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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弦断秋风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txt下载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一节 望子成龙

    我陡然听到他最后这一句,惊喜不过是一闪而过,一种很不妙的念头却在心中越清晰起来多尔衮很清楚,这些南方的叛乱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平定下去的,就算是暂时稳定了局面,可与大清为敌的人,就算没了李定国,也会出来个王定国,孙定国。剃给这一代汉人所带来的伤痛和仇恨无疑是刻骨铭心的,这股子怨气没有五十年以上的时间,是根本无法平息的,所以日后只会有更多的叛乱出来。

    他的确是更喜欢东海一些,可要等到东海长大,能够具备一个权谋家和政治家的素质,恐怕起码还要十多年光景。他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而致力于各处平叛实在劳心劳力,殚精竭虑,这样一累,恐怕就更会消减寿数。因此,他认为他根本等不到东海可以顺利接班的那天了。若如此,那么年长东海七岁,现在锋芒已显的东青无疑是更有把握的人选。这应该是他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的结果吧?先前看他眼中的抑郁之色,想必来自于此。

    想到这里,我的一颗心就揪了起来,紧张地拉着他的手,声音略略颤抖着:“不,你不要这么说,以后咱们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但能看着东海长大,还能抱上孙子。你忘了,你说过了,要在七老八十之后,就不再管任何政务军务,每天和我在躺椅上晒太阳,在葡萄树下让小孙子扯胡子玩……你不是一直很自信的吗?现在为什么要说这样地话。你存心要吓唬我吗?”

    “我不是吓唬你,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看事情如明镜一般,心里头肯定透亮的。我们满人瞧上去个个身强体壮,能吃能喝地,却不比汉人长命。汉人们得了不会死的病,我们得了就会死。从入关到现在,这也才**年光景,那个时候大把大把,苦于没处使用的将才,居然折损了一半。我的兄弟侄子们,也66续续地去了不少。你熟悉的。不熟悉的,没到五十岁就殁了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像我这样早些年就开始病病歪歪的人,能拖到现在还没倒下,已经是个奇迹了,你觉得这个奇迹能够持续多久?我今年,都四十一了。你还记得当年你身重剧毒。差点没命,那个救你一命的神医吗?他当时替我诊视过,说我要是好好调理,十年内是没有问题,十年外就难说了。现在掐指算来,再一年,就到那个期限了。”他说着这些话时,语气平平常常的,好像平时聊天一样地随意,根本没有一个人提到那个大限时。所难以隐藏地恐慌情绪。

    他很是镇定,我却愈恐惧了,可我不能把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免得惹他难过。“瞧你说的,像真的一样,那神医又不是算命先生,更不是什么先知神人,也就是从你当时的身体状况估测的,他不是阎王爷,没有生死薄。如何就笃定地知道?以后的事情,谁也难说,无非就是摸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如何像你现在这般杞人忧天?”

    多尔衮虽然心里头不相信。不过表面上也就不再执拗。应该是怕我继续担忧,也就顺水推舟了:“呵。借你吉言,希望如此吧。”

    说了这许多话,原本就很少地睡意现在也全部消散了,我坐起身来,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皇上,你不要用这样的态度敷衍我,你要记得,你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英雄,这个时代最为伟大的人。s将来的子孙后世,人人都会羡慕你的伟业,传诵你的英名。如此盛名之下,岂能难负其实?消极和忧愁,是不应该在你身上出现的。你应该还像以前一样,自信十足,傲视天下,相信自己想做到的,就一定能做到。包括,与天命对抗。为了大清,为了臣民,也为了……”

    “也为了你,还有我们地儿女。”他接过话去,补充道。这时候,先前在他眼中偶然出现的忧郁和悲观,已经一扫而空,剩下的,是饱含着柔情的情愫,犹如夜雨之后,那涨满了秋池的碧水,在明媚的眼光下波光粼粼;一片落叶打扰它的沉寂之后,所荡漾出的那一层层美丽的涟漪。

    不知道怎么的,我地鼻子里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楚,之前恐慌的时候我抑制住了,可现在,我却想让这种难以理清的千般愁绪泄出来,让他用他那宽大厚实的手,一点点地帮我梳理通顺。就如,在遵化地草原上,他那般温柔地梳理着我地丝,拨动着我的心弦,回荡出长久难彻地共鸣。

    我俯身下来,解开他亵衣上的扣子,敞开他的衣衫,然后将脸颊贴在他的心口上,倾听着他那坚实有力的心跳。我伸出双手,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缓缓地抚摸着。原本光滑紧致的肌肤在这里有三处凸起的疤痕,我的手指摩挲而过,有些许微微的痒感。其中有个疤痕,是我用匕刺出来的。那是七年前的秋天,在滦平湖畔时候的误伤。想到我对他造成的一次次身体上的,精神上的伤害,恐怕早已抵消掉他早些年曾经负我的罪过了吧?而二十天前我那次鬼使神差之下地出手,竟然险些夺了他的性命。我的罪过,实在是太深了。可他现在,仍然一如既往地爱我。我不知道,他的心头,就真的没有一点点伤痕吗?

    想着想着,悔恨和歉疚的泪水就涌出眼眶,滴落下来,在我的脸颊和他的肌肤间洇湿一片,温温热热的。

    最容易打动女人芳心的,恐怕就是那个在她哭泣的时候替她擦泪的男人吧?他用他那粗糙的大手,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我的脸上地泪水,一面擦。一面用温暖的笑容安慰着我,同时。劝慰道:“瞧你,好端端地哭什么,是心疼我这里地伤疤,还是怕我仍然会记恨你?你放一百个心吧,我知道你每一次都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你心里头的顶梁柱,你怎么舍得真正对我动手呢?再说了,打是亲骂是爱,寻常百姓人家的夫妻隔三差五的难免也会有个吵架红脸的,可到了又有几个真正分开的呢。还不是床头打架床位和?我是你心中唯一的男人,你也是我这辈子最为爱重的女人。只要你没有对我负心,那么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都可以忘记。你别哭了,我最怕看你的眼泪了,惹得我心里头像长了乱草似地。难受得紧。”

    我点点头,哽咽着,答应了,“好,我不哭。,不过,你也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说那样不吉利的话,不要对自己没有信

    “好,好。我当然答应,听你的话,以后保证不再犯错了。”他微笑着,检讨着,而后,伸手将我的头往下压了压,给了我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多尔衮应该是太累了,也知道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情,也就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拥吻之后做点别的事情,而是搂我入怀。断断续续地聊着天。直到天色快亮了,他才合眼睡了半个多时辰,就起身洗漱更衣,到武英殿主持朝议去了。

    这一天,他又是忙活得没有半天休憩的空闲。直到亥时才在淅淅沥沥地午夜小雨中来了我这里。歇息了。

    我知道他昨晚几乎没睡,今天又是一整天的忙活。眼下肯定累得很,也就略显责备地说道:“你这么忙这么累,就不要每天晚上都老老实实地到这里来陪着我了。我又不是怕寂寞怕黑天的小孩子,你的身体要紧,明天就一个人睡吧,这样才能好好休息。”

    尽管他困得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却仍然很有心情开玩笑:“呵,哪有像你这样把我往外赶的?别人欢迎我还来不及呢!还有啊,我就这样的癖性,晚上睡觉身边没个女人就难受,空落落的。你要是再撵我,我就找别的女人侍寝了。反正我和她们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完事儿了就蒙头大睡,保证不耽搁休息。”

    我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就妥协,而是配合着他演戏,当真做出撵人的姿态,将他往门外推搡,嘴巴上也不依不饶,“好啊,你能耐你厉害,那你就回去睡,再翻哪个嫔妃地绿头牌,再鏖战三百回合,保证过后睡得踏实。”

    多尔衮走到门边儿,故意双手攀住门框,耍赖道:“哼,瞧你这态度,是不是腻歪我了,懒得搭理我了,才把我推给别人?我今个儿偏要留下来,要走也得问个明白再走!”

    说着,竟然在门槛上一**坐了下来,像个叼烟袋休憩的老农似的,当真赖下了。门口的太监们看见了,想要过来劝他起来,不过被他一挑眼皮,都吓回去了。

    想不到他这副痞子模样,和多铎竟是一脉相承,果然是亲兄弟啊,脸皮都是一样厚的,比鞋底还厚。我当然不甘示弱,“你爱在这呆着,就呆着吧,只不过,不能进我的房,不能上我的床。其他的,你随便,在这里看看乌云听听雨滴也挺风雅的,不打扰了。”说罢,回了卧房,躺下了。

    虽然假装睡觉了,可我哪可能真的睡着?辗转反侧间,已经是三更鼓敲过,外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披衣下床,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经过外厅来到大门前,果然,这个执拗地家伙居然还依靠着门框坐着,一动也不动。

    我走到近前,一看,他似乎睡着了,表情安静祥和,呼吸均匀而绵长,看来实在太累了,这样都能睡着。我冲旁边正不知所措的太监们摆手示意,他们得到了命令,这才敢小心翼翼地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多尔衮抬回卧房,安顿下来。

    等众人散去之后,我上了床,坐在他身边呆呆地注视了一阵子,也倦了,就躺下来依偎在他身边睡着了……

    “熙贞,醒醒。”

    正睡得朦朦胧胧时,突然听到他在旁边呼唤我的声音,睁眼一看,此时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了鱼肚白,他快到上朝的时间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主动唤醒我。“嗯?”我慵懒地答应了一声,又把眼睛闭上了。

    “你要睡就继续睡吧,不过先听我把话说完。”他在我耳畔轻轻地说道:“我昨天想好了,这次征讨李定国,让东青也随军。”

    “唔,知道了……什么,你说什么?”我地反应慢了半拍,不过终究还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即睁开眼来,盯着他,“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你叫东青去打仗?”

    他一副“不值得大惊小怪”地神态,轻描淡写地说道:“骗你干什么,我说的当然是真地,这个提议昨天已经在众臣工面前通过了,我派人送急信去丰台大营,召他立即返京,准备出征。”

    我立即坐起身来,反对道:“这提议的人就是你吧?不行,你怎么不先来和我商量商量,就擅自作主呢?东青可是我儿子。”

    “那他也是我儿子啊,”多尔衮笑道:“现在不叫他出去历练历练,将来怎么好承担大任呢?”

    我正色问道:“那你打算叫他具体干什么?是中军参谋,还是像年初那样督运粮草?”

    他摇头不语。

    “那,你不会真让他领兵打仗吧?”

    “当然,他都十五岁了,也该上战场了,我也是他这个岁数正式出征的,你用不着这样大惊小怪的吧。”

    我有些恼火了,“他能跟你那个时候比吗?你们那时候兄弟多,不在乎,又是形势所迫。可我只有他和东海两个儿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上战场冒险!”

    他倒也不急,慢条斯理地跟我解释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当然会把他安排个合适的职位,只要到时候领军指挥就是,根本用不着亲自上阵杀敌的。他也是我儿子,你不舍得难道我就舍得了?”

    我想想也是,东青毕竟是皇子,周围很多亲兵保护,不会让他亲冒矢雨,上阵冲杀的,应该没有什么安全问题。多尔衮这样安排,大概是想让他历练历练,长长见识,顺便在几个身经百战,手握重兵的王公重臣面前露露脸,结交一下。毕竟并肩杀敌的交情是实实在在的,要胜过朝堂之上的委与虚蛇。有了坚实的人脉基础,将来他继承皇位之后,就没有驾驭不住那帮骄兵悍将,开国元勋们的危险了。

    不过,我仍然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因为这次对付的可不是普通流寇,也不是一般色厉内荏的草包敌人,而是风头正劲,韬略过人的当世名将李定国。而原本的历史上,也就是今年秋天,清军在湖南正是吃了他的苦头,遭遇了入关以来的第一场惨败。眼下多尔衮要让东青也参与这场战役,危险性实在太大了。

    “主帅是谁,你已经确定了吗?”我心想,不会真的是尼堪吧?若真如此,不但他会送命,东青若是和他一道恐怕也……

    多尔衮的回答倒是挺干脆的,“嗯,已经确定了,以尼堪为主帅,以多尼为副帅。”

第七十二节 少年老成

    这一听,我本来已经动摇了的心思,眼下又坚定起来,不行,我绝对不能坐视东青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不由得,下意识地立即反对道:“不,不行,不但东青不能去,也不能派尼堪去。”

    大概我说这句话时实在有些失态了,多尔衮不禁诧异起来,“嗯?你不让东青去也就算了,怎么还让尼堪去?你怕他吃败仗?”说着,他的眼睛里流露了些许嘲笑之色,显然是认为我一个女人不懂军事,和我商量这类事情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我只是隐约记得原本历史上有这么回事的,但是尼堪具体是怎么败的,我就没有印象了,因此我也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意见,可以提前阻止这场败仗的生。为保万一,最好派别人去,说不定能逢凶化吉呢。只不过,我真的没有说服多尔衮的任何理由,这还真叫我犯难了。

    “那倒不是,他这些年来屡立战功,打仗的能力在当朝也是一流的。只不过,这一次敌军统帅并非寻常之辈,我怕他轻敌冒进,反而吃亏,或者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生。毕竟现在广西危急,湖南近半的土地都落入李定国之手,这等关键时刻,稍有差池,只怕令形势难以收拾。我看……”我沉吟着,想到一个更加合适些的人选,“我看要不派博洛去吧。他打仗的风格像你,布置周密,策谋谨慎。应该比尼堪去更稳妥些。”

    尼堪和博洛虽然同是多尔衮地侄子,不过尼堪和多尔衮的关系要更亲近些,当年褚英被努尔哈赤处死之后,年仅五岁的尼堪被交给大妃阿巴亥抚养。当时多尔衮四岁,多铎两岁,这三个孩子可以说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听说多铎小时候调皮捣蛋经常惹祸,每次都是尼堪替他顶包挨揍的,所以他和多尔衮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多尔衮在给他立功的机会时也就格外慷慨了。

    多尔衮仍然不以为然,笑道:“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信不过尼堪。你和他们这些人也就是见面点点头,寒暄寒暄的交情,根本就谈不上熟悉,更谈不上知道对方性情了。他从小和我们兄弟一起长大,名分上虽是叔侄,其实论亲疏关系,还要胜过我们和阿济格呢。我要是信不过他,又怎么会对他委以重任?再说博洛,他打仗固然稳妥。能耐不在尼堪之下,他去也行。问题是,你不知道,勒克德浑在江宁(注:原南京,归清朝统治之后更名为江宁)生了重病,难以理事,我怕他随时会开缺……”说到这里时。他的笑容完全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内心地忧虑。

    “怎么会这样,他今年好像才三十冒头啊。”这事情我还真不知道,突然这么听说,心里头也不免郁郁。这世道,这天命,我还真是看不透了。那年我回盛京策划夺宫,要不是勒克德浑这个隐藏最深的卧底出来帮忙,恐怕我和其他几个大臣的性命就在那里交代了。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年纪,正值青春年华。意气风。距现在也就过去了九年,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局面……他们这个家族的人,还真是不长命的,难怪多尔衮这两天会这般抑郁悲观……我越想越不是个滋味。

    我们相对默然了一阵子,多尔衮这才略略恢复了常态,叹息一声后,说道:“死生有命啊,这事儿,也不是人人都能控制得了的。而江宁是整个南方的重中之重,失江宁就失南方。这个位置至关紧要,所以也要早做准备才是。博洛在浙江福建一带前后征战了将近三年,对南方很熟悉,我已经和内阁大臣,诸王们商议过了。派他即日启程赶往江宁代替勒克德浑理事。同时接管节制南方七省的军务。他办事精明谨慎,且有文武韬略。派他前去最合适不过。”

    我默然,原本我想着博洛或者勒克德浑可以胜任援救广西湖南地重任,可眼下看来是肯定不行的了。这几年朝廷上的贵族将领们病故了不少,剩下的够资格能独当一面的还真不多了,难道不让尼堪去,还叫多铎去,或者阿济格去?

    多尔衮当然瞧出了我的想法,不等我问,就解释道:“多铎现在负责兵部事宜,兼管户部,眼下南方到处都在打仗,筹措粮草军需之类可谓千头万绪,他根本脱不开身;至于阿济格,我前几天接报说蒙古喀尔喀那边又有人蠢蠢欲动了,我已经令他整肃本部兵马,十日后出去山西大同,和姜镶一并守御,以防蒙古人趁火打劫。至于别人,不是不能打仗,而是身份不够,毕竟这次征湖南一共出动十万大军,都是旗营、汉军营的,是我朝眼下最为精锐地部队,非宗室将领不能统帅。你说说,除了尼堪,还能派谁去呢?”

    我这下彻底无言以对了。如果是绿营兵还好说,可眼下派的可是立国之根本的旗营兵,都是八旗精锐,不以满洲贵族为帅,实在无法震慑统领好这样一支骄横悍勇的大军。将帅若是指挥不动下面的军队,就必败无疑;当年洪承畴在松山之战的惨败就是个最典型的前车之鉴,多尔衮不是崇祯,当然不会犯那样的低级错误。

    有些事情,由于身份所限,我即使知道接下来有可能生,却根本无法阻止,即使努力过也不曾奏效,只能寄希望于历史可能会临时生变化吧。毕竟,现在的历史已经和原本的有很多偏差之处了,譬如姜镶并没有造反,多尔衮兄弟们还活得好好地,连原本应该在今年死掉的博洛、满达海、瓦克达等人也都活蹦乱跳的。那么尼堪这次出征。兴许也不会死呢。

    不过,我还是不放心东青也跟着去浑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放心不下东青。他一个没有经验地人,怎能一上来就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呢?”

    多尔衮有些不耐烦了,他不再答话,而是吩咐侍女们进来伺候。洗漱完毕,更换上朝服之后,他方才对殷殷以待的我说道:“东青的安全问题,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不必担心,用不着他亲自上阵的,负责一路兵马的指挥就是了。再说了,尼堪和多尼都是自家人,肯定会对他多有照顾,严加保全的,不会出事地。你呀,就是妇人之仁。都像你这样护孩子,这江山怎么打得下来?”

    说罢。也不等我回话,就戴上朝冠出门了。

    我坐在床沿上左思右想,这才略略放了心。说的对,没有谁敢拿东青这个皇子,很可能是未来储君的性命当儿戏地,肯定会对他保护周全,不会让他亲临前线;东青虽然没有什么征战经验。却是个极聪明的人,如何趋吉避凶必然自己清楚得很,用不着**心;再者,多尔衮既然已经在昨天就议定此事,已经派人去丰台传召他回京了,这种已经决定了地事情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地,不论是朝廷还是皇帝,都不能自食其言。于是,我也就不再如之前那边担忧了。

    第二天中午,我正坐在仁智殿里代替多尔衮看那些无关紧要的民事奏折。就有太监在门口通传:“禀娘娘,大阿哥在殿外候见。”

    我听说东青回来了,立即一喜,放下笔来,“好,这就叫他进来吧。”

    “。”

    没一会儿,东青就进门了,拂下袖子给我行了个礼,“儿子给额娘请安。”

    我起身上前,伸手将他扶起。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地,额娘都不知道呢。”说着,细细地打量着他。我和多尔衮从遵化回来之后并没有见过他,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二十多天了。“怎么一下子黑了许多,额娘都快认不得你了。”

    “儿子昨天上午接到父皇的传召就立即出。今天早上就到了京城。正好赶上了早朝,也就来不及先来额娘这里请安了。刚才散了朝。阿玛又在那边和相关臣工商议出兵的具体事宜,儿子就瞅个空子跑这来了。”他想必是急匆匆地一路赶回的,明显有风尘仆仆之色。

    我摸到他手上地茧子似乎又厚了些,料想他这些日子在军营里没少吃苦,也就格外地心疼起来,忙拉着他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又招呼阿娣给他拿他最喜欢喝的桂花酸梅汤来。

    没一会儿,阿娣就将满满一大壶的冰镇酸梅汤端来,给他斟满一碗奉了上来。她见东青这么明显的肤色变化,也吃了一惊,“呀,也才二十来天不见,大阿哥怎么黑了许多?”

    东青也是渴了,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下大半碗,才放下来,笑道:“是啊,刚才额娘也那样说过的。眼下是七月的天,这京畿的气候可不比当年在辽东了,着实炎热得很。天天在太阳底下操练阵型,练习骑射,不黑才怪呢。”

    “黑点也好,男人嘛,太白了反而女子气,不好看。”我用慈爱地目光注视着他,他现在正是长个头的时候,感觉这段时间他又长高了不少,目测应该有一米七了。只不过听说男人如果长高得早,往往会提前停止生长育,反而没有后来开始长个子的人高。多尔衮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据他说,是十七八岁之后开始猛蹿个子才成这样的。“不过也不能太辛苦,累着自己了。天气那么热,很容易中热毒的。”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额娘您放心好了,儿子壮实得很呢,现在一顿饭能吃半条羊腿,每天有使不完的力气。和别人比试布库,接连弄翻十几个也不成问题。您宝贝着阿玛也就算了,也用不着把儿子这般捧手掌心啊!”

    阿娣见我们聊的高兴,就对我们说道:“大阿哥这么匆忙地回来,想必早膳也没有用过,眼下也快中午了,就留下来和主子一起用膳吧。主子也好久没见您了,高兴得很呢,可得好好聊聊。”

    我见东青也点了头,就对阿娣吩咐道:“那好,叫御膳房准备些大阿哥喜欢吃的,也不要太油腻了,现在天气太热影响胃

    “奴婢明白了,要清淡些的。”说罢,她就出门安排去了。

    东青一反常态地,话特别多,谈笑风生地,明显心情很好。我看在眼里,微微地笑着,也不打扰他的谈兴。毕竟,他也才是个少年,刻苦了这么多年,学成文武艺,却苦于没有展现的机会。眼下,多尔衮终于给了他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他难免喜出望外。在我面前也不需要如何保持城府,也就难免地真情流露了。

    过了一阵子,他也觉得自己的话似乎多了些,也就尴尬地停下来,笑了笑,“额娘,儿子光顾着自己说去了,也没有问问您的看法,实在太过忘形了。”

    “这没什么,你小小年纪也没必要净学着大人做派,搞得整日板着张脸,连点喜怒都瞧不出,多没意思。”我宽慰道,然后,问了我颇为关心的问题,“对了,你这匆忙地赶回来,应该还没有功夫了解前线局势,做相关准备吧?后天大军就要开拔出征了,这么短的时间你能来得及吗?”

