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算计
南国中平十七年秋,十月寒露。这一日是夜晚,此时明月高悬,星斗密布。遥遥号江上,来了一群人。
领头的是一位壮汉,骑着白马,捧着书本,挎着宝刀。即便是在船上,他还是这幅打扮,似乎和那匹马连成了一体。
那马非常神骏,绝非乾龙本地能产,必然是往其余大陆上弄来的宝马。雪白的身子,无一根杂毛,四蹄像是染了鲜血,杀伐味道让人畏惧。
白雪飞寒烟,四蹄踏幽冥。
此马便是传说中的“白雪飞烟”。绝世好马,有几丝妖类血脉在身,最难驯服。也不知这人从哪弄来的宝马,而且还安然骑上去了。
满船人大约有一百之数,他们有的长的和善,有的俊俏,更多则是凶神恶煞。
白马骑士身前有一位儒生问:“哥,到了吗?”
骑士随意回答一声:“没到,不过快了,叫大家做好准备。”
他吩咐得到充分贯彻执行,一百人收拾行礼,拿出武器,裹上鞋子,最后蒙上脸面。
大水已经是过去,江流无尽,未曾亲眼看见,谁也不知它曾发怒,带来何等巨大的破坏。
乾龙数十万居民无家可归,乾龙下游,顺着号江再走,那是大乾境内,同样,这场大水导致他们边境地方十几万人受灾,无法出军南国。
“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问话的少年再次问道。
骑士胯下白马打个响鼻,不安的用蹄子刨甲板,它似乎很不安,有什么危险要发生。
骑士不断安抚宝马,送了一把混合药物的草料:“有什么不好?无非杀人而已,咱们干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二弟,怎么你今天这样奇怪?”
“非是奇怪,而是……。”犹豫半晌,弟弟靠近哥哥道:“而是我想,咱们这事情,毕竟不是一辈子的事业。有机会,咱们就投了谁吧!或者就洗手,买些田地,安心读书,娶个老婆,厮守至死。
还有,还有这单生意乃是枯北盗托付,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去的好,我心里很不安,像是有什么危险。”
蒙在黑布下的老三道:“二哥是江湖老了,胆子小了。咱们这么多人,后面还有弟兄赶来,这件事怎么会做不成?”
“三弟,并非二哥人胆小,只是真的感觉很危险。你们想想,要是这事情那样好做,枯北盗会容咱们沾手?”
三弟无法反驳,沉默行船几米,他咬牙道:“杀几个人而已,不行咱们屠了那小村子,带着百姓冒充书院学生人头去领钱,又不必要一定惹那书院。枯北盗要是敢不给钱,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况且枯北盗也说了,只需注意书院里的一位秀才即可,咱们在秀才手下逃生的经验还少吗?”
一言之中,完全不将百姓当做生命,随意可定生死。必然是一个心狠手辣之极的大盗,十有**,会是江面上几大盗贼中一支。
抚摸宝马的大哥道:“咱们这辈子杀的人够多了,还是少造杀孽的好。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要是没有,那就撤,要是有机会……。”
“嘿嘿……”两个兄弟笑起来。
小船靠岸,江风吹的树叶沙沙响,有几只小虫叫声,青蛙对它们失去兴趣,忙着挖洞,准备过冬,倒是叫它们叫的越发嚣张。
下了船,一行弟兄跟着老大前进,他们双脚裹着布,走在地上基本没声音,那匹白雪飞烟很通人性,更是一点响动也没有,喘气都很轻。
果然是一批好马,老三贪婪的看一眼。
没走多久,它们就到了此行目的地,大匾额挂着“应天学堂”,四个字在月色下反射月光,看的清清楚楚。
弟兄们在书院不远的树林待命,老大很不舍下马,将马匹交给一位水盗保管,并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伺候。那表情,只怕连他自己老婆,他也没那么照顾的好。
三人身手极好,轻轻松松越过围墙,到了书院后院。
此时夜深人静,所有学生都应该睡着了,老师们也大多该入眠,他们三人才这样大胆子敢翻墙进入书院。
世界上可没有哪一个书院好闯,何况此地还有一个秀才,幸好不是主修射科,要是遇上精通射科的秀才,那就是一场悲剧。
三人走了七八米,进入一扇门,发现前方居然有灯火,这一下真是吓的魂飞魄散,以为被发现了。老三脚用力打算逃命,闹出多大动静也顾不得了。
老大沉稳抓住老三,微不可查的摇头。
意思是咱们没有被发现。
三人小心的在心底舒口气,蹑手蹑脚走到灯火亮处。
前段日子被泡坏的窗没有完全补上,某些地方可以清晰看到里面。
里面有一个学生,他头一点一点,像是在打瞌睡,“咚”的撞在书桌上,学生摸头痛的清醒。
“不行不行,太困了,看来这本书今晚是读不完啦!”
原来那学生是在看书?老大心底敬佩,对两位兄弟使个颜色。意思是“悠着点,这小子,就算待会要动手,也要留他一命。”。
大哥生平最敬佩寒窗苦读的学子,那和他出身有关。是以每一次见到苦读的学生,老大都会心软。
很久很久以前,他甚至做出过令人哭笑不得的事,见到一个书呆子读书走路,撞到自家老巢也没注意。大哥一问才知,那书呆子是到乾龙城赶考的,兄弟们都狞笑着,大哥却好心为那穷书生指路,送了马匹银子,跌碎一地眼睛。
大哥,这是病,得治啊!
一个水贼,你居然那么善良。
屋子里学生长伸懒腰,正打算关窗睡觉,有人敲响他的门。
“咚咚……”
“谁?”
“是我。”
门打开,来的是一个老农般的老秀才。那老秀才拿着一个本子指指点点,不知道和这位学生商议什么。
兄弟三人不敢乱动,谁也不知道那秀才主修哪一科,要是遇上数或者射那就惨了。
这般等了半个时辰,差点脚都蹲麻,老三暗暗吐槽,就是老子便秘蹲坑,也没蹲这么长时间……。一会要让这两人好好吃点苦头。
想着想着,无名火起,要不是两位哥哥按住他,他早就跳起来和这两读书的拼了。
又过了半刻钟,那老秀才意犹未尽,终于拱手告辞。
他们三人窃喜,打算仔细探探情况,然后便发信号给弟兄们,将这书院一锅端了。
正当老三摩拳擦掌,准备动手时候。
突然。
“咯咯……”低沉闷响。
经验丰富的老大一听就知道,那是弓箭上弦的声音,不由大惊。数十道凌厉的杀气直接锁定自己,他一点不敢乱动,只要自己敢动,立刻就能成为一只刺猬。
两个兄弟也一样待遇,被弓箭锁定,一动不动。
三人成了木乃伊,虽然他们不知道木乃伊是什么,但无碍他们做出相同表现。
接着,零星的灯火出现,将这个不算大的院落照的亮起来,偏偏又不会透光到前半个书院。
也就是说,树林里的弟兄们,根本见不到一点灯火,不可能发现这里发生的变故。
“好算计,好心机。”老大只在弓弦响的那时就想通,自己恐怕是被人算计了,还傻傻的钻到别人口袋里,自投罗网。
“几位。”
屋子里那位学生转过脸,不是夏弦是谁。他双手扶窗,笑道:“我等你们等了好久,你们再不来,埋伏的士兵就要累坏了。”
虽然是笑话,士兵一点笑意也没有,满身杀伐。
这是白不丁送来的护卫,一共二十一伍,也就是一百零五人。这一百零五人直接听命夏弦,不配任何队长,没有任何将军指手画脚。
用太守的话说,这些人是你村里的武装力量,受你直接统辖。
但是,这些人绝对是精锐,守城战中,他们曾和白不丁并肩作战,主管护卫将军。到了战斗结束时候,白不丁只是受了些轻伤,在那种混乱的战场中,这些士兵可以保护白不丁只受到轻伤,其能力无人敢质疑。
老三叹道:“没想我……。”
“我”字只说了一半,他“呼”的冲出去,目标是窗边的夏弦。
他离夏弦最近,想活命,只有抓住这个看似文弱的学生。
“咚……”
强劲的角弓甚至发出闷鼓声音,流光赶月的箭簇直接穿透老三的小腿。
“噗”箭头入肉。
老三“啊”的叫一声摔倒在地。
血水眨眼红了地面,他这只左脚被箭穿透,以后能不能站起来是两说,可以说废了一半。
夏弦摇头,士兵们手上不自觉放松几分。
正当士兵有些松懈的时候,倒在血泊中的老三忽然暴起。
这一次的动作比上一次快出不止一倍,谁也没料到这人如此狠辣,用一条小腿,只为换取敌人瞬间的松懈。
他手掌成爪,身上儒气虽然稀薄,却说明他是个老童生。
一个懂射的老童生,谁也不敢轻视。
夏弦同样没有轻视。
他虽然惊讶,只是零点一秒不到时间已经反应过来,伸手和敌人搏杀。
浩气涌出,他手掌如电,拉出肉眼跟不上的速度,与老三拍在一起。
“啪!”
老三绝望道:“你是秀才,你修射。”
又是秀才,又修射,你打扮成应学生干什么?早有预谋吗?咱们又算干什么?自投罗网?还是一只不知死期将至的猪?
第六十二章 古家三兄弟
老三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拼死拔出长刀,劈向夏弦。长刀雪亮,明月下如冷虹。
五十弓手箭搭弓弦,正待射出,寒修射阻止道:“莫动手。”
士兵们即将射出的箭支引而不发。
看夏弦对战那位夜贼。他站在原地不动,一双手左挡右划,手若硬木,发出沉闷响声,脚步未曾移动分毫,偏偏将那位老三的攻势阻挡在外。
寒修射点头,这小子射科已经登堂入室,接下来就是有选择的强化身体,练出一身功夫。
比如诗曰“朝露玉焰举金锁,午时横剑擒龙马。”这一句锻炼的是力量,可锻出虎熊之力。而“闲烈油谁不惧,试问可否进一行”,锻炼的是抗击打能力。
一个人连烈油都不怕,自然身若铁石寒暑不侵。
再比如曹植作有《白马》一文,其中有一句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锻炼的就是敏捷。
有人专精一道,练的是力量,比如白不丁,他身为大将,力量和耐力最为重要。用来锻体的诗词多是“朝露玉焰举金锁,午时横剑擒龙马。”一类。
而寒修射主修敏捷,用的就是“狡捷过猴猿……”这些。
每个人有不同选择,夏弦如今初窥门径,只会诵前两句,尤其那句“半步生辉一指擎”,因此将一身功夫都练在手上。
老三久攻不下,他气息没有夏弦悠长,又有一只脚中箭,打了没几分钟就虚脱摔倒在地。
夏弦深吐一口气,抬头看月,月色明朗,心情不自觉大好。尤其是自己现在射科登堂入室,更是高兴。
怪不得有传说,当年吴昊只身冲进敌营,千百箭簇射在身上,却没有一点影响。如今看来,必然是射科修行到了一定限度,无比强大。
三位水贼未曾发力,已经被绑的像是三个大粽子。夏弦收回手打个手势,让士兵上前检查,嘴里问道:“你们是王家的人?”
上次寒修射在江上抓过一个枯北盗的人,本想审问一番,不想那厮极为决绝,眼见逃命无望,服毒死了。
因此这一回夏弦首先让人检查三人口腔,没有发现毒药才放心问话。
“我们不是王家的人。”老大一口咬定。
他忐忑的看着夏弦,想着自己将会面对何种酷刑,不由有几分畏惧,又想到,“老子纵横江面几十年,何曾怕死来着?只需实话实说便是。”。
对于水贼来说,一切以活命为重,哪管是不是出卖了别人。他能打算实话实说,没有夸张王家对自己戕害,已经算是极有职业道德。
正要开口招供,不远处传来疑惑声:“这不是古家三兄弟?怎么是你们?”。
古老大头皮发麻,宛若整个人信仰崩塌。
完了完了,有人认识我,那还不将我送官,好领取赏金么?
寒修射背着三人,对夏弦笑声解释:“此三人是三兄弟,老大叫古河枫,老二古河声,老三古河明。是三江内最大的水贼之一。手下有两三百号弟兄,自号‘古家军’。各地曾多次发文缉拿,一直不见踪影,最为滑溜,常人连他们长什么样也不知。”
别人不知,你就不知了么?夏弦嘴角微挑,只听寒修射道:“当然不知道的人中不包括我,老夫纵横江面数十年,这三人后起小辈,当年来拜访过我,因此识得。他们兄弟贪财,想是因为王家开出的价码太高,所以才来搏命。”
顿了顿,寒修射贴着夏弦耳朵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寒叔但讲无妨。”
“你要在此建立村子,吸引各方商贾,自然需要一只强大的水上力量。我觉得,这三兄弟可以想办法收服,大有好处。”
寒叔,这是夏弦对留在书院的寒修射最新称呼。他曾是故人,言语中透露认识父母,叫一声叔,是礼节,更多则体现一种亲切。
寒修射所言虽然有理,但是若官方知晓,也许会判下个“通贼”罪名,收押监牢,留待查证后问斩。
夏弦微微思索,清清嗓子,靠着老大古河枫低声道:“古河枫。”
古河枫身子一抖,强撑着道:“想干什么?拿爷爷问斩吗?还是领赏?”
“你这身肉,价值不小,一千两白银,足以让我瞬间暴富,你说,我会不会拿你领赏?”
夏弦眼中透着狼一般光芒,似乎下一秒就会将他送到官家,好换白花花的银子。
古河枫咽口水道:“那就送大爷去,看一看爷爷怕不怕死。”
旁边的寒修射以身作则道:“古小子,给你指条明路,眼前这位是夏秀士,应天学堂的院长,你若是投了他,兴许有一日可以摆脱水贼身份,成为一个正常人。”
古河枫扭过头,看到的是寒修射,大吃一惊,话也说不清楚:“你……你怎么……。”
他想说的是你怎么在这。但是说不出来。
对于他来说,寒修射是自己榜样,寒修射是秀才,秀才为贼,三江水盗独一份。就连传言背后有王家支持的枯北盗,也从未有公开的秀才出现。
寒修射是水贼第一高手,他傲气无双,有时会劫富济贫,不杀人……。他是自己的榜样。
可惜,三兄弟天赋有限,没有谁可成为秀才,只是老童生。
见到偶像,他脑子糊涂,微微一想他的劝告。十有**,这位偶像级别,资格最老的水贼,已经投靠眼前这小秀士。
那叫老大古河枫如何能接受,想要质问,张张嘴又说不出什么,只觉得天也塌了,世界混沌。
一时想“连他也投靠了别人,这世上还有谁是英雄?我们,是不是很可笑?”。
默默无语,夜白秋言,几分风吹,惊醒暗夜。
古老大瞬间颓废许多,不言不语。只有老二古河声,那位在船上就感觉到不妥的少年道:“容我等思考思考。”
他没见过寒修射,不认识。当年拜访寒修射,只有大哥一人有资格进门,他们一直在门前等候,所以不认识对方。
寂静的夜晚,老三不服气问道:“是谁出卖了我们?你们不可能发现的。”
夏弦听着风,笑道:“我们自然不知道你会来。只是现在距离放榜时间不远,有备无患,以防王家狗急跳墙。没想到王家没来,来的是一群小鱼小虾。
也罢,总归是抓到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算是意外之喜。说吧,你们是不是王家雇佣来的。”
古老二干脆道:“是。王家许我们黄金五百两,叫我等将你人头带回去,最好能生擒。若是生擒,价格可以上涨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那就是两千五百两白银。加上五百两黄金,夏弦惊讶发现,自己居然价值蛮高,七千五百两银子。那真是一笔巨款,足以养活一户人家十辈子。
寒修射好笑:“难道王家没告诉你们,这个书院里有秀才吗?你们小小童生也敢来,真是胆大包天,不怕钱拿不到,先送了命吗?”
送命?谁不怕,老二挣扎的力度小了很多,但是水贼都是有职业道德的一群人:“拿人钱财,与人办事。何况我们兄弟欠枯北盗一个人情,这活,不接也不行。若是真要杀,那就杀了我们兄弟,若是要送官,几位请早。
若是放了我们,此后我们绝对不接任何有关各位的活计。江面上有任何事情皆可要求我们帮忙,保证诸位畅通无阻。”
他开的条件不算差,但无法打动夏弦,夏弦想的是把这几人一起收服。他默默思考,该怎么达到此目的,不远处吴志父子则已经察觉不对。
吴祥道:“这事情透着诡异,王家要真想抓走夏秀士,怎么会找古家三兄弟?他们莫非不知这三位只是童生么?怎么可能打得过秀才?”
是啊!难道王家人脑子里都是大粪么?岂能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寒修射察觉气氛不对,轻拍夏弦道:“这事情不对劲。”
“不对劲?”夏弦问道:“怎么不对劲了?”
