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如癫似狂
不,奴婢不敢……”孝明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着,却不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他的掌控。
多尔衮本来还是很有耐心的,不过现在怀中的少女正惶恐地挣扎着,好像被猎人的索套套住了的小鹿,她越是挣扎,他越不愿意放手。不但如此,他反而变本加厉,用左臂环住了她纤细如杨柳一般的腰肢,紧紧地环住。然后俯脸在她的脖颈边,深深地嗅了嗅她身上那少女特有的芬芳。这芬芳,好似早春三月,明媚阳光下,那引得蜂蝶竞相争采的子花蜜,甘甜得沁人心脾,令他忍不住地开始沉醉。
“唔,好香……本来打算忍一忍的,不过现在朕改变主意了,这么香的花朵儿开在眼前,不伸手折了,实在浪费。”说着,他从她的后脖颈处开始轻轻地亲吻,一直到她的耳垂,用舌尖娴熟而灵活地舔舐了几下,然后不轻不重地咬了几下。
孝明吓得花容失色,一张白皙的面孔立即羞得通红,好似黄昏时分天边那美丽的落霞。他每咬一下,她的身子就跟随着一个抽搐,最后,她出的声音几近哀求:“不,不要……皇上,皇上,奴婢求您了,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还要哪样呢?莫非是你这里怕痒,经不起挑逗?”多尔的笑容更加邪恶了,他的胳膊稍一用力,就将她抱到自己的膝上。然后将环着她腰身地手臂收得更紧了,“是不是你不喜欢太文雅的,希望朕对你粗暴一点?想不到,瞧着你柔柔弱弱的,爱好还挺特别。不过越是这样,朕就越是喜欢。”
由于腰部被紧紧地环着,她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尽管她极力挣扎。努力地想要摆脱他的控制。然而越是这样,他的大手就越是像铁钳一样,紧紧地箍在她的腰肢和手腕上。她急促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告饶:“不,奴婢不是要这样……您快松手,松手呀……快,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然而她越是这样。就越激起了多尔衮的**。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平日里再如何宽宏大度,再如何温文尔雅,可到了撕下面具,**勃的时候,也照样会暴露他野蛮地一面,就像一头雄性地野兽。他不但具有强烈地征服欲,占有欲。还有相当可怕的施暴欲。如果说在她挣扎之前。他还颇有些怜香惜玉的耐心,那么现在,他则更有将这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掐下扔在泥土里。再狠狠地踩踏的**。
所以,他并没有立即松手,而是继续地用力地环着她的纤腰。这样一来,她的挣扎不但没有停止下来,反而越来越剧烈了,柔软地身躯在他怀里颤抖着,痉挛着,蹭来撞去,不断地触碰到他的身体,尤其是他的敏感所在,就像火石在互相撞击着。很快,就点燃了他身体里的火焰,让他感到炙热,干渴,很需要甘霖的滋润。
不过,他还是完全可以把握好分寸的,当她的脸色开始白,十指的指甲都深深地掐入他地手臂时,他这才突然一松手,放开了她。
孝明地身子顿时失去了着力点,虚弱无力地瘫软下来,倒在地上。腰间一下子得到了释放,呼吸又可以继续了,这让她如蒙大赦一般地,接连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也顾不得仪态了,就张大嘴巴拼命地呼吸着,好像一条被捞出河面,扔在岸边,挣扎于泥泞之中的小小金鱼。
多尔衮满意地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忽然觉得手臂上火辣辣的,抬起一看,原来皮肤已经被她尖利地指甲深深地掐破,鲜红的血液正从一个个伤口处迅地渗透出来,在烛光的映照下,渐渐连接成了鲜亮亮的一片。奇怪的是,这肌肤上尖锐的疼痛并没有打消他的欲火,反而令他更加兴奋了。他曾经在吴尔库霓身上验证过,给对方稍稍地施加一点伤害不大的虐待,听到对方的惨叫求饶声,他会格外地兴致高涨。而现在,他讶异地现,原来这种伤害施加在自己身上,所带来的畅意也是难以言喻的。所以,他并没有急于找帕子擦拭,而是反过手臂来,将血污胡乱地蹭在她的脸颊上,脖颈上。
原本白皙如雪的肌肤沾染了这些血迹,显得格外诡异妖娆。她喘息稍定,惊恐地睁大眼睛,和他正在居高临下打量着她的视线相撞。她不明白,他怎么会这般善变,在前一刻还温和如仲秋月色,而后一刻,却陡然变成了山林中最凶猛残暴的野兽。
而现在,他的眼睛里竟然又恢复了温柔之色,好像在呵护着他喜欢的宠物,连动作都是轻轻柔柔的。她见他伸出手来,放在她的领口,接着是一阵异样的感觉。慌忙低头望去,只见自己从领口到侧襟的盘扣正在被他一粒粒地解开,很快,外衣被扯落。然后,是夹衣,中衣,最后,只剩下亵衣。他在做着这些的时候,手法十分熟练灵巧,还没等她醒悟过来挣扎拒绝,已经把她的衣衫卸除了大半。
尽管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然而现在毕竟是冬天,她冷得一阵阵战栗。尽管尤其先前的窒息导致现在周身无力,可她仍然无法想象自己接下来将会遭遇什么样的暴力,于是,她竭力地挣扎着,用颤抖的声音哀求着,“不,求您了,奴婢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多尔衮根本不会理会她的哀求,手下的动作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利落了。很快,连肚兜和亵裤都剥落了,她的身体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就像七年前的那个秋天一样,她吓得瑟瑟抖,紧紧地护着胸前双峰。将双腿并得更紧。只不过眼前的这具**,已经育成熟,凹凸有致,就像含苞待放地花骨朵,只要再一点甘霖,就会热烈绽放一样。netbsp;他的手指从她的脸颊一路轻轻地滑落,越过脖颈,锁骨。一直到她那白晢柔软的酥胸。顺带着。将温热粘稠的血迹一路抹开,蔓延下来,将她那粉红色的,小小的豆蔻染得更加嫣红。她的**虽然不大,却是小巧别致地,美得浑然天成,正好可以一手掌握。他低下头来。轻轻地舔舐着那染了血液地地方。她地乳间,有一种少女特有的幽香,伴着一股腥咸的甜味,他的血混合着她的体香,这味道的确很古怪也很特别,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也让他身体里地**更加邪恶,像雨后的春草一
地滋生着。成长着。迅地蔓延着,无边无际。
他很快脱去了自己的衣衫,然后抓住她纤细的脚踝。不由分说地拉开了她的双腿。她竭尽全力地挣扎着,抵抗着,“松手,松手呀,不要,不要这样,求求您了……”
多尔衮的心头忽然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怒意,手下用力,像抓小鸡一样地将她抱起,按倒在宽大的书案上,顺手将上面的文房四宝扫落在地。叮叮咣咣地一阵响声之后,他将她分开双腿拉到近前,然后逼视着她,冷冷地问道:“你百般抵抗,一千个不愿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厌恶朕,不愿意把你地身子交给朕?”
“不,不是这样地,皇上您误会了,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孝明见他火,就更加吓得魂飞魄散。她之所以一直抵抗他,一来是畏惧,二来则是……她早已心属了另外一个男人,她怎能让他轻易地占据她的身体,玷污她的贞洁?何况,现在那个心爱之人正躲在内室,很可能听到外面地动静。若她就在这里被他强行夺去了贞操,那么她将情何以堪,她将如何面对那个她一心倾慕的男人?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是父子,还是君臣!
见她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理由,多尔衮就越愠怒了,他用冷若冰霜般的目光盯着她,厉声追问道:“误会?你还有什么隐瞒着朕的,嗯?朕早就知道,你极不情愿来大清,更不愿意做朕的女人。朕想知道,你究竟是早在朝鲜就已经有了意中人,还是和你哥哥一样,仇视朕,将我满洲人当成鞑虏,当成上不得台面的蛮族?”
孝明对他又怕又恨,本想忿然顶撞几句,不过想到仍然躲在内室的东青,她真害怕她这样顶撞之后会引多尔衮更大的怒火,引起更加激烈的暴力,这样肯定会激怒东青,令他从内室冲出……若是这样,他们父子之间必然爆一场冲突,这场冲突的结果,也许会毁掉东青今后的前途。她绝对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危而不顾东青的未来。
想到这里,她就只有极力地忍耐,不敢顶嘴,只好闭起眼睛来,颤抖着身子,一言不。心里面在默默地祈求着,希望东青一定要克制住自己,不要一逞匹夫之勇,不顾一切地冲出来。
见她并不回答,以沉默来对抗着自己,多尔衮怒极反笑,而后,狠狠地说道:“你一定在心里头骂朕,骂朕是禽兽,是强盗,对吧?没错,朕当年率领大军占据了你们的国土,攻破了你们的都城,活捉了你们的宗室和大臣亲眷,还有你……你当时还在你母妃的怀里吧,不到四岁的孩子,也许还有那么点可怜的记忆?可惜呀,你们的心里除了怨恨和诅咒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亡了国,称了臣的人,不但保护不了自己的财产,更保护不了他们的女人。从朕记事的时候起,就见蒙古各部源源不断地用马队送来他们的女儿,陪送来丰厚的嫁妆,给朕的兄长侄子们为妻妾,以换得一时之安宁。而朕的女人们,又有哪一个不是这般得来的?这些女人们,到了大清之后,又要千方百计,勾心斗角,只为了博得男人的宠爱,为了这宠爱,她们不惜阴狠毒辣,良心丧尽。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还不是知道如果得不到宠爱,生不下子嗣,将来不是殉葬就是在冷宫守寡。而有了子嗣,又不得不为了儿子的储位而机关算尽……到了这个地步,再好的女人也会变成毒妇,变得和以前判若两人……”
说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切齿之恨的意思,眼睛里森寒似冰。孝明悄悄地睁开眼睛看了看,顿时被他此时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赶忙又闭上了。她的心里一片慌乱,他的每一句话,她都侧耳认真地听着,生怕漏掉一句,却怎么也听不懂他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似乎在他眼中,进了后宫的女人就都会变坏,而他又深恨这样的女人,可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去临幸这样的女人?至于为了给儿子争夺储位的女人,究竟指得是谁呢?肯定不是现在的皇后,难道是先皇的哪个妃子?可是,若是先皇的妃子,那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值得他记恨至今,以至于提到这个就如此失态?
难耐的沉寂过去了好一阵子,他忽然又出一阵冷笑,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地襂人,“哈哈哈……知道朕今晚为什么要来这里吗?朕不怕你恨,朕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你既然成了朕的女人,那么就要听朕的话。你不要怪东怪西,你应该怪的是你的命运,怪你哥哥为什么那么想要王位,以至于乖乖地把你送来当作礼物。这天下,无论是满人、汉人、回人、藏人、蒙古人、朝鲜人,都是朕的子民,都必须受朕的掌控。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专心听他讲话的孝明渐渐地放松了警惕,忽然间,她感到两腿之间一阵异样的触感,当她终于醒悟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一件极坚硬的庞大异物强行地挤入她的极狭窄的体内,就如同锋利的刀子刺入她的身体,在骤然一惊的同时,给她带来了剧烈痛楚,有如生生撕裂血肉一般的惨痛。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令她在一瞬间张大了嘴巴,想要惨叫,却根本叫不出来。她无法宣泄**上极大的痛苦和精神上如同大堤崩溃一般的打击,只觉得眼前阵阵黑,只得以头重重地撞击着书案,同时极力地挣扎着,用脚往外蹬着他,希望能够尽快地摆脱这噩梦一般的入侵。
多尔衮此时的状态,竟然近乎癫狂,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抵抗,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不等她缓过劲儿来,就又是狠狠地几下**,力道极是猛烈。
温热的血从她的体内流出,流淌在桌面上。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程度的苦楚,而她柔弱的身体又哪里经得起这般暴戾地摧残?她的双腿已经抖如筛糠,痛得脸色惨白,神思都快模糊了。终于,她微弱地呻吟出来,“啊,啊……疼,疼啊……”
他竟像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样,仍然疯一样地在她的身体里冲撞着,终于,令她痛到神志不清了。在昏厥之前,她用微若蚊鸣般的声音呢喃了一句,“大,大阿哥……救,救我……”说罢,就没了知觉。
第二十七节 一夜蜕变
理说,她这一声杜鹃啼血般的求救落入多尔衮的耳中悚然一惊,然后思考一下她为什么要这样求救,为什么要向他的儿子求救。可是,此时的他似乎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仅有的一丝理智也在怒火的燃烧下荡然无存了。他也许什么也没听到,又也许听到了,却根本无法有任何思维,来思考这究竟是为什么。
更何况,一般思维正常的人,看到这种情况,肯定会立即罢手的。可他明明看到孝明已经痛昏过去,却一点也不肯善罢甘休,而是继续不管不顾地,在她柔嫩的身体里疯狂地泄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嗅着这气味,神经像得到了最佳的刺激,越兴奋了。他此时的脑海里,早已一片混乱,好像有金鼓号角在轰鸣着,又千军万马在奔腾着。在她的娇躯上驰骋着,就像又回到了久违的战场,纵马在枪林矢雨冲锋着,快意挥刀,斩下一颗颗敌人的头颅,听着他们垂死的惨叫,感受着滚烫的热血喷溅到脸颊上,模糊了视线。眼前只有一片铺天盖地的血色,红得刺目,妖冶得令人癫狂,沉迷,沦陷,哪怕接下来就是毁灭,乃至万劫不复。又好似有火焰在身体里熊熊燃烧,极度炙热,焚身如火,焚心如火……
多尔衮不明白,也不曾觉,其实他的骨子里,一直潜伏着一个很可怕的基因,那就是残忍和暴戾。如果说他地感情就像大海。仿佛永远地生生不息地澎湃在他的血液和生命里。只要生命不息,血液不凝,他的感情就不会消逝;那么他的戾气就像岩石,仿佛永远地锲而不舍地横亘在他的情海中央,只要他的情海没有干涸的那一日,他的戾气就会永远地与他如影随形。他渴望着疲惫地时候能有一个可供他心灵休憩地港湾,可当他真正进入了这个避风港之后,他又要烦躁了。又要渴望那血雨腥风。畅快淋漓地日子。这股子戾气越是压抑着无法泄。他就距离疯狂的边缘越来越近。
不知道这样冲刺了多久,他终于达到了兴奋的巅峰,在极致的欢愉中,得到了最畅意的释放。这个过程,就像在地壳下涌动奔腾许久的熔岩终于得以喷,顺着火山迅地蔓延而下,燃烧和吞噬一路所遇到的一切。又如巨大地火龙一般奔腾入海。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努力升腾出直入云霄的烟雾,最后,一切都凝结起来,陷入彻底的死寂。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之后,他瘫软了下来,大汗淋漓地伏在她早已没了知觉的身体上,神思陷入了昏沉。
过了一阵子之后,孝明才悠悠地转醒。在睁开眼睛之前。她真希望刚才所遭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骇人的噩梦,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的如此恐怖地噩梦。然而身体里尖锐地刺痛仍然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地生着的,从现在开始起,她从少女正式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属于他地女人。而他,也成了她生命中占据着最重要位置的男人,一个夺去了她宝贵贞操的男人。也许,这就是他说的,不要怪东怪西,这是命,这就是她的命。
下体里巨大的撕裂痛感,是那般的清晰和强烈,一阵一阵,抽搐一般地痛着,火烧火燎的。她睁开眼睛抬头看时,只见他仍然趴伏在自己的身体上,枕着她的胸部沉沉地昏睡着,表情非常安静,就像个熟睡中的孩子。刚才的那个疯狂暴虐的野兽,就像突如其来地占据了他的身体和灵魂,控制住了他的一切行为思维,令他唯所欲为,丧失理智;而后来,却又凭空地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找不到一点痕迹。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孝明试探着用手推了推多尔衮,他却没有一点反应,仍然睡得昏沉,好像耗费了所有的精力和体力,实在太过疲惫了,无法醒来,也不愿醒来。而在她昏迷的过程中,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她转移了战场,眼下,两人正交叠在一起,躺在厚厚的地毯上,她被他庞大而沉重的身躯压得牢牢的,连推开他都不能。
无尽的委屈和辛酸在这一刻一齐涌上心头,之前他疯狂地蹂躏着她的时候,她没有哭;当剧烈的疼痛一下子撕裂她的体内时,她也没有哭。当她想到从此以后,她就成了不贞洁的女人,就永远无法再和她倾慕已久的男人在一起,永远地没有了希望时,她终于忍不住地恸哭起来。起初还是压抑着的,后来越哭越厉害,泪水如泉一般地奔涌而出,迅地流淌过脸颊,滴落在地毯上,渗入进去,了无痕迹。
在她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她起初有些诧异,怀疑是不是悲伤过度而生出了幻觉,不过揉了揉眼睛之后,她清晰地看到,眼前,赫然站立着东青。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尽管此时她**裸的,身无片缕,却吓得连遮掩都忘记了,也只能愣愣地睁大眼睛,迎着他的视线。
她想到了他的愤怒和悲伤,却想不到他现在愤怒和悲伤的程度。其实他早就听到了外室的一切,他早已从衣柜里出来,站到门后满怀愤怒地看着,看着他的父亲对他最心爱的女人施暴,看着她如何被夺去了贞操。甚至,他清晰地听到了她在昏厥之前,所出的那声悲切的呼救。可是,他却只能雕塑一般地伫立着,一动也不动。他什么也不能做,或者,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忍耐,用他积攒了十多年的忍耐能力,来捱过这难耐的时刻。也许时间每一刻的流逝,在他的视野里,在他的意念里,都恍如一年那样的漫长。痛苦和生命果然是一对孪生姊妹,只要他能呼吸。能感受,能看能听,这痛苦地折磨就不会停止,就不会有尽头,甚至,是那般地清晰刻骨,令他无法逃避,也无法对抗。
烛影摇曳着。蜡炬已经燃烧了大半。一滴滴炙热的烛油顺着烛身流淌下来。凝结成一团团的殷红,像血,似泪。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她,心仿佛在瞬间裂了开来,撕扯出从未有过的剧痛,痛到似乎连呼吸都困难了。第一次感到痛楚是在什么时候,他早已不记得了。可是这夜的痛在黑暗里蔓延伸展。让他几乎要流泪。就算有来生,灵魂深处也总会被这痛楚触动。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地掐入了掌心,这时候,他忽然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象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断裂。极轻微,轻微得就象树叶脱落时的声响。
孝明也许有千言万语要同他倾诉,也许有万般委屈要他来慰藉。她此时最想的就是立即扑入他地怀中。好好地恸哭一场,好来勉强排解一下。刚才地悲惨遭遇,恍如噩梦一般。她再也不想回忆,
愿想起了。
然而,她看到东青地拳头攥得紧紧的,好像有万钧之力,想要泄出来,以至于连骨节都白了,都在格格作响了。而他的唇早已被咬得破烂不堪,鲜血渗透出来,已经渐渐凝结成暗红色的血痂。而他的眼神格外地黯然,有无限伤痛、悲哀、愤怒、难以置信与美好被破坏后的绝望。恍如雷电撕裂了夜空的那一霎那,给夜幕留下地伤痕,深刻,而又触目惊心。
看到东青这想要杀人的眼神,以及周身所散出了冰刀雪剑一般的凌厉锋芒,她忘记了自己的伤痛,而是忽然想到,万一他实在克制不住,接下来即将生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灾难。可是,她又不敢出声音来,生怕惊醒了多尔衮。只好轻轻地冲东青摇了摇头,目光里,充满了哀求。她在无声无息地,求他忍耐,忍下这难以忍耐的一幕。
良久之后,他终于松开了拳头,蹲身下来,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擦拭了脸上的泪痕。又俯身下来,贴在她地耳边,轻轻地,用毫无情感流露地语调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想开点,以后……你恨我吧……”
他颇为艰难地说到这里,而后,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决然而去。他出门后不久,孝明就隐隐地听到一声极压抑极低沉的呜咽,像头困兽,受了伤却濒临疯狂边缘地困兽,所出的绝望至极的怒吼。
……
东青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之后,在炕沿边愣愣地坐了一阵,视线这才转移到墙壁上挂着的佩刀上。那把佩刀,是前几天父亲赏赐给他的,来表达对他的欣慰之情,赞赏之意。这几天,他没少坐在这里,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刀锋,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刀鞘。父亲的佩刀,只送给过两个人,一个是他十五叔,一个就是他了。所以,他对这份来之不易,极其难得的礼物极为珍惜,握着它的时候,他就幻想着,有一天他可以持着它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以博得父亲的看重和喜爱。可是,现在,他感到那个幻想就像泡沫一般地破灭了,消失得那样彻底,连点水痕都没有留下。
一想到刚才父亲在她的身体上疯狂泄着的情景,他就感到头痛欲裂,难以忍受,好像他的尊严不但被父亲毫不在乎地踩在脚下,还要再狠狠地践踏上几脚一样。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那人还是他的父亲吗?或者,根本就是被魔鬼占据了灵魂的一具躯壳?
想着想着,他呼地下炕,从墙上取下佩刀,“噌棱”一声拔出,然后猛地砍在面前的桌案上。那刀锋利无比,加上他力道沉重,竟然将紫檀木的桌面齐刷刷地劈开两半。尽管虎口震得生痛,可此时这**上的痛楚哪里抵消得了心灵上的创伤?他俊美的面孔在咬牙切齿中扭曲了,他感到自己已经快要被熊熊怒火燃烧成灰烬,唯一能做的,就是机械地,疯狂地对着屋内的所有器物横劈竖砍,每一下都用尽全力,每一下都抰带着雷霆闪电之势。飞溅起来的瓷瓶碎片崩到他的脸颊上,割破肌肤,鲜血流淌而下,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仍然状若癫狂一般地极力泄着。
当室内已经一片狼藉,几乎没有一件完整的器物之后,他终于脱力了,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动不动,好像灵魂已经脱离了他的躯壳,带走了他的一切,无论是喜怒哀乐,还是爱恨情仇。
呆坐了一阵之后,东青晃晃悠悠地起身,提着刀,走出屋门,来到庭院里。仰头看看深邃的夜空,此时,已经是明月西沉,缺了一小半的月亮,却依然能把它柔和的清辉洒满人间,公平地覆盖每一个地方,不论是快乐的人,还是悲伤的人,都可以同样地沐浴在月光之下,享受着月光所带给他们的祥和安宁。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莫非,有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就算他再如何接近过,也终将会彻底失去。这,也许就是命,得之为幸,失之为命,除了惆怅和哀叹,还有什么力量能和命运抗争呢?