    没想到,他倒是气定神闲,“虽没有来得及准备,不过儿子这几天来也对南方的局势有所关注,想法也是有的。等到下午时,父皇要单独召见儿子,面授机宜,这样儿子也就更有把握了。”

    桌案上,早有我命人取来地南方军事地图,正打算看一看,自己琢磨琢磨。眼下东青正好在近前,我就起身展开地图,然后招手让他到近前来,问道:“你对眼下湖广一带的局势怎么看,说说你的想法吧。”

    东青答道:“父皇的意思是,让我们这路军经湖南往广西,若广西并不危急的话,可转道四川与吴三桂部会合,南下贵州。而广东虽有耿精忠,尚可喜二藩在,却只能守得一时,若广西有失,他们也难以固守广东。到时候,我们将分兵往广东协助守御。”

    说着,他指着地图上广西东部与广东交界地一个重镇,梧州,“这里是入广东地门户,若李定国破桂林,很快就可以进击梧州。梧州守备空虚,到时候一旦遭遇重兵压镇,必然难以支撑。儿子以为,届时广西的溃兵必然放弃梧州涌入广东边陲地肇庆。到时候,人多系杂,反而不利于守御。若真有那个时候,儿子会亲自率兵从湖南下,绕到李定**的侧翼突袭。就算一时奏效不大,也可以接下来稳扎稳打,与肇庆那边形成犄角之势,牵绊住他们,广东可保无虞。”

    我点头道:“嗯,这个想法的确不错,很周详。到那时应该是三四个月之后了,相信吴三桂应该能出四川入黔,形成攻其所必救之势,不怕李定国不回师……只不过,你莫非觉得孔有德守不住桂林?”

    他闻言微微一笑,神态里完全没有了先前和我聊天时候的少年意气,反而是一种老谋深算,料敌先机的深沉,“有些事情,父皇就算想到了也不会说出来的。孔有德这两年胜绩辉煌,难免轻敌自负,在广西山高皇帝远的很是骄横。湖南这边日益危急他也不去救,眼下我军在湘南的地盘丧失大半,已经退守到湘北了,李定**恰好位于其中,隔断了他们之间的救援协助之途。这样一来,孔有德自然成了孤军。加之广西无险可守,我料用不出三个月,桂林必然失陷。”

第七十三节 生命的延续

    听到这里,我竟然对我的儿子,眼前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由衷地生出了佩服之情,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的料事如神,最多也就能到他这样的地步吧。虽然我对原本历史上,今年即将要生的很多事情都不熟悉,甚至印象模糊,但我也知道,孔有德不但没能守住桂林,还举家**,除了一个女儿孔四贞之外,竟没有一个逃出。这也是原本“四藩”后来变成“三藩”的重大转折点。东青虽然没有未卜先知到预测孔有德会死,但他能预测到桂林即将陷落,已经很难得了。

    东青见我沉默,以为我不敢相信他的说法,就继续说道:“从广西到燕京,间隔万水千山,就算用六百里加急的传信,也要将近一个月的路程。既然四天前接到李定**即将合围全州的消息,那么现在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全州已然陷落。从全州到桂林之间只隔灵川、兴安两座县城。这样的弹丸之地,如何能抵御住李定国的八万大军?届时,李定国部挟连战皆捷之威,在士气高涨之际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孔有德之前情敌麻痹,认为李定国只盯着湖南一时间顾及不到广西,所以疏于防备,多半不会提前令南宁、柳州、梧州等地的兵马赶来救援。等到敌军兵临城下之时,恐怕哭也来不及了。”说着,他扳着手指略略算了算,然后非常笃定地说道:“今天已经是七月二十八日,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桂林现在已经陷落了。”

    看来,虽然历史大部分都已改变,然而某些人的命运可以说是上天注定了的,逃也逃不过,躲也躲不掉。眼下。间隔万里之外的桂林,恐怕真的如东青所料,已然尘埃落定了。恐怕现在广西全境已经是糜烂一片,残兵败将们纷纷逃亡广东了。这一次多尔衮选择派遣的全部都是八旗精锐,想来他真是信不过那些近年来才收编地绿营兵了。

    的确,从天聪元年至今,八旗军从未遭逢过一场难看的败仗,这不但与统帅能力有关,还与出色的军事素质和战斗力有关。更要紧的是百战百胜所积累出来的精神面貌和绝佳的士气。这一点,是明末以来屡屡挫败的汉人军队所无法企及的。然而,这个不败记录,恐怕即将被终结了,这个终结者,就是一代名将李定国。

    能够成为青史留名地一代名将,当然不能全靠武力和运气,重要的是在军事方面的天才。这是一种擅长军事活动的高的精神力量,它不是某一种力量,而是各种精神力量的完美结合。是各种精神力量和素质的综合表现。所谓的军事天才,与其说是有创造精神的人,不如说是有钻研精神的人;与其说是单方面展地人,不如是全面展的人;与其说是容易激动的人,不如说是头脑冷静的人。要做到这些,也就距离军事家近了一大步,而需要彻底达到这个目标。就需要若干年的作战经验和积累了,东青所缺乏的,恰恰就是这个。他再怎么聪明善断,也终究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我只怕他纸上谈兵无人能及,一旦实战起来就百无一用,成为赵括第二,不但无法修正主帅地错误决定,还会连累三军。

    当然,我不能直接把我的忧虑对他言明。倒也不是说在自己儿子面前要顾忌什么,而是我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或者被他看做是激将法,这对于一个年少气盛的人来说,很容易起反面作用的。我所应该做的,就是旁敲侧击,加以侧面的提醒。

    “你的这个想法,有没有跟其他人讲出来?”

    他一楞,然后笑道:“额娘,您放心好了。眼下正值集结出征之际,这种长敌人志气灭己方威风的话我怎么敢说?打小的时候,您就教育我要在众人面前多听少说,朝堂之上是非多,很容易祸从口出。或者被人攻击。利用之类地,那就成傻子了。”

    我满意地颔。东青很懂得世故圆滑和进退之道,这一点让我非常放心。“嗯,你明白这个就好,平日里尽量要做到谨言慎行,为人太高调太张扬肯定容易招人忌恨或者得罪人,吃亏的日子在后头呢。何况你身份不同,在这样一个特殊的位置上,就尤其要小心行事……对了,你阿玛是什么意思,像你这样想法的,还有其他人吗?”

    “阿玛怎么想的,儿子也揣摩不透,自然不敢妄下结论。至于别人,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罢,也没有哪个敢说这类丧气话的。”东青说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担忧,“儿子觉得,那些王公大臣们,说起话来都是信誓旦旦的,显然没把李定国放在眼里。恐怕要等到桂林的消息传来,他们才能略略收敛些。”

    我想了想,一个念头渐渐明朗起来东青能看明白的事情,多尔衮这样一个身经百战,穿过火线一路走到权位顶峰的人,如何能预测不到?可他表面上仍然故作糊涂,态度暧昧,就有其深层目地了。年初的时候,多尔衮只不过下了一道谕旨,令靖南王耿仲明要求交出逃人和包庇逃人的相关官员,就迫得耿仲明不得不自杀避罪。而现在,他明知道桂林很可能已经失陷,却还装模作样地张罗着营救事宜,就有那么点虚伪了。也许别人想不到,可我却不得不这样怀疑了。

    之前半个月,多尔衮仿佛完全无所事事一般地,和我在遵化畅快淋漓地玩了十多天,还拒绝处理军政事务。在这之前,他必然已经知道李定国大军出贵州,在湖南连战皆捷的消息,可他却装作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现在想来就是他的心机深沉之处了。当年他阴谋插手朝鲜地夺嫡事宜,也是故意离开燕京,远远地躲开政治中心;再早一些地盛京夺宫,也是他坐镇燕京,在幕后秘密遥控着。这种种行为。就是为了将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不沾半点脏水。

    而这一次,为了达到借刀杀人的目地,他不惜付出暂时损失几座城池的代价。表面上看起来这个代价有点大,实际上,多尔衮对于收复这几座城池明显是胸有成竹地。而且,还让尼堪带着东青多立点战功,又借着给那些汉人王公们擦**的功夫,既削弱了他们日益强大的势力。也增强了满洲贵族们的威望。多尔衮平时一副开明豁达的做派,时不时地提个“满汉一家”,实际上他最是维护满人的利益,这就是疏不间亲的道理。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喟叹道:“你阿玛的想法,大概是不希望他们汉人藩王日渐坐大。毕竟近两年来,孔有德也太骄横了些,俨然成了广西王;要是其他人都有样学样,可是我朝未来大患啊!你阿玛是个机警的人,当然要防微杜渐。提早为将来打算……”

    东青认真地听着,渐渐地,眼睛里有光芒闪过。他会意地点了点头,“阿玛地苦心,儿子也渐渐明白了,只恨无法全力报答。不过这次出征,儿子一定要利用好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也好让阿玛刮目相看。”

    我很是欣慰,以他现在的机警聪明,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一个继皇太极,多尔衮之后的军政全才。历史的天空上,将有一颗熠熠生辉的新星冉冉升起。历史的车轮虽然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可少了康熙,却将以东青来胜任这个将清朝带向辉煌盛世的位置。而我们的后世子孙里自然也没有了道光咸丰这样的误国昏君,未来他们将带领中国走向何方。真是难以预料了。

    我又叮嘱道:“你虽要趁机表现,可也不要操之过急而失了方寸,还是稳着点来才好。切勿急于求成,切勿贪功冒进。在没有七成把握之前,就不要擅自冒险,一切应以自保为基准,之后才可以谈如何进取……”讲着讲着,我自己也觉得太嗦了。没办法,一个母亲对于孩子地爱和关切,才是唠叨的根源。这一点上,谁也不能免俗。

    作为一个叛逆期的少年,按理说他应该对我这种嗦不耐烦的,可他真的没有半点这样的情绪流露,他那良好的耐心和虚心也不是伪装出来地。我说完之后。他立即给了我确凿的保证。这才让我彻底地放心了。

    讨论完毕,正好午膳也全部准备好了。我拉他坐下来,挑选他喜欢吃的菜肴,给他夹了满满一碗。他也是来者不拒,风卷残云一番。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他就起身告辞,朝武英殿去了。

    两天后,也就是七月三十日这一天,从京营八旗和附近的驻防八旗中紧急抽调出的各路人马已然集结整顿完毕,厉兵秣马,一切均告就绪,就正式出征了。

    由于这次是八年前入关之后,最大的一次军事出动,为表郑重,多尔衮特地选择在南苑校场进行了一场盛大的仪式,他带领着在朝所有王公大臣,满蒙贵族出席。尼堪受封为定远大将军,他现在是亲王身份,规格自然很高,多尔衮亲自赐他御服、佩刀、鞍马,以示器重。

    按理说,这种纯男人的场合,我一个女人是不应该出现的,不过此番是东青第一次出征上战场,意义非常。作为皇后,我也得以出席,坐在多尔衮身侧,静静地接受着他们的军礼,旁观着整场仪式,包括各种萨满献祭,向战神祷告之类地例行步骤。

    入关八年,八旗大军仍然保持了当年一样的强大气势和勇悍风貌。当然,在武器装备等方面,也更加精良齐整了。坐在阅兵台上遍览全场,但见红缨如云,兵器如林。在西南风的吹拂下,一面面颜色鲜艳的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一眼望不到边际,场面恢宏,大气磅礴一如大海洪波,让人看在眼里,顿生满腔热血,感染上干云豪。

    我的内心,自然是难以平定。我的目光,却一直在追随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那就是东青。虽然我看着他从小到大的,可他身着戎装还是头一遭。只见他穿了一身白色的,上绣金丝盘蟒,海水江崖的棉甲,越衬得面孔俊美,英气逼人。

    没多久,轮到他上前来接受御赐了,多尔衮赐给他地是一副精美的雕弓和镶嵌宝石的杏黄色撒袋。他接过之后,立即以抱见礼谢恩。多尔衮示意他起身之后,用赞赏的目光注视着他,然后伸手替他紧了紧腰间悬挂佩刀的带子。满洲军人佩刀地形式和汉人不同,他们地甲胄左侧没有“挡”,是留着佩戴刀剑或者弓弩撒袋的。而佩刀是刀尖朝前,刀柄朝后,反着悬挂地。这样的特殊之处是,拔刀的时候直接用右手从腰后就能单手将刀出鞘。交战厮杀之时,杀人或被杀也只不过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谁慢了半拍,要付出的可是生命的代价。这种特殊的佩戴方式恰恰可以节省掉中间的那个反应时间,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刀还是朕上次在南苑的时候赏赐给你的吧?朕刚入关时,曾佩宝刀砺霜,后赐予豫亲王,他持刀纵横漠南,大胜凯旋;这把刀名为斩月,朕随身佩戴七年,从未沾染过半点血腥,如此锋芒却无用武之地,实为可惜。”多尔衮低头看了看那把褐色鲨鱼皮刀鞘的宝刀,悠悠地说道。

    东青立即抱拳行礼,以坚定的声音道:“请父皇放心,儿臣此番出征,必竭力杀敌,不敢有负父皇如此期许厚恩!”

    多尔衮用器重的目光望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好了,你这就去吧。”

    “!”

    东青喏了一声,随后给我行了个礼,然后转身下台而去了。

    在他翻身上马之后,手执马缰,抬眼朝我这边望了一眼,以示道别。

    在那一瞬间,我的眼前竟然一个恍惚,此时这一身戎装的东青,竟酷肖那十六年前的那个冬天,和我在汉江之畔偶然邂逅的多尔衮。不论是外形还是神采,都可以几近完美地重叠起来。那时候的多尔衮,也是这般地朝气蓬勃,也是这般地眼神清澈,全身都洋溢着令人心动的青春气息。只可惜,他当年的种种,大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一去不复返了。有如滚滚东去的春水,再也不会回头。我曾为此深深地感慨,惆怅,怀念过,可我万万没能想到,这个早已逝去的影子,竟然在东青的身上得以重现了。

    我的儿子,是我生命的延续,也是他生命的延续。既能勾起我旧日的回忆,又让我无限地展望未来。我的儿子,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带着你的荣耀,带着你的胜利,我拭目以待。

第七十四节 宫花寂寞红

    八月初十,下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东青他们就走了十天了。眼看着中秋佳节即将到来,宫里面也要例行赐宴和赏月。这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可真正着手实施起来,却是千头万绪,非常复杂的。我身为后宫之主,这些事务也理应由我来负责安排,忙碌了两天之后,终于把具体事宜都确定下来了。

    长长地吁了口气,我想到一连三天都没有见到多尔衮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会不会过于忙碌而忽略了休憩,关切之下,我主动去了武英殿探望。

    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暖阁里处理政务,也没有在内厅里接见大臣,我找到他时,他正在一个很僻静的小院子里的树荫下纳凉。在院门口,太监要进去通报,被我摆手制止了,因为我现他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神态安详,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想来他这些日子太过繁忙,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我手扶门框凝望了一阵子,越看越是心疼。

    正打算进去看看他会不会因为睡着了而着凉,也好给他盖点东西时,我眼角的余光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侧脸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宫女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有一杯茶,正呆愣愣地站在树后,痴痴地注视着他。看样子,她似乎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很久了,人也早已走了神,甚至连我什么时候到了院子门口都不知道。

    这个宫女我认识,她不是别人,正是吴尔库霓。我知道她这些年来一直在武英殿里当差。再也没有被调走过。然而奇怪的是。我每次来武英殿,基本上都看不到她。我心想,也许多尔衮知道我不喜欢她,所以特地吩咐过,每次我来的时候,她都必须回避,不要让我看到,免得我不高兴。尽管如此想法,可我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探究。这七八年来,再也没有过问过和她相关的事情。如果不是我现在又看到了她,恐怕我早已将她遗忘了。

    她以前几次出现在我面前时,都是低眉顺眼地,我很少仔细地打量她。数年不见,她成熟了许多,不但眉眼间有了**地风情。而身材也更加匀称美妙了。她很有蒙古女人特色,看似丰腴,其实一点也不胖,而是凹凸有致的,柔美的曲线浑然天成,就像那茫茫草原在清风吹拂而过时,所荡漾出的万顷碧波,又在骄阳照耀下,闪动着千里金光。她虽然不施脂粉,宫女衣装。打扮素雅,然而只在树后伫立着,周围就似乎被她的光彩点亮了。

    我皱了皱眉头,觉得她似乎有点像某个人,某个我曾经深为憎恨,并且许多年来都难以释怀的那个人。对比之下,她比那人多了几分姿色。最大的区别是,她的眼睛很美,是一种纯净而清透的美,宛如清泉。柔若秋水。而这双眼睛正愣愣地凝视着的,却是我地丈夫。

    同样作为女人,我突然觉,她原来并不是单纯的攀权附贵,为了富贵不择手段地向上爬。刻意地伪装着去讨好谁。或者。不全是如此。在众人视线的背后,也许还真有那么几分隐藏许久。丝毫不敢表露的真情。原来,爱着这个男人的,并不只我一个。无论身份尊卑贵贱,都不能免俗。

    真是想不到,当年我怎么没看出来,她的相貌像谁。大概同是蒙古女人的缘故,到了差不多地年纪时就有点相似的特色?大概是我多心了,多尔衮当年现她时,应该也没有现她像那个女人吧。

    我看不下去了,于是进了门,目光直接朝她瞟去。

    吴尔库霓当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顿时一个惊愕,手上微微一颤,杯盖出撞击之后清脆的响声,还好动作不大,不至于打翻了茶水。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即将托盘放在旁边桌子上,矮身给我行礼,轻声道:“奴婢给娘娘请安。”

    这声音虽然不大,可躺椅上的多尔衮仍然被惊动了,他立即睁开眼睛,看了看我,眼神里满是疲倦。然后,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哦,你来了,我刚要睡着。”说着,又重新合上眼睑,显然很困,想要继续睡觉。

    我并没有理会愣在一旁,似乎惊魂未定的吴尔库霓,径直来到他身边,说道:“还是回屋里睡吧,都快入秋了,在外头睡着了会感上风寒的。”

    没想到,他一伸手,将我拉倒。宽大的躺椅上,正好可以容我侧身躺着,只不过我必须紧紧地依偎在他身边才可以勉强躺下。我感觉有些尴尬,于是准备起身,却又被他拽住,动弹不得。

    “唔……困死了,懒得换地方。你要是怕我冷,就抱着我,这样就暖和了……”断断续续地说完,又没动静了。我耐心地等待一阵子,他已经出轻微的鼾声,这一回是真的睡着了。

    我扭过头去,只见吴尔库霓仍然尴尬地侍立在原地,尽管低了头,但我能看出她的睫毛在不安地颤动着,想来是心虚,担心刚才她偷看多尔衮地那一幕是不是被我看到了,生怕我会心生怒气而责备她,甚至找碴整治她。

    我忍不住有些好笑,我要是想整治她,还不就是动动脚趾头的小事情。虽然这里不属于后宫,但我身为中宫皇后,想要弄走个宫女,甚至叫她从此蒸,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多尔衮虽然是个细心的人,然而这些生活上面的小事情,尤其是女人间的小事情,他懒得理睬,更懒得关心。就算他注意到少了谁,自然也就心知肚明,不会不识趣地主动来问我的。

    只不过,后宫的女人上千。有姿色的也不少。想要引起皇帝注意,进一步得到皇帝宠幸好一步登天地女人就更多了。就算没有她吴尔库霓,也会冒出个李尔库霓,王尔库霓,来取代她地位置。后宫的女人们,就如那离离古原上的芳草,一岁一枯荣。不断地有人芳华渐老,也不断地有新人加入。我迟早要老的,她也会,眼下那些如豆蔻一般青涩美丽的少女们也都会有那么一天。而男人。只要有权有势,哪怕是垂垂老者,也照样有大把女人曲意逢迎,为他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地。

    我身为正妻,根本没必要和她一个小小地宫女过不去。当年我曾经跟多尔衮质疑过她的来历,是因为原本历史上地缘故,还有她长得有几分像当年盛京城里的乌玛。多尔衮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其中玄机,既然他能放心地继续留她在身边,想必是已经派人调查过,确认她地背景和底细没有任何问题才会如此的。我要是再纠结这些问题,只会让多尔衮认为我心胸狭隘,不能容人者。所以,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在意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也不知道有多久了。多尔衮慵懒地翻了个身,手臂伸过来搂住我的腰身。将我朝怀里揽了揽。同时,挪了挪位置,脸颊正好贴在我的胸前。似乎这个地方比较柔软舒适,倚靠着这里,他睡得更加惬意了。

    吴尔库霓仍然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没有我们的吩咐,作为宫女是不能贸然退去的。我见她那双白皙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很不自然。我现在看不到她地眼神,不过想来,也应该是惶恐而难堪不已的。

    我胸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后,朝她略略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继续为难她,实在没什么意思;欺凌一个弱者,实在没有什么成就感。

    她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然后再次行礼。这才小心翼翼地,无声无息地退去了。

    又过了一阵子。微风吹过,一片还未曾枯黄的树叶却飘飞下来,落到了他的脖颈间。他伸手摸了摸,这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现他倚靠了好久的地方是我的胸部,竟然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神色,急忙抬起头来,尴尬地笑了笑,却没有继续睡觉的意思了。“没关系,你要是不冷的话,就继续睡吧,冷了就回屋去,我瞧你实在是累了。”我一直迁就着他,生怕惊醒了他,所以任由他倚靠着没有变换姿势,现在已经有些肢体麻了。眼下解脱了,连忙舒活舒活。

    多尔衮有些费力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不用了,也睡了好一阵子,现在不困了,接下来还有一些折子没有看呢,再耽搁下去就连晚膳也要推到半夜里去了。”

    “是不是昨晚又没有睡好觉?刚才过来的时候,见你困得不行。这晚上不睡,白天犯困,长久下去很容易影响精神地。”我关切地说道,顺便,帮他揉捏着肩膀,缓缓地按摩。

    他抬手向后,拍了拍我的手背,柔声道:“好啦,这些事情不用你干,叫个奴婢过来伺候着就是。我还有些事情想跟你说说呢……”刚刚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瞟到旁边桌子上的茶杯,就伸手取过,正准备喝,却皱了眉头放下,“都凉透了……来人啊,换一杯!”

    很快,从屋子里急匆匆地出来一个宫女,将茶杯更换一下,然后将冷茶端走了。

    多尔衮端过新换上的热茶,正准备喝,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面有异色一闪。略略沉吟之后,方才掀开盖子浅浅地抿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觉得这样下去,他也会很难过的。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他的脑子里要装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还要为这种枝根末节地事情烦恼,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于是,我索性主动点出了他所疑虑的东西,“皇上是不是在琢磨,我刚刚是不是看到了那个叫做吴尔库霓的宫女?”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就像捅破一层窗户纸那么轻松。一诧之后,他放下茶杯,转脸过来,有些尴尬地回答道:“你看到她了?她不知道你会突然找到这里,所以来不及回避……有没有惹你不高兴?”