“你想想,王家会犯这样大的错误么?岂不是你说的那个‘打草惊蛇?’。”
夏弦也感觉不对了,他想不出王家为何如此。
忽然,耳边传来古老三的大叫:“你们若是不放了我,待我弟兄们冲来,就算你们不死,也会有几人于我陪葬。”
老三一身汗水,又是疲惫,又是害怕。
他杀过的人不少,被人杀还是头一次,怎敢不害怕。
那鲜艳的红血,那沉浮江水中被水怪撕扯的尸体,死了可不能活过来。
夏弦忽然想到什么,吃惊叫道:“快,将所有学生都集中起来。王家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有用吗?
寒修射不明白,但他还是立刻叫道:“所有学生,立刻到‘守心阁’来。”
守心阁就是眼前这一座院子,既是夏弦的住所,又是学生们白天上课的地点。
取此名字是想让学生们守住本心,心不乱,自然静,便能将书读进心里。
随着寒修射大喝,书院像是有巨大撞击声,学子纷纷从沉睡惊醒。
发生了什么?他们揉着眼睛。
他们很快发现,身边多了不明身份的人。
更有人在学堂外叫道:“当家的被杀死了,为老大报仇啊……。”
第六十三章 夜袭
“当家的死了?蛇无头不行,难道咱们将会解散?”
小树林里的水贼都抱此想法“一定要亲眼看看老大是不是死了,若是没死,则一定要救出他。”。于是树林中互相鼓气,发声喊,古家兄弟带来的百多人提着刀枪,直杀应天学堂。
应天学堂内,从睡梦中惊醒的学生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些黑衣人。
他们走动悄无声息,甚至将匕首架在同伴脖子上,同伴兀自呼呼大睡。
再一拉,手捂同伴的嘴,那位同窗立时下了黄泉。
生命在无声无息的中消失,学生吓的手脚发软。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被吓坏了。忽然不远处传来陈舟的声音:“大家到此集合……。”。
这时候,只要有人出声就是主心骨,学生们连滚带爬跑出院子外,有胆小者边跑边疯狂大叫:“杀了人,杀人了,救命……救命……。”
其实那不是明智选择,若不出声,黑衣人也许不会暴走,寻找更容易下手的学生。眼前被叫破,他们立时撕下安静的面具,握着匕首狂攻叫喊者,想在书院里高手赶到前多杀几人。
太疯狂了,这是学生们生平第一次看到鲜血,人血。感到死亡的压抑,随时会降临自己身上。刘英摸索着拿出一个画轴,拿着一边,往下甩开。
“嗷……”
虎啸声音,相当威猛。刘英手上是一幅画,上面画有一头老虎,此虎雪白,形象倒是逼真,却缺了那种百兽之王的霸气。
只见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整个撞进画里。黑衣人眼前一花,再次看到的就是那头猛虎。
形象逼真,却有些病怏怏的猛虎。虎啸的老虎扑来,黑衣人不得不出手相抗,他弯腰躲过老虎一扑,挺直腰杆,险险擦着老虎后爪翻起。
这头虎,是刘英所画,这里是,画中世界。
画艺很特殊,本属书科,却又单独立出一门。特殊的,就是这个画界。
黑衣人看到自己不是对手,只能无奈的引动身上浩气。暴起浩气,那头猛虎畏惧的“嗷”一声,原来,此人是一个老童生。
那张猛虎画卷只阻挡不到十秒便被撕碎。
黑夜杀机密布,这是王家的阴谋。他们的目标不在夏弦,而是在那些学生身上。
“原来如此,若是这些少爷死了,不知道各大家族会有什么的反应,也许会和夏弦你反目成仇,也有可能,某些家族会倒向,王家。”
寒修射想通什么,喃喃自语,夏弦默默跟在他身后,冲往学生宿舍。
“也许,是到了和王家撕破脸皮时候,那些家族商议的怎么样了?”夏弦回头问。
问的是吴志。吴志年老,做事老成小心,最合适做这样的事情。
吴志道:“据各家反应,过几天会在咱们书院碰头,决定对王家出手的时间。但是……”
他没有说,夏弦感觉到不妙:“但是什么?”
“但是李太守来信阻止,说是暂时不许动手,否则就是抗旨。”
抗旨?
真是棘手。
说明李堂言已经将密道的事情上报,上面打算用王家钓出大鱼。
几人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倒下几具尸体,看穿着,明显是学堂里的学生。
“老师,钱飞他……死了……”
“刘元也死了……”
“还有……”
七嘴八舌,应该是死了将近十人。
学堂里学生只有三十多人,眼下就死了十个,叫夏弦如何交待?
和他们日夜相处,夏弦早已将他们真当做自己学生,如何见得眼前这幕。
他怒了,生平从未有过的愤怒。
红着眼睛,声音沙哑,他一字字道:“杀光这些人……。”
杀光这些人,他亲自出手。
吴志父子一人拿出埙,一人拿出笛子,相互配合吹奏一曲《月下行》。曲子是某位早逝的大儒所作,讲的是月下黑,无灯火,刺客杀人。
“月下刺客长栖身,剑器摇摆不见光,风吹云散月现时,流血残肢谁人踪?……”。
黑夜中是夜行者天下,敢于前来的敌人,哼也没哼一声就被刺客腰斩。
杀的最多是寒修射,他身子灵敏,一颗飞起的尘埃都能被他当做借力地点,在黑衣人中纵横挪腾,刀光剑林,他数次看起来险之又险的躲开。手下却不慢,一手伸出,每每可掏出一人心脏,或者扭下一个头颅,看起来血腥残忍。
至于夏弦,他现在没理智可言,完全忘记了书者本份,赤手上前搏杀。还好,他现在手上功夫不赖,一般的黑衣人,占着他是秀才,无一合之敌。
“你们在找死……”夏弦披头散发,身上血水红了白衣。他一腔怒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是他性格上自小的缺陷,冲动起来,很难控制自己行为。兴许是这世界读书人地位太高,兴许是释放了他内心恶魔。这时候,他能想到的解恨方式就是一个字“杀”。
“夏师,冷静点。”吴志多次喊叫,喊不动夏弦,父子两只得无奈的跟在他们身后。
受到五线谱教导之恩,他们父子才留下为师。这个过程可以是一年,可以是十年,到他们觉得报恩足够的时候,就会离去。
眼下,自然是报恩大好时机。无法阻止,他们父子所有的力量也涌出来,刺客护卫夏弦两侧,半是杀敌,半是保护夏师。
某黑衣人被夏弦拍断脖子,他来不及避开对方吐出的血液,直奔下一个黑衣人。
这些人只有二十几个,却无怕死之人,很顽强,边抵抗边逃命。
“杀。”越是逃,夏弦追击的冲动越大。
这般冲杀一阵,无人注意,他们的战场在迁徙,逐渐的从后院打到门前,又从门前打到小路。
作为援军的士兵,他们赶到时候,战场已经接近树林,恰好遇上古家兄弟的手下,兵贼本就是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帮人打的你死我活,血液飞滴。
他们没有多想,为何在院子里的战斗会打到这里,那不是士兵的事情,他们只管杀人,只管冲锋。
但是,那片本应该没有多余人的树林内,此时有两人眼色冷厉,如同盯着野兔的苍鹰一般盯着夏弦。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更是,不取便可杀的敌人。
他们二人压抑力量,努力计算夏弦的落脚点,心中的正气已经在翻滚,随时可发出石破天惊一击。
一百三十步,……两步,一步。
安静的树林忽然活了,如同猛兽醒来,从中暴起两天人影。
一眼可知,此二人修射,一人如蛮熊,一人如苍鹰。却一人修力,一人修敏。
他们配合默契,力者断夏弦脚下路,敏捷者上空扑杀,明显想要一击将夏弦生擒。即便不能生擒,他们也能在瞬息改为格杀。
夜冷蛙停,不敢再鸣,危机咋现,夏弦懵了。水贼中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那位锻敏者,他必然是夫子级别,而踏的地面震动者,也是一位老秀才。二者蒙脸,不见表情,扑杀夏弦。
这阵势也太大了,一个夫子即可扫平学堂,他们做这样大的场面干甚?莫非是王家的人?又想“是了,必定是王家的人,只有王家才有这样高手”。
夏弦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段段思考,不敢和夫子硬撼,连滚带爬的滚出三五米。
对方也没想他一个读书人这样不要脸皮,居然靠在地上打滚逃命,真是没有骨气。
这一疏忽,给了夏弦逃命机会。
两人自然不善罢甘休,扑击落地,身子矫健的转个身,杀向夏弦。尤其那位夫子,灵巧强大的不像话,有一只大象的力道,有猿猴的敏捷,还具有猎豹的爆发速度。
眨眼他就追到夏弦身后。
指尖已然碰到夏弦的后背,夏弦一激灵,默道:“早死也是死,我跟你拼了。”
拼命又该拿什么拼命?说出去会让人好笑。一个秀才想和夫子拼命,同学,你真的没有读过书吗?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
这夜里,居然响起吟诵诗句声音,寒修射叫道:“什么人传道授业?不知哪位夫子?”
夫子可讲道理,传道授业,一言一语通过诵读,如雷声轰鸣,有莫大力量。
夏弦想干什么?他想试试吗?此时,他两个眼睛都鼓起,几乎掉出眼眶,狰狞面目中,拼命气势带着杀气。
伴随他吟诵,天地所有都消失。
一叶轻舟,两只船桨,水中倒影,可看到无波浪,小鱼游泳。
“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船上有人吟诵,小鱼出水,霜冷月明,一副引人入胜的好风光。
陷入其中的老夫子可没那心情欣赏,大惊失色。
“这是文境吗?你是否已经汇聚文思?”
那好风光中,老夫子衣角飘落,化为一根杂草飘飞,却有神秘力量想将他分解为世界中的美景。他惊恐之极,汗水如瀑布流下,身上浩气回荡,想要破开此世界离开,不断大叫。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待念道,君臣一梦时候,词中世上已经过了数十年,老夫子像是一个精神病,他不断念道:“你有文思,有文境,怎么可能?”
小湖边有很多人来过,他们有老人,有孩子,一代又一代,老夫子身上落满石灰,似乎将成为一块人形化石,千古流传。
第六十四章 一言一世界
一言一世界,一书人一生。
湖水畔的夫子感觉身子难以动弹,这大好风光,只想一辈子看下去,沉醉其中不愿醒来。那位秀才更是不堪,半个身子化为石块,宛若一尊亘古存在的雕像。
有人走过,指着石像道:“娃儿,这是仙人所化的塑像,永生镇守此地,长留风光。”
“爹爹,他们是活的吗?”
“他们是活的,但早已沉醉在美景中,不知岁月流逝,在这里,已经站立十年了。”
十年?人生有多少十年?一个十年过去,已老十岁,五个十年过去,半身入土,一百个十年,岁月枯骨,不见存在。
夫子想说话,可是开不了口,他的双唇已经石化,无法开口。他想挣脱世界束缚,但是力有不逮,胸中一丝浩气也没有。
“娃儿,我们钓鱼,和两位神仙一起。”
鱼钩甩入水中,小鱼被钓起,放入鱼篓,父子两很开心。儿子调皮的在潜水,抱着一条鱼道:“爹爹,你看,我抓到了。”
“抓到了?真好,咱们今晚吃鱼。”
“好好吃的鱼,爹爹我想……”
那对父子走远了,夫子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他的感觉已经迟钝,他的听觉已经退化,只是想“这世界好美,一辈子这样看下去,多好……。”。
美丽的东西可以惹人沉醉,有人观美景,乐不思蜀,可忘记吃饭,忘记读书,他陷入这样的状态,难以自拔。
这是一种文境,可将敌人带入诗词文章营造的境界中,有人咏岁月,让人一夜寿尽。有人咏战场,可让人历经千百同一场战斗,也有人咏美景,让人沉醉其中,耗尽心力而死。
千百年的时间,在那个世界不过呼吸刹那。
这文境太强大,甚至连寒修射等人也被波及,他们沉醉世界,忘记所有。
“当得夫子吟长乐,此生只活一文中。”
那是感叹文境强大,也是一种无奈。
没有经历过酸甜苦辣的人生不完整,生活在文境中,虽然乐,终究不是真实。
夏弦同样看到那场景,就像在看一场场电影,一个个画面让自己震惊。
他看到寒修射陶醉其中,垂钓小湖之上。他看到刘英笑着,躺在舟中,看云起云飞。更看到有野猫小心翼翼的叼着鱼,慵懒的走在阳光下。
苏轼《行香子.过七里濑》,此诗词含有美景,稍显悲观却蕴含少许潇洒。一经出世,即困杀一位夫子。
夏弦感觉全身上下的力量被抽空,心力像是一杯水,被干渴的人快速喝干,整个人瞬息成为风干千年的尸体。
正当他觉得自己会被抽为干尸,将要立刻死亡。胸口忽然传来一股力量,将他疲惫的身躯充满,就连差点崩溃的心力也被补充,只觉得神采奕奕。
他劫后惊魂未定,刚才也是胆大包天,敢以传道方式吟诵这样一首词,简直是自己找死。不由暗骂自己作死,他曾向李太守打听过这种方法,太守言‘此乃成为夫子的标志。’。
李太守也曾千叮万嘱:“此法需要调动的浩气和心力太大,非夫子不可使用,否则立时死亡,悔之晚矣……。”
只是当时不拼不行,他别无选择,试图冒险一搏。
一遍遍的叮嘱作为耳旁风,现在终于尝到厉害。
没死真是幸运,需要感谢一物,夏弦疑惑的拿出胸口东西。
那一颗小珠子,在乾龙书院藏书阁前,有异种神鱼衔珠而来。左寒烟当时使了眼色,叫自己保密,还隐瞒了念华裳。
其后各种事情忙碌,他也就忘了此珠,没想居然是这样一件宝贝,可瞬息补足所有消耗。
仔细观察许久,夏弦没能弄明白是什么东西,只能无奈收起,想着一定要向左寒烟询问清楚。
有了这东西,夏弦就有了一种越级战斗的神物,在秀才时候,便可吟诵文章,营造意境杀人。他小心翼翼的将珠子贴身放好,又想着只怕不安全,扯下一块布包好,用线穿过挂在脖子上。
他神清气爽,暗自高兴,但是眼下还有一个大问题,如何叫醒寒修射以及一帮学生。
这样下去他们会死的。
没看到有学生脸色已经惨白,没一点血色吗?身子都像风中杨柳摇摆,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他试着将寒修射推倒下,寒修射像一根木头,直挺挺的保持前抓姿势倒地,一点生命迹象也没有。夏弦大惊失色,焦急的跑回学堂打了冷水浇在寒修射脸上。
“呜……”
疲惫的寒修射起身,怒骂:“哪个魂淡浇老子一头脸?”
再看木然站立的一群人,他吃惊道:“哪位夫子造的意境?学堂院小人少,请您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泥煤啊!夏弦翻着白眼道:“这是我造的意境。”
“你?”寒修射上下打量夏弦:“哈哈……哈哈哈……你在逗我么?”
不远处的那位老夫子在抽搐,似乎要从意境中醒来,夏弦道:“是不是先不管,咱们将这群贼人抓起来,再叫醒学生。”
寒修射半信半疑:“且住,真是你造的?”
夏弦点头。
“那好吧!姑且信了,咱们先看看这位夫子是谁。”寒修射上前拉住夫子蒙面道:“乾龙城内就这几个夫子,想必都是熟人。”
嘴上说着,他一伸手将面巾拉下。心中也信了三分,也许真是夏弦营造的意境,否则真正的老夫子所造,凭借一盆冷水可叫不醒,会一直沉迷其中,直至死亡。
面巾下露出的是一张老脸,皱纹满面,嘴里几个牙齿都掉光,看起来已经三分之二身子埋进土里。他没几年好活了,又在意境中耗费寿命,最多三年就会老死。
寒修射仔细看看,不确定道:“好像是王家的老夫子,王文山。这老家伙还没死吗?两年前王家为他举办了葬礼,想来是惑人耳目,好隐藏一位别人不知的力量。
夏弦问道:“你确定?”
