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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弦断秋风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txt下载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节 终身大事

    这走神的功夫,东青已经舞完一回,以一个潇洒完美立定,接着,转头朝我这边看了看。他那开朗的笑容映着闪亮的眼眸,仿如波光粼粼的潭水洒上金色的阳光,折射出美丽的霞光,令我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好,很好!”我抚掌笑道,“好久没有校验你的武艺,没想到无论是马术,刀法,还是剑术的进展,都是如此之,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他还剑入鞘,随手交给旁边的侍从,然后朝我这边走来,进了亭子,给我行了个礼,而后笑道:“额娘这样说就是抬举儿子了,儿子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怎么敢当得如此赞誉?其中有什么缺失之处,还请额娘指点出来。”

    “呵呵,我哪里懂得这些,无非是看个热闹罢了,只知道好看就成。”我摆手示意他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用疼爱的目光打量打量他。看他的气色,似乎不如昨天,尽管精神饱满,不过脸上没有光泽,有些疲惫之色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剑术一类,也不是什么必须掌握的技艺,反正实战的时候也用不上,也就是平时舞来玩玩,修身养性、陶冶身心的,不必过于认真。怎么,你昨晚好像没有睡好?是不是酒喝多了,身子上不舒坦?”

    东青摇头否认道:“没有的事情,儿子虽平时很少饮酒,不过酒量还是过得去的,能喝就喝。不能喝也不会硬撑,额娘您就放心好了。儿子现在都快成大人了,知道该怎么照料自个儿了,额娘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操那么多心思了。”

    我颇为满意地看着他,“你自己明白这些就好了。不过,也谈不上什么操心不操心地,你打小就是个极懂事的孩子。乖巧听话。从来不顽皮骄纵。我对你放心得很。要是东和东海有你一半懂事听话,我也就省了很多心了。”想到性格和他截然相反的另外两个儿女,我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东海顽劣些也就算了,毕竟是个男孩,长大了兴许能收收性子。可东眼看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还是这副脾气,真让人徒唤奈何了。

    东青宽和地笑了笑。安慰我道:“额娘不必担心他们,喜欢玩闹是小孩子的天性,若都像儿子一样,天生一个闷葫芦,那多没意思呀!儿子看阿玛就很喜欢他们,可见这样的性子很讨喜,儿子想学还学不来呢。至于长大了如何,现在也说不准。不过听说小时候很调皮的人多半将来会很聪明。听说十五叔小时候也这样,现在还不是建功立业,功成名就?”

    听他提到多铎。我已经蹙起的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别说,还真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多尔不怎么喜欢东青,也许也仅仅是性格太过相近地缘故,这样地人呆在一起相处会觉得很累,无法放松。而和性格开朗外向,没有什么心机地人在一起,他才会感觉到全身心的放松和愉快。另外,他这种性情的人,也许与生俱来就有一种领袖感和成就感,喜欢享受这种感觉吧。现在看来东海还真是多铎的一个翻板,多尔衮现在这么喜欢东海,是不是和他当年喜欢多铎,完全出于同一个心理?

    于是,我点点头,“嗯,你这么说来,倒也是个理,希望东海长大之后,能做个有出息的人吧。不过那个时候,我和你阿玛都老了,再想操心,也操不起了。”

    “额娘您这是哪的话?您和阿玛哪有那么快就老?说不定啊,再过个几年,您和阿玛又能给儿子添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

    我被他这句俏皮话给逗笑了,忍不住拍拍腿,虽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竟也有些羞涩,“呵,想不到你地嘴巴也会这么甜的,跟抹了蜜糖一样,我和你阿玛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若要是能再生,早就生了,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半点动静……”

    说到这里时,宫女端了茶点上来,一一摆放完毕,低着头退去了。东青看了看桌子上一碟碟精美的点心——豆沙奶卷,酸奶).牛油千层酥……还有冻柿子,冻花盖梨。立即,笑得比花还灿烂,“要么说额娘最疼我呢,这些都是儿子最喜欢吃的,一样都不差,谢谢额娘了。”说着,他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看样子,似乎很饿了。

    我一看他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就知道他早上没有吃饭,于是,又忍不住唠叨上了,“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会照料自己了,这不,还不是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你现在正是长身体地年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怎么能在饮食上亏待自个儿?看来,以后我要在你身边派几个奴才盯紧点,看着你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省得不长肉不长个子……”

    说话间,他已经将嘴巴里面塞得满满地了,差点噎着,只好大口地灌茶。好一阵子,嘴巴里才有空闲说话:“嗯,都知道了,您就别再唠叨了,再这样下去耳朵都生老茧了。再说奴才,我那里也足够用的。况且,有东和东海在,人人都背地里叫苦连天,谁都害怕被派到那里去当差,您就不要为难他们了。”

    “看不出你还有怜悯下人的好心肠……”我说到这里,才突然想起今天叫他来地重要目的,于是,一面看着他美美地吃点心,一面悠悠地问道:“昨个晚上,你真的没有喝醉?”

    他拍胸脯地保证道:“您就放心吧,保证没有!”

    我又继续问:“那,你还记得昨晚筵席上跳舞的那个蒙古姑娘吧?就是给你献马奶酒的那个。”

    他一愣,嘴巴里立即停止了咀嚼。不过,他马上点点头,“当然记得,好像是个蒙古格格吧,也不知道是谁家地女儿,挺热情挺大方的,不错。”

    “她呀,是科尔沁卓里克图亲王的女儿。叫作阿茹娜。今年十四岁。一打眼看来。倒好像没这么小,着实像个大姑娘了呢。”我琢磨着应该怎样措词,不过想想,反正也是和我儿子说话,没那么多忌讳别扭的,于是索性直接问道:“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还好吧?”

    东青大概觉察出我这是要和他说正事了,而不是平时的闲聊那么简单,于是,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梨子,擦擦手,然后想了想,回答道:“嗯,不错。长得挺漂亮。舞跳得好。歌唱得也好,一点也不像娇生惯养的格格,我瞧着她挺好。”

    他说着这。我注意地看了看他地眼神,显然,有点闪烁,有我将这个细微地表现,当作是一个还没有接触过女人地少年固有的羞涩和腼腆,于是笑吟吟地问道:“既然挺好,那么做你的媳妇如何?”

    东青这下终于正色了,他用有些吃惊,有些诧异的眼神盯着我,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有这个想法。接着,他又低下头去,显然在做着踌躇和思忖。

    我等了一阵子,见他没有回话,于是催促道:“行还是不行,你就给个准话儿。老这样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哪里像个男人。”

    东青终于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了,“额娘,我年纪还小呢,我不想这么早成亲,这么早出去独立门户,我舍不得离开您。”

    原来是这么个理由,这就好办了。于是我劝说道:“你今天都十五岁了,不小了。你阿玛不到十二岁的时候就成亲了,你周围那些叔叔伯伯,堂兄侄子们,也都是十三四岁就成亲了。你再这样拖延下去,那些蒙古藩王,满洲大臣们还以为你心高气傲,瞧不上他们地女儿呢。再说了,你总也不能在皇宫里面住一辈子,永远当小孩子呀!你迟早要开府建牙,成自己的家,生育自己的儿女的。你早一点出去立业,我好劝说你阿玛早点给你积攒功劳和名誉的机会,譬如派你出去办差,或者打仗之类,这些都对你有利无弊,好处很多的。”说到这里,我就没有继续了。相信他也应该能够明白,既然他不得父亲的宠爱,那么就要格外地努力,干出点业绩来,让他父亲刮目相看,回心转意才是。他是一个进取心很强的人,应该不会再这个问题上马虎大意地。

    这一次我地理由似乎打动了他,他没有立即回绝,或者找什么借口之类。不过,却沉默了,不知道究竟在做着打算。

    我猜测着各种可能,比对之后,才拣一个很常见的问题,问道:“怎么,你这样犹豫,是不是不喜欢那个阿茹娜?”

    东青终于抬起头来,迎上了我的目光,端端正正地答道:“倒也不是。只不过,我不知道她适合不适合做我地女人。毕竟,我们彼此一点也不了解,虽然只看到外貌,但是性情如何,品格如何,还是没有办法摸准的。儿子希望将来娶进门的女人,是温柔贤惠,通情达理的,就怕她不是这样的人。还有,她是亲王之女,将来肯定封个郡主,这个身份配儿子倒也正好合适。只不过,为什么非要儿子娶一个蒙古女子为妻呢?听说他们那边的人只吃牛羊肉,身上一股子骚味;一年也不洗一次澡,身上和头上都是跳蚤虱子,很不讲究的……”说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一副很有成见的模样。

    我听着他这语气,怎么和多铎差不多?想起昨天多铎在围场里面和我说的那些话,我真怀疑这些观点是不是这个“为老不尊”的叔叔教给他的?暗暗地骂了多铎几句,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说道:“你别听别人瞎说,我问你,你只是听说,有没有亲眼见到这样的?”

    “那……那倒没有。”

    “那就是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看看,你阿玛的静嫔,你十五叔的伯奇福晋,都像谣言里说的那样吗?她们还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还有这个阿茹娜,也是如此。就算在草原上不讲究那么多,可是到了燕京,就要遵守咱们的规矩,谁叫咱们是征服者,他们是臣服者呢?肯定要入乡随俗的。”接着,我话音一转,“何况,娶妻也一半是娶她的娘家背景。娶个满洲大臣的女儿固然好,可是你阿玛很警惕将来会有外戚坐大,重复东汉的例子,自然不会同意。所以,你只有娶朝鲜或者蒙古的女人了。眼下,朝鲜也没有适龄的宗室女子配你,就只有从蒙古藩王的女儿们里面选择了。这些王公贝勒们的女儿们我昨天都一一看过了,觉得无论是人品,样貌,还是性情,这个阿茹娜都是最合适你的。科尔沁和大清接壤,牧场富饶,牛羊如云,兵强马壮,若真有异心,可是我大清的心腹大患,卧榻之虎。你若娶了她,她的娘家和咱们大清的关系就更加牢固了,起码在百年之内,也不敢生什么异心,更不会造他们外孙的反。你说说,这还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见他仍然没有回答,于是我又劝说道:“咱们皇室不比百姓人家,夫妻每天都睡一个炕头,在一个院落,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容易吵架闹气。你要是不喜欢你的福晋,大不了不理会她,不到她房里面去就是了。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女人,就收房纳妾便是,随便你纳几个,也没人管得着。总之,你能管束好你的女人们,让她们伺候好你,替你传宗接代,让额娘早点抱上孙子,就足够了。”说着说着,我也忍不住有些好笑。这些话,似乎都是老人对年轻人说的,我才三十冒头,却用不了几年就要当祖母,当玛嬷了。古代的这种习俗,还真是有趣,又令人无奈得紧。

    东青默默地听我讲了好一阵子,却一直没有吭声表态,我觉得,他平静的外表下,似乎在做着什么很艰难,很矛盾的比对和抉择,就像波澜不兴的湖面上,汹涌着无法预测的暗流一样。

    “你心里面究竟想着什么,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吧,额娘又不是外人,你难道要连额娘都要瞒着吗?”我苦口婆心地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他能够接受我的安排,不料却看到他这样的态度,禁不住地,我有些郁闷和不悦。不过,也有些慨叹,唉,孩子大了,翅膀快要长硬了,自然不像小时候那样听话缠人了。也许,他应该有自己的主见,自己能够给自己作主了。

    他摇摇头,“额娘,您的好意儿子都明白。只不过,这是事关终身的大事,儿子要细细考虑考虑才行,不好草率呢。”

    “这个当然需要考虑,不过也用不着考虑太久,额娘也不急着逼你表态。这样吧,就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就来知会一声。这事儿就算我不着急,你阿玛也会不耐烦的。”

    东青听到最后这句,眼睛里突然光芒一闪,身子微微前倾一下,一反常态地关注起来,“嗯?您说这事儿,是我阿玛的安排,是他的意愿?”

第十二节 稀罕的项链

    点点头,说道:“当然是你阿玛的意思,他要是不同也不好单方面做主,跟你提这个事情了。这个阿茹娜,能说会道,又兼聪明漂亮,他挺喜欢的,已经有向吴克善提亲的意思了,就让我来跟你说一说,问问你是什么想法。”

    东青确认了这个原委之后,眼睛里的光芒迅地暗淡下去,又陷入了沉默。

    我虽然不悦,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他还没有接触过男女之事的孩子,对于婚姻方面肯定是充满着憧憬和追求完美的。在没有比较过很多女人之前,就让他匆匆地和阿茹娜成婚,他肯定会有点心意难平的意思。只不过,在这个时代,尤其是身为帝王之家的男人,他的婚姻也是要肩负一定使命的,也有点为政治“献身”的意味,不论是皇太极还是多尔,他们家族的男人,哪个不是如此?真要追求诗词歌赋,戏曲小说里面那类私定终身后花园,落魄书生中状元的浪漫故事,多半不会实现的。因为写这些东西的人,多半都是落魄失意的穷酸文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美好幻想才编造出来的。地位和身份相差太多,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结局往往难以圆满。男女双方也许会为了一时的爱情冲昏头脑,排除万难结合在一起,然而以后呢?在柴米油盐的生活琐事中,爱情很快就会磨灭,不和谐也就接踵而来了。

    所以,我虽然有让他自主选择婚姻对象的想法。不过看他现在这副模样,我竟然有点后悔了。现在,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做父母地喜欢强迫和主宰儿女的婚嫁,为什么他们不肯让儿女们自由恋爱的缘故了,原来顾忌考虑之处,竟是如此之多。若什么事情都任由着思想并不成熟的孩子自己乱来,那么就是做父母的最大失职。

    “我知道,你现在这样犹豫。是害怕她在成婚之后。不合你的心意。到时候要怄气闹别扭。不过,没有尝试过,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做个男子汉大丈夫吗,连这么点尝试都不敢,还怎么好意思?再说了,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是婚后过日子地过程中渐渐积累出来。培养出来地,我和你阿玛当年不也是如此?”劝说到这里,我又话音一转,用不冷不热地语气,点了他一下,“当然,你不同意也行,额娘也不责怪你。毕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有所担当。至于你阿玛那边,他也不会强迫你必须娶阿茹娜的,但你要真是一口回绝了。他的面子可往哪里搁?做儿子的公然抗婚,做老子的威严何存?你阿玛这人,我最是了解,他心高气傲,眼睛里揉不得沙子,高兴了还是生气了,却不喜欢说出来。你什么地方得罪他了,你都不知道的。他这个性子,才最是骇人。”

    我说到口干舌燥,不得不喝点茶润润喉咙时,东青终于开口了,“额娘说地这些,儿子都明白了,记着了。这样吧,您就给儿子这三天时间,儿子想好了,就给您个答复。”

    “嗯,你都明白了就好,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你将来是个要干大事的人,就不要在这种小事情上犯糊涂。”说到这里,我见他一副心事重重,不想多说话的意思,也就与他方便了,“我看你昨晚也没睡好,这样吧,你也别强打精神了,现在都过了中午,你回去好好歇息歇息吧。”

    东青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好的,那就不再打扰额娘了,儿子告退。”说着,行了个礼,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我这才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望着亭外一夜之间绽开了大半的腊梅,我也颇为烦恼。

    我当然也希望东青能够找一个他喜欢的女人,成婚之后夫妻恩爱。然而这家庭之中最难以相处地关系,莫过于婆媳关系。婆媳之间要想和睦相处,相敬相容,是极为不易地。那是因为,每一个母亲都是很疼爱她的儿子的,甚至在潜意识里把儿子当作她最珍贵地宝物,也把自己当作儿子最重要的女人。所以见儿子娶了媳妇,看着儿子天天和另外一个女人每天成双成对,相互亲昵,心里面总归有点不平衡,甚至嫉妒的。如果儿子光顾着疼爱老婆而疏忽了母亲的话,做婆婆的心里面就更加吃味了。别的不说,就说原本历史上,孝庄和董鄂妃,慈禧和珍妃,就是再经典不过的例子。孝庄和慈禧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而落下了恶婆婆的坏名声,被后人鄙视。我可不想重蹈她们的覆辙,被后人唾骂。所以,在挑选儿媳上我不能完全由着东青的性子来,要是他相中的女人不合我的脾气,难道还要让我为了保住好名声,而迁就她?我可不想做婆婆的还要反过来受儿媳的气。

    左思右想之后,我拿定了主意,不管东青要不要娶阿茹娜,起码他相中的女人先要过我这一关,要是我讨厌的类型可绝对不行。

    眼下已经到了中午,宫女过来禀报说,午膳已经准备妥当,皇上想和我一道进膳,所以找我去他的寝宫。于是,我起身朝那个方向去了。

    从这里到多尔衮的寝宫,要穿过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眼下是隆冬时节,园子里一片萧条,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于是我加快了脚步,不想他在那边久等。

    不曾想,远远地,听到了林子里的喧闹声,似乎有人在吵架,还有人劝架,声音吵杂不堪。我皱了皱眉头,心

    在这里打架生事,不会又是东或者东海这两个不让子吧?在前面引路的侍卫见我不悦,连忙想要前去制止,我将他叫住了。“你别急,本宫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经过一座被冰雪覆盖住的假山,我来到林子前。只见面前已经围了一大群宫女太监,正忙不迭地劝阻着什么,并没住注意到我地到来。人群里面传来了东那清脆的声音,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愠怒,显然在责骂着什么人:“呸,你这个野种。还敢跟本公主顶嘴。看本公主不给你点厉害看看!”接着。一记响亮的耳光,然而被打的人却没有吭气,接下来是一阵短暂的平静。

    我正想上前去喝止东这种野蛮行为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扭打声,腾挪声,还夹杂着东愤怒到几乎变了声调的斥骂声:“你敢还手?翻了天了你!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

    周围众人见两人扭打起来。急忙上前拉架,东神气活现地喝止了他们,“谁都别过来,谁都别拉着我,看本公主今天怎么收拾这个贱丫头……唉呀!……啊啊啊……”打了大概没几个来回,又传来了痛呼声,尖叫声,这声音又是她所出地。很显然。她是被对方占据了上风,吃了亏。

    我诧异了,心想谁敢招惹东这个小太岁。可见胆子不小,对此我也产生了很大地兴趣。好奇之下,我是给侍卫们递了个眼色,早已等候许久地他们立即会意,高声叫道:“让开让开,都让开,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正忙活着拉架,谁都没有注意身后,眼下猛然听到这样一声,立即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转身过来,跪地叩头,参差不齐地喊着:“奴才(奴婢)娘娘请安”。

    这下我终于看到里面的情形了,只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正把拼命挣扎的东按倒在雪地里,用膝盖死死地顶住后背,一手抓住东的头,一手挥拳痛打。大概是气过头了,众人的请安声她竟然没有注意到,直到我走到她背后,拽了拽她的衣角,她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我。一见是我,她立即一惊,吓得立即松开东,给我跪地请安:“奴婢恭请娘娘金安!”

    东刚才大概被她弄得太狼狈了,见她松手,立即翻身跃起,从后面狠狠地给了女孩一拳头。这一下挺重,女孩没能防范,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雪地里。

    我连忙伸手扶了扶女孩,吃惊地看着她,“小慧?你怎么会……”

    东见我来了,以为我会给她撑腰,于是气焰越嚣张,不依不饶地又冲了上来,想趁机把刚才挨地那几拳加倍奉还。我立即横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斥道:“你住手!我看你还没完了呢,再想打?好,一起到你阿玛面前去好好较量较量!让他看看他的宝贝女儿多能打,多光荣!”

    头散乱,身上沾满雪花,狼狈不堪的东见我不但不帮她的忙,反而当众让她下不来台,愤懑加上委屈,眼泪立即大滴大滴地掉下来了。她抽噎着,指着旁边的固尔玛慧,气咻咻地告着状:“额娘您可要为女儿作主,刚才这个小贱丫头不但和我顶嘴,还敢还手打我,您刚才也看到了,是她胆大包天,以下犯上呀!您一定要重重地惩罚她!”