踩着吱嘎吱嘎作响的雪地,他走到庭院当中,在一片洁净无暇的雪地上仰面躺下,静静地凝视着天上的月亮。躺在雪地上的感觉,的确很不一样,很踏实,很安全。雪花接触着他的皮肤,很快融化了,冰冷冰冷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先是很冷,很痛,渐渐地适应了,就是麻木,而且还是带着点奇异温暖的麻木。他伸出手来,抓住了一把雪花,紧紧地握着,思绪竟然格外地清晰,格外地冷静,因为他体内的血液已经冷了。虽然很冷,却依然在缓缓地流淌着。如果说先前他还是个满腔热血的少年,那么现在的他,已然在短短的时间内迅地蜕变成了一个血液冰冷,意志冰冷的人。
愤怒过去,冷静下来,他的思维是如此的缜密和审慎。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方才为什么要像懦夫一样地躲在门后不敢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被蹂躏?那是因为他畏惧于权力,他父亲所掌握着的权力。只有权力,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有了它就有了一切,没有它就失去一切。他的父亲就是他的榜样,面南而坐,万人之上,全天下的臣民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那锦绣河山,那千军万马,那美女财富,全在他一手掌握。叱咤间风云变色,挥手间只手遮天,这才是男人的梦想,这才是荣耀的极致。
他没道理不服气,他也没道理埋怨老天的不公。他是大清的皇子,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他父亲那极其优秀的血液,他同样拥有孤傲、冷酷、智慧、坚定的特质,还有桀骜不驯的野性,还有勃勃而的野心。如果不去争夺,想要的东西就不会自动掉到眼前,那么他为什么要颓丧,为什么要消沉?他凭什么要为了儿女私情而主动让位给那个不劳而获的东海?凭什么东海生来就被宠爱,就被父亲视为未来的储君?
如果说,权力的争斗犹如危险莫测的漩涡,那么他现在已经决然地准备投身而入了。他相信,将来,他要么成为笑到最后的胜利者,要么就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让他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是他最大的耻辱,他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耻辱地芶活着。
决定之后,东青翻身爬起,朝西方跪下,两眼望天,虔诚地默念了几句没有人听到的话,然后手指在刀刃上轻轻地抹过。一缕殷红的血流淌下来,滴落在雪地上,冷冷地绽放开来,格外妖冶,正如此时,他脸上复杂莫名的笑容。
第二十八节 兴师问罪
二天早上,我从东海那边回到我的住所,远远地看到多侍卫,我想应该是多尔衮来了。只是奇怪,他昨晚不是应该去找孝明了吗,就算回来也应该回他自己的寝宫,而不是一大早地跑到我这里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议?
众人见我回来,于是纷纷跪地请安,我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直接进了院子。穿过几道门后,我诧异看到见到几个太监正在屋门口悄声地议论着什么,表情有些奇怪。忽然想到他们是平日里伺候多尔衮的,于是我停下了脚步,问道:“你们几个不去伺候皇上,在这里说些什么闲话?”
他们吓一跳,这才现我的到来,连忙请安,却不敢回答我的问话。我更加疑惑了,“皇上在里面?是从淑妃那边回来的吗?”
“回娘娘的话,正是如此。”一个领头的太监回答着,神情有些犹豫,“奴才们瞧着皇上的精神头好像不怎么好,琢磨着是不是龙体有恙,想要请太医过来诊视。可皇上不准,还执意要到娘娘这边来,现在正在里头歇着呢。”
我感觉到气氛很有些怪异,加上太监的回答也着实令我担心,也就不再多问,径自进了屋子。掀开暖阁的门帘后,我见多尔衮正背对着我侧身躺在炕上,一动也不动,听着呼吸声,似乎是睡着了。我正想上前去探视情形,就见侍立在一旁的阿正朝我使着眼色。于是我会意,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到了外厅,我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莫非又有哪里不舒服了,为什么不准你们传太医呢?”这事儿还真是古怪,昨晚和他一起吃饭地时候,看他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都是很不错的。怎么从孝明那边回来就不好了。昨晚到底生了什么?
阿颇为紧张地朝门口看了看。小声回答道:“听皇上身边的太监们说,昨晚他们侍候着皇上去淑妃的住处,半夜里听到里面大呼小叫的,声音很是奇怪,也不敢进去察看。好不容易捱到天明,才小心翼翼地去门口呼唤,不过里头也没有动静。只好大着胆子进去。不料却瞧见淑妃娘娘躲在里屋不肯出来,外屋乱七八糟的,皇上就睡在地上,昏昏沉沉的。他们好不容易才把皇上唤醒,却见皇上的精神头似乎不大对劲儿,好像迷迷瞪瞪地。不过后来缓过劲儿来了,就要到主子这里来,他们只好把皇上送儿来了。”
听她这样一说。我就更加费解了。精神上不对头?多尔一贯脑子清楚得很,从来也不会这样失态地,又不是喝多了酒。好端端地怎么会这样?于是,我忍不住追问道:“那么到这儿之后呢,有没有吩咐什么,还是就这样一直睡着?”
阿颇为无奈地点点头,“是呀,奴才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刚才正商议着要不要找您过来瞧瞧,您刚巧就回来了。”
我略略沉吟,忽然有了计较,于是吩咐道:“这样吧,也不必兴师动众,惊动太医之类,你去把淑妃找来,我有话问她。”
“奴婢遵命。”阿喏了一声,然后出门去了。
我回到暖阁里,在炕沿上坐下,耐心地等待了一阵子。终于,他有了动静,翻了个身,眼睛并没有睁开,而是用沙哑地声音含含糊糊地说道:“水,拿点水来……”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毕竟在现在天气这么冷,他居然在地毯上睡了一个晚上,不感冒才怪。果然,额头很热,他已经烧了。莫非不是什么精神不对劲儿,而是烧烧迷糊了?可是他干吗不准太医来诊治呢?他向来也不是个讳疾忌医的人呢。
正好旁边炕桌上有杯茶水,我伸手取过,还是温热的,于是伸手扶他起来,将茶杯凑近他已经干裂的嘴唇,“水来了,快点喝吧。”
多尔衮听到我的声音,立即睁开眼睛,先是一诧,不过眼神却很快变得复杂起来,似乎有些迟疑,有些躲闪,甚至,有那么点歉意的成分在内。他接过茶杯,自己喝了几口,然后放下来,用温和地语气说道:“熙贞,这些伺候人的事情还是叫奴才们来做吧,你不用事事亲为。”
我责怪道:“你每次都这样,奴才们要伺候你又不准,我来伺候你又推脱,难不成你自己还懂得照料自己?这不,一会儿不在我眼前,就弄出了风寒,还不准让太医瞧,你当你还是二十多岁时候的身子,自己咬牙挺挺就过去了?要不是我来,你就准备这样一直捱下去?”
他苦笑了一声,摇摇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脾气……不过是冻着了而已,叫人去太医院拿副药来吃就是,不必搞得兴师动众的,让外间的人都以为我是个药罐子。”他的声音很是疲惫,好像也不想多说话。说罢之后,就又躺下,闭上了眼睛。
见他不再固执,于是我就派人去太医院给他拿药了。转身回来之后,坐在炕沿上想了想,觉得似乎还有什么不对劲儿:孝明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平日里对东青东海都多有照料,而多尔衮是她的丈夫,她更不敢有什么怠慢,却又为何任由多尔衮着凉感冒,却毫无作为?莫非是昨晚多尔衮地行为着实把她吓到了,以至于失了常态?
我地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很古怪,很莫名的惆怅——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虽然孝明是多尔衮名义上的妻妾,可是想到我昨天劝说多尔衮去临幸她地事情,我还是有些烦恼。想到我的丈夫在另外一个女人,尤其是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女人身上耕耘地场面。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却也搞不明白,我究竟为谁而感到罪恶。是多尔衮吗?他是这个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年龄差距也不是问题,他也不会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是我吗?我现在居然正在扮演一个贤良大度的正妻形象,还扮演得相当入戏。我有没有为别人考虑过,或者。我的心中真的就没有半点芥蒂吗?想到这里。我竟有些悚然动容。
他喝过药之后。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我坐在旁边有些心烦意乱,视线忽然停留在了他的手臂上,我吃惊地现,那里有几个很明显地掐痕,虽然已经结了血痂看不出深浅,但是很明显就是被女人尖尖地指甲抓地。昨晚的时候还没有呢,现在就有了。那么必
孝明抓的了。
我心中忽然有点明白了,禁不住有些恼火。正在这时,见到阿在门口朝我使着眼色,我知道这是孝明来了,不便惊动多尔衮,于是我起身出去了。
到了另外一间屋子,我坐了下来,孝明正低着头。怯怯地站在那里。像只受了惊吓的鹑鸟,双手紧紧地捏着帕子,直到我轻轻地咳嗽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给我请了安。
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怕我,好像没有什么道理的。不过,我仍然语气和蔼地说道:“好啦,你坐吧,在我面前不必这样拘束。”
“奴婢谢娘娘赐坐。”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好像踩不稳脚下的寸子鞋一样,走路的姿势极别扭。连坐下地时候,都很不自然。我看在眼里,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我也是过来人,这类状况究竟是什么内因,我当然清楚。联想到太监和阿先前的禀报,我就越有数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沉寂了片刻,然后说道:“昨晚的事情……其实是我让皇上过去的。倒是事先没有和你打过招呼,通通气,弄得你措手不及的,未免有些狼狈,所以这也有我的错处,我得给你道个歉,希望你不要太往心里头去。”
孝明低着头,轻轻地拉了拉袖子,小声回答道:“娘娘这也是为了奴婢好。奴婢知道,能够得到皇上的临幸,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感谢娘娘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怨恨娘娘呢?”
我本想直接询问昨晚多尔衮究竟对她是什么态度,为什么会那般异常,但是想到这肯定和揭她地伤疤没有区别,于是话到嘴边就回去了。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于是我故意笑道:“你不怪我,我就心安了。不过,这样地好事儿,也要让妹妹都沾点才好,你看皇上三宫六院的,能够得到皇上宠幸的有几个,哪个不是眼巴巴地望着皇上翻她牌子?这样吧,趁着现在没有回宫,这里只有咱们俩,我就让皇上在你那里多住几晚,也好热络热络,以后就是真正地自家人了。”
她毕竟嫩得很,没有任何后宫经验,所以我这样一试探,她立即信以为真,顿时吓得脸色白,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满眼惊恐。她连连摆手,“不不,奴婢不敢,娘娘您千万别这样……”
我看她的惊恐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也知道她这不是假意推脱,而是真的害怕。于是,心里更加有数了。不过,我仍然装作不理解她的想法,诧异道:“哦?你这是为何?瞧你吓成这样,这不是好事吗?别人想要还要不来呢。”
她紧张地捏着袖口,连说话都不能连贯了,“不,奴婢真的不敢再要皇上的,皇上的宠幸了,昨晚,昨晚……”
“昨晚怎么了?”我等了一阵子,也不见她有后话,于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善雅,你不必在我面前害怕,要是皇上真的哪里对你不好,你就照实告诉我好了。这宫里你又没有其他的亲人,你要是连我都不敢信任,那么你还能相信谁呢?”
孝明哆嗦着嘴唇,想要回答,又好像颇为顾忌,“奴婢,奴婢不敢说皇上的不好,奴婢害怕……”
我起身,走到她面前,她立即站了起来,仍不敢与我对视。我伸出手来,拉起了她时不时地捏着的袖口,看了看她的手臂。果然,只见她纤细的皓腕上已经乌青了,一看形状就知道是被人用力捏出来的,至于是被谁捏的,不用想也知道了。
一股火气立即涌上心头,我冷哼一声,在心中痛骂着那人,男人的兽性一旦作起来,果然是可怕而又可憎的。难怪她怕成这样子,不知道昨晚,那人是怎样野蛮粗暴地折磨她的。
见实在隐瞒不下去了,又怕我不知情而真的再让多尔衮去碰她,所以她只好抽泣着将昨晚的经历大致地讲述了一遍,虽然断断续续的,而且隐去了很多难以启齿的细节,不过我仍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那深刻的恐惧。
“……后,后来,皇上就像疯魔了一样,狠狠地捏着奴婢的手,奴婢怎么挣扎也挣扎不过,就,就被……奴婢苦苦求饶,求皇上轻一点,可皇上像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半点回应,而且用力更猛了。当时皇上那表情那眼神,简直就不是人的模样,就像个魔鬼,像头猛兽,把奴婢吓坏了,一度什么都不知道了……”说到这里,她泪如雨下,只好极力地用手帕掩饰着,“奴婢虽然一直畏惧皇上,可是也知道皇上虽然面上冷些,却不是个暴虐的性子。昨晚一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挺和气的,不过后来见奴婢拒绝,竟突然像中了魔障似的,好生吓人,差点把奴婢给勒背过气去……奴婢醒来之后,觉得更奇了,皇上就那样伏在地上睡着了,怎么唤也不醒,推也不动弹。奴婢吓得要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怕外面的人知道,只好躲了起来……”
听到她的讲述,我在恼火之余,对她的愧疚之心也更加强烈了。早知道多尔衮居然会这样对她,我肯定不会……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从此以后,孝明一定会把他视为洪水猛兽,敬而远之的。这样一来,多尔也必然会厌恶她,她受冷落也是必然的。说来说去,都是我考虑不够周全,以至于好心办坏事。到了这个地步,该怎么补救才好?
看她这般可怜的模样,要我再替多尔衮说好话,试图打消她的恐惧,显然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出于愤恨心理,我也肯定不会这样的,我现在很替他脸红。看来,只有先安慰安慰她,再叫多尔衮暂时不要再去碰她了。
于是我坐在她身边,对她好一番温言抚慰,好不容易才让她止住了眼泪,这才让她回去歇息了。
我又独自坐了一阵子,越想越是来气,想不到平日里在我面前和颜悦色,柔声细语的多尔衮,在孝明面前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头疯狂的野兽,他也太会伪装,太卑鄙了吧?
于是我转身回到暖阁里,按住他的肩膀狠摇几下,“醒来,你醒来!”
他正睡得迷迷糊糊,被我弄醒了,于是费力地睁开眼睛,诧异地看着我。
“你给我说说,你昨晚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你胳膊上的掐痕是怎么来的!”我没好气地责问道。
第二十九节 我本好色
先是显露出很诧异的神态,大概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粗醒过的缘故。等我问完之后,他一愣,然后视线下移,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这才一副恍然的表情。“哦,这是昨晚不小心……呃,你怎么会突然这样,谁惹你生气了?”
见他居然是一脸无辜的模样,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于是一把抓住他正准备收回去的手,指着上面的伤痕,质问道:“你还好意思装,当我是傻子吗?还‘不小心’,是你自己不小心掐的,还是善雅不小心掐的?还问谁惹我生气了,你惹我生气了!”
多尔衮也许一开始搞不清状况,不过见我这般质问,自然有些明了了。“这……你既然明白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着,伸手拂掉了我的手,背过身去,又没有动静了。
我的火气越来越大,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还真是无耻到极致了。“怎么,你还有理了?我知道善雅是对你心怀恐惧,所以没你想象得那么顺从,可你总也要有点耐心,慢慢来呀,怎么可以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就来个霸王硬上弓?她怎么说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女人,不是你身边的下贱奴婢,更不是你打仗时候部下掠来献上的女奴,她是我妹妹,她是你的妃子!你怎么可以对她百般折辱,任意凌虐?我和你夫妻这么多年,原以为已经很了解你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也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居然如此虚伪如此卑鄙,你……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却一直不吭气,对我地质问不做任何回答。我等了许久,他仍然像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地躺着。连眼皮都不睁一下。
他越是沉默。我就越是恼火。想想这件事情我也实在是尴尬到家了:我好心好意地想要办件好事。甚至克服了女人心中的自私障碍,主动去劝说多尔衮,让他去上别的女人的床。因为这个,我昨天一晚都没有睡着,心里头别提多难受多别扭了。可是呢,结果如何?他竟然给我这样一个结果。我现在里外不是人,孝明嘴巴上不说。心里头肯定对我有所怨恨;而他呢?他却在这里伪装无辜,到好像懒得和我计较一样。我还真是糗到没得说了。
我很想痛骂他一顿,好稍稍消减一下胸中闷气的,不过话到嘴边,却感觉似乎连舌头都僵硬住了,无论如何努力,都没办法骂出口。最后,只得恨恨地扔下一句。“你。你还真是一个无情的人哪!”说罢,起身忿然而出。
我出了屋门的的时候,终于听到多尔衮在后面喊。“熙贞,你不要走!”
我心中更加愤懑了,刚才你怎么不说话,怎么装聋作哑来地?现在看我走了才着急,晚了。想着这个,就越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迈出门槛,来到了庭院里。
穿过几道门,我即将走出院子地时候,忽然觉察到周围地气氛有些不对,只见侍立在庭院门口的侍卫们正纷纷用吃惊的眼神望着我身后。我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顿时怔住了——他竟然追了出来,只穿着单薄的内衣,甚至连鞋袜都没有来得及穿,就这样光着脚在冰冷刺骨的石板地上,急匆匆地一路追来。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叫他赶快回去,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他着烧还追了这么远,怎么受得了?可我很快又想到先前他那恶劣地态度,那绝口不认错的倔强,心立刻就硬了起来,于是对他不理不睬,转身继续出门。
这时候,已经有很多奴才们吓得要命,慌慌张张地追来,一片慌乱的呼叫声:“皇上,皇上……”
我仍然没有回头,步履匆匆地出了大门,却在这时被多尔衮赶上,从后面拉住了我的衣襟。他的声音是极焦急的,气喘吁吁的,甚至还带着沙哑的颤抖,“熙贞,熙贞,你不要走,跟我回去。”
我站住了,望着眼前地遍地冰雪,还有门前地一棵棵银装素裹的大树,并没有说话,更没有回头。因为我现在不想迎上他的视线,也不想看到他现在地眼睛。一阵北风吹拂而来,带落了枝头上的些许浮雪,飘飞到我的脸颊上,脖颈里,冰冷地融化开来。
他以为我有点回心转意了,于是用商量的口吻,小声央求道:“快,跟我回去,不要让外人看热闹。”
“你以为现在还不够现眼的吗?”我沉寂片刻,无声地叹息着,冷冷地说了这样一句。而后,伸手拂落了他那已经凉冰冰的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一口气转过几个墙角,走出很远的路程,我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他并没有追来,更没有远远地呼唤我的声音出来。想必是灰了心,知道我一时半刻不会理睬他,所以他也就放弃了。现在的他,应该是很失望很失望的吧。可是,他可曾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
心在胸口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很急促,却并不是刚才的气恼,而是紧张,烦躁,还有夹杂着一点淡淡的惆怅和失落。我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干冷的空气中渐渐升腾出一股白雾,稍稍静了静心,思索起来——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我的错处也不小,如果我当初能考虑周全一点,能够为孝明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尊重一下她的想法,那么又怎么会有现在这样尴尬的结果?至于多尔衮,他实在是个极高傲自矜的男人,在他眼里,自己是一贯正确,不容别人质疑和指摘的,他永远也不会错。这个毛病,我说过他几次了,他也曾经说过要尽量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可曾改了半分?没有。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可以改了这个江山,却怎么也无法改掉他的固执,刚愎,还有那自以为是地本性。
气头过去了,我又不得不考虑我眼下的处境来了。我现在不尴不尬的,该去哪里?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可那里是我的寝宫。我不回去我去哪?还有。我刚才为什么不把他撵出来,而是自己这样跑出来?不过转念想想,把正在生病的他这样赶出来,实在是于心不忍,再说他要是赖着不走,我也实在没有办法。禁不住地,苦笑一声。我呀,终究还是心软。
无奈之下,我只好去了他的寝宫。进了正厅时,正好见到几个笔贴式在忙碌着往里面送奏折,见我来了
一愣,然后纷纷打千儿。我点头之后,他们又问道:奴才们不知道皇上今天还回不回来。这些折子要不要直接送到皇上跟前去?”
我摆了摆手,“不用了,你们就先放着吧。”
“嗻。”
等众人都退去之后。我来到多尔衮的书房里,在偌大地桌案前坐了下来。看了看堆积成一座座小山地奏折,今天地工作量还真是不小,还是别再送去麻烦他了,我先在这里处置处置吧。不过,出于心烦意乱,我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神,奏折上的小字就算强打精神也看不下去,只好颓然地扔在桌面上,愣愣地望向虚无。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口的太监通禀道:“娘娘,大阿哥在宫门外求见。”
我一怔,很疑惑他怎么会想到主动到多尔衮这里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嗯,叫他这就进来吧。”
很快,东青就掀开门帘进来了,来到地当中,规规矩矩地给我行礼,“儿臣恭请母后金安。
不论我之前有多么烦恼,可是见到东青来,就一扫而光了。毕竟,他是我最喜欢的儿子,每次见到他,我的心中都充满了暖洋洋的欣慰。于是,我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他落座,同时说道:“好啦,这里都没有外人,还这样恪守着规矩干吗?搞得跟君君臣臣似的,不要叫‘母后’了,叫‘额娘’。”
他谢过之后坐下,同时也注意到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于是抬头笑道:“额娘教训得极是,这样确实有些生分,以后要是没有外人,儿子就这样称呼着了。”
“记住了就好,别下回又忘记了。”说话地时候,我慈爱地打量着东青。大概是多年来关心他父亲而形成的习惯,所以我对他也是这般,每次见面的时候都特意看看他的脸色和精神状态,生怕他和多尔衮一样,放着奴才们在跟前却不让伺候,总是自己刻薄了自己。
不过,这一次我倒是诧异了,因为他的右边脸颊上竟多了道大约半寸长的伤痕,从血痂上看来,应该是这两天弄的,这就奇了,他怎么好端端地伤到脸上呢?我立即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伤痕。还好,似乎并不是很深,只是伤了表皮而已。
东青见我注意到了这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低下了头,用手掩饰着,“额娘不必担心,没什么,一点皮外小伤而已,没几天就好了。”
我皱着眉头,想这不是刮伤就是割伤,莫非是他练武地时候出地小事故?“你说得轻描淡写的,就以为额娘不会担心了?两天前在围场里的时候,我看你脸上还是好好地,怎么今天就突然这样了?到底是怎么弄的?”