再看几眼,寒修射道:“的确是王文山。这老不死的当年来围剿过老子,我记得他。”
如何处置?是杀了还是囚禁?夏弦思索起来。
忽然想起,有一种方法何以确定他的去向,让自己随时掌握其动静:“咱们在他身上落下文书,也好随时掌控王家去向,以防不测。”
生不如熟,换一批人来刺杀,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不如将此人行踪掌握,更容易防备。
寒修射反驳道:“我觉得杀了最好,给王家一个警告。”
不知是不是公报私仇,他杀气腾腾。手掌已经摸到老夫子脖子,想将其扭断。
水贼的习惯改不了,总是以杀人来警告对手。岂不知,也有可能激怒对手,尤其是王家那样的庞然大物。
夏弦连忙阻止寒修射,刺破手指,扒开老夫子后脑勺白发,写下一个‘行’字:“你若是配合我,回去后我将首书写出来给你保存一个月。”
“此言当真?”寒修射来了精神。
“当真。”
一个秀才能困杀夫子,就算他心力和浩气撑得住,也需要等级很高的文章,否则不能做到。
至少也是一府之才级别,寒修射很肯定,将要捏下的手停止:“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他们两人商议一阵,夏弦写好了字。
字是写好了,可怎么演下去?不然王文山醒来,看到人人呆站,只有自己两人能动弹的场景,岂不会怀疑?到时候前功尽弃,白忙活一场。
夏弦贴着寒修射耳朵低语几句,如法炮制,在另一位秀才的后脑勺也写上字。
寒修射一边准备,一边不放心的叮嘱夏弦道:“说好了,回去后这首词的首本交给我保管一个月。”
夏弦无奈点头,这是他们两人达成的协议,让寒修射放过王文山,并配合演戏的代价。只是这首词不能用来炼体磨心,他拿去干什么?夏弦暗想,到时候不信你还会留着。
他们很快做好一切准备。
“啊……”
寂静夜色中,忽然一声惊恐大叫。
这声叫震的方圆十里内所有人惊醒。
呆呆站立的学生一下子惊醒,从意境中醒来。他们害怕之极,有人叫道:“是谁?我差点沉迷意境中死了……。”
“难道是路过的书夫子吗?”
二十个学生瘫软,倒了满地,就连从意境中清醒的老夫子也疲惫不堪。那瞬间,他消耗的心力太多,如今心力见底,两鬓原本带着少许黑色的白发,变的雪白。
他大口喘气,更不用说那群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水贼,他们昏迷不醒,至少需要将养一个月才能下床。
四面环顾,对面的四位秀才大汗淋漓,虽然疲惫,但看似还有一战之力。再看己方,自己心力见底,同伴脚在打摆子。
不甘心看了夏弦一眼,王文山道:“暂且留你小命,他日来取。”
说罢话,带着同伴隐入黑暗,消失在视线内。
实在是他太累了,那瞬间夏弦吟诵是背对他,并没看到夏弦吟诵。王文山只怀疑是此地有高手保护,根本没想到夏弦身上。
一个秀才有这等强大,你在逗我吗?那是不是童生也能打过秀才了?
小心翼翼的王文山带着后辈走在黑暗里,叹道:“这小子真不好杀,有高手保护。”
又折头回来,悄悄看着事情进展。
今天立秋,是沉言老家这边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大家节日快乐。过节哈!求收求推各种求。
第六十五章 放榜前夕
王文山还是心存疑虑,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真不真实。
太奇怪了,有高手守护,为何不杀自己?即便不杀,也该有个警告。这样放过,和高手行为不符,有一定可能是假的,也许是什么宝物的功效。
王文山躲在阴影内,他胆大包天,兼之已经很老,不在乎死亡。因此敢于再次冒险。至于那位秀才,他已经先走,不敢再来冒险。
树林外,已是深夜,月高悬,今年的中秋快来了。
清新的江风中,夏弦和寒修射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喘息。
夏弦说道:“这些水贼,全都该死,明儿一早就送官。”
寒修射似乎顾念旧情,叹道:“大家都是求一口饭食,让他们许下承诺,发下誓言,放了他们吧!他们,也不容易。”
王文山暗暗想到,这寒修射多年没见,居然还是这么迂腐。要是老夫动手,早已将他们一个个丢到江里喂鱼去。
妇人之仁,只会让这些家伙得寸进尺。而且,这些人要是全死了才好,咱们王家这一次算是利用古家三兄弟,要他们活着,王家也会有一定麻烦。
天不遂人愿,夏弦没有动手杀戮,道:“就依你所言,放他们一马。今夜的事情必定是王家搞出来的,待我秀才功名在身,到时候再和王家算账。”
咱们王家夫子都有近十,你们拿什么来找咱们算账?一个区区的秀才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一盘菜了?王文山更加小心潜伏,双眼微眯。
“可惜,李大人送来……”寒修射捂住嘴,四面浩气卷过,应该是在探查有没有其余人。探查之后,他道:“可惜没抓住王家的那位夫子,浪费一次宝物使用机会。”
学生们糊糊涂涂,不知道他俩说什么,稍稍恢复一些力气,他们嚎啕大哭:“朱兄,可怜你……。”
“余兄,你安眠地下,我发誓,终有一日为你讨回公道,将那人人头奉上……。”
死了十几人,白天还在一起玩耍的同窗,半夜过去,已成为冰冷尸体。这时候他们才体会到,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呢?那个首席弟子,只要他能醒来,就是让他做又何妨?
深更半夜,哭声不断,学生们互相抱着对方,将这份同窗之情埋葬。
“奉食孔祠,瓢禁在其。余之友人,今于此死。读于书墨,空笔既闲。催车往祭,不见彼此。”
自发性的,学生们唱起这首《别友》。言语之意乃是,大家一起去孔祠奉食,拿着瓢,拿着酒禁,却想起了已故的友人。再读书时候,身边那张桌上笔墨空闲,于是催车前往祭拜,终究再不能见彼此。
自古以来,这首诗就是送别诗,往往在祭拜中常出现,只是往常唱起来,怎么也没有现在感觉悲伤。悲切的学生一遍遍唱着送别,夏弦拳头越捏越紧,恨不得将林子里王文山揪出来大卸八块。
只是他不能,他要为学生报仇,因此要放了王文山,留下半个内应,找机会将王家一并毁灭。至于圣意不许,那是什么?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人,虽然对皇上有着几丝畏惧,更多的是将他看做一个比较有权势的人而已。
你要吃饭,我也吃饭,大家都是人。从生命本质上来说,我们都一样。
这个世界,力量为尊。
夏弦悄悄下定决心,强忍怒火道:“将死去的学生抬回书院,明天,明天通知他们父母。”
他闭着眼,实在觉得疲惫。
明天是放榜的日子,这些死去的学生家人知晓,该是什么表情?
王家,真是罪大恶极啊!
隐没在暗中的王文山看了半夜,并没有看见所谓的宝物,更没有察觉出什么奇怪。
意境那瞬太快,对于外界人来说过去一整天,也许沉迷其中的人还认为是一瞬。那个世界,太缺乏时间参照物,就算过去十年,你醒来也不过是过去半刻,甚至一秒。
王文山便认为,自己清醒的时间很短,也许刚刚中招就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动了手脚,所有行踪都在别人掌控中。
他悄悄的消失在林子里,想回王家汇报情况。
这一次,王家没有多少损失,唯一失去的,就是几个黑衣人。而那些,他们并不缺乏。
感觉到王文山已经离开,夏弦这才睁眼,露出眼中火焰。
一边的寒修射还在演戏:“那宝物……”。
那宝物?哪有什么宝物?不过是编出来骗人的,不想泄露夏弦的战力。夏弦拉着他回学堂。
而今学堂已经扩建,经过一个月的施工,占地四亩,有院落四个,经常使用的就是最后面,夏弦居住的那个院落,名为守心楼。
学生们也乐于到此上课,讨论学问。
此时的后院,整整齐齐摆放有十一具尸体。活着的学生则有二十六人,二十六人,院落空荡很多。
“悲兮,吾今……呜呜呜……”念了几句,学生杂乱不整齐的哭声响起,哭了一会又念道:“魂去兮,两相常,有友兮,不见……。”
《吊南海友人》,从来只是单纯祭文。
夏弦念道:“天绝地兮,望幽海茫茫。不知此年兮,伤怀满仓。愿四海游兮,归于祖祠。驾得马车兮,蹒跚不得上……。”
夏弦唱着唱着,膝盖软倒,跪在地上。
从来只有学生跪老师,何曾有老师跪学生?陈舟和刘英去拉他,拉不动,哭道:“老师,不可。”
跪下,那会不会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不得安宁。谁也不知道,但夏弦现在做的,在挑战礼仪尊卑。
“此事乃是我的责任,我从没想过他们会对你们下手,你们,你们只是学生。”
只是学生,但偏偏,没有什么律令可以保护学生。
“哗哗哗”风吹动,时间恍若定格在这一刻。明日便放榜的忐忑,喜悦,惊慌,种种情绪,仿佛都被几位死去的同窗带走。
无人入睡,夏弦靠着院子里的小树,自责不已。这事情应该由老师负责,负主要,不,是负全部责任。他狠狠捏紧拳头,寒修射走到他身边坐下。
许久。
“你不用自责,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对学生下手。真是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顿了顿,寒修射又道:“早说将王文山那老头的脑袋拧下,拿来祭拜出口气。你偏偏不许,心思不要太复杂,莫非你还想涉足数科么?”
“不,我留下那人,只是希望留下一个‘内奸’,这老头是王家资格最老的一批,如今虽不能寸进,文心腐朽。但是,他知道王家的隐秘,深得王柏贤匹夫的信任,有他在我就能随时掌握王家最重要的人去向,才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夏弦杀气腾腾,折断一颗小树,引来学生们目光。
寒修射被他大胆的想法吓的失色“你……”,叫出一个字,他立刻压低声音道:“你想抗旨吗?违抗圣意,那是造反的行为。皇上不许灭王家,要留着王家钓大鱼。你怎敢算计,要一网打尽。你,你你……。”
他找不出任何形容词形容夏弦。即便他寒修射再狠,也不过是动手杀几个人,让王家难受,让他们担惊受怕,让他们恐惧。
而眼前这小小秀才,居然想着要怎样把王家给灭了。他的性格,是越发狠辣了呢。他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
“夏弦,不是我劝你。而是皇上的意思,咱们还是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夏弦忽然吼起来:“难道我学生死了白白死去?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他为了天下千千万万的性命,那是大义。而我只是一个秀才,我不懂大义,只知情义。”
口里的‘他’,指的是当今天子。学生们听不懂他俩争论什么,但是前半句听的明明白白——老师知道谁是凶手。
陡然,他们叫起来:“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杀气腾腾,从未长大过的学生,现在忽然明白什么,他们身上有了几分男子汉的气势。就连月前还互相板砖照顾对方的刘英和陈舟两人,此时也放下隔阂,彼此可看到对方眼中的杀气。
“老师,是什么人?”
“是啊!是什么人?”
学生求战心切,夏弦不得不为他们考虑,将这种情绪压一压。毕竟,他们还不是秀才,只有成为秀才,才有战斗力:“取笔墨来,凶手之事,我会致书各家,一一说明。你们今晚带着书信连夜赶回家中,将我所书亲自交给父亲,记住,是亲自交给你们父亲,母亲也不行。而后,你们自然知晓凶手事情。”
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他叮嘱道:“对了,不可翻看,不可遗失,否则,你们就离开学堂,永远不要回来。”
这简直是军事化管理。但无人有任何不耐,刘英最先接过书信,他贴身藏好,等着大家一起乘船回家。内心的疑惑,在此时也被他压下。
一个个同窗收好书信,天色还黑,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夏弦想起什么:“你们,顺便看看,也好知晓自己考没考上。”
学生知道,他说的是,明天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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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放榜
安静的乾龙暗流涌动,不小心又安全过了一夜。
趁夜色奔回家的各家少爷疲惫不堪,他们回到家中,强撑着身子,将睡梦中的父亲叫醒,送上书信。
又竖着耳朵,想听听父亲的见解,或者说是凶手名字。更想要学一学府里的管家,或者谋士,和父亲论论天下大事,论论怎么弄死仇人。
但是他们愿望落空了。
所有收到书信的家主,先是脸色奇怪,后来是郑重,接着清晰可见的贪婪,到了最后,杀气腾腾。至于送信的儿子张口问:“爹,这事情……。”。
没等他们说完,老爹像是赶蚊子一样不耐烦:“你给我回去睡觉,不要在这打扰我思路。”
不是说信送到了就知道谁是仇人吗?学生泪奔。
而且还没完,老爹大约是想起了今天放榜,又扭头道:“不要睡了,梳洗梳洗,去看榜吧!”
看榜是人生大事,的确需要梳洗,但是,现在距离放榜少说也还有两个时辰呢!天啊!你确定舍得你宝贝儿子在清晨的寒风中吹两个时辰?那是四个小时耶!四个耶!还是不是亲生的?老爹这是怎么了?
奇奇怪怪的老爹,神神秘秘的信。看榜的心思在瞬间减去不少,反而想着死去的同窗,想着那封老师写的信。
但无论如何,这事情眼看是不能参与了。而且放榜的时间越来越近。
大少爷们梳洗花费半个时辰,慢吞吞的吃了一顿早点又花去半个时辰,再加上马夫驾车时间,他们喝茶时间,零零碎碎又是一个时辰。就算是蜗牛,用这一个半时辰,也早就爬到放榜地。
看到天色大亮,来来往往人涌向孔祠,或者太守府。
陈舟大少爷穿着华丽的长衣,驾着镀金马车,踏着八字步,摇折扇,身后有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打手。瞬间,那个曾纵横乾龙,纨绔全城的少爷又回来了。
他那句口头禅:“老子有钱,有的是钱。”。仿佛瞬间在人民耳朵里响起。
真是怀念陈大少啊!他不在,连乞丐也多饿死了一些。
守护在陈府不远的乞丐群两三月没开张,看到刘大少的马车,那叫笑的一个灿烂。领头的乞丐奋勇从乱军中杀出,一路冲杀到最前,脸上挨了两拳,鼻血不止,手上青一道紫一道,血淋淋的,但是一切都值了,因为陈大少来了。
他揉揉头发,将自己头发弄的更乱,以便使自己看起来更惨一点点。收拾妥当,他‘呜呜’哭着从墙角走出,身后是七零八落倒了一地的敌人。
“陈少爷,您行行好,给点吧!小的已经八天没吃饭了。”
八天没吃饭,你还能哭出来?好歹也要找个不错的理由吧!
陈大少虽然吐槽,也觉得他挺惨,示意车夫赏钱。
车夫拿出一锭银子,车厢里传出声音:“多了。”
车夫一愣,换了五钱银子,车厢里又道:“还是多了。”
乞丐听的蔓延怒火,恨不得扑上去抢。最终,车夫只是给了五个铜钱。
乞丐哪里能满意,叫道:“陈少可是近来手头拮据?”
若是以前,如此问话,必然得到一句口头禅,外加大量赏钱。
果然,陈舟惊讶道:“什么?拮据?我会拮据?老子有钱,有的是钱。”
暗自欢喜的乞丐想着,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味,只要这句口头禅出现,代表的就是银子。不知道能得多少赏钱,必定够我吃上半年啦!
而车厢内风格一变:“虽然老子有的是钱,但为什么要给你?唉!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车夫打马前行,留下目瞪口呆的乞丐。
这是什么情况?画风不对啊。
“陈少,少少……少爷……。”
结结巴巴的说几个字,那马车早就行的远了。
很不高兴的乞丐贼心不死,亦步亦趋跟在马车后面,想着“要是陈大少考上,必然高兴,到时候必然发大量赏钱,我可不能落后于人。”。
跟着马车走了不远。
这是一间祠堂,孔祠。
是除了太守府外,放榜的唯一一个地点。
此时的孔祠有士兵把守,全副武装的士兵拦住人群不断解释:“还没到放榜时间,各位考生且住,不要往前挤。”
“唉哟唉哟,谁踩我鞋?”
“想来余兄这一次是能考上的……”
“哪里哪里,考试的事,谁能说得清楚?还是周兄你,才高八斗,这一次一定能考上……。”
“余兄谬赞,这一次考试我发挥的不算好,大约是没指望了……”。
周兄神色黯然,眼巴巴看孔祠前的墙面。这一次的金榜将会贴在那里。
而春试的榜单还在,未曾撕去。破烂的纸张在人群呼吸出的风中起伏,风吹日晒,字迹依旧清晰。
这一张破纸,曾承接多少人春试的梦想?大约,也曾有人看着它,默默垂泪。
急不可耐的等了一刻钟,远处又有人来。
驾车的车夫居然是一个秀才,他穿着秀士服,马车描金画兽。
这样大的场面,很多人不自居屏住呼吸,想着上面会走下一个什么人。
马车停下,车帘卷起,其上走下的人,是一个少年公子。
人群顿时哗然。
“原来是这厮,将他打出去。”
“打死他……”
“欺我乾龙无人吗?”
原来车上走下来的是孙剑。他在考场前大放厥词,引得乾龙所有学子不满。如今再见,谁会给他好脸色。
眼看就要发生骚乱,压力山大的士兵立刻分出部分拦住群情激愤的学子们。
“孔祠之前,不得放肆,谁敢动手打人,将会上报朝廷,取消功名。”
士兵的话不见效果,有人叫道:“反正我是考不上啦,不如揍这姓孙的一顿,也好为我乾龙人出口气。”
“是极是极,打死他……。”
涌来的学子捏起拳头,冲击士兵组成的人墙。
而孙剑却火上浇油:“怎么?拿不到榜首就要打人吗?好一个乾龙城,好一个乾龙学子。”
“不要拦住我等,你们还是不是乾龙的士兵?”