    我真是哭笑不得了,既恼火于她的骄纵蛮横,又禁不住替她脸红。她都十五岁了,居然打不过只有十岁的固尔玛慧,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大概是从小被我和多尔宠上了天,周围没有一个人敢欺负她,怠慢她的缘故,她就自以为本小姐天下无敌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就是说她这类人地。这下好,正好有人教训教训她,好让她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正好借机煞煞她地威风。

    我见固尔玛慧一直低着头,于是伸手将她的下颌抬了起来,一看,果然,在她白皙稚嫩的脸颊上,多出一个红红地巴掌印来,想来这一耳光很重,眼下已然肿了起来。她的眼睛里,也有泪光在闪动,只不过她勉强压抑着,没有掉出来罢了。我从斜襟上取下帕子,温柔地给她擦拭着,同时,温和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实说来就是。若真是长公主欺负你在先,本宫不会责怪你的。”

    她并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遇到有人安慰。就趁机大哭一通,泄泄。而是睁大眼睛,努力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收了回去,“回娘娘地话,奴婢本来和长公主在这边玩得好好的,谁知道她看中了奴婢的项链,问奴婢要,奴婢不舍得给。谁知道她伸手就扯。把奴婢的项链给扯坏了。奴婢气愤不过。就反过来抢,于是就打起来了……”

    我将目光转向周围众人,见我询问,他们虽不敢直接出声作证,不过也都微微点头,示意固尔玛慧所述无错。我的语气立即严厉起来,转向东。“是这样的吗?不准说谎。”

    东见事情瞒不过去,只好支支吾吾道:“是,也算这么回事吧……不过,我要的东西她竟然不给,还敢顶嘴还手,这罪责也够大的了吧?额娘您为什么不惩罚她,反而追究女儿呢?”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祖宗。要是有她哥哥一半懂事。我就求神拜佛了,哪里敢要求她太多呢?“是你抢夺别人东西在先,还弄坏了人家地东西。不但如此,还出口伤人。我刚才在外边

    清清楚楚,你一口一个‘野种’,一口一个‘贱丫头这样蛮横无礼地吗?小慧是什么人?她可不是你平时随意欺侮的奴才,她是你十五叔的干女儿,也是个格格,是个主子的身份,你怎么可以这样骂她?”

    “她怎么不是野种,怎么不是贱丫头?不知道打哪个耗子洞里面钻出来的东西,以为入了王府,当了格格,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想得美!就算给她浑身上下镀上层金子,她内里也还是个野种!”

    这下真把我气坏了,怒火噌地一下就起来了,抬手想要给她一巴掌。不过刚刚有所动作,我注意到了众人惶恐的眼神,这才想到,东再怎么不是,也是我的女儿,还是身份尊贵地公主。再说岁数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可以随便打了,这样很伤自尊的。于是,刚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我铁青着脸,训斥道:“谁说小慧出身低贱的?她也是满人家的女儿,她阿玛当年为了保护你十五叔战死沙场,你十五叔出于怜悯体恤,才收养她的(这是我们给固尔玛慧伪造出来的身世),怎么可以受你这样的羞辱?你凭什么看不起她?若我下次再听到你这样说她,可就不客气了!”

    东一时语塞,也自知理亏,于是也就不敢再狡辩了。不过,她显然很愤懑,恨恨地瞟了固尔玛慧一眼,低下头,用靴尖一下下踢着积雪,借以泄愤。

    我见她不再顶嘴,于是略略按捺住了刚才地火气,缓和了语气,“知道错了吗?要是知道了,现在就给小慧陪个礼,道个歉,这事儿就了了。”

    谁知道,东倔强地昂起头来,“就不,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要是这样,以后她肯定要得志猖狂,尾巴翘到天上去!我长这么大也没有给谁低过头,道过歉,她休想!”

    固尔玛慧侧脸看了看东,能看得出来,她对东地厌恶之色。按理说,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往往会主动给对方求情,好显得自己宽宏大度。不过,我倒是很不喜欢这样的假惺惺的做法,会觉得这样做地人往往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而且,还会让对方更加下不来台。

    等了一阵子,固尔玛慧仍然没有插话,只是继续低头跪着,保持沉默。她的表现令我很满意,我喜欢坦率的,不虚伪做作的人。说实话,我也是挺同情她的,我知道小孩子之间打架倒也没什么,可是涉及**的问题上出言辱骂,可是非常伤人的。我小时候因为被同学嘲笑相貌丑,没少跟她们厮打,经常弄得鼻青脸肿的,家长也被请到学校好几次。所以,将心比心,我能理解固尔玛慧为什么会忍耐不住还手。

    我见东不肯服软,知道强迫她当众道歉,估计行不通,搞不好她以后要记恨我。于是,就换了一个方案:“不道歉也行,要么,你就到你阿玛寝宫的院子里站着,从现在站到天黑。我要是看到你没照办,就加倍惩罚。”

    她琢磨了片刻,很快就选择了后一个方案,忿忿道:“好,我这就去罚站!我就算站到明天,也不给她道歉!”说完,瞪了固尔玛慧一眼,冷哼了一声,飞也似地跑掉了。一群太监宫女立即追在她后面,忙不迭地跟着伺候去了。

    等她远去了,我这才叹了口气,伸手将固尔玛慧拉了起来。“好啦,长公主走了,你就别跪着了,这雪地里太凉,当心膝盖受寒。”

    固尔玛慧起来之后,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匆忙地低了下去。不过,我还是看出来,她的眼圈又红了。

    “别哭了,哭得跟个红眼兔子一样,也就真和你的名字贴切了,呵呵呵。”我微笑着,哄她开心。

    她赶忙擦掉泪水,连声道谢。

    我忽然想起东差点抢去的那条项链,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项链,宫里面没有,居然惹得东出手抢夺?“你那项链呢?没弄丢吧?”

    她这才想起这一茬,连忙低头找寻。不过转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她急得不行,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呀,刚才打架时候,不知道给撇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啦!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我见她忧急之色,知道她很宝贝那项链,也就帮忙寻找。没想到,一抬脚,就现雪里面好像埋了什么东西,于是弯腰捡拾起来,一看,果然是条项链。有意思的是,这还真不是普通的项链,而是白银的链子上面缀了个一寸长短的银制十字架。这十字架造型精美,上面还镶嵌了几颗质地上乘,通透艳丽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真是条极漂亮别致的项链,难怪东会眼红,宫里头还真没有这样的稀罕物事。

    固尔玛慧见我帮她找到了项链,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立即闪现了惊喜和感激的光彩。我将项链交给了她,她连忙接过,谢了之后,忙不迭地检查着,珍惜得不行。看到搭扣那里变形了,眼睛里很快涌起了惋惜心疼之色。

    我见她这么宝贝这条项链,倒好似宝贝恋人哥哥送她的定情信物一样,于是忍不住开口调侃道:“怎么,莫非是你的心上人送的?”

    她闻言一愣,不过脸立即红了,好似落霞一般美丽。她低了头,吞吞吐吐道:“这,这个……”

第十三节 千古佳话

    见她支吾,不免有些好笑,心想她才十岁,哪里懂得不过记得我在小学的时候就曾经暗恋过我班上一个学习优秀,相貌不错的男生,不但上课的时候想,课间的时候想,坐在操场上想,就连晚上躺床上也想……总之,有那么一两年,没事的时候,满脑子里面都被他的影子填充了。我甚至已经在脑海里面勾画出将来和他结婚生子,一起幸福生活的场景来……

    那个时候,我也才十二三岁而已。而古人早熟,如果她真有什么喜欢的人,也不算很奇怪吧,这根项链挺名贵的,会不会是哪个贵族子弟看上了她,送给她做定情信物的?看她那眼神,似乎我的猜测不离十。

    于是,我故意戏谑道:“呵呵,你不肯说出来也罢,小小年纪就想着这些了,看来本宫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你阿玛,让他多关注关注,早点把你嫁掉算啦!”

    固尔玛慧毕竟年纪小,没能听出我这是玩笑话,还真着急起来,这才总算说实话了。“不,不是的,娘娘您误会了,这项链不是别人送的,是奴婢的阿玛送给奴婢的。”回答这些的时候,她一张白皙的俏脸居然羞得通红了,好像很难以启齿一样。

    我这下愕然了,要是别的男人送的,她这样羞涩腼腆也还正常,毕竟是刚到怀春时期的少女;可是这项链若是多铎给她的,父女之间地亲情坦坦荡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我觉得她这大概是怕我告诉多铎,说气她和东打架的事情,还有这项链的来历,所以才故意编造出来的。

    “哦?要真是你阿玛给你的,你还脸红什么?大大方方说出来便是了……要说这样式还真是别致,连本宫看了都喜欢,难怪长公主会抢。”我的目光故意在她手里的项链上瞄着,给她造成一种错觉。好像我准备要“夺人所爱”一样。好让她在慌张之下坦白。说实话。

    谁知道,仍然出乎我地预料,她仍然坚持着刚才地说话,“请娘娘相信,奴婢真地没有说半句假话呀。这项链是奴婢的阿玛去钦天监的汤若望那里去玩,无意间看到了,觉得新鲜。就索要回来,加工了一下,镶嵌了宝石,然后赏给奴婢了。奴婢的阿玛听汤若望说,这个在他们的国家里叫做十字架,是他们所信奉的神灵象征。奴婢阿玛觉得这个物件挂在脖子上能保平安,所以嘱咐奴婢每天佩戴,不可遗失。”

    看她的解释合情合理。没有什么矛盾破绽所在。加上眼神也很诚实,于是我也就不再追问了。我微笑着伸出手来,“那好。本宫就相信你。既然这项链这样宝贵,只怕损坏了,你回去之后和你阿玛不好交代。这样吧,给本宫瞧瞧,看看能不能修理修理。”

    固尔玛慧见我不再怀疑,也就松了口气,很顺从地将项链交到我地手里。我低头打量打量,原来是接头那里被扯变形宽松了,所以才脱扣。我摘下护甲套交给旁边的宫女,腾出手指仔细地摆弄起来,很快,搭扣又恢复了原本的形状。她看到后,眼睛里又闪烁出喜悦的光芒来。

    见她高兴,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于是招了招手,“来,本宫帮你戴好。这是保平安的物件,可不能离身。”

    她乖乖地走过来,静静地看着我将项链给她佩戴好,然后道谢。同时,那纤细的小手仍然轻轻地摩挲在十字架上,好生珍惜的模样。

    看看把孩子哄开心了,我也就放心了。见时间不早了,多尔衮肯定在那边等不耐烦了,我向旁边地宫女吩咐道:“已经中午了,你带慧格格去找二阿哥玩耍,顺便跟他和岳一起吃午饭吧。”

    “奴婢遵命。”宫女喏了一声。固尔玛慧又规规矩矩地给我行了个礼,然后随着宫女地引领去了。

    进了多尔衮的寝宫,在厅里,我立即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心生诧异,于是朝热浪袭来地方向瞧了瞧,禁不住地,笑了——原来,多尔衮命人在坐炕下面放了一个特制的铁槽子,里面装满了通红的木炭。又在上面架起一块长约两尺,宽一尺的石板。那石板打磨得光滑可鉴,薄厚正好合适。旁边的架子上,钳子、夹子、小刀、剪刀,加上各类餐具,一应俱全。这套装备还真是齐全,看来就等着我过来帮他弄烤肉吃了。

    “你怎么才来呀,我刚刚又派人去催你。真是的,我眼巴巴地等着,肚子里面都咕咕直叫了。”

    多尔衮本来蔫耷耷的,不过一见我进来,立即来了精神。不等我说话,就立即吩咐太监们将烧烤的食材全部端来,一盘盘的,很快就摆满了桌面。我一看,种类还真是多,凡是他喜欢吃的,一样都没落下。闹半天,原来他是嘴巴馋了,要我来伺候他,给他做好吃的呢。我还奇怪来着,他今天怎么这样有兴致,主动派人来邀请我和他一道用膳,原来是这个目的呀。

    “我走得慢些了,自然不会由你随叫随到,这样吧,你要是等不耐烦,以后就赐我‘行宫骑马’,保管一转眼就到了。”我打量打量眼前这一大堆食材,作唉声叹气状:“我走路走得都饿了,还以为你这里早已准备好山珍海味给我充饥呢,没想到是等我来做这个厨子呀,唉,我真是苦命!”

    他懒洋洋地爬了起来,扯过坐垫,示意我坐下。“没办法了,谁叫别人的手艺都不如你好呢?我就喜欢吃你做的糕点,你烧的菜,你烤的肉,换谁都不成。”

    他这说得倒也是实话。那么多皇宫御厨,绞尽脑汁,烹饪出各类珍奇菜肴来。可他每次也就轻描淡写地动几筷子而已;而只要是我准备的膳食,他一准儿来顿风卷残云,吃得盘盏狼藉。不知道究竟是我地手艺确实好,还是他这个极挑剔的家伙只肯买我的面子?

    我见他确实饿极了,看样子也和东青一样,没有吃早膳。这对爷俩,都是在生活上马马虎虎,粗枝大叶。不懂得照料好自己的人呢。真不叫人省心。于是。我也没有就着多尔拉过来的垫子坐下,而是直接来到作料食材前,精心地调制好了吃烤肉所需的蘸料,然后到石板前。用猪油润过表面,我接过侍女送到跟前来的盘子,将切得薄薄的牛肩峰肉,一片一片。细细地放在石板上,铺平。待肉片在高温地作用下滋滋作响地时候,再迅翻转过来。从放上石板到夹起装盘,时间极短,要手

    ,动作娴熟,否则肉全熟透,就老柴了。口感要差

    多尔衮坐在炕桌前。面对他最喜欢地烤肉,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我见他胃口不错。于是心里也暗自欢喜,手下的活也就更细致了。

    他吃到一半时,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然后招呼道:“好了,你也过来一起吃吧,剩下的叫奴才弄就是了,我也差不多饱了。”

    我来到炕沿上坐下,并不急着吃,而是先打量打量他的脸色。自从他去年冬天又开始时不时地犯头痛症之后,我每天都要仔细地看看他精神如何,状况如何,就怕他哪里有了不舒服的,却忍耐着,不肯说出来,不肯传太医。我知道他为了怕我担心,肯定有心隐瞒的。眼下看起来,还不错,精神挺好胃口也挺好,于是,也就放心下来。

    他见我盯着他看,大概觉察出什么了,却调侃道:“怎么,是不是昨晚没跟我一起睡,就怀疑我是不是找了哪个女人暖被窝了?这么着急瞧我脸色?”

    我这还真是被他冤枉了。再说,他这次来行宫,除了我之外,后宫的妃嫔们几乎一个没带,昨天我看他实在累了,所以才趁他有些酒意,回到寝宫刚躺下就睡着之后悄悄溜掉了。我这也是为了他地身体着想。在我眼里,他比我的几个儿女还需要照顾和关心。“哪的话,我是看你吃饭吃得这么香,就琢磨着你这是真的胃口好,还是故意装出来让我看,哄我高兴的。你呀,口味实在太刁钻,连那么多御厨都侍候不好你,就我这点半吊子手段,就真能让你这么欢喜?”

    倒是多尔衮感觉受了莫大的冤枉一样,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谁说我挑剔的?我是饭量不如以前了而已。岁数大了嘛,没办法,不像年轻时候,吃上半条羊腿再喝半坛子酒也在话下。你刚去盛京地时候,不是见我吃什么都挺香地吗?”

    他这话倒是牵起了我的一番回忆和感慨,“也是呀,当年在盛京能吃上点大米都不容易(注:辽东当时不种植水稻,又有明朝封锁,就算达官贵人们也只能吃小米。后来征服朝鲜,勒令朝鲜每年进贡大米,这样才有得吃,不过仍然十分金贵,一般人根本吃不起),连烧菜的佐料都凑不齐全。记得那时候给你弄个明太鱼火锅,还把你乐得屁颠屁颠地,还拿来招待你的兄弟侄子们,觉得挺有面子的……”

    他忽然插话道:“是呀,我还记得你那时候说你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荔枝,我说早晚有一天会实现的。没想到,这话说过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年头,现在想想,还真是过意不去……这不,尚可喜他们已经拿下广州了,等今年夏天,我就叫他们进贡最好的荔枝,派最快的马驿送来京,让你好好过过瘾,就像当年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

    我先是有些吃惊,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感动和喜悦,想不到,这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当时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居然还清楚地记得。这些年来他都没有提过,连我都差点淡忘了。

    多尔衮见我此时的模样,就知道我是什么心思。“哎,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没别的本事,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是有的,记性可比一般人好得多呢。对了,你说说,到时候我真的这样做,咱们俩会不会也来个青史留名,成就一个动人的传说呢?咱们就是,就是千古帝后恩爱的榜样,让唐太宗和长孙皇后都在地底下羡慕咱们。”

    我见他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忍不住故意给他泼泼冷水:“呵,你想得倒美,天底下的好事你恨不得得占个全乎。不但要万里江山、至高权位、能臣良将、娇妻美妾、儿女双全、富贵荣华,还要青史留名,你见有几个人能这样圆满的?你的野心可真是大过了天去。”

    他不但不恼,反而更加得意洋洋地标榜炫耀着,“是呀,我的野心要是不大,今天都不知道埋哪儿去了。男人就是要有野心有壮志的,这样才能像雄鹰一样,让人人仰视,否则和家鸡有什么区别?鹰的寿命有三四十年,至于家鸡嘛,用不了两三年就得宰了下酒。”

    “这样说来是不错,可你也不想想,那些史书啦,传说啦,野史啦,评书戏文啦,诗词歌赋啦,哪样不是他们汉人编的?你我都不是汉人,还指望能青史留名,成就千古佳话?你这些年杀了不少汉人,又强令他们剃头,他们不恨死你才怪。你放心好了,将来后人们一提到了,肯定都在前面加上‘暴君’俩字,这样的名声,你一准儿逃不了!”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有点后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好么秧的,就提到头的事情了,要知道多尔衮在国家大政上极其刚愎,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质疑这个政策,说这个不好的。

    不过我算是白担心了,他今天看起来心情挺不错的,居然头一次没有因为我说到这个而拉下脸来。相反,还笑得挺灿烂,“暴君好呀,总比昏君强。你看看那些开国帝王,就是他们汉人的帝王们,又有哪个不杀人不残酷的?其实呀,你现没,兴国的暴君可比亡国的暴君多呢。而遇到昏君,大半都是亡国的。”

    说话间,有新烤好的肉端了上来,他用象牙著夹了一片,蘸好调料,放到我面前的银盘里。“再说个题外话。我知道在这里修建了行宫,你有点意见,毕竟福陵昭陵前年才彻底完工,现在紫禁城里,当年被流寇烧毁的三大殿,还有乾清宫,交泰殿之类的都正在重建,你看不惯我这么能花银子。可你要想想,钱可是节省出来的吗?崇祯皇帝省吃俭用,不近女色,不兴土木的,到了还不是亡了国?我虽没有管过户部,可这理财方面,还是有点心得的。太奢侈当然不行,挥霍太厉害就是败家;不过太节省了也是不行的,国家不把银子花出去,小民怎么受益?各行各业怎么兴旺?难道咱们每年光收了他们的税赋,就都积攒在国库和内库里面,等着银子慢慢烂掉?银子钱币没有良好的流通,国家的命脉也就衰弱了,迟早要玩完的。所以说,开源节流,重要的是开源,是想办法怎样去挣更多的钱,而不是当个吝啬小气的守财奴。这些,你可明白?”