他放下手,略显羞赧地回答道:“都怪儿子学艺不精,昨天练武的时候,一个躲闪不及,被对方的刀刃擦了一下。不过还好没什么事儿,以后,儿子肯定要加倍小心了。”
“这怎么行,这一次是你走运,才没有伤大了,下一次万一你不走运了怎么办?”我忧虑着说道,“我看呀,你还是不要再练武了,风险又大又不值得。”
“嗯?”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于是很诧异。
我略略沉吟,仍是将我隐藏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俗话说,学以致用,如果学了之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东西,还那么辛苦那么费劲儿干吗?你的志向难道只是当一介武夫?”
东青闻言一怔,不过接下来,他沉默了,并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
我知道我说到了他很在意的点子上了,于是继续道:“诗词用以陶冶情操,习武用以防身健体。你生而王子,从小到大周围都是保护你的人,不乏武艺高强之人,你又何必自己习武?我看呢,骑射之术当然要刻苦些,毕竟狩猎的时候用得着,也是露脸的好事情。至于擒拿格斗,兵刃厮杀之类的技艺,还是不学也罢。别说现在也用不着你亲自去领兵打仗,就算你有了出征的机会,也没有亲自杀敌的机会,又何必冒这些风险,吃这么多苦头呢?”
这一次,他开口了,却并不是像往常一样地顺从着我,而是有他自己的看法,“额娘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也是为了儿子好。可儿子觉得,习武不单单是为了防身健体,还有磨练意志,锻炼胆量的好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怯懦之人,又有什么能力承担大事呢?何况,儿子从小就以阿玛为榜样,希望将来能够达到他那样的成就,文韬武略,哪一样都不能输了。所以,儿子才什么都想学,哪里都想进步。儿子现在还没有成亲分府,什么差事也没有,正好可以趁着现在的宝贵光阴,不断地提升和完善自己,为将来打算。”
东青这番话,我听着极满意,于是也就不再强求他什么了,话题又转移回来,“呵,你现在也长大了,什么事情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只要是对的,额娘肯定是支持你的。不过,你脸上这个口子可不能疏忽了,待会儿我派人去太医院,叫太医给你配些袪疤的药膏,每天涂一涂,免得将来愈合之后落了疤痕,坏了相貌。”
他本来正微笑着听着,不过听到我后面这几句,俊秀的脸上竟然浮起了淡淡的红晕,颇有些羞涩的意思,“额娘也不必担心这个,就算落了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儿子又不是女人,要在意相貌,男人嘛,哪个没几道疤痕?”
我见他这模样,越有了促狭的意思,于是逗笑道:“男人又怎么了,男人也是要相貌好,女人才喜欢,前几天在围场里那么多姑娘朝你尖叫,一个个激动得要命,你怎知道她们这不是贪图你的相貌?别的不说,就说当年我第一眼见你阿玛……”说到这里,我突然顿住了,明明刚刚还在气恼多尔衮的,现在怎么会说着说着就想到当年第一次见他的情景上去了?
东青是个极聪明的人,见我突然语滞,当然能看出点端倪来。不过他应该不知道我正在和多尔衮怄气的事情,只会以为我在为说走了嘴而尴尬。为了“报复”我刚才对他的促狭,他就故意问道:“哦?额娘,莫非您当初也是贪图阿玛的好相貌,才答应嫁给他的?”
第三十节 诡异迷症
被他这样一问,先是一怔,不过片刻之间立即反应过脸上烫,如果地上有个狗洞,我也可以立即飞快地钻入了。
“你……咳,你这孩子,好端端地,就说到不正经的话题上了,也不觉得害臊!”我嗔怪道。
东青见我被他反过来捉弄到了,也格外地得意,“哈哈哈,明明是额娘先‘不正经’的,儿子是顺着额娘的话说,要怪也要先怪额娘自个儿。”
我越窘了,于是急忙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先别扯这些闲话了,别忘记了正事。你今天来这里找你阿玛有什么事情呢?”
“哦,是这样的,儿子其实是来找额娘的。一大早就去额娘的院子了,不过听说额娘前脚刚刚走了,估计着兴许是来阿玛这里,于是儿子就来了。”
我“唔”了一声,的,那么是不是见到多尔衮了,或者多少也听到了那里人的议论?“那么你刚才过去时,有没有见到你阿玛?”
“儿子去的时候没有见到阿玛,却正好看到有太医往那边赶,儿子想阿玛是不是生病了,就想进去瞧瞧。不过还是被拦住了,里面的人说阿玛现在什么人也不想见……”说到这里,他的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闪烁,好像希望能够从我这里得到答案,用以解惑。
我当然不会把实情告诉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哦。这事儿我知道,他昨晚着了凉,今天起寒来了,身子上不舒服,自然不想见人,你别想多了。”
东青点点头,似乎放心了,“若是这样。自是最好。先前还真有些怕的。”接着。神色端正起来,“额娘,您莫非忘记了今天儿子过来要找您有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情?”我有些诧异,不过仔细想想,立即恍然了,“哦,想起来了。今天正好三天过去了,你是来给额娘一个答复地,就是关于你成亲的事情。瞧额娘这个记性,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忘在脑后了。”说着,我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希望他能够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我想,我应该不会失望的,如果他没有想通的话。肯定不会一大早就积极主动地来找我。
果不其然。他很爽快地说道:“是呀,儿子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儿子那天回去之后,考虑了很久。最后也觉得额娘地安排最恰当不过,所以儿子决定就依了额娘地意思,和吴克善家地格格定亲。”
我心头顿时一喜,同时也忍不住加重语气,好确定一下,“真的,你真的想通了?”
“当然了,儿子怎么会跟额娘在这个问题上开玩笑呢?儿子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他郑重道。
我很是欣慰,前两天还琢磨着他那样推三阻四,是不是喜欢上了什么身份不匹配的女子,现在看来,我的担心纯属多余,不管如何,他还是一个明事理,懂得以大局为重的人。既然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东青见我高兴,也就接着补充解释道:“儿子虽然没有喜欢上那个阿茹娜,不过也不讨厌地。就像额娘说的,夫妻之间的感情将来也可以慢慢养成的,儿子和她虽然不熟悉,不过将来也可以慢慢熟悉的。所以额娘不要担心儿子将来会不痛快,或者待她不好之类。”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于是我就彻底放心,不再有任何疑虑了。“你能这样想,实在再好不过了。”看他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什么勉强自己的意思,我禁不住喜上眉梢,“我这几天就去跟你阿玛说了,他也来得及替你提亲。等你成亲分府之后,我肯定会让你阿玛给你派个好差事,既能露脸又能建功地,好让天底下地人都知道你的能耐。”
由于东青的表态,我本来很烦恼地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想想早上的时候似乎对多尔衮太刻薄了点,于是天刚擦黑,我就兴致勃勃地回了自己的寝宫。谁知道一进门,就看到室内烟雾缭绕,再一看,原来多尔竟背着我,斜倚在炕桌前默默地抽烟。
他见我回来,原本落寞的眼睛里立即闪现出了欣喜的色彩,不过显然意识到了早上我给他带来的尴尬,于是立即转过脸去,对我不理不睬。
我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拿来。”
“拿什么来?”他故意装傻。
比起早上,他的声音更加沙哑了,人也憔悴了几分,我看在眼里,也颇为心疼的。“你呀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和我赌气。就算是生我的气,大不了砸东西呀,用得着在这里抽烟,糟践自己的身子?你不知道风寒的时候不能抽烟,会伤身的吗?”
多尔衮瞥了我一眼,却继续板着脸,好像仍然在生我气的模样,“你要真这么在意我,早上的时候也不会那样……我都低声下气了还不成,难道叫我下跪求你?”
“要你在众人面前丢脸了不是?”我在他身边坐下,微笑着说道:“你要是早点挽留我,还至于闹到外边儿来现眼?再说你之前装聋作哑把我气个不轻,这一来二去,不就正好扯平了?”
他并不说话,面沉如水,眼睛望向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猜他多半是巴望着我能与他和好,却苦于没有台阶下,又不肯主动和我示好服软,正在尴尬着。于是也就来了一番温言软语,半劝说半埋怨道:“我说你呀,有什么火气就出来,想说啥就说啥,干吗非要藏着掖着,闷在心里头不说出来,末了还得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莫非,你是早看出我最害怕什么。于是就施苦肉计,故意这样折腾,好骗我心软?你这点小伎俩呀,我早就看透啦,求你下次换个新鲜点的吧。”
这下倒是有了效果,把他给逗乐了。他刻意板着地脸,这下终于绷不住了,忍不住地“噗嗤”一笑。转过脸来。眼睛里满是盈盈的笑意。“瞧你说的,好像我是个撒泼耍赖的妇人,一看情形不对,就立马寻死覓活一样。要真这样,我也太没出息了。”
我看他态度好转,于是再次伸手,“你要是真有出息。就说话算话,说不抽烟就不抽烟了。喏,烟袋拿来!”
他一脸苦巴巴的模样,哀叹道:“你就让我抽几口吧,我都半个月没沾了,难受坏了。我是二十年的大烟袋了,你一下子彻底断了我的瘾头,也实在太狠心了吧?要么。我一个月抽两次。行不行?
“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连这么点毅力都没有,丢不丢人?”我这次不容他分辩。一把夺了他手里的烟袋锅,随手交给侍立在一旁地阿,吩咐道:“你把这东西收拾好,跟各宫地人都知会一声,只要皇上想抽烟,就必须先来请示我允准,要是谁偷偷地拿给皇上,让我知道了,就严惩不贷。”
阿虽然喏了一声,不过神情上似乎有些犹豫,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我诧异了,“咦,你这是怎么了?”
她低着头,小声说道:“主子有所不知,皇上今天头疼得厉害,还流鼻血,服了药也没有什么效用,只好针灸。当时倒是好了,不过没过一个时辰又作了,只有抽烟时候才好些……”
她说到这里时,多尔衮明显有些不悦,怪她多嘴多舌,于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别乱说话,好端端地,却要没事找事。”
阿本来就有些吞吐,见多尔衮不高兴,立即住了嘴,不再言语,接过烟袋锅下去了。
本来看他现在的状态还不错,我心里放松了一些,没想到阿这样一说,我又立即紧张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虽然还稍微有些热,但已经不是早上时候的高烧了。仔细瞧瞧,他不但嘴唇干得厉害,脸色黄,眼睛里也好多血丝。“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干吗要堵别人的嘴巴,你以为你能瞒得了我多久,要不要我这就找太医过来问询?”
他见“事态败露”,隐瞒不下去了,只好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啦,你这么紧张干吗,哪里有她说得那么吓人?头疼已经是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早上时候烧,又作了而已。抽几口烟,分分神,就好很多了。”
听阿说到流鼻血,才是真正令我害怕的因素。他们家族里显然有遗传的风疾,也就是心脑血管疾病,他已经有好几个兄长侄子是这样地死因了,当年皇太极也是这样。而他十几年前就开始有风疾,虽然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大事,可我知道,这毛病不但无法治愈,而且还会随着年纪的增加而越来越严重。所以,想到这里我就禁不住忧心忡忡。
“不行,这一次不同,流鼻血是怎么回事?我还得找太医来问问。”
我刚要吩咐,就被他制止住了。“找他们来也没有用,再说了,流鼻血不就是上火了血热才会这样吗,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说到这里,停顿住了,好像在考虑着什么。半晌,方才说道:“我想过几天这些蒙古人走了,就回紫禁城去。”
“哦?你不是说要一直住到今年秋凉再回去吗,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我很是诧异。多尔最厌恶燕京城内的暑热天气了,南苑这里的气候虽然也和燕京差不多,可是胜在森林茂密,夏天时候极是阴凉,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不想住这里了。
他回答道:“你有所不知。我觉得我的头疼病老是作也是这里闹的。这里冬天比紫禁城冷一些,平时屋子里烘得干热,出去外面又突然寒冷刺骨,这一热一冷间,不容易生病才怪。再说了,老在行宫住了,每天不上朝,光靠看折子和召见几个王公大臣,总归会耽搁不少政务的。内三院那些大臣们,要一直盯着才肯勤快办事;还有那些王公亲贵们,我不在京城里,他们要是作威作福,没有人来这里告诉我怎么行?所以,我还是回去亲自盯着点为好。”
我迟疑道:“可是你现在身体不怎么好,要是回去了又每天一大早上朝,忙活到深夜地,还不得累着?”
多尔衮满不在乎道:“你这话就说反了,只要没人气我,我就好着呢。我这人就得整天忙活着才舒坦,像现在这样闲下来,反而心里头忙忙叨叨地,烦躁得很。说来说去,还是放心不下那些国家大政,这些事情我不抓紧点,真怕他们消极怠工,还像在明朝一样上蒙下骗,败坏国政。”
我见他主意已定,知道也没有办法阻挠,只好无奈道:“那你要是愿意回去就回去吧,不过怎么也得等到你这次病好了再说。”
他感觉出了我的不情愿,于是从后面揽住我的腰,笑道:“你不高兴我回去,是不是因为我回去之后就可以每天翻牌子,让那些女人们来侍寝了?你嘴巴上说是无所谓,其实我就知道,你背地里不知道怎样吃醋呢。”
他没说到这个,我倒差点忘记了,“少没正经了,我倒是要和你说个正经事情。”
“什么正经事?你说吧。”
我正色道:“就是昨晚地事情。你到底是怎么对善雅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后要是还敢这样欺负她,就休想再让我理睬你。”
多尔衮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到这个,顿时一怔,眼睛里有点奇怪的光芒在闪动着,一时间也没有回答。
“怎么,一提到这个你又不吭气了?你不会告诉我你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就算有也估计是睡觉之后的梦游吧?”真是奇怪的事情,他平时记忆力极好,何况这种昨晚刚刚才生的事情只要排除了梦游,醉酒,精神分裂这三种可能,肯定能记得的,他又何必这样装作无辜的模样?难道怕我生气?可我还不是已经生气了?
他皱了眉头,用大拇指揉着太阳**,好像在很费力地思考着什么。后来,又低头瞧了瞧手臂上的掐痕,神情更加恍惚了。
“你这是怎么了?”我仔细瞧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都瞧不出半点破绽来,如果真是伪装的话怎么会伪装的这么好?
他诧异地问道:“什么是‘梦游’?就是睡觉之后又爬起来做了什么事情,睡醒之后又不记得的‘迷症’吧?”
我点头,“是呀,你不会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吧?那你早上……”早上时候看他的态度虽然有些含糊,不过好像他自己也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可现在他怎么又变成这样了?再说了,他向来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不会为了推卸责任而对我说谎的,真是奇怪了。
多尔衮犹犹豫豫地说道:“早上的时候,我瞧着你的态度不对,又看到这里的掐痕,想起先前睡醒时现周围乱七八糟的,就猜自己干了什么不对头的事情……不过仔细回想了很久,也记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第三十一节 缘分与运气
这下真的吃惊了,若真是梦游的话,那么他这场梦游的了。
面对目瞪口呆的我,他颇为费力地回忆着,“还真是怪异,要是迷症的话,也应该是睡觉之后才有的,可是我明明记得我没有睡觉呀。”
“你记得你没有睡觉,可是你先前明明说,你早上一觉醒来……”我越迷惘了。
“我当然睡了,但是是怎么睡的就没有印象了。”他皱着眉头,继续道:“我只记得,我是怎么去那边的,跟她说了些什么话;还记得善雅当时在练字,我还手把手教她练字来着,后来……后来就半点印象也没有了,真是奇了……”
我不得不相信他的话了,因为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有任何伪装的迹象,看来,也只有用梦游来解释了。毕竟我也没有梦游过,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也许他这场梦游比较特殊比较另类?“哦,是不是后来你和她聊天累了,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于是半夜就迷迷糊糊地起来梦游?”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仍然在冥思苦想中。
我感到很无奈,听说梦游的人所做的事情是完全出乎于他平时想象的,也是完全不受他本人的思维所控制的。如果多尔衮昨晚真的只是梦游,那么他是不是也真有那么点无辜的意思呢?不过,若真是如此,也是很可怕的。我在现代的时候,就曾经几次看过类似地欣慰。说是某某人梦游的时候从窗口翻出,坠楼身亡;说是某某人梦游的时候用开水洗手,把双手烫伤……之类,云云。如果多尔衮真的也有了梦游的症状,那么难保以后不会继续作,这可就危险了。
“不管怎么说,以后你再睡觉的时候,屋子外头一定要有人值夜。免得你半夜里面‘游’出来闯祸。还有。你那边的刀剑之类都要收拾起来。万一你梦游时候杀人,或者伤了自己,都不是好事。”
多尔衮默默地听着,点了点头,然后端过茶杯来,却没有喝,显然还在愣。
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意识到了他在无意识下的暴力之可怕。这一次大半是梦游症作了。那么以前呢?我听孝明惊魂未定地描述,说昨晚他差点把她给勒死,当时地情形简直就如疯狂地猛兽一般。这让我忽然想起多尔衮在前些年曾经作过的几次暴力事件。在他登基的第二年春天,因为李淏的字条事件,他差点把我掐死;当年秋天,又因为多铎对我有私情,差点失手杀了多铎;东海才一个星期大的时候,他因为和我吵架。竟然险些把东海给捂死!真是很奇怪的问题。在他没有篡位之前,是个温文尔雅,脾气不错的人;为何在篡位之后。却变成了这样?按理说随着年龄地增加和阅历的深厚,男人应该越来越善于控制自己的脾气了,可以忍耐的程度也会越来越强,可他却恰恰相反,变得越阴沉暴虐,越喜怒无常了,难道是多年来淤积在心里一直无法泄出来的压力所致?
不过这些问题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办法,性格上的问题,是无法医治的。好在他与我和好之后的这七年光景,就再也没有那样过。昨晚地事情,多半是他地梦游症所致,我也用不着疑神疑鬼了。
“好啦,不要多心了,我看你多半是平日里想事情太多太复杂,所以才会在夜里了迷症。以后我叫人看你看紧点,就肯定不会再出事了。”
他总算开口了,“不管怎么说,我昨晚终究是对她不好,估计着她现在应该很怕我,我还是不要再见她为好。”
“嗯?”我一诧。
他见我的理解出了歧义,于是解释道:“我是说在回去之前还是不要见她了,等她渐渐地不那么害怕了,我再好好待她。在这之前,你经常过去陪她说说话,或者给她找点事情做,免得闲着无聊,就总是多想。”
我见他这样安排,总算是稍许放了心。“能这样,自是最好。”
“我说话算话的,善雅也是个好女人,又是你妹妹,我既然娶了她,也不会对她不管不顾地。以后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不论如何,我都会给她安排妥当的。”说着,多尔衮放下茶杯,又一次地揽住了我的腰,微微地笑着:“说实在的,看你能够主动回来,我真是高兴,我真害怕你不再理睬我了。”
见他忽然又柔情蜜意起来了,我也忍俊不禁,连忙往外推着他,嘴巴上故意嗔怪道:“哎呀,没事搞这么肉麻干什么,腻不腻呀?再说了,你有都是女人,也不缺我一个,我理不理你有什么要紧的?”
“那可不一样,跟你在一起时候的感觉,是她们没法给我的。就像……就像是刚刚从冰天雪地里回来,冻得直打哆嗦,一打开屋门,一股子暖烘烘的热气立即扑面而来一样,从身上到心里头,都跟着暖和起来了。这感觉,实在太好太好了。”
这算什么比喻呀?果然不是个文人墨客,说起甜言美语来都这么费劲儿。不过,我听着听着,心里面仍是甜滋滋的。人嘛,总归是喜欢赞美的,尤其是来自异性的赞美,来自爱人的赞美。
他见我一副颇为受用的模样,于是越得寸进尺了,索性用双臂将我环在怀里,紧紧地搂着,继续说道:“你以后别再撵我去和别的女人睡了,我不情愿不喜欢的事情,做起来自然难以尽兴的。只有搂着你,我才能真正地欢喜,打心眼儿里地欢喜。虽然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可我对你从来就没有厌倦过,甚至每次抱着你,我就想着。要是能永永远远地这样下去就好了,咱俩都长生不老,做一对神仙眷侣……你不知道,我每天天刚亮的时候起身去上朝,都是很不情愿地,真想就这样舒舒服服地继续搂着你睡。我每次都要坐在炕沿上,看着你睡觉时的模样,捱到实在捱不过去了。才不得不走掉……”
我惬意得很。虽然多尔的话很有些肉麻。不过他将面孔埋在我的脖颈之间。轻轻地蹭着,感觉痒痒的,很舒服,像极了楚楚可怜的小猫小狗,抱住我的腿脚讨好一样地蹭呀蹭呀的,顺带着撒娇讨食吃。或者,也只是为了我将它抱入怀里。怜爱地伸手从它地皮毛上抚摸过去。我曾经注意过一个很有意思地地方,那就是,它们在看到我伸手出来地时
往地把原本直立着的耳朵立即转到后方去,好像已经意图,做好迎接的准备一样。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侧脸瞧了瞧,也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怎么的。他居然也想有意讨好我。企求得到我爱抚的小动物一样,做好了准备——他的准备是,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我强忍住笑意,在他地眉睫处轻轻地一吻。没想到,亲这一下可好,伪装做乖巧状的他立即就显现了原型,眼睛刚一睁开,就露出了“峥嵘”本质。我被他伸手一拽,立即顺着惯性倒在炕上,还没等我坐起,他就俯身下来,压伏在我身上,温热的唇落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封堵住我的嘴巴,让我只能狼狈地出几声含糊的“呜呜”声。
我快要被他激烈的吻带走了所有的呼吸,在强烈的窒息中,极力地推搡着,总算是把他推开了。显然,他并没有现在就和我“那个”地意图,否则哪里会这样轻易就被我挣脱?
