有跳动如小鹿撞的心。
便是连情郎心也给唱碎了。
如今男人唱来,别有风味,一样把楼中姑娘的心也唱软了。但见飞出无数手绢,有小诗,有画,还有胭脂之类的女子用物。
“西楼画眉,绿珠闲芳。”
这是其中最大胆的一句,简直可称为在约会。
我在西楼画眉等你,我如绿珠慵懒美丽。
看不下去,羡慕嫉妒的人发出嘘声:“孙二少爷过了,奏乐便罢,咱们写文章的还要诵读呢。”
于是孙二少爷闭嘴,专注弹琴。
刘向北打个口哨,从醉风楼外飞来一群形态各异的鸟,有五彩斑斓者,也有红冠长羽。他叫道:“咱们来个飞鸟传信,效仿古人雅士。”
挥笔飘逸,刘向北眨眼写出一首小词,系在一只小红鸟脚上,那只鸟飞上东面楼四层。
人们期待的看着窗口,未几有洞箫咽呜,另有一人歌唱。
“倦游南都风尘,夜来醉酒无人闻。安德人少,千门紧闭,中秋月至。红枫散衣,冷艳人面,恰是难睡。记楼中长眠,东南西北,宴无人,寒秋冷。屈指流年何几?少年艳,女梳面容。此时体态,如今当华,娇弱凌仙。山上窗开,应与相见,两情凭思。依阑干,但有脉脉相悦,把手随老。”
这首词写的是极好的,但稍显露骨,落了下乘。刘向北得意洋洋,搂住夏弦肩膀:“夏兄,刚才你那胆子可将我吓坏。”
这句话说罢,贴着对方耳朵:“我早想像你这样干了。”
老夫子严肃的目光扫来,刘向北讪讪的闭嘴,背着手向夏弦竖个大拇指。这位少爷看起来不是一个安分人。
楼上唱完了词,飞来鸟,夫子取下脚上文章:“秋夜月出大风平,红楼女郎伴君行。尽唱新词旧不见,北方雁来脚不停。”
这和斗歌有什么两样啊?夏弦听的明白,翻译为夏弦的话就是。
刘向北:“我喝醉了都没有人管,很是空虚寂寞冷,数数年纪,今年正是最高富帅的时候,若是哪位美女看上我,我一定是个会暖床,会卖萌,疼老婆,陪你一起慢慢变老的好孩纸。”
女方:“你这个花心的人还好意思说吗?身边全是青楼女人,只记得新人,怎么会记得旧人?你名字叫向北,只看看北边飞来的雁脚步不停,毫不留恋此地,就知道什么人品了。”
于是乎刘二少爷闭着嘴巴,什么也不敢说。
事实胜于雄辩啊!他是醉风楼常客,谁不认识?自己形容自己是风流倜傥,别人形容他就是浪荡公子,花心大少……。
刘少爷败下阵,后面的秀才顶上。
各种诗词文赋,各种音乐优美。还有画师在绘画,将今夜场面画下来,留待后人欣赏。
夏弦华丽的被无视了。除了刘向北大少,没有谁理会他。
刘向北叹气拍拍他肩:“夏兄,人生行乐需及时,何需在意他人眼光。我倒是羡慕你,这两个闲职挂在头上,奉旨作文,将来必是一段美谈不说,更重要的是,自由。”
自由么?的确很自由。
夏弦想明白了,天子是要收拾自己,敲打敲打。兴许是自己脾气不好,兴许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反正皇帝要收拾人。
他还奇怪,自己不说有大功,也算有不小功劳,加上分化世家大族的国策,以及传世名曲,还有乾龙退水妖……。圣上为何横眉冷对,如今看到自己被收拾,他开始反省己身。
论语说:“吾日三省吾身。”。
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得罪人了。思来想去,找不到自己错误,他愁眉苦脸想:“奉旨填词么?我现在真和柳三变一样了。”
“你既敢叫我填词,我就填词给你看,折了这南都人脸面。折服那群女秀才,到楼里找人去。”
楼内,五楼。
天子坐在临窗一面,笑嘻嘻的,根本没有一点发怒模样。眼中,反而带着三分欣赏看夏弦:“那小子有才华,作好文章,知国势。等了几百年,我们皇家终于等到一个有可能接替丞相位置的人。不好好敲打你,怎么行……。”
知趣的侍女什么也没说,一切似乎没有听到。
他打开一张纸,上面是谢儒的亲笔。
“约期将至,谢不复南,未知生死去向。今有乾龙士子夏弦,知文事,晓国策。当早图之,以丞相位待。
今夜醉楼文事,圣上切不可赏夏,当仔细雕琢,训斥严厉,若能……。”
篇幅不短,有七八百字,南中平又看了一遍,取来烛火,将纸张烧化。
“我身为天子,怎能那么小气量?否则这南国,早就灭亡。”说着话,他眯起眼看东方。
东方,那便是大乾的人。他们的秀士,应该快到南都了吧?
夏弦啊夏弦,很难见到一个秀才像你这样,敢和朕瞪眼,敢触世家大族虎须,敢在秀才写出传世名曲……的人。
“嘿嘿,朕在,南国在,丞相在……。”
第九十四章 过两关
楼上楼下,一片热闹景象,夏弦被那气氛感染,更想要找个乾龙来的朋友。他摸摸心莲笔,拿了几张纸,要去过三关。
所谓三关,就是指进入醉风楼五层,姑娘都在四楼五楼,下三楼被堵上,每一层都有人守着,想要进去,那就接招,将每层楼的题目一一解开。
女孩子刁钻古怪,出的题目往往意想不到,就是大夫也能被难住。
夏弦往东侧楼走去,醉酒是昨日,醒来又是一条好汉。他为何规定书院不许喝酒,其实是自己知晓,自己酒量浅,又有发酒疯的习惯,才弄了个不通人情的规定。
刘向北看到他往门口走,连忙跟上:“夏兄要去楼上吗?”
“去。”
他往前走去,刘向北等着看戏,跟在身后。
两人进楼,忙碌的人群往来,夏弦径直上楼梯,还没等他踏上第一级台阶,有姑娘巧笑嫣然堵住:“这位秀士想上去吗?”
“出题吧!”夏弦很冷静。
“好久没有人来了呢。”女孩笑弯眉毛,两个酒窝很引人喜爱:“这里是一副对子,对上就能上楼,很简单的。”
“一对船儿紥港湾,一船秀才,一船官。当官本是秀才作,先做秀才后做官。”
这对子似曾见过,随着夏弦文位越高,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好,很多曾看过,又遗忘的书,现在都能回忆起来。他不假思索,脱口而道:“两个女人一样长,一个女儿,一个娘。为娘本是女儿做,先做女儿后做娘。”
刘向北“哈哈”笑出声。
这对子真是,有意思啊!就连路过的杂役也笑出声,“哎哟我个娘诶,娘也对上了。”,被脸色羞红的少女瞪眼,那杂役低下头,忍着笑,跑出几米后忽然大笑。
大笑引起众人注目,他将来去一点点说出,人群为之吃惊。那对子有人对上了?对的这么有趣,于是跟在屁股后面进楼,只看到夏弦衣角飘过。
他们纷纷跟在后面,被女孩恶狠狠拦下,只能止步。
一边看着楼上,他们一边将耳朵竖直,要听那小子怎么应对楼上的题目。
二楼有两位姑娘在说笑,她们似乎是匆匆赶来,脸上还带着汗水。看到夏弦上楼,一个笑眯眯,一个冷着脸,一冷一热,南花斗艳,长的极为美丽。
夏弦看到两位姑娘,不由脚步一顿,她们长的那么像,难道是双胞胎吗?
笑眯眯的女孩大方道:“别看了,我们是双胞姐妹。这一层的题目就是,分辨出我们姐妹谁是大姐,谁是妹妹。”
指指自己,又指指大姐,女孩道:“我是妹妹,她是大姐,你看清楚了吗?转过头去。”
夏弦很老实的转头,等了一两分钟,后面悉悉索索的:“好啦,你转过来看看。”
他一转头,我个苍天,两个人都笑嘻嘻的,穿一样衣服,一样表情,连眼神也一样。这怎么能分出来?不是为难人吗?
他围着两个女孩走一圈,从头看到脚,将两个女孩都看的脸红彤彤,两位姑娘大约是受不了他眼神,异口同声道:“看够了没有?”
三分羞涩两分怒,一分高兴四分急。夏弦摸着脑袋,真心看不出来,他只能苦笑:“两位这是为难人?我觉得没有谁能分辨出你们谁大谁小,都是一般无二的美丽。”
“你嘴好甜啊!”其中一个笑道:“说的这样好,怪不得能骗走那样一个出色的女子。”
她言语中透露,楼上的确有一个自己认识的女孩,而且自己骗走了她的心。于是夏弦自信满满,除了左寒烟,我姓夏的还骗走谁心来着?上楼之意更重。
“两位妹妹,不如商量商量,你们改一个题目吧!”
“呸,谁是你妹妹呢?你自己都才有十七岁。”
她们知道我年龄?必定是左寒烟告诉的,夏弦这下子搜肠刮肚,拿出上辈子学习到的所有本事:“虽然我年龄十七,其实看起来像七十。两位妹妹今年芳龄,不看也知道,肯定是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不然怎能生的这样美丽?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嫣然一笑,惑众生。就算是写的再好,也不及两位妹妹之万一。”
“登徒子”
另一个女孩接道:“说的再好听我们也不会让你上去。”
夏弦忽然道:“我知道,你是姐姐,你是妹妹。”
他手指说‘登徒子’三个字的女孩,她是姐姐,另一个是妹妹。
两个女孩牵着手,你一言我一句:“我才是姐姐。”
“我才是……”
耍赖么?夏弦肯定的盯着:“你就是姐姐。”
“为什么?”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姐姐很冷,妹妹很爱笑。爱笑的人话多,那么喜欢说话的就是妹妹。”
楼下人听的愕然,这也行?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一时间大是懊恼,又想“肯定是南都最出名的那对姐妹花,她们平日很少出门,若是让我见一见,叫我三天不吃饭也认了,那小子好福气。”
想着想着,这群狼也似的人差点没冲上二楼,可惜被一条从五楼落下的丝带拦住。
丝带的主人不好惹,是周束素。她是周家唯一的女孩,小公主。四大家族的后代,又有才华,精通画艺,这条丝带只是警告,要是再上前,落下来的就是画界了。
画界虽然珍贵,谁让人家有钱呢?她画不出世界,家族里那样的人却不少,又受宠爱,不说一幅两幅,十七八幅人家也能拿出来。
众人止步,不敢承受怒火。耳边听到楼上说:“好啦!你是个骗子,故意骗我们说话是不是?”
那声音,我也是没喝酒就醉了。
夏弦听的内心发软,谁面对这样一堆双胞胎不醉?孔夫子还说:“食色性也”呢。他念叨着楼上故人,很快收摄心神:“好了好了,我有没有分对?”
两个女孩气鼓鼓的,不情不愿让开路:“你这人不好。”
我怎么就不好了?夏弦无言以对,大家说句话不正常么?不由对这些女孩出的题目头疼。
连双胞胎也能拿来做题目?和君子六艺有半毛钱关系吗?
他走上去往三楼的台阶,想着上面又是什么。
双胞胎姐妹跟在他身后,气鼓鼓。
夏弦不知,这对姐妹花的确不满十七,双双十六岁。她们谨守礼仪,很少在外抛头露面,用一句话介绍,那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果断大家闺秀。
如此没接触过人,难怪她们姐妹显的有点天真烂漫。
上了三楼,夏弦大吃一惊,对面那是谁?
女孩狡黠的笑,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纸笔:“夏狂士,咱们好久不见啊。”
她是周束素,夏弦没想到她是今天的“主考官”。
双胞胎跑上前告状:“周姐姐,他骗我们说话。”
这也能骗?你要是不想说,谁能骗你说话?夏弦很明智的没动静,他看四楼,上去就能行,定定心神道:“周姑娘,咱们晚饭后才见的面。”
本来想说:“莫非你是觉得咱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又觉得话里调戏的意味太甚,赶忙改口道:“这楼是什么题目?”
周束素笑道:“很简单啊!只要为我画一幅画像就行了。”
就行了?双胞胎姐妹眉开眼笑,她们知晓,夏弦精通射书乐三科,但其中不包括画艺。要他画画,可比要他作文章难多了。
两个女孩笑了,很勤快的拿来纸笔墨,又拿了毡子,搬来桌椅。连磨墨都不用夏弦动手,一个加水,一个磨墨,四只大眼睛盯着夏弦,仿佛在说话“你快过来啊!来画画……。”。
这都是什么题目啊?夏弦默默叹息,寄希望于上辈子做设计师时候留下的功底。
所谓设计,自然少不了手绘,他也曾学过水粉水彩,素描速写,上了大学,还选修过国画。要是上辈子的水平还在,画个人像再简单不过,但是这辈子么……俗话说,一天不练手生。
周束素笑了:“我知道你没学过画艺,所以才出这样题目。”
很明显,不论谁来,到了这一关,都会头疼,十有**会是选择对方不会的作为题目,怪不得没人上过四楼的传说至今不破。
你懂书科我让你答数科,你懂数科我让你弄礼科,哪怕你都会,没关系,咱们六艺广博,总有你不会,有那么多姐妹在,还怕挖不出你的老底?