第十四节 伤脑筋的教育

    真是无语了,也有点啼笑皆非的意思。看来,当暴也有理,总之他就是一贯正确,一句顶一万句。不过呢,排除偏见,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虽是歪理,也不完全是胡扯的。

    “算啦,以后我不再唠叨这个就是,你呀,应该整俩绰号玩玩,一个叫做‘常有理’,一个叫做‘总有理’,我算是说不过你。”无奈之下,我也只好甘拜下风了。

    “那你该叫什么,叫‘没有理’?哈哈哈……”他挺开心的,笑罢之后,又催促我道:“赶紧趁热吃吧,光顾着说话去了,再不吃就凉了不好吃了。”

    盛情难却,我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食欲,不过也老老实实地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我忽然又想起一条挺重要的事情,“对了,咱们得琢磨琢磨,要怎样管教管教东才好。这不,刚才我来这里的路上,看到她和多铎家的慧格格打架,还出言辱骂,实在太不像话了。”

    完全在我意料之中的,多尔衮仍然是一贯的做派,出于对女儿的溺爱和纵容的习惯,他并不在意,而是轻描淡写道:“这有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不就是小孩子之间打架吗?这事儿也正常,我小时候也挺喜欢和人打架的,你放心好了,过不了多久,俩人保证又得好到穿一条裤子了。”

    看他这副懒洋洋的,满不在乎的模样,似乎女儿这样刁蛮任性反而让他脸上有光一样。我有些恼火了,“你这是什么话?你还把东当小孩子那样宠着吗?她今年都十五岁了,有些人家地女儿这个年纪都出嫁生子了,还要像对小孩子一样地纵容她吗?再说打架,你以为是普通闹个小别扭而打起来的吗?明摆着就是她仗势欺人呢。”接着,将整个打架事件的过程详详细细地给多尔衮讲述了一遍,看他如何反应。

    多尔衮这下总算是端正起神色,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来了。他微微皱眉。琢磨了一阵子。却有些诧异地问道:“她现在怎么会成这副样子?我虽然知道她打小就顽劣刁蛮。却看她挺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嘴巴也挺甜,模样也好,也就任由她的性子去了。这两三年我没怎么在意这方面,心想年岁大些懂事了,多少能收敛着点了。可是听你这么一说。事情就严重了,这样子下去可怎么得了,也蛮横得过头了吧,将来搞不好得成个万人嫌。”

    听到他说到这里,我禁不住也有些自责。养不教,父之过。说来说去,也是我们管教无方,现在她在皇宫里面为所欲为也就算了。可是要不了多久就得给她找婆家了。她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外人还不以为是我们的家教太差,才培养出这样一个活宝来?我们丢脸也就算了。万一再招惹出什么祸事来可怎么办?可是,等我觉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她正值叛逆期,说轻了当耳旁风,说重了肯定要引起她的逆反心理,越抵触我们地管教。这事情,还真是犯难呢。

    于是,我叹息着将我地这些忧虑说了,他也感到事态有点严重,“也倒是,现在才知道管教,确实晚了点,搞不好她还要记恨咱们。咱们就她一个女儿,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点点看着她长大,出落得如花似玉,也不容易。你说说,要是她因为这个而记恨咱们,还真是……真是叫人伤心呢。”说到这里,他地眼睛里竟然有些许惆怅之色。

    “要不,我把她叫来,咱俩一起教导教导她,叫她以后学着仁厚一点?”我忽然又想起一个差点遗忘的事情,我现前在林子那边的时候,叫她来这里罚站;可是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根本就连她的半个影子都没见到。看来,指不定又跑到哪里去找谁撒气去了。这孩子,还真是难以管教。“虽说这样未必有用,可是总比不做得好。看看有没有效果再说吧。”

    多尔衮点头道:“嗯,也是。”接着,吩咐旁边侍立着的太监,“去,把长公主找来,朕有话跟她说。”

    “嗻。”

    过了好半天,我们这边的酒菜都撤下,更换干净了,东才姗姗而来。我看得出来,多尔在她一进门地时候,就刻意板起脸来,做出愠怒的表情。“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你额娘不是叫你来这边站着吗?怎么,把你额娘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我看你还真是越大越不成器,越大越不学好了呢!你眼中还有谁,是不是天王老子都没你大?”

    我原以为东会恼火于我向她父亲“打小报告”,对我撇撇嘴,不理不睬之类。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脸委屈状,“阿玛,您这就是冤枉女儿了,女儿没有不听额娘的话,女儿是琢磨着,来这里罚站,怎么着也要到晚上,肚子里面空空的可怎么有力气?于是女儿先回去吃了点东西垫着,攒足力气,再来这边受罚。刚才您派人去寻的时候,女儿正朝这边来呢。不信,他可以作证。”说着,伸手朝太监指了指。

    多尔衮地目光转向太监,太监立即小心翼翼地躬了身,回答:“确实如此,奴才刚才去找长公主地时候,长公主确实朝这边来呢。”

    这真是攒足了力气却打在棉花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我无奈地朝多尔衮看了看,多尔衮也愈恼火,于是就声色俱厉地,将她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不过,他也没能整出点新鲜的,训词无非还是先前我在林子里训斥东时地那些,换汤不换药。

    不过,这一次东却没有像面对我时那样地顶嘴和表露出不忿的情绪来。相反,她显得颇为后悔颇为惶恐。只见她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副诚惶诚恐地模样,“阿玛,女儿知道错了,都是女儿不好,是女儿欺负人在先,阿玛训斥得对。女儿现在也正后悔得不行呢。”

    我的眼睛禁不住地瞪大了。怎么一转眼。她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呢?她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还是故意伪装出来的?若是这么容易就意识到错误的话,似乎不符合她的性格;若是伪装地话,她又怎么可能伪装得这么像,让人瞧不出半天破绽来呢?

    倒是多尔衮犯嘀咕了,他侧脸望向我地眼神里,倒是有不少疑惑。好像我跟他说地那些都是我编造出来的,害得他冤枉了东一样。

    我感觉很是气闷,于是冷冰冰地问道:“你这可是真的知道

    那么为什么先前你一点悔过的表现都没有,还跟我顶

    东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那是女儿适才太过任性,又在打架的时候吃了亏,一时之间气愤不过,也就言语失当,惹得额娘生气了。后来换了个地方独自呆着。静心下来想想。也觉得自个儿太过分了,不应该那样欺侮小慧,不应该抢夺她的东西。请阿玛和额娘相信。女儿真的是悔过了,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要是再让您现这样,就重重地惩罚女儿吧。”她这番话说得极是诚恳,言语措词都很恰当,让我们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我和多尔衮这下都傻眼了,彼此之间对望了一下,真是一头雾水,要说东这么快就懂事了,实在转变得太不可思议了些。或者,我们真地是把她坏处想了,冤枉她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都这样诚心认错了,我要是再行责骂,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于是,我叹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既然已经知道错了,那么就要努力地去改正。你要把我们的话都当成耳旁风。我们教育你,训斥你,也是为了你好。难道你变成一个人人讨厌的人,我们就高兴了,有光了?我们不也不要求你太多,什么琴棋书画,什么女红技艺之类的,只要求你做一个贤良温和的人,改一改刁蛮任性的性子。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迟早要出嫁的,我们管得了你一时,能管得了你一世?你也要为周围的人考虑考虑,不要光顾着自己高兴就行了。你也是从小读书识礼地人,圣人地教诲也不是不知道,那么为什么不约束着自己的行为,让自己当一个人人都喜欢,都乐于接近的人呢?你搞得人人都讨厌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要是再这样胡作非为下去,迟早要栽跟头地。你们渐渐长大了,我和你阿玛也渐渐老了,将来你要过的日子,你要走的路。我们固然能替你安排,可是你接下来怎么去过,怎么去走,我们也没办法一直引导你,帮助你。将来你也是要当母亲,要教育孩子的,你总不会喜欢看到你的儿女也和你一样,学着骄横任性,不往好道上走吧?”

    说着说着,我也有些伤感,很是懊悔,现在才想起教育她这些,不知道是不是亡羊补牢。“这些道理,你没事儿的时候自己想想,我们能害你吗?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也应该懂事理了。以后,还是别太让我和你阿玛因为这样的事情操心了,好不好?”

    东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我的教诲。等我说完了,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悔恨和反思。“额娘,您别再说了,女儿知道了,明白了。以后,女儿一定要努力改正,再也不敢惹您和阿玛生气了。”

    我点点头,总算略略有了些安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既然明白了,那么以后我就看你的表现了。你得证明给我们看,你有改过的决心,还有改过的行动,这可不是磨磨嘴皮那么容易的。”

    多尔衮沉默了一阵子,这时候才重新开口说话了,“你虽承认了错误,不过也不够,总归要受些惩处,否则你过不了两天就忘记了。这样吧,你现在回你住的院子去,从今天开始起,一个月内不准出门玩耍招摇,老老实实地闭门读书,将【女诫】和【女训】各抄上三十遍,到时候交给我检查,要是少了一篇,就重新责罚。要是被我知道你偷偷地出门,就没这么这次容易让你过关了。”

    “是,女儿知道了。”她显然有些郁闷,不过知道辩解和抗议只会令父亲加重惩罚,也只好很识相地马上应承下来。

    “知道了就好,你也不用罚站了,这就回去吧。”说罢,多尔衮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东分别给我和他行礼之后,这才带着黯然的情绪地走了。

    等她走后,我思忖了片刻,抬头的时候正好也碰上了多尔衮若有所思的目光,于是,我终于忍不住把心头的疑问说了出来,“你说,她这样痛快地认错,是不是有点怪异,有点不对头,她真的知道错了吗?”

    “我也正疑惑这个呢,要说是装出来的,又不大像……”他沉吟着,又复说道:“这孩子,小时候就很聪明,她欺负其他孩子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可是每次她在我面前,都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让我好几次都怀疑,是不是别人诬陷她,还是刻意把事情夸大了。这一次,也是你无意间撞见了,否则我还真不知道她竟然这般胡作非为。所以我也忍不住怀疑,她这个态度,是不是装出来的呢?不过,这样也算聪明的做法,也给咱们个台阶下,让我想气恼她也气恼不起来。唉,只可惜,她那些聪明,却是小聪明,不学好,不肯用到正道上。将来……将来究竟能怎么样,现在还真是难以预测哪!”

    我忧虑道:“所以说呀,这孩子小时候就学会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往坏处说,还真不是个善良贤德的人。可是往好处想,她也是聪明的,知道在什么人面前做什么事,而不是不分场合不分时机地一味乱来,一味莽撞的。可是,有时候聪明也不是好事,反而会被聪明所误。要怎么引导,还真是个问题。她岁数也大了,我看也不能再拖延多久了,最迟今年年底,怎么着也要给她找个婆家。你说说这个额驸,究竟要找什么性子的才好?”

    这才是我最为担心最为在意的地方。我们最多也就养她十来年,真正要和她过一辈子的,就是她的丈夫了。这个丈夫的人选,实在太重要了,不得不谨慎万分。不像对于东青,只要安排一个门当户对,品格良好的女人就够了,他就算不喜欢,也大可以纳妾。可东就不同了,若她不喜欢她的额驸就麻烦了,女人只能跟一个男人,不能肆意乱来的,她若真重复了高阳公主的例子,我和多尔衮还不要愁死?若给她找个性格强悍的丈夫,夫妻俩肯定要吵闹打架,弄不好她要吃亏;给她找一个性格软弱的丈夫,又怕她嫌弃丈夫无能,而另觅新欢。到时候一旦捅破或者事,可就是天大的丑闻,给我和多尔衮丢尽脸面了。

    这个事情,我左思右想,都难以寻出个合适的办法来,还真是难办哪!

第十五节 未来枭雄

    自是没有主意,可多尔衮也不见得比我高明到哪里去的教育问题就足够令他伤脑筋的了,现在又提到给女儿找婆家的问题,就更令他愁眉苦脸了。

    他琢磨了好久,也没有结果,只好叹息道:“我能有什么辙?这额驸不能太由着她的性子来,又要能降伏住她,而不是硬碰硬地争吵打架,又要身份相配,地位高贵,还不能是咱们宗室子弟,就只能从满洲大臣和蒙古王公的子弟中找了。而且,东当然不能给人家当侧室或者继室,那么就要选择尚未娶妻的……这么多条要顾忌的地方,目前这样合适的人选,我还真没想到能是谁。这样吧,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咱们只要在明年之前把她嫁出去就是了。这一年的时间里,还可以慢慢筛选寻找,你也别着急上火,太过操心了。”

    我想想他说的也是,于是也只好把担忧放在一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呃,对了,我昨天不是说了,叫你问问东青,对吴克善家的女儿有没有意思,你去问了没有?”他忽然想起这件要紧事了。

    我来这里之前,也琢磨过,等他问起该怎么交代。后来,还是觉得不能把东青的那些真实态度明确地告诉他,还是能省略就省略着说吧。“哦,我跟他说过了,他也觉得阿茹娜不错,是个好姑娘。只不过他说这个毕竟是他的终身大事,不能草率决定。再说对阿茹娜地性子脾气也不怎么熟悉,毕竟是娶妻不是纳妾,所以要慎重地考虑考虑。于是,我给了他几天的考虑时间,他也答应了,到时候一定会给个明确答复的。”

    多尔衮浅浅一笑,似乎这个情况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呵呵,也是这么回事。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主见了。不像小时候。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听话了。不过,我还是挺希望他能尽快答应的,毕竟这门亲事对他好处良多,阿茹娜这个丫头,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除了她,我还真没相中其他的姑娘。”

    昨天我还以为他是买我地面子。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地应承了。不过看他今天话语里地意思,显然他自己也相中了阿茹娜当未来儿媳。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没有什么惴惴然地心情了。于是,也就附和道:“你放心好了,东青最是懂事,这其中道理,还有咱们的苦心,相信他能想明白的。”

    ……

    宫女引领着固尔玛慧去东海的住所。却被告知说二阿哥一大早就和岳悄悄地溜去围场里面玩耍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围场这么大,足足有方圆百里,一时之间上哪里找去?于是。固尔玛慧就先打宫女回去了,一个人在室内等了很久,实在是百无聊赖,就出去走走。她是个喜欢摸刀摸枪,好动好好静的女孩,不喜欢走到哪里被人跟到哪里,随时都要保持一个姑娘家的文雅贤淑,所以并没有叫太监宫女跟随。她出去找到了自己的坐骑,在五六个侍卫地护送下,策马去围场里面闲晃,权且当作散心。

    在围场的树林里,一个僻静处,东海正和多铎的小儿子岳在这里偷偷地学习骑马。他们只相差一岁,都是吃着伯奇福晋的奶水,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亲昵程度和一母同胞的兄弟没什么两样。两人脾气相投,感情不错,很喜欢在一起玩耍,要闯祸也是两人一起闯,有什么事情两人都一起担待着,几乎好到穿一条裤子。

    因为他们年纪还小,所以他们的父亲不准他们这么早就学骑马,以免意外受伤。不过小孩子的好奇心还是很大地,越是禁止他们做地事情,他们就越是有强烈的尝试欲。于是,他们就叫人悄悄地弄了两匹只有两岁大的小马,配上鞍和辔头,找了个没人地地方,紧张而又兴奋地试骑起来。

    面对眼前两匹正悠闲地啃着青草的小马,两个孩子有些傻眼,谁也没敢立即上前去骑。毕竟昨天下午,他们见识了东青驯服那匹烈马的过程,看得他们心惊肉跳,吓得不行。不过,越是如此,越引起了他们的兴趣。想到自己学会骑马之后,可以像大人一样在围场上策马奔驰的威风形象,他们又禁不住跃跃欲试起来。

    “这样能行吗?”岳疑惑地问道:“我阿玛不准我骑马,十四伯也不准你骑马,说是咱们年纪太小骨头细,不经摔。万一出事了,将来可就是个残废了,多吓人呀!”

    东青的胆子很大,他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反问道:“你想不想将来当个巴图鲁,当个大将军,像你的多尼哥哥那样出征打仗?”

    “当然了,我也不想一辈子呆在京城,被人骂为败家子,纨绔子弟。”岳很认真地回答道。“我也要像阿玛和哥哥一样,当大将军,统帅千军万马,让敌人闻风丧胆。”

    “那就成了,你见过连马都不会骑的巴图鲁,大将军吗?”东海个头虽小,不过说起话来时的语气和神态却有那么几分豪气,“咱们的阿玛都是大清国一等一的大英雄,跺一跺脚,地皮都得抖三抖,打起仗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当真是威慑蒙古、名震华夏。有道是虎父无犬子,咱们怎能胆怯懦弱,成了人人耻笑的熊包软蛋?再说了,我哥哥在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会骑马,甚至像大人一样地出去行猎了。我今年都八岁了,连个马都不会骑,多丢人呀!今天,咱们无论如何也得学会了,否则就不回去吃饭!”

    他这番豪言壮语立即激了岳那争强好胜的性子,“好,就说定了,咱俩一起练习,看谁先学会!”

    两个孩子各自挽起袖子。说练就练了。还好这两匹小马的性格还算温顺,见有人来骑,自是好奇,然后愣住了。就着这个空当,东海选了那匹皮毛上白地褐斑地花马,一手抓住高高在上的马鞍,一脚伸出马镫,学着大人的姿势动作。努力地往上蹬踏翻身。往马背上努力地攀爬。别说。他的运气不错,居然一下子就成功地坐上去了。

    他一张小脸立即笑得比花还灿烂,“哈哈哈,太好啦太好啦,我成功啦我成功啦!”

    **的小马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恼火起来,开始跳跃。甩脖子蹬蹄的,想要把背上这个小鬼给掀翻下去。不过东海虽然个头小,却胜在能吃能喝,身体健壮,力气也不小。他先是有些惊慌,不过很快想起了昨天哥哥的表现,于是伏身在马鞍上,紧紧地抓住马鬃。咬牙坚持了一阵子。居然没有掉下来。

    那边岳的运气就不

    马一直不听话,每次当他快要踩上马镫地时候。那处地往前灵活一蹿,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样也正好引了他地恼火和征服地决心,于是骂骂咧咧之后,又再一次尝试,失败;再一次,又失败……

    那边东海已经将马稳定下来,眼看着它没有了刚才的脾气,更是心花怒放,也不忘嘲笑嘲笑还在这里犯愁的岳,“哈哈,你真笨呀,鼓捣这么半天还没鼓捣上去,我瞧你今天要输给我啦!”谁知道,话音刚落,**的小马忽然地鸣叫一声,然后迈开蹄子走动起来。一颠一颠的,东海觉得颇为新奇有趣,于是越咯咯地笑了不停,“真好玩,真好玩,这马真听话。等下午时候我就骑着这马去找我阿玛,让他看看我多有能耐多厉害……”说话间,马越走越快,渐渐变成跑的了。没一会儿,东海就骑着小马离开了岳的视线。

    “哎,你回来呀,你等等我呀!万一迷路了可怎么办,我可上哪找你去呀!”岳越是着急就越上不去,眼见着东海地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他狠狠地跺着脚,将地上的积雪踩得腾起飞溅,“死马,臭马,我就不信骑不上你了。要是今天我骑不上你,晚上就叫人把你宰杀了剥皮抽筋,再熬汤炖肉吃,哼!”

    东海现在虽然能保证自己不至于从马背上掉下来,也逐渐地能适应马奔跑时候的节奏,让身体动作和马蹄节奏配合好,一点一点地也就掌握了起码的技能。不过,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控制马的进退转向,更无法让马停止下来,只好任由马驮着他,早未知的方向跑去。渐渐地,他已经辨认不出方向了。起初的兴奋劲儿过去,他回顾四周都没有一个人影,心里不觉有些惴惴然,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远处忽然有了动静,他更加害怕了。心想这样人迹罕至地地方,能有什么人出现,估计是野兽还差不多。不过,他渐渐听清楚了,是马蹄踏雪地声音,这才松了口气,以为是岳也学会了骑马,沿着他在雪地上留下的踪迹追过来了。不曾想,那一人一马旋风似的出现了,却并不是岳,而是和他年纪相仿地小孩子。他马术极好,可以策马任意驰骋,立即引起了东海的羡慕。

    “哎,你是谁?你骑马这么好,快来教教我呀!”话音刚落,那孩子却对他不理不睬,竟策马从东海身边掠过。

    东海恼了,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人敢对他这种态度,这般不敬。他刚想斥责,不料那孩子在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竟然使了一个阴招,从他背后猛地拽住衣襟一拉,力道很大。猝不及防的东海当然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扯落马上,结结实实地栽了个跟头。

    林间的积雪起码有半尺厚,这一跤摔得并不重,他很快就翻身爬起。不过,手掌里却是火辣辣地痛,翻转过来一瞧,乖乖,只见细皮嫩肉的掌心居然破了一个不小的口子,鲜血迅地渗透出来,顺着手腕流淌到臂弯里,一阵温热。估计着,是埋藏在雪地里的断裂树枝给刮破的。他从小娇生惯养,虽然调皮,可是受这样的伤还是很少有的。

    东海顿时大怒,骂道:“你个王八蛋,你给本皇子下来!竟然敢背后偷袭,你是人不是人?”