“好了好了,别没事瞎胡闹了,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还有这精力这力气和我花言巧语,动手动脚?”我一面忙乱地整理着被他刚刚弄散乱了地髻,一面嗔怪道。
多尔衮侧身躺在我边上,以手支额,饶有兴致地盯牢我瞧,“我是见你跑掉了,才不舒服;现在你回来了,我又舒服起来了。”
“你呀,不但脸皮厚,还极是无赖,跟你斗嘴怎么会赢?我算是甘拜下风了。”我忽然想起了正事,“对了,今天的折子我替你批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我已经叫人拿来这边了,现在瞧你精神头挺好地,还是别耽搁了,赶快批完了,也就可以安心歇息了。”
他愁眉苦脸地坐了起来,哀叹了一声:“唉,真是烦哪,你不说我还真就懒得去想了。这样吧,你赶快叫人拿进来。”
于是,我们掌着灯,一直忙活到了接近三更,这才全部处理完毕,草草地吃过晚饭之后,只觉得眼皮沉重,于是就脱了衣裳,钻进一个被窝里面睡下了。
多尔衮大概白天睡得多,晚上也就理所当然地失了眠。我见他白天也没有睡着,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推了推他,“睡了没有?”
黑暗中,他的声音很是清醒,“没有,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跟你说个事儿,今天早上东青来找过我了。”
他的记性自然比我好多了,一听到我说起东青,立即就想到了是什么事情,“哦,他是来和你回话,要不要娶吴克善家格格的,是不是?他答应了没有?”
“是啊,他倒是挺爽快的,很干脆地答应了。”
虽然看不到多尔衮此时的表情,不过我仍然能够感到他好像松了口气一样,很踏实,很欣慰,“能这样,是最好了。我还真怕他犯起混来,直接拒绝了呢。”
我反问道:“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东青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当他和当年的十五爷一样,公然抗婚?东青可是个从小就听话懂事的孩子,最分得清是非好歹。”
他轻笑了一声,“也是,是我多心了。我原本是琢磨着,他这样十四五岁的人,最是性子别扭,喜欢和大人做对的时候,多铎当年就是个例子。我要不是不到十二岁,还不怎么懂事的时候就给拉去娶了小玉儿的话,没准儿也要抗一抗的,谁不希望正式娶的第一个妻子,是自己最满意的女人呢?”
我一开口,就后悔了,“你不想娶小玉儿,莫非要抗婚,娶大玉儿?”说到这里,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怕我这句兴起之时的胡言乱语惹他尴尬。
我的担心显然多余了,他虽沉寂了片刻,不过回答时的语气还是颇为轻松自然的,“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和你想象的不同——我是在娶了小玉儿的当天才第一次见到她,难不成我立即悔婚?再说那时候懂得什么呀,无非就是小儿女的欢喜罢了。我就算当真那么中意她,也最多让她当侧妃,无论如何也当不了正妃的。我回盛京之后,整天光琢磨着如何讨父汗喜欢,每天刻苦习武练兵,早把她丢脑后去了。第二年,我听说四贝勒要娶寨桑家的格格,叫做布木布泰的,当时还不知道是她,直到一道出去迎亲时候才现四贝勒的侧福晋是她。说来说去,我终究还是和她无缘的,就算当时回盛京,央求父汗,娶了她回家,也肯定好不了。她那个阴险性子,估计要不了两三年,小玉儿就得性命难保……唉,现在想想,这姐妹俩虽然都不是好女人,不过小玉儿起码没有害我之心,不像大玉儿……算啦,这么久的事情了,不提也罢,说了怪心烦的。”
接着,他在被窝里面握住了我的手,叹道:“熙贞,我遇到你还是晚了些,才多走了那么多弯路。走了弯路还不肯醒悟,差点酿成大祸。这么多年过去,我每次想到这里,都要叹一声我的运气太好,要是当初没有在朝鲜遇到你,肯定就没有现在了。”
我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厉害,关键时候还不是要靠你自己决断?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懂得把握时机和利用时势,这可是别人帮不来的。”
“呵,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的大功臣,我不但要对你好,还要对你我的儿女们格外地好。既然东青已经答应,那我明天就和吴克善说亲,好让他回去好好筹备筹备,给他女儿准备好嫁妆。至于婚期,就暂时定在入秋之后吧,时间正好充裕。还有啊,我得这就派人在京城选址,给东青建座好宅子,一定不能寒酸了……”
他正兴致勃勃地说着,我接话道:“我觉着也该给东青点差事办了,你十岁的时候就封贝勒了,现在东青都十五岁了,还不尴不尬地顶着个‘皇子’的名分,整日住在宫里不给他出去历练,实在不够光彩呀。”
他愣了一下,有些犹豫,“话虽这样说,可是你看朝廷里哪个王公贝勒的爵位不是靠自己的本事和功劳才换得的?多尼要不是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出去打仗,现在也不至于封到贝勒。东青手无寸功的,封得太低了不体面,封得高了又要惹人非议,你说可怎么办才好?”
第三十二节 真正可怜的人
暗中,我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嗔怪之意,“你这话怎么然手无寸功,可他却是皇子,如果皇帝的儿子也必须和王爷的儿子一个待遇,那么皇帝和王爷还有什么区别?你十岁的时候也是手误寸功,还不是当了贝勒?”
“那是因为……”
多尔衮刚刚狡辩了一半,就被我打断了,“那是因为你的母妃最得英明汗宠爱,你还是嫡生子的身份。你看看东青,何尝不是如此?你口口声声说是如何喜欢我,可是叫你给东青封个爵位,你就推三阻四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罢,我就翻身过去,背对着他,不再搭理他了。
我一这样,他就怕了,等待了一阵子,见我仍然没有理睬他的意思,只好无奈地从后面搂住我的腰肢,服软了,“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最怕你这样了。这样吧,你叫我想想这事儿,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瞧你这样,根本就是没有诚意,糊弄我,打算蒙混过去嘛。”我没好气地问道:“要是换成东海,你还会这样?明摆着就是厚此薄彼!我倒是要问问你,东青究竟哪里不好,哪里不合你的心意,你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他好像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只希望能够蒙混过去,“哪里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我从来就没有不喜欢过东青,都是你给我的生的儿子,我会那么偏心?”
我一听,更加火大了。多尔这些年来不喜欢东青,那可是明摆在脸上的了,只要是在我们身边的明眼人谁瞧不出来?可他明明知道我心里有数,还故意装糊涂,未免有些过分了。于是。我冷笑一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也不说话了。
沉寂了好一阵子,他终于耐不住了,只好照实回答:“行啦,你别生气啦,我这就老实交代,还不成?我是觉得,东青这孩子的性格有那么几分阴沉,心里头有什么话也不肯跟咱们交流。好像对谁都防范着。少年老成固然好,可是太老成了,反而让人感到可怕。”
我不以为然地反问道:“那么你呢?你小时候还不是东青这模样?可是大清正因为你,才有了今天的江山社稷,精明强干地人才能办大事。他是你儿子,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还要担心害怕呢?”
“没错,我小时候的确和东青差不多,所以父汗和母妃才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那么怎么解释你父汗临终时候有立你为汗的遗命?”
我这样犀利地一问。令他顿时语塞,半晌,方才讪讪道:“其实事情不是你所知道,你所想象的那样的。那么多年前的事情。真正知道实情的人能有几个呢?都死得差不多了。现在,也只有我和阿济格,多铎知道这件事情,将来我们死了。这个秘密也就带入棺材,后世的人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这下一头雾水了,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认为皇太极夺了多尔衮的汗位。所以他们兄弟才对皇太极心怀仇恨。可是他现在突然这样说。我实在不明白其中还能有什么猫腻之处了。
他叹了口气。索性将那个秘密讲给我听了。
原来,他还在阿巴亥的肚子里时。努尔哈赤就带兵去攻打乌拉部地布占泰。阿巴眼看着娘家就要被灭,心情极其抑郁,于是早产,导致他先天不足,差点夭折。而他刚刚满白天的时候,乌拉部就被灭掉,阿巴于是迷信地将他看作一个灾星,给她的娘家带来灾祸的不祥人,所以对他不冷不热,也疏忽于照顾。他很小时候就被交给乳母,然后病病歪歪地长大,十一岁那一年生了场大病,差点死掉。那时候女真有娶年长媳妇冲喜的习俗,于是老努给他早早地娶了小玉儿,没想到这一招还挺灵的,总算是平安地长大了。
因为阿巴亥不喜欢他,所以也连带着老努也不喜欢他。而多铎在两年之后出生,不但活泼健壮,还聪明伶俐,很讨长辈喜欢。多铎的到来,把多尔衮仅有的一点父母疼爱都抢了个精光。从此以后,他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多铎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可他却无人理睬。
多铎八岁的那一年,老努为了压制皇太极日益膨胀地势力,特地设立了“八固山”制度,以八个和硕贝勒为议政贝勒,凡是国家大事,宗族大事,必须要由这个会议来决定。这其中,就有十七岁的阿济格和八岁的多铎,而多尔衮则什么也不是,连新年时候朝拜父汗的资格都没有。而多铎从此以后,政治地位飞上升,频频出席各种场合,和其他大贝勒们并肩。不但可以一并商议决定军国大事,甚至还要每天坐衙门里面管理宗族事务和旗务。这一年,他甚至还和阿济格、代善等人出征,去辽西地一个地方平叛。当时还是小毛孩一个的多铎,啥事也不用干,骑马出去逛一圈,回来之后论功行赏,还得了和兄长们一样的赏赐,真是羡煞旁人。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春风得意的日子没过几年,老努就在宁远吃了个败仗。不过他地身体还算可以,夏天时候又好转了,所以谁也没有往心里头去。没想到他从汤泉回来,在半路上就突然病重了,于是派人急召阿巴亥前往陪侍,一直到他逝。
“……父汗西去之后,我们自然悲痛万分,痛哭流涕。可是母妃屏退旁人之后,告诉了我们父汗的遗嘱,你猜是具体怎么回事?”他叙述到这里时,突然这样问道。
我一直竖起耳朵来听,隐约觉得这这个遗嘱绝对不仅仅是立多尔衮为大汗那么简单。可是,不立多尔,难道立,“难道立,立的是……”我为我地这个猜测而感到悚然,禁不住地。心跳渐渐加快了。
“没错,正如我当时所料,父汗指定地继承人不是我,而是多铎。”他回答地时候,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想,当年的他听到这个遗诏地内容时,心情难道也真的如现在这般平静?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如果别人这样说,我肯定以为别人在诓骗我,可是作为当事人的多尔衮说来。我只好不得不信了。不过这个秘密实在太出人意料了些,在现代的时候,我听到的说法基本就是皇太极抢夺了多尔衮的汗位,包括在这个古代,我也没有听到什么新鲜的爆料。然而,现在这个亲自出来爆料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可是……怎么会这样,明明人们都说……”
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他打断了,“人们都说的。史书也只能记载人们都说的而已。如我当年和大玉儿的那些秘事,还有我和你的那些图谋,你说后世人可能知道吗?知道秘密的人一一入土之后,这些秘密也就永远地消失了。”说着。他又轻轻地笑了起来,“你觉得不可思议的原因,肯定是你一直觉得多铎的才具比我差了不少,你这就错了。其实。论起聪明和才干来,他哪点都不比我差,父汗的眼光是不会错的。你觉得。父汗会把他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交给一个资质平庸地儿子吗?”
“我。这个……”我实在还是难以置信。
多尔衮为了打消我的疑惑,于是反问道:“还有一个秘密。你也不知道,那就是父汗的算盘。父汗将他亲自领的两黄旗分配给我们兄弟三个。多铎领了正黄旗,我和阿济格各领了镶黄旗地十五个牛录。两黄旗,就是现在我们的两白旗是当时最为富庶强大的牛录。而几年后,父汗又将杜度调走,空出了镶白旗,却并没有立即指定旗主。人人都知道,谁将来领了这个旗,就必然是未来的汗王。你说说,父汗究竟打算把这个旗给谁呢?”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莫非,莫非是,打算给多铎?”
“没错,父汗给我母妃地遗诏里面就是这样安排的,由多铎兼领镶白旗。这样一来,我和阿济格有镶黄旗,多铎有正黄旗和镶白旗,我们兄弟三个手里头的牛录加起来,一共占据了八旗所以牛录地一半。再加上‘八固山’制度制约了皇太极地权利,另外三大贝勒都不希望他一家独大,自然会有牵制之法,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地势力就均衡了。而多铎有我和阿济格作为左右臂膀,还有精明机变的母妃做后盾,有地位显赫地阿布泰舅舅做外援,你说这个汗王位置还有坐不稳的道理吗?”
多尔衮的解释极有道理,如果是真的,那么努尔哈赤的这个安排的确是很合理的。可是后来的结果却是他所始料未及的。他大概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很好,完全可以撑到多铎成年,所以他才从天命五年之后一直致力于提升多铎的政治地位,为他将来继承自己的位置而做铺垫。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死去。如果他提早把这个事情安排好,将镶白旗交给多铎,同时嘱另外三大贝勒辅佐多铎,这个结局就完全可以改变了。尽管这三大贝勒都很有野心,可是他们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和名义继位的,与其将来被阴险狡诈的皇太极兔死狗烹,那么何不如辅佐多铎一个好摆弄的小孩子呢?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感慨道:“这事情,还真是阴差阳错,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好。”
他倒是想得很开:“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恨事,我虽有野心,却早就知道父汗不会传位给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恼火的;而多铎没有半点野心,他只喜欢过太平安逸的日子,懒得去勾心斗角,所以失去汗位对他来说倒也没什么。我们之所以恨了这么多年,是因为皇太极为了剪除我们的后助,而逼死了我们的母妃,我们当时还是少年,一夜之间失去了双亲,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失去的,你说能不格外仇恨?”
我还有一个地方很疑惑,“那么,说英明汗打算传位给你的谣言,是怎么出来的呢?是你派人散布的,还是有人要致你于死地,想借皇太极之手杀你,而故意捏造出来的?”
“两者兼而有之吧。皇太极当了汗王之后,我们兄弟三个就在一起密商自保之策。当时人人都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人人都恨不得立即踩死我们好吞并我们的牛录。我们当时能够保命已经要谢天谢地了,更别说什么心存不轨了。我倒是琢磨出了一套不错的方案,于是这般分工——让阿济格不干涉朝政,只一心在外面打仗立功;让多铎开始装疯卖傻,扮作纨绔模样,到处惹事生非,却显得胸无大志,才具平庸;而我,则装作忠心耿耿的模样去投效皇太极,当上了他的心腹臂膀。我的计策果然奏效了,当时皇太极权柄有限,正愁着如何铲除其他三大贝勒,看我既听话又能干,所以对我格外拉拢和重用,于是乎,我就一点点地上位了……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我就不重复了。
至于这个谣言,最开始传起来的时候,还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我当时也很害怕,就是你所猜测的,有人想要借刀杀人,或者,试图挑拨我和皇太极之间的关系,好无暇对付他们。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现在想来,多半是代善。后来,我忽然悟出了一个道理——其实这对我来说,表面上像是坏事,实际上却是好事。你想想,如果这个消息越传越广,朝廷内外的人都知道皇太极夺了我的汗位,那么皇太极还敢杀我吗?不论怎么杀的,只要有这个结果,就无异于不打自招,昭告给天下知道,皇太极不但夺立,还要斩草除根,这不就证明了他的汗位来之不正吗?这样以来,就给反叛他的人提供了最好的口实。所以,越是更多人相信这个谣言,皇太极就越不敢杀我,我反而安全了。于是乎,我就吩咐了英俄尔,让他在和朝鲜人接触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好让他们到处宣传,把这个‘秘密’传得国内外尽人皆知。至于你一开始就以为这个‘秘密’是真的,想必就是这个因故了。”
说完这些之后,多尔衮显然有些累了,于是跟我说道:“现在你明白了?至于东青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我困死了。”
没多久,他就真的睡着了,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今晚,应该不会再梦游了吧。
得知这个巨大的秘密之后,我睡意全无,一直睁大眼睛望着透过窗纸漫洒进来的银白月光。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气息,冷冷的,充满着阴谋。把少年时候的多尔衮想象成了可怜的小白兔,实在是莫大的错误,真正可怜的,应该是多铎才对吧。被他的八哥抢夺了汗位,又被他的十四哥抢夺了一心爱慕的女人,却要一直保守住这些秘密,直到永远。多铎这个看似很快乐很知足的男人,心里面,就真的没有那么一丝不平之意吗?
第三十三节 刮目相看
二天早上,我终于说服了多尔衮,令他做出了妥协,罗贝勒。不过,多尔似乎并不准备把轻松又露脸的差事给他办,而是打算让他明年出去打仗。多尔的理由是,现在天下尚未平定,凡宗室贵胄的封爵,都必须以战功为重,东青现在已经到了可以出去打仗的年纪,自然不能继续在皇宫里面呆着了。为了能够让他开始学习和掌握统兵将将之术,所以先派他去阿济格那边,此时阿济格正准备去天津附近剿土寇,正好可以让东青过去观摩历练。而且道路也不远,回来方便不说,也肯定赶得及秋天的时候在燕京娶亲。
当天,多尔衮就亲自去和吴克善提了这门亲事。吴克善自然很是高兴,甚至有那么点受宠若惊的意思了,立即满口应承了。婚期定在今年的八月初一,这是个经过精心推算之后非常吉利的日子,于是就这样定下来了。
等这些蒙古王公们6续离去之后,已经是早春二月了。多尔衮的身体渐渐恢复,精神头很不错,他惦记着燕京的朝政事务,于是带了我和孝明等人,以及在这里随行伴驾的王公大臣们一起回去京城了,却单单把东和东海留在了这里。理由是,东海的腿伤没有好,还不能走路,不能颠簸到;且接下来就是春天了,燕京的早春几乎每年都要流行一次天花,小孩子最容易感染,紫禁城每天很多人进出不怎么安全,不如留在南苑避痘。为了防止将来有天花病毒传入,多尔衮临走前将这里不必要的侍候人等带走了很多,并且角角落落都严格地检查之后,封锁住了。除了我们这几个家人之外,其他人都不准进入,而且也限制东海他们出去。至于粮食之类的全部储备充分,平时吃喝也可以靠钓鱼打猎等最安全的方式来解决,这样就基本没有什么忧患之处了。
满人和汉人在抵抗天花这种传染病上,差距是相当明显的。汉人由于经历了很多年天花的考验,也逐渐有了一定地免疫能力,就算感染上了,十个人最多也就死上六七个;而满人就不同了,在辽东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天花。可是一进了关,就招架不住了,只要感染了,十个人是要死上九个的。很多体壮如牛的青年人,头一天还活蹦乱跳的,一经感染,不出七天就要死亡,所以人人谈“花”色变。然而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有效的预防和治疗之法,唯一的办法只有隔离。每年春天天花肆虐的时候,就到处检查热病人。不管确诊不确诊,一律抓到距离城外五六十里远的一个隔离所去,任他们在里面死掉。疫情过去之后,再将隔离所直接烧掉。年复一年。都如此这般,很多麻疮之类的疑似天花病人也冤枉地死在这里。
有感于此,我自然也想到要研究研究种牛痘地办法。我最懊悔的就是,我在现代的时候只听说过有这么个办法。但是具体怎么实施就一无所知了,早知道当初就仔细查阅查阅这方面的医学资料了。不过我倒也没有毫不作为,为了研究出这个法子。我和几个太医前后摸索着试验了好多次。结果都是无一例外的失败。而且也找不出失败的具体原因。更要命的是,为此还祸害了一些无辜生灵的性命。真是罪过。无奈之下,也只好停止了这个试验。
虽然牛痘的试验失败了,不过我还是接受了太医们的法子,那就是明朝时候开始有地“人痘”预防法。具体操作是把天花病人身上所采集的痘制备的干粉,吹入健康人的鼻子里,几天之后就会生轻度感染,病好之后就可以拥有一定地免疫能力。
然而这个办法弊病还是很多的,危险性也很大,且因人而异,有些人往往会变成中毒感染从而一命呜呼。并且就算种成功了,效用也不是大,还是会有小部分人依旧会感染天花的。为此,多尔衮严厉禁止我在几个孩子身上种痘,他害怕好端端的孩子万一不走运,因此而送了性命。见他这样紧张,我也害怕了起来,只好作罢了。不过,每天春天地时候,都会对他们保护得格外严格,所以直到现在,他们都是平平安安的。
这个春天,果然又一次天花盛行了,不过由于防护得当,死的人并不多,而且也没有传到紫禁城来。等到五月份来临之后,疫情渐渐平息下去,我和多尔衮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五月底,燕京地天气已经有那么几分闷热了,阿济格地大军从天津凯旋而归,随军出去历练了三个月地东青也回来了。几个月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一截,肤色也晒黑了些,感觉身板也更加强壮了。我拉过他的手瞧了瞧,果然,手掌里已经磨出了薄薄地茧子,看来这段时间他也是颇为刻苦努力的了。
东青毕竟还是个初生牛犊的少年,虽然平时内向了些,不过这几个月的军营生活给他带来的改变还是很明显的,他变得开朗和健谈了些。对于很多他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他还是非常好奇且感兴趣的。风尘仆仆地回来之后连杯茶水都顾不上喝,就滔滔不绝地跟我讲个不停,那张尚嫌青涩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就像清晨时候树叶上的露珠一样,清澈而透明。
我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想不到我的东青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性子,也绝对不是一潭死水,他是个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少年,就像早上七八点钟升起的太阳一样,朝气蓬勃的。我真希望多尔衮也在这里,能够看看东青现在的变化,省得他老是和我说不喜欢儿子的性情。
于是,我派人到武英殿那边去候着,等在多尔衮那边忙活完毕之后,请他到我的寝宫来一起用晚膳。果然,多尔衮在傍晚时分就来了,见东青也在这里。他也挺高兴的,毕竟几个月没有见到儿子,想念之情肯定也是有的。
东青见父亲来了,一点怯场和拘谨的意思也没有,行礼之后,也大方详尽地跟多尔衮讲述了一番这段时间他在军营里的生活见闻,还有他新学会地许多东西。多尔听着很是满意,笑道:“咱们儿子就是聪明颖悟,我看呀,也用不着等到明年了。今年秋冬,你也可以正式出去打仗了。”
说着,他转脸瞧了瞧我,“你还别以为我这是单单夸奖鼓励他,先前我在武英殿里和阿济格他们详谈了很久,人人都说东青的表现很好,不但武艺好,脑子精明,勤奋好学,而且连筹
送。管理,分配粮草的事情,他都一并包揽下来,有条。一点疏漏也没有。你别看这差事不怎么起眼,却也是个关键,当年韩信初到汉军营中也是做这个的,后来还不是一举成为大将军?我十五岁第一次出去打仗的时候。对这些事情可是两眼一摸黑的,看来东青比我有出息呢。”
我见多尔衮这一次的确是由衷地对儿子表示满意,于是在喜悦之余。也跟着附和道:“是啊。东青这次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朗了许多。我估计着。以前你说他性子太闷,多半是因为一直呆在皇宫里面没有什么出去走走的机会,闭门造车,所以养成了这个闷性子。你看看,现在他到外面转了一圈长了见识,变化多大呀。”
多尔衮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赞赏之色,“你说的也是,我也觉得东青现在和往日大不相同了,这真是件喜事。”
见我们都一致夸赞他,东青显得有些腼腆,脸颊上有点微红,连忙谦虚了几句。
接下来,多尔衮又兴致盎然地问了东青一些兵法上,治军上地问题,东青并不迟疑,而是侃侃而言,非常圆满地做出了回答。这下,多尔就更加满意了。“嗯,好,这样阿玛也可以放心了,等你成婚之后,再有什么地方要打仗,你就可以去了。不过你现在什么资历也没有,不能单独领军,也不能担任主帅和要职,就先去搞些谋划和筹措粮草之类的事情吧,不用着急,凡事也要一步步慢慢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东青当然清楚父亲不会这么早就给他赋予什么重任的,不过这个安排也算很合理的,并且也吃不到什么苦头,显然是出于对儿子的关照了。于是,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质疑,就立即应承下来。
“你要先自己出去闯出点名堂来,将来阿玛也好给你更大的差事办,如朝务部务之类,你也可以慢慢薰染了。阿玛只有你和东海两个儿子,你又比你弟弟年长很多,自然要早点出来历练,也要担待更多,所以,你心里面要有这个准备。”说到这里,多尔衮感慨道:“当年太祖太宗皇帝在世的时候,阿玛这一辈的儿子们,个个都能征善战,本领不凡。而你们这一辈份,现在也出了很多俊杰之辈。可是,太宗皇帝的儿子们除了豪格,却没有一个成器地,说来说去,多半是娇生惯养,没有出来历练的缘故。阿玛对你们的培养虽严格些,也是希望你和东海将来都能成材,当个有殊勋于朝廷的人。你们正好处于承前启后地时候,将来肩膀上的担子可不轻呢。”
东青认真地听着,而后回答道:“阿玛教诲得极是,儿子一定牢记于心,不敢辜负阿玛的期望。”
我在旁边等了好久,终于捕捉到了这么个说话的间歇,微笑着插话道:“行啦行啦,你们爷俩都说这么半天话了,再说下去,菜就凉了。这顿饭,算是给咱们儿子接风洗尘,你怎么能说个不停问个不停,还搞得跟誓师大会一样庄重,难道要东青饿着肚子吗?”