“父老乡亲在侧,看着你们这些当兵的,你们是不是要帮外人?……”。
真是压力大,不止要面对千夫所指,还要面对数百学子。
这些学子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个童生,或者秀才,士兵不敢动手打骂,憋屈之极。
“想要打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你们能打过秀才吗?能打过两个秀才吗?”孙剑指着身前的秀才,又指指自己。
人群更加激动,尤其陈舟,他昨夜亲眼看到同窗死去,如今憋着一口气不知道往哪出,卷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人,管家苦劝不止,依旧难以拉住。
就在士兵几乎拉不住的时候。
“铛……”
一声锣响,十几个士兵护着一人走来。
那人手中拿着纸张,乃是前来张贴榜单的人。
护卫的士兵叫道:“张贴榜单,人群让路。阻挡者以冲击士兵为罪,下牢待处。”
愤怒的学子稍稍冷静,不甘心的退开,让出一条路线。
看榜要紧,暂且饶了姓孙的。
他们踮着脚,看贴榜单那人走到孔祠前的空墙上。
那人取出米浆,又拿出金榜,拱手笑道:“在此预祝各位考生高中。未曾考上者也不需担忧,咱们还有明年的春试,还有秋试,只要勤学苦读,一定能考上。”
“嘘……”
一片嘘声。
“大人你就贴吧!咱们都是落榜数次的人,能承受得住。”
被嘘,那人也不在意,将金榜整齐的贴在墙面。
刚刚贴好,仿佛下了什么命令,维护秩序的士兵哗啦散去,跑的比兔子还快。
实在是此地危险,几百考生加上各家仆人涌来,几十个士兵,运气不好被挤在空中也是有可能的。君不见,当年白不丁将军胆大包天,被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足足有一个多月时辰才逃出来,连盔甲都被挤掉了。
考生们的速度比士兵稍慢,眨眼将金榜围住。
他们杂七杂八千多人,一个榜单,暂时只能有十来人看到,最前面的人围住,后面的人就看不到。
看不到的人往前死命挤,看过的人又出不来。于是有一种专门的职业出现,唱名。
那些人多是闲散壮汉,占着身强体壮挤到最前面,后面人问,他会找到名次报出,被报出名字者会给赏钱,留待他上门来领。这种传统持续了几百年,现在依旧适应潮流。
“周阳周寒松,请兄台找一找。”
后面一个人大叫。
前方的唱名者道:“周阳,落榜。”
热烈气氛中,这一句带来肃杀,更多是悲伤。
陈舟站在外面,放下袖子,管家问道:“童生榜,陈家陈舟。先报名者赏钱五两。”
“我抢到了,陈舟陈少爷,乾龙童生榜乐科第一,乾龙总榜第三。小人秦飞。”
听声音,秦飞年纪不大,又听他叫道:“我中啦,我是童生啦!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他是这一次的考生,顺便兼职报名,赚点外快。
“虽然只是倒数第五名,终究是中了,恭喜刘兄……。”
孙剑不慌不忙道:“孙家孙剑,谁若报名,赏钱十两白银。”
十两白银,历代未曾出现过这样高的赏钱。
但是,一片冷场,没有谁敢报他名字。
更有人叫道:“谁敢为他报名,大家共伐之。”
第六十七章 榜首
孙剑气急,冷声道:“我就不信,有钱,这个受灾的城市还没有人愿意赚。”
“报名者赏金十五两银子。”他大叫道。
无人理会。
“赏金二十两。”
这笔巨款,已然让人有所松动,但还是没人敢说。因为被挤在人群中,报名之后,想跑也跑不掉,那该如何是好?
怒极的孙剑再次道:“赏金,一百两。”
这种赏金,简直是天价。终于有人忍不住叫道:“孙剑,秀才榜乾龙第三,乾龙总榜第三,天下秀才榜第……哎哟……。”
那人被打了一拳,说不出话,群情激奋的学子拳脚相加。就算要领赏钱,也要等姓孙的再次提价啊!也要等小生,不,还不是小生,也要等我报出名字才对,你抢什么枪?
金榜前混乱一片,远处的士兵看不下去了,叫道:“不许出人命,否则要坐牢的。”
真热闹。
但孙剑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只是乾龙秀才榜第三?前面是什么人?难道是周文?那还有一个是谁?
他神思恍惚,往后退了几步,撞在马车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驾车的秀才安慰道:“少爷不必心急,或许是这些人故意压低名次,来骗你的。”
他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疯狂的叫出声:“没错,你们都是骗我的,我要亲自看看。清场。”
驾车的秀才一声呼哨,后面还有一辆马车,其中跳出一只斑斓猛虎。
在场人都是学子,何曾面对过山中猛兽,吓的狼奔豕突,刹那大乱。
“何方御者敢在乾龙放肆?”
混乱场地中,有惊雷喝问。
紧接着,一支长矛从太守府飞来,带起剧烈风声,如孩儿哭叫一般刺耳,将那头刚刚跳出马车的猛虎一矛钉在地面。
长矛是军队制式武器,投掷者用力很大,不止将猛虎钉死,更是整支长矛都没入地面,连根部也看不见,只留下猛虎脑袋上一个洞口,以及地面上一个圆孔。
这般刚猛,非锻体有成射者不可为。
那御者秀才脸上怒火闪过,又压抑住道:“李太守,非我在此放肆,实乃乾龙学子欺人太甚,汇报假名诓骗我家少爷。是以,我才召出猛虎,好清出一条道路让少爷亲自去看。”
那一支长矛,便是李堂言所掷,他虽然主修算,辅修却是射科。
只听李堂言道:“金榜我已过目,那人并非诓骗你家少爷,孙剑本就名列乾龙第三,南国十一。你等若是再敢放肆,便将你等格杀于此,孙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太守亲自开口确认,已无疑问,孙剑痴呆站着,几次捏紧拳头松开,许久后,他问道:“在我之前是何人?”
“圣前榜单,不许作假,你可自观。”
但哪还有机会自己去看,被猛虎惊走的学子又涌回来,将那面墙遮的严严实实。
孙剑深呼吸,道:“报前第一位者,赏金五十。”
这一次没有冷场,学子们轰然大笑:“这第一名嘛,乃是咱们乾龙城人。”
乾龙城人,孙剑不自觉想到那位吃龙的夏秀士,他似乎活生生站在眼前,微笑看自己。莫非是他?
那日别时相约犹在目,两人信心满满。但会是他吗?
“这人孙大少爷你还认识,你还约他参加你的文会。”
“你不是看不起我们乾龙人吗?”
“你不是要和我等射御书数共论吗?”
“你不是曾污辱夏秀士,道我等被愚弄吗?”
哈哈大笑的学子叫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夏秀士,乾龙人。”
孙剑仿若被人打了一巴掌,整个虚脱靠在马车上,默默无语。
陈舟神清气爽:“老子有钱,有的是钱,赏,大赏。”
至于是何人报出夏秀士的名字,已然无法考证,熙熙攘攘有数十人盯着陈舟大少爷,陈舟手一挥:“赏,每人一两银子。”
每人一两银子,那也是上百两,巨款一笔,陈大少算得上出了血。
“孙少爷,咱们还等你办文会呢,可不要忘了邀请我老师。”陈舟一副小人得志嘴脸,得瑟站在马车上,以居高临下姿态嘲讽孙剑。
孙剑将拳头捏紧,恨不得在眼前那小子脸上打几十拳,也好出一口闷气。
可惜他不能,否则就是气急败坏,哪怕以后为官一方,也会被安上气量狭窄的帽子,于仕途不利。
人群闹哄哄的,全在议论乾龙几百年来出现的第一个榜首。有人指着榜单道:“夏秀士不仅是咱们乾龙榜首,更在南国秀才榜名列第一,那可是咱们城内自古没出过的好名次。”
考试的榜单分为科榜,城榜,以及国榜。
科榜就是分类榜单,礼乐射御书数六个榜单,每个榜单有一位榜首。然后将六艺综合依照才华多少决出城内第一,便是城榜六科第一,历来此榜单多为书者霸占,很少有其余科目者登峰。
至于国榜,那就是全国的学子类比,才高八斗者为第一。
南国学子何止千万,夏弦能在国榜占据第一,那是了不起的成绩,至少乾龙人从未有此荣耀。
至于占据第二名的,那人大家都知晓,乃是谢儒之子,神童谢文。
谢文十岁童生,今年十八,据说是其父一直压制他,不许他参加考试,为的就是榜首之位。如今不能得偿所愿,大部分都第一反应是黑幕。
夏弦何德何能?他从未有文名传出,更无多少人认识此子何人。他为第一,谁会服气?
此时的南都和各地,早有人在质疑金榜,是否此次考试有舞弊行为。
孙剑脸色火辣辣的,他自幼只把谢文作为自己对手,没想谢文只得了第二,而自己只名列南国十一,无法接受现实的他眼前发黑。感觉这天色也没有光线,世界在摇摆,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在这种状态下,有一人带着温和笑容与他见礼他都没注意,直到身边的秀才拉拉他衣服,他才清醒过来。
眼前是一位公子,他认识,乃是城内最大的家族,王家的长子王斌。
“孙兄,金榜题名,可喜可贺。”
他是来嘲讽我的吗?孙剑怒火陡然涌出,身上浩气不稳激荡。
王斌眼看不对劲,赶紧开口解释:“孙兄不要误会,此次金榜必受到质疑,他夏弦有何资格名列南国第一。”
反应过来的孙剑想到“是啊!谢文自幼由大儒教导,饱读诗书,不用说其人才华斐然。连他都没能第一,这个家破人亡的夏弦凭什么得第一?”。不用说,要是里面没有黑幕,谁敢相信?
耳边是激动乾龙人,他们大叫着:“我等要去向夏秀士报喜。”
“同去同去……”
“夏秀士近几年贫苦,可没有赏钱给……。”
陈舟得意洋洋:“怕什么?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前去报喜者,赏钱我陈舟包了。”
“大家都是乾龙人,夏秀士名列第一,这是天大的喜事,为咱争光。谁敢要赏钱?岂不是俗了?”
“说的好……”
“快走快走。”
人群呼啦啦的往河边靠去,为的是坐上第一批船,赶往城外。
陈舟身为夏弦的学生,自然是意气风发,没心没肺的完全忘记书院死了好多人,自己临走时候还在收敛尸体,准备丧事。他骑着高头大马,车也不坐,从王斌身前走过,很惊讶的道:“这不是王少吗?你居然还没死?”
说起这事王斌就心烦。
当日他被一只大青蛙吞到肚子里,那是无比恶心的一件事,虽然后来被家族剖腹救出。但现在只要想想那场景,他就想吐。陈舟好死不死的揭自己伤疤,他可忍受不住,飞身纵起,将对方一掌拍下马。
“唉哟,王斌”陈舟揉着屁股站起道:“我老师可是秀才,你想造反吗?”
“好大一个秀才。”王斌弹弹没什么灰尘的衣服道:“我现在也是秀才,乾龙秀才榜第七。”
真是个晴天霹雳,陈舟顿时说不出话。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在嘲讽一个秀才?那是要杖责的啊!幸好自己现在是童生,而且名列乐科第一,王斌暂且不敢将自己怎么样。
“你你……”
“你什么你。”王斌不露声色,连续踹了陈舟几脚,那口气出了一半,内心舒坦。
这才对孙剑道:“孙兄请,咱们也一起去看看那个夏弦。顺便以正气质问,他何德何能,能为南国第一秀。”
冒领功名是要杀头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王斌自称秀才,那便说明,不会是假的。陈舟不敢和对方纠缠,趁着不注意,溜进人群中,眨眼就消失。
人群激昂,根本没注意这一幕。满大街的人忙着赶往城外,小小几艘船,运载能力无法承受。
陈大少很聪明的没有和大家一起挤船,顺着街道赶去江边,那里有书院大船在,可以先赶回去向老师汇报情况。
尤其是王斌也成为秀才这个情报。这下老师功名上的优势没有了,王斌指不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赶到江边,忽然水浪滔天而起。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硕大的鲲鹏从江上飞过,卷起漫天水雨。
第六十八章 汇聚
硕大的鲲鹏双翼展翅,其若天幕,将世界整个盖住,不见一点阳光。
“那是什么?”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被惊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浩浩荡荡的吟诵声在耳边划过。
那只大鹏忽而化为鲲鱼,狠狠砸在水面,幸而这一段现在少有船只,倒是不虞伤人。
这是一个陌生的吟诵声,声音中正气十足。
紧接着,那条鲲鱼跃出水面,就像一颗气体炸弹炸开,狂风四起,卷走江边树石。从爆炸的中心点,一只脚踏出,那是一个人,活人。
陡而那人又诵道:“天垂月白奏华光,惊云幻星黑线舞。神仙不许红尘落,安知此人是真龙?”
其人吟罢,指尖轻弹,似乎弹出的是一滴鲜血。浩气涌来,将那滴血包裹,那人纵身跃入,白气收缩。
“吼……”
惊天动地的吼叫声出现,他化为一条真实存在的龙,连鳞甲都清晰可见。神龙摆尾,盘旋一圈,呼啸飞往远处,看去向,正是应天学堂所在方向。
陈舟呆站,不明白看到什么东西。船上有水手曾见过,叫道:“那是御者。”
那便是御者吗?陈舟还以为御者全是驯兽师,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船夫道:“他以真血化实物,战力无匹。”
以某种动物的真血化为实物,比如龙血所化,便能将自己化为真龙,短时间有真龙之力。可是,这人为何如此大方?舍得一滴鲲鹏血,一滴真龙血。
老船夫还待解释,遥遥江面上有行船走来。
那是一艘大船,很大很大,少说也有七八十米,是陈舟很少见到的大型楼船。没有实战价值,其价格又高,只能用来享受,所以很少有人会建这样大的船。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那船好快的速度,眨眼就冲到陈舟身前。两船交错,船上雕龙画凤,描金绘银,无比华贵。陈舟想“只怕这艘船的造价也需要千两黄金。”。陡然看见远飞的真龙,他惊道:“这艘船怎敢画龙凤?”
龙凤乃皇家所使,有人敢绘画,那是坐牢的大罪,说不好还要掉脑袋。
兴许是他惊呼被听到,那船说停就停止。
三楼的房间内伸出一个人头,此人身着官服,看不出是什么职位,他对着夏弦问道:“这位学子,不知道夏弦夏秀士居所在何处?”
他是来找老师的。陈舟持谨慎态度:“你们找夏秀士干什么?”
官员抱拳向南都:“我等天子受命,前来接夏秀士往南都,庆贺天下第一秀。”
原来是这样,陈舟放下心道:“我乃陈舟,为夏师弟子,你们要去找老师,随我行船便可。”
“不需如此麻烦。”
大船上的官员从三楼跳下,轻飘飘的落在船上,有木板搭过,大船上的人一个个走来。他们全是南国官员,为首者穿绯袍,应该是五品官员,至于他是哪个部门的官员,陈舟看不出来。其余的有绿袍者,也有着盔甲者,零零碎碎,有三四十人。
“那你们大船怎么办?任由停在这里吗?”陈舟指指乾龙:“这里是乾龙水道,要是这样大船停在这里,里面的船可出不来啦。”
紫袍官员笑道:“无妨,只是一件小玩意。”
这是小玩意?小玩意有这么大?陈舟还想说话。紫袍官员身手一招,大船化为七八十道流光落在他手里,再看时候,大船已经没有,只有他手上多出一艘制作精巧的小船。
瞪大眼的陈舟说不出话来,绯袍官员笑道:“自己制作的一点小玩意,见笑。”
他是礼者?