    那个故意使坏将他扯下马的孩子并没有因为得罪的是皇子而吓得远远遁去。相反,却立即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到了东海近前,不但没有惶恐之色,反而满脸鄙夷的表情,目光里也充满了挑衅:“呵,我说是谁呢,这么嚣张,不就是个皇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又不是皇帝。”

    “我,我嚣张?”东海从小无人敢惹,所以也没有什么吵架打架的经验,被对方骂了,一时间竟愣住,不知道如何还口了。他看了看眼前这个欺负他还要污蔑他的孩子,只见对方大约比他大上个一两岁,个子却高出不少。他穿了件宝蓝色的蒙古袍子,腰间的蒙古刀上镶嵌了红宝石和红珊瑚,头上戴着雪狐帽子,看起来像个蒙古贵族子弟。却颇为面生,他并不认识。在愤怒的同时他也好生诧异,好像他并没有招惹过这个家伙呀,无冤无仇的,干吗背后偷袭,还出口伤人?

    “说的当然是你,你以为你是皇子就了不起了?你不过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而已,又不是你自己有什么本事。瞧你笨的,连马都不会骑,连鞍都坐不稳,还有脸怪别人对你客气。就你这样无能的皇子,可真给大清国的皇帝丢份儿!”这人说汉话时的口音怪怪的,和一般漠南蒙古人的口音不一样。

    “呵,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呀,欺负人还有理了?”东海将流血的手掌紧紧地攥了起来,努力挺直腰杆,昂挺胸,好不在气势上输给比他高出半头对方。“再说了,我有能无能,会不会骑马,关你屁事儿!你有什么好张狂的,不就力气大点,会骑个马吗?有什么好得意的,本皇子的奴才们个个都比你骑得好百倍!你就算功夫再好,也不过是个蒙古人,还不是被我们大清征服,每年都大老远地跑来给我父皇叩头献礼?”

    对方显然被他最后一句话给激怒了,他虽然也比东海大不了几岁,不过眼睛里却闪耀着野兽一般暴戾凶猛的目光。“哼,你说的那是软蛋的漠南蒙古,我们漠西蒙古就算一时臣服于清国,可早晚也要证明我们会比你们更加强大的。我们准尔人的地盘根本就不是清国的国土,甚至也不是明朝的一部分,当我先祖卫拉特蒙古人统治天山南北时,你们野蛮的女真人还在长白山里以打猎为生呢!凭什么准噶尔人要受满人的统治?”

    东海终于明白这人的身份了,“噢,我还说你是何方神圣,敢这么张狂呢,原来是准噶尔部巴图尔晖台吉的儿子呀!对了,昨个儿你阿玛在我父皇面前磕头磕得好响,给我父皇行抱见礼时行得别提多卑恭了,哈哈哈……”

    这个准噶尔的台吉之子是个高傲强悍的人物,听到这样的嘲讽,他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脸色铁青:“那是现在,不是将来。你给我记住了,准噶尔早晚有强大起来的那一天!到时候我葛尔丹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才叫厉害,看着你怎么给我叩头的!”

第十六节 诡谲的祸事

    说到这里时,见东海的眼睛里,骤然地闪过一丝骇人光芒极其冷厉,好似雪满刀弓之夜,那份阴森到骨子里的寒冷。这不像是怒火,更像是杀机。

    “你叫做葛尔丹?”这光芒是转瞬即逝的,东海很快又恢复了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所应该具有的神情和反应,他一字一顿,恨恨地说道:“我记住你了……”

    葛尔丹起初还有些惊诧,不过看到东海很快又恢复了他的“怂包”样,于是轻视之心更盛。他哈哈大笑,轻蔑地挑衅道:“没错,我就叫做葛尔丹,你记住我了能如何,你能耐我何?不会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地跑去找你父皇告状吧?”

    “哼,我才没你想象得那么无能呢,我今天要是不能凭借真本事战胜你,我,我就不姓爱新觉罗!”东海忿忿道。

    这下葛尔丹笑得更嚣张了,“哈哈哈……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志气呀!只怕是嘴唱高调腿打颤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凭借什么真本事能战胜我。”

    东海琢磨了片刻,忽然眼光一闪,“别的先不用,就先比试骑马吧,我怎么着也得哪里摔倒哪里爬起来,不能给你瞧扁了!”

    葛尔丹还以为东海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譬如比试诗词书画之类,没想到这个根本不会骑马的笨蛋居然要和他比试骑马,这不是找死吗?这下正中下怀,“这可是你说的。输了可别怪我,也别哭鼻子哦。”

    “那当然,我说话算话,说比就比。”

    “那么,你待会儿输给了我,该如何?”

    东海不假思索地回答:“这还不简单?我输给你,我就给你磕仨响头;你若输给我,你就给我磕仨响头!”

    葛尔丹心想。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地皇子还真是合该倒霉。上天有门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当下,满心得意,就等着看东海出丑,也就没想太多。“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你输了不履行承诺,你就是小狗。”说着,他哨一声。将座骑招唤过来,然后抓住马鞍翻上马背,“小子,快去把你的马唤回来,咱们这就比试比试。”

    东海当然不会像他那样召唤座骑,只好自己走过去,试探着摸了摸马的额头,让马渐渐安静下来。再趁着马没有反抗的时候。吭哧吭哧地,费了好大力气才爬上去。不过,他却不知道该怎样驱使马奔跑。只好用脚胡乱地踢着马肚子。可是这匹小马似乎脾气倔得很,不论他如何努力,愣是丝毫不动。即使他驱使得狠了,也不过是在原地打转,就是不肯向前迈出半步,东海急得满头大汗,也只能干着急没办法。

    葛尔丹这下更加得意了,他大笑道:“哈哈哈……二皇子,你就慢慢在这里调教你的马吧,我可没耐心跟你在这里耗时间了。这不,我先走啦,待会儿你别忘了给我磕头。对了,也千万别走迷了路,你这细皮嫩肉的,多半给哪头饿狼给叼了去……”说着,扬鞭策马,奔驰而去。

    东海看看他的背影快要消失了,突然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在冰冷的雪地里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一块拳头大地,带着尖利棱角地石头,藏入马鞍下悬挂着地撒袋里。这一次,他上马的动作娴熟了很多,一点也不像刚才那样笨拙。上马之后,他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挥鞭,催马朝葛尔丹消失的方向赶去。

    固尔玛慧在林子里信马由缰了好一阵子,渐渐地上了一个山坡。这时候,她现一头美丽的梅花鹿惊惶地蹿了出去,它头上那对鹿角还真是漂亮,于是,她吩咐跟随她的侍卫们去帮她猎那头刚刚逃掉的梅花鹿,而自己则下了马,找了棵树拴住,然后在一个砍伐后留下来的树墩上坐了下来,想要休憩一阵子。

    没一会儿,她听到远远地传来了马蹄奔驰声,心想居然这么快就射到了鹿,于是很高兴地站了起来,翘以待。没想到,从林子里冲出来地一匹马上的骑手并不是她刚刚派出去的侍卫,而是一个身穿蒙古袍的孩子。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加鞭策马,朝正前方奔驰,行色甚急,好像背后有什么人在追赶。她诧异地回头看时,又见林中冲出一骑,马上的孩子不是别人,好像是,好像是东海……东海?他小小年纪,居然也学会骑马了,还有本事在这边和别人赛马?看他虽然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甚是惊险,却也勉强控制住了。不过饶是如此,固尔玛慧仍然知道这样很是危险,于是急忙上前,想要劝阻他这样的冒险行动。

    不过,还没等她赶到近前,东海也已然催马经过了,度奇快,让她禁不住目瞪口呆。在经过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东海俯身在马背上,一手插在鞍前的撒袋里。那里面并没有箭镞,她不知道他这个奇怪地动作究竟是要干什么。诧异之下,她将即将冲出口地叫喊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好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个瞬间,前面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马啸,只见先前一骑忽然在急奔驰中猛地勒住马缰。马被这么突然一勒,紧急收蹄,然而却出于强大的惯性而扬起前蹄,直立起来,险些把背上地骑手掀翻下来。

    固尔玛慧大吃一惊,禁不住地叫了出来:“啊!”

    余音未落,却见追随其后的东海也在勒马,然而他只是用一只手使劲儿,所以马尽管放慢了度,却仍然向前奔去。在大约接近前面那人有四五丈远近的时候,他突然在马背上直起身子来,这时右手里已经多出一件拳头大小,黑乎乎的物事。同时,他抡圆胳膊。用力地甩了几圈,再高高扬起手来,将那物事奋力地抛飞出去。在这个瞬间,他松开缰绳,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摔飞出去。

    固尔玛慧的双眼都睁圆了,她忽然意识到,东海这是在干什么。她顾不得看东海落地之后情形如何。第一反应就是足狂奔。朝那个方向跑去。高声喊道:“小心~~”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东海抛出地那件东西重重地砸正在前面那骑手的马**。那马在将立未立之时,陡然遭到如此一击,顿时受惊,就势往前一冲,骤然不见。与此同时地,东海的那匹马也冲到近前。似乎受到什么惊吓,却根本收不住蹄子,只得悲惨无比地嘶鸣一声,向前坠落下去……

    固尔玛慧几

    失去理智,狂一般地冲上前去,不过在她现这里前,底下已经一前一后,传来了沉闷的两声重物坠地声。顿时。崖下一片大哗。惊呼声,犬吠声,马鸣声一齐传来。原来。这崖下居然还有为数不少的人在!不过,下面的人此时哪里看得到这里的情形?

    她终于明白这里生了什么,而自己刚刚都目击了什么。她想要尖叫,却根本不出声音,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魂魄一样,腿脚一软,就坐倒在雪地上。她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简直无法相信,她刚才所见地都是真真实实地生了地,若这只是一场梦境,该有多好?刚才那个背后偷袭地人,真的是二皇子吗?她真的没有看错?

    这时候,附近响起了吱嘎吱嘎的脚步声,她僵硬地仰起来头来,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这个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满身浮雪的孩子。

    他今年只有八岁,还正是幼稚童真的时候,从他的外表看来,并没有任何和这个年龄孩子不同地地方。她记得几年前,他还在豫亲王府里的时候,最喜欢扯她的辫子,用剪刀剪坏她的花衣裳;还缠着她撒娇,要她喂桂花糕给他吃,喜欢趁机**着她的手指。那时候的他,白白胖胖,身上还有尚未褪去的**味,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长长地睫毛忽闪着,纯真简单得像头活泼的小鹿……可是现在,他究竟在干些什么呢?为什么他盯着她时的眼神,阴可怕得像头潜伏在草丛间随时准备扑上来猛噬地野兽?这还是他吗?是不是什么样可怕的魔鬼已经附着在他的身体上,控制着他的思维,控制着他的一切行为。不这样,还能如何解释眼前所生的这一切?

    阳光很刺眼,令她只仰视了片刻,就忍不住闭上眼睛揉了揉。等再次睁开的时候,她真怀疑她的眼睛花掉了。只见东海已经哭丧着脸,撇了撇嘴巴,哭了起来,一个闯了祸的孩子,就应该是他这个样子吧。“慧姐姐,怎么办,怎么办呀,我只不过想开开玩笑,谁知道前面是悬崖呀!这下可糟糕了,闯大祸了,我阿玛知道了肯定要打烂我的**呢……呜呜呜……”

    固尔玛慧一时之间不敢置信,仔细地看了看东海,只见他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怎么看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半信半疑,又禁不住想,莫非刚才她是在巨大的惊恐之下乱了心智,眼前出现了幻象?否则,东海一个八岁的孩童,如何能出那般可怕的目光?再说了,刚才东海抛出石头的时候,距离山崖还有一段距离,应该不会及时现的。也许,这真的只是一个开大了的玩笑,一个酿成大祸的玩笑?

    哭着哭着,东海又一脸痛苦地坐到了雪地上,双手紧紧地捂着小腿,一面哭,一面抽着冷气,“疼,这里好疼呀!刚才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会不会伤筋动骨呀……哎哟哎哟……”

    固尔玛慧见他哭得凄惨,又想到他刚才摔落下来时候确实很可能受了伤,于是顾不得仔细询问,就连忙去察看他的伤势,“啊,是不是受伤了?你快松手,让我帮你看看伤得厉害不厉害……”

    关心则乱,她并没有觉察到,在这个时候,东海的手已经悄悄地伸入了靴子里,握住了藏在里面的一件东西……

    “二阿哥?格格,你们怎么了?!”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又有焦急的呼唤声传来。大概是先前固尔玛慧高声惊叫的声音太响,传入了在林中射猎的侍卫们耳中,他们以为这边出了什么意外,于是顾不得猎物,就急忙催马赶来。

    东海听到这个声音,身子微微一颤,手抽了出来,仍旧捂着小腿,继续蹙眉嚷痛:“不行不行,这里不能碰,一碰就痛得厉害,是不是骨头断了呀!”说着说着,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他哭得更加厉害了,“呜呜呜……痛死了,痛死了,你们还磨磨蹭蹭地干嘛,还不送我去找太医?哎哟哟……”

    众侍卫慌忙翻身下马,赶到东海面前,在固尔玛慧的指挥下七手八脚地抬起了东海,将他放到马背上,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扶持保护着,下山去了。固尔玛慧先是在原地呆立了片刻,可是脑子里仍然是一片混乱,她甚至不敢再去回想先前那个恐怖的瞬间。她只能在心里重复着,自言自语,“不,不是的,二阿哥不是故意的,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

    我和多尔衮正在聊天,忽然宫门吱呀一响,很快,外厅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低声在和侍立在门口的太监说着什么。我意识到可能有什么紧急事务前来奏报之类,于是转头朝外厅吩咐道:“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进来说吧,不必等人传话。”

    “嗻!”外厅来报信的人听到吩咐之后响亮地应了一声,然后掀开门帘匆匆入内,跪地打千儿,“回皇上,娘娘,外头围场里出了事故,二阿哥受伤了!”

    “啊?!”我和多尔衮不约而同地惊讶了。我立即起身,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二阿哥受伤了?怎么伤的,伤在那里了?”

    “回娘娘的话,奴才刚才打听到,是二阿哥和豫亲王家的五王子去围场的林子里面骑马,没多久就失散了。二阿哥不知道怎么又和准噶尔台吉的儿子在一起了,还遇到了豫亲王家的慧格格。好像是因为两人马术不精,跑马太快,所以都摔了。二阿哥的腿摔伤了,不知道严重不严重,刚刚被人从山上抬了下来,太医正朝那边赶。至于准噶尔台吉的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侍卫说的话逻辑不清,颠三倒四的,我怎么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禁不住地,心头焦灼起来。东海可如我的心头肉一般,平日里悉心照料就怕有个磕着碰着的,哪怕擦破点油皮我都紧张,更别说从马上摔下来了。于是我打断了侍卫的话,愠怒道:“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多尔衮已经下了炕,一面迅地穿着靴子,一面责怪着我:“还问那么多干吗,赶快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再说!”

第十七节 闯祸的代价

    我们匆匆忙忙地赶到围场生事故的地方时,这里已了。人的喧嚣声,马的鸣叫声,还有众多猎犬们狂吠个不停,诸多声音夹杂在一起,以至于随侍在我们身边的内大臣席讷布库高声喊了几遍,众人才注意我和多尔衮的到来。他们纷纷转身下跪,请安之声此起彼伏,乱糟糟得毫无章法。

    很快,脸色郁郁的顾实汗朝这边赶来,跟在他身边的有土谢图汗,还有科尔沁多罗郡王,吴克善的弟弟满珠习礼。到了我们近前,给我和多尔行礼之后,他们七嘴八舌地用蒙古语向多尔衮禀报着什么。他们大概是太紧张了,也有些恼火烦躁的情绪,所以语非常快,叽里呱啦的,我一句话也听不懂。

    正焦急的时候,我一转头,看到了东青。我们并没有派人去找他,他大概也是听闻了消息,匆忙赶来了,却一声不吭地站在我身边。能看得出,他的呼吸很是急促,显然赶路甚急。

    “他们都说了什么?”我来不及询问多尔衮,想到东青也通些蒙古语,于是只好心急如焚地向东青问道。

    东青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耳听了听,然后翻译道:“他们三个王公各自带了本部人马在这边狩猎。到了山岩下的时候,开始收紧包围圈,围起了不少麋鹿,正准备开猎的时候,就有人听到悬崖上面有女人的叫喊声还有马地嘶鸣声。抬头去看的时候,见有人到悬崖边上突然勒马。不过却没有勒住,就掉了下来;紧跟着,另外也有一匹马冲到悬崖边上,却没有人骑,因为收不住蹄子,也掉了下来。他们吃惊不小,也就顾不得行猎了,急忙前去察看。结果现。掉下山崖的是准尔台吉的六儿子。虽然没有丧命。却伤势不轻,昏迷不醒。他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见有另外一匹马摔下来,祸事生的时候上面还有女人的尖叫声,所以赶忙派人上山去看看。没想到正好和咱们的侍卫迎头碰上了。咱们的侍卫正护送着东海下山,东海也摔马受了伤,走不了路。看模样伤得也不轻。现在太医们已经赶到了,正在给他们两个检查伤势,不知道结果如何。”

    原来是这样!虽然不知道整个事件过程,不过根据现有描述,看来东海是在山崖之上就已经摔了,并没有掉下来,只不过准噶尔台吉地儿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仰头眺望眺望那座出了事情地山崖,只见崖高有十多丈。目测相当于三层楼那么高。要是正常摔下来。必死无疑。不过现在地面上有半尺多深地积雪,应该能起到那么一点点铺垫的作用,不一定就会丧命。可重伤却是肯定的了。

    这时候,前去打探消息的席讷布库急匆匆地赶来,我问道:“那边怎样了,两个孩子都是什么情形?”

    “回娘娘的话,二阿哥正呻吟个不停,看起来伤得不轻;而准噶尔台吉的儿子满身是血,气息还有,就是昏迷不醒,太医们正在紧急救治。”

    这时候,多尔衮转身过来,已经是脸色铁青,“好了,闲话别多说了,咱们这就过去瞧瞧。”围场里面居然能出这样重大的事故,实在令人恼火和沮丧。更何况,这次新年聚会不但有满洲,蒙古地王公大臣,还有从西藏万里迢迢到来的**喇嘛,这个事件造成的影响实在很不好。然而这些都不是他最为担心的,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也受了伤,这才是他忧虑和焦急的最重要因素。

    这里距离行宫甚远,两人又是受到了突然性的创伤,必须及时抢救,不能拖延耽搁,所以太医们只好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将两个孩子抬到这里来医治。我满头大汗地赶到这里,准备和多尔衮先去看看东海地情形。

    到了附近,多尔衮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脚步顿了顿,然后跟旁边地几位蒙古王公们说道:“巴图尔晖台吉的儿子伤得最重,咱们先去瞧瞧他怎么样了。”

    我立即明白了多尔衮的用意。对于外人,在表面上要客气热情,礼数周全,这样谁也挑不出理来。更何况,这些蒙古人虽然是大清地臣子,不过也算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既然东海没有什么性命之危,那么我们理应先去探望巴图尔晖的儿子。

    几个蒙古王公对多尔衮的安排很是感激,简短地道了谢,然后随我们一道去了。

    巴图尔晖的儿子果然伤势很重,我见到时,他满身都是鲜血,太医们正忙碌着帮他清洗伤处。我见他双目紧闭,呼吸时缓时急,面如金纸,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内伤。

    多尔衮看了看,脸色越凝重起来。看他这神色,我就知道情况很不妙。他从小就领兵打仗,见惯了鲜血和死亡,听惯了惨叫和呻吟,自然有判断伤势轻重的丰富经验。现在他都这样的表情了,看来多半是凶多吉少。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们回头望时,只见准噶尔台吉巴图尔晖已经闻讯赶来了。这次伤的是他的儿子,他很是焦急,满脸紧张之色,嘴巴里还用蒙古语叽里咕嘟地念叨着什么,手一直按在胸口上。估计着,他是在祈求长生天保佑他的儿子平安无事。

    到了我们近前,他来不及给我们一一行礼,只略略一个鞠躬,就冲到儿子跟前,慌里慌张地打量着。他先是用我听不懂的蒙古语接连呼唤了儿子好几声,儿子都没有任何反应。他颓然地低了头,有些不敢置信地摇了摇,这次换成了汉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平日里和他关系最好的顾实汗将他所知道的事情经过跟他从头到尾地叙述了一遍。巴图尔晖显然已经乱了方寸,只是在边听边摇头。不愿意相信:“没想到啊没想到,好端端地怎么会出这样的变故?他打六岁的时候就会骑马了,在草原上的时候就喜欢和别人赛马,我看他骑术不错的,可今天怎么会从崖上摔下来?周围就没有人看着他吗?当时崖上不是有人的吗,他们怎么说的?”