多尔衮这才想起来现在是在饭桌上,听到我这么提醒,也觉得话有些多了,于是端起酒杯来,望着东青,“你这次去天津颇为辛苦,阿玛也很高兴,来,咱们现在就干一杯,以示庆祝。”
东青也赶忙举起酒杯,和父亲地杯子轻轻地对撞了一下,“多谢阿玛赐酒。”说罢,一饮而尽。
我心情不错,也和他们一起喝了几杯,同时也不忘了往他们的碟子里面夹菜,劝他们吃这个吃那个的。
在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气氛中,东青先是问候了我和多尔衮地身体近况,然后又问到了东海,他并不知道东海还没有回来,就希望能够叫弟弟也过来一道吃饭,兄弟间也好久没有叙话了。
“哦,你还不知道呢,东海仍然和他姐姐住在南苑避痘,一直没有搬回来。”
他有些诧异,“现在都夏天了,怎么还没叫他搬回来住?东海还是个小孩子,这么长时间远离大人,肯定会孤独寂寞地。”
我有些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性命要紧,京城几乎年年都一次天花,额娘也不敢轻易去探望他,或者叫他回来。现在虽然入夏了,情况好转了许多,可也不是完全绝迹了。我昨天才和你阿玛商议过,打算下个月,天气彻底炎热起来之后再接他回来。”
多尔衮显然心情不错,笑道:“瞧你这么记挂着东海,想必是给他带回了些什么新鲜玩意,急着给他献宝,是不是?”
“天津那个泥塘子地方,还不及燕京地外城热闹,哪里有什么好东西?要是有,也肯定第一个献给阿玛额娘赏玩。不过儿子去筹措粮草的时候,在天津西边的一个叫做杨柳青的镇子上倒是瞧见了不少新鲜的玩意,那里的匠人很不但擅长丹青,还精通雕刻。他们把各式各样的画都能栩栩如生地弄到木板子上头去,比以前那些单单画在纸张上的画有趣多了。于是儿子收集了一些做工精良的,尤其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的,拿去哄东海开心想必还是不错的。”
“杨柳青?哦,想起来了,崇德四年春天我率兵从山东一路劫掠北上,从天津出关回辽东的路上,看地图的时候倒也真有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镇子,不过有那样有趣的木版画,我倒是不知道的。”多尔衮不知道杨柳青的特色也是正常的,他这样一个满脑子都是军政策略,不懂得生活情趣的人,能在行军途中去打听这些民俗工艺之类的才怪。
东青说道:“儿子觉得那种木版画很是特别,可惜都是些百姓们喜欢的图案,没有能拿出大场面的,于是儿子就找人定做,将几幅名画的样式临摹雕刻上去。不过这也颇费功夫,所以要到年底才能进献到宫里来。”
“这个不急,让他们慢慢弄着吧。”多尔衮放下酒杯,想了想,而后说道:“前几天东海还让人捎话过来,说是几个月也不见你,怪想念你的,打听你何时回来呢。现在外面也没有什么疫情了,你这两天先歇息歇息,然后去南苑瞧瞧他,顺便把你给他准备的礼物带去,哄他高兴吧。”
东青很爽快地答应了,“嗯,好,儿子后天就过去。”
第三十四节 兄弟亲昵
青来到南苑之前,为了给东海一个巨大的惊喜,所以人前去通知他。到了行宫之后,却没有立即见到东海。原来,这个顽皮的孩子最耐不得寂静无聊,才吃过早饭就跑出去玩耍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东青有些诧异,于是询问留在这里侍候东海的小太监们:“二阿哥现在都不用上课的吗?要是天天如此,岂不是荒废了学业?”
“回大阿哥的话,原本是安排上午读书,学习满汉文字,下午学蒙古文和习武的。不过近来天气炎热起来,皇上有旨意,怕二阿哥在暑热时候学业太重而累着,暂时削减了蒙古文课程和习武课程,把满汉文字的课程挪到了下午,所以二阿哥经常在早上出去玩耍。”
东青“哦”了一声,然后来到东海的书房,在小小的桌案前坐了下来,一看,砚台和毛笔都是完全干燥着的,估计这两天根本就没有写过字。看到弟弟这般懒惰顽劣,他禁不住地苦笑一声,然后伸手将旁边的一摞字帖取下,一页一页地翻开来,检查检查东海的练字成果。果然,一个个字都写得大小不一,粗细不均,歪歪扭扭,比他八岁的时候写的字还要难看些。
面对东青询问的目光,小太监回答道:“二阿哥极不喜欢读书练字,倒是对舞刀弄棍挺感兴趣的,所以……”说到这里,怕有搬弄是非之嫌,所以不敢继续下去了。
他知道太监不敢多说话,于是也就不再多问,只静静地坐着等。可是坐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东海回来,于是只好亲自出去寻找了。
初夏的南苑要比紫禁城的景色好尚许多,就像一副巧夺天工的山水画卷,充满诗意。在侍卫的引领下,他出了行宫,走过几片树林。穿过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山洞,面前顿时豁然开朗。只见弯弯的石拱桥下,流淌着一条美丽的小溪,溪水旁是两排婀娜柔美的垂柳。微风拂过.细细的枝条轻轻地摆动着腰肢.好似娇羞地二八少小溪清澈见底,一缕缕清水里欢快地游弋着一尾尾色彩斑斓的小鱼儿。此时,只穿了一条短裤子的东海正踩着鹅卵石,蹲在溪水旁,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浸在清亮的溪水里。手忙脚乱的拍着水花,乱抓一气,急不可耐的想逮着小鱼儿。可他越是着急,越抓不着。眼见得鱼儿从指缝里滑过,也只能急得干瞪眼。
东青在他背后瞧着,颇觉好笑。于是俯身下来,挑选一片扁平地石头。侧身摆了一个标准姿势,灵巧地将石子甩了出去。又轻又薄的石子如蜻蜓点水一般地在水面上掠过,几个轻盈的起落之后,激起了一连串的水花。
“哇。好漂亮地水漂,哪个奴才打得这么好,快教教我!”正在专心地捕鱼的东海被这个突然而来的水漂惊到了。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欣赏之后。立即蹦了起来。大喊大嚷着。
嚷过之后,却没有人应答。他诧异地转身过来,正好迎上了哥哥地视线。东青正双手抱在胸前,眼睛里面饱含着热情的笑意,望着他说道:“你还真能疯野,让哥哥好找,腿都快累断了才找到这儿来呢。”
东海惊喜地叫了一声,“哥,你来啦,我真要想死你啦!”话音未落,就张开双臂朝东青扑来,像个强壮的小野猪一样,一头撞到东青怀里,让猝不及防的东青险些一个趔趄。
“哎呀呀,轻点轻点,瞧你壮得跟个小牛犊似地,差点把我的肋条给撞断啦。”东青为了逗东海开心,故意挤眉弄眼的,装作承受不了地模样。
东海当然识破了他地伪装,“哼哼,哥哥骗人,我才没那么容易上当呢!”说着,趁着东青弯腰地功夫,手脚并用,努力地攀爬上去。然后双手紧紧地搂住哥哥的脖颈,两条腿使劲儿一盘,就牢牢地挂在他身上了。接着,用额头贴着他地脸颊开始磨蹭,一面磨蹭,一面撒娇,声音糯糯的,嗲嗲的。“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再呆在这里就快要憋疯了,见不到阿玛,见不到额娘,也见不到你,实在无聊透顶了。我没事干的时候,就只好一个劲儿地想着你们,盼着夏天早点来,我好回宫去,找你陪我玩耍呢。”
抱着怀里的东海,就像抱了一只调皮可爱的小狗,实在有趣极了。他本来想先看看东海的腿恢复得如何了,不过眼见东海这样撒娇,他也不好立即松手了,只得一手搂在东海的小**上,一手轻轻地捏了捏他几个月前摔伤了的小腿,关心地问道:“先别忙着玩耍了,我问你,你的腿好得怎么样了,平时跑着跳着疼不疼?可要说实话,不准撒谎啊。”
东海撅起红润润的小嘴巴,一副不满的模样,“哥,你信不过别人,还能信不过我吗?我长这么大,可曾骗过你一次?这天底下要是连我都撒谎了,就再也没有诚实的人了。再说了,从受伤到现在都过去四个多月了,要是再不好就奇怪了,我又不是老头子,骨头长得快着呢!不信,咱俩待会儿比赛跑步,看谁跑得快,行不行?”
东青只好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相信,相信。那个……你先下来好不好?几个月不见,好像又胖了整整一圈,哥哥都快抱不动你啦!”东海虽然只有八岁,可是着实比同龄的孩子还要胖上一些,抱了没一阵子,他就感到胳膊酸痛——前几天他练武的时候不小心拉伤了手臂上的肌肉,这几天一直在隐隐作痛,用力的话就痛得越厉害了。
“不嘛不嘛,我就不下来就不下来,哥哥你都四个月没有抱我了,怎么着也得抱上几个时辰,好让我过足瘾头呢。”东海哪里知道他的胳膊有伤,只顾着撒娇耍赖去了。边说着,还边把小脸凑到他的脖颈里,深深地嗅了嗅,“嘻嘻,真香呀,你是不是洗了花瓣澡,还是偷用了哪个姑娘的花露水。怎么身上这么香呢?真好闻。”
面对弟弟的无赖招数,他还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哀叹一声,按照东海的指挥,抱着东海在溪水边闲逛着。
东海还觉得不过瘾,于是伸手扯着东青的辫子,说道:“光这样闷声不响地走着多没意思呀,我听说你这段时间跟着十二伯出去打仗去了。一定有不少新鲜有趣的见闻吧,你可要一点不落地跟我说说,好让我过过瘾。我也好想好想快点长大
才可以跟你一样出去打仗。穿上漂亮的盔甲,耍起刀,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他无可奈何,正想继续哀叹。不过弟弟地一双小手紧紧地搂在他的肩背上,暖烘烘的,这种感觉格外舒服格外温馨,让他立即又心软了。于是。一面抱着东海晃悠着,一面讲述着他或见闻,或杜撰的有趣故事。
然而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东海听得兴致勃勃的。就更不想下来了。到后来。干脆说,“哥哥讲的故事真好听。真有意思,我要一直一直地听下去。哦,对了,讲得久了你也渴了饿了吧?不怕,我叫人弄最好的东西给你吃,不过为了感谢我,报答我,你可得一路抱我回宫噢!”
东青这下彻底苦了脸,哀求着:“好啦好啦,我的好弟弟,不,我地小祖宗呀,我不吃你的东西还不成?我现在总算明白啥叫‘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了。这不,你才给我画个大饼,我就得给你效犬马之劳了。”
东海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他寂寞了这么久,总算有个可供他任意“欺负”地人来了,他当然要好好过过瘾。而且,他缠人的招数还挺多,只见他哀哀地说道:“哥,你是不是嫌我太烦了?要是真这样,我就不敢再打扰你了,你就把我孤零零地丢在这里回去好了,反正我也孤零零地习惯了,这些孤单寂寞,也勉强捱得过去,你不用担心……”说着说着,他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竟然渐渐蒙了层薄薄的水雾,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好生可怜。
东青哪里抵挡得了他这样花样百出的攻势,立即又不知不觉地心软了。瞧了瞧面前的小溪,他忽然有了办法,“好啦好啦,别哭了,哥哥不走,绝对不走。对了,你刚才不是正在捉小鱼吗?我看你的方法不对头,怎么都捉不到。这样吧,你下来,哥哥这就教你怎么能捉到小鱼。”一面安慰着,一面伸出手来,温柔地擦了擦东海刚刚溢出眼眶地泪花。
“真的?真有办法不但能抓到小鱼,好多好多漂亮的小鱼,还不会弄死它们?”
“嗯,哥哥向你保证,绝对能抓到,若抓不到,哥哥就是小狗!”东青一本正经地保证道。
见哥哥说得认真,没有逗他地意思,他这才破涕而笑,“那好,我这就下来,你快点教我吧!我要抓很多很多好看地小鱼,把它们全都养成大鱼,等回宫地时候就装到额娘院子里的那口大荷花缸里去,额娘肯定欢喜,夸我善解人意呢。”说着,一松手,小泥鳅一般地从东青地身上滑了下来。随后,拉了东青的手,朝小溪边跑去。
东青显然很有办法,他并没有立即下水帮他捞鱼,而是冲远远地侍立着的侍卫招了招手。侍卫跑过来之后,他吩咐了几句。没多久,侍卫去而复返,给他带来了一些针线和纱布之类。
他走到一株柳树下,折了根粗细合适的枝条来,然后坐下,开始用手头的针线物事等摆弄起来。在东海好奇的目光中,没多大一会儿,一个简易的小鱼网就制作完成了。
东海拿到手里,兴致勃勃地摆弄着,还举起来在太阳的照耀下仰头瞧着,“这……有了这个,就真能捞到好多好多活蹦乱跳的小鱼儿吗?”
他微微地笑了笑,然后拿过鱼网兜,蹲下身,瞄准两三尾顺着溪流游弋过来的小鱼,轻轻一舀。这一招果然奏效,几尾小鱼立即进入网兜里,无论怎样慌乱地撞着纱布,也无法闯出去。!东海睁大眼睛蹲在旁边紧紧地盯着,看到他将捕捉到的小鱼倒进旁边准备多时的罐子里,这才拍着巴掌,欢呼雀跃起来,“噢,噢!哥哥好厉害,哥哥真有办法,我真是爱死哥哥了!”
看着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东海,东青也不耽搁,马上将网兜塞到他的小手里,“好了,这下轮到你了,你就按照我的方法办,肯定成。”
他立即学着东青教给他的方法去捞。这下好了,有了这个得力的武器,先前让他煞费脑筋的小鱼儿也只好“束手就擒”了。他犹如“常胜将军”一样,一舀一个准,在哥哥赞许的眼神里,美滋滋的将小鱼装进罐子里。看着罐子装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网兜,搂抱着罐子看了又看,高兴得好似在枝头上唧唧喳喳,蹦蹦跳跳的小麻雀一般。
两兄弟在溪边一直玩耍到中午,天气渐渐炎热了,这才回去一道吃饭。这顿饭也用不着东海这个主人请客,倒是东青带来了很多食材,让厨子给加工成一道道珍馐美味,呈上来时,香气四溢,着实勾引出东海肚子里的馋虫。这四个月间,他在这里避痘,平时只能吃些鱼呀肉呀的,没有什么蔬菜水果吃,早已经腻歪了。现在面对这顿丰盛的佳肴,他立即食指大动,拿起筷子一顿风卷残云,很快就将小肚子撑得鼓鼓的了。
东青食量不大,很快就吃饱了,然后坐在旁边,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弟弟,还时不时地用帕子帮他擦拭着油乎乎的小手和小脸。“慢点吃,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夺,你吃这么急干吗,当心噎着。”说着,他端起旁边冰盆里的银壶,将凉冰冰的桂花酸梅汤斟到旁边的银碗里,然后送到东海嘴边,“先喝点酸梅汤,往下顺一顺,别撑坏了。”
东海并不伸手接,而是任由哥哥端碗喂给他喝。“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后,他一抹嘴巴,“实在太好喝了,我都一年没有喝过了,这可是宫里头配的吧,这味道好熟悉呢!哥哥对我最好啦!不但给我带来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连酸梅汤都带来了,真解馋。”
看着弟弟吃得差不多了,总算是有说话的功夫了,东青忽然想起了东,“咦,我来这里也几个时辰了,怎么不见你姊姊,她不也在行宫里吗?”
“她呀,哪里有空来见你,人家正忙活着谈情说爱呢。”东海嘴巴里面含了片新鲜多汁的梨子,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含含糊糊的。
“什么,‘谈情说爱’?”东青先是一愣,这个词语他还真没有听说过,估计是弟弟自己编造出来的新词儿,他诧异道:“谈什么情说什么爱,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五节 麻烦的秘密
海将梨子咽下去之后,方才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少见多怪的模样,“谈情说爱你都不明白呀?就是说男女之间,互相倾慕,于是坐在一起说知心话,说些甜言美语,这就叫做谈情说爱。”
他点了点头,感到有些诧异,于是迟疑道:“哦,你这么说不就明白了。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专门喜欢探听这些事情,懂得的东西还真多……对了,她和谁谈情说爱呢?”这个问题很严重,连八岁的东海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可见已经不是什么多大的秘密了。
东海见哥哥对这个感兴趣,于是越卖起了关子,他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学着大人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问题嘛,当然是个秘密;如果我这么轻易地就告诉你,那还算是秘密吗?”
东青知道他这是讨价还价了,于是微笑道:“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哥哥了吗?连这点小秘密都不跟哥哥说,可见你说话不算话,是小狗。以后你再说啥哥哥都不信了。”
“话是这样说呀,可是,可是……”东海显然有点害怕以后东青不相信他,但是却有些为难,“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情,要是我告诉了你,你回头又去告诉了阿玛和额娘,他们若是不高兴怪罪下来,你说姐姐是不是要骂我嘴巴贱?”
东青这下彻底失笑了,“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东已经十五岁了,有这类事情也不算奇怪,只要不是身份卑贱的,怎能说不是好事?要是身份相当的,你就告诉我好了,我去问问她,要真是两情相悦,那么不妨就告诉阿玛额娘好了。反正阿玛很疼爱她。她的要求向来允准的,还有什么好怕的。”
东海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犹豫道:“这倒也是……”却仍然没有干干脆脆地说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越是这样吞吞吐吐,就越引起了东青的好奇心,于是东青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很精致的木雕小娃娃,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样,好看吧?”
东海的目光立即被吸引住了。他望向木雕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渴望,“好看好看,真好看,哥哥。你把这个好玩地玩意儿送给我吧,我好喜欢。”说着,伸出手来,想要摆弄一下。
东青见鱼儿馋饵。于是故意将木雕往后面一缩,“不给不给,除非你说了才给。”
“这……”东海的小手仍然停留在半空中,很想拿到却不敢说。于是更加踌躇了。
东青看出东海踌躇的原因了,想必是东不让他说出去,他答应了所以不敢反悔。于是。东青慢悠悠地将木雕放回荷包里。一脸遗憾状。“唉,不说就不说吧。我也不会强迫你的,只可惜,这么好玩的东西你可就没得玩啦……”
东海毕竟还是个孩子,经不起诱惑,他爬到东青的膝盖上,先是眼馋地瞧瞧他的荷包,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央求着:“求求你,求求你了,就让我玩一玩吧。要不,我玩一天,就一天,玩完了就还给你。”
他摇了摇头,故意板起脸来:“不行,你不告诉我那人究竟是谁,我就一下也不给你玩。”
东海见这一次连他的杀手锏都不管用了,只好屈服于诱惑了。不过,他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周围,这才小声道:“那,那我也只好悄悄地告诉你了。不过呢,你得保证不告诉外人,在姐姐同意之前不能告诉阿玛和额娘,好不好?”
“好,好,哥哥答应你就是了。”
东海似乎天生就是个精明地生意人,在卖这个八卦的时候,要价还挺高,“我告诉你了之后,不光要那个小人儿,还要你悄悄地带我到外边去玩!”
东青想也没想,就立即摇头,“前一个可以,后一个肯定不行,这里早已被封锁住了,不准里面的人出去,不准外面的人进来,我怎么带你出去玩?”
“嘿嘿,我已经想出一个好主意了,肯定有办法出去就是了。我先问你,要是我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你答应不答应?”
东青面对古灵精怪地弟弟,也实在没辙了,心想他一个牙还没长齐的娃娃,能有什么办法悄悄地潜出去?要真那么容易,他也不用在这里一直困了四个月了。想到这里,他也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就这么说了,哥哥答应了。”
“光答应也不够,咱们必须先拉钩,这样才算数。”说着,东海那胖乎乎的小手半握着,伸出了小手指。
东青看着天真活泼,又有那么一点小聪明的弟弟,还真是无奈了,他也只好跟着伸出手指来,和东海地手指勾在了一块儿。“行,这就和你拉钩,我说话算数,不然就是小狗。”
于是兄弟俩的手就这样勾在了一起,一只微黑的大手,一只白嫩的小手,在东海脆生生地童音中,来回拉了几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样!”