夏弦坐上椅子,微微香味飘来,他嗅嗅墨,墨水有股淡淡花香,应该是桂花。而他刚才闻到的兰花味,应该是这对双胞胎身上的味道。
兴许是太近了,夏弦抽鼻子的时候两女看到,红着脸挪开许多,墨也不磨了。
女孩家的心思,谁也不懂,一个墨水,还要加香料,真是麻烦。
一边想吐槽,夏弦一边提起笔,上下打量周束素。
她大方的挺着胸,毫不在意夏弦目光:“你们两等着夏狂士灰溜溜离开吧!”
她得意的和双胞胎说话,大姐犹豫道:“可是他已经上了两层楼呢。”
可不是,上了两层,已经创造历史,足够让他自得。
第九十五章 画界
夏弦提着笔,他找不到曾经信手拈来的感觉,于是闭上眼睛回忆:“周姑娘稍等,我先想想怎么画。”
周束素噘噘嘴,你就装吧,我才不信你懂画艺呢。
夏弦挥着笔描绘,没有沾墨水,凌空画了半晌,三个女孩子都看困了,想着“不如留在楼上和那些秀才斗气,来这里一点意思也没有,难道他这样挥一夜,咱们就看一夜吗?”。
又等了将近一刻钟,连楼下看热闹的人也急了,夏弦这才结束“绘画”。
写意画要求太高,不止要形准,还要有意境,生手是达不到那样的境界的。夏弦自觉写意画无望,选择了速写,速写也是画不是?
手里的毛笔是竹子制作,他现在毛笔还玩不转,取了烛火点燃,发出“啪”的一声。三个昏昏欲睡的女孩吓的跳起来,尤其一对双胞胎,茫然四面看看:“春节到了,烧爆竹吗?”。
好悬没把夏弦逗笑。
四海大陆没有火药,春节的“啪啪”声音,全靠烧竹子。这两位大约是刚从梦中醒来,听到竹子爆响,以为是到了春节。你们两位,是在卖萌吗?
看到她们姐妹四面看看,揉着大眼睛,羞红脸别过头:“你怎么还不画啊!天都亮了。”
这时候最多也就是半夜一两点,天亮还早好不好?
夏弦不再看她们姐妹卖萌,将毛笔上的火焰吹灭,就做成了一支简单的炭笔。
周束素很彪悍,本想骂人,袖子都卷起来,那可是一支好笔呢!看夏弦认真的落笔于纸,又按捺住,想着等这狂生画完,姑奶奶怎么批评你。
屋子里只有安静的唰唰声,偶尔有外面秀才们喝彩声音,或许又是哪位公子写出了好文章。但一切都影响不到夏弦,他摆动炭笔,一个女子俏生生的跃然纸上,只画了上半身,已经将女孩脸上的怒气表现的分毫皆在。
双胞胎姐妹等了一会,偷偷的看夏弦一眼,发现他没有关注自己姐妹,两人蹑手蹑脚走到夏弦身后,还没看他画了什么,两姐妹不由多看夏弦几眼。
“他画的很认真呢?就算画不好,也是很好很好的……。”
两人伸出头,做贼似的缩回去,看到夏弦真的没有注意,才放心的看。
姐姐看了一眼“啊”的叫出,又连忙捂住嘴。妹妹没那么大惊小怪,歪着头,看一眼画,看一眼周束素,大眼睛中全是惊讶。
周束素也看急了,你们姐妹是什么意思?一惊一乍的,在吓人吗?她很有职业道德,知道身为一个模特,当然,现在还没有模特的说法。
身为被画的对象,能不动就尽量不动,否则会打乱画师的节奏。硬生生等了很久,只看那姐妹双目异彩连连,暗暗猜测,难道他真的会画艺吗?也许,大约,他是画的很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弦画完,还算满意的点头。
一张白纸,上面有女子。她微微皱眉,嘴角轻轻撅起,多一分则那种生气的模样没有,少一分则生气会变为悲伤。加上华丽的服饰,精致的发簪和束腰,将女子装点的华贵美丽。
周束素看到结束,迫不及待的一把抢过画。
初看到画中人,她差点误认为自己走进去了。怎能这样?怎么能画的,这样,真实。
世上流行写意,流行工笔,但便是工笔,她所见过的也从未有这样真实。画中的空间,有少许明暗,却将空间感表现的很充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周束素一时间呆住,这种画法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她感觉难以接受,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他画的很好,这是另一种你所不知道的画法,将来可以拓展出另一个天地……。”
这张速写里可以说的东西太多了,透视、明暗、造型、以及线条的使用。比如她是坐着,双膝向前,那么此地的线条就要微重,稍宽。比如她的手,线条要细,要连贯飘逸,才能表现出女子手部的柔弱感。
再比如人在画中的比例,站七坐五盘三半,站着就是七个人头高度,坐就是五个,以此类推。那是科学,你们怎么懂得?
自己作品让人惊叹的感觉很好,夏弦很高傲的俯视这三个姑娘。科学,什么是科学,你们懂不懂?发现自己没有将曾经学的东西忘记,现在上手感觉也不是那么生,他心情轻松起来。
尤其是孤独的人终于可以见到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说到这里,其实他应该感谢自己修了射科,尤其一双手被他锻炼的最多,可以掌控每一块肌肉的运动。能够控制自己手部动作,才能让很久没有动过的绘画表现出轻松写意。
不然,绘画也和戏剧一样,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十年练功,一年不练成空。如不修射科,他是画不出这么满意的作品的。
得瑟够了,他不漏神色将翘起的尾巴放下:“周姑娘,这应该过关了吧?”
“你说什么?”周束素从呆滞中清醒。
“我说,我能上去了吧?”
“哦”很自然将画收好,周束素翻脸不认人:“凭什么你可以上去。”
“姑娘,我画了。”
“你那是歪门邪道,不是工笔,不是写意,不算。”
“那你为什么将我的画收起来?”
周束素大义凛然:“我要带回去让老师看,让他为你修改,再告诉你,你走错路了。”
夏弦怒火冲上脑子,你明明是耍赖皮,凭什么让我买单?干脆什么也不说,不和几个女孩纠缠,大踏步上楼。
周束素急了,扯出一幅画卷丢出,夏弦走了一步,眼前景色大变。
他看到的是无尽大山,云雾缭绕,水墨颜色。如今的自己就站在一座山上。
脚下是白云悠悠,几只苍鹰飞过,似乎伸脚就能踏上鹰背。
“这就是画界吗?”夏弦惊奇看眼前。
他现在战力大增,有两件礼器傍身,现在战斗力今非昔比,即便是画界,他也想闯一闯。
而且,他隐约察觉,这个画界很不稳定,他可以从里面,感受到现实的气息。换句话说,他可以从里面,找到出去的道路。
“应该是周姑娘画的。”夏弦摇摇头:“真是有钱。”
画界很特殊,需要的材料也不一般。
像这种群山图,需要的东西夏弦至少知道三样必须。
山心、鹰墨、矿彩。
山心就是大山之心,至少存世百万年的大山才能诞生。鹰墨是妖鹰血制作的墨水。矿彩是天地生成的奇石,用特殊方法处理,得到颜料。
因为夏弦看到有飞来的神鹰眼神凶狠,所以猜到有鹰墨。他从万丈高山跳下,几乎可以听到大山心脏在跳动,风吹长裳,衣袂飘飘。看似要掉进云雾中时候,墨鹰飞过,他伸脚轻点,踩在墨鹰背上。
那只鹰全身漆黑,独有爪子和眼睛色淡,翻身想将他甩下去,他十指狠狠插入墨鹰身体。整个人挂在鹰上,飞在云雾前。
翻滚的云雾,那是画中留白,可以看到云雾有些许不自然。夏弦更加的肯定,一定是周束素画的。他随着墨鹰翻滚,那只鹰忽而俯冲,忽而擦着悬崖飞过,夏弦每每都在将撞到的时候躲避,轻松写意。
无论怎么翻滚,夏弦终究还是没有被它甩下去。
茫茫群山只能用来困人,真正的杀招是这只用浓墨画出的鹰,如今这只鹰也没招,这个画界就废了一半。
架着鹰背飞了一会,看见左侧有大山在,夏弦掰过老鹰头,它不得不顺着自己能看见的方向飞。到了脚下的大山,夏弦轻轻一跃,像一根羽毛飘荡落地。
原来他用心莲笔在自己身上写了个‘轻’字,所以身子轻,落地一点响动也没有。
那只墨鹰看到他从背上落下,呼啸冲散云雾,未几,它从白云中冲出来,利爪寒光闪烁,俯冲,完全是鹰类捕食的动作。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架喷气式飞机,在墨色大山背景下,将浓密的烟雾拉出不短的白色痕迹。很美丽,杀机也很盛。
“看来你是真想要我性命。”夏弦也生气了。
好好给你作画答题,你说我糊弄你,现在在画界,我若要破开,在墨鹰背上的时候就能打破。你现在要我性命,那我就不客气了。
印章不能动用,但还有笔,他在地上写道:“笔镇山河。”
四个大字出,手里心莲笔“呼”的化作流光冲入云层,接着一支巨大的笔从云雾中刺下,少说也有百米长。
百米巨笔狠狠地刺在墨鹰身上,世界上只余下一声凄厉的鹰鸣。
心莲笔又化为十多厘米,飞回夏弦手上。
唯一不同的是,笔尖上多了一团黑色的墨水,其中还蕴藏着不屈信念。
“这就是鹰墨吗?”
夏弦小心的收起笔,离开后,还要找个容器,将这团珍贵的墨水取下,可用于将来自己绘画界用。
取了墨水,他没有再动山心,或者是矿彩。张口喝道:“开。”
这下动用了传道授业的本事,脚下大山被破开一个大口子。他毫不犹豫的走入其中。
书友群:115184613。七夕没爆更,今天三更(1)。
第九十六章 问心
画界外,周束素小脸雪白,她真的不是想杀人,这幅画是家族内高手指导她画出来的,代表着她现在的最高水平。既然是最高水平,掌控么,总有那么一点点吃力。
就像现在,她控制不了墨鹰,无法让它停下攻击。
然而,她还没急够,墨鹰从画里消失了,这下真哭了,那是鹰墨啊!就算对她来说,也很珍贵,怎么会消失的?
双胞胎姐妹拍着她后背安慰:“好啦!别哭,都怪那个臭,臭小……。”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一只脚从画中踏出,她们姐妹目瞪口呆的看着夏弦从画里走出,手中提笔,回头瞥了一眼三位女孩,毫不犹豫的往四楼走去。
“他出来了?”大姐萌萌的,表现出难得的好奇,表情不怎么丰富的脸上也有几丝难以置信。她好奇看画,画卷中群山起伏,唯一不同就是少了一只老鹰飞翔。
妹妹眼睛尖,看到夏弦手里笔上有墨汁,她出身不凡,认出那就是鹰墨:“周姐姐,你的鹰墨在那呢。”
周束素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凶狠”的道:“你还我。”
夏弦理都没理,径直上楼。
纠缠不休的周束素跟在他身后,举起没啥威慑力的拳头要打人。夏弦伸手抓住她手一带,将她甩出去,她“啊”的大叫,落地时一屁股坐在楼梯口椅子上。但她很坚强,没有叫痛,也没有骂人,不屈服的舞着拳头去抢鹰墨。
夏弦不愿和她纠缠,运起浩气,几个脚步走出七八米:“你要我性命,鹰墨是补偿。”
“你还我……。”
她扑空,手中捏上画界,恨不得咬死夏弦的模样。
夏弦躲开后,看她捏着画界,整个人紧绷起来,提着青莲笔撞入最近的屋子。
屋子里发出惊呼,他抬头看去,四面全是女孩,她们不像往日表现出的那样得体,有几位轻解罗裳,只留下贴身小衣。见到一个男人撞进来,她们啊啊大叫,几个女孩子都是秀才,各展神通,五花八门的攻击轰向夏弦。
有唱歌的,有诵诗的,还有彪悍修射的,直扑夏弦。
太可怕了,夏弦抱头鼠窜,不得已,他从对面屋子冲出,撞坏窗子,惊起一片尖叫。又躲过攻击,像一只壁虎,十指有力的抓在一根柱子上,一返身落下。
院子里的人看的目瞪口呆,那是什么人?好生彪悍。刘向北也在院子里,痞气十足的吹个口哨:“夏兄威武,勇登四楼。小弟为你敲鼓呐喊,一定要让这般姑娘知道,咱爷们是不好惹的,无论才学还是武力。”
他摸了个小鼓“咚咚”敲起来。上跳下窜,嘴里大叫:“夏兄威武,夏兄大才……。”
夏弦看的心慌意乱,楼下那厮就是一个逗逼,外加二货的结合体。难道咱们很熟吗?还是你是自来熟?