    这最后一句,省略了主语,也不知是“她”,还是“我”,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我此时倒是心态平和。况且,看先前两人各自的姿态,还有衣着,神态之类,肯定是没有什么生过什么。多尔衮这段时间很忙很累,更没有精力在大白天沾惹这些女人,休息还来不及呢。

    “她见了我,害怕还来不及,哪里敢惹我不高兴?你不必担心,我让她退下了。”我悠悠地说道。

    他低垂了眼帘,默默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是无话可说。阳光从西边斜照下来,映在他的面庞上,睫毛在眼底遮出了淡淡地阴影,我更无法看清他现在地眼神和心态了。

    他不说话,并不耽误我说话。我语气平和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碰了她了?既然如此,也用不着这样藏着掖着的,搞得那么累。她也跟你好些年了,你总归也要给她个名分,不论贵贱高低,也不能让她和一般宫女一样。”

    许久,他才抬眼看我,缓缓道:“我怕你看到了生气。”

    我宽容地笑道:“我有什么好生气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些年来对她们态度如何。既然被你碰过了,不管有名分的,还是没名分的,也都算你的女人了,总不能太亏待了,免得她们怨恨。”

    “这天底下怨恨我的人多了去,要一个一个都照顾到,我不要累死了?”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而后说道:“这给不给名分,也要看身份的,她不够格,差得远呢。再说了,咱们在滦平和好之后,这七年来,我一次都没再沾过她,已经和其他宫女一样了。而这样经历的女人,宫里也不单她一个,她也没有什么好怨恨的。”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个帝王的自私冷酷,在他身上也有所体现。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是枭雄人物们从不例外的信条。

    他的神态有些萧索,不过说话的语气还是自然而无所伪饰的,“你也知道,我风流了半辈子,沾惹过的女人多了去。这些没有名分的女人们,身份低贱,只不过是我一时欢愉所用的玩物罢了,我既不会给她们什么宠爱,更不会让她们给我留下子嗣。若给了她们名分,将来她们就只有老死宫中的命了。你愿意看到她们这样?几十年后,就是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我嗤笑道:“既不给名分,又不想她们老死宫中,更不能放了她们,难道……”

    我硬生生地将“殉葬”两个字咽了下去。明朝前期,还有后金时期都有妃嫔殉葬的例子。没有生育子女,出身低微的女人往往是受害者。直到现在,这个规矩也没有废除。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这样安排,毕竟有当年他母亲的例子,给他心理上的伤害实在太大。推己及人,他也不会这般冷酷的。

第七十五节 孝明的异状

    大概我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了紧张之色,所以被多尔衮一眼瞧穿了心思,“看你,害怕什么,我又不是不近情理的人,会学朱元璋,朱棣他们,让女人们殉葬?我朝虽然有这样的规矩,不过也是因人而异的,太宗皇帝不就没有让任何女人殉葬吗?我难道还要留给后世人一个把柄,让他们比较我们谁更残暴些?”

    我听后略略松了口气,说实话,就算他真打算这样做,也肯定不会轮到我头上,我倒也用不着操心。问题是,其他女人的命也是命,谁也不愿意为一个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男人去死。以此为名而肆意剥夺这些无辜女人的性命,实在是极为残忍而自私的表现。幸好,他没有叫我失望。

    “不这样就好,可是……莫非你要如唐太宗例子,让她们出家为尼?”这一条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看比老死宫中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有些得意地看了看我,笑道:“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不是每次都能猜出我想法的。”

    气氛轻松了些,我也勉强调侃道:“我又不是神机妙算,要是你每次打什么小算盘我都能猜想出来,你这个皇帝还怎么当,以后还怎么混?况且,女人太聪明了男人要不高兴的,我这样不够聪明的正好。”

    “呃,还是你最知我的心意,这个火候把握得刚刚好。”多尔衮站起身来,在夕阳下缓缓地踱了几步,停下来,说道:“我的打算是,到时候叫她们出宫嫁人就是,趁着年纪还不老。不想嫁人的,就点银子送回娘家去;没有了娘家,又无处可去的,愿意留宫里就继续留着。将来想走了。就给找个人家或者给个安置的钱粮你说这样好不好?”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开通到这个地步,禁不住地。瞠目结舌了,“你说的她们,是指那些已经被你碰过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是不是要说,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例子吧?这也无妨。规矩也是人定下来的,例子也是人开创地,我不妨就开创这个先例好了。”

    我见他真的没有开玩笑地意思,也不得不信了。只不过,我仍然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安排,就算是现代男人也未必能如此,何况他还是个古代男人。“这……别说我了。换别人也难以相信。实在想不通……”

    他接过话去,说道:“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对她们这样宽仁?其实这些事情想明白了,也就那么回事。不喜欢的女人,就算再如何天姿国色,也还是不喜欢。收集了三千粉黛,自己消受不过来还非要死死地霸占着不让别人分享,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我们满洲有子继后母。弟娶兄嫂这类习俗。男人死了,留下年轻的女人独自守寡,没有子女的必然日子难过,不如改嫁出去,让别地男人照料着。下半辈子也有个指望和奔头了。”

    我怔怔地听着。多尔衮的解释,倒也合理。只不过其他人的女人可以改嫁。却没有皇帝的女人也可以改嫁的例子。那种国破家亡或者政治上倒霉的特例可以忽略不计,没有哪个好端端的皇帝会这样安排自己女人们日后地归宿地。明朝的规矩是,宫女只要入了宫就不能再出来,老了也要死在宫里,就是因为她们在宫廷多年,必然目睹和听闻很多皇家的秘闻和丑事,若是出宫之后泄露出去,对于皇室来说的确是足以蒙羞的事情。这种种值得顾虑之处,他真的可以完全不去在意吗?

    “这些以后的事情,谁也管不到,谁也控制不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就算不放她们出去,自然也有门路传播出去,遮遮掩掩的更显心虚,还不如索性堂堂正正的。那些女人爱跟谁就跟谁去吧,好好地过自己地日子去。我对她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用再顾及什么。”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目光灼灼,有如烈日骄阳,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当然,她们是她们,可你,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跟第二个男人的,永远不会。”

    听罢,我的心态突地一震,而后,掀起滔天波浪,就如那大江之上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禁不住地,我攥紧了拳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我地脸颊,缓缓说道:“我不用你地回答,也不用你跟我做什么保证。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这么多年来待我的心。不论到任何时候,你都不会背叛我地。”

    我仰头,和他的目光对视,心灵的交融,不光在语言上,也不光在肢体上,单一个眼神,就足够了。彼此的瞳孔中,都碧波如镜,倒映出对方的影像来。就算凝视千年,也不厌倦。;良久,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多尔衮舒了口气,放下手来,恢复了先前的云淡风清,似乎自己也有些尴尬刚才突然的动情,还有过分的认真。“我也是的,又不是闲着无聊,为这些事情烦恼干吗?险些忘记了正事。”说着,拍了拍手。

    立即,门口的太监躬身问道:“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叫人把今天的折子都搬过来吧。”

    “。”

    没一会儿功夫,就由几个笔贴式鱼贯而入,各自怀里搬了一大捧奏折。这里的太监们行动也快,很快就将原本的小桌子换掉,抬出宽大的书案来,同时迅地布置好文房四宝和印玺等必需物品。研好墨汁之后,自动自觉地退远了。

    几个笔贴式先是一番忙碌,将各类折子归类整理完毕,按照重要性和紧急性安排好了顺序,然后由平时负责给他读奏折的笔贴式一一展开,将他感兴趣的东西读了一遍,这才在他的示意下远远地退到了门外等候吩咐。

    看着众人都离远了,我这才沉重地叹了口气,“唉。虽说早有些准备,却也想不到桂林失陷得这么快。这孔有德一家上下。竟没有一个逃出的吗?”

    “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恐怕没有什么人可以活着出来的。就算侥幸逃出,也根本等不到出广西边境就得给抓回去,落入敌寇手里。必死无疑。”多尔衮的神色倒是很自然,好像很从容淡定,早有预料一样。接着,拿了几本奏折给我看,“这些是最新的情况,昨天收到桂林失陷的消息,刚才又新到了这些后续消息。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接过来。一一展开来观看。原来,现在广西地守军真是兵败如山倒,也怪之前孔有德指挥不利,太过仓促,竟然没有还手之力,以至于桂林一破,就各个如同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或如丧家之犬,分头逃命。

    事态的展。一直到一片糜烂,竟然大半在东青地预料之中初夏时李定国挥军入湘,攻陷数地,湖南的文武官员们已在续顺公沈永忠率领下逃往岳州。这时候孔有德部与湖广清军相距甚远,后方已形成严重的威胁。然而。孔有德过于轻敌。除了派兵防守全州以外,并没有把分镇南宁、柳州、梧州等地的驻军抽回。继续分兵把守,以至于埋下祸根。

    六月底,李定国率领精锐兵马由武冈、新宁直攻全州,七月初五日,全州陷落。孔有德这才突然醒悟过来,第二天亲自带领桂林留守军队前往兴安县严关,企图扼险拒守。可仓促之下根本来不及准备防御工事,就被乘胜南下地李定国击败,伤亡惨重。仓皇之下,孔有德在当日傍晚狼狈奔回桂林,下令紧闭城门。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七月十三日,明军进抵桂林城郊。孔有德预料到大祸即将临头,只得飞檄镇守南宁的提督线国安、镇守梧州一带的左翼总兵马雄、镇守柳州一带的右翼总兵全节放弃地方,领兵回援省会。同一天,李定国大军即将桂林包围得水泄不通。这个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没有等到各地援军赶到,才三天功夫,明军就攻破了武胜门,一拥而进,清军抵敌不住,场面顿时崩溃,根本无法控制了。

    大势已去,孔有德知道逃不出去,也无法对朝廷交代,只得关起王府来,举家自杀。而桂林城中同时没能逃掉的明朝降臣原庆国公陈邦傅、其子文水伯陈曾禹、清广西巡按王荃可、署布政使张星光都被活捉。据说李定国打算过几日公开处死他们,以振军威。

    又有最新情报,说李定国并不打算在桂林城久留,打算乘胜追击,两天后南下乐平,以扩大战果。

    看了好一阵子,才将这些折子看完,事情的前后详细经过,也算是了解了。我窥着多尔衮的神色,感觉他很平静,并没有多大地烦恼似地,于是东青临走前,我脑海里突然冒出的那些想法,就渐渐印证了果然,这是一出他早已安排好的,看似得不偿失,实际上别有益处的大戏,借刀杀人。

    当然,我还没有不识趣到直接戳破他的阴谋,而是脸色沉重地说道:“这孔有德虽是贻误战机,罪不可赦,要负很大的责任,可毕竟他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投降,也算是保住了朝廷颜面。况且又投效我朝多年,战功赫赫,爵至郡王,应该来个功过相抵,不再追究不说,也要加以抚恤和厚葬。”

    多尔衮点头道:“嗯,应该这样。据报,他府第的大火没有蔓延开来就被扑灭了,一家人的尸都落入了李定国手里,恐怕是要不回来了。看来要在这边给修建个衣冠冢,规格也要高,再赐谥号,以殉国论,立碑以叙其功绩,再建立祠堂以祭奠。这些事情,就交给礼部的人去办吧。”

    我铺开折子,按照他吩咐地话,在扉页上行了朱批,一一交代清楚,转礼部遵照行办。

    完毕之后,我看他又陷入了沉思,等待了一会儿,忍不住叹了一句。“不论如何,我朝自立国以来。也没有郡王殉国的例子。这样的败仗,也是前所未有的。尼堪他们现在应该出河北的吧,接下来要如何布置,可要重新盘算盘算。再容不得出任何差池了。”

    “是啊,我原计划让他们经湖南入贵州,同吴三桂、李国翰所部合攻贵阳。没想到孔有德败亡地这么快,为了尽快补救,他们必须立即改变进军方向。我打算让他们先占湖南宝庆府,然后进军广西,尽快收复已陷城池。同时协助耿精忠。尚可喜他们守卫住广东。万一两广都陷落,麻烦可就大了。”

    说着,多尔衮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压皱了地衣服,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换了一身整齐地衣衫出来,对我说道:“你先在这里帮我看那些还没读过地折子吧,我要回暖阁去,召集诸王和兵部大臣商议相关事宜。可能要很晚回来。你办完了这里地事情,就回去自个儿用膳吧,不用等我了。”

    我不放心地叮嘱道:“你给尼堪他们的谕旨里,要提醒他们多加谨慎,不可轻敌。李定国不比寻常将帅。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要轻易妄为。”

    “嗯,知道了。”答应之后。他也没再停留,就匆匆地去了。入夜,天气晴朗,云气收尽,天地间充满了寒气,仰望夜空,只见星辰点点闪烁,银河流泻无声。皎洁浑圆的明月转到了天空,就像玉盘那样洁白晶莹。说来倒也有些奇了,中秋节我度过了几十次,可是像今天这样完全没有云彩地天色,却还是第一次见。

    为此,钦天监的那帮子官员们忙活着上了恭贺吉祥的折子,说这是吉兆,预示很快就可以国泰民安了。多尔衮看也懒得看,让我读了一遍,就直接吩咐赏赐了。

    按理说宫中赐宴赏月,要到位于北海的太液池去,亭台楼阁悬于湖面之上,颇有江南月夜的美景风情。傍晚清风徐来,伴随着悠远的金石丝竹之声,飘荡在湖水和皓月之间,的确是惬意非常地。

    然而今年不同,南方战事不妙,遭遇了多年未曾有过地挫败,皇帝心情不好了,下面的人哪个敢表现出心情好的模样来?于是,也都跟着一本正经起来,就算有点笑容,也就明显伪装出来的。这场中秋赐宴,以及宴后赏月,就安排在了紫禁城里。在坤宁宫后面的御花园,畅音阁之上。当年刚刚入关时候,多尔衮曾经在这里搞过一个私人宴会,只招待了多铎、李和吴三桂,我和陈圆圆陪坐。如今,吴三桂在四川一带忙活着打仗;李远在朝鲜他的继妃觉罗氏,也就是多铎的三格格已经在前年给他生了个儿子,看起来夫妻俩的感情也不至于多疏淡。按照多尔衮的意思,等过几年就让朝鲜方面把这个有一半满人血统地王子立为世子。这样一来,将来朝鲜方面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至于陈圆圆,倒是有意思。三年前,就离奇失踪了。吴三桂对外宣称说她犯了过失,所以把她休离之后撵走了。不过我和多尔衮倒是知道内情,这种事情他也不敢对我们隐瞒,就含含糊糊地说其实不是休离,而是趁他在辽东屯田的时候,在燕京这边悄悄地离家出走,从此失踪了。吴三桂摊上这样的事情,当然很恼火。然而这事情毕竟很不堪,若是传扬出去,人人都会笑话他堂堂一个王爷居然当了绿头巾乌龟,以后难以立威。所以他也不敢加以搜捕,只好任由她“人间蒸”了。

    多尔衮倒是对吴三桂有几分同情的,毕竟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在暗暗嘲笑过对方之后,也有点兔死狐悲地感觉。他也觉得陈圆圆地失踪肯定不是意外,而是携带细软跟哪个男人私奔去了。毕竟吴三桂常年不在京城,正值盛年的女人耐不住寂寞,多半会红杏出墙;何况陈圆圆也没有子嗣地牵挂,也就轻轻松松地逃掉了。

    我嘴巴上不说,其实心里头有数。这陈圆圆,很可能是收到我派人转交的那封信后,惦念起了昔日旧情,慢慢地就和远在江南的冒辟疆联系上了,然后旧情复燃,就找了机会偷偷溜走,去和旧情人远走高飞了。从此以后,他们肯定不会再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也许应该过上幸福生活了。

    若真如此,倒也是件好事,起码陈圆圆可以摆脱了原本历史上出家为尼,后来又在投湖自尽的悲惨命运了。冒辟疆也能在遭遇颠覆之后,重新拾回旧爱,两人也算是得偿所愿,圆满了。她要是知道这些,应该很感激我吧。

    赐宴结束之后,王公大臣们6续散去,只有少数几个留下来,和多尔衮留在坤宁宫的前院里面小酌。至于我,则在上百个内外命妇的簇拥下,去了御花园赏月。女人们对外面那些国家大事毫不关心,到了一起就是叽叽喳喳地闲扯那些家长里短,大小八卦,气氛倒是比先前活跃多了。

    按理说,在这种时候应该来些风雅之事,譬如吟诗作对,行酒令之类的,或者搞些才艺表演。不过这里基本上都是满蒙贵妇,通汉文的都不多,更不懂得这些技艺了,于是赏月就变成了喝酒吃月饼聊天拍马屁的热闹大会。我早已习惯这种场面,游刃有余之下,倒也颇为畅意。

    奇怪的是,赐宴的时候,我就觉得孝明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她虽然精心打扮过,不过脸色白,没有血色,精神面貌很差,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在宴席上也微蹙着眉头,并不吃喝。现在来这里赏月,我看她并不与周围人亲近,只一个人愣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仰头呆呆地凝望着房檐外,那夜幕中的明月。

    我心中诧异,就吩咐阿娣去把她叫过来,打算问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若这样的话,就让她先回去算了。

第七十六节 小概率事件

    孝明大概没想到我已经注意了她,很明显地怔了一下。而后,起身离席,踩着厚厚的花盆底鞋子走来,小心翼翼地到我面前行了个礼,“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我仔细地打量着她的气色,还有动作,都觉得似乎哪里都不对劲儿,于是开口说道:“瞧你的模样,似乎身子不爽,要是实在难以支撑的话,就先回去吧,我叫太医去替你诊治好了,这里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低了头,有些局促地推脱道:“不,不用了,多谢娘娘好意。奴婢,奴婢就是这两日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以至于有些虚罢了,不是什么疾病,娘娘不必担心。”

    “你确认真的没有事?”我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手,温度有点凉,我猜测着:“你该不是月信到了,不小心着凉或者饮食失当,以至于了痛经之症吧?”说着这些话时,我用的是朝鲜语,这样一来,除了我们三个朝鲜女人,在场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听懂了。

    她嗫喏着,支吾了片刻,却没有说出什么明白话来,我更加诧异了孝明虽然一贯温婉怯懦,说话和行止都是小心再三的,可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明显就是反常嘛!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对我说的?

    这时候,阿娣倒是在旁边打了个圆场,解除了眼下的尴尬,“主子,淑妃娘娘的确是身体不适,奴婢觉得不如让她先回宫去歇息吧。如果歇歇就没事了,自是最好;若是待会儿仍然没有好转,再派遣太医不迟。”

    我心中狐疑,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阿娣给的台阶下了。我点点头,“也是,你就先回去好了。这里人多嘴杂,你恐怕并不适应。要是待会儿不小心世态了。可就不好了。”说着,对她的两个随行侍女吩咐道:“你们这就护送着你们的主子回去,一路上小心伺候着。要是待会儿有什么不好,就立即过来禀告。”

    “是。”宫女们喏了一声,然后上前来。准备搀扶孝明。孝明有点遭逢大赦似地意思,松了口气,再次行礼之后,才在宫女的服侍之下去了。

    后宫是个浑水之地,这些女人们无不是看着我脸色行事的,或者表面上做到这样。我和孝明的对话她们虽然听不懂,然而好奇心和探究欲总归是要作祟的。于是她们表面上装作没有注意。实际上个个眼角的余光都朝我这边瞟。见孝明离去之后,她们又开始面面相觑了。怀疑地眼神在四处闪烁,至于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我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然后“当啷”一声,放在桌面上。声音虽然不大,却绝对不是轻拿轻放。尽管我的脸色没有任何改变,可这些女人们个个都是人精。当然能体会到我的不悦,也就停止了刚才的骚动,装作没有任何事情生一样,继续前面地“亲切聊天”了。

    孝明虽然不是个多么精明的女人,在后宫事务上也帮不上我什么忙。更抵不上贵妃萨日格对我的襄助作用。却好歹也规规矩矩地低调做人,从来不给我找任何麻烦。况且。她毕竟也算是我娘家的人,在这后宫里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我的自己人,我也有保护她不受到他人陷害和欺负的责任。所以,今天她的异状,我是必须要搞清楚地。

    孝明走远之后,阿娣这才在我跟前用朝鲜语小声请示道:“主子,您是不是要查看一下皇上近期地起居档,还有淑妃娘娘近期的月信状况记录?”

    她还真是够机灵的了,我正是在怀疑这方面的问题,她就及时地悟到了。我“嗯”了一声,“你奉我的命令去取来观看就是……要么,你拿来之后先放着,我待会儿更衣的时候再亲自查看。”

    “奴婢明白。”

    阿娣走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的光景,我估计着差不多了,于是起身下楼,转到一楼的一间偏房里,她已经在屋子里候命了。我要的东西,也全部拿来并且摊开了;我想看到地内容,也是一目了然的。

    我的指尖轻轻地滑过页面,停留在她的名号上头。她应该是每个月月初的一日二日前后开始行经地,而按照薄子上地记录,从六月上旬行经一次,六月六日结束之后,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就再也没有行经记载了。若论日期推算,从六月十二日到七月初,正好是女人最佳的受孕时间。她该不会,真地中彩头了吧?

    我的情绪突然波动起来,有点难以抑制的激动,也说不清究竟是欣喜,还是不悦,实在很复杂。伸手接过阿娣送上来的起居档,略一查找,顿时,目光聚焦到了其中的一个记载上。六月十三日这一晚,她果然被招幸过。按理说,我看过之后肯定会有记忆有印象的,不过偏偏那段时间我正在为了东海生病的事情犯愁,日日夜夜都是寝食难安的,更没有心情管理这些杂务,也就忽略了。

    胸中,一股子怒火禁不住地冒了出来,多尔衮在这样的日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临幸女人,他白天在我面前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难道是伪装出来的?不像啊!莫非是有了压力才需要释放,而释放的方式就是找女人?至于为什么不找我,很正常,他必是看我整日愁云惨淡的,肯定没有心思和他行房。搞不好,他还会被我责怪一顿。所以在这种时候,找一个他懒得与之对话的女人,只管自己泄之后就可以安心睡觉的话,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确信孝明怀孕了,毕竟多尔衮本人的生育能力的确不是一般的差,这么多年来,他睡过的女人不可计数,除了我之外,还真没见哪个被他种下种子的。我能够两次怀孕,只能解释为我的机会比其他女人多了许多,种子虽然不好,不过播撒的面积足够大。次数足够多。也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成功了的。而孝明,从春天时候被他第一次临幸,到现在总共的次数也不过二十次,甚至远远低于后宫里其他有名份地妃嫔。这种难得地好事情,极其小概率的彩头,怎么就会落到她头上?

    我正在思忖时,阿娣在旁边小声提醒道:“主子,要不要传太医去景仁宫?”

    “去吧,要秘密地去,不要惊动他人。有了结果马上来报告我。”我微微皱眉。吩咐道。

    等到聚会散了,结果也出来了。我回到仁智殿时,阿娣和一名太医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了。“淑妃现在的身体如何了,你照实说来。”我落座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娘娘的话,大喜。淑妃娘娘已有妊娠之象,脉相平稳,属于正常稳妥的状况,且又是初次有孕。身体康健,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生地。”太医回答道。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呼了出来,语调平和地继续问道:“受孕日期,应该是在六月中旬吧。”

    “回娘娘的话。从脉相上看。差不多有两个月了。再对比起居档,应该是六月十三日无疑。”

    “本宫瞧她今晚的气色不怎么好。究竟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还是身体太虚了?保胎方面,能否基本无虞?”