    看他这种怀疑的态度,倒好像是有人故意谋害他儿子,我们一起说谎骗他似地。本来就在紧张东海伤势地我闻言之后心中越窝火。本想给他几句。不过想到他也是在突然遭遇这样大地打击之下。才会如此失态的,有情可原。再说,他们都是外藩,不比寻常满汉大臣可以随便训斥。于是,我朝多尔望了望,看他如何回答

    多尔衮用得体的语气劝慰着巴图尔晖:“今天会生这样的事故,朕也没想到。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看他的伤势虽然吓人,可未必就没有救治之法。只要人还活着,说不定就有办法救治了呢。”接着,话音一转,“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朕还没有亲自讯问过在场人等,不过朕已令人将他们全部拘了起来,一个都没有落下。待会儿等朕去探视过二皇子的伤势之后。再行审讯。你放心好了。不管你儿子是死是活,朕肯定会给你一个明确交代的。”

    巴图尔晖虽然仍有怀疑之色,不过见多尔衮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公然质疑些什么,不敢不给多尔衮面子。于是,只好点点头,没有敢再质疑抱怨。

    多尔衮继续说道:“不管结果如何,你们大老远地来燕京朝贡,既是臣子也是客人,朕也有责任保护你们周全。你儿子出了事情,朕肯定要严厉惩处涉嫌人等地,这一点,你就不必担心了。”说着,抬眼朝人群后面看了看,几位太医都跪在那里,领头的就是陈医士。

    于是,多尔衮朝他招了招手,“你起来吧,到近前回话。”

    “嗻。”陈医士喏了一声,起身来到我们近前,恭谨地站立着。

    “刚才你们几个都检查过了,台吉的儿子究竟伤势如何?有没有性命之忧?”

    “回皇上的话,臣等刚才为这位台吉的公子检视过伤势,虽然颇为严重,不过只要治疗得当,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噢,真的?”这话一入我们的耳,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略略一喜,若还有救,自然很好。

    陈医士继续回答道:“公子从崖上坠下,受伤不轻,周身多处擦伤,一共断了四根肋骨,还伤了肺腑。加上头部受到震荡撞击,所以昏迷不醒。不过臣等仔细检查,知其内伤并不严重,其他脏器也没有紧急出血之类的险恶情形。因此,只要短时间内不再突这样地症状,臣等悉心医治,多半可以保得性命无虞。”

    巴图尔晖自然欣喜过望,我和多尔衮也松了口气。多尔衮点点头,吩咐道:“嗯,既然这样,自是最好不过。你们务必要全力医治,保得他性命无忧。”

    见巴图尔晖地儿子暂时死不了,我们也没有在这里再多耽搁,各方面都安排好之后,就急匆匆地过去探望东海了。

    正躺在毡垫上哼哼唧唧的东海一见我和多尔衮来了,顿时如同见到救星一般,眼睛里先前的孤独惊恐之色马上被欣喜代替,他立即坐起身来,开始了哭泣,“呜呜呜……阿玛,额娘,你们可算来了……儿子快要痛死了,腿好痛……嗯啊啊啊……疼死人了,疼死人了……”

    几位太医赶忙让到一边,好让我和多尔衮上前来察看。我一把掀开了盖在东海腿上地毯子,一看,只见他的左腿胫部明显比右边肿起来好多,皮下还有很严重的淤血,我伸手轻轻碰了碰,他像触电一样地往后躲闪着,一面痛苦地呻吟着:“疼,疼……不能碰,再碰我就要疼死了……”

    我看东海这样痛苦,自是难受得很,赶忙坐在他旁边,将他搂入怀里,慌乱地用手帕替他擦拭着脸上早已模糊一片的泪水。“好了好了,别哭别哭,你看额娘这不是来了吗?不是什么大事,别害怕,一会儿就不疼了,你先忍忍。”

    他顾不得等我替他擦拭完毕,就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将泪花和鼻涕蹭在我的衣襟上,小小的身体颤抖着,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嗯,儿子知道,儿子要听额娘的话,再疼也要忍,也不能哭,不能给外面的人笑话……额娘您放心,儿子不哭,不哭了……”

    多尔衮皱起眉头来,细细地打量打量东海的伤处,说道:“看样子,多半是折了骨头,这一跤摔得还真不轻的。”说到这里,他也禁不住恼火,对东海怒目而视,高声训斥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跟你十五叔一样,从小就是个哭包,也不嫌丢人!跟你说多少次了,不准你这么早就学人骑马。你可好,嘴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转眼就偷跑出去骑马。骑了还不说,半吊子的水平都没到,还敢骑那么快,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不摔你摔谁?还有脸哭?这就给我憋回去!”

    东海显然没料到父亲在这个时候不但不来安慰他,反而声色俱厉地训斥他,顿时伤了心,本来已经勉强抑制住了的哭声,又陡然拔高了。这一次,他抽搐着身子,哭得更加厉害,更加委屈了。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而下,将我的衣襟染湿一片。

    我这下终于火了。心想,好啊你多尔衮,亏你平日里口口声声说如何把东海当作心肝宝贝,现在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一点安慰的话没有,倒骂得这么狠,有你这样当爹的吗?“行了,你少说几句吧,没看东海都伤成这样了吗?你以为他想这样吗?你要是能有耐心多抽出点时间来陪陪孩子,亲自教他骑马,看着他练习,能出这事儿?孩子不过是疼得厉害了,才哭几句,你这样吓人道怪地骂他干什么?”

    多尔衮顿时语塞,显然他也是出于心疼才这样恼火的。见东海这般伤心,他叹了口气,坐下来,用温柔的语气安慰道:“乖儿子,别哭了,都是阿玛不好,阿玛不该责怪你,阿玛跟你道歉了好不好?”

    东海用婆娑的泪眼看了看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却没刚才哭得那么厉害了。多尔无可奈何地伸出手来,替他擦了擦泪水,用眼神示意我让出地方来。等我起身之后,他挪到东海边上,将他小小的身躯抱入怀中,柔声细气地,说了好多抚慰体贴的话,好一阵子,才让东海的哭声渐渐停止了。

    我这才想起来询问旁边跪了一地的太医,“二阿哥的腿伤究竟如何了,严重不严重?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没有?”

    领头的太医回答道:“回娘娘的话,二阿哥是摔折了胫骨。不过据臣等仔细诊视,这伤折不甚严重,只是碎裂了一部分,并没有完全折断错位。只要医治得当,调养妥善,大约三个月就可以基本痊愈,日后也不会有什么遗留病症的。至于其他部位,除了表皮擦伤之外,基本无恙。”

第十八节 **喇嘛

    哦,那么要怎么个治疗法呢?”我虽然略略放心,不子的紧张,我又再次询问道。

    “回娘娘的话,要先以绷带和夹板夹缚固定断折之处。然后使用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汤药,可服七厘散、复元活血汤等;外敷可选乳散。若肿消痛减后,治疗应以接骨续筋为主,内服正骨紫金丹、接骨丸等;外贴改用接骨膏。等两个月之后拆除夹缚,也不宜立即下地行走,仍需在床上静养。这时候需要补肝肾,舒筋通络,内服补肾壮筋汤、或舒筋活血汤;外用海桐皮汤外洗,同时加以适当按摩,再过一月,即可恢复痊愈。”

    听太医这样一番说法,我和多尔衮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既然不会留下残疾,那么再好不过了。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惯于调皮好动的东海这下有得苦头吃了。

    果然,多尔衮怀里的东海抽抽噎噎地仰起小脸来,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泪花又在打转,“额娘,我会不会变成瘸子呀,太医是不是怕我着急才故意往轻处说的?要不然怎么会疼得这么厉害?完了完了,要真是瘸了,以后不能跑不能跳,更不能骑马,那日子可怎么过呀,谁还愿意陪我玩耍,被我欺负呀……呜呜呜……”

    见宝贝儿子又开始哭了,多尔衮连忙又开始了哄慰,“好了好了,别哭别哭,你不是经常说,长大了要当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当个大英雄地吗?像女人一样整日哭哭啼啼的,真是笑话死人了,还怎么好意思当大丈夫大英雄?”

    东海忽闪忽闪明亮的眼睛,愣愣地瞅了瞅多尔衮,大概自己想想也是,于是勉强地把抽泣声压抑下去。同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胡乱地揩着脸上的泪水,把刚刚哭出来的清鼻涕顺便也抹得满脸都是。一塌糊涂。“嗯。阿玛说得是。儿子不能‘效儿女之态’,被人瞧扁了。只不过,阿玛您说太医说的都是真的吗,真地没有骗儿子?”他启蒙三年,已经会说一点简单地文言了,在眼下这个时候也不忘拽个文,让我竟有些忍俊不禁地意思了。

    多尔衮耐心地回答着:“当然不会了。当然是真的。在阿玛面前说假话那可是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名,谁敢呀?借他胆子也不敢!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躺着,不乱动,每天老老实实地服药,不出三个月,保证又能跑能跳了。”

    “阿玛您说的都是真的?”东海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多尔衮无可奈何。只好指着自己的小腿。扯了个善意的谎言,“你还不相信?喏,你看阿玛这里。也是小时候骑马不小心摔了一跤,跌折了骨头。阿玛老实地听医士地嘱咐,妥善休养,还没到三个月,就恢复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说着,他视线和我相碰,禁不住苦笑了一声。于是我会意,替他圆了这个谎,“没错,额娘替你阿玛作证,你阿玛说的没有半句假话。若是骗你,我们都是小狗。”我也忍不住好笑,这小孩子太聪明也不是好事,起码没那么容易受骗,作为大人的成就感和优越感,在这样的孩子面前也就无从寻找了。

    东海这次总算是相信了,他点点头,“嗯,儿子相信额娘的话,额娘肯定不会骗儿子的。”接着,又牵着多尔衮的衣襟,轻轻地摇晃着,说话的声音低低地,眼睛里满是懊悔惭愧之色:“阿玛,这次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太贪玩,太调皮,不听您地话,才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害得阿玛担心。儿子现在后悔得要命,心里头难受得紧。儿子是不是给阿玛找了很大的麻烦?阿玛您要是生气,就打儿子吧,儿子确实该打呀!”

    面对这个聪明伶俐,喜欢撒娇,又非常善于讨人欢喜地儿子,不但我,就连多尔衮也没办法不原谅他了。他刚才时候的怒气和担忧,经过东海这样几句甜糯糯的“检讨”,已经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内心的疼爱和怜惜。“你现在腿都摔断了,叫阿玛怎么打你?怎么下的去手?哦,你是不是吃准了阿玛不舍得,才故意卖乖讨巧的?”

    东海委委屈屈地说道:“阿玛您这就错怪儿子了,儿子真的是真心认错呀!虽然腿受伤了,不过**还是好好的,又肉多又厚实,您就狠狠地打就是了,不必手软。您要是不肯惩罚儿子,儿子心里头就越不好受,就越觉得对不起您呀。”说着,用手支撑着身子想要翻身过来接受责打,不料腿上被这一动作牵扯到,他立即痛得直抽冷气,眉头皱着,紧紧地咬着嘴唇。

    见儿子可怜巴巴的模样,多尔衮的心肠又软了,连忙伸手抱住东海,责怪道:“都说了,叫你不要乱动,你偏不听,这下疼了吧?看你还敢乱动?”而后,语气温和了许多:“至于你到外面去闯祸,阿玛确实挺生气的,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腿又摔伤了,这教训可比打**严重多,有用多了吧?你要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也就是吃亏了一次,就增长了一次智慧和经验,好使自己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时,谨慎些,多留个心眼。这些道理,你可明白?”

    东海一面听着,一面连连点头,很认真地回答:“阿玛教训得极是,儿子记住了,明白了,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

    我在旁边有些不耐烦了,瞅着这个空隙,催促道:“好啦好啦,你要给儿子上课,有都是时间可以上,没见东海现在正疼得紧,需要赶快医治的吗,还磨蹭什么?”

    多尔衮这才想起治伤最要紧,于是对侍立在旁边的人吩咐道:“你们现在就送二阿哥回行宫。直接安置到朕地寝宫去,一路上务必小心,千万别再令二阿哥受颠簸之苦。”

    “嗻。”

    接着,他又叮嘱了太医们一番,安慰了东海几句,这才起身。

    眼见着东海要被抬走了,我想要跟随着过去看护,却被多尔衮制止了。“好了。你要看就呆会儿再去。东海也不是一刻也离不开额娘的时候了。不用这般宠溺娇惯着。何况,太医给他治疗的时候,咱们外行人还是不要在跟前干扰碍事了。”

    他的话有理,我无奈,只好任由众人护送着东海去了。接下来,是一件当务之急,就是审讯在场目击者。在皇家猎场出现这样严重的事故。若不给个明确说法,实在难以令人信服。所以,多尔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这一次审讯,不但我和多尔衮,刑部相关大臣

    个蒙古王公贝勒们都去了。审问开始不久,令我们是,这段时间住在南苑东黄寺。深居简出。似乎不问外事的**喇嘛阿旺洛桑嘉措也来了。多尔对他这位西藏地最高领非常客气,令人给他安排了上座。

    至于受审人员,有岳。有固尔玛慧,有恰好在崖下行猎地目击者,还有陪护固尔玛慧地六个侍卫。甚至,连悄悄地替岳和东海准备了马匹的相干人等,也全部拘捕到了堂子里。

    审讯非常详细全面,从下午到傍晚,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告一段落。事情的经过已经大概地清楚了——东海和岳昨天看到围场里众人骑马驰骋很是羡慕,于是偷偷地叫人替他们准备了马匹,找了不易被人现的僻静地方去练习骑马;固尔玛慧被我安排去找东海玩耍,恰好东海不在,于是就在侍卫的护送下去林子里闲逛;而巴图尔晖的儿子跟随几个蒙古王公们来这边围猎,却不知道怎么离了队,也走了和东海他们同样的路线。于是几个孩子就6续在这条路线上碰上了。岳看着东海骑马消失之后就一无所知了,而固尔玛慧现东海和巴图尔晖地儿子在赛马,想上前去阻止。不过已然来不及,谁也没想到前面就是悬崖,于是巴图尔晖的儿子勒马不及,就摔下去了。而东海骑术低劣,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个颠簸没有坐稳,于是从马上摔了下去。而他的马则收不住蹄子,于是也就紧随其后冲下了悬崖……

    两个孩子的说辞和其他涉及人等的口供基本吻合,尽管他们看起来有些慌张恐惧,不过也不像说谎的样子,先前分别隔离询问和后来一起对质,都没有什么矛盾之处。看来,他们是被这个严阵以待的大场面吓到了。

    审问到这里,似乎已经可以确定为意外事件,没有什么阴谋加害,或者临时起意伤人之类的嫌疑之处了。于是,多尔衮正色对在场王公们说道:“今天审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只有最后向两个孩子问清楚,就差不多可以定性了。现在地问题是,这个经过有少数地方连接不上,没有旁证,可现在巴图尔晖家地孩子正在昏迷,而二阿哥也折了骨头,正在医治当中,所以不便找来闻讯。这样吧,不妨暂时告一段落,等待明天或者后天,他们恢复过来,可以接受问询,一切就可以水落石出了。这样的安排,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想了想,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于是纷纷点头,认可了多尔地做法。

    多尔衮又继续说道:“至于涉及人等,暂时羁押,等水落石出之后再行落。豫亲王家的两个孩子,就暂时在行宫里禁足,以便随时协助调查。”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之声。不过,多尔衮的目光又转向了一处,却瞧不出他有什么神情流露。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在右手边,**喇嘛和顾实汗、巴图尔晖台吉,以及巴图尔晖的长子僧格正在悄声议论着什么。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谈得挺投入。

    多尔衮微微地咳嗽了两声,旁边侍从赶忙送上热茶。他端起茶杯来喝了几口,然后望向刚刚闻声反应过来的那几人,“朕的安排如何,诸位可有意见,或者还有什么质疑之处?”

    几人纷纷表示没有什么额外的意见。**喇嘛听不懂汉话,于是先听了听旁边的通译附耳的翻译之后,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也没有意见。

    于是,审问结束,众人起立行礼,6续退去。出于礼数,我和多尔送**喇嘛到门口,说了一些客套之类的闲话。多尔衮虽然没有信奉喇嘛教,却一直大力地推崇喇嘛教,所以对于这位宗教领袖也是非常客气的。大喇嘛和漠西蒙古诸部的关系极为密切,稳住了他,就等于稳住了漠西蒙古。

    **喇嘛出生于明万历四十五年,比多尔衮小五岁。有些黑瘦清,不过却能看出保养得当,所以外貌看起来还算年轻,是个温文尔雅的人。

    崇祯年间的西藏,黄教格鲁派正受到红教及其支持者藏巴汗的压迫,作为格鲁派领袖的五世**喇嘛遂请求卫拉特蒙古和硕特部的顾实汗进兵西藏,击败敌手,从而确立了格鲁派的统治地位。与此同时,他又与远在盛京的皇太极建立起联系。现在他来燕京觐见,被多尔衮册封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喇**喇嘛”。

    不过,我却知道,这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虽然早已臣服了清朝,不过在二十多年后,他都年纪一大把了,居然又琢磨起挑拨准噶尔蒙古和清朝打仗,他好从中渔利来了。我对那段历史不甚熟悉,只知道他册封准噶尔部枭雄葛尔丹为博硕克图汗,还送了很多金银财宝。他既然这样违背朝廷的既定规章制度,那么多半是不怀好心,和葛尔丹有一腿,非奸即盗。

    可惜我虽然知道这个历史,却不好劝说多尔衮对他下手。毕竟西藏距离这里太远,眼下朝廷正致力于全盘征服汉人江山,对他们有些鞭长莫及的无奈,若**喇嘛神秘地在这里“坐化”了,那边要真是闹起独立来,多尔衮一时之间也没条件派兵入藏去教训他们。所以,先稳住和笼络住**,才是唯一可行之策。

    **用蒙古语和多尔衮又谈起了什么,我听不懂,于是旁边的通译立即翻译过来,低声说给我听:“大喇嘛说,他和准噶尔台吉认识多年,私交甚好,这一次来京城觐见,也多亏准噶尔台吉和顾实汗的引路。因此,对于准尔台吉的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故,也甚为关注,希望我国能够给予最好的医治,保得性命平安……大喇嘛说,这次出事的是准尔台吉的第六个儿子。去年春天,准格尔台吉就派人送他到拉萨熬茶当喇嘛,学习梵经。不过这孩子太过顽劣桀骜,平时不爱学习,倒是经常摸刀弄枪,令大喇嘛颇费精力,也无甚效用。早知道这样下去,多半要出些事故,没想到会这么早……”

    听着听着,我忽然想到一个非常惊悚的问题,后来和**喇嘛狼狈为奸的葛尔丹正是巴图尔晖的儿子,却不记得排行第几,我有没有见过。葛尔丹既然早年就和**交好,会不会是曾经去西藏当过喇嘛?