没看到我被追的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吗?还好夏弦不恐高,否则四楼看下去,非得手脚酸软,十几米,将近二十米高呢。他落在内侧楼梯,看楼下一群人完全忘记了品文论道盯着自己,尴尬的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楼内的姑娘杀出来,下面沸腾了,嗷嗷大叫:“好一群小娘子,夏秀士威武。”
从未有人上过文会的三楼,他做到了,这一刻就是英雄。
男人们立刻对夏弦有了一半认同,没什么比这件事更得人心。
一片起哄中,刘向北叫道:“楼上的秀才们,咱们有人过了你们的三关,现在上楼,你等居然追他,难道是要上演女追男的好戏么?”
实话实说,那人受到所有姑娘的白眼,什么果皮瓜子壳到处飞,通通砸向那人。
彪悍的周束素也被波及,瓜子壳差点飞到她小脸上。
看着夏弦像是一只壁虎,顺柱子爬上五楼,她牙齿咬的咔咔响,奔向五楼。
夏弦上了五楼,展开嗓子叫道:“你们在哪里。”
没有回音,他一间一间的凑去看,倒是没有打开窗。
鸡飞狗跳的闹了一阵,他看到前面有人笑嘻嘻的看自己,再仔细一看,她是念华裳,她怎么来了?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到一个故人,夏弦连忙上前:“念小姐……”
三个字叫完,心底暖暖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上辈子家里穷,只有读书成绩好才能让人看得起,心底一直有部分自己没发现的自卑和害怕。得病后,他被人掐死来到四海大陆,他很怀疑,掐死自己的人,兴许是,父母。
他不敢细想,那太残酷。好不容易在乾龙安家落户,又被抓到南都来,各种环境变化,他深感无力觉得孤独。
这时候看到熟人,心里有了寄托,才反省自己最近作为。
第一,脾气倔。这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暂时是改不了的。第二,自己作为太幼稚,容易得罪人,招来祸事,否则怎会有被所有人敌视。第三,那些不敢正视的过去,现在应该拿出来了,如不正视,夫子无望。
夫子要传道授业,自己内心都不通达,怎么教导别人?
父母教我养我,给我生命,若非走投无路,怎么舍得害自己孩子?那个贫穷的家,被自己读书掏空了,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何况,未必是父母做的,也可能是别人。
他呆站原地不动,女秀才们都冲出来,准备收拾他。却听还有一个男声道:“你们都不要过去。”
大家回头看,圣上来了,他站在人群后,随着他上前,女孩自觉让路。
“这就是问心。”南中平看着很远处的孔庙:“你们都经过圣前问心,情绪比较稳定,否则,你们和他也是一样的,脾气不好。毕竟,读书哪有捷径可走?秀才找不到自己该坚持什么,很不稳定。”
读书读的多了,不免迷茫,我该做些什么?我读的书就一定是正确的吗?那时候就会迷茫。有的人坚持我要做官,为百姓谋,比如苏轼,被后世认为是官迷,但那便是他坚持的东西。
也有人坚持独善己身,比如陶渊明,为那虚无缥缈的桃花源一生。也有像李斯一样的,为了维护皇权,维护利益,在焚书坑儒一事中扮演重要角色。
都是坚持,都要拷问内心。
夏弦没有去拜孔夫子,情绪波动比较大是正常的,经过这一次正视内心,想来他在儒学上能更进一步,或许夫子不可能,但是秀才顶峰是一定的,只要积累足够,有机遇,他就一定能成夫子。
“大儒不能一蹴而就,丞相毕竟是例外。”南中平感叹:“像夏弦这样一步一脚印的走未尝不是好事,上上问心自问,下下问心圣人问。唉!可惜!”。
不知道他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众人只看到夏弦一会脸色恐惧,一会温柔的笑。
他回到了上辈子,从婴儿开始,看着自己一步步长大,慢慢考上大学。曾有北大的通知书寄来,他放弃了,因为他听说搞设计能赚钱,于是义无反顾的投入设计师的大军中。
他也曾挥斥方遒,认为天下间最好的设计师就是自己。更曾醉酒发疯,对毕业后的前途感觉绝望。
像一个旁观者,夏弦看到自己幼稚的行为,看到自己该死的倔脾气。
直到他躺上病床,来到这里。
谁掐死自己已经不用再纠结,重要的是现在活在哪里。
他活在四海,所以要有心灵寄托,谓之‘根’。
天下人死后落叶归根,但哪里才是根?祖宗?那历经风雨的坟墓?还是祖宅?那老旧温馨的住宅?又或者是邻里乡亲?
都不是,对于漂泊流浪的人来说,我在哪里成家,哪里就是根。哪怕现在不是,一代人,两代人……,最终异乡变成家乡,老家变为异乡。谁又能说清到底谁是谁的根?再后来,这里就是你的根了。
夏弦静了,他曾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过客,在四海上没有根。其实,自己就是流浪客,自己脚下所踏,就是我的根。
这里是南都,我若在此,我家就在此,我脚所踏,就是我的世界。既然没有根,我就是未来夏家的根。
又看到数月以来作为,他开始审问自己,那些作为是否正确。比如醉酒,那是一个错误,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为何还要喝?比如冷面对待魏天辰,他是礼官,奉命行事,又何须将自己的愤怒强加于他?又如楼下的秀才,他们可曾得罪自己?为何就不能给一个笑脸?
想的越多,他发现的错误越多。
吾日三省己身,这就是反省吗?
他猛然睁眼,身上浩气回荡。在别人眼中,他仿佛立刻高大不少。
“恭喜。”天子看见他睁开眼,留下一句话:“摆架回宫。”
走了几米,他回头道:“朕再赐你一个字,姓夏名弦,表字问之。”
年不满十八无字,天子亲赐,可谓无上荣耀,夏弦虚心行礼:“谢圣上赐字。”
他变了,但是哪里变了,念华裳说不出来,只是站在楼梯的尽头。
夏弦走来,轻道:“走吧!我来后,学堂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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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奖励
一场文会,有闹剧,有笑声,也有仇视。
但夏弦总算初步获得大家认同,虽然人品方面大家不觉得怎么好。才华却没得说,还有夏狂士的勇气,他居然敢和天子对干,抗旨不遵,不做官,更奇妙的是,他竟然没死。
也算是南都一奇。
折腾了半夜,有人得到楼内姑娘的青睐,大部分则失望而归。
至于夏狂士带下楼的那个女孩,大家都是流口水的,可惜她是个瞎子,让人扫兴。
南都的生活节奏慢吞吞的,夏弦住在官苑,念华裳暂时无处可去,住的是客栈。还好两人顺路,夏弦将这夜所得消化吸收,脑中渐渐清明下来,他问念华裳:“你怎么到了南都。”
念华裳自幼失明,养出了比较小的胆子,她初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两位士兵跟随保护。若非有人保护,说什么她也是不敢去醉风楼的。
“我走的比较快,在秀才考试之后就被爹爹送到南都了。你在南都,还是左姐姐写信告诉我的呢!他们说,他们也要来南都,只是路途遥远,也许要一两个月才能到。”
怪不得考试后就没见到她出现,原来是到南都来了。她所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夏弦满心期待,和念华裳闲话一会,告辞回官苑。
一夜天亮,清晨的鸟落在屋前大树上,叽叽喳喳吵醒夏弦。
他伸个懒腰,倒了水,刚要洗脸,屋子外鸟声惊恐,“噼噼啪啪”的,全是扑腾翅膀的声音。
好奇的伸出头看,原来是青妖不忿这些鸟不打招呼来自己地盘,生气了,张开翅膀居高临下,去啄飞来的小鸟。
一只凡鸟怎么是它对手,被它啄的羽毛乱飞,夏弦刚想阻止,青妖一个俯冲,尖锐的喙将小鸟脑袋刺出一个小洞,那鸟无力的从上面摔下。
这是青妖在捕食了。
它落下来,将鸟提起落在枝桠上,一口撕开,啄着肉吃起来。
夏弦抹一把水,嘀咕道:“没良心的东西,养只狗,狗还会惦记主人呢。”
青妖张开翅膀扇几下,歪着脑袋看主人,像是在沉思。夏弦也给逗笑了,你还会思考呢?这么小,脑容量够用吗?
他把洗脸水倒了,想着什么时候去南院看书,顺便旁听讲课。青妖忽然张开翅膀飞来,将什么东西丢在他面前。
血糊糊的,不是那只被它杀了的鸟是什么,夏弦目瞪口呆,难道它能听懂人话?耳朵也太好使了吧!刚说没良心,这就给送早点来。四海大陆真神奇,鸟都成精了。
想到‘成精’这个词语,不免想起号江上遇见的那条白蛇,她老爹真的很强悍,孤身敢到文会中,难道他不怕被人给杀了做龙虎斗?
这回思绪散发,说起白蛇,他又想起了《白蛇传》。
“不如闲暇时候,将白蛇传写一写,咱现在不差钱,不用住在官苑。”
昨夜的两篇文章,每一篇都被国家代为保存,下来的奖励自然不少,白银千两,御纸十张,以及丝绸等东西。
手头有钱,夏弦盘算着买下一个院子,将应天学堂搬到这里,反正只要有学生在,哪里都能教学。思来想去,很愉快的决定了买一个院子。
那所谓的“奉旨填词”,还限制人身自由,不许离开南都呢,谁知道要在南都混多久?住在官苑里也不是事。
他气度沉稳,偶尔还是会露出少年人的朝气,拍拍青妖的小脑袋:“这东西你留着吃吧!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一句说罢,青妖很恼怒的缩回脑袋,在他手上啄几下。那意思是“不许拍人家脑袋。”。
夏弦乐了,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愉快的想去问官苑里的厨子讨东西吃。
青妖气呼呼的飞起来,盘旋一圈,向着后院某个角落飞去,夏弦也不在乎。反正那小东西认得路,又聪慧,加上被文人喜爱,倒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往厨房走去,官苑的厨子还没起床,刚脆自己动手做早点。厨房里只有白面,以及少量瓜果,一旁还有吃剩下的面条。
夏弦生火,加水,放了面条,打算煮面条做早点。
因为侧面有窗,他看见青妖飞来,笑道:“你是生气了吗?我以后不拍你脑袋了。”
青妖“咕咕”叫两声,从窗口飞进,它爪子上挂着东西,夏弦去看,发现它爪子上挂着的是一只鸡,那鸡早被他啄死,脑袋上有破口,应该就是致命伤。
“你从哪里弄来的?”