    “娘娘不必担心,淑妃娘娘之所以气色不好,的确是妊娠反应所造成的。妇人在妊娠的两三个月时候,多半会恶心、呕吐、厌食或食入即吐,此为恶阻,不足为虑。可以煎生姜乌梅饮服用,配以麦门冬粥,以达到安胎,降逆,止呕之目地。如此,度过这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安稳下来了。”

    我沉默了。说实话,我倒是希望孝明能够怀孕生子,这样将来她也就好有个倚靠了,以免和其他女人一起,后半辈子只能在孤寂清冷中度过。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撮合了她和多尔衮,让他们之间地关系在实质上确立。至于会不会因此而构成威胁之类的,笑,我毫不担心。我还是有这个自信的,只要不出重大事故,我和我的儿子们在这皇宫里的地位,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所撼动的。

    然而,多尔衮前几天却突然对我说,他准备在他百年之后,允许那些女人们出宫改嫁,包括已有名分的女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孝明。像她这样貌美贤淑且出身高贵的女人,到时候只要年纪不老的话,自然会有她所想要地生活,不一定要依靠自己的儿女才能生存。要知道,在人心险恶,到处都是漩涡暗流的后宫之中,一旦怀孕,就必然会面对众多嫉妒妇人的虎视眈眈。伸向她的黑手,必然是难以及时现并且立即斩断地。那些女人地花样多了去,虽然不敢在直接在我身上下手,不过拿我的娘家人出出气,还是很有可能地。我在后宫“横行无忌”了这么多年,一直盛宠不衰,她们对我的怨气,已经积累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了,恐怕说作刻骨仇恨也差不多。孝明这样过于善良,完全没有心计的人,哪里是她们的对手?

    不管怎么说,她怀的确实是多尔衮的骨血。古人们信奉多子多福的理念,多尔衮这么多年来一直子嗣单薄,也多次向我表示过,他对于自家兄弟侄子们能够子孙满堂的羡慕之情。他非常喜欢孩子,不管是谁生的,他知道了也必然欢喜。他高兴了,我也就跟着高兴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所以,这个消息虽然来得不那么合适,我有些缺乏准备,不过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护孝明和她腹内胎儿的周全。这不但是我身为一个正妻的责任,也是出于我自身考虑的一种措施。毕竟,孝明如果能够平安诞育皇子或者公主的话,这个后宫里头,我们这一派的势力就彻底稳固,没有任何一个满蒙女人可以挑衅我们的地位了。

    尽管我的想法很理智,可我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个隐秘的地方被触动了,那就是我几乎从不泄出来的妒忌。此时的我,不仅仅是有一点醋意那么简单,而是,很在乎很介意……心里头很酸,鼻子里头也渐渐酸了,眼眶里,竟然不知不觉有些湿润了。

    阿娣大概瞧出了我的异状,碍于太医在眼前,于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我伸手轻轻地抚了抚额头,然后面向太医,正色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能耽搁,皇上现在应该还没有就寝,你且随本宫前往武英殿,向皇上正式禀告吧。”

    “。”

    我心事重重地起了身,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繁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盏盏灯笼的映照之下,一长溜宫女太监们进来了。奇怪的是,从武英殿到这里走路最多五分钟功夫,可多尔衮却乘坐了步辇。莫非,他是刚刚从坤宁宫那边回来,没有回武英殿就直接上我这里来了?

    看样子,他似乎很疲惫,斜靠在椅子上,以手支额,闭了眼睛。直到步辇落地,旁边的两个宫女上前去搀扶他,这才勉强起身,步履略显凌乱地朝门口走来。

    我心中紧张,立即上前察看,“皇上这是怎么了?”话音刚落,就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看来不用问了,显然是喝高了。从傍晚到现在,连续着喝了两个时辰的烈酒,不醉也难。

    他倒也神智清醒,就是反应有点迟钝,口齿也不清楚了,“呃……你还没睡啊?我,我有点喝多了……”说着,摆脱了原本搀扶着他的两个宫女,直接挽住我的胳膊。酒醉之人身子沉重,加上他有些踉跄,差点把我撞倒。幸亏阿娣也立即赶上来帮忙,我们两个女人好歹算是把他磕磕绊绊地扶到了卧房。

    他如释重负地倒在床上,舒展着肢体伸了个懒腰,轻微地哼哼了几声,似乎很惬意。我连忙帮他脱了靴子,正想问问一贯海量的他,怎么会醉成这样。他倒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脸关注地问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有太医在,我不是眼睛看花了吧?”

    “你没有看花眼,确实是太医。”

    多尔衮紧张了,努力地集中精神,盯着我打量,“怎么,熙贞,你哪里不舒服,难道病了?”

    我有些好笑,一种很滑稽很讽刺的感觉在心头油然而生。“我没事,倒是善雅,有事儿了。”

    似乎,他突然紧绷起来的神经又在瞬间松懈下来了。他不但对我提到孝明的事情毫无兴趣,甚至像根本没有听到我说了什么似的,重新躺下了。既不问,也不关心。

    我极度诧异,他这演的是哪出戏?

    等待了一会儿,他不但没有睁开眼睛来询问,反而渐渐出了轻微的鼾声。竟然,睡着了?

第七十七节 相顾尴尬

    我有点不相信,于是伸手推了推他,轻声呼唤着:“皇上,皇上……你睡着了吗?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他听到我的声音,鼾声突然中止了,然后慵懒地睁开眼睛,有些无力地瞧了瞧我,紧接着又闭上了。“唔……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说着,转过身去侧躺着,给了我一个后背。

    我脱了鞋子上床,绕到里面,将他的衣扣一粒粒解开,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的外衣脱下。他倒好,不但懒得连挪身子都不肯,迷迷糊糊间还伸手将我拉到他怀里,紧紧地搂着。由于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近,他的气息里带了极浓重的酒气,熏得我不得不别过头去,努力将他向外搡了搡。同时,转身背对着他。

    没多久,多尔衮又开始打鼾了。说实话,不论他平时如何,醉酒之后还是和普通醉汉没有什么两样的,幸好他只倒头就睡,并不耍酒疯,也没有脚臭汗臭,否则我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没想到,我的庆幸没有过去多久,更加尴尬的事情生了他竟然抱着我的身体,懒懒地磨蹭了几下,我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某处已经生了微妙的变化,硬邦邦地,蹭得我还真有点痛。有没搞错,都醉成这样了还不肯安分,莫非他此时正在做着混乱的春梦,随便抱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风流快活?

    还好,他也只是做了几下无意识的动作,找准了一个令他很是惬意的姿势和位置,就此安静下来,继续呼呼大睡了。只苦了我。被他弄得毫无睡意,就这样睁着眼睛,一直捱着,等他睡醒。

    窗外,渐渐地明月西沉了。阿娣蹑手蹑脚地进来了,铺开被子给我们两个盖上。同时,悄声问我:“主子。是不是该让太医先回去候命?”

    我点点头,并没有说话。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好不容易捱到天色渐明,我的眼皮越沉重。正要入睡地时候,他的鼾声没有了。我并没有睁眼,因为我实在太困了。周围安静了一阵子,我就感觉到他伸手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摸了摸,很温暖。接着,他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脸上有一缕丝,于是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了。他的动作很柔和。充满了悉心的呵护。好像我是一个脆弱的婴儿,稍微粗重点地动作我都难以承受一样。

    我继续装睡,侧耳倾听着,过了一会儿,有点的声音,他下床了。接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我睁眼转身看了看,他已经消失在门口。没多久,外厅里就传来了洗漱的水声。看来。确实是彻底清醒了。

    现在距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多尔衮回来了,坐在床沿上,又没有动静了。我忍不住地,睁开眼睛。正好撞上他的视线。他地嘴角噙满了笑意。眼睛里也闪动着温柔的水波,正定定地望着我。昨晚的酒气已经消失了。换上的是一点点清香,那是薄荷的气息,淡淡的,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

    他大概以为我在睡觉不知道,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我看,没想到我已经醒了,还正好现了,就免不了有些尴尬,“咳,你醒啦?”

    “我根本就没睡着。”我没好气地埋怨道:“你昨晚醉得像一滩烂泥,还紧紧地搂着我,让我躲也躲不开。你的呼噜打得震天响,满嘴巴都是酒气,难闻死了,我能睡着才怪!”还好,我没有说出他后来抱着我时,所做出地“不堪行为”,否则他真要一头钻进被窝里去了。

    他更加不好意思了,就差像羞涩地小姑娘一样地脸红了。目光闪烁着,显然很是窘赧,“呃……我不知道嘛,知道那样的话就不会过来惹你讨厌了。还害得你一晚上都没办法睡觉,唉……”

    “好啦,别忙活着检讨了,跟你说个事儿,”我也懒得卖关子让他猜测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也是个大喜事,你又要当阿玛了。”

    多尔衮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他闻言之后先是一怔,片刻之后,充满惊喜地问道:“什么,你说的是真的?我又要当阿玛了,熙贞你又怀孕了,又要有我们的孩子了?”接着,不等我解释,就伸出强壮有力的臂膀将我拦腰抱起,然后起身下床,光着脚,抱着我在地上快乐地转圈,“噢,噢……太好了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好媳妇,老是能给我这样的惊喜,实在太好啦!我太喜欢你了……”

    我本想解除他地误会,不过他的动作实在太猛了,转得我头晕目眩,不得不惊叫着:“不行了不行了,快放我下来!啊啊……”

    他这才想起我是个“孕妇”,连忙收住了动作,将我放回到床上,忙不迭地道歉:“哎呀,是我不好,我一下子高兴过头了,竟然忘记现在不能这样,你肚子里头有咱们的孩子了,万一撞到了怎么办?”说着,将我放得更加平稳些,坐在我身边,用狂喜的眼神瞧着我,“这一次,再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就像东海一样!”

    我禁不住懊悔了,我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害得他即将要空欢喜一场呢?哦,对了,这个也不是空欢喜,他确实又要当父亲了啊!不过,见他眼下这般欢喜,我实在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给他泼冷水。一时间,楞住了。他倒也完全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很快就恢复了清醒,开始疑惑了:“怪了,从在遵化地第一次算起,到现在也就一个来月地光景啊,有这么快就现的吗?啊,你不是半个月前有来过月信地吗?莫非……”笑容,渐渐地收敛了,他若有所思。

    我只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遇喜的当然不是我。昨晚都跟你说了,是善雅。晚宴之后我现她不对劲儿,就派太医去给她检验过了,的确怀了你地孩子,已经两个月了。”

    多尔衮听了之后,“哦”了一声,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似乎仍旧在思忖着什么。片刻之后,说道:“我想起来了,六月十三那晚,我确实招幸过她。莫非就是那次种下的?”

    他的记性倒是真的好,连具体日期都能记得这么清楚。我点点头,“是啊,你又没有不留的习惯,想必就是那次的结果了。”

    知道孩子不是我的,而是别地女人的,他显然有些失落。不过。倒也谈不上郁闷。毕竟这也是他的孩子,他一贯喜欢孩子的,也不可能有什么不高兴地。我觉得,他是在我面前有些尴尬和负疚的心理,他怕我会吃醋,恼火于他那时候的作为。

    “真是奇了,虽说如此,可她也是春天的时候才第一次被我临幸,到现在总共算起来也没有多少次。怎么会那么巧就有了呢?若说我前段时间的身体状况不错,可以让女人妊娠的话,那么我跟你在一起的次数要多许多,为什么你没有,却偏偏是她?”他不但心虚。还有些狐疑。

    我嗔怪道:“你这话说地。难不成你怀疑这孩子不是你地种?”

    他一怔,不过马上失笑了。“哪能呢,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后宫里禁卫森严,外面的男人根本进不去,难道还能是那些太监的,东青东海班吉博果尔那群小屁孩的?或是,像仙女一样,吞颗野果就能有孕?当然是我的,绝对是。”

    “那就是了嘛,你还想那么多干吗,老老实实地等着,再过半年多就可以再次当阿玛了,”我猜测着,“不知道她怀的是阿哥还是公主,我猜想,阿哥的可能性大一些……”

    他地笑容很是怪异,终于,忍不住问我:“熙贞,你这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不生气?你要是明明不高兴还要装作高兴的样子来哄我,我会更加过意不去的。”

    我心中一哂,哼,你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当初干什么去了?不论是孝明,还是后宫里头其他地女人们,我看你平时都没少睡。要是这次怀孕地是哪个蒙古女人,你是不是要学鸵鸟,一头扎到沙堆里面?“不生气才怪!”我板着脸说道,接着话音一转,“不过呢,我就算生气了,你也总不能叫人给她喝碗汤药,把胎儿堕掉吧?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善雅,她好歹也是你名正言顺的女人,怀地也是你的骨血,你还不得格外地对她好些,也好尽尽男人保护女人的责任?你要是再这样闪闪烁烁,猜猜疑疑的,我可就真的不高兴啦!”

    多尔衮闻言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渐渐恢复了笑容,“好,我相信,我也不再疑神疑鬼,怕这怕那了。回头,我叫人去颁旨,给善雅多一些赏赐,再多加派一些人手过去伺候着,叫太医给小心看护着,好好保胎。”

    “不光要这样,我看你也得抽空去探望探望,女人在这个时候往往都格外需要男人的呵护,你是孩子的阿玛,当然要对她体贴些,不能像平日里那么冷淡。”

    他有些无可奈何,也不得不答应了,“行,我什么都听你的,这几天要是晚上有空,心情还不错的话我就去她那边坐坐,好好安慰安慰。”

    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坐起身来,正色道:“对了,有件事儿,你可要同意,我还令人去办。”

    “什么事啊?”

    “我想明天就命人将偏殿收拾出来,让孝明和她的奴才们都暂时搬迁过来,等到分娩之后再搬回去。这样,我也可以方便照料,你去探望她也方便。”

    我指的是眼下这个仁智殿的院内,反正有几间空房子,多出一些人来也不嫌拥挤的。我怕就怕我长期不住后宫,那里人心险恶,只孝明一个人势单力孤,眼下怀孕了,必然会成为她们暗算和谋害的对象。没了孩子倒也算了,要是再赔上性命,我可就难辞其咎了。

    多尔衮虽然平时懒得理睬女人之间的争斗,不过他也是个极精明剔透的人,我这么一个提议,他就立即领悟了其中的深层意思。于是,他没有再加犹豫,立即点了头,“好,这事情我没意见,你就派人安排去吧。”

    第二天傍晚,仁智殿里。一下午的忙活之后,给孝明准备的住所已经收拾妥当,她也在一大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过来了。由于她现在怀着龙种,待遇自然和平时不同。我派内务府的人精心挑选了几个办事稳当细心,绝对可靠的宫女,给她增加了人手。又找了两个当年我生东海的时候,负责伺候我的资深嬷嬷。她们在照顾孕妇和产妇时候的经验是很丰富的,安排她们负责孝明这几个月的饮食起居,我才能彻底放心。

    另外,所有给孝明吃的,穿的,用的,我都派专人监督检验,尽量减少转手的次数,以防有人从中做手脚。甚至连室内的薰香炉,原本摆放的花卉都搬走了。并且,我还禁止仁智殿之外的任何人不经许可进入这里。如此,整个宫殿的守备都极度森严,不给任何居心叵测者以可乘之机。

    晚上,多尔衮不在,我就让孝明到我的寝宫来用膳。我知道她现在属于早孕阶段,胃口很差,更见不得油腻,所以特地吩咐御膳房给准备清淡,性味甘凉的食物和药膳。

    看着她吃的很少很少,确实有点勉强,我亲手盛了一碗冰糖雪耳燕窝粥,递到她面前,然后慈和地笑道:“我知道你现在胃口不好,吃不下多少东西,可总不能老是饿着肚子啊!这样的话,岂不是亏待了肚子里的小阿哥,小公主?你多吃点,人也丰腴些,皇上看了才更加欢喜。”

    孝明在我面前仍然有点拘谨,谢过之后,小口小口地吃着,也不多说话。

    旁边躬身站着掌管御膳房具体事务的尚膳正,等候我的吩咐。我简单地嘱咐着:“负责给淑妃娘娘准备膳食的相关人等,都必须是你完全信得过的,若是出了任何问题,都先拿你是问。”

    “,奴才谨遵娘娘训示,不敢丝毫怠慢。”

    “具体食材,佐料,哪怕是每一壶水,都要仔细检验。待会儿会有太医去你那边,给你提供相应的单子,什么东西可以用,什么东西不可以用,都必须谨慎依照。很多平常人吃着有益的东西,孕妇吃了就要出事,譬如人参、桂圆、狗肉、羊肉、胡椒、蜂乳之类的东西,一星半点儿也不准用……”

    我吩咐了好一阵子,要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他退下了。

    奇怪的是,我见孝明一点也没有寻常女人得知自己怀孕之后的兴奋和激动,就算脸上有点笑容,也像是勉强而来的。我不明白,她究竟是身子不爽,没有心情呢,还是有什么顾虑之处。于是,我忍不住问道:“我瞧你好像不怎么高兴,是身上不舒服,还是在担心什么呢?”

第七十八节 后宫险恶

    大概我这话太容易令人误会,起其他什么不妙的联想了,因为我见她闻言之后,一张小巧的脸立即苍白了。于是,我微微地笑了笑,改换了语气,问道:“你不必害怕,女人能为她的男人生育子嗣,实在是件好事。别的不说,就说这后宫里头,哪个女人不是巴望着给皇上生个阿哥公主的,将来也好有个倚靠?我就算能照顾你一时,也照顾不了你一辈子。将来你真正要倚靠的,也只有你的儿女。所以,你能有幸怀孕,应该高兴才是,不用这样忐忑不安的。”

    说到这里,不等她回答,我突然明白她究竟在害怕什么了。她不单单如其他初次怀孕的女人一样,担心保胎的辛苦,担心分娩的艰险,而是在我面前格外地拘谨和担心,她怕我会小心眼容不下她。毕竟妾有了男主人的孩子,妻子虽然表面上不能作,可心里必然是妒忌和痛恨的。说来说去,还不就是畏惧于我的权势和地位。

    “娘娘的教诲奴婢都悉心谨记了。奴婢能够怀上皇上的龙种,实在是莫大的福分,也是琢做梦也不敢想到的好事,奴婢欢喜还来不及呢,更不敢有什么不应该有的担忧。娘娘对奴婢这么多好处,这般细心关照,奴婢实在是感激,只是不知要怎么报答才行。”

    她说话的音调很是柔和,让人听在耳朵里,就像和煦的春风吹拂而过,格外地惬意。虽然她这样习惯低眉顺眼的女人,在我看来比较无趣,不过也许男人大多数时候会喜欢的。毕竟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不必动脑筋,不必耗费心思,可以享受到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论是明朝还是朝鲜。名门贵族家地女儿都是从小就一直灌输以这样的教育,以男人为天,一切都要遵从男人的意志,要贤良淑德,不能有半点反抗。可后宫里的满蒙女人们却是缺乏这种修为的,她们热情奔放,又免不了粗鲁无忌。多尔衮看厌了这些女人。偶然有个孝明这样温柔顺从的女人在身边出现,自然就生出了一种新鲜感。当他心情烦躁需要寻求宁静的时候,和她待在一起,地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的确是出于真心地为她好,为她着想,所以也免不了唠叨着叮嘱起来:“你我也算是姐妹了。又不是外人,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我也就放心了。你也没有什么后宫争斗的经验,现在有了身子,就要格外地警惕,提防那些妒忌你。想对你下手地人。绝对不能让她们得逞了。我叫你搬到这里住,也是这个意思。你最好不要轻易出去走动,也不要轻易地回内院去,尽量少和外人接触。尤其是吃的,用的东西,都不要接受外人给的;就算抹不开面子非得收下的话,也不要吃不要用……”

    孝明那柔和的眉毛渐渐挑高了,一双清纯简单如泉水的眼睛有些好奇地望着我。显然,她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谨慎到这个地步。好像她只要出了这里,就到处都是危险莫测地陷阱一样。

    没办法,我只好现身说法了,“你还别不信,把我地话当作了耳旁风。到时候自己吃亏别人的事情不说。就说我吧,当年刚刚进了潜邸。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结果没几天功夫就被人算计了。当时不过是在假山上往下走,就被人从背后推倒。也幸亏我命大,只摔破了脑袋;怀着大阿哥和长公主的时候,去后宫请安,收到了别人送的一只填了香草的香囊,。幸亏我长了心眼令人检查,现里头竟然有能让胎儿堕掉的麝香。再说说别人的,当年太宗皇帝的八阿哥就是夭折的莫名其妙……”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应该适可而止了。毕竟做贼心虚,这旧事重提也是不光彩地,这个秘密就继续湮没着吧。

    她的神色终于变了,有点悚然之色,“想不到,娘娘当年还遭遇过这么多惊险。不过好在上天庇佑,您又天生洪福,才能一避过这些灾祸,现在也是苦尽甘来了。若不是娘娘慧眼识破奸人诡计,恐怕现在也没有大阿哥和长公主了。听您讲起这些,奴婢还真是害怕得很。”

    见她倒是虚心受教,我也更加欣慰了。“害怕倒也用不着。毕竟你现在在我身边,我会尽力保护你的。只不过我也只能护得你一时,护不得你一世。将来小阿哥或者小公主出世,你还是要搬回去住的,到时候就只能你自己小心了。女人啊,没有儿女的时候要注意保护自己;有了儿女之后,还要同时保护他们。肩膀上地这副担子,确实不轻。我不是教你诈,而是教你如何自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马虎大意,给别人可趁之机。”

    我唠叨地差不多了,看看她也吃不下什么,又一直斜签着身子坐,时刻保持着恭谨谦卑的姿态,时间稍长地话,不累也难。于是,我就端起茶杯来,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就回去歇息吧。好好睡觉,养好身体才最是要紧。”

    她自是感激,再一次道谢之后,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这才去了。

    时间过得倒是快,转眼间,就过去了一个月,眼下已经是金秋时节。虽然京城里倒也不算如何寒冷,不过阵阵西风,还是吹黄了枝头的叶子,御花园里原本争奇斗艳的花朵们也凋零了不少,连荷塘里的莲叶也零落得不成样子。不过苏拉们66续续地搬来一百多株品种不一的菊花,倒是绽放得正是绚烂,在庭院里形成了一片花的海洋。秋风吹拂过来,花海层层起伏,摇曳生姿,煞是赏心悦目。不用说,这又是某官孝敬的了。

    这天是九月十五,仁智殿里一大早就热闹起来。按照我定下来的规矩。后宫妃嫔们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要过来请安。眼下身怀有孕的孝明住在我这边,她们自然也要借着给我请安地机会顺便探望她,再当着我的面,表现出姐妹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来,也好让我瞧了高兴。

    既然大家都来了,我也不能把孝明继续藏着掖着。也就派人去找她过来了。现在她已经妊娠三个月了,不过穿了宽松的旗袍,不论是从正面还是从侧面,都看不出有什么身材上的变化。

    我知道她在我面前一贯局促,为了让她安心养胎,所以这一个月来我除了偶尔派人过去送点吃的喝的。就再没有和她见面了。一个月不见,我觉得她地气色也没见什么好转,似乎人也清瘦了些,显得很没精神。我将她叫到身边来,示意她坐下来,先是和颜悦色地慰问一番,然后拉过她的手来摸了摸。有些冰凉。

    我有些诧异了。“太医院给御膳房列过单子,每天都悉心给你准备特殊膳食,也好滋补身体利于保胎。可本宫怎么瞧你,都不像滋补过的模样,这都三个月了,你还吃不下东西吗?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她低垂了眼帘,小声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近些日子也不怎么反胃不适了,只不过吃东西的时候还是差了些。”

    “本宫觉得你似乎有些气血两亏的意思。太医给你瞧过了没有?怎么说地?”