拉钩完毕之后,东海趴在东青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什么,东青的脸色立即就变了。“什么,你没骗我吧,怎么会是他?”
“怎么了?他和姐姐年纪相仿,平时又和你们一起读书习武,玩到一起去也正常呢。”
“正常个什么!东打小就最喜欢欺负他,揪他头,用小树枝打,还弄坏他的书本帖子,这两人现在又怎么会搞到一起去?”
东海感到很委屈,撇了撇嘴,然后指了指天,“你不信,我就对天神誓,如果我说地是假地,那么就让天神立即惩罚我,让我吃饭噎着,喝水呛着,走路摔着,睡觉做噩梦,回宫被阿玛打**……”
“行了行了,可别诅咒誓了,我相信你还不成?你可看清楚了,他和东在一起究竟干了些什么,让你觉得是谈情说爱地事情?”东青的脸色阴沉下来。
东海一面回忆着一面回答道:“呃,那天下午,我到花园里头去玩,看到他们俩悄悄地藏在一棵大树后面。抱在一起……”
“然后呢?”东青紧张地追问着,有句话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问了出来,“当时他们穿衣服了没有?还是衣冠不整?”那种男女之间地事情,虽然没有人明确地教导过他,不过几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他躲在孝明的卧房里面偷看到的一幕,还是给他留下了相当震撼。乃至刻骨的印象,令他每每想起,就烦躁愤懑,难以释怀。
还
我就是看到班吉地手拉着姐姐的手。后来还和姐姐抱在一起,他亲了姐姐,姐姐也亲了他……”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他们俩有没有……”
“后来,我就喊了一声。‘你们两个好不知羞,大白天的就在这里亲嘴!’他俩立即吓得一哆嗦,紧接着就分开了。俩人的脸都红得跟苹果似的。”东海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东青的脸色和表情已经和一个“囧”字很相象了。他越说越来劲儿。“我就说啦,‘哼。看你们大白天的就在这里鬼鬼樂樂的,肯定没干好事,回去之后我就要告诉阿玛和额娘!’他俩给我吓坏了,赶忙过来堵我地嘴,求我千万别把这事儿说出去,求我替他们保密……”
东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补充道:“接下来,你肯定和他们讨价还价,以不说出去为前提,在他们那里要了不少好处,是不是?他们都给你什么了,老实说来,否则,我就把整个事情都告诉阿玛和额娘。”
东海见自己的小算盘和小心计都被哥哥看得透彻,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只好照实交代了:“呃,其实也没有拿他们多大的好处,就是问班吉要了一把镶红宝石和红珊瑚的蒙古刀,问姐姐要了一盒子东珠。刀在这里,”说着,他从抽屉里面取出了一把小巧而精致地蒙古刀,递到东青面前,“至于那些珍珠,我叫人给碾碎了磨成粉,派人送去给额娘敷脸了。额娘还夸我孝顺,小小年纪就知道孝敬她了。”
东青接过蒙古刀,一面打量着一面问道:“东珠那么贵重的东西,你居然全部给毁了,而且还是一盒子都毁了?你小小年纪,败家的本事可是不小啊!”
东珠,产于黑龙江流域,是全国最好的珍珠,浑圆耀眼,皎如明月,不但非常名贵,且产量稀少,只有皇室里地位高地人才能用,一般人用了就是逾制,要治罪的。多尔向来很宠爱东,给她的赏赐也颇为丰厚,一盒子上等东珠,起码也相当于几百两黄金,数千两白银的。可是这个小小年纪就学会奢侈地东海,竟然眉头不皱眼睛不眨就把这么多宝物全部给毁了,也真够令人乍舌的了。
没想到,东海不但没有悔过之意,反而振振有词:“嘁,这算什么,不就是一盒珠子吗,平日里拿来观赏把玩的,值再多银子又有什么实际作用?把它们都碾碎了,研成细末,给额娘敷在脸上,让额娘长葆青春,永远都像现在这么好看,你说它地作用是不是就挥出来了?只要能讨额娘欢喜,让额娘高兴,花再多银子值得呢。”
东海地话地确有些道理,他想想也是,不过他仍然感到诧异:“真有那么灵验吗?这个保养的方子你是怎么知道地,不会是你瞎胡闹吧?”
“当然不是我瞎胡闹,我明白着呢。我是曾经听额娘跟贵妃说过,用珍珠磨成粉末加上几样药,调和在一起敷在脸上很有好处,可以让面皮光滑细腻,还不容易长皱纹。我就想了,普通珍珠都有这等好处,那么东珠的好处岂不是加倍了?”
“哦,要真能这样就好了。”东青捏着手里的蒙古刀,忽然想到了很要紧的事情——按照东海的叙述,可见东现在确实和班吉两情相悦了,以东的性子,肯定会执意嫁给他的。说实话,班吉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他也很熟悉班吉这个人。班吉是个老实厚道,心胸开阔,脾气很好的人,东能找这样一个好人做夫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更何况两人也是互相爱慕,婚后生活应该是颇为和睦的了。
可问题是,班吉是吴克善的世子了。东青现在已经和吴克善家的格格订了亲,如果不久之后东再和班吉订亲,那么科尔沁的威风也实在抖得太厉害了吧?这绝对是有悖于父亲在政治上的平衡之术的。他在九年前科尔沁叛乱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容易记仇的父亲将来肯定会对科尔沁下手。他之所以答应娶阿茹娜,一来是为了顺应父母的心意;二来是想到将来一旦科尔沁倒霉,那么他自然有了合适的理由冷落阿茹娜,不必再假惺惺地伪装夫妻恩爱了。
虽然他可以不在乎这些,可是东是个女孩子家,嫁了个男人,除非对方死,否则肯定是要跟一辈子的。当然,她是皇帝的女儿也不愁嫁,如果父亲将来灭了科尔沁,完全可以仿照当年太祖皇帝灭乌拉的例子,让公主回来之后再嫁。然而,东显然是真心喜欢班吉的,且性子倔强刚烈,若真到了那一天,她肯定不会接受父亲的安排的。到时候,肯定是一场激烈冲突,弄得父女反目,这可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从政治角度考虑,父亲肯定不会让东做科尔沁的媳妇的;母亲疼爱女儿,自然也不希望她将来跟着班吉去蒙古那个遥远的蛮夷之地,而班吉是吴克善的世子,将来吴克善死,他必然要回去承袭王位。若是嫁不成,东必然要怨恨父母阻碍她的幸福,搞不好从此再也不嫁他人,白白蹉跎了青春……这,还真是一个莫大的难题呀!
东青在心里头默默地盘算着,目前倒是有几个方法,可以避免日后的麻烦生:
一,努力保住科尔沁,不让父亲将来灭掉它。同时,改立吴克善其他的儿子当世子,这样班吉就可以一直留在燕京了。
二,去和东谈心,跟她说明其中利害,让她及时放手。毕竟她也即将**了,不至于连这些道理都听不进去。
三,如果劝说无效,就想办法解决掉班吉,神不知鬼不觉地叫他从这个世上消失。这要越早越好,趁着东对他的感情还没有深到那个地步,到时候她伤心一段时间,也会慢慢恢复过来的。
四……这个想法实在太可怕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阴寒阵阵——如果他成了九五之尊,那么一切就圆满了,他可以得到孝明,东也可以幸福快乐地和班吉在一起了。
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父亲彻底占有,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滋味,实在太令他刻骨铭心了。若他能成为这个天下的主宰,可以掌握和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命运,该有多好?
第三十六节 笼中小鸟
海诧异地瞧着突然陷入沉默,之后久久不再说话的哥他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竟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又像数九寒冬之时,房檐下悬挂着的尖锐冰凌,冷冷的,却锋芒毕露。
“哥,你这是怎么了,看你的眼神儿怎么像是要杀人的模样?”东海琢磨着,又忽然感到脑子里灵光一现,于是一拍脑袋,大叫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怕班吉背地里欺负了姐姐,所以你想先杀了他,这样就可以不再担心了?”
东青本来正在考虑着究竟选择哪个方案,被弟弟突然这样冒失地一喊,顿时醒悟过来,连忙扭头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窗子。确信没有人之后,他方才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嘘~~你那么大声音干吗?当心隔墙有耳……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他的,你在这边瞎咧咧什么?万一真传了出去,可就大大不妙了。”
东海嘟起小嘴来,很不服气,“瞧你吓成这样,敢想又不敢承认,你刚才那眼神儿明明就是想杀人了。如果不是想杀班吉,还能是谁?难不成要杀……”
话刚刚说到这里,嘴巴就被东青捂严实了,“我的小祖宗呀,你就不能闭上你这张闯祸的嘴巴吗?这些鬼话哪是能随便乱说的?”
东海挣扎了几下,也不见哥哥松手,于是灵机一动,索性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东青一个吃痛,出于本能反应地松了手,东海趁机挣脱出来,一下子就跳到地上,远远地躲开了。
他感觉受伤的地方火辣辣的,抬手一看,嗬,这一口咬得还真不轻,不但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两道对称的牙印,还破皮出血了。他立即作恼羞成怒状。呼地起身朝弟弟扑去,“嘿,你个小兔崽子,还长了口狼牙,什么好本事没学会,先学会咬人了,看我怎么教训教训你!”
东海惊叫一声,吓得立即掉头往门外跑。不料在迈过门槛的时候太过慌张。以至于脚底下一磕,小小的身子立即失去了平衡,结结实实地摔倒在了门槛上。“哎哟哎哟,呼呼呼……呜呜……”他趴在门槛上起不来。只能痛苦地呻吟着。
东青没想到这样都能出事故,顿时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东海,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瞧瞧他哪里摔坏了。果然,虽然连油皮都没有擦破,然而严重的事情生了——他的嘴边有鲜血渗出,看来摔得不轻。
“快张嘴。我看看你伤到哪里了?”东青越紧张了,一面用袖子替他擦拭着下巴上地血迹,一面小心翼翼地查看着。
东海还是个小孩子。自然不会像大人一样忍着疼不吭声。“呜呜呜……啊啊。牙掉了,牙掉了。疼,疼……”他痛得呲牙咧嘴的,满口腔里都是血。
东青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记得弟弟的两颗门牙已经缺了一颗,这会儿功夫不会连剩下的一颗也掉了吧?“快点往外吐,使劲儿吐,我看看是不是真掉了!”
“呸,呸……”东海弯腰下来,一连吐了几口混合着血液的唾沫,果然,一颗白生生的小门牙已经躺在地面上了。这时候,他仍然喊痛,还自己拨开嘴唇给东青看。东青仔细一瞧,冷汗冒得更厉害了——原来不仅仅掉了颗门牙,大概在摔倒的时候牙齿磕在嘴唇里面地肉里了,割破一个小口子。正是这个小口子不断地渗出血来,才弄得状况狼藉。
东海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哥哥是坏人,哥哥是坏人,害我摔倒,牙也掉了嘴也破了。好疼好疼,疼死人了,我晚上可怎么吃饭呀……不行,我回去,回去以后一定告诉阿玛额娘,说你欺负我,你仗着,仗着比我高比我大就欺负我,呜啊啊啊……”
他哭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地动山摇。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院子外太监们的注意,他们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围着小皇子七嘴八舌地哄着,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
东青火大了,斥责道:“都愣在这里干吗,还不快去打点井水来给二阿哥漱口,再去找太医来!”
没想到的是,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东海却突然冲太监们摆了摆手,然后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光,光漱口就行了,太医,太医就不要传啦……”
“你嘴巴里面都破了,不传太医难道等自己好?”东青很是诧异,按理说弟弟向来喜欢撒娇耍赖,哪里有这么好伺候的?
东海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脸上一抹,眼泪鼻涕和血迹立即混合到一块,更加丰富多彩了。“都说啦,不要传不要传,谁要传了太医我就跟谁急!”
东青也不知道弟弟怎么会突然转了性,无奈之下也只好给几个太监点了点头,意思是按照小皇子的吩咐办。太监们这才忙不迭地喏着,该干啥干啥去了。
冰冷地井水漱了几遍口之后,血总算慢慢止住了。东海红肿的眼皮,低声哽咽着,嘴巴里咬着块棉花,一副凄凄楚楚的可怜模样。
等众人忙活完毕退去之后,东青叹了口气,拿了毛巾蘸了水,轻轻地擦拭着弟弟的小脸,一面擦,一面道着歉,“唉,都是我不好,害你摔倒,你要是生我地气,就在我身上可劲儿撒吧,干嘛不让奴才们去传太医呢?”
东海抬起头来,眼睛里面泪光闪闪的,“我知道太医那边每一次出诊抓药都必须要详细记录的,要是他们来了,就肯定把这事情记载下来地,到时候阿玛肯定就知道了,谁想瞒也瞒不住,这样对你不好。我怕阿玛会生气骂你。”
想不到弟弟竟然是这个心思,东青感觉心头似乎有一块柔软地地方被触及了,顿时涌起一阵由衷地感动。不过,他嘴巴上却仍然忍不住地开着玩笑,“咦,你刚才不是说我坏,回去之后要告诉阿玛和额娘吗?”
东海立即将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地,“不不,哥哥你不必当真,那是我刚才说的气话。我不是故意地呀!我怎么敢把这个事情告诉阿玛呢?三年前那一次,害得你在太阳底下跪了一个下午;这一次要是再
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惩罚你呢!我可不忍心看哥哥耍而受苦。”
东青听着听着,竟然不知不觉的,一阵酸楚,眼眶里也有些湿润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些妒嫉弟弟从小就得宠的意思,但他知道弟弟是个好孩子。对他很好,他也喜欢这个弟弟。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在胸口里梗了一口不平之气呢?他感到很悲哀,悲哀父亲那厚此薄彼的态度,悲哀他和弟弟为什么要同时生在帝王之家。要是他们只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整天在泥巴里面打滚,日子也照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不用为了争权夺利而烦恼。不用为了储君之位而算计,他们一辈子都是最好的兄弟。可是,现实却是冷冰冰地摆在他面前的,如果他不争。那么他将来就只有做臣子的命,而且,还要给这个小他七岁的弟弟下跪磕头。口称奴才。他的沉浮荣辱。也全掌握在弟弟手中;生杀予夺。也全在弟弟的一念之间。从此,他只能夹着尾巴。过着战战兢兢地日子,一辈子如履薄冰。这样的生活,对于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野心勃勃地人来说,实在是无法忍受的。
“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哪里说错话了,惹你伤心了?”东海打记事起就从来没有见哥哥哭过,于是很疑惑地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走神的哥哥,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你不要怕,我保证不告诉阿玛今天的事儿,我要是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是小狗,趴在地上汪汪叫。”
他越是安慰,东青就越是难受了,他极力睁大着眼睛,强忍着徘徊在眼眶里地泪水,摇头道:“你别担心,哥哥没事的。”
“还说没事,瞧你,眼眶都红了,肯定是不相信我了。”东海眼巴巴地望着哥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好了。冥思苦想了一阵子,终于有了办法,“这样吧,我这就扮小狗,哥哥你看我扮得像不像。”
说完,他还不等东青阻拦,就趴在地上,扭动着小**,装作摇尾乞怜状,还模仿着狗叫的声音,“汪呜……汪汪,汪汪汪!汪汪汪!”边叫着,还边往哥哥的膝盖上爬,“汪汪汪……”一面爬,一面抱住哥哥地大腿,努力地磨蹭着,学得惟妙惟肖,十足可爱。
东青终于被逗笑了,他急忙伸手阻止着,“别,别这样,要是让外人看到了不知道怎么笑话呢。”
“别人爱笑话就笑话去,要是让我听到了,就割了他的舌头!”东海满不在乎地,继续往东青膝盖上爬,还用乌溜溜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仰望着哥哥,“我只要哥哥高兴就行了。你高兴了,我也就高兴了。还要啊,你说我学小狗学得像不像呀?”
不等东青回答,他就越得寸进尺了,搂住东青的脖子,将自己面颊靠在哥哥地面颊上摩蹭几下,接着伸出舌头,慢慢地,一下下地舔着哥哥的脖颈和脸。
开始只是有点麻痒的感觉,东青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过,还觉得有那么点惬意。不过接下来就受不了了,越来越痒,出奇地痒,痒到他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你快停下,快停下,我受不了啦!实在太痒了,难受死了……”
东海见目地达到,也见好就收了,“那,你保证,不生我地气了,好不好?”
“咳,我什么时候生你地气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呀!”东青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不过已经被口水呛到了,接连咳嗽好几声才稍稍可以说话了:“瞧你,弄得我说话都颠三倒四了,我服了你了,行不行?你可别再这样了,肚子都笑痛啦!”
“行,不过呢,有条件的哦。”
“什么条件,你就赶快说吧,我能满足地一定立即满足你。”东青已经满头大汗了。
“就是你要说话算话,带我出去玩耍,我要去燕京城里玩,”东海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希冀的小星星,亮晶晶的,“我都三四年没有机会出去玩耍了,还记得那一年十五叔带我去逛庙会,给我买冰糖葫芦,还看到好多好多卖各种有趣玩意的小摊铺,还有漂亮的小姑娘在摊前试胭脂……你说,我要是能经常跑出去玩耍该有多好?从记事的时候到现在,我整天都要蹲在四墙里面,面对着周围那些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的奴才们。紫禁城再大又怎么样?南苑再大又能如何?我还没有哪些每日飞来索伦杆上吃食的乌鸦们自由呢!它们天生长了一对翅膀,想飞哪里就飞哪里。可我呢,就像被链子拴住脚的鹦鹉,平日里吃的好穿的好,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却没有半点自由。”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东青这才现,原来以前放在窗口的那个镀金的鹦鹉架子上已经空空荡荡的了,只留下一个已经解开的链子和一个空了的食袋。“那鹦鹉呢?你给它放飞了?”
东海点点头,“是呀,我觉得它好可怜,每天只能站在那里,连外面是什么模样都见不到,要是这样一直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东青本来想找借口推脱的,不过看到弟弟现在的眼神,也忍不住心软了,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弟弟失望,于是,他决定冒险一次,带弟弟出去散散心了。
“那好,我这就带你悄悄地出去玩。不过,今天肯定不行了,从这里去燕京要一个时辰,回来又要一个时辰,天黑之后再回来不但不安全还容易暴露,咱们还是明天一大早出去吧。不过,你打算怎么出去?这里的奴才们自然会替你保密,可外面守卫的人就没那么容易封口了。”
东海得意道:“这还不容易嘛,法子我早就想好了。你不是带了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给我吗?大箱子应该有那么几口吧,我钻进箱子里,盖上盖子,你就可以顺带着捎我出去了。反正你是大皇子,又是贝勒爷,有哪个大胆的奴才敢搜查你的东西呢?”
“唔,这个办法倒真是不错的,好,就这么定了吧。”
第三十七节 土包子进城
二天一大早,两人便早早地准备好行装出了。按果然行得通,两人顺顺利利地蒙混过关了。
来到了燕京郊外的官道上,看看左右前后都没有人了,东青这才下了马,走到一辆骡车跟前,找到一口不大不小的箱子,在木板上“笃笃”地敲了几下,隔着箱盖大声道:“喂喂,到地方了,出来透透气吧!”
不过,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他以为声音不够大,弟弟没有听到,于是重重地敲击了几下,然后扯着嗓门喊道:“快出来,这又不是捉迷藏,你在里面装聋作哑干吗!”
然而,这一次不论他怎么敲,里面都没有任何回应了。他忽然想到什么,顿时觉得心惊肉跳,还没等周围的侍从们现异状围上来,他就已经身手敏捷地跳上车,猛地将盖子掀开,一面掀,一面焦急地呼唤着,“东海,东海,你怎么了……”
“哈!”盖子刚一打开,原本蜷缩在里面的东海突然直起身子来,冲着东青猛喊一声。看着哥哥一瞬间愣的样子,他实在高兴极了,于是一脸得意洋洋的笑容,“哈哈哈,没想到你也有被我耍到的时候呀,哥哥是个大笨蛋,大笨蛋!”多岁的哥哥,这种优越感和自豪感的确是油然而生的。
关心则乱,东青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上当了,有些小小地恼火。更多的却是忍俊不禁,“你呀你,小小年纪的,却是一脑子的小聪明,一肚子的坏水,要是长大了可还得了?刚才还真以为你呆在里面时间长了不透气,给闷着了呢。”
“嘿嘿,我是试探试探你,看看你对我的爱有多深。是不是像你嘴巴上说的那样,”东海从箱子里面站了起来,然后学着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背着手。冲东青点了点头,作满意状,“嗯……这个结果呢,我还是很满意的。看来哥哥你没有骗我,是真地关心我呢。”
看着弟弟那张刻意板着的小脸,还有说话时候的姿态和眼神动作,还真像那么回事。把父亲说话时候的习惯模仿得惟妙惟肖,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东青终于忍不住地“噗嗤”一笑,伸出手来。在弟弟胖乎乎地脸蛋上轻轻地拧着。“好啦。别装了,我服了你还不成吗?再这样下去还真要被你给笑死了。”
“你嘴巴上说服气。其实心里头未必这样,你信不信啊,我可以问出很多你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呢。”
东青对于面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弟弟算是彻底没辙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你知道你要问什么。如天上的星星有几颗,太阳为什么不会从西边出来之类地,是不是?”
东海见哥哥并没有猜中他要问的问题,于是更加得意了,他哈哈一笑,然后神秘兮兮地问道:“当然不是,那样幼稚的问题我才不会问呢,我想知道的是,一男一女半夜里在炕上脱光了衣服,一个压在另一个上面,究竟是在干啥?”
东青万万没想到弟弟会问出这样一个令人尴尬万分地问题,一张白晢的脸瞬间就绯红起来。他支吾道:“这,这个……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再说了,你怎么会见到这样的场面?”