夏弦很紧张,这只鸡一看就是家养的,并非野生。那么结果呼之欲出,绝对是青妖飞去偷了人家鸡。若是叫人发现,赔钱事小,被人指指点点才是大事。
夏同学觉得,自己已经得罪很多人,要是再被人指指点点,那名声就臭了。其实他现在在南都哪有什么名声?真要说,他有坏名声倒是差不多。
夏狂士,夏疯子……,谁会待见他。
当然,有恨者就有喜欢他的人,事物都是两面性的。他昨夜闯五楼,最终是为了一个瞎眼的女子,这事情传的满城风雨。
南都可是百万人大城市,能在一夜间名传全城,自然少不了各位文人雅士的传播。他出名了,冲冠一怒为红颜,强闯五楼,最后被数十女秀才追杀,要不是天子开口,他下场一定很惨。
虽然只是流言,也有女孩深闺想象,若是哪一天有一个男人为了我大闹文会,这辈子立刻死了也值得。于是乎夏弦不知不觉见有了众多女粉丝。
紧张的夏弦拿起死鸡,他看看四面,天色还早,大约六点钟模样,煮一只鸡最多需要半小时。于是退了鸡毛,手脚麻利收拾干净,贼兮兮的抱着青妖:“好样的,叫这官苑小气,有鸡不杀来吃,让我啃馒头。”
放进锅里,他和青妖守着门口,以防有人突然到来。
守了半个时辰,已经煮的差不多。
这只鸡香的可怕,上辈子吃过的各种土鸡相比也不如。夏弦抱着锅,一人一鸟回屋大吃起来。
青妖来者不拒,它是杂食性动物,有肉吃肉,没肉的时候草籽,粮食,什么都吃,生冷不忌,好不好吃,能吃饱就行。现在吃到热乎乎,香喷喷的鸡,它在桌子上上蹦下跳,两个小眼睛盯着比它大几倍的锅。
或许是饿的惨了,他们一主一宠将连汤也没剩下。
将最后剩下的痕迹打扫干净,夏弦洗了锅,打着饱嗝准备出门。
到了这时候,后院才响起厨子的哭丧声:“谁偷了珍珠鸡?那是贡品啊!完了完了……。”
焦急的厨子到处跑,寻找已经不在世上的贡品。
夏弦心虚的缩缩脑袋,怪不得那只鸡如此的香,原来是贡品,也就不奇怪了。又想“皇帝老儿你限制我自由,我就吃了你的鸡,也算是小小补偿。”。
他极快的跑出门,至于厨子的命运,那个不需要担心。既然拿到官苑里来,那就是招待外宾用的,厨子只需要上报,某年某月,某位官员前来,那只鸡用于招待即可。
他们出了门,昨夜闹出那么大动静,守门的士兵也知晓夏弦被御赐表字。那是圣上恩宠的表现,他低头哈腰送走夏弦。
夏弦挺着肚子,青妖在他肩膀打着饱嗝,小肚子圆滚滚,高傲的在梳理羽毛,它梳理完自己的羽毛,为夏弦凌乱的头发梳理,如一把梳子将夏弦的头发梳理整齐。
这时候开始一天的忙碌,小贩叫卖各种食物,青楼打烊休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这样过来。
走在大街上,清晨的喧闹带来几分活力,夏弦慢慢往念华裳住处走去。学生们今天也该到了,院子的事情需要快些定下。
还有赏赐,那些东西也需要快去官家取回。
仔仔细细回忆,这一次的赏赐金银不少,最为珍贵的还是南院看书一日,旁听一日,南都书院,简称南院,南国的最高学府。
南院藏书,汇聚南国无数代读书人的思想精华。
去那里,若是挺得住,可以阅览群书,浏览各代大家心得。
夏弦有那来历未知的珠子,不怕消耗心力,一日所得,比别人三日更多。他暗暗思索,什么时候才应该去南院,机会只有一次,虽然此刻迫不及待,他还是按捺住欲、望,打算等自己调节好状态再去。
如今他秀才之巅,只要知识积累足够,晋级夫子的压力很小。
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觉路过醉风楼。
恰好遇上刘向北出来,刘向北满脸疲惫,打着哈欠。昨夜他没有回家,而是住在醉风楼里。
他身为南都著名的花花公子,自然少不了美女相伴。现在哈欠连天,十有**是昨晚折腾的狠了,睡眠不足。
刘大少看到夏弦,打着哈欠道:“夏兄早。”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十点钟左右,这时候还说早吗?夏弦和他不熟,但还是回礼:“刘兄早。”
“早!”刘少爷下意识的回一个字,忽然想到什么,瞪着眼说不出话。
那位高傲的夏秀士和我说话?莫非是我还没睡醒在做梦不成?
他是夏狂士,他不是应该完全无视我离开的吗?刘向北掐掐自己大腿,疼,那就是真的了。
于是他热情的拉住夏弦。
三更到,明天照例,三更。(3)
第九十八章 游江
“夏兄,我还以为你今早不会来了。”
刘向北太过热情,有种非奸即盗的感觉,夏弦不动声色抽出双手:“莫非今早还有什么文会的收尾活动?”
刘少爷伸出大拇指,指指城外道:“今早是大家放文的日子,夏兄你既然来了,一定是打算去放文的,同去同去。”
他一边念叨,一边拉着夏弦往城边走。安德大道很长,视力所及,看不见边缘。夏弦拉了两下,刘向北拉的紧,若再用力,自己衣服也会给扯破,他只得解释道:“刘兄,我是出来找一找,想买一个院子,并非参加放文,不如你先去,我办完事情再来。”
刘少爷脚步一顿:“这可巧了,我有个朋友在东区有个院子,紧挨商道,他前些日子就要出手,又舍不得卖。一来二去,买家被他弄的没了等待心思,全都走了,那院子到今天还没卖出去。若是你想要,等一会放了文,我带你去看看。”
哪有这么巧的事,但刘向北说的信誓旦旦,夏弦半信半疑,想着到江边也好,顺便看看那所谓的放文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他不再推辞,两人慢慢走在大街上,夏弦又去客栈叫了念华裳。
三人一路向前,走了差不多千多米,刘少爷在一个店铺前停下:“这里的东西最好,咱们就在这买吧!”
店门招牌挂的‘书宝斋’,进入店内,大部分是文人用物,纸笔墨砚还有玉石之类。刘向北是书宝斋常客,他径直带着夏弦上二楼,嘴里说道:“书宝斋是咱们南国最大的商会,名字里带着书文两个字,又有玉字,只看名字就知道,他们做的是读书人生意。在这里买东西,不必担忧被坑,最安全。”
跟来的店员笑道:“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出手的东西,咱们书宝斋也能寄售,不会泄露顾客一点信息。”
刘向北赶蚊子般挥手赶店员,冷着脸道:“一边去,每次来都兴这一套,咱们是读书人,又不是强盗,有什么东西见不得光。”
被刘少爷训斥,店员也不恼,依旧笑着,将三人带往一个架子前:“昨夜文会,有好多文章现世,刘少爷想必是来买坛子的,咱们店里最好的货物都在这,少爷您看,是不是来两坛上好的傲雪寒霜。”
夏弦记得,第一次和寒修射见面是在号江上,那时候细雨纷飞,寒修射从江水里捞出一坛子酒,他称呼为傲雪寒霜酒。联想所谓放文,难道就是做那雅事,将文章写在封皮上,放入江水?
他猜的没错,刘大少大家族出身,有钱,一挥手来了三坛子傲雪寒霜。
夏弦一坛,念华裳一坛,自己一坛,区区三坛酒就用了三十两银子,贵的离谱。读书,真是穷人所不能,穷文富武这句话用在此处再不适合。
刘向北以身作则,自己将昨夜写的文章誊在纸上,念华裳有样学样,羞涩的避开众人,偷偷摸摸写了东西,又封好口,她一双洁白的小手没有坛子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孩子一样小心,只怕掉下去摔坏了。
夏弦看到他们两人都写完,自己也挥笔写字,他没有选择昨夜写的文章,而是写了一点好玩的东西,刘向北凑过来要看,他笑着将封皮封口。
三人各自拿了与封皮对应的纸张,将来谁若写出评点,会同步显示在手里纸上。只要自己觉得写的有道理,大可催动纸,将酒坛上的封皮烧坏,留美酒与君共享。
阳光轻抚,南都的天气极好,纵是秋天,还是阳光出现的日子多一些,阴沉的时候少一点。
夏弦刚要离开,书宝斋的掌柜急匆匆赶来,他对三人行了一礼,拿出个青铜令牌:“恭喜夏秀士昨夜威震南都,此乃小店贺礼,还望收下。”
这块令牌有绿色铜锈,上面用篆体写着一个“宝”字,背面是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很不凡。无功不受禄,夏弦不想去接,刘向北也不劝,只有念华裳红脸贴着他耳朵道:“那是贵宾令,听说可以封印一道儒术在其中,危急时候用来救命。而且书宝斋遍布全国,只要有令牌在手,店内买的东西一律便宜十分之一。”
便宜十分之一,那是了不得的数目,一百两银子的东西只要九十两。要是大宗货物贸易,便宜的就不是一点半点,可谓无比珍贵。
掌柜像是无意的道:“说起来也不算珍贵,只是一点点小东西,还有诸多限制。来日方长,读书人总离不开纸笔墨,非我夸口,再难过想寻一家比书宝斋货物更齐全的店,恐怕很难。夏秀士就不要推辞了。”
书宝斋名头大,势力广,即便礼器那东西也能在其中买到,收起来,也许将来有用。夏弦略犹豫,接过牌子:“那就谢谢掌柜的。”
“客气客气。”掌柜连连表示不用客气,亲自送三人出门,到门口,早就停着一辆马车:“得知三位要去城外,路途遥远,因此我叫下人备了马车。”
这位掌柜实在太客气了,夏弦浑身不自在,他的脾气就是这样,你对我好,不惹毛我,那我也会对你客气,比如刘二少,说不定刘家也是祸害应天学堂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是刘向北尽力结交,夏弦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城内到号江没多远路程,坐上马车一会就到。
到了江边,早就有秀才抱着酒壶,放入江水。
刘向北拉着夏弦,上一艘早准备好的小船。小船不大,是寻常渔夫用的船。
老渔翁摆船桨,小船慢慢往江心去。
繁忙的号江不时有大船路过,也有画舫在江中游走,偶尔听到画舫中姑娘歌唱,配合鸟鸣,有种闹市深处,繁华尽去,空寂无边的感觉。这在大都市很难得,也只有南都这样节奏慢的城市才有。
老渔翁撑船到江心,江水流速不算快,他放下鱼钩,要钓几条鱼给船上的秀才吃。这里的鱼和地球不一样,钓法也不一样,鱼钩更加的坚固,鱼线有小拇指粗细,就是一根绳子,最特别的是鱼饵,一个小袋子似的东西,里面装着一袋子猪血。
老翁扎个针眼,挂在钩上下水。
夏弦好奇问道:“这钓鱼方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老渔翁笑了:“大秀士不晓得,水里的鱼鼻子最好使,能闻见血味。就和咱们吃臭豆腐一样,隔着几里地也能闻到好香。它们来了以后,受不住诱惑就咬钩子啦!”
夏弦捡起小袋猪血看,老渔翁说:“那个是一种花,长的像是袋子,有蓝色和绿色,大家都叫它袋子花。后来被用来装猪血钓鱼。”
夏弦不觉得那么粗的鱼线,真有鱼会是瞎子上钩,他将疑惑问出,对方大笑:“鱼是瞎子勒,它们看不着线。”
神奇的是,没一分钟就有鱼咬钩,渔翁有经验的放线收线,念华裳看的紧张,几次认为鱼会跑掉。
渔翁一点也不着急,折腾了一刻钟,终于将鱼钓上来。那是一条虎皮色的鱼,老翁很高兴:“这是号江虎,肉最香,但是不好嚼。”
半米的大鱼被捞上船,一棍子敲死,血红了船,在江面像是墨水散开。念华裳不忍看,她跑到前头,将桌子摆开,放上酒食。
有了鱼,加上老翁自酿的酒,南都士子一天的生活正式开始。
夏弦兴致勃勃的看老翁处理鱼,刘二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喝酒。”
喝酒夏弦是不敢了,自己什么酒量自己清楚,而且酒风不好,在号江上闹起来,那可大大丢脸,要是让学生看到,老师的光辉形象立马跌落凡尘。他和刘二少坐在一处,捡着农家土法制作的鱼干吃,香喷喷的,有点像是上辈子吃过的牛肉干,很难嚼碎。
“渔翁夜伴礁石宿,晚炉灯火燃烛竹,烟消日出无行船,咦一声水绿诶……。”
后船的渔翁收拾煮上虎鱼,唱起渔歌。
原生态的渔歌,原生态的食物,悠闲慢节奏的生活。夏弦很久没这么闲暇,这么舒畅,他听老渔翁唱了渔歌,意犹未尽,对老翁道:“老翁唱的好,不妨再唱一个。”
老翁朴实的挠挠头:“我唱的不好,没画舫上的姑娘好听,长的也不好看。”
夏弦乐了,拿起鱼干喂青妖,笑道:“咱们听你唱歌,又不是看你长的好不好看。”
“是勒,要看看这位姑娘就行了,长的和画里人一样好看。不过大秀士要听,那我就唱。”
他清清嗓子。
“万里长河号江勒,号江渔获多诶。谁在那船头晒太阳,仙女也羡慕。大风吹来诶,水面起波澜,江里的妖诶,等着做口粮。船儿小诶,渔翁搏大浪……”。
他唱的是渔民常唱的歌,反应渔民生活,夏弦听了一段,为渔夫的勇气赞叹不已。
虎鱼熟了,连着砂锅端上来,夏弦夹一筷子,吃起来味道很鲜,有股异香,就是难嚼,像是牛筋。
他默默看老渔翁一眼,这就是秀才的生活,这就是南都。
第九十九章 仇人
土法酿造的酒味道不好,加上渔翁在江上讨生活,或许是沾染了鱼腥,念华裳喝了几杯就不再喝,唯有刘向北,他不在乎酒味好丑,连干三大碗,夏弦也看的佩服。
姓刘的没有大家族少爷纨绔模样,虽然浑了点,不失为一个好人。
到了江上,是必须垂钓的,否则就算白来。
有人会问,垂钓不是浪费读书时间么?其实垂钓也是修身养性,还能放松精神,是对读书的一种很好补充。
老翁拿来鱼竿,夏弦挂了饵,飘摇的小船在江心起伏,夏弦心想“若是在下一场大雪,别人将我画下来,那不就是活脱脱的一幅《独钓寒江雪》。”。他心痒痒,有种想绘画的冲动,又回忆书宝斋,不如去那买点东西,回家自己试着制作一幅画界。
这想法早埋在心底,昨夜见了周束素手里的画界,他心不痒才怪。
想了想,这想法不错,就是需要别人指导,初次绘制画界,需要的材料多,步骤也有讲究,一个失败,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流走。
忽然鱼钩一动,有鱼上够了。他收回思绪,猛力去扯。
一条大鱼从水里跃出,他扯了个空,差点没摔到江里。刘向北哈哈大笑:“我说你怎么坐的那么胸有成竹,还以为是钓鱼高手,原来是不会啊!”