    “太医倒是过去奴婢那边,给奴婢诊脉过,说虽有些气血不足,却也是妊娠时候的正常症状,没有多严重的。这几天来。奴婢每天都服用阿胶。还吃些红枣羹,炖木耳。想来效用没有那么快。现在还看不出明显的改善,应该过个十天半个月,方才见好。”

    我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如果下个月我见你还这样,可就要拿你身边的奴才们问罪了。”

    坐在我下的萨日格大概是见孝明尴尬,为了缓和气氛,她微笑着说道:“淑妃妹妹毕竟年纪小,又从来没有做过额娘,没有半点经验,难免会在这些方面疏忽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周围有那么多奴才伺候着呢,妹妹怀地可是龙钟,哪个敢有半点怠慢,除非是不想要脑袋了。妹妹一直也不是身子骨很强健地人,眼下肚子里又多了一个,气血亏耗些也是正常的,奴婢记得娘娘当年刚刚怀大阿哥和长公主的时候,也是这样脸色不好,精神萎顿的。”

    “哦,是吗?当年的事情,本宫倒是记不太清楚了,若真如贵妃所说,那么本宫倒是错怪你了。”我略略回忆了一下,似乎萨日格说的没错,我当年刚刚怀孕的时候,也曾经消瘦过一两个月的,后来肚子大了,才渐渐胖起来的。

    孝明苍白地脸上渐渐浮现了一点淡淡的红霞,“娘娘是关心奴婢,才会那样说的,哪里是什么错怪啊,奴婢感激娘娘还来不及,就更不敢有什么他念了。”

    我侧过身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还好,已经有一些凸起了,我就怕她现在这么瘦,会亏待了肚子里的胎儿。眼下看来,也还算正常。我忍不住好奇道:“现在这里头地龙胎也快成形了,不知道是男是女。要是现在就能知道该有多好,给孩子准备衣裳地时候也只需准备一种就好了。”

    她低了头,柔柔地瞧着自己的腹部,更加羞涩了:“听说孕吐得厉害就多半是男孩,不怎么厉害多半是女孩。奴婢前段时间虽然胃口不怎么好,不过呕吐地次数倒是有限的,想来很可能里头的是女孩。”

    其他女人们对这个显然也很有猜测的兴趣,于是七嘴八舌地议论道:“嗯,确实有这样的说法,有可能真的是小公主,淑妃这么漂亮,生出来的公主想必也是个美人坯子。”

    “这些话也未必就能作准的,连太医都瞧不出男女,更何况那些闲人传言呢?有些人家想生儿子,可偏偏妻妾们却生出一连串女儿来;可有些人家儿子成堆,想要个女儿却不得。”

    “是啊,别人不说,就说太祖爷,前前后后有十几个后妃,生了十六个阿哥,可格格只有五个。眼下皇上虽然儿女不多,可也有两个阿哥一个公主,再接下来,很可能又是个阿哥。”

    “现在月份还太早,也不好这么说。等到肚子大些,就瞧出来了。都说肚子圆圆且靠下的是女儿,肚子有点尖还靠上的是儿子,究竟是阿哥还是公主,到时候瞧一瞧,就**不离十了。”

    我看她们越说越是起劲儿,给孝明造成的压力很大,就故意咳嗽了两声。她们注意到了,这才纷纷闭了嘴巴。

    我说道:“阿哥也好,公主也罢,只要是皇上的骨血,皇上都一样喜欢。毕竟皇上眼下已是不惑之年,纳了一大堆嫔妃侍妾,可照样是膝下凉薄,比不得其他人家。本宫瞧着,皇上喜欢女儿倒是胜过儿子的。你们也瞧见了,皇上这些年来待长公主,可远远比待大阿哥和二阿哥亲昵呢。”

    众人立即点头附和,没有一个敢有什么异议的。虽然她们谁都巴不得孝明生个女儿,甚至干脆保不住胎儿,可在我面前,谁也不敢有这样的情绪流露出来的。我瞧在眼里,心里有数,警惕心就更强了。于是,我对孝明说道:“待会儿本宫要带她们去后头院子里赏花,你现在身子不同,最好不要闻太多花粉味儿,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是。”孝明起了身,给我行了礼,又依次和其他嫔妃们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去了。

    她走了之后,我准备带领众人去后院赏花,忽然想到了这半个多月来都没再见过东海了,就派人去传他过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东海蹦蹦跳跳地来了。几个正在和我一起赏花的嫔妃立即转身给他行礼。他倒好,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托大,对这些长辈们毫不理睬,径直冲到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的双膝,兴奋道:“额娘,您好些日子不去探望儿子了,儿子好想念您啊!”

    我摸了摸他那剃得溜青的小脑袋,笑道:“你既想念额娘,干嘛不直接来这里找额娘?额娘似乎从来也没有禁止过你来前庭啊。”

    东海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讪讪道:“儿子倒是早就想主动来的,就是悄悄地琢磨着,额娘若是惦记儿子,肯定会派人来找儿子的;若没人来找,多半是不惦记的。”

    他这话颇有几分幽默,几个女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竟被他这么个小毛孩只三言两语就噎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尴尬间,忽见他的小手里攥了条浅紫色的丝帕,有点眼熟,我诧异着问道:“咦,你手里怎么拿着个女人家的物事?”

    “儿子刚才来这里的时候,在殿外的台阶上捡到的,心想这是不是额娘不小心遗落的,就顺道给您送来了。”

第七十九节 辣手摧花

    “哦?”我一愣,不过很快见他高高地举起小手,那条丝帕在微风中飘荡着,难怪眼熟,确实是我的。面的刺绣很特别,是几束碧绿的桑叶,旁边还有几行草体的诗词,是我两个月前绣的,偶尔带在身上,今天也带了。

    我伸手一摸旗袍的斜襟,果然,那里已经空空荡荡的了,丝帕不见了。我微笑着从东海手里拿过丝帕,重新塞回衣襟,然后牵着东海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这才领着他去到花丛近前,好让他仔细观赏。

    他显得很兴奋,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而又惊叹的光彩,好像夜幕中那璀璨的星星,浓密的睫毛忽闪着,带动得星星一般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他是个开朗活泼又很好动的孩子,一张团团喜气的小脸再加上嫩白的皮肤,活像个小面团,可爱得让人怎么瞧都欢喜,都忍不住上前去捏上一把。

    我突然有些怀疑,我是不是被主观因素所影响,因为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就觉得他哪里都好,也许别人不像我这样认为呢。不过为了讨好我,她们必然会当着我的面赞同我的看法。

    尽管如此,我仍然忍不住问了跟随在我旁边的阿娣:“你说说,二阿哥是不是真的挺俊俏的?还是我因为自己喜欢,才会看花眼的?”

    她想不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怔之后,立即回答:“主子这话说的,二阿哥唇红齿白的,漂亮得像个格格,若是穿起女孩子家的衣裳来,说不定把她们都比下去了呢。”

    我又仔细瞧了瞧东海,别说,还真如阿娣所说,长得比一般男孩细致了很多。的确可以男扮女装不被识破,不过这是现在,年纪还小,说不定长大了,就能阳刚些呢。

    “大阿哥小的时候,长得倒是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小小年纪就学得和大人一样规规矩矩的,一点小孩子的活泼调皮也没有。没想到这几年来,倒是像变了模样似地,越长越有英气。越出落得一表人才,就像……”我差点说出“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来,忽然觉得这个比喻不妥,就省略了,接着道:“既然有越长越漂亮的,也有越长越丑的。不知道二阿哥长大之后,会不会变得一副平庸模样?”

    阿娣刚要回答,就听到东海招呼我,“额娘,你们在那里嘀嘀咕咕地干什么,这么多漂亮的花朵,怎么不过来一道观赏?”

    我见他兴致很高。于是走上前去。正要让他点评哪株花最好看时,只见他指着其中一株,大声道:“额娘,您看这株花漂亮不漂亮?儿子觉得这么多花,就属这株最漂亮,还最有气势。”

    我低头看了看,这花细细的花瓣开向四周伸展,瓣向上卷曲,形如凤凰展翅。近中部花瓣向内抱卷。以似凤凰翩飞起舞。中外花瓣,花色红黄相映,光彩夺目,整个花形优美动人。只不过,要说最漂亮。倒也谈不上;若论富贵气。应该算是菊花中的牡丹了吧。一个人的审美眼光也是和性格有关的,性情恬淡的人喜欢些清雅地景物。性情世故些的则喜欢华丽些的景物。其实审美眼光倒也没有什么明确的高雅低俗之分,所以我也没有如何在意。

    “嗯,是挺好看的。这么多花,你没能立即挑花了眼,也算是目光独具了。”我当然不能出言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恰如其分地评价道。然后,我地视线望向了旁边跟随着的太监。

    太监立即会意,主动回答道:“娘娘,二阿哥看上的这株菊花绝非俗品,叫做凤凰振羽。因为太娇贵,很难培养开花,而且花期非常短,所以非常贵重。这一株开了花的,在市面上起码要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是够贵的了,虽是养眼,可也只能开几天罢了。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几盆很普通的雏菊,似乎可以从深秋一直绽放到入冬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浪费起银子来倒是不小。

    我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喀吧”一声轻微地折裂声,心里立即叫了一声不好。果然,东海动作到快,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地时候,就已然“辣手摧花”了。好大一朵正在怒放的名菊就这样被他硬生生地折了下来。与此同时,我听到身后的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出惊愕的叫声。

    “啊,二阿哥,不可……”

    我诧异道:“这么好看的花,要长在枝头才能活,你这样一下子给折断了,很快就会枯死的。”

    东海倒是满不在乎,还炫耀一样地扬起花朵来,声音清脆响亮:“呵,这有什么值得心疼的,不就是朵花嘛,再漂亮又如何,哪里比得上额娘美?”说着,冲仍然惊愕中的太监努了努嘴,“你过来。”

    太监立即小跑着到他近前,跪了下来,“二阿哥有何吩咐?”

    “你趴平点,别乱动。”东海吩咐之后,太监立即吓得一动不敢动,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满意地拍了拍太监的后背,然后抬脚踩上去,一扬手,我立即感觉到髻里有点异样。还没等我说话,他就拍拍手,“好了!”说罢,就下来了。他冲太监挥挥手,太监这才敢起身退到了一旁。

    他用欣赏地目光仰头瞧着我,赞道:“这朵花虽然在这么多花丛里仍是格外地出挑,可插到额娘的头上,立即就逊色许多,给比下去了。可见,额娘才是真正的红花,它只不过是片衬托红花的绿叶罢了。”

    我和几个女人都忍不住地笑了,她们自是赶忙附和着对我一番赞美。我掩了嘴,虽然掩饰不住笑容,可仍然故意嗔道:“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二百两银子啊,一下子就这么没了。若是换成玉石花或者玛瑙花,还可以一直戴下去,多少年都不会坏掉。”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东海不但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托大,很有作威作福的潜质,还不知道跟谁学会了奢侈。春天时候他派人从南苑送了一小盒上等地珍珠粉来,说是叫我敷脸。后来听东青说,原来他是骗了东莪一匣子很昂贵地东珠,给做成珍珠粉的。那盒东珠我知道,是内库里地宝物,因为品质实在太好又太珍稀,只有我和多尔衮能用。因为宠溺东莪。多尔衮就把东珠给了她。没想到,最后竟然被如此糟蹋掉了,真是可惜。

    我正想板起脸来,教育教育他不能学得奢侈浪费的恶习,没想到却被他反过来“教育”了。只见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额娘,儿子觉得。物是死的,人是活地,不论在什么时候,物都是要给人用,或者哄人开心的。如果没有用处,不要也罢。这花就算再如何名贵,过几天还是要凋谢掉的。变成污糟糟的泥土。反正看也看过了。不如再戴在头上,让更多人都看到,都觉得您是这宫里最美的女人,都由衷地赞美您,这花也就值二百两银子了。”

    我这下彻底哑口了。别说,他的价值观,不但很实际,还很豁达,莫非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女人计较区区小利。男人则目光长远。东海这么小就能有这般看法,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正准备夸赞他一番时,只见他又回到花丛中,这次又看中了另外一株。只见这株瓣面紫红色,瓣背赭黄色。中心筒状花黄绿色突出外露。格外醒目。整个花体色泽明快、花姿雄劲、美观奇特。一看就绝非凡品。

    太监有了经验,立即报出了花名。“二阿哥好眼光,这花名为帅旗,是菊花中最名贵的品种,在市面上根本找不到。”

    “帅旗?”东海又仔细看了看,“哦,别说,看这花很有风骨,丝毫没有娇媚艳俗之态,这名字挺贴切的。”

    奇怪地是,这一次他却没有折下来,也没有什么兴奋之色。眼神里有几分萧索,沉默了。

    我见他似乎突然不高兴了,禁不住诧异道:“咦,你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了,突然不舒服?”

    “不是,儿子的身体好得很呢,额娘不用担心。”他抬起头来,有些郁郁地说道:“儿子是因为这个帅旗而想到了哥哥。他都出征一个半月了,也不知道现在战况顺利不顺利,他是不是吃了许多苦头。现在南方也应该到了落花时节,不知道他有没有空闲和心情赏花呢。”

    他这样一说,立即勾起了我的相思之情。虽然东青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一个月也只见面两三次,算不得非常亲昵。可眼下不但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走那么远地路,还是那样辛苦的行军,还要经常打仗,不能不令我格外记挂。不知道天气凉了他知道不知道增添衣裳,累了之后有没有人给他捶背,渴了饿了的能不能立即有吃有喝……

    东海见我开始犯愁了,有些后悔,连忙重新露出笑容,回到我身边,双手扯住我的衣襟,摇啊摇的,“额娘您别生气,都是儿子不好,儿子不应该说这些影响额娘的兴致……不过,儿子是真的想念哥哥啊,也不知道他近来如何了。您就问问阿玛吧,也好回头跟儿子说说,让儿子知道哥哥现在平平安安地,身体也好。”

    我点点头,摸了摸他地温暖的小手,答应道:“好,额娘找个空子就去问问你阿玛,知道了,就立即叫人去告诉你。”

    “嗯。”

    晚上,多尔衮倒是到了我的寝宫里来,依旧是很疲惫的模样。他的政务本来就很繁重,加上南方的战事,需要他来处理和安排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免不了劳神费心。匆匆地用过晚膳,沐浴更衣之后,他就躺下来准备睡了。

    我伸手拍了拍他,“等会儿再睡,我问问,东青他们现在进展如何了?”

    他确实是累了,也没有详细地给我解释,只简单地说道:“李定国的动作倒是挺快,八月初的时候就就进兵桂粤边境地梧州,中秋节那天,梧州陷落,整个广西都落入贼手。孔有德的残兵败将们之前纷纷逃入梧州,城破之后又不得不逃入肇庆。这下可把耿精忠和尚可喜他们吓坏了,一边收拢着广西来的溃兵,一边又令附近军队立即朝肇庆集结。那些告急的文书,雪片一般地飞到兵部,恨不得叫我立即插上翅膀,亲自去解救他们,保护他们……”接着,语气略略轻蔑起来:“哼,这些汉人,毕竟比不得咱们自己人,打仗勉强可以,却没有什么精神气。换了满人,当逃兵是何等的耻辱,恐怕早就自己了断了。”

    “那么,东海到哪里了,湖北,湖南?”我懒得和他细细讨论战局,我关心地是东青地近况。

    “哪里有那么快啊,最近的奏报是上个月二十五日来地,现在刚刚入湖北,距离湖南还早着。”接下来,他将他的战略意图说了出来:“我特地对广东两藩说,等尼堪去收复了广西,他们的军队统一归尼堪节制。永历伪朝的孙可望听说了,多半会调李定国去湖南,与尼堪他们对敌的。”

    “你这么肯定?”

    “呵呵,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有七八成。李定国近来屡战屡胜,难免有些功高震主,尾大不掉的势头了。孙可望当然能瞧出来自己比不上李定国,肯定会害怕李定国战功太大,回来之后会取代他的位置。在这样的时候,让李定国放弃唾手可得的广东,转而到湖南来碰我朝最精锐的旗兵,就是一种借刀杀人的办法。就算杀不成,起码也让他遭遇挫折,回去之后不会对自己造成太大威胁。”

    我暗自叹服,多尔衮这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本领,已经是炉火纯青了。更厉害的是,连帝王心术也能和料敌先机完美地结合到一起。战争其实就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一个当权者的决定,高明了就会胜过百万雄师,愚蠢了就会导致战场上的惨败。前线的统帅再如何,也不敢违逆当权者的命令。看来李定国接下来,真的很可能栽在自己人手里了。

    “若是这样的话,东青岂不是有很险恶的硬仗要打?”

    “有硬仗打其实是好事,他是去磨练的,又不是走过场演戏的,你担心这么多干吗?”说罢,多尔衮不再理睬我,翻过身去背对着我,睡了。

    我见他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按理说应该安心了。可东青毕竟是我儿子,第一次上正面战场就要立即面临如此险恶的战事,对他的考验的确是非常严厉的,不知道他能不能过好这一关,不但平安归来,还胜利归来。

    窗外淅沥沥的落雨声,总也没有断绝的意思。秋雨绵绵,让我的心情非常地烦乱,眼望着黑暗中的床帏,我的心头总有那么几分很不妙的感觉,似乎要有什么我预想不到的事情生……

第八十节 铁血柔情

    三天后。下午,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武英殿的后院里倒是难得地传来了一片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还有追逐打闹的声音。原来,东海从南苑回来一直到现在,除了中秋节之外,就再也没见到小慧和岱岳姐弟俩了,正好多尔衮去他那边检查功课,他就央求了一番。多尔衮素来疼爱这个小儿子,自然满口应承下来。

    西风吹过,枝头上的树叶沙沙地响着,几片早已枯黄的梧桐叶乘着秋风飘飞而来,落在地面上,桌子上,也落在了多铎的帽檐上。他倒似乎毫无觉察,心不在焉地听着多尔衮跟他交代部务,可眼神却有些黯然,时不时地朝孩子们那边望望,又有些若有所思的神态。

    多尔衮是何等精明细心之人,当然早就瞧出了多铎的异状,于是放下折子,伸手将他帽檐上的枯叶拂落。

    多铎这才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呵,你吓我一跳,怎么说着说着就停了呢?”

    “看你也没有心思听,我还在这里一个人絮叨什么?”多尔衮故作正经地揶揄道,“你再这样消极怠工,玩忽职守,看我不立即撤了你,叫你回家哄孩子玩。”

    “我哪有不认真,就是眼睛朝旁边瞧了一下罢了,犯不着就此罢了我的官吧?你也太狠心了。”

    多尔衮这次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地跟着笑起来,而是认真地盯了他看,“我瞧你今天挺不对劲儿,无精打采的,是不是你后院里那些女人们争风吃醋闹得厉害了,搞得你束手无策,苦不堪言?”

    “怎么会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满朝王公大臣。没有一个比我更会安抚女人了,她们就算做不到相亲相爱,起码也能和睦相处。这么多年了,你见我的后院什么时候起过火?”

    多尔衮还是不放心,继续问道:“既然没什么烦心事,又怎么会这样,是不是生病了?”说着,伸手摸了摸多铎的额头,“咦,也没热啊……”

    多铎这下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抬手拨开了哥哥的手,颇为尴尬地朝孩子们那边看了看,幸好几个小孩正忙活着自己的游戏,根本无暇朝他们这边瞧,这才略略松了口气,“我说,你怎么越来越婆妈了。莫非是上岁数了?我就是偶尔走了一下神嘛,谁没有个偷懒的时候,你就没有?还动不动就在我头上摸来摸去的,幸亏没有外人,否则还以为咱们俩有啥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真是地,当心教坏了小孩子。”

    多尔衮也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了,不过嘴巴上当然不肯认输。强辩道:“我是你哥哥。摸摸你怎么了,你还是什么黄花大闺女,金贵得碰碰小手都不行?我这是关心你,别人想叫我关心,我还懒得理睬呢。你倒好,岁数大了,翅膀硬了,就忘了小时候是哪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追着我,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儿。还扯着我的衣襟喊,阿晖你走慢点,别把我扔下啊!……还有啊,你那个喜欢**着手指玩的毛病,大人们不知道纠正你多少次。你就是屡教不改。后来指头都给吸破了。幸亏我聪明,趁你睡觉的时候在你手指上涂点辣椒油。你才不吸了……”

    他早该预料到多铎的脸皮比他厚许多了,他刚刚揭短揭到这里,多铎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口道:“是啊,你倒是有毅力。我每次一睡觉,你就坚持不懈地给我涂辣椒油,害我每次醒来之后都要倒霉。后来我留了个心眼,装睡,还特意把手藏被窝里免得被你得逞。谁曾想,你不但悄悄地爬我身边,还掀开我被窝继续涂抹。要不是我临机应变,突然一把抓住你的手,猛地咬上一口的话,还真被你得逞了。你忘了?你当时一蹦三尺高,叫得比杀猪还凄惨,蹦下炕连鞋子也不穿就满屋子转圈,吓得阿哈们慌忙跑来,还以为你一**坐到火炭盆里了呢。”

    多尔衮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口齿伶俐的弟弟反过来开涮了,面子上挂不住了,只好反唇相讥,想方设法地抖落多铎那些“不堪回”的往事。多铎也不甘示弱,继续揭露哥哥地糗事。两兄弟越辩越起劲儿,最后,忍不住相顾大笑起来。

    东海和岱岳,小慧闻声而来,好奇又兴奋地望着他们,“阿玛,你们在笑什么呢?”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由于心情实在太好,所以各自招手让孩子们到近前,拉了小手逗弄一番。

    “哎呀,咱们光顾着说笑去了,倒是忘记了正事儿。有几个大臣还在我的衙门里候着呢,反正你刚才也交代得差不多了,我得赶紧走了。等我那边忙活完了再回来接他们走。”

    多铎话音刚落,岱岳就急了,拉着他的大手摇晃着,“不,阿玛,儿子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儿子还没和二阿哥玩够呢。”

    “阿玛回来时候也得傍黑天了,还有什么玩不够的,怎么不见你在课业上那么来劲儿呢?”

    多尔衮作势瞪了弟弟一眼,然后朝岱岳招手,“来来来,到阿牟其这里来,不要理你阿玛。”

    岱岳见救星出面了,立即转身投入了他伯父的臂弯里,“阿牟其,您可要为侄儿做主,侄儿好久没见着二阿哥了,不舍得这么快就回去啊!”

    “放心,这里做主的人不是你阿玛,阿牟其的话,他敢不听!这样吧,晚上就和小慧都留在这里,跟着你们地阿牟睡,明天继续玩。什么时候玩累了什么时候回去,好不好?”

    岱岳立即欢呼雀跃,连东海都跟着拍手,“好啊好啊,实在太好啦,这下可有得玩啦!”