这是陈舟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礼者,却如此神奇。船儿开动,他眼睛也不眨的盯着那官员手里小船。
官员笑道:“陈舟学子乃是夏秀士的学生吗?没想那位夏秀士,年不满十七,已经开院授课,可比我当年强多了。”
他笑吟吟的,嫌船速太慢,对身后吩咐道:“咱们将船开快些,也好早点见到这位南国第一秀。”
“好说。”官员身后一人道。
他穿绿袍,应该是六品官员。随着他两个字出口,从怀内拿出一本书。
那书看起来有些年头,陈舟没看清叫什么名字。
书本打开,他翻到一篇文章,名为《行船》,就见从文章中走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这些人落在甲板微微颔首,一言不发走入船舱替换水手。
紧接着,船速顿时快数倍,简直和马车飞奔差不多。
疾风吹来,吹的陈舟眼睛也睁不开,他听到有人大笑,那打开书本的人道:“风平浪静。”
一言既出,眨眼风声俱无。
他们这艘飞奔的船吓坏了水妖。
尤其水底的叉爷。
它吓的畏畏缩缩躲在最深处,整个蜷缩在一起,如同大团肉球,隐蔽的藏在杂乱污泥中。
“好可怕好可怕,那船奔的比叉爷我小时候还快,难道是大儒来了?太可怕了……。”叉爷想着“要是他们是来攻打前日的那位书生最好,将那小院子一并给拆了,叉爷我就不用天天担惊受怕。”
它也不想想,即便书院拆了,自己就有好日子过吗?那头鲲鹏来的时候他可是更害怕,自己挖个洞将自己埋了,屁也不敢放一个。若是鲲鹏安家落户,它做夜叉的日子就到头了,成为食物的可能比活着更大。
“龙王保佑,那化龙的不是您子孙,否则……否则……呜呜……”一低头,叉爷吓的哭出来。
至于那些比叉爷更弱的水妖,早吓的屁滚尿流,死命钻土。往日还有水妖顶撞渔民渔船,想大快朵颐,今儿个一点动静也没,简直安全的不能再安全,连风也停止。
船飞速行驶在江面,破开水流,拉出肉眼可见的痕迹。
这般行船一路,很快到了一天书院前的小港口。
最近港口有很多人施工,想将其扩大,远远见到船来了,工人们生怕撞到自己,打算上岸。
呼啸的船一个停顿,就像急速行驶中踩了急刹车,但是船上,哪有什么刹车?偏偏今天就见到了,可谓大开眼界。
楼船停在港口,这船大家认得,不是夏秀士的船又是谁的?工人们好奇的上前观察,船上下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一个大官,绯袍。
他们这辈子也只见过几次穿绯袍的大官,差点跪下,又彼此扶持勉强站稳。
南国没有跪礼规定,除非是大臣面见天子,平民是不需对官员下跪的,只需弯腰即可。
跟在官员身后的那人大家就熟了,可不是花钱舍得的陈舟少爷。
陈舟好像没回神,摇着脑袋问道:“张狗儿,老师可在?”
张狗儿是修建码头的工人领队,他饱经风霜,脸色黝黑,对众位大官行礼道:“秀士在呢,没出门。”
那便好,陈舟拍拍被王斌踹了几脚的衣摆,对几位官员做一个请的姿势:“请,老师就在书院。”
“应天学堂”绯袍官员怀念道:“好多年没有听说这个名字,南国第一秀,终究不算埋没了夏先生的名声。”
他顺着小路待走,头顶忽然风声大起。
“嗷……”
真龙盘旋,嚣张,或者是炫耀的在一行人头顶转了几个圈,一头扎向地面。草叶往两边分开,风停人现,龙头刚接触地面就化为人头,那人凌空翻了个跟斗,稳稳当当落地。
“这人不是在乾龙城外以血御龙的那位御者吗?他来这里干什么?”陈舟脑子里一堆问号。
“刘兄,你这在我头顶盘旋三圈,是在笑话我走得慢吗?”绯袍官员半是玩笑,半是责怪。
被称作刘兄那人也不在意,笑嘻嘻的对陈舟抱拳道:“鄙人刘文青,乃是前来宣旨的礼官。”
他明明是个御者,怎么是礼官了?而且他一身绯袍,明显是大官,说是刑部官员倒有几分可信。
陈舟这辈子见到的御者,无出此人强大,居然达到了以血化实的级别,可以算是南国的战略性武器之一。而且他好生富有,鲲鹏血、龙血,他居然舍得用在赶路上。
龙血,常人哪怕历经百世也看不到,他太奢侈了。
绯袍礼者责备道:“虽说你那是蛟龙血,并不算太珍贵,却也不该用在赶路上。”
他只字不提鲲鹏血,那应该比蛟龙血更珍贵。陈舟已经无言以对犀牛,蛟龙血,那也是至宝啊!怎么就用来赶路了呢?
刘文青道:“咱们皇宫内不是养着一头蛟龙吗?想要血,去取就是。”
皇宫内还养着蛟龙?陈舟首次得闻,他很好奇,是什么人敢抓走一条蛟龙养着?
他身份低下,自觉的没开口询问,只听不说。
“要是整日让你们放血,那蛟龙也活不了多久,遑论升龙。”
摇着头,紫袍官员往学堂走去。没走多远,他惊疑不定问陈舟:“你确定是学堂?”
陈舟肯定点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再走一段,远远看清,整个学堂挂着白布,有人站在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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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圣旨
学堂变灵堂,陈舟吃惊的捏紧双手。
老师是在祭奠那些死去的同窗。
昨夜人亡故,今早金榜名。老师应该连放榜也没去看,而是花费心思布置了此地。
陈舟默默低头,对于御者的好奇,对于礼者的赞叹,在这一刻全随着那一匹白布飘然远走。就连高悬童生乐科第一的兴奋劲也消散无踪,变为黯然。
死去之人中有一人叫韩休,此人往日颇有才华,这一次的考试,他已经考上。名列童生榜书科倒数第五。虽然倒数,却是圆了他的梦想,高中童生。
也许将来他能考中秀才,也许还能成为夫子,大夫。如今人死烟散,永远也不可能了。
刘文青没心没肺的问道:“这位学子,你们学堂是不是死人了?怎的满是白布高挂,一派灵堂打扮?哈哈……哈哈哈……。”
他貌似很好笑的笑了几声,见到人人面色严肃,这般干笑没意思,讪讪闭嘴,跟在众人身后。一边走,一边还扭着头四面张望,天空飞过一只鸟儿,他一个呼哨,好悬没将那只飞鸟吓的从空中跌落。
说书人说,南都里的纨绔少爷最懂得玩乐,也最为可恶,身上天生有种能吓落飞鸟的气息。要是不信的那些人看到这一幕,只怕不得不信,从此远离那些大少爷。
绯袍礼者越走越近,礼科出身的人天生对气息敏感,他在空气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死气,必然是死了人。可是书院,怎么会作为灵堂?与礼仪不符。
他想不通,但身边有人拿画像过来对照,站在门前那人就是夏秀士,南国第一秀。绯袍官员整整衣物道:“夏弦接旨……。”
一连叫了七八遍,对方非但没有下跪,连弯腰动作也没。虽然读书人不需下跪,但为了表示对圣上的尊敬,很多书生在接旨时候都会跪下,这位小秀才,莫非是个狂生么?
绯袍礼官再叫三遍,见到夏弦丝毫不动,只能无奈的念道:“南国中平十七年,夏弦秀士名列金榜之首,吾心甚悦,望天下学子共勉,以为前者,进取无尽。故赏。”
绯袍礼者念圣旨的声音很大,传遍百里,连乾龙城内的人也听得清楚。他一面念,一面将眼光扫向学堂内部。
大门进入,可以清晰看见排着一排棺材。棺板未曾盖上,里面红布裹着尸身,前方香火袅绕,青烟诉说着人们希望死者可上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的美好祝愿
“大约,大约是他死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吧?否则他应该是会跪下接旨的。”礼官想着,又将声音提高几分:“赐黄金百两,御制三宝一套,绢丝百匹,礼器一件……。”
前面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后面。
礼器。
可提高儒生战斗力的宝物,即便礼者,一生也难做出超过十件礼器。刨除为皇室制作的祭祀神器,能在手里的不超五件,流传到外面的,那就更少。
皇家所赐,必然是精品。
但是夏弦一点反应也没,他在思考什么,物我两忘。
“夏秀士……夏秀士……。”
叫了数遍,夏弦恍若大梦初醒,茫然不知何地的转头。
他眼中迷茫,随后变为坚定。四面看一眼,他看到了朝廷来的大官,又看见后面人扛着的箱子。
陈舟指指两位绯袍道:“老师,这位是礼官,前来宣旨。”
“礼官?”略迷茫的问一句,夏弦对着几位大人拱手感谢:“小生,接旨。”
绯袍礼者这才满意的点头:“今大乾造访,结两国之谊,遣大乾秀士交流。宣夏弦随官进京,待以交流,扬我南国第一秀之名。”
原来是叫我去南都的,夏弦沉默,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夏弦,夏弦不敢。”
不敢是什么意思?众人大惊。他是要抗旨吗?
一位官员问道:“夏秀士是什么意思?”
“学生非南国第一秀,此不敢居之,是以,不敢接旨。”
礼官解释道:“想是秀士没有观榜,夏秀士业已高中,名列南国秀士第一。此不知,不为罪。如今知晓,可上前领旨。”
沉默良久,陈舟贴着他耳边道:“老师确是一秀无疑,天子恩宠,还赐下礼器呢。”
很艰难的,夏弦接过圣旨,他是站着领旨,再次引发众多官员不满。
“学生领旨。”
礼者笑道:“在下魏天辰,恭喜夏秀士高中。”很明显的四面看看,他道:“想来秀士还有许多事情要解决,秀士先忙,咱们稍晚再叙。”
“请请……。”迎来的寒修射代替夏弦,将一行官员请入书院招待。
留下呆站的夏弦以及黯然的陈舟。
“老师……”两个字叫出口,陈舟不知道说什么,动动嘴,低下头。
“你考上了吧?”
“中了。”
简单的回答。
陈舟拿起香点燃,又烧了纸。
纸很珍贵,一般不烧,但是面对一个苦苦求学的亡故学子,即便烧了几张纸,也不会有人指责。
看着几个大箱子搬进学堂,夏弦问道:“朝廷都有什么奖励?”
“御制三宝,笔纸墨一套,礼器一件,最珍贵的大约是这两样。”
“嗯。”
夏弦回了一个字,表示听到。恍若没有将任何东西放在心里。他上了香,烧了纸,往院子里走去。
如今的学堂主体修建完毕,入口两侧有两间屋子,夏弦打算自己和左寒烟搬出守心阁到此居住,一人一间。顺着入口再走,后面隔出一个院落,那里就是守心阁,也是夏弦上课的地方。
一群官员已经在后院坐下,就着院子里的大树,品茶谈论。
他们对桌上泡的茶很好奇,这是从未见过的新生事物。闻一闻,很香,喝一口,怎么说呢?总是感觉不错,很香,好喝。寒修射带着院子里两位老师陪客,介绍一些书院里的情况。
只是这地方现在不适合招待客人,因为尽是白色灵堂布置。
夏弦走进些,听到魏天辰问道:“不知书院可是有人亡故?为何尽挂白绫?”
白绫指的是白布,在这时代,倒是没有‘君王赐死白绫挂’的说法。
寒修射想开口,一个声音打断他的话。
“无他,有几个学生昨夜不幸亡故,倒叫魏大人挂心了。”
魏大人有些尴尬,他言语问的突兀。很快他就调整好表情,带着哀痛道:“真是不幸,夏秀士节哀。”
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人来说,谁都有几个弟子,若是碰上自己喜爱的弟子死了,必然是悲伤痛绝。看夏弦将整个学堂作灵堂,那弟子他一定很喜爱,这番安慰,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打断寒修射说话的人就是夏弦,他行了一礼,半是表示感谢,半是重新见过:“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在此地多歇几日再走。”
夏弦是不想走的,他还要报仇,而圣旨内说了,要他随官进京,若是这位礼官太着急,一两天时间就离开。哪来的时间找王家算账,十几个弟子的性命,这笔债,总要收。
魏天辰道:“圣上等待秀士进京,若是拖的太久未必好,夏秀士还是早些与我动身为秒。”
“不急不急,诸位大人还没吃饭,让厨子做一个火锅,就在这,咱们边吃边聊。”
号江的天气变幻莫测,早晨看起来是要放晴的模样,到了现在,天色已然昏暗,虽没下雨,却黑沉沉的微冷,最是吃火锅的好时候。
当然,火锅乃是夏弦独创,在南国第一次现世。
一个大铜锅搬上来,炭火的热力散发,在这微冷的天气里说不出的享受,刘文青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噗通噗通……。”
汤汁翻滚,夏弦夹了一朵草鸡枞放入锅内,一秒时间,那朵鸡枞再拿出时候,香气扑鼻。
“各位大人,小院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只有这菌子火锅还算拿得出手,不妨尝尝。”
南国气候温暖,此时又是十月份,正是野生菌最后的繁荣。何况火锅中,涮肉吃的嫩,牛肉吃韧,而菌嘛,自然只有一个‘香’字。
这一锅汤汁,加上野生菌,香气扑鼻,就连这些吃惯山珍海味的官员也暗咽唾液。
见到主人示范,他们学着将蔬菜放入锅里,熟后打上蘸水,只觉得这般吃法,既好玩新奇,又香味十足,实在是吃的畅快,加上美酒,可谓乐不思蜀,不想离开。
觥筹交错中,没用几分钟气氛就烈起来,他们一个个是官场老手,嘴里说不完的话题,讲不尽的笑话,论不完的文章。
你我敬酒,开心之极。至于对夏弦的不满,早随着这个‘火锅’烟消云散,心里暗暗想着“我要悄悄的将这个做法学会,以后可就有口福啦。”。表面上却不漏声色。
实在是‘君子远庖厨’啊!说出去很丢人的。
夏弦在这群人吃的兴高采烈时候离开,想了想,他亲自去厨房叮嘱做饭的师傅:“你记得所有菜够不够无所谓,酒一定要上的及时。”
又拿出纸写了几道菜,以及蒸馏酒的方法交给厨师,让他研究着做。
夏弦要让这些人乐不思蜀,在此停留的时间更长些,以便自己找王家算账。
他刚刚做完一切才,陈舟跑进来道:“王王斌……来了……。”
第七十章 仇恨
王斌?此人居然敢来?夏弦深呼吸将情绪平复,随着陈舟往外走。
学堂外,大批士子齐聚,有高叫夏秀士名字者,也有贺喜者,更多是不知所谓,跟随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无事可做,只等领一口稀粥,眼见热闹,哪还不来看。
尤其以几个乞丐为首的乞丐大军,臭气哄哄,不时起哄,将气氛烘托的更热烈。
“夏秀士……”
“我等要见南国第一秀。”
南国第一秀,好大的名头。孙剑失魂落魄,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又满是忧愁走在前方。
在他身侧,正是王斌,王斌手脚已经完好,又高中秀才。
虽然没有经历过‘圣前问心’这一步,无法得到正气充盈,但总归是个秀才,内心里也有稀薄的浩荡之气。对于夏弦的畏惧,仿佛也随着他高中消失无踪,所以才胆大的想利用孙剑,找夏弦麻烦。
“孙家势大,潜在力量不可估量,若是孙剑能和夏弦对上,只怕那小子不死不行。”王斌想着一切,身子往孙剑后躲了躲。
至于这满堂白绫,几幅棺木,谁也说不清楚发生过什么,是不是死了人。还是,读书人特有的独行特立。
“秀士……南国第一秀……。”
呼叫声此起彼伏,夏弦推开门,看到的是人山人海。
略顿,他问:“诸位来此何为?”
他是越发融入这世界了,连说话也更加的贴近。
“观南国秀士……。”
人群回答杂乱,但意思确定无疑。
夏弦四面看,看到孙剑和王斌,恨意大起,一步上前道:“王斌你来干什么?”
王斌立刻懵了,这情况不对啊。他不是应该先耀武扬威一番,然后把孙剑批的体无完肤吗?
要知道,他们两人在考场前的针锋相对早已传遍全城。大部分人都认为,夏弦会再接再厉,为乾龙争光,将豪言文斗一城的孙剑踩在脚下。
没想他找上的人是自己,你搞错了吧?
虽然意外,王斌还是挺着胸膛道:“天下人来得,我就来不得?你欠我十万黄金,我来收债可否?”
收债,不提这个词语还好,一提起夏弦就恼火,他冷声道:“很好,我还想向你收债呢。咱们就在这,斗秀,不死不休。”
斗秀,指的是秀才战斗,往往用来分出才华高下,少有人不死不休。夏弦此言,代表着他们之间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人群从最前方开始,安静蔓延,至于最后,已经一点说话声也无。
他们要决生死,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忽然有一乞丐大哭出声,他的哭泣唉安静中是那样的响亮,不知道哭什么,只是道:“夏秀士要杀王斌吗?”
人群炸开:“夏秀士要和人斗秀,要杀王斌……。”
王斌大叫:“这不公平,我是书科,要是斗秀,没有士兵配合,怎么能发挥最大战力?你还是乐者,若是唱那首精忠报国,我,我……”,
夏弦除了书科,至少还兼修乐科,在秀才文位,乐者杀书者,若单挑毫无悬念。
“而且,你成为秀才时间长,我很短,不公平。咱们也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我为何与你斗秀?”
实在是王斌内心对夏弦有些畏惧,四肢仿佛又一次被打断,酸软无力。
“没有仇恨?”夏弦忽然笑了,他指着身后道:“你我不死不休之恨,何来无仇恨?”