夏弦也没回答他,又去扯鱼线,那是一条大鱼,跳出水面的时候可以看见,有两三米长。他这样用力去拉,脚下小船是飘在江面,反而被鱼拉着船走,就像一艘小型快艇飞驰。
渔翁道:“这样不行,要放线。”
放线,夏弦想起书里的钓鱼介绍,需要不断来回消耗大鱼的力气,才能将与钓上来。他随老翁指导,不断的松开线,试探往回拉,如此费了半个时辰,他力气比较大,相对耗费鱼的力气也大,最终将鱼钓上来时候,有无以伦比的成就感。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钓鱼,原来钓鱼是这么好玩的事。
钓上鱼,小船也只有六七米长,鱼就占了大半。老翁咋舌:“好大的鱼勒,我可不敢钓。”
他年老体衰,没有大力气和鱼耗,钓到这样的鱼,往往导致翻船,后来只要看见大鱼上钩,他就割断绳索,好多年船上没有大鱼了。
老翁很羡慕,夏弦让他割了鱼翅去煮,坐下与刘向北两人谈天说地。
刘向北主修书科,知识很广,聊起天来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什么都能说个头头是道。
正在火热放嘴炮时候,一艘大船从他们侧面过,船上有人看着他们。刘向北缩缩脖子,立刻变的端正行坐。
顺他目光看去,那大船上有人看来。
大船上的旗子是“周”,说明是周家的行船,这艘船吃水很低,老翁肯定道:“那大船今天没运货勒。”
没有运货物,周家的船跑来干什么?夏弦察觉到有危险气息。
大船上有一行人,气度沉稳,以周文为首。
周文去乾龙参考过,得了城内第二,在南国国榜也名列第五,比孙剑不知强多远。他看着夏弦,温和在笑,大家族培养出的气度让人感觉,他在和自己打招呼。
“周文那孙子到这里干什么?不是说他们最近杀妖去了吗?”刘二少爷面色严肃,嘴里吐出的话半脏不脏:“他看大爷笑什么?大爷没欠他钱,他么的。”
周文哪里是看他,看的是夏弦。
温和的笑着,周文少爷嘴里吐出的话就让人心寒了:“确定他是夏弦吗?那个遗腹子。”
“少爷,孙家传来的消息,孙剑和那小子有仇,或许是想借咱们的手将夏弦除去。”
侍卫自认没有少爷那涵养,想杀了你,一样可以对你笑。只好低着头,不敢抬起,就怕小船上的夏弦察觉,然后暴起而逃。
“消息应该是没错的,我在乾龙见过,他的确名字叫夏弦。没想到,夏老师死后,他颓废那么久,现在居然还可以崛起。”周文笑眯眯对夏弦招手:“血脉果然是说不清的一件事,夏老师才学斐然,儿子也不差。”
“那咱们该怎么办?”侍卫问。
周文舔舔嘴角:“撞过去,不行。把桅杆放倒,你明白我意思,试试能不能砸死那小子。”
“少爷……”
“区区一根桅杆,不值什么钱。若能砸死他,那就是为四大家族除去一害,到时候无论哪一家都得意思意思,相比桅杆的价值,那就太高了。”
少爷的吩咐,侍卫只好执行。
“记住,隐蔽些,最好别让人看到。”
说罢此句,两船即将交错,周文对下方道:“夏兄刘兄好兴致,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刘二少道:“周兄若有兴致,不妨下船一叙。”
“甚好。”周文叫人拿来梯子。
刚把梯子架上小船,大船忽然“嘎吱”声响,硕大的桅杆直挺挺砸向小船。
周文大叫,不好,闪身避开,嘴里叫道:“两位快躲。”
孙二少爷,跳下水,以浩气支撑,没有沉底,夏弦肩膀上的青妖则使劲的拉夏弦衣服,想要把夏弦拉开。它年纪小,力量不足,拉不动,被呼啸的桅杆吓的猛一用力,将夏弦肩膀的衣服撕下一小块。
瞬间发生的灾难太突然,那桅杆砸下,何止千钧力道。直挺挺的砸向夏弦,没等夏弦反应,桅杆已经到了他脑袋上方,他怒吼一声,全身力道爆发出来。
修射数月,每日正午他都会吟诵诗词锻体,已经小有成就,身上有数百斤力道。普一和桅杆接触,巨大的力道袭来,他喷出一口血,暗想:“完了。”
两个字刚刚想到,他眼前所见全是水,桅杆上可怕的力道将他双手弹开,直指脑袋。
若被砸中,立刻就要脑袋开花,脑浆也得打成豆花。
这种危急时候,他浑身解数都使出来,想诵读诗词,张嘴被水涌入,呛的差点灌满肚子水。
口不能言,一身本事就去了大半,只能依靠双手。在这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想“怪不得射科高手生存能力最强,原来读书人只需要嘴被封上,一身本事就去了一半,哪比射科。”。
他看到念华裳惊恐的在水底,距离自己只有三米远,她伸手想抓自己,却抓不到,两个眼睛一眨不眨,虽看不到眼泪,大约她是哭了的。
也看到刘二少爷在水面蹦跶,扑向大船,好像要报仇的样子。
“这莫非是周文故意的?”
他怒睁眼睛,不甘的挣扎,自知活命无望,但是又想活。
当此时,一股大力拉住自己,猛地把自己甩开。
夏弦下沉十多米,周围已经很冷,他会游泳,但是技术不好,要努力往上游去,脚底有股力量托着他上浮。他低头看去,一条白蛇托着他向上。
明显是来南都前被自己暴打的那一条。
它怎么来了?
白蛇人性化的围着他游了几圈,狰狞的蛇头正对他脸面,却不伤人,而是愣愣的看他,有种宠物感觉。夏弦想笑,呛了一口水,那蛇也醒悟,吐着信子划过他脸,像是在威胁“信不信我吃了你?”。
你是一位小姐呢!想起白佘为女报恩,夏弦忽然感觉,眼前那狰狞的蛇头并不可怕,反而将来要是化形,一定会成为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像白蛇传里的白素贞一样。
想到白素贞,他暗暗说:“我可不是许仙。”
许仙两个字刚刚想结束,他脑袋冒出水面“哇”的吐出一口水。折头想看看那条白蛇,脸上带着一点感激笑容。
笑没笑出来,他被白蛇用力从水底下一抽,整个人腾云驾雾,飞起了十多米高,两个小腿也被抽的麻了。
高高飞起的夏弦直落周文头顶,周文正在和刘二少爷说话,等他察觉时候已经晚了,被夏弦狠狠撞倒,两人糖葫芦般滚了几圈。
说来迟那时快,夏弦身上水草什么的,将周少爷新衣染脏。
滚了几下,侍卫立刻上前将两人分开,他们注意力都在刘二少爷身上,没想最大的威胁是从空中来,把少爷撞坏了。
少爷主修数科,最擅长算计,身子却很弱,这种高空落人,没将少爷砸死已经算幸运。
拉起少爷,推开夏弦。侍卫们仔细检查,还好,少爷只收有少部分皮肉淤青,没有大伤。
但少爷痛的皱眉,想来也不好过,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善的护卫看着夏弦,欲拔刀砍人,孙二少爷讲义气的上前一步,将夏弦拦在身后:“想干什么?想杀了本少爷吗?”
投鼠忌器,护卫不敢动,孙二爷的身份高贵,没有命令,他们不敢惹,也惹不起。
另一边,夏弦翻身站起,小腿又痛又麻,他趴在船舷看水面,水面什么也没有,恍若南柯一梦,白蛇从未出现过。
他放下手边的梯子,让念华裳顺着梯子爬上来,念华裳被吓坏了,瑟瑟发抖,脸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江水。正要向上爬,水面暴起一团,一条蛇尾将她抽的飞上船。
夏弦只看到一个得意洋洋的蛇头,在水面一闪而没,沉入水底不见踪迹。
第一百章 沉没
白蛇好大的胆子,这是南都最重要的运河,来此,小心被人发现杀了。
“我打你一顿,你抽一尾巴。我放你一马,你救我一命,咱们扯平了。”夏弦默念。
说起来,咱们算是仇人呢?还是应该算恩人?
边上的周少爷奋不顾身:“夏兄怎么样?”
夏兄怎么样?夏弦还能怎么样?这根桅杆差点要了自己小命,他可不会给周文好脸色:“多谢周兄关心,姓夏的还没死。”
他想起南都四大家族也许和应天学堂破灭有关,这位周少爷很有可能是故意的,要用桅杆砸死自己。只是他没料到,有白蛇相助,自己幸运逃过一劫。
他在梳理自己思想,周文拉开刘向北,上前打量夏弦几眼,深深吐出一口气:“还好夏兄你没事。否则周文今日就犯了大罪。”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起很多船注意,纷纷开往事发地点,想要帮助抢救人什么的。
周文四面环顾,对来船抱拳道:“多谢诸位,意外事故,幸而无人伤亡。”
他说无人伤亡,却将老渔翁完全的遗忘了。老渔翁年纪大,手脚不利索,桅杆砸下的时候他被砸断双腿,沉到水里,现在也没浮上来,百分百凶多吉少。
夏弦不顾自己安危,要跳下水去救老渔翁,周文看他动作连忙拉住:“夏兄不可,水底有妖鱼,若是再下去出了事,周文百死难辞其咎。”
他拉着夏弦,夏弦无法动作,只能叫道:“还有一位老人家在水下,快去救他。”
侍卫跳下水去寻,夏弦才稍许心安,他今非昔比,就是有怀疑也闷在心底,只是责备:“周兄,这事情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当着那么多人眼前杀人,闹到皇宫周文也是没道理。
周文被他责备,转头又责备侍卫:“你们怎么回事?桅杆为何倒了?”
“少爷,想必是桅杆年久,已经腐朽,被江风一吹就断了。”
另一人则道:“我知道,那根桅杆前面就断过一次,后来被修补好,虽然修好,终究还是有危险。”
人家说的真是那么回事,夏弦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顺着断裂的桅杆看去,断口像是被大力拉断,参差不齐。说是安全隐患,忽然被风吹断也说得过去。
右侧的船舷被砸开,甲板也断了部分。这艘船受损不轻,修理得花数百两银子。
怎么看都是一场意外事故,但夏弦就是感觉不对,他心底十分怀疑是周文所设计。
摔在甲板上的念华裳揉着额头,那里被撞破了。她痛苦的摸头,抿着嘴,咬着牙。江风吹来,她听出夏弦在哪边说话,挪着步子走到夏弦身后,很害怕。
她知道乾龙被水妖攻城,但是她看不见,又有父亲在,就是死也没什么好怕的。今天不一样,父亲不在,她第一次深切感受到死亡,没有哭出来已经算是非常坚强。
她在发抖,夏弦将她拦在身后,盯着周文。
周文愤怒的训斥下人一顿,末了转头诚恳的和夏弦等人道歉:“夏兄,孙兄,以及那位姑娘。这事情是我周文的责任,我也没想到桅杆会突然断裂,差点害了三位性命。所有责任我一肩承担,我会对三位做出补偿。”
“咕咕”叫的青妖这时候才降落,他落在夏弦的肩膀,用喙轻啄夏弦脖子,啄几下,它“咕咕”叫几声。叫了很久,它才为夏弦梳理乱了的长发。
那片被它撕下的破布飘扬落地,它“咕咕”叫,飞起来去啄周文,似乎知道周文就是罪魁祸首,要去报仇。
周文不动,似乎要任由青妖啄他,护卫可看不下去,冲上前用刀背挡住。
“铛”的响起。
青妖似乎用力过猛,撞的晕乎乎。夏弦赶紧上前将它抓住,放回肩膀,它兀自晕晕的,摇晃脑袋,又将脑袋伸回翅膀下面,似乎那样就能不晕了。
轻冷风,艳阳悬。
温暖的阳光遮不住念华裳发抖的身子,她是冷了?还是害怕?