    多铎无可奈何地“哀叹”道:“算了,拿你们没办法,有了伯伯忘了爹,我还是知趣点,别呆在这里当你们的冤家了。”说着起身。拣拾了几本折子,摇摇头走了。

    多铎走后,多尔衮开始考校起几个孩子最近的功课了。先是考了几个汉字,又分别考了几个满文。意外的是,几个看似很贪玩的孩子居然全部都能说能写,倒也令他刮目相看了,不由得赞扬一番。

    岱岳笑得像朵喇叭花,“识得这些字也不算多厉害,我额云还会背汉人的诗词呢,我那天听到她背了一。背得可好啦!可不是师傅教的。”

    多尔衮微笑着转脸向小慧,小慧被弟弟夸赞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禁不住红了脸,小声道:“别听他吹牛……”

    “呵呵,不要谦虚了,咱们满人家地格格,认识汉字地没几个。会背诗词地就更难得了。你背来给朕听听,让朕看看你将来能不能当个才女,让那些官宦子弟抢破脑袋。”

    小慧本来也不是个胆怯的人,眼下多尔衮的态度又极是和蔼,于是她也就落落大方地站直了,用清脆的声音背诵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何时方能休,月明人倚楼。”

    多尔衮也算是饱读诗书,深谙汉文。虽然自己并不吟诗作赋,可也立即听出了此词的词牌名,“哦,这词不是白居易的长相思吗?你可知其中意思?”

    小慧这下真的羞涩了,“奴婢也不怎么清楚。从字面上看,倒好似个痴情女子在怨恨负了心的情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没了。

    没等多尔衮点评,东海就挺了挺胸,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个词牌我知道。我会背一和你地不一样的。”

    “哦?”三个人一起看他。有些意外。

    “那你这就背背看,可别是吹牛啊。”多尔衮摆出一副洗耳恭听地模样来。

    东海的表现立即打消了他们看笑话的想法。他很流利,很清楚地把他所知道地“长相思”背诵出来:“宫几层,阙几层,奈何望君千里行,西风传别情。朝朝思,暮暮思,愁如蚕丝默默织,妾问君可知?”

    多尔衮听过之后,先是赞了东海几句,接下来,倒是踌躇了。因为他知道地“长相思”名句里,根本没有这一,东海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真是奇怪。“这个长相思也不错,你跟师傅学地?不可能啊……”

    东海那双明亮地眼睛眨巴眨巴,回答道:“怎么,阿玛不知道有这么一,那额娘怎么知道?”

    “你额娘教你的?”

    “不是额娘教的,而是儿子在她的帕子上瞧见的。儿子前几天捡拾到额娘丢失的一条帕子,上面绣着很好看的叶子,还有这样一词。儿子看了看,觉得这词儿挺好地,就默记下来了。”

    “帕子呢?也拿来给阿玛瞧瞧。”

    “您自个儿去额娘那里瞧好了,儿子捡到之后就还给额娘了。”

    多尔衮不再说话,低了头,思忖一阵子,脸色有点阴了。是独自坐在书房里练习书法。忽然,周围似乎有点异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腰间就被猛地一搂,我惊叫一声,差不多就要写成地帖子立即被墨汁弄污了。

    不用回头看,我也猜到这人是谁了,“你呀,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背后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吓我一跳!”

    多尔衮绕到我面前,今天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人也笑嘻嘻的,“我看你这么认真这么凝神,就想逗你一下。怎么,没把你吓坏吧?”

    “那么容易就吓坏的话,我不就是鹌鹑了?”我放下笔,指点着毁坏的作品,埋怨道:“我练了半个时辰,就属这张最满意,眼看着就要写到最后一个字,却被你一捣乱,全都毁了。你说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再写一张嘛!总不能,我替你写,赔给你吧?”他倒是满不在乎地,打量着我的字帖,作洋洋自得状:“嘿嘿,你写馆阁体倒也中规中矩,可写行书,怎么看都别扭的,再浪费多少张纸,也及不上我的。”

    我嗔怪道:“哼,你还好意思吹嘘,我看呀,你能及得上王羲之,颜真卿他们十岁时候的书法水平,再来吹嘘还差不多。可惜啊,我看你就算练到头花白,也是白扯。”

    他这次倒是没有和我斗嘴,而是低头翻检着我之前废弃了的字帖,一张张仔细地瞧着,“这个是临江仙……这个是鹧鸪天……唔,这个好像是忆秦娥……都是宋词。我看你似乎挺喜欢宋词地嘛,以前我见你填过昭君怨,还有卜算子,这些年来怎么不见你自己填词了?光拿别人写的练习有什么意思。”

    难得他也有闲情逸致跟我聊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我一面忙活着收起那些失败的字帖,一面回答道:“我又不是文人骚客,哪里有那些才华。况且吟诗作赋也需要有感于的,没有感慨没有心情,又怎么能填出好词来?”

    没想到他倒是感兴趣了,有点不依不饶地意思,“我就不信,你这些年来就没有些足以让你有兴趣填词地人和事。你借故推脱,大概是怕我叫你现在就填词吧?”

    我愣了一下,马上表示不屑地笑了,“哈哈哈……你想让我填词就明说,这点激将法的小伎俩,只好去骗骗小孩,哪里让我轻易上套?”

    多尔衮转过身来,揽住我地腰,和我并坐在一起。幸好椅子足够宽大,也不甚拥挤。“看你也没那么容易上套。这样吧,你若是心里有我,就填个词给我。若没有,就算了。”

    我被他那“幽怨”的眼神逗乐了,“那好啊,我填就是了。只不过,你也要填一给我,否则就是心里没有我。”

    他没想到反过来被我“将军”了,自是一愣。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他填词作赋,估计他也没有这个本事,我暗自偷笑了。

    没想到,他很快点了头,“那好,咱们就一起填,词牌不限,时间嘛,在晚膳之前完成。”说罢,就取了几张纸,端了笔墨到窗下的小桌子前去琢磨了。

    我目瞪口呆了一阵子,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做作业。用什么词牌好呢?我思考了良久,才决定用“长相思”。在纸张上沉吟着写道:“滦水流,御水流,流到武英拱桥头,月明下西楼。情惶惶,意惶惶……”写到这里,卡住了,苦思而不得,只好抬头望了望窗外。此时夜幕降临,月明星稀,倒是恰好有一双燕子从低空中掠过。它们大概是要结伴同行,去温暖的南方过冬吧。

    灵感来了,我迅地填好了最后一句,“惶恐他年瓦结霜,羡煞燕成双。”

    刚刚吁了口气,准备检视一番时,多尔衮倒是拿了纸张过来,笑道:“怎么样,填好了没有?我看看。”

    还没等我回答,就拉过去了。

    “哎,你的呢,也给我看看。”我倒是很想看他笑话,我不信他这样的人也会填词,而且还是向女人倾诉衷情的词。

    他不说话,直接将他那份递到我手里。我在烛光下一行行地细瞧着,只见上面用漂亮的小楷写道:

    “风流连,雪流连,相逢何必需偶然,一世姻缘。心相倾,意相倾,不恨泼洒千载情,与卿偕行。”

第八十一节 两人看井

    我看完之后,愣在当场,手拿着纸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多尔衮倒是没有急于看我写的,而是注意到我的反应,于是打趣道:“怎么,我的词填得实在太好,你都看呆掉了?”

    我心里其实正甜滋滋的,比熊瞎子吃到了蜜糖还要欢喜。这还是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写情词给我,如果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填词的话,我实在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不容易啊,他这样的人也能填词,真是不容易。而且还难得通顺流畅,情深意重,虽然直白了些,但也算难能可贵了。

    不过,我瞧着他那副像刚刚学会了捡球的小狗,兴冲冲地蹲地上仰起头来等待主人爱抚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开始莫名其妙了,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笑什么?我写的不好吗?”

    我看着多尔衮那双有点委屈有点幽怨的黑眸,就更觉得他像那可怜巴巴地乞求主人爱怜的小狗了。本想立即脱口而出,可是立即想到他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开这类玩笑的人,若他真想偏了,生气了,我不就是自讨无趣?可看他现在这种可爱如小兽一样的眼神和期盼的目光,我还是打算戏弄戏弄他。于是,我伸手拉他坐下,然后用充满爱怜和宠溺的目光凝望着他,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忽然换了满语,柔和地唤道:“我心爱的小獾子啊,你要是永远都不会长大该有多好?来,到我的怀抱里,我会永远保护你的。”说着,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伸出手臂,对他敞开怀抱。

    他突然怔住了。似乎整个人都僵住了,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呆呆地盯着我瞧。烛光映照下,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似回忆,似眷恋,似缅怀,似哀伤,就像马头琴所拉出地长调,低沉悠长,千回百转,让岁月化作袅袅轻歌。将那尘封多年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诧异了,不知道我这句话怎么就勾起了他的愁绪,“怎么,我惹你不高兴了?”

    “不,没有。”他这才恢复了正常,然后缓缓地,依偎进了我的怀抱。将脸颊埋在我地肩头。却好久也不见动作。

    我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问道:“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这个样子?”

    “赫图阿拉,赫图阿拉”,多尔衮的声音里竟然有点颤抖,“刚才我有些恍惚,眼前的情景和当年的情景,我竟然搞不清楚,难以分辨了……当年在赫图阿拉。我刚刚有记忆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地记得,我坐在炕沿上,额娘就摸着我的头,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说着那样地话……我还记得。当时炕沿上的木板是蓝色的,窗棂也是蓝色的。额娘穿了一件浅黄色的袍子,上面绣着梅花;手腕上,还有个银镯子。她那时候还年轻,大约二十七八岁吧。你和她那时候的模样,还真有几分相似,刚才突然那样说话,那样举动,还有那样的眼神儿,就让我忍不住地想起了当年,唉……”

    原来如此。我还诧异我叫他一次名字而已,他怎么反应这么大。原来,我在无意间触动了他早已封存起来,不愿再重拾地记忆。

    他继续倾诉着,语调里带了些许惆怅:“你说说,要是日子还可以回到从前,重新来过,该有多好?那个时候,我真是一点忧愁顾虑都没有,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起来玩。虽然不受人关注,可日子过得倒也不错,起码衣食无忧,更不用和那些大人**心计。院子里,有口水井,我很喜欢在夏天地晚上趴在井栏上看,看天上的月亮是如何倒映在里头的。扔个石子儿进去,那井水里的月光就立即破碎了,然后又慢慢恢复到完整……后来我母妃现了,就严禁我趴井栏上,还对我说一人不逛庙,两人不看井。我问为什么,她说,庙里头阴气很重,一个人独自逛的话,很容易被恶灵夺走了魂魄;而两个人一起看井的话,如果对方居心叵测,在背后猛地一推,不就懵懂懂地掉进去丢了性命?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多险恶,后来渐渐知道,鬼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知道的东西越多,就越对人缺乏信任,就越觉得周围都是冷冰冰的。我虽然知道这样地想法让我每日每夜都很辛苦,可又怎么也改不了……”

    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也有几分淡淡的忧伤,后悔刚才那么说话。好在他很快恢复了常态,松开了我,坐直了,问道:“你刚才那个样子,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被我母妃灵魂附体了,把我吓了个不轻。否则,你好端端地怎么会说她当年对我说过的话?”

    “呃,这个这个……我刚才不是大笑过嘛,我觉得你地模样很可爱,就像个小兽,接着就想起了你地名字,翻译成汉文,不就是獾子吗?我用满语说的小獾子,就是说你啊!你不会岁数大了,连自己地名字是啥都忘记了吧?居然被你想偏了,真是的。”我讪讪地说道。

    我一直很好笑他们名字的汉译,曾经多次yy过,譬如大家去山间打猎,满载而归之后清点收获,那么多尔衮(獾子),努尔哈赤(野猪皮),舒尔哈齐(小野猪),雅尔哈齐(豹子)等人不就全部“沦陷”了?再譬如尼堪(汉人),阿济格(小儿子),多尔衮还有个部下大将叫做阿济格尼堪。若是他下达命令的时候,先叫了阿济格又叫了尼堪,如果语快了些,岂不是话音刚落就出班三个人?还有多铎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除了皇太极和两个哥哥之外,对其他兄长侄子一律直呼其名。可以想象,他张口就是“傻子”(岳托)闭口就是“凉帽”(博洛)的,这些人还答应得挺积极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场景也实在滑稽。

    听到我的解释。他这才恍然,“啊,我误会你的意思了,我以为你真地是在叫我。怎么也没想到你是把我比作真正的獾子,你这个玩笑开的……”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了头,笑道:“我从小到大,除了父汗和母妃之外,很少能听到别人叫我的名字。尤其是太宗皇帝下令说谁直呼我名字就不准佩弓箭或者扒光衣裳之后。这么多年来,我就是小十四,老十四。十四阿哥,九贝勒,墨尔根代青贝勒,九王,睿亲王,一直到现在地皇上。连你,也从来不叫我的名字。看来再这样下去。我也快连这个都忘记了,哈哈哈……”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光芒闪烁,“我看,恐怕要辛苦你一下,经常提醒提醒我。没人在的时候,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我连忙摆手推辞:“不行不行,我不敢。”“怎么不敢?你连这个都怕?我允许你说。你就说,怕什么!”

    “那可不行,我可知道你的性情,说个反复无常,也是不为过的。今天你高兴。就允许我这样;明天你不高兴了。我还这样,说不定就犯了你的忌讳。惹你生气了。你这人啊,最可怕的就是生了气时,别人还瞧不出来,自己也不说。久而久之地积累下来,就郁结了,要出毛病地。”

    他闻言之后,沉默了片刻,大概想想也是,只好叹了口气,作罢了:“你呀,算是把我给看透了。”

    我忍不住地,又好好地欣赏了一遍他给我填的词,忽然疑问出来了:“怪了,你这个词是什么词牌啊,我怎么也瞧不出来呢?”

    “怎么会瞧不出来,这不是长相思吗?”

    我说呢,怎么很眼熟,却说不出来。不过我总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儿,仔细一看,顿时失笑了:“噗嗤!哈哈哈……你这个也叫长相思?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少了点什么?不会吧……”多尔衮接过纸张来,略略皱眉,慢慢地浏览一遍,顿时恍然了,“啊!果然少了两个字。每阙的结尾句子应该是五个字的,我偏偏上阙下阙的结尾句子都给写成四个字了……”

    这下果然够丢人的,他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我想如果墙角有个耗子洞的话,他肯定会立即钻进去以躲避这等难堪地。我虽然知道我嘲笑他会令他更加羞恼,可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幸亏你这是给我看,要是给懂诗词地外人看,他们还不得笑掉大牙?不过呢,他们也不敢当面笑你,但是,但是这样忍着,真的很内伤啊……”我笑得肚子好痛,快要直不起腰来了。

    没想到他的心理素质还真是足够强悍的,虽羞却不恼,很快提起笔来,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这就改,缺失的地方填补上不就成了?”

    我终于收住笑声,一面擦拭着眼泪,一面凑到近前来看,踌躇着说道:“不过你要真是改了,这原本的意境就给破坏掉了。这四个字的,简洁明快,又能显示出男人的坚毅和决心来,如果改成五个字地,气势就弱了很多,和一般的哀怨诗词差不多了,不好。”

    多尔衮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改了反而不如原来的好,可是不改的话,又没有这个词牌,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实在太丢人了。”

    “呵,没关系的,诗词方面过于拘泥于固定格式,就像被束缚住了手脚,怎么都不自由了。词牌从无到有,也是人所创造地。这个人创造了念奴娇,那个人也可以创造浪淘沙,又没规定后人就一定要按照古人地条条框框来。从唐宋到元明,都不断有新的词牌出来,所以不必把这个看得太重。而且,也可以灵活处理,一词地曲调虽有定格,但在吟唱之时,还可以对音节韵度,略有增减,使其美听。增叫做添字,又称摊破,减叫做减字。我看啊,你这个也就不要改了,就叫减字长相思好了。”

    说罢,我拿过他手中的笔,在纸张的抬头上写下“减字长相思”。看了看,很满意,然后吹干墨迹,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在衣襟下面系着的荷包里。

    他有些诧异,“你怎么不装裱之后收藏起来,反而揣在身上?”

    我粲然一笑,“你又不是什么书法大家,也不是什么诗仙词圣,何必要像供菩萨那样地供起来?最好的东西,还是贴身收藏着,最是保险,最是贴心。”

    他不再多问,低头继续看我写给他的那一。看过之后,神色很是复杂,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

    我见多尔衮的反应非常奇怪,就诧异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真是巧了,你填的竟然也是长相思……你怎么想到填这个的?”他抬眼望着我,眼睛里有点探究的光芒。

    “呃……这个也不必好奇吧,就是临时想到罢了,觉得这个比较适合,就填了。”

    “你以前填过,所以用这个很顺手?”

    “没有啊,我这还是第一次填这个词牌,以前从来没有过。”

    他仿佛像松了口气似的,“哦”了一声,“没什么,就是觉得凑巧而已,你不必多心。你这词填得真好,我很喜欢。看来,我也得和你一样,把最好的东西贴身收藏着,才最是放心。”说着,他也取出荷包,拉开口子上的细绳,将我写给他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晚上,多尔衮在我这里住宿了。看起来,他今天不怎么累,也就免不了动了“邪念”。我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的时候,他就在我身上不安分地摸索起来,我实在太困,懒得理睬他,就继续装睡。他倒也不客气,爱抚了一阵子,就翻身上来,在我身上辛勤地耕耘起来,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结束了。

    没想到睡到东方出现鱼肚白时,他又精力充沛地爬了上来。这一次时间很长,我实在装不下去了,忍不住地哼哼了几声,就听到他的窃笑声,于是怒了,伸手推他。不过他的力气那么大,我哪里拗得过他?反被他以类似强暴一样的激烈动作给弄到投降告饶了。

    终于忙活完了他喜欢做的事情,他就起床洗漱更衣,上朝去了。

    我再也没有睡意,身上黏糊糊的也根本躺不下去,于是吩咐宫女准备热水伺候我洗澡。在等待的时间里,我顺手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拿出里面的丝帕先自己擦擦汗。擦过之后,百无聊赖中的我就展开帕子来,重新欣赏一下上面的绣花。

    忽然,我的目光停滞住了,只觉得右眼皮紧跟着一跳,怪了,这上面的诗词怎么不是我原本绣上去的那一?!尽管字体有点像,丝线也是一个颜色的,但我完全可以确定,这个绝对不是我绣的。这帕子虽然和我原本的那个很相似,但绝对不是我的那条。

    只见上面绣着另外一完全陌生的长相思:“宫几层,阙几层,奈何望君千里行,西风传别情。朝朝思,暮暮思,愁如蚕丝默默织,妾问君可知?”

第八十二节 绣帕疑云

    这一下,我真的吃惊不小,真怀疑我是不是眼睛花了,不由得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不过这一遍的结果也没有什么变化,我并没有看错,那上面的确绣着另外一长相思。这手帕既然不是我的,那么能是谁的呢?东海既然是在我殿门口的台阶上拣到的,那么必然不是掉落很久的,我当时带领众嫔妃走的是殿后门去的后院,他则是从前门进来的,那么这个手帕必然不是我掉的,之前出去的女人,能有谁呢?我当时光顾着高兴去了,竟然忘记了这一层,可是,我当时的衣襟上真的没有了帕子,我那个帕子能到哪里去了?我记得我当天有带那个帕子的,也许是我记错了?

    普通的宫女,自然不敢用这样的丝绸,何况在宫里做事的奴才,基本都是目不识丁的,以防他们看到了主子在书信奏折之类的文字秘密从而泄露出去,更要防止本朝重复明朝“秉笔太监”乱政的例子,所以他们必然是一个大字不识的。

    怀疑的重点,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她就是淑妃。东海来这里之前,只有她提前走了,而且走的绝对是前门,这帕子只有她有机会遗失。而且,她这些年来闲着无事,一直读书识字,学的都是汉文,能够写诗填词,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看这词的内容,我从来没有见过,而且不论是笔法还是意境,都平庸了些,太过直白,一看就是功底不够精深的人所填。

    捏着帕子,我忽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情,这块料子,是江宁今年进贡朝廷中最上等的织物,虽然表面素雅,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云锦那么绮丽堂皇,但却比云锦还要昂贵。数量也很少,只有两匹。春节时候,皇帝例行给内外命妇赏赐,我所得的丰厚赐品中,就有这两匹素锦。这些宫内外的女人们都羡慕得很,嘴巴上不说。但是看她们一个个艳慕不已的目光,我当然明白她们的想法。然而我却没有送一部分给她们,毕竟僧多粥少,这缎子太昂贵太招人,我就算私下底给了谁,也根本瞒不住那些耳聪目明的人。到时候必然暗恨我厚此薄彼。既然这样,我也就索性不给了,只将料子都收在自己的小库房里,并不采用。

    直到我从遵化回来,一次去库房清点东西的时候现了。觉得这么好地东西就这么闲置着也是可惜。就裁出一点来,分别做了一个丝帕,一对枕套,一对靠垫套。丝帕上绣的是桑树叶,枕套和靠垫套上绣的也是同样的图案。

    而上个月孝明刚刚怀孕的时候。多尔衮也给了她不少赏赐,我也就把另外一匹没有裁剪过的素锦赏给了她。为此,后宫地女人们没少嫉妒,不过她们也没有个争气的能怀龙种的肚子,自然不敢明面上抱怨。看来,这个帕子很可能是她的。

    按理说。我也懒得狐疑这么久。揣测这么多的,我只要把帕子还给她。再令人在宫内外搜索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原来那方帕子就行了。可问题是,这上面诗词的内容,可地的确确是个宫怨词。宫怨也就罢了,可这词的每字每句,无不是凄凄切切,婉转哀怨,道的是一个思念情郎的女人地相思离愁。还有这句“奈何望君千里行”,那么这个人能是谁呢?显然不是多尔衮。怎么看,孝明对多尔衮都只有怕没有爱,再说多尔衮每个月都要临幸她几次,她哪里来地离愁相思?