其实夏弦冤枉了王斌,王斌真是不知道昨夜发生过什么,那是王斌父亲迫于南都传来的压力,与家族长老商议后做出的决定。
王斌也不知晓枯北盗是王家的武力,盖因读书人若心念不纯,知晓自家豢养水贼,必然难以更进一步。君不见,枯北盗虽然强大,但是从未有秀才露面么?
非王家不想让秀才,甚至夫子坐镇,实在是不敢,怕污了其内心。故所以,传的沸沸扬扬枯北盗是王家势力,王家一直极力否认,为的就是避免家族学子内心被污。
到了王斌,他是重点培养对象,自然更不能让他知晓家族有这样一只不正义的势力。他从不知晓自家有水贼,更遑论是知道昨夜发生过什么。
无法想通的他叫道:“夏弦,你我不过是口舌之争,上次我也没讨好,差点死去。何必要苦苦相逼?莫非,你真的要招惹王家吗?”
此地的混乱引起埋头火锅中的官员注意,一行人到了门口,静静看事情发展,也没有谁出面阻止。
夏弦不能服众,他名不经传,却高悬国榜第一,很多官员想看看,他是不是名副其实,实在不行,大不了他快被打死的时候,咱们出手救下来即可,也不算违背了圣意。
嘲讽微笑,夏弦四面拱手道:“诸位请回,夏弦不是三头六臂,也不是百米巨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运气好中了第一。如今看也看了,大家还是回去吧!。”
又转头盯着王斌大声道:“王斌,你既然不敢与我斗,那就滚回去,等着我改日上门收你人头。”
王斌很冷静,即便现在被嘲讽,他依旧忍耐,将闷气塞在胸中。只想着回家后必定请家族高手出动,将夏弦擒拿回府处置,到时候……。
阴霾划过,无影无踪,他依旧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家长子。他向夏弦拱拱手:“夏秀士,今日之辱,他日必相还。”
“嘘……”
嘘声一片,你不敢斗,还放什么狠话?靠家族势力么?岂有一点读书人的风骨?
“我等着。”
夏弦恨不得立刻杀了此人,用来祭奠学生,但是,人太多了,而且他身后那位车夫,似乎是一位秀才。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是可以看到,此人手上古铜色,有长期使剑的痕迹,应该是一位射科秀才。
只等夜色,夜色。夏弦看天色,已经将至黄昏。
人群熙熙攘攘不愿意走,围的水泄不通,夏弦干脆靠在门口,看这些人想干什么。偶尔上一炷香给亡故者。
时间过去许多,慢慢的,人群也听到一些消息:“据说是王家的人动手,残杀夏秀士学堂的学生。那些棺木中的学生,便是亡者。”
“王家想干什么?是想犯众怒吗?”
残杀学生,就连旁观的几位官员也大吃一惊。
南国虽没有确定的律令规定保护学生,但自古以来不残害学生就是一条雷线,从未有人轻易碰触。大夫,大学士,大儒,谁不是从学子走来?若是在学子时期就死了,还会有那么多大人名垂千古吗?
绯袍礼者问夏弦道:“人群传言,可真?”
夏弦点了香,手指棺木:“真与不真,你看这些人就是。”
香炉前,夏弦指着棺木,脸色黯然。
看着情形,礼官信了三分,转头寻陈舟询问:“你将事发经过一一道来。”
“还能说什么呢?”陈舟苦笑道:“我只是个学子,昨夜,大约是什么时间我不记得了。只知道应该是深夜。我们正在安睡,忽然学堂里的老师叫我等集合。
当我醒来的时候,好多同窗都倒在血泊中。很多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杀戮……。”
他所言,将自己的恐惧,害怕,完全陈述出来,及至后面,他已经垂泪。
绯袍官员听的怒火滔天,尤其身边刘文青,一甩长发紧咬,纵跃往乾龙城去。
“天垂月白奏华光,惊云幻星黑线舞。神仙不许红尘落,安知此人是真龙?”
一诗诵罢,整个人化为蛟龙飞走,龙舞九天,脚下的礼官大声叫道:“刘文青,你给我回来。”
“嗷!我去王家,问一问,可是真言。”
话音余下,他已经不知所踪。
人群见有了热闹,而且是往日深恶痛绝的王家的热闹,兴奋的涌向江边。
夏弦看着一切,最终只是请不断摇头的礼官回屋,将火锅重点。
香气四溢,院子里逐渐的热闹起来。
刘文青御者造诣深厚,到一个小小王家质问,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即便质问了,难道王家就坦然承认了吗?不过白袍一趟而已。
夏弦频频敬酒,他是南国第一秀士,众位官员不好不喝。
到了后来,一群官员东倒西歪的睡在地上,连地面潮湿也不知。
即便读书人,醉了也是一样。夏弦叫了不远处的村里人将几人安顿,自己整整衣裳,换了黑衣。
黑夜中,有女声问:“你要到哪里去?”
夏弦吓了一跳,再看原来是左寒烟。左寒烟拿起酒杯尝了一口:“这是水。”
原来夏弦以水代酒,将几位礼官骗的全醉了。
“你要到哪里去?”左寒烟固执的拦住门。
夏弦沉默良久,他的气量不算太大,放走王文山是计划所需,今日见了王斌,那口气哪里还能咽下。
王家这一次真的触碰到他逆鳞,他的行动已经说明一切。
“我要去王家。”
“你疯了吗?王家有夫子,说不定还有大夫,你要是去……。”
夏弦拿出一物:“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左寒烟顿时无言。
那颗神秘的珠子,在夏弦手里泛着温润光华。
半刻钟后,她道:“现在不能告诉你。你要去王家,必须带上我。”
一个弱女子,她去有什么作用?夏弦不愿,但她很坚持。
虽然玄幻是新人坟墓,但我还是想说:“诸位秀士,给个推荐票成不?”
第七十一章 夜行
夜行江边水涛涛,无有行船,无有大桥。
夏弦拗不过左寒烟坚持,将她带出来,两人约定,她不可进入王家,只能在王府外等候。
到了号江,夏弦运起浩气,身子轻飘飘的,又抱着左寒烟行走。
水流从他脚下流走,踏在其上,就像踏着地毯,微微松软。因为抱了一个人,气息不纯,夏弦脚上溅了很多水,未几就将他鞋子打湿。他若无所觉,看着天色。
天色黑暗,没有月亮,这是一个黑漆漆的夜晚,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号江宽九千米,也就是九公里。一人行走都不易,何况抱着一个人,夏弦越来越觉得支持不住,怀里的那颗神秘珠子似乎有所察觉,释放出正气补充。
而怀里的左寒烟,似乎越发的轻了,抱着一点也不费力气。
他们两人走在水上,左寒烟很温顺的躺在他怀里,看着脸上已经有冒尖胡须,比起几年前成熟很多的少年。那时候大家都还小,女孩不懂什么是情,男孩不知什么是爱,在那楼里,乐伴喧嚣,酒伴美食。
于是相见了。
“他成熟很多了呢。”左寒烟喃呢。
夏弦问道:“你说什么?”
她没有回答,似乎睡着了。
经历这番学生死去的打击,夏弦逐渐成熟。他毕竟才不到十七,才十六岁,正是形成一个人性格定型,逐渐晓事的时段。
这般踏水走了一路,两人遥遥看见江岸,江岸有三两小舟,以绳索固定在岸边的大石,或者树木上。舟内透出火光,他们是渔民,没有岸上的家,所有的家就是这艘小船。
即便食不果腹,即便夜眠需忍耐寒冷湿气,在这有限的有限时间内,他们还是很开心。
或者逗弄孩儿,或者和妻子卿卿我我。人间幸福,在这夜晚体现的淋漓尽致,冲散了寂寞和黑暗。
夏弦在一艘小船上轻点,如同一只飞鸟腾起,黑暗中船里人似乎问:“我听到船顶响了一声。”
“管他呢,许是水里跳起的鱼,或者是路过的鸟。”
鸟儿怎么会在黑夜出没?当家的男人不放心,伸出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又缩回温暖的船舱去。
“似乎没有什么。”
只是似乎,他也不确定。
而夏弦借着那股力道,已经窜入树林,不见踪迹。
他回头看小船上缩回去的人头,那份胸中的怒气也减少几分。
“我们走吧”他放下怀里的姑娘。
姑娘有点不舍,慵懒的伸个懒腰,看起来像是一只刚睡醒的小猫。
“走吧!”
他们两人顺着官道赶往乾龙。
乾龙并不是大城市,没有灯火通明的夜晚,只有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夏弦揽着左寒烟,寻了一处没有士兵的墙面,一双手十指如鹰爪插在城墙上:“你抱住我。”
他还没有到可以一跃而上的能力,默默念了一首小诗加持自己双手,双手交替着往上爬,就像一只上墙的壁虎。
如今的城墙不是石制,而是板制,就是用两块板子竖立,中间留出的空间灌入调和好的泥土,最后压实,待干燥后就成了城墙。是以夏弦还有能力将十指插入墙面爬行。
吊着一个不算太重的女孩,夏弦爬了十几分钟才爬上城墙,期间有好几次士兵巡逻,他都用诗词迷惑过去。
爬上城墙后,他很快跃下,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到了城内,左寒烟终于不在需要他帮助,跟在夏弦身后,两人轻车熟路的往王家府邸摸过去。
半刻钟,王府近在眼前。
夏弦很不放心的叮嘱她:“你在外面需小心,不要被打更的看见,否则引来士兵,咱们终究是犯罪。还有,遇见士兵要记得躲开,这段时间城内宵禁。”
灾民众多,虽然城内没有安置多少灾民,大部分都安置在城外,但总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所以太守下令宵禁,以防灾民闹事。
左寒烟顺从的点头,脸上带着几分不放心叮嘱:“你也要小心。”
“我会小心,事情做完之后,咱们就离开。”
最后一句说完,夏弦上围墙,消失在眼前。
他选择的位置是王府后院,此地是花园,花园过去就是王家人的休息处。
几点灯火照亮主要道路,倒是不虞看不见。
夏弦顺着花园走了一路,最终选择爬上屋顶。
整个王家是一个又一个的四合院构造,这是现在建筑的主流。夏弦学的是设计,只需要看清一个院子,剩下的结构他大体了然于胸。
这种连绵不绝的四合院,只要不是站在院子中央,就不能看到屋顶,因此他选择的是在屋顶正中最高处行走。由于他脚上包着衣物,走的又小心,是以一点声响也没发出。
根据院子大小形制,装修的奢华程度,他可以判断哪个院子里住的人身份高贵。
但是王家长老很多,豪华的院子也不少,他一个个小心揭下瓦片观察,找了七八个院子,终于在一个院子看到王斌的身影。夏弦贴在屋顶细看,只隐约的看到王斌影子。
中国人懂得利用最小的一分空间,因此屋顶盖在墙体上形成的三角形空间也被用木板隔断,形成一个储物地点。
从设计角度上说,这样不止内部不暴露屋顶,更美观,还能在隔断上做一些装饰,显的高贵大气上档次。夏弦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深藏骨子里的职业习惯发作,忍不住从设计角度上思考。
实在是王家的府邸太豪华,虽然上辈子做设计,但从没见过这样大的府邸群落。因此忍不住赞叹古人的聪明,不自觉想要测量考察。
“讨厌的楼隔。”
夏弦心里骂着,从屋顶交界的地方抓住飞檐,一点点借柱子爬下来。
下来是二楼,走马转角廊的建筑形制他很熟悉,悄悄的摸到王斌所在的屋子。
成年人,好歹他爹也得给他一个独立的空间不是,所以这个大院子,只有若干仆人,以及王斌居住。蒙纱的窗隐约能看到里面人影,夏弦不敢捅破纱窗,朦朦胧胧的将就看里面,一双耳朵竖直了听。
“父亲怎么说?”里面传来王斌熟悉的声音。
夏弦差点呼吸粗了几分。因为他听到王斌嘴里的父亲,那是他此行的目标,刺杀一个大家族的家主。只需王柏贤死去,王家各方旁支必然争权夺利,只要有混乱,就会暴露出软肋,夏弦才有机会颠覆一个大家族。
不然他一个小小秀才,没有官方支持,如何毁灭一个家族。
“老爷说。”听声音,应该是经常跟随王斌的管家。“老爷说,那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莫非我王斌不是王家长子?家族有隐藏的力量,莫非要一直瞒着我?莫非那些传言,水贼是咱家私兵,是真的?莫非,我不问,就不会心存疑惑?”
三个莫非,充满展示王斌内心波动。
最终他颓然道:“我现在已经是秀才,达到继承家业的标准,即便以后不能寸进,也能,也能,也能做一个合格的家主。”
沉默许久,管家的声音再次响起:“老爷就知道你会这样问。他让我告诉你,不需多想,夏弦的事情,他会替你解决,希望你好好读书,将来若是官至太守,至于六部,什么阴谋诡计都不需了。”
“升官是那么容易的么?”王斌道:“想升至太守,官至六部,那需要多大的功劳。”
“老爷说,你只要成为夫子,他就能让你成为乾龙太守,你不需担心的。”
王柏贤何来这么大信心?王家备受打压,就连上一位官至太守的高官也被流放,莫非他们家族还有什么潜在关系,或者说潜在势力?
这个消息很重要,夏弦牢牢记在心底。
似乎是累了,王斌叹道:“我明白了,那些是我们家的人。可怜我像一个傻子一样,自己凑上门去被夏弦打脸,两颊火热,抽的我好痛好痛。”
“少爷……”
“你还想说什么吗?难道不是?枉我想着利用孙剑,没想到自己也是傻子,被家族耍的团团转。不止没利用成,反而左脸打了送上右脸,真是,可笑。”
管家暗暗吐槽“要是你胆子大一点,答应夏弦斗秀,又何至于被人指指点点。现在不止你被人指指点点,连家族也被连累,被嘲笑无胆。”。这些话他不敢说出口,但是对于少爷的可造就性,他秉持怀疑态度。
“父亲现在何处?”
“少爷,老爷和几位退隐的家族长老正在商议事情,你想去见他,暂时是见不到的。”
他们有什么可商议的事情?莫非是对付乾龙书院?夏弦想着,暗暗感谢,怪不得王府防卫那么差,自己随随便便就进来了,原来是高手都开会去了。
暗暗感应王文山的去向,发现王文山在左前侧一个院子里,那院子夏弦先前看到灯火通明,大约就是在开会。他不由感谢上天保佑,自己没闯到那院子去。
“那老匹夫暂时借你人头活几日,今夜先收利息。”
夏弦如孤狼,盯上王斌。
第七十二章 夜杀
不满意的王斌少爷接下来呵斥管家几句,这个夏弦没仔细听,他警惕的躲在屋檐下,等待管家离开,随后才好出手擒杀王少爷。
屋子里管家道:“据说是家族里来了一位客人,那位客人身份太高,老爷也得罪不起,所以才召开紧急家族会议,想找个法子打发那人。”
他们说的是刘文青?夏弦想起化龙飞走的那位御者刘文青,要到王家质问。他应该早已到此,十有**就是那些人嘴里的大人物。有刘文青吸引注意力,擒杀王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少爷,那些大官,你应该去见见的,老爷很失望。”
“你们瞒了我十九年,我就不失望了吗?”
“那是家族对你的器重,因此才隐瞒。只有像是文山长老那样,无望寸进的人,才会被告知所有。”
那的确是器重,但王斌貌似无法接受,大发脾气,完全不是那个经常带笑,不漏丝毫表情的少爷:“你给我出去,出去。滚出去。”
管家无奈的叹息一声,最终没有说话,小心出门,将门关上。
看着他从身下走过,夏弦显的更加小心,这位管家,不知深浅。但能在王家这样的家族坐上管家位置,必然不是省油的灯。
黑夜中,管家叹息着,从墙壁取下灯笼,光线扫过,他看到阴影。夏弦浩气都涌到脖子里,差点叫出声。
陡然,那管家猛然抬头:“什么人?”
什么人?“要你命的人。”
夏弦从屋檐扑下,十指带起剧烈风声,直冲管家脑袋。
虽然遭到偷袭,管家丝毫不乱,将灯笼一丢,连弹指尖,眨眼所有灯火都被扑灭,就连王斌屋子里的灯火,也被他打熄。
世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完全凭借感觉和本能战斗。在这样的环境中战斗,夏弦从未试过,他有几分慌张,一双手毫不犹豫的抓向记忆中位置。
“咔”
木板被他抓碎,木屑四飞,悄无声息的有手掌拍向他后背。
老管家是一个秀才。夏弦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句。
“寒林藏千军,趁夜战天明。将军百战死,马革黄沙尸。”
四句,夏弦用唱出来。
黑漆漆的楼上,有数十士兵出现,和夜色为一体,看不到面目。
管家问道:“阁下何人?”