“呵呵,这你就想不到了吧,几个月前在行宫里,我和阿玛一起睡觉。到半夜地时候我被旁边地声音吵醒了,睁眼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娘来了,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穿,阿玛正压在她身上。见我醒来,他们立即就不动了。我问他们这是干啥,阿玛说是额娘肚子疼,他帮额娘治病。”
尽管现在天气还达不到炎热地地步,不过东青觉得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偏偏东海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嗓门很大,老远都能听到到,周围地侍从们不偏不倚地,也正好听到了东海的这番话,一个个禁不住地目瞪口呆,愣住了,一时间忘记了要回避。
众目睽睽之下,东青望着眼前的箱子,恨不得一把将这个信口开河,什么话都敢讲的东海塞进箱子里去。“行了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
不过,东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周围人的窘态,反而越讲越起劲,越讲越眉飞色舞,“怎么样,这个问题你就回答不上来了吧?不过我知道,其实阿玛这是说谎,是骗我的。因为我看额娘当时的模样好像很痛苦很难受,还不断地哼哼着,一定很疼。可是阿玛在她身上好像越来越粗暴,她叫的声音就越来越大,可见是更疼了。所以说,这明明就是他欺负额娘,还不敢承认!当时可把我气坏了,要不是我年纪小力气小,打不过阿玛的话,我肯定一早就上去拉开他了……哼,我一定要快快长大,等我长大了,我就保护着额娘,让阿玛再也没有机会欺负她了!”
等东海讲到这里的时候,周围众人除了东青之外已经一个不剩了,大家都远远地躲开了。显然,他们在起初的惊诧之后,终于意识到了这种隐秘的话题他们做奴才的是绝对不能听的,很快,他们都吓跑了,就剩下满头大汗的东青留在原地瞠目结舌。
他这才意识到周围的气氛很不对劲儿,“哥,你们这是怎么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好害怕呀,还有,你出这么多汗干吗?莫非阿玛欺负额娘的这件事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怕将来被灭口?”
东青抬手擦了擦汗,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我的小祖宗哟,以后再有类似的话,可千万别当着他们的面说。”
“为什么?”阳光下,东海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大大地,闪闪光。透着求知的渴望。
“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哪那么多‘为什么’?”东青算是对弟弟的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彻底拜伏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孩子应该知道的,你就不要再问个不停了。”
“可是,难道我知道的东西不是越多越好吗?”
“你……”东青语塞了,顿了顿,突然换上一脸怒容,语气也跟着粗暴起来:“你再这样啰里啰唆地问个不停,我就不带你去燕京玩了。这就给你送回去!”
这一下果然戳到了东海的软肋,他立即泄了气,眼巴巴地瞅着哥哥,凑到近前去讨好。“我知道错啦,你别生气,千万别把我送回去呀!我保证不再啰嗦了,求求你了。赶快带我去玩耍吧……”
经过他的再三央求,东青这才缓和了语气,答应了。不过还是和他严格地约法三章:到了燕京之后
准脱离视线到处乱跑;二不准顺便和百姓说话暴露身贪玩逗留。日落之前一定要回去。东海心情急迫,自然一一应承下来。
于是乎,他们俩。还有几十个随从护卫们躲到僻静处全部更衣。换成了普通百姓地服饰。一场“微服出访”的戏剧就正式上演了。
进了燕京内城之后,东青令随行人员都分散起来。一路上扮演路人和小商贩,暗暗地跟随保护着他们,以免被周围的百姓们瞧出异状来。
如今,这京城经过了七八年的休养生息,已然恢复了明朝时地繁荣热闹,但见商铺林立,路人如织,一片熙熙攘攘,至于路边摊贩,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更是多不胜举。几年都没有出宫的东海一到这里,就立即像黑瞎子掉进了蜜窝里,欣喜之下,开始可劲儿地撒欢了。
他这一路蹦蹦跳跳,时不时地看到新鲜玩意而高声惊叫,每每惹得路人纷纷侧目,若不是看他衣着整洁,白白净净的,恐怕真要把他当作第一次进城地乡下土包子了。而心花怒放的东海哪里能注意到这些,这宫外的很多事物都是他所没见过的,哪怕区区风筝泥人,跑江湖地卖艺人,都能惹得他惊讶不已,一个劲儿地拉着东青带他上前去看。看到卖艺人表演吞宝剑,碎砖头,硬气功等“绝活”,他更是两眼放光,叫好不迭。每一轮结束之后,他看到开始有人往场内投铜钱,这下更加惊奇了,他牵着东青的衣襟问:“哥哥,这表演不好看吗?为什么这些人前面刚刚叫好过,却一转眼就用铜子砸他们呢?”
东青颇感好笑,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小时候也不认识铜钱,也就理解了,他耐心地解释道:“这个你就没见过了,那些铜子都是钱,只不过没有银子值钱,是给一般百姓们用的,他们也买不起贵重东西,也就用不到银子了。一两银子,合一千个铜钱。铜钱是以‘文’来作为计量地,打个比方,譬如这一文钱,可以买五个烧饼。而三文钱,就可以买一升大米。”
东海仍然懵懵懂懂,“哦,前半段我听明白了,这铜钱就是穷人用来买东西地,可是你打地那个比方我不明白,烧饼,是什么东西?莫非是把面做成饼,然后放在火上烧吗?那烧了之后会不会成炭呀,用白面做炭,实在奢侈了些呢。”
“呵,这是他们老百姓的叫法,如果你硬是用书本上地字眼来释义,多半是难以准确的。这烧饼,又叫火烧,是用白面和油、芝麻、盐之类的调料和好,拍成巴掌大小的饼,贴在炉壁上烤出来的。”
“哦,原来是吃的东西呀,可是这东西好吃吗?为什么宫里面就没有呢?”东海仰着小脑袋,极认真地问。
东青越看越觉得这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弟弟真是可爱,于是颇为宠溺地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门,笑道:“好吃不好吃,我带你去尝尝不就知道了嘛。”
他说到做到,牵着弟弟的手在人群中穿梭,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一个卖烧饼的小摊。只见摊主正满头大汗地在火热的炉子旁忙活着,揉搓、压形、包料、抹油、把擀好的面饼上撒满芝麻.接着贴在炉壁上进行烘烤.不一会儿散着焦香味的烧饼就出炉了.最后把烧饼整整齐齐摆在案板上。
这个过程对于从小就生长在深宫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东海来说,实在太神奇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那一堆白白的,像雪堆一样的面粉在摊主灵巧的双手摆弄下,很快就变成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美食,这个过程已经实实在在地勾引出他肚子里的馋虫。望着那一只只外壳焦黄,沾着芝麻和葱花的烧饼,他禁不住咣咣地咽了好几次口水。
东青看在眼里,生怕馋嘴巴的弟弟待会儿不争气地流出口水来招人笑话,于是赶忙从荷包里面摸出了一枚铜钱,递给摊主,“给我来几个烧饼。”
摊主见有人光顾,立即笑得满脸开花,“好咧!”手脚麻利地扯了张油纸,包裹起五个烧饼,热情地递了过来。
东海早已迫不及待了,不等东青伸手,就一把抢过烧饼,拿出一只来,看也不看,吭哧就是一大口,接下来,他就开始呲牙咧嘴了,还不断地呵气,“呼呼,好烫好烫,我嘴巴快烫起泡啦!”
“是不是烫着昨天磕破的地方了?”东青见他表情有点痛苦,赶忙关切地问道。
他嘴巴里面仍然含着烧饼,一面咀嚼着,一面将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没碰着,没碰着,我自己会小心啦!这烧饼虽然第一口有点烫,可接下来可真好吃,真好吃呀!”说着,咽下,又匆忙地咬上第二口,狼吞虎咽着。
东青只看过街头上卖烧饼的,却从来没有吃过,眼看着弟弟这般胃口大开,吃得这么来劲儿,也觉得肚子里面开始抗议了。
“哥,你也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我今天才吃到,为什么宫……”他刚说到一半,嘴巴就被东青用第二只烧饼堵上了。
“好啦,你就吃你的吧,小心吃东西的时候说话噎着!”说着,东青也忍不住拿了一只尝尝。果然,东海没有骗他,这民间老百姓吃的东西,怎么好像比宫里面他们从小吃到大的点心还香呢?想着想着,几口之下,一只烧饼就没有了。
摊主见他们哥俩吃得高兴,连忙热情推销,“两位小爷,这里不光有油盐烧饼,还有芝麻酱的、肉馅的、豆沙馅的、红果馅的、枣泥馅的……还可以夹牛肉,夹鸡蛋,刷上甜面酱和腐乳汤,别提多好吃了。”
不等东青说话,东海就立即嚷嚷道:“买买买,管你有多少样,我们全都买了!你这里所有的烧饼都卖给我吧!”接着,用手肘一杵旁边的哥哥,“快掏钱呀。”
东青本想说这么多都买回去肯定吃不掉。不过转念想到,最好他带回去之后一次吃伤掉,这样以后就不用时不时地麻烦他再出来买了。于是,他从荷包里摸了一角碎银,将摊位上所有的烧饼全包了。摊主要找给他一些铜钱,也被他挥挥手拒绝了,自是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这么多烧饼他一个人怎么拿得过来?旁边的随从只好买了个麻袋,装得满满当当的背在身上,活像个进城卖粮食的农民。见此,东海笑得更加开心了。
第三十八节 成人话题
逛了几条街,看到有老头在卖糖人,马上就吸引了东看着一团团褐色的糖浆在老头的手里揉一揉,吹一吹,捏一捏,就很快变成了一个个形态可掬的生肖,小人,他立即嚷嚷着要买。
东青见状皱了皱眉头,小声说道:“这个可不成,你看这东西又是手捏又是嘴巴吹的,口水搞不好都吹里面了,多脏呀,小心吃了拉肚子。”这个他可深有感触。他从小一直在宫廷长大,从来没有到外面过,几个月前第一次出宫,也是因为好奇而吃了路边摊卖的凉皮,很快就开始严重腹泻,差点连路都走不动了。后来被人送回军营,找了军医给他诊治,连喝了几副药才好了。军医说,他的肠胃从小就养得娇贵,脏一点的东西一般人吃了没事儿,他吃了就受不住。因此,他以后对于这方面多有防范。眼下看到东海要吃,他当然不准。
“不嘛不嘛,我就要,就要!”他拉着哥哥的手,使劲儿地摇着,央求道:“你不给我买,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东青故意装出生气的模样,“你不走拉倒,我走。把你一个人扔这里,看你怎么办!”
东海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上当,“哼哼,我才不信你会把我扔这儿呢,你不敢,要是丢了我,你回去之后怎么交代?”
“这……”和小孩子拌嘴,东青当然没有什么经验,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东海也顺坡下驴。一指旁边插在稻草束上的小糖人,“我就买一个,买一个还不行吗?大不了我不吃嘛,反正我是看它好看地,不吃不就行了?”
东青实在无奈,只好答应了,正准备掏钱,却见东海向卖糖人的老头子问道:“你这的糖人多少钱一个?”
“一文钱一个。”
“那么你照我的模样捏一个,捏得不像不给钱。捏得像了给你三文。”东海年纪不大,说话时候的架子却是端得十足。
三文钱可以买一升米,老头当然很乐意了,忙不迭地答应了。然后赶忙比对着东海的模样开始捏了。
东青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有些好笑,别看东海还是个孩子,可头脑却挺精明活络的。等会儿捏出来。不管像还不是不像,还不就是他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情?
不过老头的手艺确实好,东海就算有过刁难赖账地心思现在也没了。他惊喜地睁大着眼睛,伸手接过小糖人。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瞧着,好高兴。只见那个小糖人和自己真有那么几分神似。尤其是撅嘴的神态。更是惟妙惟肖。“哈哈哈。太好啦,太像啦!哥。快给他钱!”
东青也觉得这个糖人捏得着实不错,于是一面掏钱给老头,一面也忍不住侧脸过来看。
“既然捏我都捏这么像,那么再给我哥哥捏一个吧,这回要是也像的话,就给你五文!”他一面喜滋滋地举着糖人打量着,一面乐呵呵地吩咐着。
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颇为热闹,就在东青看着老头捏糖人的时候,心情大好地东海忘记了之前和哥哥的约法三章,不自由主地往前走了几步,转过一道胡同,眼睛立即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住了:只见这个胡同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身穿绫罗绸缎地人,一座座小楼,一个个院落,都是雕梁画栋,颇为气派的。在每个院落的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上面写了一些他虽然能认出,却不明白意思地字。而灯笼下面,则站了不少浓妆艳抹,举止风骚的年轻女子,时不时里拉着路过或者徘徊犹豫的人,招呼他们进去。
他虽然打小就被众多诚惶诚恐地宫女嬷嬷们围着,也见惯了王府和皇宫里那些端庄雍容地满蒙贵妇们,却是第一次看到宫外地汉人女子,而且还是这般打扮这般做派的女子。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近距离地好好瞧瞧,弄清这些女人在这里究竟是干什么地。
一个扮相艳俗的妓女刚刚拉一个路人没有拉成,正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谁知道一转身,却看到一个比车轱辘高不了多少的小男孩正站她旁边,努力地仰起白白净净的小脸来,天真好奇地盯着她瞧。
她见这孩子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裳,也道他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估计是从来没有见过妓院才好奇地跑来瞧。于是,妓女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一甩手帕,“哪里来的小毛孩,牙还没长齐呢,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快找你家大人去?当心被人贩子拐走!”
谁知道东海不但不走,还赖这了。只见他懵懂着问:“什么叫‘人贩子’呀?”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还没完没了了,一边儿去,别妨碍姑奶奶我做生意!”妓女先是有些诧异,不过接下来也只当他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于是不耐烦地将他往外一搡。
东海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凶悍的,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倒,站稳之后,他气得小脸通红,“你……你这个女人好不讲理!还有啊,你做的是什么生意?我在这里看好半天了,就见你拉着路过的陌生男人又是招呼又是笑的,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知道吗?你真不知道羞耻!”
妓女没想到这个小孩不依不饶地还要顶嘴,正想好好教训教训他,不过这时候又有男人路过了,她顾不上教训东海,又跑过去拉客。这一回依旧失败,那人大概是瞧她姿色不行,摇摇头走掉了。
悻悻地转头,却看到东海仍然没走,还高高地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哼,我瞧出来了,你不就是要钱吗!不要狗眼看人低。你看,我这里有都是钱,就是不给你!”说着,他还从里面摸出一张银票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妓女仔细一看,只见那赫然是张一百两的银票,立即眼放金光,脸色瞬间就换了,改成满脸堆笑。“哎呀,这位小爷,奴家刚才多有怠慢,实在是罪过罪过呀。这不。跟奴家进去喝杯茶,让奴家好好给你赔罪,成不成?”
“才不呢,你刚才欺负我。还推我,差点把我推倒,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东海双手一叉腰,撅着嘴巴道。
“小爷要跟奴家算账。奴家正高兴着呢。这么吧,这外面人多眼杂地,不如让奴家侍候着小爷到屋里去。慢慢‘算账’如何?”说着。妓女伸手来拉东海。
说实话。东海也很好奇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正值中午,还没到妓院生意好的时.
的。不过虽然如此,他的警惕心还是很大的,“你们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就是花银子进去喝茶吗?里面也有很多女人吗?你们都是侍候人喝茶的?”
妓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看他的模样,显然什么都不明白,估计就算照实告诉他了,他也照样摸不清头脑。为了赚他的银子,妓女只好哄骗他,“是呀是呀,小爷您进去了,就可以看到很多很多漂亮地女人和好玩的东西,不但可以喝茶吃点心,还可以听小曲看跳舞,好玩得紧呢。”
“哦,不过如此呀,这有什么意思。我家里面有都是漂亮女人,我不用花钱,她们也要侍候我喝茶吃点心听小曲,我干吗要花钱来这里?真无聊。”说着,东海将荷包挂回腰间,翻下衣襟遮住,转身欲走。
眼见着快到嘴边的肥肉就要这么没了,妓女当然急了,连忙伸手拉住,“哎,这位小爷,不要忙着走呀,里面不光喝茶吃点心,还有很多很多您没见过的好玩地呢,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奴家绝对不会骗您的!”
东海使劲儿挣也挣不脱,本打算喊救命的,不过想到这样似乎有点丢人,再说这女人千方百计想骗他进去,估计就是想要点钱。于是,他不再挣扎,而是重新摸了摸荷包,拿了一小块银子,正想打打她,自己也好脱身,可是,他又觉得这样似乎太便宜她了。脑筋一转,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谁也不肯给他正确答案的问题。
“你不就是想要钱嘛,我给你就是。不过,你必须回答上我地一个问题,我才给;答不上来,我就不给。”
妓女的两眼紧紧地盯着他手里的银子,连连点头,“小爷您就问吧,奴家保证告诉您!”
东海刚刚准备开口,却想到早晨他问哥哥这个问题时,哥哥那个尴尬的态度。估计着,可能这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大声地让周围人都听到。于是,他凑到近前,压低声音问道:“好,那么我问你,一男一女半夜里都脱光了衣裳在炕上,一个压在另一个上面,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妓女心里头乐开了花,原本想着是多么复杂难解地问题,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她“噗嗤”一声笑了,然后答道:“噢,这个呀,简单,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在干那事儿嘛!大人们都会这样的,只有你们小孩子不会。”
“什么叫‘干那事儿’?为什么只有你们大人才会,我们小孩就不会呢?”东海这回更加疑惑了。
“读书人的说法,管这个叫做‘周公之礼’,‘行房’,‘交合’,要是粗俗点地人,就管这个叫……”
她刚刚说到这里,就见东海摆摆手,“我不是问你这叫什么,而是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很好玩吗?是不是人人都喜欢?你们大人们为什么要这样?”
妓女想了想,挺犯愁地,这究竟要怎么解释,小孩才能明白?“您见过牲畜们干那事儿过吗?就是一个骑在另一个上头。”
他懵懂地摇摇头,“没见过。”
妓女颇为无奈,可是贪图他地银子,只好换个角度解释,“就这么说吧,男人们的裤裆里都有个物事,可以用来撒尿,也可以用它去戳女人。要是几天不用,这男人呀,就浑身不舒坦,吃饭也吃不香,睡觉也睡不好,做梦都想着搂女人。只要这时候被窝里有个女人,他就把那物事放女人身子里,动弹动弹,就舒服了,像做了神仙一样快活。男人们哪,都喜欢这个。”
东海听地目瞪口呆的。愣了片刻,他回忆起那天晚上所**到的具体情景,再结合起妓女的解释,总算是明白一半了。“哦,这么说,干那事儿很舒坦了?我现在明白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找个女人那样?”
“那可不行,您年纪太小,想干也干不了,必须等您长大之后才能这样。”说到这里,妓女伸手摸了摸东海的脸,然后别有意味地笑了起来,“说实在的,小爷您真是俊俏,招人稀罕,可惜是个孩子,要是再大上七八岁,奴家就算不要钱,也要把您拉进去睡上一睡。”
东海的眼睛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哼,这么好的事儿,他们没有一个肯照实告诉我,实在太过分了!等过几年我长大了,我肯定要找很多很多女人,也尝尝那快活滋味……”说到这里,又一个疑问冒了出来,“对了,你说男人很舒坦,那么女人呢?会不会很疼呀,不然为什么要叫出声来?”
“这您就不明白了,那不是疼的叫,而是舒坦了才叫的,叫得声音越响,就越说明她快活。”
东海疑惑很久的问题,现在终于全部解开了,自然很是兴奋,“哦,要真是这样,的确是件好事,男的女的都快活,难怪大人们都喜欢。”说着,就将银子递给妓女,“我现在弄明白了,这银子归你了。”
这银子足有十两,轻轻松松地回答几个问题就得了,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妓女满心欢喜,立即伸手接了,然后忙不迭地道谢。
正在这时,一人急匆匆地赶来,满脸怒容,一把拉住东海,质问道:“你跑到这里来干吗?为什么要给她银子?”说着,朝妓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妓女吓了一跳,立即躲进门里,不敢出来了。
来人正是东青。买个糖人的功夫,一低头,弟弟早已在人群中溜没影了。他四处张望也没见东海,心下着急,顾不得责骂周围那些和他一样看丢了人的侍从们,就慌张地指挥着大家分头寻找。好不容易在这个满是妓院的胡同里现了弟弟,却见他正在给妓女递银子,难不成被妓女给骗了?
东海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急什么急呀,我又不会跑丢,不过是走几步逛逛而已,看看新鲜。再说了,她又不是坏人,你这么吓唬她干吗?这不,把人家都吓跑了。”
东青蹲身下来,摸了摸弟弟的荷包,还好,没有全被骗走。再看看他神态自若,毫未损,总算松了口气。不过,语气上仍然是严厉的,“你到处乱走什么?这京城里鱼龙混杂,坏人多得很,你不怕被坏人抓了去?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坏人?我要是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就跟她进去了?”
第三十九节 荏苒之叹
嘿嘿,你实在太小瞧我了,我哪里会那么幼稚,会轻走?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着呢,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我自会分辨。”说着这话的时候,东海背起手来,挺直腰杆,气定神闲地,学足了大人的模样。
“可是……”
面对一脸忧色的哥哥,东海倒是反过来安慰道:“你不同担心,花多少钱办多大的事情,我是有分寸的,我刚才给那女人钱,并不是她骗我,而是等价交换。她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很满意,所以那银子是付给她的报酬,很公平很合理。”
东青先是一诧,不过转念想到了什么,脸色立即变了,变得异常难看,“你,你不会,不会是问她……”
东海点头,“没错,就是早上时候我问你,你不肯告诉我的问题。哼哼,你不告诉我,自有别人告诉我。只要别人对我好,我一般也会对别人好。当别人顺我的意时,我可就对别人更好了。”说到这里,还洋洋自得地摸下巴,“呵呵,我今天总算是弄明白这个问题了,真高兴,看来这趟出来除了玩耍很过瘾之外,还是受益匪浅的。看来,我以后可要多出来长长见识,省得整天蹲在宫里面什么也不懂,老被你们欺骗。不但你骗我,连阿玛和额娘都骗我。明明是大好的事情,他们还不给告诉我,偏要藏着掖着,不肯让我知道。我这次回去,一定要找他们说个明白。免得他们总是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欺负……哎呀呀,嚯嚯,疼,疼……”
东海谈兴正浓地时候,却被哥哥用这样极不和谐的手段给打断了,他的耳朵被东青狠狠地揪住,拉得老长,“哎,别。别,别这样,再拉就成驴耳朵啦,多难看呀!”