第十九节 极度惊吓

    个惊悚的想法刚刚在脑海里面成形,就连我自己也禁的冲动,甚至差一点当时就问出来。不过转念一想,这**表面上宽厚慈和,实际上最是精明狡诈,我这样唐突地一问,很没有理由不说,万一真的被我猜中,那么必然会让他有些警惕,之后我再行什么事情也就不方便了。

    于是,我忍了忍,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到多尔和**一面说话一面渐渐走远之后,我这才招手,找来一个侍卫,低声吩咐道:“你去打探一下,这个准噶尔台吉的六儿子叫什么名字,注意,不要直接向他们准噶尔部的人打听,也不要声张,之后尽快来回禀。”

    “嗻。”侍卫喏了一声,转身去了。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侍卫回来了,回禀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刚才已经打探到了,他叫葛尔丹。”

    听到这话,我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果然被我料中了。于是,我点头道:“好,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卫走后,我一个人独自在厅堂里面坐了一阵子,默默思忖着:天底下居然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如果不是这次事故,我兴许就把这个人给忘记了。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不好,撞到了我的枪口子上,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可以任我宰割了。虽然现在历史已改,然而蒙古的格局却基本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是说。也许二十多年后,这个葛尔丹也许依旧会如原本历史那般和**勾结,反叛朝廷。到那个时候,难道还要我地儿子们栉风沐雨,千里迢迢地亲自去平叛?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冷哼一声,这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祸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祸患在萌芽的状态下就及时消除。而不是睁一眼闭一眼地。放任敌人壮成长,将来酿成极大的祸事。

    等我拿定主意之时,已经入夜了。我派人将陈医士传来,摒退旁人之后,直截了当地对他吩咐道:“你现在用不着全力救治准噶尔台吉的儿子了,我不想看到他再醒过来。”

    陈医士诧异地看了看我,显然很是疑惑。

    “具体原因。我不便说,你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办就是了。要做得隐蔽些,漂亮些,不要让别人瞧出破绽来。到时候你就编一个他伤势恶化,你们全力救治也无力回天的理由就是,我自然不会让皇上如何惩处你们地。”

    他略一踌躇,不过还是答应了。

    等陈医士走后,我也有些怪异地情绪。也说不清是感慨还是什么。现在算算。我似乎好些年没有这样谋害他人了。草菅人命地事情我尽量不做,我暗算的,杀的人。也都是出于一定政治目的,或者说有些迫不得已的。不过饶是如此,当我再次这般吩咐时,我仍然有些难以释怀的罪恶感。这种感觉让我心意沉沉,让我惆怅不已。

    今晚并没有月光,天幕上阴沉沉的都是厚厚地铅云。我走到门外,见外面已经扑簌簌地下起了鹅毛大雪,想起了正在卧床的东海,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免不了心里记挂,于是过去探望。

    来到东海的住所门口,守候在那里的侍卫见我来了,纷纷打千儿请安,声音却是压低了的。我问道:“怎么,二阿哥已经睡着了?”

    “回娘娘的话,二阿哥本来一直在喊痛,怎么也睡不着;后来皇上来了,陪二阿哥说了一会儿话,里面就没动静了。奴才们思忖着兴许是睡了,所以不敢进去打扰。”

    我说怎么一直没有见多尔衮回来和我商议,原来径直来探望东海了,这男人还真是有意思,别人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他是有了儿子忘了媳妇,呵呵。“哦,那么下午时候都谁来这里探望了?”

    “回娘娘的话,随驾来的各位王公大臣们基本都来了,还有他们地福晋和夫人们也来了。不过奴才们琢磨着二阿哥情绪不怎么好,见到这么多人恐怕会更加烦躁,还会耽搁休养,所以就擅自阻拦了。”

    我点头,“嗯,这样好,他们来了意思也就到了,没必要让他们去见二阿哥。比较二阿哥年纪太小,过早接触外面地人和事对他不好。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也这样照办就是。”虽说是按照朝廷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外臣们不能和皇子私自接触,免得有谋夺储位之嫌。不过东海现在年纪还小,根本谈不上有这样地嫌疑,所以他们才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过来多套套近乎,好给东海留下一个熟络的好印象,将来说不定能帮上忙。这些政客们的想法,我闭着眼睛也能猜得到。

    侍卫继续回话道:“傍晚时候,大阿哥,淑妃娘娘,还有豫亲王也先后来了。奴才们知道这是自家人,于是就请他们进去了。淑妃娘娘还一直哄慰着二阿哥直到皇上来,方才回去。”

    我忍不住笑道:“看来二阿哥的人缘还真是好,这么多人都赶来探望。”说着,进了门。

    掀开卧房的门帘,只见里面的蜡烛大部分都熄灭了,只剩下最后一盏蜡烛,在微微摇曳着,散出昏暗的光线来。借着烛光,我看到了炕上的情形,顿时忍俊不禁了——炕前摆着一大一小两双靴子,多尔衮和东海这爷俩正在一个被窝里面睡得香甜。东海背对着我,蜷缩着身子,枕在多尔衮的胳膊上,十足像只受了伤之后寻求安慰的可怜小猫。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显然早已进入了梦乡,连我进来的动静都没有听到。

    好笑之余,我的心好像被一只小手轻轻地抓捏了一下,那感觉很温馨,也很有几分感动。这样的场景。也许在平民百姓家经常能见,然而在帝王之家,却是不同寻常了。别看多尔衮平日里一副又拽又傲地模样,不过哄儿子高兴的本领却远在我之上。接着,我又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年少轻狂的时候,爱情比什么都重要;上了年纪之后。戾气消了些。倒觉得天伦之乐才是最需要的了。

    于是。我也有了凑热闹的兴趣,脱了鞋子和衣衫,蹑手蹑脚地上了炕,绕到多尔衮背后侧身躺下。侧耳听了听,他的呼吸声依旧绵长而均匀,没有被惊动,我就越得寸进尺了。钻进被窝之后,从他背后伸手过去,轻轻地搂住他的腰。他依然没有反应,似乎睡得香甜。于是我放心大胆地搂抱着他,将脸贴在他的后脖颈上,一面感受着他地温暖地体温,一面嗅着他肌肤间那熟悉而迷人地味道,还有他那每一下怦然有力的心跳。此时。我的心里面格外地温馨。虽然窗外还有沙沙的雪落之声,不过室内的气氛,却融

    美的春意。也许。这才是我最喜欢的日子,最渴望:有残酷阴险的争斗,没有血腥无情的杀戮,没有为争风吃醋的烦恼。也许,轰轰烈烈过后,所剩下的,就是这种淡淡的情,淡淡的喜欢,还有平淡却温馨的感情吧。

    甜甜蜜蜜地入睡,我还没有来得及做梦,就有种怪怪地感觉。胸部上一阵阵**,还痒痒地,颇为惬意。迷迷糊糊之间,我的脑海里面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闭着眼睛享受,渐渐地,身体里有一种**被悄悄地唤醒了,情不自禁地,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沉重而沙哑。

    正舒服地时候,那感觉突然没有了,就像身体轻飘飘地,即将升到云间之时,突然停滞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四顾茫然,非常难过。我慵懒地挪动着身体,居然鬼使神差地呢喃着:“不要停,不要停……”

    这时候,感觉又有了,突然之间清晰起来。一双大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粗糙的拇指在**上颇有技巧地转圈挑逗着,我尽管可以极力忍耐着,以免出呻吟声,不过仍然止不住地身体颤抖。他大概瞧出了我的窘样,于是更上一层楼——在我已经很敏感的**上轻轻地用牙齿咬了一下,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忍不住地“啊”了一声,又慌忙地将接下来即将出口的呻吟咽了回去。

    多尔衮在我耳边呵呵地笑着,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却充满了嘲弄:“瞧你风骚的,还没拨弄几下,就哼哼上了,还求我‘不要停’‘不要停’……前些年你还在说‘快点呀,我受不住了’,看来你现在的胃口越来越大,我怕是使尽浑身解数,也喂不饱你了。”

    我颇为难堪地睁开眼睛,借着昏黄的烛光一看,我的贴身内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解开了,大半个胸脯露在外面;而他的大手则在上面肆无忌惮地揉捏着,我尴尬地看着自己的**在他的粗鲁动作下可怜巴巴地不断变形,而白皙的肌肤上则布满了粉红色的印子……不知不觉地,冷汗已经冒出来了,“我说,你急色居然急成这副模样,你没见咱们儿子还在旁边吗?”说着,我一面伸手阻挡着,一面紧张地扭头看着他背后不远处的东海。还好,孩子仍然睡得香甜,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我越是推挡,多尔衮越是过分,这不,另外一只手已经伸到我的底裤上了,不顾我的挣扎,用力往下拽。我恼火了,本来想爬起来躲闪,或者给他几句重的,不过怕惊醒了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东海,所以只能徒劳地在原地抵抗着,“不要,不要这样……哎,我说你怎么越来劲儿了?”

    “什么‘不要’,想要就直说嘛,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还有啥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再说了,我这么多年都没见你像今天这样主动过,趁我睡觉的时候就偷偷地过来摸我,还不承认你‘想’了?”

    我的抵挡显然是徒劳的,几个回合的拉锯战之后,他顺顺利利地脱下我的底裤,然后从被子里拿出来,顺手往炕下一抛,紧接着,我的肚兜也飞了出去。他嚣张地手脚并用,加劲儿地“蹂躏”着我,语气越得意,措词也越流氓:“哈哈,还是这样好,光溜溜的,滑得像嫩豆腐似的……哼,你还喊‘不要’,还是你的身子最诚实,出卖你啦。”说话间,手指已经强行插到了我紧紧并拢的两腿内侧,在外面摩挲几下,“瞧瞧,这里都快泛滥成灾了,就算有黄河大堤都挡不住,你说说,是不是要我来帮你‘泄洪’呀?”

    我羞甚,又有些恼火,轻声骂道:“你,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下流……啊!”话刚出口,他的手指已经突然深入进去,强烈的刺激和突然的饱胀感,令我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唔!”手也随之紧紧地抓出了他那强劲有力的臂膀,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抵挡。

    “哦,看来你不仅仅要‘泄洪’,还亟需我帮你堵缺口。不过呢,根据我多年来行军打仗的经验,不能轻易深入敌营,要先在外围仔细勘测侦查一番才行……”说话间,他动作神地脱光了自己的衣裤,强行分开我的两腿,跪在中间,不慌不忙地试探着,摩挲着,挑逗着。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里炙热而坚硬,就像充满了斗志的勇士。我就算再想抵抗,也禁不起这样大的刺激,就像磁石那彼此相吸的正负极一样。终于,我忍不住地抬起腿来,架在他的后腰上。

    这无异于给他一个明显的许可信号,他立即雄赳赳气昂昂地“入侵”了我的身体,一下子就贯穿到底,令我的喉咙深处出颤抖着的呻吟,慌忙地往后躲,“唔,疼……”

    “现在不疼,待会儿怎么能舒坦,怎么能享受呢?”他一面轻轻地在我耳边说着情话,一面俯下身子来,压在我身上,用合适的节奏律动起来。

    很快,快意就取代了疼痛,在一进一出之间,突然的空虚感让我格外地渴望着接下来的充实感,在渴望与享受之间,我渐渐快乐起来,也开始扭动着身子,配合着他的节奏,让自己能更好地享受他带给我的快乐和满足。身体里,似乎有一粒种子,在他的滋润下渐渐芽,舒展开叶片,一点点长大……而长大之后的它,似乎藤藤蔓蔓地刺激着,搔动着我的身体内里,极其痒,只有他的每一下强劲的冲撞才能稍稍缓解一下,不过,之后会更加痒和期待。这**,就像雨后破土而出的春笋一样,在疯狂地滋生着,成长着,渴望着更多的雨露滋润……

    我无法抑制地呻吟出声,“啊啊……唔……”因为不敢大声,只好极力地压低,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是更加地渴望。

    我的回应令他越兴奋,于是动作越地疯狂而猛烈,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而我们则一同沐浴在暴雨之中,畅快淋漓……

    “阿玛,额娘,你们在干吗呢?”正当我们已然忘乎所以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东海那睡意朦胧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诧异和惊愕。

    我和多尔衮不约而同地一个哆嗦,动作嘎然而止,作雕塑状。我们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东海见我们不回答,于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睁大了纯真的眼睛,好奇而狐疑地打量着吓得竟然忘记分开的我们。

    半晌,我听到多尔衮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没,没什么,你额娘肚子疼,我帮她压压。”

第二十节 打抱不平

    海怔了片刻,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也是子刚才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额娘叫得那么凄惨,原来是肚子疼呀。”说着,挪动着身子,想要拖着打了夹板的伤腿爬过来,“阿玛您白天那么忙,一定累得很了,晚上还要给额娘治病,连觉也不能睡,实在太辛苦了。要么,阿玛您先去睡吧,儿子来帮额娘治病就是了。”

    我的脸上已经滚烫了,如果此时有个地缝,我肯定第一个钻进去。而一贯处事不惊的多尔衮此时却吓得六神无主,也难以自圆其说了,他结结巴巴地阻止道:“不,不用,你的腿伤了,不能乱动,听阿玛的话,还是老老实实地睡吧。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用操心。再说了,你年纪小,不懂得……”

    东海“哦”了一声,停止了动作。不过,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仍然瞪得圆圆的,紧紧地盯着我们看。渐渐地,清秀的眉皱了起来,像个大人一样故作深沉地思考着,然后,他又问道:“奇怪呀,阿玛您帮额娘治病,为什么要光着身子呢?儿子看那些太医来给人治病,可从来没有自己也脱了衣裳的。”

    我和多尔衮都尴尬得快要昏死过去了。我清晰地看到,他的额头上冷汗直冒,甚至滴落到我的身上,可是我们偏生不敢有所动作。因为东海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看着我们了,而且之后也一直这样看着。我们仍然保持着刚才交合之时的姿势,若贸然分开,肯定要被他看光光。到时候,指不定又有什么石破天惊地问题问出来。我的心里不由得悲呼,天哪,还是让我死了算了!

    还是多尔衮比我机智,他灵机一动,回答道:“呃……都说了。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不明白的。给你额娘这样治病是很费力气的。能不出汗吗?出汗了不脱衣服多难过?这深更半夜的,又没人瞧着,脱了又怎么样。你又不明白的,问这么多干吗?”

    东海大概想想也是,也没法办法继续反驳,只好讪讪道:“哦,儿子明白了。该儿子知道的,阿玛肯定会告诉儿子地;不该知道地,儿子也不能多问。”说着,又用关心地目光看了看我,“额娘,您的肚子还疼吗?”

    “呃,不疼了,不疼了。你放心好了。赶快睡觉吧。”在儿子那审视的视线下,我已经紧张得汗流浃背了。

    东海见我好像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了,于是也就稍稍放了心。重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哦,不疼了就好,可把儿子吓坏了。”看情形,似乎不再怀疑,准备安心睡觉了。于是我和多尔衮赶忙趁机分开,手脚麻利地拽过被子,盖盖严实。此时,周围一片寂静,静得甚至能听到我们彼此慌乱的心跳。

    我悄悄地睁眼瞧了瞧,能看出,多尔衮虽然表面上装着睡觉,实际上眉头却是皱着的,有些不自然。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正酣战的时候突然被东海吓了这么一下,不得不被迫中止,虽然我倒也没有什么,不过对于男人来说,这种滋味还是极其难过地。没能得到释放和解决,这后半夜的觉是别想睡着了。唉,还真是窘死了,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睡了,没来由地惹起了他的欲火,却被孩子瞧了个西洋景,就算孩子现在不明白,可这么深刻的印象怎能淡忘?将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还不得暗自笑话我们?完了,脸都丢尽了。

    这种尴尬的平静没有持续多久,又被东海打破了,显然刚才的惊吓让他难以入睡,小脑袋瓜里又在胡思乱想了。“阿玛,儿子还是忍不住要问呀,为什么额娘生病了却不传太医呢?今天儿子伤了腿,不是有太医在外头值夜吗?明明可以随传随到的,您为什么还要劳累自己呢?”

    隐隐约约地,我似乎听到了多尔衮将牙齿暗自咬得格格作响,简直成了即将爆的火药桶。说实话,小孩子聪明固然是好事,可是太聪明了有时候反而会让大人感到困惑。不过,东海像今天这样还是颇为奇怪地,他地性格活泼好动,和同龄的东青比较起来,显得傻乎乎的没有半点心机,完全就是一个天真而幼稚地孩子。按照多尔衮的话说,和小时候他十五叔的性子一模一样。可是今天他这样,倒好似也遗传到了多尔那多疑的性情基因。

    我怕多尔衮会突然火,吓到了东海,于是不敢多想,就赶忙替他解释道:“哦,是这样的,额娘刚才确实肚子疼,不过也不怎么厉害,如果冒冒失失地就传太医,折腾个人仰马翻,明天肯定又要有很多人议论个不停了,这样影响不好。”

    东海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莫非,这是你们大人的道理,我年纪小,所以怎么想也不明白?”!多尔衮忽然开口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有耐心地,很温情地说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哪里有你额娘说得那么复杂,其实是阿玛疼爱你额娘,不放心让别人来医治。”

    东海今天似乎满腹心事,不问个明白不肯罢休,“那……那阿玛你还有那么多其他的女人,她们肚子疼的时候,您也会这样给她们治病吗?”

    我们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们都沉默了。

    “阿玛,有些话,儿子想说出来,又怕您生气;可是一直憋在心里头不说出来,又憋得难受。”半晌,他吞吞吐吐地说道。

    感觉他这是想和我们谈心事,这还是第一次。我忽然感觉,东海总归要长大的,要有自己独立地思维见解。我们很有必要让他获得更多书本之外的知识,长更多的见识,开拓他的视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仍旧把他当作还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多尔衮当然对儿子的这个进步很感兴趣,于是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你别害怕,有什么想法。就跟阿玛说。如果有用的。阿玛自然会听取;就算是不对地想法,阿玛也不会生气地。”

    东海踌躇了片刻,终于把他地想法说了出来:“是这样的,儿子怎么也想不明白,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是单单为了生小孩子,传宗接代

    不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这样?”

    面对儿子的这个问,多尔衮似是而非地答道:“不单单是为了传宗接代,主要是平时身边有个伴,累的时候可以在她身边歇一歇,聊聊天,说说话。至于是不是喜欢,也不一定,但起码不能是讨厌的。”

    他们父子对话的时候。我紧紧地抓着被角。默默地听着。我也很想知道,在教育下一代地时候,他会不会把他们这一代男人的想法和观念一成不变地灌输给儿子。若是这样。我多少会有些不舒服的。

    “那么,这种喜欢,是和儿子喜欢阿玛额娘,喜欢哥哥,喜欢岳他们一样的吗?还是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个人?就像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一样,如果一方有了二心,就要决裂?”

    我很诧异,东海才八岁,怎么会突然想到这样复杂的问题?还是听那些才子佳人的戏曲听多了,也有点懵懵懂懂了?他这样问,的确让人很难回答。

    沉寂一阵子之后,多尔衮回答道:“也一样,也不一样。一样的是,有她在你身边,你就会觉得开心快乐;若她离开了你,你就会伤心难过。不一样地是,我们都无法伴随你一辈子地,只有她能。等你将来和她在一起之后,你就会知道,她是你心里头最重要的人。”

    东海点点头,好像差不多明白了,“哦,儿子明白了。这么说来,额娘就是阿玛唯一喜欢的女人了?”

    我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现在却又感觉脸上烫了。虽说我也是一把年纪地人了,不过听到儿子这样问,也免不了有些腼腆。

    多尔衮的心情自然也和我差不多的,他微微一笑,“那当然了,你额娘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说着这话时,他的手悄悄地探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我又羞又窘,暗暗地掐了一下他那不肯老实的大手。没想到,他不但没有缩回去,反而握得更紧了。

    “那,既然阿玛您只喜欢额娘一个人,那么干吗还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您为什么就不能只要额娘一个女人,不要其他人?”