    这个词里说的“君”如果不是多尔衮,那么能是谁?她原本的旧情人?笑话,她十二岁就来了这里,我不信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能懂得什么情情爱爱的。也许,真地对什么人有一种懵懵懂懂的暗恋,但是这么多年不见面也早该淡忘了吧?再说她从小长在朝鲜深宫,那里男女之防极其森严,她几乎见不到除了父亲兄弟之外的男人,又能有机会暗恋上谁?李?连我自己都摇头了,那可是亲兄妹啊。

    可是排除了朝鲜方面的情人,她在紫禁城里这七年多,又有什么机会接触到除了多尔衮之外的成年男人?宫廷赐宴时候倒是可以见到那些满蒙贵族,朝廷重臣,可女眷和男宾都是分开坐的,距离很远,总不至于有谁隔着人群给她“放电”,惹得她芳心暗许了吧?不过谁有这样地胆量,敢在这种场合勾引后宫嫔妃,恐怕是不要命了,这可不是言情小说,可以随便杜撰地。

    那么,就是她主动看上人家了。而对方很可能懵然不觉,到现在都不明白她的心意,所以她才在词中说了,“妾问君可知?”看来,多半她已经给人家暗送秋波,但是对方知道不知道,明白不明白,她就没数了。

    这个帕子必定是近期绣地,在这一个月内,还写道“奈何望君千里行”,对方的身份有足够来参加宫廷赐宴,而且位置还要显眼些,不能太远,那么身份必然不低,起码也是个贝勒级别的。而且,很可能和东青他们出征,她才这样写,用来寄托思念。而这次出征的众将中,贝勒以上的只有东青,多尼,尼堪。而尼堪已经四十多岁了,她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忘年恋,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东青和多尼了。

    东青,多尼,都是年轻俊秀的人物,又分别是身份高贵的皇子和王子,同样才华过人,同样年少风流,颇得少女青睐,这孝明暗恋的,究竟会是哪一个不管她暗恋哪一个,我都已经足够愠怒的了,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后宫的妃子,多尔衮也算是买了朝鲜的面子,用那么盛大的迎亲仪式与她成礼,还一下子就封了后宫里仅次于贵妃的地位淑妃。那些跟了多尔衮十多年的女人们也没有哪个有这样的待遇,她一个新来的,不但没有诞育龙子,甚至连“敦伦”都没有过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得到了这么大的荣耀,甚至还允许他和几个皇子皇女们住一起,读书识字,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她不喜欢多尔衮也就算了。我也不求她喜欢我的丈夫;她害怕多尔衮也就罢了,多尔衮也不在意这个。可她怎么可以,一面躺在他地怀里,一面暗恋着另外一个男人?而且现在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却在手帕上刺绣下这样含情脉脉的情诗。我的愤怒倒也可以平息,或者我也可以选择宽恕她。可是若被多尔衮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灾难,恐怕就要以最坏的猜测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在多尔衮觉此事之前,将她这个危险地苗头扼杀在萌芽之中。否则一旦暴露,不但她自己倒霉。我也要犯知情不举,蓄意包庇之罪。虽然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但起码也会影响到夫妻之间的感情和信任的。

    想到这里,我就叫来门口侍立的宫女,吩咐道:“你这就去偏殿。把淑妃叫来。本宫和她说说话。”

    “是。”

    宫女退去之后,隔壁房间里的浴桶已经准备好,水温也刚好合适,毕竟事情不急,我就脱了亵衣进去洗澡。

    侍奉我洗澡地是兰珠。我闭眼沉思了一阵子,然后说道:“对了,你这几天看到本宫那方紫色的,绣着桑叶的帕子了吗?”

    她一头雾水,“奴婢倒是没有注意过,怎么。主子那方帕子找不到了?奴婢帮您寻一寻。”

    “好。你去找找吧,找不到就向宫里的人问问。看看是不是谁拣到了收拾起来了。”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兰珠就回来了,面带喜色,手里真地拿了一方和我那个一样地帕子,“主子,找到了,是另外一个奴婢三天前在后门的门槛旁边拣到的。当时她瞧着帕子沾了点灰土,就拿去浣洗了,晾干之后收拾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忘记送回来了。”

    三天前?哦,正好是我和几个嫔妃在后院赏花的时候。而且还是在后门捡到的,我正好进出都经过那里,至于当时为什么没有现,估计是被风吹到比较角落地地方了,被扫地的宫女现了。我接过帕子展开来瞧了瞧,果然是我丢失的那一方,上面绣着白居易的长相思:“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何时方能休?月明人倚楼。”

    正捏着帕子沉思的时候,孝明就来了,在门外候见。我让她等待了一小会儿,看看洗得差不多了,于是扶着浴桶边缘站起身来。两个宫女连忙上前搀扶着我出了浴桶,我踩在厚厚的浴垫上,兰珠用帕子帮我把周身地水珠都一点点地擦拭干净,又将我一头湿漉漉地长细心地包裹起来,这才接过另外一名宫女递上来的丝绸内衣,伺候我穿上。

    我穿上鞋子,转脸向门口,只见隔了一层珍珠帘子,孝明正低头束手,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见我看她,她连忙跪地请安。“奴婢恭请娘娘金安。”

    我伸手拂开帘子,对她吩咐道:“好了,起来吧。在诞育皇子之前,你来本宫这里不必再跪了,免得一起一跪之间动作太大,动了胎气。”

    她当然照例谦辞。我现在心情很恶劣,也懒得和她在这样地事情上面虚伪客套上半天,没有再搭理她,就径直回了内厅。

    赐座之后,我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水,慢慢地喝着,并不急于和她说话。不过,我眼角的余光还是在注意着她的。她起初不敢正视我,一直低着头。不过等了一阵子不见我说话,就免不了悄悄地抬眼看我情形。可是,她的目光很快转移了,被另外一个地方吸引了,那就是我放在茶几上的那方手帕。

    我心里更加有数了,怒气更盛。不过越是这样,我的态度和语气反而越是平静,我放下茶杯望向她时,她像吓了一跳似的,慌忙把视线收了回来。

    我见她似乎有心虚的意思,就琢磨着如果我直接问她,她多半不会承认丢失了手帕的。不过这样而言不要紧,毕竟我送给她的那匹素锦是没有裁剪过的,尺寸具体有多少,我清楚得很。为了防止在后宫出现那种争宠之类斗争时,我这里有内鬼被对方收买,或者出了奸细之类的偷了我的东西栽赃,所以我对我宫里的大小摆设器物之类的,包括库房里那些只我独有的东西全部都要清点详细,记录在册,并且每个月都要不定期地检查一两次。甚至连每匹布料有多少长度,剩余多少,剪裁多少,都做成了什么,都记录在簿子上,以便查验时候有所依据。她不承认没关系,我只要立即派人去她那里一查素缎的尺寸,就水落石出。

    我和她距离并不太近,于是我直接问道:“善雅,本宫这里有条帕子,你看看是不是你的,是的话就拿回去吧。”

    孝明这才真正抬头,朝我这边的帕子上看了看,“好像是颜色和绣花都一样……”

    我将帕子提了起来,亮开给她瞧,“你看清楚了,是不是?”我有些疑惑,按理说她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承认的。不过既然她承认了,我也用不着派人去检查她有没有用过那匹素锦了。

    她看了帕子的全貌之后,就立即摇头了,“回娘娘的话,奴婢刚才看错了,这条并非奴婢的。”

    “哦?刚才说像,现在怎么又这么肯定地说不是了呢?”

    她露出一点点失望之色,不过倒也没有我所预测的紧张和心虚,或者是现帕子并非她的那条之后的庆幸。“奴婢最近确实绣了一条帕子,上面也绣了桑叶,用的跟这条的料子是一样的,不过却从来没有在上头绣过诗词,所以娘娘手里的这一条,应该不是奴婢的。”

    “那你确认你自己的帕子确实遗失了吗?”

    “回娘娘的话,奴婢确实现帕子丢了,不过这样的小事情,也不敢来烦扰娘娘,因此并非禀告。”她的回答倒是坦然。

    这下事情真的复杂了。我原本认为她是在抵赖,难得她能装这么无辜的模样,她必然以为我手里没有她丢失的那条,才矢口否认。可问题是,她如果认为我这里没有她的帕子,就不会承认自己确实丢失过。更奇怪的是,她怎么敢确认我就一定没有她丢失的那条帕子,一口咬定说她绣的上面没有诗词呢?

    尽管心中诧异,不过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对兰珠吩咐道:“你去里屋,把本宫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条帕子拿来。”

    “是。”

    兰珠很快去而复返,回来时候,手里多出一条帕子。我拿在手里,对比着两条帕子,说道:“这就奇了,本宫这里倒是有一条差不多模样的帕子,只不过是不是你的,就难说了……”

    我一面悠悠地说着,一面窥着孝明的脸色。忽然,一个新的念头冒了出来她如果说没有丢失帕子,我必然会追查,到时候她拿不出来就惨了;而她直接承认确实丢失了帕子,只不过上面只绣桑叶没有绣诗词,那么我就算拿出这条来,她也完全可以承认这帕子虽然是她丢失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上面凭空多出了诗词。

    到时候,就不是她“红杏出墙”的问题了,而是有人阴谋嫁祸她,性质完全变了。这一招,果然聪明。只不过,她是那么聪明的人吗?我深感怀疑。

    “对了,你的帕子具体是哪天丢的?”我有意不提起拣到帕子的时间,然后冷眼瞧她如何回答。

第八十三节 初出茅庐

    “回娘娘的话,奴婢的帕子丢失了也有七八日了,原本以为就此不见了,没想到居然失而复得,不知道娘娘是如何现的。”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看起来倒是非常镇定,毫无异状。

    看来,事情复杂了,明显就是货不对板。我听后的第一反应,就认为她这是在扯谎,因为她这一个月来,根本没有来我的寝宫,而这个帕子是东海三天前在我寝宫的前门门口拣到的,难不成她七八日前曾经来过我这里偏巧我不在就没有进来?可若是这样,那么丢失在门口的帕子不会一连几天也没人现。

    本想一怒之下立即戳穿她的谎言,可是又一个疑惑就紧跟着出来了如果她的帕子真的是三天前来我这里丢失的,那么应该猜到我也正是那天得到的,若真是扯谎,未免太低智商了,她应该不会笨到这个地步吧?而且左看右看她的神色言语,都没有什么做贼心虚的意思。她虽然也在后宫好几年了,却一直没有参与过任何勾心斗角,没有这样的经历和磨练,她一个心地单纯的小姑娘能做到这样不动声色,这样镇定自若?我不认为她的修为能够深厚到这等地步。

    可如果她没有说谎,东海就更没可能说谎了。他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懂得什么,又和孝明远无怨近无仇的,更不可能想出得这样一个高深厉害的阴谋来陷害她……排除了这些,难道真的有第三人的存在,而这第三个人,就是巴望着孝明倒霉,不但失宠,还最好流掉孩子,这样她就如愿以偿,快活了。可是后宫里这些有作案动机的几个女人们,的确是没有会写汉字的,更何况填词了。她们身为贵族的都不会。就更遑论她们跟前的宫女太监了。这事情,还真是蹊跷得很,我恐怕要再重新思量思量了。在没有确凿证据和捉到她的马脚之前,我还是不要立即揭穿为好。若是真有第三人存在的话,我惩罚了孝明,就必然落入了圈套。充当了别人地刀子。

    我将帕子递给孝明,“那你再瞧瞧这一条,究竟是不是你的。”

    她接在手里,展开来一看,先是一诧,紧接着脸色立即剧变。“啊,怎么会这样?”

    “你这是怎么了?”

    孝明又有点不敢置信地再细细地瞧了一遍,双手微微地颤抖起来,说话也明显不利索了,“回娘娘的话。这帕子的确是奴婢的。这上面的绣花是奴婢亲手绣地,不会认错的……可,可这上面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个诗词?奴婢从来没有在任何东西上绣过诗词,也不知道这个帕子,为什么变成。变成这个样子!”

    我冷冷地注视了她一阵子,她大概的确现了这上面的诗词内容有玄机,就更加紧张了,脸色都吓得白了。终于,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我的怀疑,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急切地解释着:“娘娘。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填这样地词,更不敢对皇上有半点不忠啊!奴婢就算自己不怕死,也怕殃及到母国安危啊!请娘娘三思,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很快,她已经急出了眼泪,满眼都是惶恐委屈之色,不论从哪里看,都看不出半点不对劲儿的地方。我也禁不住地在想,就算她真的暗恋哪个男人,也只敢在心里头想想;就算是情不自禁地写在了纸上,也必然会及时销毁。像这样公然把情诗写在手帕上,还**来招摇地,恐怕就算有,也必然是毫无头脑地蠢蛋,就算不怕其他女人能识得汉字,难道就不怕被我看到?怎么看,她也不是个弱智的女人,不像是能干出这等蠢事的。

    这样想来,有第三人参与的可能性就一下子大了许多她的帕子既然不是在三天前来我这里时丢失地,而且她这之前也近一个月没有来这里,帕子不会自己长了腿跑到我这里来的。看来,更大的可能是,她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遗失,被别人拣拾到,恰好那人是后宫里某个女人的奸细,于是交给了那个女人。从她这帕子遗失到被我现,中间也有三四天功夫,完全可以有时间绣上诗词,用来栽赃陷害。至于会不会汉字的问题,也并不完全是个难题,若存心害人,总归有渠道找得到懂汉字地人填词,再依样画葫芦绣上去地……

    若真是如此,这个计策还真够歹毒,真够老辣的。牵扯到利害关系和动机问题,除了那几个心怀嫉妒,巴不得孝明倒霉地嫔妃们,还真找不出别人了。

    想到这奸细都出在仁智殿里了,不是她身边的人,就是我身边的人,我就忍不住地开始冒汗,因为这个院子里除了我们的人,别的宫人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进来。再不就是多尔衮宫里的人,毕竟每次多尔衮来我这边,身边都跟着一帮子宫女太监地伺候着,难道是他身边的人?

    我仔细地回忆着,七八天前,多尔衮确实来过我这里,身边跟了十多个奴才,然后他一连几天没来,昨天又来了一次。这样看来,连他身边的人都有嫌疑了。太恐怖了,这个奸细究竟是哪个宫的,现在究竟在谁身边呢?要想抓出这个奸细,可真是海底捞针,他她完成了这个任务之后,就必然会再次潜伏起来,平时也不会再轻易去后宫和那些女人互通消息,再想捉住马脚,恐怕难如登天,又怕防不胜防。孝明现在身怀有孕,随时有可能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我该如何是好?

    想及此处,我只觉得太阳**那里一阵阵抽痛,忍不住伸手按揉着。孝明见我久久不肯表态,就更加害怕了,她苦苦地哀求着我,连额头都磕红肿了,“娘娘,您可一定要相信奴婢啊,奴婢如果有半句谎言,就让奴婢不得好死!”

    我听到最后一句,眉头皱了皱。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拉她起来,说道:“好了,别磕了,本宫虽也怀疑过你,不过想想你也不至于如此。看来很可能是有别人在算计你,设了个圈套。至于这个人究竟是谁,本宫必然要调查清楚的。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受了冤枉,本宫也不允许被任何人愚弄。这一点,本宫希望你能明白。”

    大概是我最后这几句带有很强烈的暗示性和警告,她就更加失态了。泪水扑簌簌地掉落下来,也哽咽出声,虽然拼命地点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见她哭得厉害,生怕她这样下去会动了胎气。到时候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被冤枉。我都难辞其咎,那样的话,阴谋者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无奈之下,我劝慰了好一阵,她这才勉强收住泪水。爬起身来。

    我高声招呼外面的人进来,把她搀扶回去,吩咐她们好生安慰自家主子,免得她着急上火伤了身体。

    孝明走后,我苦恼了好一阵子,对比权衡着各种利弊:这奸细。到底该不该抓呢?我毕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如果调查起来,不论是公开地还是秘密的。搞不好还会把污水重新泼在孝明身上。而且这事情对于多尔衮来说,也不是好事。传播出去了,别人必然笑话他的无能,连后院的女人都给他戴绿帽子。他要是知道此事,必然会怪我多事,惹他名声受损。到时候如果还没能抓住奸细,招供出幕后主使的话,只能让孝明承受冤屈。多尔衮对她也没有什么感情,完全可以把她牺牲掉,那可就是我绝对不要看到的悲剧了。

    这事情,还真是让人头痛啊,我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呢?我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

    孝明回到自己地寝宫之后,遣散前来安慰的几个宫女,然后独自坐着,呆愣愣了半天,才去了书房,开始翻检起她以往的字帖来了。

    可她仔细地搜寻了好几次,把所有她写过的东西都找了一遍,唯独没见到写着那词的纸张。心急火燎之下,她努力地回想着,隐约觉得,那张纸似乎在删改的时候弄污,她就撕扯了团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于是,她立即找来负责清理地面和摆设地两个宫女,问她们那天有没有在清扫的时候扔掉了一些废弃的纸张,都倒到哪里去了,有没有保留过什么东西。

    她这样问当然是徒劳的,毕竟她写了这词,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谁能记得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更无法回忆出什么来,只回答是没有保留这类东西,凡是废弃的纸团,都照例和其他垃圾混合在一起倒掉了。宫里有专门负责集中和运走这些垃圾苏拉,这都这么久了,那些扔掉地东西早就没影子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颓然地挥挥手,让两个宫女都退下了。然后,她拖着沉重地脚步,慢慢地回到卧房,斜倚着床栏坐下了。呆呆地望着床帏,她满脸憔悴悲伤之色,缓缓地抚摸着已经凸起的小腹,眼眶又一次盈满了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心中暗暗悲戚道:大阿哥,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又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见我呢?可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见你?

    十一月十九日,湖南湘潭。此时已是隆冬时节,尽管这里是南方,可那种潮湿阴冷的天气仍然让从气候干燥的北方来此地清军很不适应,很多人手脚上都生了冻疮,加上长途行军和经常打仗的辛苦,也病倒了一些人。不过大多数人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很快克服了水土不服的毛病,所以战斗力也没有受到多大的折损,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

    城外扎起了一大片军营,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根本看不到尽头。鹿角林立,旌旗飘飞,手执长枪的军士们或往来巡逻,或警惕驻守,井井有条,不断有战马咴咴鸣叫之声,每一个地方,都无不显示出一支战无不胜地大军地强大气势,慑人心魄。

    黄昏时分,中军大帐内,正在召开一场军事会议,主帅尼堪面对着中间长桌上的沙盘,脸上颇有得色。面对众将们齐齐刷刷,希望马上乘胜进军地建议,他也觉得正合自己心意,也就颔赞成了。

    自从他七月底从燕京出,一路到现在,虽然战事频繁,可大的抵抗却一次也没有遇到。他所率领的十万大军,声威赫赫,所向披靡。这一路除了行军方面劳累辛苦了些之外,几乎没有遭遇什么折损,士气也空前高涨,人人都摩拳擦掌的,希望能够尽快进军到湘南乃至广西,正面与李定国主力对敌,一鼓作气消灭他们,好立下更多更大的战功。尼堪本人,在一连串的胜利中,也越轻视永历小朝廷的军队,认为他们不堪一击。为了尽快消灭李定国部,他也不想再一步步地慢慢进兵,用保守的方式打仗了。

    作为副帅的多尼,也是同样想法。他今天中午刚刚风尘仆仆地回来。这两日,他率兵进至衡州西北,在衡山县城附近遭遇明军马进忠部,一战即将其军击溃,毙敌一千八百多名。马进忠在溃败之下根本来不及收拢败兵,就一路朝着宝庆逃去。多尼也没有一路穷追不舍,只是象征性地追杀了几十里,就收集了战利品,回来了。

    他自己也感觉没杀过瘾,应该尽快碰碰明军的主力部队,看看李定国是不是有传说中那么厉害。现在老是捏一些软柿子,实在没有趣味。于是,他也在请战之列。

    眼看着尼堪就要下令了,突然有一将出来说道:“大将军,末将以为,此时不可轻易进军。根据哨探最新来报,李定国的主力大军已经从宝庆出,最迟今晚午夜就可以近抵衡州近郊。若急行军,最多今天入夜。我军若要与其交战,应选择野战,选择对我军对有利的地形。若明天一早出,根据时间计算,很可能在衡州附近与敌遭遇。衡州城北,森林茂密,方圆五十余里都是山川林木,适合他们南人作战,不适合我八旗大军驰骋。观李定国数月前在广西用兵,就知道他善于出奇制胜,策谋诡谲,不是一般庸碌将帅。万一他有所谋划,在衡州休憩一夜,然后以森林山川为掩护,以逸待劳,选择与我军在此处交战,届时我军师旅劳顿,地形不熟,恐怕不易战胜。”

    他的话音一落,众将都忍不住相视而笑。他不是别人,而是第一次正式出征的东青。

    这几个月来,东青随着大军一路参与了对零零碎碎的土寇,部分小股明军的战斗。虽然也督军指挥,却也没有亲自上阵厮杀。尽管每每胜利,可在众将眼中,实在是中规中矩,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值得炫耀的。在大家意见一致通过的时候,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就突然出来唱反调,实在让身经百战的众将不以为然。可东青虽然资历浅薄,却是这里唯一的当今皇子,谁也不能公然出言嘲笑,但对他的蔑视之情,倒是表露无疑的。

    东青本人不动声色,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态度,说罢,就对尼堪拱手道:“还望大将军三思。”

第八十四节 莺莺燕燕

    东青这话说完之后,不但众人都有嘲笑之意,连尼堪本人也觉得颇为好笑。按理说,他不但看着家族里这些子弟们一个个从什么也不懂,却心比天高的小毛孩渐渐地成长起来,个个都能成独当一面的大将,连他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初生牛犊不怕虎,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的法子是错的,喜欢提些与众不同的建议来,好引起大家的关注。

    只不过,东青这一次的提议倒是有意思,不赞成大家乘胜进击,而是继续采取保守战术。于是,尼堪也很有兴趣听听他的具体谋算,就并没有立即否定,“哦,那么你觉得有什么办法,更容易战胜李定国呢?”