东青气坏了。他铁青着脸,瞪着一脸怪相,呲牙咧嘴的弟弟,手下的力道丝毫没有松懈。不但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还狠狠地训斥道:“你还真是长了张漏斗一样的嘴巴,半点秘密都守不住,那个事情你不问就能憋死了?一会儿没看住。你就给我到处丢人,还嫌外人的笑话不够多吗?我现在决定了,也别等傍晚了。现在你就跟我回去!要是你待会儿又忍不住。惹出什么事端来。让我怎么交差?”
“不嘛不嘛,我才刚刚开始玩。怎么能这么早就回去呢?怎么着也得玩到太阳落山吧?”东海努力地踮着脚,好稍稍缓解些耳朵上的疼痛,一面窥着哥哥的脸色,一面厚着脸皮和他讨价还价,“要么,再玩两个时辰……一个时辰……一个时辰都不准?你也太小气了吧,不就是我给人家一锭小银子吗,花地又不是你的钱,那是我管班吉要的,他的钱我不拿白不拿……唉,看你这么小心眼,那我就再退一步吧,就玩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行不行?这可是我地底线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哭,我就闹,我就在这里撒泼耍赖,让周围的人都来看,然后我再说我是被你抓来的,你是坏蛋!”
“哟?几个月没见,你可真出息了你,以前只道你有点小聪明,现在还学会讨价还价,学会威逼利诱,学会倒打一耙了……”
“大,大公子,您和二公子在这儿呢,奴才们总算找到您了!”东青刚刚训斥到这里,就听到了随从们的呼唤声。他立即意识到了此时地举动有所不妥,于是放了手,转身过来,冷着脸,“你们才知道找过来?这么多双眼睛连个人都盯不住,下次要是再出这样的事情,你们吃饭的家伙可就保不住了。”
众随从们纷纷点头哈腰地连称有罪,他们原本想跪地的,不过这里人来人往地,只好勉强做个姿态将就了。
“好啦,现在二公子累了,打算回去了,咱们这就返程吧。”说着,东青拍了拍手。立即,两个侍卫会意,上前来“扶”住了东海的胳膊,小声道:“二阿哥,得罪了。”
东海哪肯轻易就范?他立即小嘴一瘪,眼圈一红,做势要哭开了。
东青知道光来硬的效果也许会适得其反,于是蹲身下来,摸了摸东海地脑袋,耐心地跟他讲明道理,“你知道这京城里有句俗话吗?”
“什么俗话?”东海地好奇心很强,感兴趣地事物也很多,听东青这样一问,立即忘记了哭。
“呵呵,前门上一站,往下丢一砖头,保准砸中一堆红顶子!”
“红顶子?那不就是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员吗?”
“没错,这句话地意思就是,燕京城里的官儿特别多,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只要上街总归会碰到官儿的。所以说,这是个是非之地,不能多呆。尤其是你我,身为皇子,不可轻易与臣子结交,这是朝廷规矩。再说了,你想想,你在街面上逛久了,万一遇到个认识你的,把你认出来了,你觉得他能帮你保密,不把这事儿告诉阿玛吗?阿玛知道之后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有点数的吧。”
东海想想,觉得哥哥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于是也不再坚持了。“哦,让他知道了,不打烂我的**才怪。而且,还要连累哥哥受罚。我就算自己挨罚也不要紧,可不能连累了你呀!这样吧,我听你的话,这就回去。不过呢,你要答应以后再带我出来玩。”
“好,只要你听话,保准有下次,哥哥答应你。那,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
六月初五,下午,我正在仁智殿里,和前来请安的孝明闲聊着。从少女到女人的蜕变,在她身上也是可以看出的。自从回宫,成为多尔衮正式的嫔妃之后,她也渐渐没有以前那天胆怯内向了,性格上生了一些细微的转变。变得热情开朗了些。多尔这段时间地身体和心情都不错,在有所闲暇之时,偶尔也去她那边坐坐,或者晚上召她去武英殿侍寝,所以她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畏惧多尔衮,视其为洪水猛兽了。
“上个月,你一共去侍寝三次,其他妃嫔们一次都没有,这段时间你在后宫里头想必是惹人嫉妒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难听的闲话?”我关切地问道。
其实,多尔衮去碰我并不厌恶的女人,我还是无所谓的。男人嘛,总喜欢找点新鲜刺激的。每天总是呆在老地方也会腻歪的,距离过近了反而容易审美疲劳。与其争风吃醋,管东管西,还不如对他放任自流。反正他的心一直在我这边。玩累了,自然会回到我跟前的。何况孝明也是我名义上的妹妹,是我地娘家人,在宫里她也没
亲人。自然要对她多有照顾,不能看她受冷落,或女人们欺负。所以我对她还是颇为关心的。眼下见到她能够一人占去了其他人的“份额”。我倒是挺喜闻乐见的。
见我问起这方面地事情。孝明的脸立即红了,她低着头。羞涩地回答:“那倒是没有,宫里头规矩多,奴婢一贯小心谨慎,生怕哪里做得不对,不合规矩,给娘娘增添麻烦。”
我对于后宫那些事儿,向来是心知肚明的,那些女人们背地里说闲话我懒得管,只要别过分惹火了,我也不会理会的。“你不必替那些长舌头地人隐瞒着,谁得宠,她们就眼红谁,不说些闲话就奇怪了。只不过,背地里说没关系,要是哪个敢当着你的面说三道四,指桑骂槐的,我可就不能对她客气了。要是谁公然欺负到你头上,你一定要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决不能让你受委屈。”
“嗯,奴婢记住了。其他各宫姐姐们也没有欺负过奴婢,想来也是畏惧于娘娘的权威吧,所以娘娘您放心好了。”
她说话地时候习惯低眉顺眼的,态度娴雅温婉,声音也柔声细气的,别说男人,我见了也是喜欢地。只见她捏着手帕地十指尖尖地,白嫩嫩的,玉管一样,煞是好看。看着看着,我禁不住有些感慨,年轻就是好呀,就像嫩豆腐一样水灵,谁瞧了都忍不住想摸一摸。女人地青春实在太过短暂了,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在朝鲜时候的情景仿佛昨天才刚刚生,可从回忆中惊醒,却不得不叹一声岁月如梭。弹指一挥,我现在已经三十三岁,在这古代,已经算是中年妇人了。今年年底东青就要成亲,说不定明年就能生个小孙子给我抱,我也要当外祖母了,呵呵,我还真是快老了。
今天早上梳妆的时候,我拿着镜子凑近眼前照着,现我虽然仍是二十冒头的年轻模样,可是在笑容明显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一点点淡淡的鱼尾纹了。可见,年纪上来了,再如何显年轻,皮肤却也还会出卖年龄的。女人如花,明媚鲜妍能几时?终究会有枯萎衰落的那一天。可见,要想凭借美色拴住男人的心,固然可以得意一时,却无法得意一世。能让男人爱一辈子,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幸好,我对自己还是有点信心的。所以,惆怅不过是一时,这个年龄的危机感,还是并不存在的。
“你不和她们一般见识,确实很让我省心,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皇上喜欢宽宏大度的女人,你记住这一点,他就不会冷落你的。还有啊,皇上待你不错,你也不能马虎大意,浪费了机会。要是你能给皇上生个小阿哥小公主之类的,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听我说到这个,她的脸色似乎变了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显得心事重重的。
我有些诧异,当后妃的哪个不希望能给皇帝生儿育女,将来就算不当太后,起码也能保后半生无虞。可看她的脸色,似乎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和期望,莫非她仍然对多尔衮心怀芥蒂,懈怠于迎合?不过,这种事情,我问了她也不会回答,索性我就装作不知,“你莫不是以为皇上已经中年,很难让你……”
“这个,不是这样的,娘娘您想错了,奴婢哪里敢这样想呢。”她有些慌乱,连忙解释道,“奴婢是怕自己不争气,辜负了娘娘的期望。”
我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呀,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太医为你诊视的,你的身体底子如何,容易不容易妊娠,还是可以查清的。如果你这边没有问题了,皇上那边我自有安排。”
孝明对我的话有些费解,望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呵呵,你是不是也奇怪,皇上后宫里女人不少,为什么她们都没有办法给皇上添丁加口呢?”
“莫非,莫非是……”她似乎想歪了,显得有些惊疑。
“你别想歪啦,我哪里有那么阴险。再说了,皇上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好色的坯子,我没嫁他之前,不也照样没有女人怀上?所以说,多半还是他自个儿的问题。不过,他在那方面的毛病,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医治,虽说希望不大,可要真是使使劲儿,多调养调养,再配上天时地利人和,也还是有点可能的。皇上很喜欢孩子,你要是真能给他增添个儿女,他肯定高兴得紧,以后肯定待你更好了。”
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太监来报:“娘娘,大阿哥在门外候着,要给娘娘请安,不知娘娘可否召见。”
听说东青来了,我自是高兴,立即点头道,“好,这就让他进来吧。”
孝明倒是满脸奇怪的神色,好像挺尴尬似的。见我看她,她立即起身,躬了躬身子,“娘娘,大阿哥要来,奴婢应当回避。”
哦,原来是这样啊。她现在是多尔衮正式的女人了,身份不同,似乎应该和东青保持点距离了,她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不过,我还是很无所谓的,“不必了,你们都是熟人了,还搞这么多虚礼干吗,你坐这里就是了。”
“是。”孝明喏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显得有点惴惴然,眼神也颇为复杂。
我倒也没有多心,只道她是几个月没有见到东青,有些生分了,有些不自然罢了。东青来后,给我行礼请安,然后照例赐茶。等众人退去之后,我和他很愉快地聊天起来。孝明坐在一边,低垂着头,很是腼腆,也不插言。倒是东青显得颇为大方,时不时地朝她看看,跟她聊几句,她也问一句答一句的,不敢多话。
现在正值盛夏,天气炎热,窗子是敞开着的。我看见有太监进了院子,远远地站在树荫下和阿说了些什么。很快,阿就转身朝这边走来,估计是有什么事情。
她出现在门口,朝里面望了望,有些犹豫。我知道她有话跟我说,于是起身出去了,留东青和孝明继续在室内聊天。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主子,刚才有太监过来说,南苑那边来人,说二阿哥这两天着了风寒,还开始烧,身子不爽,也就格外思念皇上和娘娘,一个劲儿地吵着要回宫来。所以先来这边请示请示主子,您看看,用不用把二阿哥提前接回来?”
第四十节 臭气相投
嗯?怎么会这样?”我诧异了。东海打小就能吃能得像头小牛犊,一年也不见感冒一次,怎么几个月我不在他身边,就着了风寒?而且听阿这样说来,似乎颇为严重,一时半刻好不了。“看来是要把他接回来了,再多的奴才们伺候,也不比呆在我眼前。这四个月没见,想来他也是孤单得厉害,想念我和皇上了。”
阿附和道:“主子说得极是,奴婢也觉得应该把二阿哥接回宫来调养了。要么,主子去知会皇上一声,好提前接二阿哥回来?”
我正有这个打算,于是点了点头,朝武英殿去了。路上,我的心情颇为烦躁,这几个月不见东海,我很是惦念,每天都在想象着他现在的模样,他现在正在做些什么;每天都在担心他会不会夜里面蹬被着了凉,会不会顽皮地去爬树摔了跤……果然,我的担心终于成了现实,想到他病恹恹的模样,我就格外地焦躁,于是越加快了脚步。
到了西暖阁门前,我看到侍立在门口的太监们明显地神色惊慌起来,然后纷纷跪地请安,嗓门格外响亮:“奴才给娘娘请安~~”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子,一看他们这模样就知道里面有鬼,莫不是多尔在大白天的就色心大起,临时抓了个新来的宫女在里面鬼混吧?他这段时间身体挺好,精力旺盛,政事上也颇为顺利。所谓饱暖思淫欲,他要能老老实实地一个人呆着才怪。
我并没有理睬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太监们。步履匆匆地迈过门槛,进去了。掀开帘子,一股子浓重地烟雾立即扑面而来,呛得我咳嗽了两声,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了屋内的情形——只见多尔衮正惊慌失色地从炕上爬起身来,就像闯了祸正好被大人瞧见的孩子,眼神闪烁着,明显有些慌乱;炕桌的对面。多铎仍然舒舒服服地侧着身,背对门口躺着,好像并没有觉我进来。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个箭步冲到炕前。果不其然,一伸手,就从炕桌底下摸到一杆烟袋锅,里面的烟丝才燃了一半。正红着呢,显然刚刚还有人在吸。转头一看,多铎正倚靠着褥垫闭着眼睛,一脸恬静。侧耳一听。隐隐有些声,显然正睡得香甜,并没有被我的咳嗽声惊醒。
“熙贞。”多尔吓得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他坐起身来。极力装作镇定的模样,“你怎么突然来了。都不叫人通报一声,吓我一跳。”
我怒了,脸绷得紧紧的,逼视着他,手拿着刚刚搜到地“赃物”在他眼前晃了晃,冷笑道:“是呀,是吓了一跳,连这个都没来得及藏好,刚才一慌神的时候没烫着手吧,让我瞧瞧。”说着,将烟袋锅朝桌上一扔。里面通红的烟丝震荡出来,一个火星落在多铎的手背上,烫了一下。他立即醒了,伸手摸了摸烫到地地方,却并没有睁眼瞧我,而是懒洋洋地骂道:“烦死了,都给你抽了,你还故意烫我,是不是嫉妒我睡得比你香?”
这下不用多尔衮招供,我已经了解事情大概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拖长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十五叔~~”
“唔,嫂子呀……嗯?”他先是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不过很快意识到了情形不对,立即睁开眼睛,一骨碌翻身坐起。先是和他哥哥一样地惊慌,就像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抓个正着一样,然后,讪讪地笑道:“嫂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听到呢。”
我原本想骂多尔衮一顿的,不过多铎正好恰到好处地适时醒来,撞到我的枪口子上,我岂能容他轻易地蒙混过关?“好哇你多铎,真是三天不骂,上房揭瓦!你自己不学好就算了,怎么也不教你哥哥学学好?明明知道我不准他抽烟,你还敢拿烟给他抽,是故意和我做对,还是心怀侥幸?瞧瞧这屋子里都快成灶膛了,你也能睡得安稳,怎么没把你给呛着?”
我刚刚骂到这里,多尔衮竟然不知死活地,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给他弟弟求情了,“好了好了,别骂啦,他起初也不同意地,是我实在想抽了,他架不住我的央求,才给我抽几口的。你别骂他了,要骂就骂我吧,是我犯贱,连点烟瘾都忍不住。”
“你!?”我的眼睛已经瞪得溜圆了,让我怎么说他好呢?几个月前我收缴了他地烟袋锅,并且严格禁止宫里任何人不通过我批准就给他烟抽,这一招倒也有效,起码这四个月来一次也没有撞见他抽烟。原以为他这次老实了,渐渐戒掉了,没想到那个无法无天的多铎居然故意在他面前抽烟,惹得他也忍不住跨越雷池了。这下可好,前功尽弃了,再想戒烟,可又要痛苦些时日了。
“你还好意思在这里替他说项,我还没问到你呢!”我叉着腰,横眉怒目地,“你们两兄弟可真是友爱呀,不愧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现在也恨不得好到合穿一条裤子!一个一个地都忙不迭把过错望自个儿身上揽,当我傻瓜一个,谁是谁非都分不清吗?”
多尔衮被我说得无言以对,只好低了头,老老实实地听着我地训斥。而多铎则无赖得很,没脸没皮地仰起头来,牵扯着我地衣袖摇了摇,假装无辜,“嫂子,您这就是错怪哥哥了,其实他也没有抽多少,就是那么一两口,解解馋罢了,他保证下次不敢了。”
“你睡得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敢说他才抽了两口?这两口是不是有半个时辰哪?我要不是碰巧撞见,他还打算再抽几口?”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对儿活宝兄弟了。多铎给他哥哥制造抽烟条件,多尔衮给他弟弟找女人玩。这两兄弟还真是臭气相投——靖和三年时候,多铎征蒙古苏尼特部回来,跟多尔衮说是看上了贝勒腾机思的儿媳妇。多尔知道后二话不说,就下旨给苏尼特部,让他们立即把那个三十冒头地有夫之妇送来给多铎当侧妃。因为这事儿,朝廷上下没少说三道四,影响实在不好。不过这毕竟是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也懒得插嘴,就任他们胡闹去了。可是。这一次可是关系到多尔的身体健康了,这可是件极其重要的大事,我怎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以侥幸心理。下次又忍不住故态重萌了呢?
见我的态度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
自己也心虚得很,也知道错误,于是一起低了头。歉,并且保证下次绝对不犯了。
我这才缓和了语气,看了看多尔衮,说道:“皇上知道错了就好。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你也知道抽烟多了对身体不好,老是咳嗽不说,还容易伤肺。你要想长命百岁。就少抽点烟。好好调养。不这样。难道叫我天天为你担心不成?”接着,转向多铎。继续苦口婆心地唠叨着:“还有你,都是做玛法的人了,还跟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整日地胡闹,眼见着年岁也不小了,这性子就不能控制着点?要是被小辈们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多铎自觉理亏,也不敢狡辩,只好自嘲着笑道:“唉,是我为老不尊,我听嫂子的,以后绝对不敢这样了。这一次,您骂也骂够了,教育也教育过了,就饶了我和哥哥,暂时放我们一马吧。佛家有云:‘饶人一次,胜造七级浮屠’,您饶了我们,也是积累功德地大好事呢。”
我本来还有点余怒未息的意思,不过他俩的认错态度良好,加上多铎的言语也有那么几分幽默,我忍不住地露出了一点笑容。他地眼睛很尖,立即瞧出我的态度转变,于是喜滋滋地转脸对多尔衮说道:“好啦,哥,你不要害怕了,你瞧嫂子已经原谅咱们了,不生咱们的气啦。”
多尔衮“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我,小声问道:“熙贞,你真的不生我地气了?”
瞧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才没那么傻呢,要是一直气下去,不就给气饱了?气饱了,晚膳可怎么用,不用晚膳,我不就亏了?不行,今天作为惩罚,我要在你这里大吃一顿!”
他见我谅解了他,眉梢里也带了笑意,连连点头,“好,这样最好。今天老十五也在,咱们三个好久没在一起吃饭喝酒了,今晚就留多铎在这里,咱们一起喝个痛快吧。”
多铎一听,立即来劲儿了,抚掌而笑,快活得像冬天的早上在雪地上蹦跶着拣米粒的麻雀一样。“那当然,我也好久没见到嫂子了,有一肚子地话想跟嫂子唠,既然哥哥肯慷慨招待,我也就却之不恭,赖在这里蹭顿晚饭啦。”
“那好,我这就叫人去安排。”夏天天黑得晚,所以宫里面一般晚膳的时辰也随着节令而推迟了。现在刚过中午,距离晚膳时间还早得很,多尔衮却猴急地令人安排,显然挺高兴挺期待我们三人举杯同酌的场面了。
他们对话地时候,我已经令宫女进来收拾了他们留下地一堆烟灰,又打开窗子释放烟雾,给冰盆里增添了不少冰块,周围地空气总算是渐渐地清新凉爽下来。
多铎瞅了瞅我,忽然眉毛一扬,说道:“哎,这次就不要叫御膳房搞那些御膳了,你天天吃这些,我也天天吃这类,就算花样换得再勤也要腻歪了。我倒是好多年没有吃嫂子亲自下厨倒腾出来的菜肴和烤肉了,今天越馋得慌,哥你就行行好,求嫂子亲自下厨一次,让我过过瘾吧。”
对于多铎地要求,多尔衮向来是一贯纵容的。我不等他开口,就接上了多铎的话头,“瞧你懒的,都快成猪了,你要吃,就自个儿来求我,少推你哥哥当马前卒,琢磨着不劳而获。”
他无可奈何,只好巴巴地凑近来讨好我,还学着宫女的手法来给我锤腿,大献殷勤,活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大宠物狗,“嫂子说得极是,那我就求求嫂子了,您就赏个脸,就当同情同情小叔子我了,就劳烦您亲自下厨,给我弄点好吃的吧,我先在这里谢谢您了,成不成?”
“唉,看在你这么殷勤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一次吧。”我答应了。他们哥俩自是相视一笑,好像颇为得意。
我忽然想到我来这里的目的了,先前因为多尔衮抽烟的时候打了个岔,险些忘记了。于是,收起脸上的笑容,对多尔衮说道:“对了,我来找你有事儿,我想让东海这就回宫来。”
多尔衮伸手接过宫女送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吐掉,然后用湿帕子擦了擦手,笑道:“怎么,想他了?上次不是说了吗,这个月初十就接回来,现在还差好几天呢,你就忍不住了?几个月都等了……”
“你不知道,南苑那边先前来人说,东海这几天着了风寒一直不好,还在高烧,一时半刻褪不下来,整天吵着要回宫,要额娘。可怜见的,他一年也不会生病一次,这次是怎么了……”
多尔衮这才意识到了事情有点严重,于是皱了皱眉头,“不就是风寒感冒嘛,几天都不好?那边的太医都是吃干饭的,连这点小毛病都治不好,还弄到高烧?不行,我看不用等明天,现在就派人去把他接回来。”
多铎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这东海还在襁褓里面的时候就送去他家里养着,一直到三岁才送回宫,他对东海的感情真是如父子一般地深厚。眼下听到东海生病,他也不安起来,“一直不好?大概是夏天的缘故吧。莫不是中了热毒吧?这个天气,一旦中了热毒,冷一阵热一阵的,还真是不容易好,挺折腾人的。”
我点头,“是呀,所以我记挂得紧,才来求皇上……”
刚刚说到这里,多尔衮已经对外招呼道:“来人呐!”
立即,门口的太监应声道,“皇上有何吩咐?”
多尔衮正要吩咐什么,却见多铎下了地,开始穿靴子,“行了,你不用派别人了,还是我去吧。”
“你去?”我和多尔衮不约而同地诧异了。
“东海还是个孩子,生病时候不舒坦,肯定是又哭又闹的。他和我挺亲近的,估计见到我去接他,还能高兴点。这样吧,你们在这儿候着,我快马加鞭地去,用不了酉时,就能把他接回来。到时候叫这里的太医好好地瞧瞧,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毛病。这孩子,还真让人挂心哪!”
“那你晚膳不吃了?”我问道。
“你们先吃吧,我回来之后,热一热也一样吃,你们不必单独等我了。”说罢,他也不等多尔作答,就转身出门,匆匆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