    我一惊,甚至也隐约地感觉到,多尔衮听到这话之后,握着我的手也是微微一颤。我连忙抢在他前面,说道:“这个道理,你们小孩子肯定不明白了,现在也和你解释不清,将来你长大了,就知道你阿玛为什么要这样了。”

    要是往常,聪明伶俐的东海见我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多半会见好就收,不再多加辩解了。可是这一次他居然一反常态地,明显地认真起来。他并没有看我,而是注视着多尔衮,一本正经地说道:“儿子虽然年纪小,很多你们大人间的事情都不懂得。可是儿子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格外地好。对方讨厌的人,我也不能和那人亲近。如我最好的伙伴要是很讨厌哪个人,可我偏偏还要和那人亲近,就是我的不对了,我的伙伴也会因此而伤心的。儿子想,额娘肯定也不喜欢您去亲近那些女人的,您既然只喜欢额娘,那么干吗还要去和她讨厌的人亲近呢?”

    见我们都沉默了,他就继续道:“额娘是儿子喜欢的人,阿玛也是儿子喜欢的人。儿子希望阿玛能够一直对额娘好,一直让额娘开开心心的。儿子不希望其他的那些女人们来和额娘争,让额娘伤心。额娘要是伤心了,儿子也会伤心的。”

    我诧异了,真想不通,他一个孩子,怎么会想得这么深,连女人之间争风吃醋都隐隐有些觉察。看来,以前我还真是太过轻视他了。不过,尽管如此,我的心头仍然涌起一股暖流,他这明显就是在为我说话,在为我打抱不平。他的观察力如此敏锐,连这些我从来没有表露出的情愫,他都能猜出个大概。唉,这孩子,还真是贴心,真是善良。

    不过呢,我也隐隐有些害怕。因为东海的问题实在太犀利了,多尔根本不可能回答上来的。真怕他会因此而恼火,或者,怀疑东海知道的这些是不是我教的。

    没想到,多尔衮沉默了一阵子,却不怒反喜,微笑着伸手捏了捏东海的小脸,赞道:“我们东海还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替大人分忧解难了。熙贞,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高兴呢?”

    见他很聪明地避重就轻,将话题的关键绕了过去,于是我也连忙附和道:“是呀,我也正高兴着呢。这孩子,心地还真是善良。”

    “嗯,不错,我就喜欢这样善良的人。当周围的人都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时,能够保持住这样心态的人,的确是极难见的了。”他满意地注视着儿子,“大家都在随波逐流,当一朵浊浪的时候,只有矗立在其中的礁石,才是最高贵的,最坚定的。咱们东海,就是大浪淘沙之后的金子,将来肯定要大放异彩的。你信不信,熙贞?”

    我迟疑道,“你说得虽然有道理,善良确实是美好的品格,可东海身为帝王家的孩子,而且还是男孩,太过善良了,只怕将来要吃亏的。”

    “这个你就不必太过担心了,东海这么聪明,肯定懂得该对谁善良,该对谁阴狠,就像你一样……”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话音一转,“我不喜欢的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种人,心里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善良。这种人,如果乘势利便,也许真的能成就野心,成就大业,但他也是可怕的。在他面前,成功和毁灭不过是一步之遥,一个把握不准,就万劫不复了。”

    我隐约感觉,多尔衮这话,似乎在暗喻着什么,绝不是虚指那么简单。但他说的究竟是谁,我一时之间却难以判断和肯定。

    “善者的阳谋,才是大智慧,才能恒久。”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话音很是平和,却隐隐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熙贞,你不要教东海那些政治方面的‘智慧’,我会一点一点地引导他,以便让他性情中的善良在将来能够收放自如,能够高明挥,能够战胜所有阴暗的敌人。”

第二十一节 童梦惊魂

    越下越大,鹅毛一般,扑簌簌地纷纷飘落,很快就将经打扫干净的石板路重新铺满,就像怕大地寒冷,急匆匆地给它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一样。

    原本寂静了许久的院子里,渐渐有了动静,那是靴子踩踏在雪地上所出的吱嘎声。远远地,出现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黑夜中映照出前行的道路来。一行人正步履匆匆地,朝门口这边走来。

    守卫在屋门口的侍卫们立即高声喝止:“什么人,站住!”

    很快,有人快步走来,用不卑不亢的语调说道:“我家王爷来探望五公子和慧格格,不要挡路。”说着,将手里的一块镶金牌子在侍卫眼前晃了晃。

    侍卫们认出了那块特殊的牌子,不敢再横加阻拦。不过毕竟看守之责甚重,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可是要掉脑袋的,于是愣了愣,互相看了看,并没有立即让出路来。

    一行人很快到了近前,在灯笼的映照下,一个头戴黑貂暖帽,身披大氅,魁梧伟岸的男人已经行至近前,抬眼朝他们看了看。几个侍卫立即认出了眼前的来人正是豫亲王,不敢再磨蹭,立即闪身让出了道路,同时还打千儿,“奴才给豫王爷请安!”

    多铎“嗯”了一声,并没有停留,径自朝屋子里去了。跟随他来的随从们全部留在门外守候着,并没有跟入。

    进了外厅,灯烛早已熄灭。周围一片黑暗,他从荷包里取出火折子,晃了晃,然后顺着光亮找到一盏蜡烛。点燃之后,端着烛台朝内室走去。西厢房里的炕上,他地宝贝儿子岳正睡得香甜。他用烛光照了照儿子熟睡中的小脸,忍不住微微一笑,毕竟这孩子年纪还小。没有什么心事烦恼。虽然眼下沾惹了麻烦。被软禁在这里不能自由活动。不过估计着哭了几次没人理会,也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地认了。否则,也不会这样无忧无虑地入睡了。

    大概是炕头太热了,岳热出了一身汗,所以把棉被都蹬掉了,露出小肚皮仰躺着。见状。多铎连忙放下烛台,拾起被子,仔仔细细地替儿子盖好。不过转念想想又是不妥,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抱起岳,将他挪到了炕梢的位置。这里的温度刚好适合,不会热到再次蹬了被子。

    在这个过程中,岳睡得像头小猪,根本没有什么挣扎的。重新躺好之后。很快又继续呼呼大睡了。

    看着儿子那胖乎乎的小脸,多铎的嘴角弯起一抹无奈地笑意。这孩子从小被他母亲照料得太好,吃喝哪样都不敢有丝毫的亏待。再加上他本来就有个强壮地体质和很好地胃口,所以比其他地兄弟姐妹们胖了许多。现在八岁了,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稍稍瘦下来一些,可是他仍然没有瘦下来的迹象。估计着,长大了也要成了胖子。为此,熙贞曾经跟他说了几次,要限制岳的饮食,不要吃太多的肉,还有奶).的东西,饭也要少吃。免得将来变成个胖子影响美观,别说骑马,走路急了都要气喘吁吁的,还容易生肥胖病。他也听得连连点头,回家之后老实照办。

    可是看到儿子胃口那么好,硬生生地把他喜欢的食物从面前夺走,实在无情了些;更何况一顿吃不饱,没多久很快就又饿了,又不能立即再给吃东西,最后饿得岳哇哇大哭。一个不慎,不知道哪个最快地把事情悄悄地报给伯奇福晋知道了,她立即怒冲冲地赶来对他好一顿责备,说他太狠心了,竟然这样虐待儿子,声称敢继续这样,就告到皇帝面前去。他自然不敢再言语了,只好眼睁睁地瞧着伯奇准备好一顿丰盛的大餐,给儿子撑个肚皮溜圆。减肥计划就又一次这样夭折了……

    看了一阵子,忽然想到隔壁还有小慧,不知道现在是否也这样熟睡了,于是多铎没有再多停留,就离开了。

    到了小慧住的屋子里,只见她正蜷缩着身子,倚靠在炕桌旁边,半坐着睡着了,手里紧紧地攥着什么。多铎好奇地上前看了看,原来是条挂在她脖子上的项链,有点眼熟,好像是半年前拿给她戴着玩的那一条。没想到这孩子还挺喜欢的,以至于睡觉还戴着它,像对待宝贝一样地呵护着。想到小孩子的这些很认真的心思,他就忍不住有些好笑。

    可是睡梦中地小慧显然很不踏实,呼吸时急时缓,长长地睫毛微微抖动着,额头上还冒出汗来,看神情也有些异样和紧张。他估计着小慧这样子睡不踏实应该是睡姿不舒服造成的。于是,他脱了靴子上炕,仔细地铺平整了被褥,这才小心翼翼地去碰小慧,想把她抱到褥子上睡觉。

    谁知道不碰还好,这一碰,她的身子突然一个剧烈地颤抖,人立即从睡梦中醒来,一声长长地尖叫“啊~~”。

    多铎愣了,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见小慧地身子朝后面墙角极力地缩着,好像很恐惧的样子,双手捂着眼睛,嘴巴里颠三倒四地重复着:“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小慧,小慧!”多铎先是一惊,不过想到估计是她正在做噩梦的时候被自己惊醒了,一时之间还没有从模糊中清醒过来才会如此。所以赶忙凑到近前,拍抚着她那单薄的肩膀,安慰着,“你醒来,醒来,是阿玛,不是别人。”

    小慧听到之后,虽然颤抖得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不过好像受惊过度,仍然没能很快醒悟。她紧紧地捂着眼睛,虽然一声不吭,不过在寂静的环境下,她那急促的喘息声仍然清晰可闻。

    多铎无奈,只好伸手将她揽入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在她耳边温柔地说着:“你听一听,是不是阿玛的声音?不是在你梦里吓唬你地那个鬼怪吧?是不是?”

    她犹豫了半晌,这才怯怯地问:“真的,真的是阿玛您吗?女儿现在不是在做梦了?”

    “当然是了,不信,你把手拿下来,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小慧渐渐地没那么害怕了。这才犹犹豫豫地放下双手。定睛看了看眼前这个正在抚慰她的男人。烛光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那深邃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此时,他正用温柔的眼神望向自己,那其中饱含着关切和安慰地情愫,在黑夜中温暖地流淌着。让她地惶恐一扫而光,取而代之地。是

    依赖和眷恋之情。

    她认出多铎之后,立即扑到他的怀里。大概是进门后没有抖落身上雪花的缘故,他的身上有一种冰雪的味道,淡淡的,融化了一半地雪水将他的外褂浸得湿漉漉,凉冰冰的。不过她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在他的怀里,哽咽出来:“阿。阿玛。幸好您来了,真是怕死我了……”

    多铎这才注意到忘记脱掉外褂了,他怕小慧这样抱着不舒服。于是连忙解开扣子脱去,这才重新抱起小慧,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前,肆意地哭泣着。

    “傻孩子,不就是做了个吓人的梦吗?梦又不是真的,你现在都醒了,还怕什么呀?”他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拍抚着她地后背,“你是不是埋怨阿玛不来探望你,你独自一人在这里睡觉很害怕,是不是?是阿玛不好,阿玛得讯地时候已经晚了,急忙赶回行宫时,又要先去探望受了伤的二阿哥,所以拖延到这么晚才来,让你担惊受怕了。”

    他这样一个安慰,小慧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她从小就没有额娘,一直是这位养父在她身边,抚育她长大的。他对她很好,甚至要过了对几个亲生女儿。她小时候喜欢地东西被东海故意毁坏了,心疼得大哭,是他亲手给她擦鼻涕,绞尽脑汁地变花样讲笑话,逗得她破涕而笑。而且保证第二天会有同样的东西,或者更好的东西放在她面前;因为她的特殊身份,所以几个年长她的兄姊们会欺负她,他不知道就算了,若是知道了,肯定要狠狠地训斥欺负她的人,严令她们下次不得再犯;五岁那一年的元宵节,他还带着她和东海,微服乔装,去前门最热闹的地方去看花灯。为了让个子矮小的她可以更仔细地欣赏到漂亮奇异的走马灯,他还让她骑在他的肩膀上。她趁机捂住他的双眼,撒娇要他给自己买冰糖葫芦吃。他也只好老实应承,给她和东海各买一支硕大的糖葫芦。那糖葫芦外面沾了芝麻和碎核桃仁,里面塞了桂花豆沙馅,真是香甜,东海已经吃得满脸都是糖浆了……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将多铎看作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唯一能依赖的大山。白天时候所受大的强烈惊吓,被三司会审时面对那么多陌生人冷酷的眼神,还有被关押之后如惊弓之鸟般地情绪,让她惶惶不可终日,连睡觉也不敢,好像生怕别人要对她如何一样。一直挨到夜深,这才捏着多铎给她的这条项链不知不觉地睡去了。没想到,却做了一个好吓人的噩梦,惊醒了。

    “阿玛,我真的,真的好,好害怕呀……”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梦见,梦见有人要来杀我,亮晃晃的刀子在我眼前,我怎么求饶都没用,他就狠狠地朝我捅过来,捅在身上好多刀,火辣辣地疼……好疼呀,就像真的一样,我以为我真的要被杀死了……”

    多铎起初并没有如何在意,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噩梦,不过现在见小慧说得这样认真,而且叙述的情况似乎也有些怪异,这才认真起来,问道:“怪了,你好端端地,怎么会梦见有人杀你?是不是白天看到什么吓到了?还有,要杀你的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小慧忍了忍,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住了哽咽,“我记得,那人不是别人,是二阿哥。”

    “什么?二阿哥?”多铎这下倒是吃惊了,紧接着,他又感到好笑。看来梦果然最是荒诞,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梦到她被八岁的小孩子用刀子捅,而且那还是她从小到现在的伙伴,一直玩得很好,就算有什么矛盾别扭,吃顿饭的功夫也就抛到脑后去了,至于一直记恨,甚至一直延伸到梦境里?“呵呵,这怎么可能,你认错了吧?他才八岁,一个啥也不懂得的小孩儿,怎么会来杀人,更别说杀你了。你呀你,这小脑袋瓜里面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个什么。”

    她的眼神忽然又一次惊恐起来,连连摇头,“不不,女儿没有记错,不是别人,就是他,就是他!”她的视线投向他身后,好像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他回头看了看,不过是雕花木棱的窗子,上面糊着厚厚的窗纸罢了,哪里有什么奇怪的,甚至是吓人的景象呢?“你要是没记错,那么你倒是说说,二阿哥为什么要杀你呀?你是骂他了,还是抢他东西了,给他委屈受了?他那么记恨你,非要来杀你才能解恨?”

    “不,不,不是您想的这些,而是……”她很着急,说到一半却犹豫了,好像有什么隐秘不敢说出来一样。

    多铎越狐疑了,想到他听人汇报时,得知白天猎场里出事故的时候,小慧正好也在现场,看到了东海,还有巴图尔晖台吉的儿子受伤的经过,是不是吓着了,所以才会做噩梦。但是这又和东海要杀她有什么联系呢?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就照实说出来,让阿玛帮你分析分析。要不然,保准你明天睡觉还做噩梦。”多铎说着,伸手摸了摸小慧的额头,湿漉漉的都是冷汗。于是顺便用袖口替她擦拭擦拭。“再说了,你有什么话,不跟阿玛说,难道还要跟别人说?你更信得过别人?”

    “那,那么女儿现在说实话给阿玛听,阿玛您可要替女儿保密,不要告诉别人。连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能告诉。”

    多铎见她这样谨慎小心的模样,就越觉得好奇了,也就没有了先前完全不当回事的轻慢了。“什么古怪的想法,这么机密,还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她迟疑了一下,不过她现在能够彻底信任的人,也只有多铎了,于是她吞吞吐吐地把想法说了出来:“是……是这样的,二阿哥怕我把见到的事情说出去,对他不利,所以要杀了我,这样我就不会泄露他的秘密了。”

    多铎先是一惊,不过接下来就更加困惑了,这事情实在有些诡异,而且也太荒诞了。东海虽然平时调皮些,偶尔会闯些小祸,就算被小慧看到了,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呀。“怎么可能,太离谱了吧。哦,是不是你梦里面撞见他闯什么祸了,所以他才这样?早说过了,梦是假的,也只有梦里的东西才会这样离谱,你还当真了,至于吓成这样?”

第二十二节 烛光笑容

    尔玛慧见多铎不肯相信她的话,有些急了,“女儿说面的,而是真的。下午在围场的时候,二阿哥他……”说到这里,却仍然有些犹豫,只得低头搓着衣角,很是紧张。

    多铎见她这个吞吞吐吐,欲诉还休的模样,就觉得其中有什么隐秘了,这一次他端正了神色,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照实说吧,阿玛跟你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要是您真的告诉别人了,怎么办?”

    “阿玛要是说话不算话,就变小狗。”

    小慧见多铎这一次的保证确实很严肃,不再像之前那样开玩笑的态度。于是,这才压低着嗓音,好像生怕隔墙有耳一样地,将她白天时看到的一切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讲毕,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多铎听完之后,眉头皱了起来,神色也格外地凝重,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慧等了好久,这才忍不住地问道:“阿玛,您究竟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呀?女儿可一句谎话都没有,所说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

    他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抚在她的肩膀上,极认真地问道:“那么,下午审讯的时候,你确认你的口风把得很紧,一点也没有泄露出去?”

    她连连点头,“是的,女儿知道这事情说出去肯定会对二阿哥不利的,所以一点儿也没有招供出来。”

    多铎感觉这事情地确很棘手。根据他的经验。如果真的撞见什么别人的隐秘,越是吓得不敢开口揭露,对方就越是起疑,就越是日夜担心这个秘密早晚会被泄露出去,只有杀人灭口才是最好的办法。否则,知情者的存在就像埋藏在后院地下的火药,随时会被引爆一样,让人寝食难安。对此。知情者最好的办法并不是逃避。而是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动手之前就及时出来揭露。反客为主。这虽然铤而走险,但不失为险中求胜地一种办法。

    可问题是,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只有八岁地东海。一个八岁地孩子,怎么会想到杀人,而且还能用这样高明且不留痕迹的方式杀人?这实在太匪夷所思,违背常理了。

    东海这孩子。是他看着出生的,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抱来身边,悉心照料,他甚至亲手给他换尿布,洗**,盖被子,生怕有个冷着热着,感冒烧的。他看着东海从襁褓里的婴孩到牙牙学语。他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阿玛”。而这句“阿玛”。是面对着他,冲他挥舞着胖乎乎地小手,露出甜甜的笑容时叫出的;他看着东海从爬行到学会走路。第一次能够蹒跚地走出几步的时候,孩子笑得好开心,好兴奋,虽然很快踉跄着要摔倒,不过他是敏捷地张开手臂,扑到他怀里的。他那双温热的小手紧紧地抓在他的腰间,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感到心头仿佛一烫,那种感觉很温馨,好像幸福要从心底里荡漾出来一样。东海那时候,努力地扬起小脸来,望向他地眼神,纯真而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他曾带着东海到集市上去玩,路过一家民居门口地时候,东海被一只老母鸡和一群紧紧跟随它的小鸡吸引住了,蹲下来好奇地看了许久。然后,指着那老母鸡,说:“额七克,您看,您像不像它?”他很诧异,“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像老母鸡?”东海又指了指躲在母鸡翅膀底下那只毛茸茸的小鸡,用稚嫩地童音说道:“当然像了,额七克就像老母鸡,东海就像小鸡仔。有再大的风雨也不怕,额七克永远会保护我的,就像老母鸡保护它的小鸡仔一样。”

    多铎虽然已经有很多个儿女了,不过他们出生的时候,他要么在外征战,要么忙碌于公务;他们学说话,学走路的时候,他要么在外面声色犬马,要么在小妾房里作乐。也许是年少轻狂的缘故,他从来不去想那些沉重的责任,只喜欢及时享乐。然而,究竟是谁改变了他,是无情流逝的时间,还是她,熙贞?

    也许,真正的改变就是东海出生的那一次吧。他第一次真正地知道了女人的辛苦,知道了一个生命的诞生是如此的艰辛和危险。她在生死一线苦苦挣扎的时候,他虽在身边,却无能为力。那时候,他曾经想过,荣华富贵又如何?耀世功勋又如何?如果要他眼睁睁地看着最心爱的女人死去,那么他宁可一无所有。若失去了她,赢得了世界,又能如何?