夏弦不想纠缠下去,他都没决定要和四大家族作对。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不确定四大家族是杀父杀母的凶手,若不是,那就平白招惹了四股强大势力。
“哗哗……”
下水的护卫上来了,他拖着一个老翁,老翁昏迷不醒,双腿血肉模糊,落下的血水引来众多妖鱼环伺。
无妄之灾,老翁双脚已废,余下的日子不能自食其力,他没有家人,没有儿女,予然一身。他的后半生,完了。
有人取来药物为老翁止血,血是止住了,不知道他醒来会怎样。
大约是自暴自弃,或者找一根绳子,结束生命旅程。
“我们走。”刘向北打了一个口哨,远处有船开来。他厌恶的看一眼周文:“周文你擅算计,谁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你最好做的足够隐秘,否则让我知道……。”
知道会怎样?他没有说,只是“呸呸”唾了几口。
“孙二少爷,这事情不是我做的,我若要动手,那就是绝杀,你不会有任何还手的机会。而且你只是二少爷,杀了你也没用,要杀,我会杀你哥。”周文说的胸有成竹。
其实这真是一个必杀之局,夏弦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没有注意桅杆。若不是白蛇相救,夏弦可以肯定,自己必死,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你也应该知道,我只是二少爷,将来不能继承家业。所以我可以胡作非为,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你知道我做得出来。”刘向北指着昏迷不醒的老翁:“这老人家多年送我垂钓。”
周文道:“我会赔偿,一双腿我赔不起,但银子上,我会多给。”
“两千两。”刘少爷一口咬死,毫无还价的余地。“白银”。
周文微微皱眉,一大笔钱,但他只犹豫小半会:“我会给。”
两千两白银,足够老翁富余的过完这辈子,也算是有一个交待。
夏弦皱皱眉,周文道:“夏兄和这位姑娘无恙甚好,我会让人送些补品,也好略作赔偿。”
真是个人精,这样就堵住了夏弦的嘴巴,没有给狮子大开口的机会。要是夏弦开口说要赔偿,那就显的贪心了。
人家都主动开口给你赔偿了,你也没有受重伤,要的多了,你就是贪婪,要的少了,还不如不开口,省得别人指指点点。
夏弦也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最近我在学画。”
潜意思是,送点绘画用的东西来。
三言两语,所有善后事宜完全商议妥当。虽然气氛不好,但总算有了个结果,可以了结此事。
至于周刘两家的扯皮,那个不是一时半会能有结果,暂时搁置,咱们择日再谈。
刘向北呼唤的船已经接近,旗子上写的是“刘”字,是刘家的商船。
刘家生意不大,那是相对周家来说。来的大船不比周家的小,刘向北打头,几人上了船。
“周少爷,他日再会。”
刘少拱手,周文一样回礼:“他日再会。”
两人一般无二的回答,刘少指的是周刘两家商议赔偿。而周文指的则是,他日再见时,也许你就不会维护姓夏的了。
姓夏的是夏老师后代,咱们四大家族干了什么,想必你就是不清楚,也该在家族记载中见过。夏弦不会放过咱们的,他是仇人。
既然是大家共同的仇人,那么你就也该和我一个战壕。那么,所谓的赔偿,自然也就不用多说。我,周文,乃是为四大家族而出手,非个人得利。
两船作别,好好的一场江面放文活动,因为周文败兴而回。败兴也没什么,重点是,差点害了人性命。
夏弦手臂用力过度,接下来的日子,射科的修行必须放一放。念华裳受了惊吓,想必几天都会无精打采。至于老渔翁,不知道他会怎样。
“夏兄,可还去看那院子。”刘向北问道。
他说的院子,是夏弦这次出来的目的,自然不会放弃:“去。”
是条汉子,性命之危前面不改色,刘向北越发想结交夏弦。他整日浑浑噩噩,混迹青楼,其实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不想让大哥误会,不想争权夺利。否则,大家族出来的后代,谁会像他一样是二货,那是精英教育教出来的人物。
“轰”
他们回头看去,周文所在的船上一片混乱,有人叫道:“是水妖……。”
水妖没看到,夏弦看见的是水面一晃而过的白影,是白蛇,它干什么?
答案很快出现,船上的人赶往船舱,那里在涌水,破了一个大口子。
夏弦不动声色,心底大笑:“好样的小姐,你砸碎了船底,叫这些家伙都沉水底喂鱼去吧。”。
他心情很好,看着那艘船一点点沉没,刘向北现在所处的船离的最近,本该去救援,他却吩咐不许去。悠然自得站在船边看沉船,他嘴里骂道:“什么混账玩意?活该你沉了。”
看到刘家的船没动,很多人也没有去救援,只有周家所处的势力开船前往。
一艘船造价不菲,数百金才行,周家沉没一艘,足够让他们心疼好久。
第一百零一章 买院
周家的船沉了,有人拍掌相庆,也有人觉得悲伤。
悲伤的是和周家关系比较好的,高兴的就是夏弦等人。他跟着刘向北回城,两人送了念华裳去客栈,随意走着往城东去。
城东农业产品交易比较多,形成了以农业为主的商业区。刘向北说的那位好友,就住在距离最大的市场不远处。
他们穿过几条街道,前方遥遥看见两颗桃树,桃树果子早就没有。树荫下是一扇门,那便是准备出售的院子。
两人上前敲门。
“咚咚……”
“谁?”
门内传来声音,夏弦本想答话,被刘向北阻止。
门内再次传出声音:“若是好友来访,自请进门,若是债主要债,进来我也没钱。”
倒是一个妙人,果然天大地大,欠债的最大。
刘向北也不客气,一脚踹开门,门内懒洋洋的躺着一个人,身下是躺椅,手边是酒壶,有一只啃去一半的猪脚。椅子上的人衣服脏兮兮,看到刘向北进门,懒洋洋的道:“哦!是你啊!”
这人也算是一极品,看到好友前来,眼皮也懒得多眨一下。
刘向北凶神恶煞上前,一脚将躺椅踹翻,此人摔下椅子,干脆懒洋洋的睡在地上,也算是懒出了风格,懒出了水平。看到他这模样,刘向北自己取了躺椅睡下:“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没钱。”
就两个字,又扫一眼夏弦:“是谁?”
“债主来了你还这懒样,怪不得你会……。他叫夏弦,是金主,有的是钱,你要是想还钱,赶紧把人家伺候好。”
这句话刚刚说完,那人一轱辘翻起身:“早说是金主啊!”
他热切的递过来半只猪脚,上面还有留下的牙印和口水:“夏兄没吃早饭吧?请,请。”
顺便把手里酒壶递过来,里面是空的,连水也没一滴:“喝酒,喝酒……。”
这是叫我喝空气?夏弦微笑推辞:“我不饿。”
邋遢的家伙,他看见夏弦不吃,扫过青妖,青妖也给吓的羽毛炸开。
“这只鸟,也是肉……夏兄,话说,你是不是看上我这屋子了?”
院子中央是大树,看粗壮有一米多,乃是百年大桃树。进门的地方引了水,形成一层薄薄的溪流,溪流中架了小桥,刚才夏弦就是从小桥上走进来。
在这条宽达三米多的小溪后,两侧各有一座假山。余下便是青草绿地,以及一些开谢了的花。
院子虽小,整体占地不过五十米见方,但是被主人闲情雅致装点的如同仙境。此院,不凡,必须是学识广博的读书人才能设计出。
邋遢人道:“在下身无长物,唯一能卖上钱的,只有这个院子。刘兄既然说还钱,来问我要债,必定你是要买我院子。”
他热情的拉着夏弦介绍:“看到那条小溪没有,从道家来说,那是龙穿庭院。从咱们儒家来说,那是绿水青山,雅致。闲暇时养两三条小鱼在水里,想吃鱼也不用去买,多方便。”
那小溪能养鱼?深度还不足二十厘米,也能养鱼吗?南都里可只有大鱼,最低半米长那种。
“还有那两座假山,是从东海运来,被称为‘玉树龙石’。”
他是不是欺负我读书少?夏弦看形似美女的两块景观石,说是‘美人石’我信,‘玉树龙石’那东西存在于世上吗?
“还有这颗大桃树。”对方一脸惆怅,很舍不得的样子:“这颗桃树曾经成精,结过蟠桃。后被谢儒打落,成为树身,其价值足以买下一个完整的城市。”
简直是说笑,结过蟠桃的神树,你将它放在这里,那会招来多少可怕的大能。那是神树,即便被打落妖身,化为凡木,结出的桃一样可以称为仙桃,寻常人吃了,立刻百病不染,身强体壮,还能延寿十年至百年不等。
最后,狐狸尾巴露出来:“我居住在此数十年,若非,若非,我是不愿意卖的。”
若非个什么你倒是说啊,夏弦翻着白眼,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是刘兄的好友,就是我的好友,一口价,一万两……黄……”。
看夏弦目光呆滞,他连忙改口:“白银。”
一万两,你在抢人?夏弦本以为自己有千两白银,已经算是富翁,现在看来,只怕连首付款都凑不齐,何况现在没有首付说法,要看真金白银。
寻常的院子不过几百两,夏弦第一次见要价万两银子的小院,他暗暗嘀咕:“怪不得卖不出去,这价格,谁买谁傻。”
“夏兄,这个价格,已经很便宜了。”
便宜?刘向北翻着白眼,表示谁信谁就是傻子。夏弦默默无言,以沉默对抗漫天要价的屋主。
“你再看我这屋子位置,闹中取静,虽然隔着市场不远,却不受吵闹影响。想要吃点什么,出门就能买到,这样方便的院子,你上哪找去?从风水学上说……”
刘向北看不下去了:“别过份,降点价。”
对方咬着牙,像是肉被割下一块:“看在刘兄的面子上,给你降一半,不能再少了。五千两,一口价,不还价,要买您就付钱,不买就请走。”
说的真是直白,买得起就付钱,不买就滚蛋,大约就是这意思。
夏弦咳嗽两声:“那我还是走吧!告辞。”
他转身离开,路过院门的时候回头看一眼,真是一个好院子,若是带着几个学生在院内大桃树下讲讲课,闲暇时泡上一壶茶,那是极好的。可惜,自己只有一千两银子,他看到刘向北正和那人嘀咕什么,竖着耳朵想听,又听不到。
“这人,是姓夏……他真是?”
刘向北咬着耳朵:“他就是夏老师的儿子。”
邋遢秀才脸上表情换了几次,什么都有,悔恨,懊恼,温柔……,最后定格在狰狞:“姓夏的都不是好人,他们都……都该死……。”
一脚踢开身边的茶壶,他跳到盛放茶壶的木桌上躺着,两只眼睛看大桃树,习惯性的,摸起酒壶倾倒。酒壶里什么也没有,一滴酒也没有倒出来,他用力摇摇,只能无奈的将酒壶放下。
然后,他掏了掏钱袋,一个铜板也没有,穷的只剩下身上的衣物了,他看夏弦即将离开院子,咬牙叫道:“姓夏的,回来。”
夏弦停在木桥上:“兄台,知乎其礼?知乎其声?小生夏弦,表字问之。”
意思是你知道礼貌吗?知道说话声音不该太大吗?我叫夏弦,有字,你不应该叫我‘姓夏的’。
“你回来。”对方有气无力:“你身上有多少钱?”
皱皱眉,夏弦道:“一千两。”
“一千两。”念几声,对方道:“我是穷的酒钱也没有了。一千两,看见银子我就卖,不许还价。”
他什么意思?是愿意将院子卖给自己了吗?从一万两银子到一千两银子,降幅大的可怕。夏弦几乎不可置信,他坚定的表情,一口一个“一口价,不还价”,都是说笑么?
虽然这个价格还是高了,夏弦却不想再纠缠,他很喜欢这院子,决定买下下来。至于钱没有了,可以去赚,大不了写一篇首书放到市场上卖钱。
他痛快的应下,又去了户部领取奖励,一千两银子白花花几大箱,外加若干御赐物品。浩浩荡荡回到院子。两人签了契约,拿了地契等物品,这桩交易就算成了。
“对了,不知兄台贵姓?”
邋遢秀才有了钱,又买酒喝,喝一口酒,他看着院子,呆滞的站了一会:“我姓孙,名昕。字,字就不说了。”
他恍若一下子老了不少,拍拍夏弦的肩膀:“每一间屋子都有灵魂,和人共生,你要好好待这院子。”
上辈子夏弦就知道,一间老宅,若是没有人住,很快就会死去,变的荒废倒塌。只要有人住,即便几百年的木质老宅,一样人气兴旺,挺拔依旧。
这就是所谓的“屋住人,人养宅”。
得到院子,夏弦很高兴,这是他在南都的第一个院子,学生们若来,读书的地方也有了。他点点头,开始仔细观察这个家。
我所站之处,就是家。他现在站在这里,这里就是他的家。
岁月斑驳了木材,时间包浆了石块。地面的青石板年头久远,被磨的温润。两块美女形态景观石凹凸的地方堆着薄薄泥土,泥土上长出青草,像是美女身上的首饰。
很老的宅子,已经可以算是文物。
刘向北呵呵笑,对夏弦道:“买了新宅,夏兄可要摆酒。”
南都有这习俗,但夏弦现在没钱,摆不起酒。他琢磨着将念华裳也叫来院子居住,省得出那冤枉钱。客栈再好,也不是长居之地。
想到就做,他兴冲冲的和刘向北道:“酒席自然少不了刘兄,不过这几日是不能了,待夏弦安定下来,一定会请刘兄赴宴。”
说到这里,刘向北明白夏弦是要收拾屋子,哈哈笑着告辞。
别了两人,夏弦在躺椅上小睡一会,迷迷糊糊时,有人敲门。
第一百零二章 以书为友
“咚咚……”
敲门声音不大,夏弦迷迷糊糊的去开门。早晨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现在经过睡眠补充,那件事被他压在心底,精神显的不错。
“吱……”夏弦问道:“请问你找谁?”