他没想会是夏弦,夏弦不修射科,这事情大家都知道。身前这人,分明一双手上功夫了得,堪比铁石,虽然造诣不深,却可看出,他,修射。
飘忽的声音中,夏弦循着声音方向抓去,扑了个空。
老秀才太狡猾,用了技巧,摸不准他所在。
夏弦不愿意和他纠缠,干脆用力一撞。
“啪”
门被撞坏,他要擒贼先擒王,首先抓了王斌,或者杀死。
攻敌所必救,管家无法置之不理,跟随夏弦身后进门,普一进门,鹰爪直奔他面门,避无可避,两人硬撼,发出清脆的皮肉撞击声。管家大声叫道:“有刺客。”
声音传遍全府,眨眼,王府活了起来,到处是走动人影,提着灯火,握着武器,直奔声传处。那边,是少爷的居所。
更惊动了商议大事的王柏贤等人。
憋屈坐在一角的王柏贤表现良好,没有露出丝毫不满,或者不耐。他虽然是家主,说实话,权利一点没掌握在他手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家族长老商议决定,他,不过是个吉祥物罢了。
听到这一声叫,王柏贤呼的从座椅上站起,眼光投向儿子的小院。
“有贼子前来,诸位长老,你们谁人出手?”
谁人出手还用问吗?大家并肩子上,敢来王府放肆,简直是找死。议事也不议了,十多位长老冲出门外,各种招式用上。
“流光惊飞月,电闪过四海。一眠动山河,半步天下间。”
文章加持,各位长老速度暴增,一秒可窜出百米。太快了,按照这样的速度,只要一分钟他们就能赶到。
还有长老修御,驯服妖兽,其中有水中毒蛇,在诗文加持下,长老乘坐其上,更是快出一筹,能将时间缩短至一半。
“咦。”有人跳上屋顶。
难道是刺客的同伙?长老们已经打算调头,却听那人说道:“我说是谁,敢在王府放肆,简直胆大包天。”
真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做外人,那人大家认识,南都来的大官,刘文青。他将此地当做自己家了吗?只听他又道:“你们等等我,一起去看热闹。”
身化蛟龙,得意的在一群上老面前转悠一圈,将御者的妖蛇吓尿了,缩在地上不愿意往前走。更有强大的气势放出,奔驰的长老都脚步一顿,感觉有死神来临。
这般耽搁,夏弦又多了几秒时间,他却不知晓,只顾对付眼前敌人。
张嘴念道:“金鹰锁天龙,其利谁人知?”
那双手化为鹰爪,活灵活现,狠狠的拍在管家手掌,直接将对方手掌肉撕干净。血腥味刺鼻,夏弦杀红眼,扑上去道:“爪撕世上物,锋为第一利。”
金鹰,
一篇文章,其中最出名的莫过这四句,经常被射科用来锻炼爪功。但在战斗中诵读,那就是催命符,可将一个人最大潜力逼出来,双手化为堪比神鹰的鹰爪,威力自然无匹。
耗费的正气也十分大,秀才级别,从未有人敢这样用,除非拼命时候。
管家也是个狠人,他拍向夏弦脑袋,对夏弦即将抓透自己心脏不闻不问,一副以命换命的表现。两人指尖都似乎感受到对方皮肤温度,管家慌张想到“他真的不怕死吗?”。
有了此想法,就有了畏惧,他微微偏身,被夏弦一爪子撕下左臂,与此同时,他的一掌也拍在夏弦侧胸。
两败俱伤,但夏弦更占便宜,夏弦虽然受伤,还有一战之力,管家则未必。失去一手,平衡性大受挑战,能逃命就算不错,哪里还有战斗力。
“少爷快逃,从窗口……。”
他叫的很大声,仿佛要将所有敌人都吸引到自己身边,而刚推开窗的王斌忽然怒骂:“你不得好死……。”
叫声中,夏弦已经扑上来,一爪子将十指扣进王斌的身体,提着他从窗口跃下。
王斌为何怒骂?夏弦忍着吐血的**,忽然想起:“嘿嘿,管家惜命,不惜出卖少爷换取自己老命,这家族,不会存在的太久了。”
原来那瞬间管家想到,刺客必然不会刺杀一个没什么价值的管家,十有**是奔着少爷来的。为了保命,他毫不犹豫的大声叫出少爷逃命路线。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尽忠职守,为保住少爷的性命不惜吸引刺客注意力。
实则少爷是被他出卖了,换了老命平安。
这些个弯弯道道夏弦很快想通,他提着挣扎的王斌,王斌念道:“四海……”
两个字念出来,夏弦狠狠的敲在他后脑勺上,将他敲的差点脑震荡,晕死过去。这种手法经常看到电视里有人用,的确存在于现实中,但是很危险,要是力道没掌握好,可将人打成白痴,或者取了他人性命。
夏弦虽然不知轻重,但运气不错,王斌没有被打死,只是昏迷过去。他提着一个人,飞快爬上屋顶,四面一看。
好家伙,整个王府被照的通亮,只有自己脚下的院子处于黑暗中。
按理说王斌也是秀才,不该在夏弦手里没一点反抗之力,只能说他运气不好,还没圣前问心,正气灌体,因此才一招被擒。
夏弦看看屋顶不是好去处,好多人都爬上屋顶,指着他道:“在那”。
夏弦很想说:“我真的不在这。”
他跳下院落,断臂的管家刚刚出门,看见夏弦,条件反射的拍一掌,夏弦和他硬撼,被大力打飞出去,落地的时候狼狈打几个滚,翻起身冲出院子。他刚出院子,是一条通道,这条路上很多人,看到夏弦,大叫着为自己壮胆杀上来。
“生擒刺客者,赏金百两。取得首级者,赏金五十两……。”
到处是叫闹声,夏弦狂猛冲杀,甚至唱了精忠报国唤出战马冲杀,他现在没有强大的浩气支持,只能唤出九位骑士,十匹战马,自己骑着一匹冲杀数秒,终于杀出重围。
被阻挡浪费许多时间,遥遥可见已经有高手前来,大约是老夫子级别的。夏弦感到绝望。
他被仇恨冲晕了脑,怎么知道,王家如此难闯。即便家族中坚不在,聚在一起商议大事,即便今夜的防卫很薄弱,依旧是他一个秀才难以闯出的地方。
“要不要,杀了王斌。”
光棍之心大起,他就要弄死王斌,路上多一个人作伴,哪怕是仇人,也是好的。
正当他杀心大动,忽然香风飘来。一个黑衣女子杀入人群,动作快的不像话,没有人的视力可以跟上她速度,也没人看清她什么身段,什么模样。
淡淡的怪香飘在空气中,混合血腥,她眨眼就杀出一条道路。
只需越过眼前的围墙,外面就是天高任鸟飞,王家很难追踪。
“你是谁?”夏弦问道。
他没有的得到回答。女子正要越过围墙,有老者站在墙上:“两位小友,我已等待多时。可否将我长孙放下。”
他是,王家的某位隐世长老,强的一塌糊涂,张口邀请,居然有无法拒绝的气势。
第七十三章 报仇
大人在侧,小人畏惧。
但这条道理对夏弦没用,他性子发作的时候,管你是什么人,一样敢惹。比如自己刚到这世界时候,王斌是乾龙城内最大家族的长子,他一样敢对着干。
眼前人再强大又如何?夏弦不惧。
他捏着王斌脖子道:“让开。”
“若是让开,老夫孙子还有命吗?”
“你不让开他一样会没命。”
老者活动双手:“既然都是个死,都是没命,为何不让你们与他陪葬?只是可惜小友精通射乐,难得的才子,居然英年早逝。”
“我敢保证,你杀了我,王家有**烦,你们承受不起。”
威胁吗?老者眯眼,很危险。
“嗷……”
蛟龙从两人间飞过,夏弦抓住这难得机会,突然诵道:“人寿几何?逝如朝霞。时无重至,华不在阳。”
这几句选自晋代陆机的《短歌行》,叹息人生苦短,最是吟诵时间的诗词中强大一首。
夏弦也是拼了,所有浩气都调动,身子眨眼就只剩下皮包骨头,骷髅显现,脸上蒙着的面巾也无法盖住脸,松垮垮的掉下来。就连身上的紧身黑衣也像是大袍子,松垮垮的罩着。
变故只在眨眼,再次看到夏弦的时候,他就像一个从坟墓里爬出的死人,没有生者气息。而一句句诵读,似若留声机留下的回放,响彻花园。
天旋地转不辨时间,在眨眼内,对面老者似乎陷入时间洪流,潮水大股大股的冲刷他身体,将他寿命一点点带走。他清晰的察觉自己生命一点点被抽出,别人过一秒的时间,自己恍若过了一分钟。
这是,时间的世界,无人可敌。除非你强大到一个限度,足以挣脱时间的束缚,否则必然受到影响。
周围十米内,似乎时间的流速慢下来,夏弦借着此时叫道:“快走。”
两个字叫出来,看到不知名女子已经离开,他才翻上墙头。
不远处是正在挣脱时间束缚的老者,他有瞬间疑惑,没想到一个小小秀才居然汇聚出时间类文思,更是胆大包天的使用传道授业方式吟诵。按理说,这样的作为,是在自杀,那小子却奇怪的没事,虽然像是一个骷髅,却活灵活跳的爬上墙,虽然那双没有肌肉的脚在颤抖,可是,他真的翻过墙了,虽然他的手看似没有一点力气,可是,他居然还能抓住自家孙儿。
天啊!这一切是真的吗?老者失去了思考能力。
待他反应过来,鼓起浩气破坏意境时候,那小子早已跑进密密麻麻的巷道,不见踪迹。
气急败坏的老者一口气怒道:“是谁……到底是谁……。”
黑夜无人,余下他愤怒的吼叫回荡。
此时,焦急赶到的王柏贤等人也赶到,见老者没能拦下刺客,他们也不敢喝问。
只有王柏贤焦急的问道:“族叔,我家孩儿怎样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丢了好大面子的老者黑着脸,在火光下皮肤显示出不健康的红色。他斜了家主一眼:“老夫怎么知晓他怎样?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人搜出来。”
得了首肯,王家主立刻下令:“调集家族全部势力,一定要把那小子找出来。注意,少爷在他手上,发现后不要逼的太急,一面狗急跳墙。”
虽然没几个人在意所谓少爷的生死,但他终究是下一代的家主,要是出了事,王家脸面也会无光,因此倒是没人反驳,训斥王柏贤以权谋私。
这群人快速散开,却听到有人在屋顶上嘲笑:“原来王家连秀才也留不下,怪不得只能杀几个学子解解恨。看来,倒也不是你们故意去应天学堂杀学子,除了杀几个学子出气,你们还能做啥?”
冷嘲热讽一通,这些人身份高贵,何曾受到如此嘲讽,几乎就要暴走。
只是一想到对方的强大无法抗衡,那种暴走的心思立刻淡了不少。垂下头,点着灯,一个个很快离开院子,只留下那老者与刘文青怒目相视。
刘文青很不爽的问道:“你看什么看?是不是想打架?”
老者眯着眼:“我在想,咱们王家也算功勋世家,大人上门质问,恰好就发生这样的事,是不是,太巧合?”
“你怀疑是我同党?”刘文青非常不高兴,言语中透着威胁。
“若不是你刚才突然出现,若不是你今日前来……那人,未必能逃。这事情太过巧合,我会向太守汇报,实在不行,那就上南都面圣。官官相护,总有天子在上,圣上会还我王家一个公道。”老者言语激昂,一口咬定就是刘文青的同党。
刘文青毫不在意:“天子日理万机,会有时间为你处理一个小小的家族事件?你也将自己看的太高了。”他坐在屋顶:“别说不是我同党,哪怕真是我同党,你,又能怎的?”
你,又能怎的?
这句话问的老者无言以对,是啊!我能怎的?打?打不过,拼势力?照样拼不过,能拿他怎样?
“这样是不是显的我太过欺人?”刘文青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你怎么不想想,今天我只是仗势欺你,那些学子死时,你们可是仗势杀人。”
越说越激动,他手舞足蹈,几乎杀到老者面前。
老者辩解:“那事情不是我王家做的。”
“你敢以文心起誓?你敢对你家列祖列宗起誓?你敢……。”
两人一人一边,开始撕逼。
……
夏弦出了王府,小心逃入一个胡同,眼看王斌要醒来,他抡起拳头,一拳将他打晕。随后他绕了几条胡同,走一步身子就鼓起一点,像是一个瘪了的气球重新吹满气体。
他将王斌藏在身后黑暗角落,正打算寻找左寒烟。
左寒烟袅袅走来,她边走边捂着嘴,尽量不咳嗽出声。
看到夏弦她立刻跑来,仔细的看看他,看起来没什么伤痕,心底放心几分。
若是叫他看到刚才的夏弦,只怕会立刻痛哭出声,那时候,他可是一具干尸。只是在神秘珠子的作用下,如今被补足,倒是看起来状态不错。
“我们从哪里走?她问。
“穿过这条街。”夏弦喘一口气道:“就是王家老宅,王家老宅有暗道通往城外。”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逃跑路线。
王家一定想不到他们从眼皮底下溜走。
两人小心翼翼的穿过街道,身后灯火通明,很多人从王府里出现,隐约可听见,有人在叫:“有刺客,快报太守……。”
夏弦提着王斌钻入密道,最后看一眼纷乱的城市,没入黑暗。
走了没多久,眼前开始出现水,夏弦将王斌按在水里,王斌呛水,清醒过来。他不知道在哪里,惊恐的道:“饶命。”
“你现在知道叫饶命,王家何曾饶我学生来?”
声音太耳熟,王斌马上想起夏弦,他叫道:“夏弦,不是我做的,我从不知晓家族居然敢豢养水贼。你放了我,咱们一笔勾销,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事到如今,你莫非还想着我会饶你?”
夏弦受的伤势不轻,乱军中冲杀出生路,即便太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身上被砍中好几刀,现在皮肉触水,冰冷的水居然将痛苦压制下去。
他提着王斌,拉着左寒烟,不待回话,冲进水里。
水里是王斌唯一逃命的机会,他奋力挣扎,这里不能吟诵诗词,不能唱歌,夏弦的优势全没有啦。普一挣扎,他心凉了半截,对方的力气很大很大,不像是一个书者或者乐科出身,简直和修射的没什么区别。
奋力挣扎的小鸡,终究逃不出人的手掌。连撕带扯,夏弦像是拖死狗一样拖着王斌出水。
“夏弦,夏弦……。”
连续叫了七八声,夏弦不理会,推着他没多久就走到密道出口。
“夏弦,你放过我。算是我求你。”
到了这时候,他还是没有完全放下脸面,算是我求你?什么叫做算是求人?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挣扎着连踢带打,终究无法挣脱。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往往会做出出乎预料的事,王斌忽然没有挣扎了,而是眼中泪水哗哗往下流:“我从未做过罪大恶极的事,为何却无好报?”
他真的没有做过罪大恶极的事情吗?夏弦记忆里还真的没有,最多只是仗势欺人一类的。
无言以对中,夏弦沉默拖着他走到江边:“断人前途,便是天大恶事。你没有亲手杀人,但是因为你的嚣张,你将人腿脚打断,不知绝了多少学子的前途,更不知间接害了多少家庭。
况且,你,你我本就是敌对。敢说当年坏应天学堂,你王家未曾参与?当日你之言语犹在我耳‘你不知你父母死的多惨……’。”
夏弦说的是他刚到这世界上,因为晚雪而去晚楼,砸了王斌举办的文会时王斌所说。
一切表明,他们之间不止有杀学生之恨,更有父母之仇。
这段对话后,王斌再也没有出声,他找不到反驳的词语,也找不到夏弦饶过自己的理由。
兴许是死前死前大彻大悟,一幕幕往事回首,才发现自己这一生,什么也做成,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有。
应天学堂遥遥在望,夏弦扯住王斌的头发拖行:“诸位,学生。老师为你们,报仇。”
抱歉,我把定时发布弄错了时间,导致73章发布在72章之前。已调整修改,再次道歉,下午还有更。
第七十四章 祭奠
“老师为你们报仇,先收点利息,早晚,那些主谋会一个个的下来陪你们。”
“夏弦”王斌舔舐干燥的嘴唇问道:“你告诉我,若是没有那一夜晚楼文会,你会像现在一样突然发力,还是一直忍耐下去?”
原来他将夏弦忽然变聪明归结为夏弦一直隐忍,想来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否则,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忽然变聪明,能写出传世的曲子。
夏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忽然不愿意欺骗一个将死之人。但他的来历是秘密,若是说出,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只能默认,不言不语。
他押着王斌到江岸,将对方头朝乾龙:“你还有什么想说?”