    东青知道机会难得,在大家的想法都完全统一的情况下,自己如果不说出点的确实用有效的战术来,的确无法说服在场这么多远比他资历深厚的将帅。

    只见他神态自若,侃侃而言:“末将以为,李定国虽善于用兵,可整体实力,还是逊于我军的。他今晚所能进抵衡州的,最多五万兵力。若明日与我军在衡州城外围交战,必然会在城北山区布下重兵,以求一战而胜。此时,衡州城必然空虚,最多一万守军。所以,我军可以针对他这个弱点,加以利用。明日一早,大将军可率主力沿衡山正路,亲自前往衡州,排场和气势都要做足,让明军以为我军迫不及待与其决战。而可另外派遣一支军队,约三万,绕道东边的株洲,攸县一带,从衡州东南突袭明军侧翼,或者乘虚拿下衡州,断其后路。如此两面夹击,明军主力必然溃败,一战既可功成。”

    众人听了都露出不以为然之色,立即就要出言反驳。而尼堪倒是没有立即露出鄙夷之色。而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继续道:“若明天一早出,大将军所率中军主力,与敌接触之后,不可过于恋战,也不可被其吸引而全力追击。若明军一触及溃。只需照例追击十里,收集些战利皆可,不可贸然深入。应步步逼近,稳扎稳打,一点一点地朝衡州前进,以消耗明军实力为主。这样一来。就可以为绕道株洲的东路军赢得时间,等到东路军进抵衡州东南,即可与明军主力进行决战。待战事胶着之时,东路军再突然袭击其侧翼,大功可成。”

    这一次。大家看看他说的差不多了。而尼堪还没有明确的表态,就纷纷出言反驳他了,一时间七嘴八舌,总而言之,就是认为他是在纸上谈兵。计划并不可行。

    多尼看看众人虽然反驳一番,可是没有把道理说透彻,东青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于是主动站出来说道:“你这计划看起来倒是不错,可真正实施起来就难了。先,你究竟是要攻城。还是要偷袭。都没有个定论,打仗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打哪算哪的。若要攻城,就必须携带红衣大炮,而株洲一带地势险要,山路崎岖,虽可行军,却仅限于轻骑简装,不可运载辎重,更别提随随便便就几千斤的大炮了。若是偷袭,也未必完全奏效。李定国既然不是一般庸人,自然也会在各处道路布置哨探,队伍一行,哪里有不被现的道理,何况还是三万大军?他一旦现我军企图,就会立即龟缩到衡州城内,放弃在城外与我军决战。我军一旦失去了野战的优势,而采用攻坚地劣势,要想痛痛快快地取胜,可就困难了。

    眼下已经是十一月份,即将新年,朝廷方面正在盼望着咱们的捷报佳音,咱们若能在这一战就立即解决掉李定国部,就再好不过了。所以说,集中优势兵力,一战而击溃其众,才是眼下最适合的法子。”

    东青听完之后,没有立即答话,而是陷入了沉默。

    尼堪也和多尼一样的想法。他倒也不是如何轻蔑李定国部的明军,毕竟李定国之前在广西的表现,已经足够令朝廷震惊地了。可问题是,越是要重视,才越想利用最佳时机将其一举剪除,而不是慢慢地打拉锯战,让对方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地扩充实力,反而越来越是壮大。而且若不在明年春夏之前消灭掉敌军,接下来南方天气炎热,自己的队伍水土不服,肯定要吃亏的,他不想和习惯在南方打仗的明军长久地纠缠下去,正是这个理由。

    尼堪看看东青没有动静了,这才话:“你也不必过于高估李定国的能耐。一军统帅就算再怎么厉害,可如果他底下的兵不行,也照样白扯。当年在松山,洪承畴地十三万大军一夜之间,溃败涂地,还不就是这个原因?眼下好不容易把明军的主力吸引过来,若是过于谨慎,或者手段花样太多,反而打草惊蛇把他们吓跑了,就像沙子撒进了小米里头,错过了这个时机,再想一粒粒地捞出来,可就麻烦了。李定国就算玩出花来,他也就那点人马,我八旗大军向来以少胜多,区区五万明军,也不在话下,完全吃得下。”

    没想到东青却并没有偃旗息鼓,倒是一鸣惊人了:“大将军勿怪,末将怀疑,今天中午信显贝勒所破之明军,很可能是李定国提前派来,充当诱饵的,让我军尝到甜头,以为明军主力也大抵如此水平,于是愈加轻敌。只要我军轻敌冒进,就很容易正中圈套。这下子,人声沸腾了,众人对他的不满之情就更加强烈了,纷纷出言谴责。毕竟他这话的弦外之音,就是多尼今天杀敌地功劳,不算功劳,反而要成为“轻敌冒进”地典型,倒是罪过一桩。多尼虽然和东青同属贝勒,但是在军队中可绝对是上下级的关系,下属这样说话,就是藐视之罪,严重了要军法处置的。

    多尼固然不悦,可是他本人不能出来指责东青,这样显得太过计较,他并不说话,只冷眼瞧着众人指责东青。

    尼堪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好笑,现在似乎问题明朗了,东青之所以要和大家唱反调,很可能是少年意气,看不惯这段时间多尼的春风得意,有那么点嫉妒之嫌。看看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于是拍了拍手,“好啦,如果大阿哥没有更好的理由能说服咱们地话,今天的安排就可以定下来了。明日拂晓时分开拔,按照之前的布置,你们要各司其职。不得违令。”

    “可是……”东青忍不住又往前站了一步,可当尼堪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脸上时,他却将余下地话音咽了回去。毕竟他也只不过是推测而已,也无法肯定,更没有什么有利的理由或者证据来说服大家都听他地。所以他不再言语了。

    尼堪看他虽不再争辩。可总有些气意难平地意思,就吩咐道:“明日你不必充当前锋,只在后队就可以了,”接着,视线转向多尼。“你也如此,明日与他一道,统领后

    安排好了多尼和东青,让他们没有继续争功斗气的机会,他这才面向多罗贝勒吞齐,一等伯程尼。正白旗巴牙喇章京锡图库三人说道:“你们三人为前锋。明日拂晓时分,立即率领本部兵马开拔。经衡山往衡州。一路凡遭遇敌军,立即击溃,不可擅自追击,不可与中军距离太远,一旦情况有变,立即向本帅禀报,不可擅自做主。”

    “!”三人出列,齐齐领命。

    然后,他又接连吩咐下去,将各个在场将领地职责所在和如何行动都安排妥善,看看差不多了,这才宣布会议结束。

    这时候已经入夜,照例大家各自领命之后回去布置,然后吃饭睡觉,养好精神明早出。不过这几天众人在湘潭有组织有计划地搜掠了一番,杀了一些“附逆”地俘虏军民,又抢夺到不少粮食物资,免不了心情大爽,要好好享受享受。于是,今晚众人要一并聚餐。

    清军一贯纪律严明,虽然这种聚餐属于不成文的惯例,但是由于此时属于大战之前,所以即使搜刮了不少好酒,也没有一个敢拿出来饮用的。这一餐大鱼大肉,还有临时抓来的当地厨子烹饪的湘菜佳肴,不善吃辣椒的众人个个都吃得面红耳热,倒也痛快。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宴席撤去,换成喝茶聊天。虽然吃得过瘾,不过没有酒色充实,这些久旷地男人们免不了有些心猿意马,耐不住性子。

    尼堪也知道众人心思,也就拍拍手,示意帐外亲兵们对一众特殊的来人放行。帐帘掀开,等大家看清了鱼贯而入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就立即两眼放光,鼓掌叫好了。原来,这些是前几天从湘潭搜集挑选来的美貌女子,一个个都换了干净衣衫,梳头洗脸,打扮光鲜,又都调教得老实听话,不敢反抗了,这才送来给他们享用。

    “这地方穷山恶水的,人口不多,比不得当年在扬州南京,有大把大把地美女挑到眼花。只不过大家征战辛苦,总不能没有东西犒劳,眼下条件有限,就将就着用吧。”

    尼堪话音一落,众人就齐声叫好,对他大有感激。虽然这里头没有什么国色天香地绝色女子,不过一个个看起来都比他们自家的老婆年轻漂亮。湘女皮肤光滑幼嫩,身段娇小玲珑,气质温婉,还是很有一番风韵的。众人都几个月没有沾过女人了,个个都久旱饥渴,一双双急不可耐的眼睛在她们脸上,身上打量着,却没有一个人立即动手。

    这是个规矩问题,谁也不会主动破坏。尼堪也就毫不客气,自己先挑了一个丰满些的,然后看了看多尼。多尼也早已看中一个,就伸手一指,立即有亲兵将此女拉到他跟前。他再捏住女人地下巴,让她抬起脸来,仔细看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就留下了。

    众人看着东青。他虽然在军中职位不高,排不到第三号,可他是皇子,所以在贝勒这一级别里,大家都示意他优先挑选。

    他犹豫了一阵子,不肯挑选。别人等不及了,又不能破坏规矩,于是一起催促他。

    “我不要,你们接着挑吧。”他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作为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他也有正常的生理**,而且远比那些青年,中年男人要强烈。更何况这几个月来他也没有碰过一次女人,说不想是不可能。可他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对其他女人起不了多大兴趣,也许是没有感情的缘故。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吞齐伸手将他拉到前面来,指着一个个吓得瑟瑟抖的女人们,说道:“你看看,这一个个都够水灵地,谁看了不动心呢?挑一个顺眼地,带回去给你暖暖被窝,揉揉脚,锤锤背的,不挺好地?”

    东青很是尴尬,低了头,红着脸说道:“我看也用不着,我不太想这个。”他不好意思直接说他不想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上床,因为这样会让人以为这些女人他没有看上眼的,认为他这是在矫情或者清高,容易惹人反感。

    “哈哈哈……瞧瞧大阿哥,脸都红成这样了,不会还是个童男,没尝过女人是啥滋味吧?”吞齐话音刚落,众人就笑得更加厉害了,连尼堪和多尼都忍不住跟着大笑。

    “这个如何?”吞齐寻觅了片刻,从人群里拉出一个很清秀,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将她的脸扳起来,给东青看个仔细,“你瞧瞧,白白净净的,眉眼都跟画出来似的,合不合你胃口?”

    女孩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颤抖着像只待宰的羔羊。东青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她,然后摇摇头。

    旁人揶揄道:“我说,大阿哥多半还是个童男,你给他找个雏儿,待会儿回帐子里,两人大眼瞪小眼,能干啥,恐怕真成揉揉脚,锤锤背了吧?”

    众人又是齐声哄笑。东青虽然心中恼火,不过也不便作,只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吞齐立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脑门,“啊,我说呢,为啥挑个漂亮的他还看不上眼,原来是怕女方也不懂人事啊!那挑个有经验的妇人好了。”

    多尼拉过自己跟前的女人,一把就撕扯开她的衣襟,里面居然什么也没有穿,立即露出一对雪白丰满的**,微微颤动着,**于众人色迷迷的目光之下。女人吓得立即伸手遮挡,多尼的亲兵立即上前,将她牢牢抓住,好给众位将军们从容观赏。

    多尼低头看了看,然后对东青笑道:“这个一看就是有经验的,可以当你的谙达,在床上教你,如何?”

    众人更加开心了,这种捉弄人的事情,人人都很乐于为之。于是有人故意问多尼,“你怎么就知道这个有经验?看她的**,和一般姑娘也差不多,就是大点嘛!”

    多尼笑悠悠地回答道:“那可不一样,没有被男人碰过的,这里的形状就像冬天里刚刚破土出来的竹笋,尖尖的;而有经验却并未生育的妇人,这里就像倒扣的白玉碗,且圆且润,有丰盈之美。从侧面看,又像早上时候在叶片上即将滴落下来的露珠儿。不信,你们瞧瞧,像不像呢?”

第八十五节 相思休问

    他这一番评头论足,的确很有些水平,众人先是觉得新奇,不过接下来纷纷仔细打量起女人的胸部来,果不其然,真的和他的形容一模一样。于是大家纷纷颔赞同,同时也齐声附和,“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贝勒爷有学问,比咱们这些粗人高明多了。”

    多尼微露得意之色,然后伸手将女人的衣襟掩上,往前一推,对东青说道:“你也别磨蹭了,耽搁别人挑选。就这个吧,虽然不是姑娘了,不过身段儿和模样却是不错的,保管你一夜风流,舒坦得紧。”

    东青本能地一伸手,挡开了。不料还没等他说什么,女人就突然转身,咬破舌尖,一口带血的唾沫就就朝多尼脸上啐去,“呸!”

    多尼是个弓马娴熟的人,自然反应敏捷,只迅地一避,就躲开了。他的亲兵立即上前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劈头盖脸就是几个耳光,将女人打得脸颊红肿,一缕血丝从嘴角流出。她不但没有半点惊恐和屈服之意,反而用极度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多尼,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嘶声斥骂着。只不过她说的湖南土话在场的满洲将领们没有一个能听懂的,只知道她是在骂人。

    多尼的脸色渐渐变的铁青,眼里露出凶光,却没有立即行动。倒是旁边的吞齐着实恼火了,一把抽出佩刀,骂道:“臭娘们,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紧接着,刀光一闪,眼看着就要冲女人的脖颈砍下,周围的女人们都吓得齐声尖叫。没想到只听“当啷”一声,金属碰撞,几乎迸出火星来。他的刀在半空中被另一把突然横着伸出的刀锋给格挡住了。

    “好啦,别这么大火气,咱们要杀的是敌人,杀手无寸铁的女人有什么意思?”东青面对吞齐诧异的目光。主动把自己的刀收归还鞘,微笑道:“反正我也没挑到别的合适地,这个女人看起来也还算顺眼,我要了。”

    吞齐也不是非要杀她不可,也就很爽快地把自己的刀收了回去,然后拍拍东青的肩膀。“那好,既然大阿哥要了,就留她一命。只不过这娘们可不怎么听话,你得狠着心调教,否则她还以为你好说话,到时候上房揭瓦。”

    旁人也纷纷叮嘱着。“是啊,你回去之后可小心着点,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当心别被她伤着。”

    “我看啊,还是捆在床上算了。省得搞起来的时候跟打架似的。累都累坏了,别半路上就投降了。”

    “捆起来多没意思,跟睡死人似地,扫兴。就是这个猫抓耗子的过程,才真正有趣呢!”

    东青将女人拉到自己跟前。然后伸手揽住了,对众人摆摆手,“行了行了,我自有办法对付,不用你们操心了。我这也挑完了,你们继续。我就不在这耽搁了。告辞!”

    “去吧去吧,要悠着点。小心别累得腰酸背痛,明天走道儿都走不了。”

    多尼也冲他拱拱手,“好好玩,别闪了腰!”说罢,就回女人堆里忙活着重新挑选去了。

    东青将女人领出了大帐,本想对身边跟随的亲兵们吩咐,送她出去,放她回家算了。不过想到若是这样被大家知道了,明天必然说风凉话,又是一番嘲笑讽刺,他也不想继续生闷气,只好把女人带回自己的帐子。

    进帐之前,两名守卫在帐门口的亲兵立即上前,将女人从头到脚都搜查一遍,确认她没有携带任何可以行刺的利器,这才对东青行了个礼,让开道路让他和女人进去了。

    进了帐,女人紧紧地护着自己地衣裳和已经破碎的领口,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东青,既不说话,也不动作。

    东青脱了战袍,换上常服,坐在椅子上,然后颇为同情地瞧了她几眼,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今晚你就呆在我这里,什么也不用干,就陪我做戏好了,免得让别人说闲话。等明天一早,我就派人把你送出去。”

    女人低了头,摆弄着衣角,并不答话。

    东青见女人不说话,就以为她仍然对他怀有仇恨,不肯相信,就继续宽慰道:“你也是有家,有丈夫的人吧?我知道你们汉人重视名节,如果被外人糟蹋了,就没脸再回去了,所以我也不能眼看着你被别人挑走……你放心,我不会碰你地,你先到里头睡觉吧。我说话算话,明天一早就放你回去。”

    她这次总算是抬头了,却仍然没有吭气,只是用疑惑地眼神愣愣地瞧着东青。

    他这才明白,大概他所讲的官话,女人是听不明白的,就像他也听不懂女人的湖南土话一样,他们之间根本无法用语言交流。无奈之下,他只得拉起女人的手,来到帷幕前,掀开来,指着里面地床榻说道,“你在这里睡吧。”

    女人这下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呆愣了一阵子,见他没有什么举动,这才怯怯地来到床榻前坐了下来。她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垂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东青有点意兴索然的意思,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随手放下帐帘,独自回了椅子上坐下。在百无聊赖的寂静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隐隐听到帐外有淅淅沥沥的落雨声。这个南方,天气还真是奇怪得紧,在冬月时分,居然还能下雨。他很不适应这样潮湿寒冷的天气,听着雨打营帐地声音,心情格外烦躁,也格外地思念着他那遥远地故乡,辽东的盛京。此时,那里应该大雪纷飞了吧?他记得,小时候地每一个冬天,都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他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滑冰,坐冰爬犁……没有人陪他玩耍的时候,他也并不寂寞,他可以独自和雪玩耍。譬如蹲在一片白茫茫的积雪前。用小树枝在上面轻轻地划着,画出他想象中的山川河流,他想象中的如海市蜃楼一样的美好事物。

    那时候,他真是无忧无虑地,父亲也对他极好。虽然父亲给他留下的记忆,一直是忙碌着的身影。一个月也最多五六次见面;如果出征打仗,往往三五个月也见不到一面。可是那时候的父亲却是真正爱他,真正喜欢他,对他好的。父亲第一次将他抱上马背,带着他在院子里兜***,微笑着问他将来的志向。摸着他地小脑袋瓜。夸他聪明懂事;父亲到他的书房里来考校他的功课,见到他的字写得七扭八歪,也不训斥,倒是颇有耐心地,手把手教他如何写字……这一件件往事。一直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始终不曾淡忘。

    还有八年前的那个春天,父亲即将统帅十四万大军入关征明,临行前,他跑去找父亲,真舍不得他离开这么久。当时父亲穿了一身华丽地盔甲。格外地英武俊美,他暗暗羡慕,要是将来他也能像这样就好了,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父亲当时还对他说,要打下中原的万里江山。将来亲手交给他……那段时光。真是他儿时最为宝贵的记忆。可是后来呢?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后来东海的出生。父亲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当作唯一继承人地;如果没有东海地出生,他也不会有挨打,罚跪的经历;如果没有东海的出生,父亲看着他时的眼神,永远也不会冷冰冰如看陌路人。

    东青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地翻了个身,侧身躺着,伸手将右边耳朵紧紧地捂住。这一次,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整个世界都彻底地寂静下来。自从那晚的一记耳光之后,他地左耳就从此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原以为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恢复的,可是都过去了四五个月,也没有半点恢复听力的迹象。看来,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并不怎么记恨父亲了,毕竟夏天的时候,他们也和好如初了。虽然,有些心结似乎还没有解开,误会和矛盾的消解也不够彻底,可他已经很满足,不敢再奢求回到当初了。毕竟,他也长大了,看事情和想问题方面也有了功利地成分,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早已不仅仅是父子地关系,而更重要的是君臣关系。为帝王者,当然朝乾夕惕,唯恐臣子会图谋不轨。而皇子则是有很大机会继承皇位地,就格外要加紧提防,提防自己的儿子抢班夺权。所以,他也完全能够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觉得父亲这样,其实也是挺可怜的,连身边最亲的亲人也要防范,有如在初春来临之时,行走在薄冰之上,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万劫不复。这样的帝王生涯,究竟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没错,当皇帝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把权力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生杀予夺,完全凭自己喜好。这种滋味,他也很渴望尝一尝。可问题是,在得到这个的同时,就必然会同时失去亲情和爱情。他真的不舍得失去这些对于人生来说极其重要的东西。他深深地爱着一个女人,可他爱的这个女人偏偏是他父亲的女人。如果他不争,那么他就永远没有机会得到她,这也是他一脚踏入争权夺利这个无底漩涡的一个重要原因。

    想到孝明,东青心中的愁绪就更重了,分别了四个月,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了,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在每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独自坐在窗下想念他呢?他很想给她写信,告诉她自己的近况,报报平安,以稍稍慰藉一下她的相思之情。可他不敢,他知道这类文字是最有力的证据,完全可以将他们的不伦之恋暴露于众人的视线之下。如果被父亲知道,他将遭遇灭顶之灾。

    在矛盾与惆怅的交织之中,他感到现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无法缓解这种心情。百无聊赖之中,他抽出匕来,在桌子上慢慢地,一下一下地刻画着。渐渐地,一句诗词就显现了全貌:“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

    他虽然幻想着与她相见后的情景,可既然已深知彼此眼前处境,也不须互相问讯起居何如了,只愿彼此保重。

    他用已经生出薄茧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这一行词句。眼睛里盈满了温柔的水波,思愁好比一江春水,日夜东流,没有停歇的时候。直到他实在困了,倦了,这才趴伏在桌案上。不知不觉地入睡了。

    拂晓时分,不等别人来唤,他就自己醒来了,招呼亲兵进来伺候他更衣洗漱,然后急匆匆地穿戴起盔甲来,准备集结队伍出。他将架子上的佩刀取下之后。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现在天快亮了,正好派人把女人送走,也算是个善了。奇怪的是,内帐里并没有任何动静。莫非是睡着了?

    东青来到帷幕前。伸手掀开,却见床榻上空荡荡的,并没有女人地踪影,看被褥还是整齐的,看来昨晚她也没有在床上睡过。诧异之下。他进了内帐,看看女人究竟躲在哪里。这个过程他是很谨慎的,一点点试探着进来,生怕被女人偷袭。

    不过,他马上就不再担心了,因为他仰起头来。看到女人正悬吊在梁上。脸色青紫,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悬空的身体静静地,没有一点摇晃。他先是一惊,上前摸了摸女人**的脚踝,已经冰冷了。

    他呆愣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颓然坐下。其实,他早应该猜到这个结局了。可他低估了汉人女子的烈性,以为自己没有碰她,她就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过着和以前一样平静地日子。现在看来,他真的错了。

    两个亲兵进来,很快就将女人僵硬的尸体抬了出去。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把她埋深一点,别被野狗扒出来吃了。”这种战乱年代,人命不如草芥,能够入土为安,也算是不错的了。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

    东青也没在这里多耽搁,很快就出去集结整顿队伍,天刚刚亮的时候,大军就开拔启程,沿着大路,朝衡州方向进。从这里到衡州,按照一天八十里的行军度,要到明天下午方才抵达。

    由于女人地死,总是让他心有愧疚,总免不了想起昨晚在中军大帐里,那些同僚们的禽兽行径。对于多尼,他也总有些说不出的反感。多尼倒是心情不错,一路上和他谈笑风生,似乎根本没有注意他的情绪是否有所反常。

    这一路倒也顺利,抵达衡山县住宿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再次集结,走了大约三十多里路,照例停下小憩。这时候从前方传来了战报,说是前锋和中军都遭遇了敌军,不过敌军一触即溃,眼下正在追击之中。

    东青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同时拔出佩刀来,慢慢地擦拭着。不知道怎么地,他这时候有一种奇怪地预感,接下来恐怕要面临一场非常惨烈的恶战。

    多尼走到他近前,亲兵立即送上水囊来,他接过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然后递给东青。东青摇摇头,“我不渴。”

    “看你这副模样,想来又是担忧战事,怕他们中了圈套,怕咱们打不过李定国吧?”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东青的神色。

    东青自嘲地笑了笑,“担忧又如何,你们又不会因为我一个人反对,就改变战略的。我估计着,究竟胜负如何,不出两个时辰,就可见分晓了。”

    “那好,咱们就赌一把吧,赌什么好呢?”多尼转脸瞧着四周,踌躇着。

    “我不跟你赌,征伐大事,岂如儿戏?还设赌下注的,我看你是[三国演义]瞧多了,也学得汉人那一套。”

    “瞧你这一本正经地模样,我看你是怕输不敢赌吧?一个大男人,还跟娘们一样小气,得,我还懒得和你这样不爽气的人赌呢!”说着,多尼就转过身来,在东青旁边坐下,“让点地方,让我也歇歇脚。”

    东青挪了挪身子,不再说话,而是继续低头擦拭着佩刀。

    多尼看到他这副沉默模样,就猜到他为什么不高兴了,可他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怎么,你是不是再想前天晚上的事情?你也是的,是不是憋得太久,把那女的折腾得狠了,害人家想不开上吊?”

    东青没好气地说道:“笑话,我根本就没碰她一根手指头!”

    多尼愕然,“那……那又是怎么了?”

    “你还明知故问?我看大半是你之前对她侮辱过甚,否则不会这样的,我还打算天一亮就派人送她回去呢。”

    “呵呵,呵呵,”多尼不禁失笑,“你还真是心慈手软啊,连这也想得出。”

    东青抬头瞥了他一眼,“怎么想不出,对女人仁慈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地。”

    多尼见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就转移了方向,聊起后宫地事情来了。“对了,你这段时间和你母后有书信来往过吗?后宫可有件喜事儿呢。”

    “什么喜事?”东青确实没有单独写信和母亲联系过,对于现在后宫的事情自然一无所知。

    “怎么,你还不知道?景仁宫地淑妃娘娘在中秋节之后就传出有喜了,现在已经怀胎五个多月了,你说这是不是喜事呢?”

    多尼说完之后,等了一阵子,也不见东青有什么动静,于是转脸一看,赫然现他正擦拭着刀刃的手指已经被锋利的刃口割破了,鲜血染在上面。可他却仍然似毫无知觉一样,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你傻了啊,手都割破了也不知道?……啊!怎么了,这是……”多尼的眼睛立即瞪大了,一把抓过东青那只受伤的手来,猛地掐住正在流血的小指。

    东青正诧异他的反应为什么这样大时,也突然注意到事情不对了,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他左手的小指肚上出现一个伤口,而伤口的边缘竟然在渗透着乌黑的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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