打开门,门外是一个书生,身后停着一辆马车,书生道:“我找夏问之秀士。”
这人夏弦不认识,他疑惑道:“我就是夏弦。”
“那就没错了。”
书生向后面点头,车把势搬下一个箱子,每一个箱子都有一米宽高,放在地上发出“咚”一声响,似乎很沉重。
好大的力气。
书生道:“夏秀士是文绝书官,故此圣上命我前来送书。”
按照职位来说,文绝书官就是个写文章供皇家娱乐的,自然需要丰厚的知识储备。那么皇家送些书来给他看也不奇怪。
问题是,历史上的书官,从未有谁被天子赐书,这里面意味就深长了。夏弦皱眉思考,他一直都是被别人逼着走,现在成熟许多,终于开始思索每一件事情的来由,和可能的后果,也就是对自己的生活有了计划。
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天子看重,只能将理由归结与死去的老爹。老爹曾经做过官,也许是圣上念及旧情。
当然,也有可能是天子想敲打自己,送书来的意思就是“你既然在南都没有朋友,那朕就送你书,你以书为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百遍,人是可以看到书里的世界的,比如清时,有女子读《红楼梦》痴迷,其父烧书,她痛不欲生,大呼:“奈何烧杀我宝玉。”。那就是读书看到了书中世界。
以书为友,便不会孤单。
夏弦还愁着到哪弄些藏书,看到天子赐下,他谢恩:“必不负天子厚望。”
心里对天子是什么态度没人知晓,表面上,他很恭敬——他越发的像是一个读书人,尤其有了算者的风度,喜怒不形于色。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才该是读书人的低调。
书生让车夫将箱子搬到院子里,他笑道:“夏秀士得天子恩宠,前途不可限量。”
夏弦只是笑着回礼,又听他道:“这些书只是第一部分,你全看懂了,圣上说,就可以换第二部分。但是……”。
书生脸上有杀气:“但是,这些藏书不许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看到,否则,不止秀士你人头不保,你的学生,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都要受到牵连。”
“这批藏书很了不得?”夏弦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他很想去翻看,强自压抑,和书生闲话半晌,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对方才告辞。
送了书生离开,夏弦飞快的跑回屋子,那位孙昕兄虽然很穷,但是灯油可不缺。
点上灯火,夏弦打开箱子,整整齐齐的,只有不到五十本书,余下的全是白纸和笔墨纸砚。那么多白纸叠的齐整,夏弦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东西。
他拿出一本书,书名是《中庸》,“莫非是四书五经?那未见得多么珍贵。”。一边想,夏弦放下中庸,将所有书取出来。
一共有四十三本,除了四书五经,还有常见的经典。
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带着疑惑,翻开一本《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只看一段,他看到后面有人亲笔注释:“大学乃博学,又乃小人学,而后大学之意。”
大学乃博学,意思就是知识广博,小人学,并非贬义,而是指自幼学习,然后长大才是大学,才能成为大学士。
夏弦从未看过别人的注释,看到这些解释,他才将大学的意思理解。又看后面注释“明如光,明如正,故此曰明明德。”
意思就是,要明白正确的德,将其发扬光大。
至于“亲民”注释者有不同解释,根据后文联系,多解为“”革新之意思,谓之“新民”。这位注释者却认为,解为亲近底层百姓更好。翻译过来的答题意思是“亲近百姓,底层民众,才有善,他认为百姓中蕴含真善美”。
不是主流解释,也不知道对不对。
这是一套有人亲笔注释的书,夏弦很激动,手都抖了。他问心之后,喜怒很难表现出来,现在手在抖,说明他心里已经激动的无以复加。
他带着期待,随手翻开《周易》。
“上六,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君王有命,分封诸侯,不重用小人。小人也,谓之失德,之失才,之好利……。”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
“雨落之处,可以栽种。此有余解乎?气若细雨,撒心此处,可以德载物,耕心之骨血……?”
后面写着个问号,那就是读这一段的那人也拿不准自己想的是否正确。
再翻看,四书五经,也许不该称为四书五经,应该是四书六经,因为历史上失传的《乐经》现在没有失传,依旧存在世上。
他对乐经比较感兴趣,那是从没看过的书。
“掌国学之政,以教国子小舞。……有羽舞,有皇舞,有旄舞,有干舞,有人舞。教乐仪……”
这一章是再说乐师的职责,教化乐。再翻下去,记载了很多古曲,有《云门大卷》,简称《云门》,二十一世纪还存世。也有帝尧时代的音乐《咸池》,又称《大咸》,还有虞舜时代的音乐《大磬》又称《大韶》、《箫韶》。
很多都在现代被认为是失传的乐舞。
翻过此篇,下面记载着音乐的起源。乐经说,乐起于上古,先民打猎,往往发现鸟儿叫的好听,就用来作为联络的暗号,后来逐渐发展出人类自己的音乐。又因为世界太危险,人类处于底层,常被野兽杀戮。
先民发现音乐有神秘力量,可引动浩气,于是就将乐单独列一科,用来对抗猛兽。
作《乐经》注释的那人和注释《大学》的人不是同一个,字迹就能看出。此人用笔稳健,写的是篆书,很漂亮。而且此人思绪周密,一些不确定的思想并没有注释,只是写了“咦”字,代表此处需要多注意,应该是怕将后来人的思绪引偏。
夏弦浏览一遍,发现每一本书都有注释,字迹是两个人的,一个写方块字,一个写篆书,篆书夏弦懂的不多,还需要学习。
方块字就和上辈子没什么区别,某些很难辨识的繁体字,根据前后注释,也能猜出读音和意思。
快速的翻了一遍,夏弦才觉得自己才学不足。本以为自己身有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应该算是大家,但现在看来,自己所知不过沧海一栗而已,就连四书都没读懂。
怪不得心境到了,也无法晋级夫子,只因所学不够。
他放下书,闭目消化一会。
又将箱子里的纸张翻起,细细一看,那些纸张都是上品,虽然达不到礼器的级别,也算是十分难得。
他翻开纸张,忽然发现,在页首的位置写了一段话。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话是论语里的一段,夏弦将论语读过好几遍,这段话他自然记得。
下面写道:“省不持乎?习不知乎?”
意思是反省能持久吗?学习能说不知道吗?像是劝诫,告诉夏弦,要记得每日反省,不知道的东西就去学习。
后面还有一句话“以书为师,可知百事。以书为师,可以史辩。”
最后就是大段空白纸张,送纸的人和他打了一个哑谜,隐含敦敦教诲,多读书,多反省,才能知道的多,才能从历史上的人物身上,看出自己的不足,就像和那些人坐在一起辩论一样。和现代那句“以史为鉴,可以正衣冠”异曲同工。
至于大段的空白纸张,夏弦隐约猜到,意思是留给自己做读书笔记,随时劝告自己要记得反省。或许,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以曾子的那段话,作一篇文章。
这是一种考验,十有**当自己觉得这些书都通了的时候,将答卷写满的时候,就可以换下一批书来看。
和读书人交往真是伤脑筋,有什么话他不直白说,而是和你打哑谜。大抵,这也是一种文人雅事吧!
夏弦想着,继续往下翻。
下面的劝告更多,比如,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用在这里,联系昨夜自己干的荒唐事情,意思就是“你要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考。”,夏弦换位思考,自己这段时间做的过了,和孙剑初到乾龙没什么两样,于是出了一身冷汗。
半夜反思,他捧起论语读起来。
论语是放在最上面的,送书人意思是让他先读论语。
夏弦沉下心,开始慢慢品读。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他真正的静下心读,有神秘珠子在,他不需吝啬心力,不惧读书读死。
这一连贯的读下来,他发现很大不同,加上注释,眼前似乎有一位老者看他微笑。
第一百零三章 学乐
屋子里本没有人,随着他读书,从他脑子里走出老者。老者白须白发,手捧竹简,微笑着问他:“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其何解?”
夏弦的脑子飞快转动,嘴上回答:“别人不了解我,我又何须在意?秉持君子所为,不与其置气即可。”
“善”
老者赞许点头,又问:“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又是何解?”
“君子务本,需看何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在其位,当专致于本职,做好工作。做好本份,道义自生。孝敬父母,爱护兄弟,那就是一个人的本职,大约就是‘仁义’的基础吧。”
“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又该何说?”
夏弦略思考:“治大国,当严肃对待,每一件经手的事情都要仔细推敲,以信用取民,节约开支,不以国库私己。四时细分,体恤百姓,合时节而使民力。”
“善。”
随着阅读深入,夏弦恍惚置身学堂,三千弟子盘坐,老者高台讲授。他大部分问题都点夏弦回答。老者问,夏弦答。
某些问题则有看不到面目的弟子回应,那些看不到脸的弟子,就是在论语上注释那人。他代表着另一种思想,和夏弦所不知道,需要别人解惑的题目。
有人可读出书中人,与读者辩解议论,夏弦现在的状态有些像那样。
其实他根本没将论语读至那样的深度,一切都是他每读到一句,脑子里自然而生的幻像。却又不能称为幻像,因为书是真是存在的,书存在,思想就存在。夏弦个人的思想存在,书的思想存在,注释者思想也存在,三股思想,应该是算是思想之间的碰撞学习。
一夜读书,直至天明也不知。怪不得读书人可寒窗十年如一日,实在是书中自有乐趣,将今人和古人联系在一起,共辩思想,探讨真理。
青妖眯着眼睛在他肩膀睡一大觉,清晨神采奕奕,那种思想间的碰撞,对它有极大好处。看到主人还在低头看书,它盘旋飞起,未几抓着一只珍珠鸡回来。
鸡早就被它啄死,血腥味充斥屋子,夏弦抽抽鼻子,肚子发出“咕咕”声音,和青妖叫的“咕咕”声很相似,分不出是饿了还是鸟鸣。
看到珍珠鸡,夏弦拍拍它小脑袋:“以后不要去偷了,别人家的东西,咱们不问而取。”
他摇摇头,将鸡处理,然后下锅蒸煮。
他感觉,一夜苦读,自己距离夫子文位更近,若是这样苦读下去,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积累足够,晋级夫子水到渠成。
说起夫子,他还是得感谢天子,他封了个官自己做。文绝书官,虽不入品,也算是南国的官员,可截取部分民众认同,足够晋级夫子。
若是没有做官,想成为夫子很难。
放上水煮鸡。他想着事情,想着成为夫子后该怎么办?那时候区区文绝书官,不足以成为大夫。想的郁闷,他将思绪收回,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
零零散散的,他又想起学生。今年秋试过去,来年开春又是一次大考,可以考举人,夏弦自然要去参加。成了举人,就有机会成为入品官员。
还有学生也要参加秀才考,做老师的,怎么也不能被学生比下去吧?
吃罢早饭,也能算是早点。
夏弦将自己最近的生活做个规划,早晨读书,中午修射,下午学习乐科,到了傍晚,四处走走,放松心情。
他还欠一个乐科的老师,在南都里,没有谁比念华裳更适合。
但是去请她,需要小心在意。否则一个姑娘家,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名声给败坏了,那责任夏弦负不起。
他想想,写了书信给念华裳,让青妖送去。青妖聪慧懂事,智力可比四五岁的孩子,在南都它是受保护的物种,不会有危险。
青妖飞走,夏弦看看厨房,里面大米不缺,要招待客人,大米是不够的,他抱着一匹绢布,寻最近的商店卖了,买一些肉食和小菜返回。
在南都他没有朋友,若硬要计算,刘向北算一个,他们一起经历生死,夏弦上船的时候还看到刘向北和周文顶牛,说明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朋友。
算下来,也是生死之交吧?