沉默许久,他抬头看家:“我死了,家都散了。”
不知道他说什么,大约是觉得家族欺骗了他,也可能是觉得,这个家族,没有意思,还可能是临死时候想家了,想着自己的死会不会让老父白发,家中失语。
他使劲挣了几下,没有挣脱,放弃无聊的努力。仿佛读书人的风骨忽然觉醒,获得传说中的傲骨凌霜之骨,挺拔不屈,不畏死亡。
夏弦疑惑问道:“你怎么不挣扎了?”
“我为何要挣扎,好让你更加觉得高兴?更加觉得像是在戏弄一只蚂蚁?从而让你更加高兴?”王斌很害怕,紧紧闭眼,不敢睁开。
但是他没有再挣扎,没有再求饶,没有说软话。
总而言之,他已经认命,闭目等死。
这种做派稍显洒脱,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连夏弦也有几分下不去手。
“怎么,费尽千幸万苦,这时候却下不去手?”王斌似乎嘲讽。
或许是觉得不对,夏弦不敢动手才是好事,自己为何要刺激他?王斌不明白自己是犯那根筋不对的毛病,他刚脆低着头,看黑乎乎的江水,看黑乎乎的人生。
王斌的话惊醒夏弦,夏弦咬咬牙:“老师用王家少爷的头,祭奠你们。”
他性格中狠辣的一面逐渐显现,不忍被抛之九霄云外,揪着王斌的头颅,摸出匕首狠狠割下。
“赫尔赫尔……”王斌脖子中发出生命遗憾的声,四肢抽搐,徒劳的伸手去拉夏弦的匕首,即便将自己手掌划的鲜血淋漓也未曾停止。
夏弦感觉他在抓自己手掌,用很大力。手一抖,又狠狠斩下,要割下他人头祭奠死去的学生。
折腾半晌,有一刻钟左右,还是没有做到预想中的结果。连王斌的尸体也已经冰冷,和江风一般冰冷刺骨。
“咔咔……”骨头和刀锋摩擦。
初次杀人,他手脚酸软无力,匕首上没有力道,怎么也割不下对方头颅。到了后来,他‘噗’的倒在地上,又是恶心,又是紧张,还有少许害怕,说不出五味混杂,完全没有报仇的喜悦。
地面的泥土仿佛带着腥味,那是鲜血味。自此自己是一个身染鲜血的侩子手,收割过别人的性命。
至于左寒烟,她早就跑到江水边,不敢看,不敢闻,不敢劝。
这般夜中,水波如破碎的镜子反射,偶尔可以看见水面露出云层的月光。
趴在地上的夏弦坐起,呆呆的。
鲜红的血滴落江水,引起水下妖鱼儿的争抢。但它们不敢上岸,岸上人给它们混乱而危险的感觉。
它们贪婪的瞬息鲜血,很想跳上岸撕块肉解馋。鲜血的诱惑力太大,终于有鱼跳上岸。
“给我滚开。”
夏弦劈手穿透一条鱼,鱼兀自未死,还在他手上跳动。近百斤的鱼挂在手上,夏弦却愣住了,他在想‘人生’两个字,又想起‘仇恨’两个字。
手上的鱼儿,它死去未尝不是生命,为何自己杀戮就没有感觉?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西行的唐僧,他千幸万苦,只为不见尘世多苦。那种胸怀他现在有几分理解,却不赞同。
若是真有经书可化解仇恨,那么人人都活在极乐中,这人生,还完不完整?若是将天下苦累皆扛在自己肩膀,自己会不会累?
唐僧是见不得天下人受苦,我见不得自己和身边人受苦。
我很自私,我只管自己,只管自己的学生。我不在其位,故不谋其政。所以,我不管你死不死,只管我活的如何。我只管我的学生,为他们,报仇。
想的太多,他呆站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自己对错。
被吓坏的水怪潜入水底,悄悄的瞪着眼睛看岸边人。那人他们知道哩!叉爷亲自嘱咐,不许招惹,不许得罪,哪怕他要吃你,你也给叉爷乖乖自己爬进锅里。
否则,叉爷教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疑惑的水怪脑容量不大,不知道他做什么,是什么意思。
那人是傻了吗?怎么呆呆站着?水怪盯着王斌尸身,盯着对方手上的鱼妖尸身。
它们失望了,夏弦这样呆站,一站就是十几分钟,最终也没有将两具尸体丢进水里。而是在江水边,寻了一个位置,挖个坑埋了。
成为秀才后,夏弦总是不自觉想的多了些,很多时候,可以深夜不寐。听寒修射说,这是正常反应,成为秀才后就会想的比较多,那是有所悟的表现,不用在意。
至于下一个文位等级,那是夫子。夫子传道授业,是老师的别称。
用这样一个名字来划定文位,可以知晓,这一境界必然和为人师表有关系。
稀里糊涂的想着,夏弦提起费尽千幸万苦才割下的人头,他全身血腥味顺学堂走去。
浓密的鲜血味道,未曾靠近学堂,已经引起学堂内经验丰富的寒修射注意。
寒修射推开门,提着刀,以防万一,等待一场恶战。
而当他看到来者时候,不由失色。
夏弦?
他一身破烂黑衣,皮肉翻卷,更小的伤口不计其数——他一定是历经一场恶战。
手上提着的,是一个人头。太吓人了,是谁的人头?他这半夜去干了什么?
“夏弦……”他压低声音问道:“你干了什么?”
夏弦点点头:“寒叔。”
两个字叫出口,他把人头往灵桌上一放,那头“咕咚咕咚”滚了两圈,最后静止不动,脸部也露出。寒修射吃惊道:“王斌。”
两个字叫出,又猛地捂住自己嘴,生怕叫的大声,惊醒后院里睡着的官员。
“你杀了他?”
夏弦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头带回来?太危险。要是被那些官员知道,恐怕于你仕途不利。”
夏弦冷声道:“做什么官?我还不稀罕。要是不做官,我还不能做隐士吗?读读书,教教学生,不比官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来的轻松?”
说的真洒脱,寒修射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责备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闯入王家。算你运气好,能囫囵回来,没少什么东西。”
少什么东西?自然是肢体一类。
“但是,你怎么不叫我?为何不能让我陪你去?我还是不是你寒叔?你还将不将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责备过后,他坐在地上,背靠棺材:“我老了,打不动了。同文位的小年轻,我也许都打不赢。但是,我还经验丰富,我能告诉你,怎么做才正确。
比如这一次,你做的太冒失。王家是什么地方?那是乾龙第一家族,我不知道你怎么混进去,想必是有人暗中相助,否则,根本不可能。”
夏弦仔细回忆,若不是刘文青在,他真的未必能混进去。寒修射人老了,越发聪明,这也能被他猜的清楚。
长辈责问中,夏弦不敢还嘴,低头受教。虽然训斥,却是一种爱护和对后辈的担忧。
待寒修射训斥结束,他问道:“寒叔,王家可是在朝中还有什么潜在势力?”
寒修射嗤之以鼻:“王家除了那位被贬的太守,哪来什么朝中势力。当年王家献城,天子觉得大功不赏,无以成令,力排众议给了个太守职位。
因为怕他们再次反复,所以调至内地去做官,不放心留在乾龙。没想那厮居然在内地闹出好大风波,扯出一桩大案,没被杀了已经算是天子仁慈,顾念旧功。”
这就奇了怪了,王柏贤哪来的信心,一定能让自家儿子坐上乾龙太守职位。
寒修射奇怪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夏弦将自己听到的全部说出,寒修射也不明白闹哪样。两人商议一阵,没得出什么结论,正打算祭奠学生,忽然夏弦道:“你说,会不会是王家打算再次反叛?献城大乾?”
原本只是无意中的一句话,寒修射忽然愣住,夏弦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除此无解释王柏贤哪来那么大的信心。
“很有可能。”将人头摆正的寒修射兴奋起来:“你说,咱们若是将这事情上报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户部那些算者只怕立刻制定计划,用王家钓出大乾大军,一口吞下,那可不是夏弦本意。
一个计划的制定到实施陈宫至少需要数月,他等不了那么久,恨不得立刻将王家整个毁灭。
与此同时,后院的礼官躺在床上:“王家又要反叛了吗?”。
第七十五章 不识好歹
那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王家又要反叛了。昔有三家奴姓大奉先,若他活在世上,只怕也会对王家甘拜下风,自认不如。
礼官又是好笑,又是担忧。这是王家第几次反叛了?一二三四五……哦!虽然我是算者,但是数学不好,真的数不清。得到这消息,他没心思睡觉,起床走来走去。
夏弦的所有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他身经百战,区区一点酒怎能醉,只是察觉夏弦有些不对劲,于是装醉。至于后来,夏弦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离开,这事情怎能瞒过。
跟在夏弦身后,魏礼官尾随到了王家,也看到了夏弦射乐书三科兼修,是难得的奇才。圣上命令不敢违抗,眼见夏弦将被围墙上的老者擒拿,后果自然不会好,于是他悄悄传音刘文青。
这才有了刘文青化龙从夏弦与老者间飞过的一幕。刘文青本想直接动手救夏弦,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到,小小秀才居然敢咏岁月,说文思。
将礼官也吓坏。
夏弦是一个奇才,南国几千年没有见过秀才有凝结文思迹象的人。他的性命很重要,此地马上就会发生激战,大乾来袭,又是民生浩劫,夏弦留在这很不安全。
来来回回数百圈,他下了决心,推开门前往前走,他要去找夏弦好好谈谈,最好能将他劝走。明天就出发,前往南都,实在对方不愿意走,魏天辰不介意动用武力。
他出了门,在进入后院的门口轻敲。
“嗒嗒……”
清脆的木门声。
前门正在祭拜的两人投射出目光。
见到魏天辰,夏弦瞳孔收缩,悄悄示意寒修射收起人头,自己则上前问道:“魏大人夜深不眠,雅兴很好啊!”
“夏秀士,你不用藏了,我什么都知道,那位,是王家长子吧?”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夏弦脑子里飞快想着,耳听魏天辰又道:“你一身血腥和伤口,就算不知道的人,看到你这身装扮,大约也能猜到几分,不用说我亲眼看到你杀了王斌。”
“大人可是来问罪?”
魏天辰摇头:“非问罪,而是有事情和秀士商议。”
暗杀南国民众,不用说夏弦所杀是大家族之子,这是大罪。夏弦听到不是来问罪,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请,咱们门外相商。”
“请。”
一前一后,两人往门外走去,路过王斌人头处,夏弦清晰听到魏大人叹了口气。他满腹疑惑,有几分忐忑的走到门外。
门外月垂夜淡,看起来天快亮了。
魏天辰走到他身边,指着号江道:“夏秀士看那号江,这次大灾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夏弦谨慎道:“受灾数十万,自然会死不少人。”
对方笑笑:“那秀士可知,大乾将会来犯。那时候又要死多少人?”
大乾将会来犯,这消息夏弦有了心理准备,倒是不显的如何吃惊。
魏天辰摇摇头:“我都忘记了,秀士对这消息应该知晓。刚才你说,王家很可能是勾结了大乾,又一次的想要献城。”
夏弦心底大惊,他什么时候听到的?吃惊下想着“看来这一次是难以将王家连根拔除了。”。脸上表情不变道:“先生,偷听别人谈话,岂是君子所为?”
魏天辰道:“实乃夏秀士所言太过重要,不得不听。”见到夏弦有些愤怒,他道:“我知道秀士所想,弟子死了数十,这事情并非小事,即便闹到南都,也是一件大案。你想为他们报仇,毁灭王家。”
他说的很肯定,有斩金截铁之意。
被说破夏弦也不否认:“没错,我就是要将王家这个毒瘤连根拔除,城内我已联系好各大家族家主,只需王家一乱,共举大旗,即刻便可将王家整个拔出。”
“原来如此。”魏天辰稍稍有些惊讶,他凭什么让各大家族出手,想不通的事情暂时不需想,他道:“但王家勾结大乾,这事情若是真的成功,咱们可以引出大乾军队一举歼灭,可叫乾龙平安数十年,不受战火之苦。秀士可曾想过。”
微微犹豫,夏弦实话实说:“想过。”
他已经猜到接下来会是什么话题。
“我也知晓王家嚣张跋扈,惹的天怒人怨,你杀其一子,算是警告,并无甚大过错,因此,我可以不追究你杀人之罪。”
这算什么?交易吗?
“但是,你不可再去招惹王家,咱们留待引出敌军,之后可任由你处置王家。”
夏弦转身就走,他不愿意听下去。陡然身后魏天辰抓住他手臂:“你应该知晓,你犯下的是大罪,一命偿一命的罪。”
“那又如何?天下之大,岂能无我夏弦容身之地?”
“你想投敌?”魏天辰突然大喝出声,就像一头争夺地盘的雄狮,杀气腾腾。
他不是开玩笑,夏弦敢说他要投敌,魏天辰就敢现场格杀夏弦。这样一个三科兼修的人才,若是到了别国,自然是巨大的威胁,只能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家若不弃我,我自不弃家。”
言下之意是,只要不逼我太甚,我就不会投敌。保留了投敌的可能,显的很强势不畏。
“你是在威胁我?还是在威胁南国?”魏天辰取出礼器,那是一柄长剑,寒锋闪烁,无比锋利,更刻画有先古百姓祭祀孔圣画像,有神秘莫测的力量。
“你想杀我?若是夏弦不死,他日必有好报。”
他已经疯了吗?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怎么想。
两人对峙良久,寒修射都被凝重气氛吸引,出门来看:“大人。”
“寒叔你先回去,将祭品弄好。我一会就到。”
寒修射老眼浑浊,转身走往门内:“我已年老,活不长啦!夏弦你是我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他是在说,“我老了,快死时候,已经不在乎自己性命,只在乎亲人。”。他在为夏弦撑腰,虽然他自己也不算肩宽腰厚。
对峙许久后,魏天辰忽然笑了:“呵呵,不错,读书人就该像你这样,不畏强权,不惧死亡。你很好。但是你想过没?若是你害了王家,引起大乾警觉,到时候会怎么样?
乾龙征战不止,百姓流离失所,加上今年的大灾,要死多少人?不如一次引出歼灭,换取百姓平安,免去日长年久的征伐,以致劳民伤财。”
他说的很有道理,问题夏弦现在钻了牛角尖,他性子本就倔,哪里管你怎么说,只顾咬着牙道:“我只想灭了王家……,那与我何干?”
“读书人要心胸广阔,怀有天下,才能升官晋文。”
“那与我何干?”
“夏弦,你莫要自误,坏了自己前途。”
“你我素未平生,我便是自杀又关你什么事?”
恶心的感觉已经退去,余下的是杀人后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他这夜亲手杀人,第一次做贼闯王家,将他思绪弄的混乱,如今完全不顾对方劝阻,执意要联合各大家族灭了王家。
魏天辰劝阻几次无效,怒道:“天子圣旨,让你进京面圣,你敢抗旨不成?”
“我不走。”
“不走由不得你。”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魏天辰丢出一物。
那是一方印章,眨眼化作小山大小压向夏弦。夏弦惊慌的抗衡。
“三山亦比鹅毛轻……”
“云惊雷电闪光鸣……”
三五篇文章出口,居然无法阻挡那方印章落下的一点点脚步。他拔脚想逃,发觉空中的印章有神秘力量锁定,想动也不能。
眼睁睁看着数十数百吨的东西压向自己头顶,他只能伸出双手抵抗,想抬起印章。他不是大圣爷,五行山也压不住,也不是沉香可劈开大山,被那方印章猛地压倒在地面。
这瞬脑子清醒,想着“死定了”。
重量及体,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沉重,恰好能压住他,限制动作,力道大一分则让他受伤,小一分则压不住。
寒修射冲出来,苍鹰般扑击魏天辰。魏天辰甩出一个小鼎,将他倒扣其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夏弦你难道认为圣旨是摆设不成?你不想面圣,我带你去。”他一边说话,一边拿出绳子,将夏弦捆个结实。
随后手掌张开,那方印章飞到他手里。
夏弦挣扎几下,怒道:“那是什么?”
一方红色的印章,颜色和上辈子见过的鸡血石材质完全相同,晶莹剔透,温润如玉。
魏天辰倒过印章,下方阳刻着一人名字。
“夏弦。”夏弦不自觉读出。
魏天辰提着他道:“此乃圣上所赐,一件礼器,出自我手。只是暂时没来得及交给你。”
原来是圣上所赐,夏弦差点哭出来。那是我的东西,怎么不听我话?却听你的?
“文人一生最多不过拥有四五件礼器,其中印章就是最重要的一件。圣上器重你才赐予,没想到你这样不知好歹。”
魏天辰提着他叫醒官员,小声的吩咐几句。带着夏弦走到江边,将他曾用的小船丢到水里,小船落水便大。他提着夏弦上船:“我带你去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