夏弦有点不确定,除了刘向北,还有谁对自己抱有善意。天子?别逗了,有善意我也不敢接受,他在敲打我呢,要是哪天心情不好,说不定就叫自己上朝作文章取乐,那真心丢脸。
思来想去,能得罪的自己都得罪了,不能得罪的,自己也得罪了。
风头正紧,他这段时间打算不出门,省得面对那些指指点点的秀才“那就是夏狂士,他虽有才学,但是看不起咱们南都人。”。
从来只有南都人鄙视其他地方人,什么时候南都人成为被看不起的对象了?大家都要脸,虽然佩服你才学,但我就是不与你结交。
想到那些人的反应,夏弦就不愿意出门,这不是逃避,而是懒得与你计较。有那时间和你扯皮,我还不如多看几本书。
他脚步轻快的抱着食物回家,推开门,青妖发出“咕咕”声,在大桃树上扑腾几下翅膀,表示欢迎。
系在它脚上的信已经被取下,说明念华裳应该很快会来。
这时候是早晨十点左右的模样,夏弦打算做一顿早饭拉拉关系,让念华裳教自己音乐。
上辈子死的早,大厨什么的手艺是没有,做几个家常菜倒是可以。
他炒了小炒,做了粉蒸排骨,煮了清汤鱼。
小炒加自己制作的盐,配合几片蘑菇,香气四溢。粉蒸排骨用的粉,用的是本地大米,纯天然无污染,炒熟,压碎成粉,撒上排骨,进锅蒸即可。最后的清汤鱼就简单了,加水煮就行。
一切做好,饭熟时候,院子外已经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念华裳俏生生的站在门外,身后是两个护卫。自从上次小姐遇险以来,两个护卫再也不敢大意,就连晚上睡觉,也有一人守在小姐的门外。
现在看到夏弦,两个护卫舒一口气,夏秀士他们认识,乾龙城之危可是他解开的呢。他又是今年一秀,给咱们乾龙涨了面子,小姐和他在一起,咱们放心。
说起来,要是夏秀士做了太守的女婿,也是一桩佳话,两人议论着,找个小店喝酒。将念华裳留在小院子。
念华裳脸色微红:“你要我教你乐理?你连精忠报国都写出来了,我不如你呢……。”
夏弦支开桌子,两人坐下,先干了几大碗白米饭,夏弦看她不吃,含糊道:“在南都我只认识你,何况,我是什么水平你最清楚,连五音都不分。吃啊!别客气。”
念华裳终于动筷,只是吃了几口,她偷偷听夏弦行动,发现没有注意自己,手上的筷子动的更快几分。
一顿早饭吃过,念华裳满足的拍着肚子,耳边听夏弦收拾碗筷,她要去帮忙,被夏弦拿了古琴递过:“你要是想帮忙,那就谈几曲。”
叮叮当当的碗筷碰撞声,念华裳忽然觉得好安心,她问道:“是你做的饭吗?”
“除了我还有谁,怎样?手艺不错吧!”夏弦洋洋得意,完全忘记了君子远庖厨。
念华裳美滋滋的谈琴,她摆动手臂,一个个清脆的音符就从手下弹出。
“他给我做饭呢。”
一边弹奏,她一边笑了,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这时候弹奏的是“列子御风”,她自己谱的曲,并不成熟。列子御风,自然是轻快飘扬,她弹奏的用心,那种飘逸感觉完全弹出来。
夏弦竖着耳朵听,他从前不懂古琴,如今听曲,发现自己小看了这门技术。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弹奏出那种飘逸感觉,非得有数年的古琴功底才有可能做到。
收拾完一切,他坐在对面,开始听念华裳讲解。
“弹奏古琴,精神要宁静,身体要端正,不可浮躁歪斜。思想要纯洁,情意要专注,不可杂乱散漫。妖血古琴,先学习挑、抹、托、勾……这些指法。”
真够复杂的,夏弦听的头痛。
他现在是虚心学习的好学生,虚心受教。
也许是因他修射科,对十指的掌控力很强,指法部分他接受的很快,但要把这些指法用在弹奏中,初学未免力有不逮。
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认真,天色不知不觉就晚下来。橘子红的太阳挂在山尖,出去捕食的青妖也飞回来。它这一次没有去偷鸡,叼着一条十几厘米长的鱼回家,被夏弦狠狠揉揉脑袋。
没白养你,记得给主人带鱼了。
若是叫青妖知道他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它可没吃过夏弦一粒米,怎么就能算是养我?
眼看天色暗下来,念华裳告辞离开。两人约定,明天继续,她在两个护卫下往居住的客栈走去。
夏弦躺在躺椅上,默默看着星辰轮回,他看到门口有人鬼鬼祟祟的也不在意。无非是四大家族的人,或者是那些秀才想看看名震南都的夏狂士长什么样。
第一百零六章 大乾来了
也许是夏弦成熟了,也许是他不愿想无法挽回的事。
他很正常,剩下的日子没有提起过左寒烟的名字一次。
夏弦连中秋文会也没有去参加,他和自己的学生一起,简单的过了中秋。中秋是一个思乡的时节,但是万里求学只寻常,作为读书人,离家在外已是习惯。
关于左寒烟的事情,有关对乾龙王家的仇恨,仿佛随着夏弦读书,慢慢的被遗忘,连带着低调的夏狂士名声,也被人们扔在记忆角落。
他们眼下关心的事情是,大乾来了。这一次的交流空前强大,有大乾五年来的一秀十位,夫子三人,带队的大夫一位。
至于更为强大的大学士,至少表面上没有。但那谁也不信,没有大学士的保护,他们岂敢轻易踏足南都?一个翻脸,十个一秀必死不说,夫子和大夫一样被人吞下,骨头也不会剩。
“听说,大乾由吴昊学士带队,来了三个夫子,分别是赵河栋、郑志、乔司晨。”
“这三人很了不起,曾经是秀才时候就参与战斗,打退妖族,立下不小功劳……。”
“那又怎的?到了咱们南国土地上,这群人还能闹出大事不成?”
带着学生走在路上,夏弦皱皱眉。满城都在议论这一次两国交流,听起来大家信心满满,但是从刘向北处得到的消息却说明,这一次不乐观,南国未必能占上风。
来者皆是强敌,经历过生死大战,刘二少认为,己方胜算只有一半,那还是自己大哥回来的情况。
刘向北的大哥夏弦很熟悉,有救命之恩未曾相报,就是刘文青,那位以血化真龙的御者。
这不,刘二少爷顶替大哥参加交流,他着急了,来找夏弦带自己去杀妖,好涨涨胆色。夏弦也是参加交流的秀才之一,他干脆带上学生一起,大家一起出去。
至于学生的安全,那不需要担心。
他们所去的地方是御妖山,皇家豢养的妖族聚集山脉,去了之后,会有高手密切关注,不会发生危险。
一行人出城,乘船来到城西大山前,大山延绵,十几座山连成巨龙,便是御妖山了。
山下有官兵把守,常驻一支军队。大营在渡口不远处,守着山脉,防止群妖下山,或者不知死活的人跑到山里。
刘二少拿了令牌,他们刘家势力极大,有资格持有进山令牌。令牌是金制,只有一半,上面写个“女”字。
“我要见刘将军。”
守门的士兵认得刘二少爷,接过令牌往门内跑去:“刘少爷稍等。”
没过多久,一位将军穿着盔甲出来,看到刘向北,他笑道:“好小子,终于有胆子来妖山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前来。”
他姓刘,是刘向北的一位叔叔,刘向北有才,在他看来,这小子就是没胆色。恨铁不成钢的叔叔看见他来历练,自然很高兴。将那半金令和自己手上相对,合起来天衣无缝,恰是一个“妖”字。
令牌对上,他拉着刘向北往里面走:“怎么胆子忽然变大了?”
刘向北苦笑:“我也不想,只是父亲说,不来他就揍我。”
“哈哈……”
将军豪迈大笑,问道:“这几位是?”
“这位是夏问之,夏兄”。刘向北指着夏弦。
夏问之,天子赐字,刘将军扯扯嘴角。刘向北又指着那些学生:“他们是夏兄的学生。”
“那就是童生了?”刘将军神色郑重:“向北,非叔叔不讲情面,童生不许进去,否则太危险。”
刘向北夸下海口,一定能将大家都带进去,刘将军这样一说,他脸上好没有面子,拉过叔叔嘀咕:“叔,你看,他们进去后一直跟随士兵,不出手,怎么样?给侄子个面子。”
“那不成,要是出了人命,你叔我可扛不住。”
“叔,你是不是真不让?”
“不行不行。”
“哼哼,你在安德大道盘了一个商铺,店主是一个姑娘……。”
“咳咳,进去后不允许童生出手,不允许他们离开保护的士兵一步。”
“成交,我会去照顾生意,保证婶婶什么也不知道。”
两人默契的笑起来,刘向北笑呵呵的站着,将军狠狠的拍几巴掌,几巴掌拍的刘向北龇牙咧嘴。
“小屁孩……放行。”
刘将军传令:“我之亲卫,分出二十伍护送,另点两百士兵听调遣。”
将令既下,士兵“哗哗”动起来,三分钟的时间,所有士兵都整装待发。天子之军,尽是精锐,这些人枪兵、盾兵、弓兵……兵种齐全,全都不缺。
二十伍士兵就是两百人,只管保护童生。剩下的两百士兵,那是进山的秀才标配,尤其是书者,没有士兵配合他们发挥出的战斗力不足一半。
至于御者乐者,或者是射科的学生,请无视他们。这些人都是孤身历练。
刘将军知道向北主修书科,因此配了两百士兵给侄子,算是先磨合磨合。将来,他总要到军中历练的。
夏弦也修书科,进来读书多有感悟,距离夫子文位已经不远。刘向北知道他修书科,想让叔叔再给配两百士兵,夏弦摇头阻止。
没看到那些士兵都是精锐吗?那样的士兵,一般不会配给生人,配给生人的,多是新兵蛋子。碍手碍脚的,还不如不要,反正他精通射科和乐科,战斗力不差。
刘将军笑骂:“行了,给你配了精兵,要是不带回几头妖兽的脑袋,看我怎么收拾你。”
军营重地,他们走的时候不许多看,夏弦很自觉的没有乱瞟。几个学生却不然,两只眼睛看个不停,要不是看在刘向北面上,这些学生早就被抓起来。
“谨守礼仪,非礼勿视。”夏弦低低说话。
一群学生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跟着夏弦走。
穿过军营,刘将军亲自将侄子一行送到山脚:“此去尽是仇敌,切不可心软。那些江边立墓的学子,来此多死的尸骨无存。”
他一遍遍叮嘱,刘向北点头答应,表示记住。
叮嘱结束,将军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告诉士兵刘向北的身份。世上每天都死人,或者战死,或者仇杀,或者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找死。
只有经历过生死的磨练,一个读书人才能真正成熟,有自己的风骨。
风骨不是一个词语。“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青白在人间。”说的就是铮铮铁骨。“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说的是傲骨。再如“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所言就是不屈之骨。那是大学士才能涉及,大儒才能达到的境界。
但早些准备,将来锻出风骨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将军告辞离开,夏弦等人开始进山。
“问之,我听说你在乾隆的时候,杀妖数万。”到了山里,刘向北依旧不改自己本色,嘴里说着话,两个眼睛四面打量。
四百士兵分为两拨,一拨保护童生,一拨跟着刘向北,夏弦则是孤零零的。那些士兵听到夏弦在乾龙城杀妖数万,心里是不信的。
他们从军多年,知道杀妖的难度,一个秀才单杀一只妖兽就算不错,以一敌十就算强大,杀了上万,你在说笑?
但军队是一个系统,他们也有耳闻,一个叫夏弦的秀才,杀了数万妖兽。如今见到正主在眼前,不免好奇是真是假。
夏弦瞟了一眼刘向北道:“没杀那么多。全赖李太守的宝物才做到。”
他说的谦虚,的确没有那么多,几千是有的,几万,估计应该没那么多。
陈舟老老实实的道:“没有仔细统计,不过数千应该是有的,过万也不是不可能。”
刘向北大乐:“这么说来,咱们这次进山有惊无险。”
他一脸钦佩,不知道是做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一个护卫道:“这么说来,御妖山的妖兽,还不够夏秀士一个人杀的。”
话中夹枪带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夏弦没有回头,走在最前方。
刘英道:“本少爷被妖兽咬了,好痛好痛。你们这些护卫是干什么的?我要死了……。”
一边说话,他抱着一只脚跳。
护卫紧张了:“妖兽在哪里……。”
刀剑出鞘,随时可以出手。
将军百般叮嘱,要保护好这些童生,否则就连将军自己也会惹下**烦。
私自放童生进御妖山,那罪名很大。
刘英从脚上摸出一只蚂蚁,嘴里叫着:“哇哇,这是蚂蚁妖兽,我是不是中毒了?我要告御状,你们保护不力。”
他是在找茬呢!护卫想的明白,应该是自己说话得罪了夏秀士,学生不忿,故意找茬。于是收刀,瞟一眼刘英。蚂蚁妖兽,只怕你是没见过。
收了刀,耳边传来夏弦的声音:“前方有妖兽赶来。”
护卫可不信,说不好又是骗人的。
这师生一群,不是好货。
听到夏弦说话,刘向北毫不犹豫下令:“准备战斗。”
那群亲卫,则手搭在武器上,觉得是骗人,妖兽的气味很大,往往还没靠近就能闻到,这时候又是顺风,哪有什么妖兽的气味传来?
而在夏弦感应中,群妖奔驰,至少有五只妖兽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