    他在下意识里,经常把东海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或者,他真的在可怜巴巴地奢望着,幻想着,这是他和熙贞所生的儿子,这是他们的感情见证。当东海第一次说话,呼唤他为“阿玛”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竟答应了。在答应的时候,他的眼眶里面竟然潮湿起来。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一个赳赳武夫,一个征战沙场二十年,杀人不眨眼的将军,竟然会为稚儿的一声呼唤而流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两三岁时候的东海,漂亮纤细得像个女孩子,长得酷似他的母亲,无论是白皙柔嫩的皮肤,红润小巧的嘴唇,乌黑浓密的头,还有那双盼顾生辉的眼睛。他只要一有空闲,就去抱着东海玩耍,亲吻揉捏他胖乎乎的小脸,恍惚间,他好像真成了他的父亲一样。

    因为这种种复杂的因素,多铎对东海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即使东海回宫之后,他也经常借故去探望他。东海现在渐渐长大,渐渐有了男孩子的模样,也越来越像多尔衮了,不过却丝毫没有和他这个叔叔生分的意思,依旧还像当年一样。远远地瞧见他来了。就兴奋地喊着:“额七克,额七克,您可算来啦,侄儿快要想死您了,快抱抱侄儿!”同时,张开手臂,像欢快地小鸟一样飞快地扎到他的怀抱里……

    在多铎的眼里,东海是个纯真的。没有半分心机的孩子。他就像那山涧的清泉。完全透明,可以看到底下那五彩斑斓的鹅卵石。者,他就像现在刚刚飘落到大地上的雪花,雪白雪白地,不沾半点尘埃。所以,当他想到这些地时候,也就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小慧地想法是真的了。

    他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阿玛觉得你恐怕是多心了,二阿哥是阿玛从小看着长大的,也是和你一起玩耍大的,他的本质如何,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别说他年纪这么小,就算他长大了,也断然不会有这等阴险卑鄙之事的。”

    小慧就知道多铎不会轻易相信。不

    复想想。似乎东海也不是这样的人,也许真如他所现前面是悬崖。所以。这真地是一场意外,一场太过惊骇的意外罢了。不过,她仍然难以安心,“虽是如此,女儿也不敢相信那些,可是却总觉得有那么点不自在,好像有个疙瘩在心里头,老是免不了要想到,弄得睡觉都睡不好了。”

    多铎浅浅一笑,拍了拍小慧的肩膀,说道:“那是因为你还有很多事情不懂得,自然就想不明白了。阿玛问你,你刚刚启蒙的时候,汉文师傅教你的三字经里,第一句是什么呀?”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她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老老实实地背诵道。

    “对,就是这一句。你要知道,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是善良的,没有一点坏处地人。就像一块还没有雕凿过地璞玉。而这块璞将来会变成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就全靠后天地雕琢了。而负责教育他,或者抚养他的人,就是那个雕琢师傅。你看,二阿哥的师傅们都是贤良博学的大臣,而皇上和皇后,也都是贤明豁达之人。他就算想学坏,也没有人教他学坏呀?没有目睹过勾心斗角和人心险恶的人,是不会学坏的。就像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小慧想想也是,于是点点头,“嗯,女儿明白了,阿玛您教导得极是。看来,这次真的是女儿误会二阿哥了,是女儿在胡思乱想,是女儿的不是。阿玛您可别把这个事情说出去了呀。”

    多铎笑道:“瞧你说的,阿玛又不是个长舌妇人,没事乱嚼舌根子干吗?你放心好了,这事儿全当没生过,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慢慢地给忘掉了。”

    “好,那么女儿相信阿玛,就不想这个事情了。”

    “既然不再胡思乱想了,现在夜也深了,你就好好地躺下来睡觉吧,阿玛明天去和皇上说说,叫他早点把这里的戒严解除掉,免得你和岳在这里担惊受怕的。”说着,多铎伸手将她衣领上的扣子一粒一粒地解开来,脱去了她的中衣,又替她解散了辫子,让头蓬松下来,好让她睡觉时更舒服些。

    眼见着他扯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似乎准备离去了,她忽然起了恋恋不舍之心,一把牵住他的衣襟,眼睛里满是祈求之色,“阿玛,您真的要回去吗?”

    “不回去怎么办,现在情况特殊,阿玛也不能在这里呆太长时间的,被外间人知道了,总免不了要议论的。”

    “哦。”小慧心中一阵怅然,很是失落,更是没来由地一阵委屈,心头一酸,眼睛里已经泪光盈盈。

    多铎正打算离去,不过看到小慧这般不舍,心头也顿时一软,很快改变了主意。他重新坐下,用粗糙的手指轻轻地给她揩去了刚刚涌出的泪水,调侃道:“呵,瞧瞧你,阿玛刚要走,你的眼睛就红成这样,看来阿玛当初给你取名字取得还真是贴切。这不,你拿镜子瞅瞅,你现在像不像只红眼睛的兔子?”

    “嗯?”小慧有些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低下头去,脸也羞红了。

    多铎见她这般模样,越起了调笑之心,于是起身下地去台子上取来铜镜,上炕之后盘腿坐下,朝小慧招了招手,“你过来,坐阿玛这边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挪身过来,多铎已经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让她背对着自己坐在膝上。然后,拿起铜镜来照着她,笑道:“瞧,你眼圈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多像一只红眼睛的小白兔呀!”

    圆圆的铜镜原本就是熠熠生辉的,在烛光映照下.又再度的笼上了雾晕般的模糊光辉。温暖的烛光在镜子里柔和地跳跃着,就像清晨是在草叶上,花瓣间滚动着的露珠。她从小到大不记得多少次照过镜子了,可是像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她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怔怔然了,那镜子里,不但有她的面庞,还有他的容颜。镜子里,他正温和地浅笑着,那笑容好像也被橘黄色的烛光浸染了,点亮了,那般地温暖,那般地动人。他的笑容,向来都令她感到踏实,依赖,信任。可现在,却让她的心不安起来,莫名其妙地悸动起来。她甚至隐隐觉得,父亲的笑容,竟然也有这般危险的时候。至于这其中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她看不到,摸不清,也想不出……

    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渐渐地攀上了脖颈间的项链,轻轻地摩挲着,痴痴地望着镜子里的人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咦,叫你看看你的眼睛有多么红,你可好,居然呆掉了,眼神儿都直了!你呀你,这小脑袋瓜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多铎一面调侃着,一面用手指点了点小慧的脑袋。

    小慧这才反应过来,身子微微一颤,意识到了方才的失态,连忙掩饰着:“哦,女儿没有胡思乱想,阿玛您错怪女儿啦!”

    多铎放下镜子,安排着小慧躺下,“既然没有乱想,那你就赶快睡吧,都快三更了。”

    “好……那阿玛您还回去吗?”

    “瞧你这可怜巴巴的模样,阿玛怎么忍心就把你扔在这里独自害怕?”说着,多铎就又从炕柜里搬出一床被褥,在旁边铺好,“今晚就睡在这了,免得你又睡不了多久就吓醒。”

    小慧很是欢喜,小声说道:“阿玛真好。”

    “当然好了,人人都说阿玛是个好人呢,呵呵。”说话间,多铎脱去了中衣,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面朝她这边侧身躺着。然后,他微笑着勾起食指,在她鼻尖上摩挲了一下,“瞧,阿玛说话算话,这就陪你睡觉,你也乖乖听话,闭上眼睛,赶快睡觉吧。”

    “嗯”小慧答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寂静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却不敢睁开眼睛。直到她听到多铎出了轻微而均匀的鼾声,这才悄悄地睁眼,痴痴地盯着他看。心里头,居然有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想法——要是,今后的每个晚上都能这样,该有多好?

    她就这样一直定定地凝视着,一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才终于抵挡不住困倦,沉沉睡去。熟睡中的她,嘴角仍然挂着一丝甜甜的笑容,小小的酒窝也格外地明显。也许,她正在做一个同样甜蜜的好梦吧。

第二十三节 云胡不喜

    的安排果然很快奏效了,陈医士利用职务之便替我行轻就熟的模样了。在出了事故的两天之后,终于传来了巴图尔辉台吉儿子的死讯,或者说,是葛尔丹的死讯。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多尔衮的神色凝重起来,他的烦恼又来了,看来应该准备善后措施了。而我则是暗暗地松了口气,一个祸根算是及时拔除了,只要没有什么意外,那么以后朝廷在西北方面,应该没有太大的祸患了。

    黄昏时分,多尔衮方才回来,看模样有些烦闷和疲惫,于是我主动上前帮他脱衣服,侍候他坐下来休息,却并没有直接打听他的态度。不过他早已把我当成了可以无所不谈的人,所以没有等我询问,就主动说道:“要么说今天这事儿,还真是棘手得很,以前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例子,实在是无例可循,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不光他为难,连我也为难起来,我原本以为他出去这一下午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呢,没想到他也有没辙的时候。忍不住地,也有些好笑:“你那么有办法,还有一干足智多谋的臣子们,会连这么个法子的琢磨不出?你都没辙了,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吹了吹,喝了几口,然后也有点苦笑的意思,“也是呀,看来我只有和大臣们商议商议,才能弄出个妥当的法子了。”

    “我知道你是在为了漠西蒙古和西藏那些人地想法而烦恼,毕竟顾实汗是控制整个漠西蒙古和西藏地区的实权人物。跺一跺脚都要地皮乱颤,巴图尔晖也是纵横天山南北的枭雄,而且他儿子还是**的弟子。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虽然嘴巴上不好公然指责,心里面肯定是很不忿的,肯定对咱们多有怨怼呢。”我知道多尔衮所忧虑的正是这个,于是出言劝解着:“不过呢,就算是不高兴。又能如何?这事情咱们审来审去。也没有瞧出半点破绽来。完全就是一场意外嘛!就像天雷击毁了大树,大树倒下砸死了路过的人,难道还要将责任赖到我们这种树地人身上吗?再说咱们东海也受伤不轻,将来会不会落毛病还不知道,他们烦恼,咱们就不烦恼了?你拿这些间接地点点他们,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多尔衮点点头,“就是你说地这个理儿呀,我今天下午也是一番做戏,相信他们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地。他们只不过是有些想不通,前几天太医们还说有得救,怎么今天就一下子不行了呢?”

    我有些恼了,正色道:“怎么,他们莫不是还怀疑到咱们身上来了?是说咱们的太医医术低劣。还是说咱们不安好心。故意害死他儿子?”

    “呃,你急什么急呀,我还没生气呢。你倒气成这样,要么说,女人的心眼比针鼻还小呢。”他见我恼火,连忙来宽慰我,“他们就算是笨想想,咱们也没有任何害人的理由,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有傻瓜才会去干呢。再说了,他们要是果然敢这样想,第一个火的可是我,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见他很快给我送来了下台阶,我也适时地见好就收了,松了口气,“没这样说就好,要是他们敢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地往这上头说,你可不能给他们好脸色。至于他们质疑咱们的太医,更是没道理,他们不是有伴随在身边地蒙古大夫吗?当时要是真觉得咱们的太医医术差,怎么不直接换他们自己的蒙古大夫?”

    说到蒙古大夫,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好笑了。我原本生活的那个时代,这可是讽刺庸医和巫医的一个符号,和赤脚医生是同义词。虽然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可隐约听说,好像是他们的治疗办法基本不用药的,其治疗方法简直就是残忍,治人跟治牲口一样。如果生了疮就直接用小刀剜掉‘胸部受创就翻过来面朝下,踩其后背避免血液淤积;生了感冒烧就让病人硬挺;如果更严重的病,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刀放血(这一点倒是和中世纪时候地西医差不多,听说很多病人本来不会死,却偏偏被庸医放血治疗给治死了,据说大名鼎鼎地华盛顿就是这样死的)……满人在女真时代,也是没有什么医学的,生病了只能用巫医来胡乱折腾,或者萨满来跳神。后来皇太极执政时期,济尔哈朗和多铎同时生了眼疾,现在想来估计是红眼病之类地,被巫医治得越来越重,后来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幸好来了个汉人大夫,只用了几副偏方,就很快治愈了,皇太极很高兴,还给他了个旗鼓章京的小官当。从此以后,朝廷上就禁止王公大臣们使用巫医治病,杜度的几个福晋,谭泰和阿山,都曾经因为遣巫师给人治病而受了很严重的惩处,所以现在谁也不敢再搞这一套了。

    再想到我刚到盛京的时候,区区一个烧加麻疹,居然被多尔衮府上的医生们给误诊为天花,弄得人心惶惶,以为瘟疫来临了一般。那个时期满蒙地区的医疗水平就可见一斑了,陈医士这样高明的汉医出现,真是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福音呀。

    多尔衮大概也想到了这些,也跟着我一道“噗嗤”一声,禁不住地笑出声

    |还在赫图阿拉那个小地方过日子的时候,哪里医生呀,生病受伤之类的,还不是靠自己硬挺,挺过去就活,挺不过去就死。幸好从小就在恶劣环境中生存的人一般都比较皮实,抵抗能力强悍些,否则能活到三十四岁的人还真是命大。

    笑罢,他也叹道:“唉。连老陈他们都救不了,那就是老天要收走的人,谁也没办法呢。老陈地医术还真是没得挑的,像我这样糟糕的身体,还能到现在都活蹦乱跳的,在他们蒙古看来,不是奇迹是什么?”

    一提到他身体方面的问题,我就觉得很有些郁闷的意思。所以赶忙把话题转开了。“好啦。这些麻烦的事情就不说了,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也少插点嘴了。对了,你今天去探望东海了没有?”

    “嗯,上午地时候去了。拆开夹板瞧了瞧,仍然肿着,皮下地淤血也没有消褪。紫黑紫黑地一大片,他看了很是害怕,我只好蒙上他的眼睛不让他瞧,哭哭啼啼地换了药,总算老实了。等待会儿用了晚膳,咱们再一道过去瞧瞧吧。”

    我忽然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情。东海突然醒来,无意间撞破我们的“好事”,我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多尔衮嘴巴上虽不说。但心里头一定是非常郁闷的。昨晚他也没有和我同寝,莫非是没了兴趣?今天晚上我们要是再一道过去,肯定要被东海拉住不让走。宿在那里,到时候……想到这样面红耳赤的问题,还真是不严肃呢。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他现了我的心不在焉,于是好奇地问道。

    “哦?哦,是这样地,你既然上午已经去瞧过了,那晚上就不要再去了,免得又被他缠住了走不了,耽搁你睡不好觉。我一个人过去看看就行了,你忙活了一个下午,也该休息休息了。”我用关心他身体为名义,实际上还是有点私心的,只不过我的说法是不是太过隐晦,不晓得他能不能听出我的弦外之音来?

    结果有点令我失望,他好像并没有悟出我的深层意味,“哦,那就这样吧,你自己去吧,免得他晚上一个人孤独,又哭又闹地睡不好。”说到这里,话音忽然一转,“不过也奇了,他不买我们的账,倒是挺买你妹妹的帐。我上午过去时,见淑妃在那边照料着他,喂他吃喝,看他的模样还挺开心地,一见到我,才开始唉哟唉哟地喊疼。这孩子,还真会撒娇赖人地。”

    孝明一贯低调,很少出门来和其他人交往,偶尔来我这里请安,也是低垂着头,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问一句答一句,给人感觉怯怯地,大概是性格的问题。或者,这就是朝鲜古代时候对于贵族小姐从小就开始严格培养的礼仪和行止规范?我似乎有个十天半个月没见到她了,如果不是多尔衮刚才提到她,我还真把她忘到脑后去了。

    “哦?你说善雅(她的闺名)一直在东海那边照料着他?好歹也是个做主子的人,怎么连这些下人的事情也抢着做,莫非是东海喜欢和她在一块儿?”

    多尔衮点着头,看神态,似乎对孝明挺满意的,“是呀,东海挺喜欢她,下人们来侍候,他就故意刁难,只有她过去照料,东海才老实听话。要么我喜欢你们朝鲜女人呢,就是比满蒙的女人好,温柔贤惠,最会照料男人了。你看看我后宫里那些妃嫔们,哪个不是对下人颐指气使的,见了我又马上讨好献媚,看多了真是烦呢。”

    “呵呵,你莫不是吃东海的醋了?什么‘最会照顾男人了’,莫非你也挺想让她照料照料?”我故意调侃道。

    他连忙自我辩解着,“你这是哪的话?你要是不高兴的话,我哪里敢动这方面的心思?我是觉得,淑妃和一般满蒙女子不同,性子上温和恬静,对咱们儿子还挺有耐心,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我沉默了。其实他虽然这样说,但他心里头是怎么想的,我不可能猜不出。我和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如果连这点心思都摸不透,就奇怪了。他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男人一样,也是会厌倦一成不变的生活,喜欢偶尔寻点新鲜刺激的。只不过他很善于把持这其中的平衡,就算各宫的彩旗如何飘飘,我这面中宫的红旗还是一直屹立不倒的。我若真把他控制得死死的,不让他沾染其他女人,未免不太实际,也不合乎情理了。而且,这一次他看上的是孝明,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兴许也要成全一下。

    想到前些日子来请安时的孝明,已经是一个妙龄女子了。她虽非绝色。却也别有一番风韵,加上娴雅恬静地气质,温柔似水的双眸,窈窕纤弱的身姿,的确能勾起男人心中的保护欲,和怜爱呵护之情的。我觉得,也是时候该让她正式成为多尔衮的妾室了,趁现在多尔衮身体还不错。多侍寝一些时日。兴许运气好了。还能怀上孩子。到时候不论生的是阿哥还是格格,都可以让她将来在宫中有个更好地依靠。否则,再这样耽搁下去,不就是白白蹉跎了青春,辜负了美好韶华?女人地青春是非常短暂地,君王的心最是靠不住,要想后半辈子有个不错的归宿。那么就要靠自己的.

    淏归宿,不能就这样任由她在孑然孤独中就那样花开花落了。

    打定了主意,我笑道:“其实皇上不必这般遮掩,要是看上了善雅,就要了她吧,反正她今年都十九岁了,在民间。这个年纪的女人恐怕孩子都好几岁了。再耽搁下去。她不就成了老姑娘了?花开堪折的时候,就伸手折了吧,别等到凋谢了。就只剩下空枝了。”

    多尔衮没想到我会主动让孝明给他侍寝,有些诧异,脸色也跟着复杂了起来,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你不必犹豫,不用想那么多,我不是假装大度,而是很赞成这样。善雅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说又有个妃子地名分,还是你当年明媒正娶来的,总不能一直不碰她,让她像宫女们一样,守一辈子活寡。我虽不是她的亲姐姐,不过既然她嫁来这边,我也要照顾照顾她的。何况,她都十九岁了,再这样和东青东海他们一帮孩子住一起,显然于礼不合。等她侍寝之后,就可以搬出来,正式做一宫的主子了。”

    尽管我这样说了,可他仍然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我,“话虽如此,只不过你我这些年来情分甚好,除了每个月我例行召其他嫔妃之外,再不沾其他的女人了。眼下,我又要……心里头好像总有个疙瘩,感觉有些对不住你。”

    我感觉气氛有些怪异,也有点啼笑皆非的意思。看情形,倒好像我在强迫他一样,这要是在现代,这可真是咄咄怪事;不过在古代宫廷,我这样做也是完全合情合理,也是非常明智和周全的。于是,我忍不住笑道:“有什么对不住对得住地,这情况完全不同嘛!以前是你背地里和我不喜欢地女人上床,所以我才不悦。而现在关于善雅的事情,不是你寻欢作乐的问题,而是一个责任地问题。你是她名正言顺的男人,也是这辈子唯一的男人,如果你都不碰她,难道让她一辈子就这样过了?男人就像一棵参天的大树,女人就是缠绕在他身上,怎么也分离不开的藤蔓。不依附着大树,藤蔓如何生存?女人的生命中如果没有了男人的眷顾和照料,就是最大的悲哀,何况她一个出身王族的美貌女子。现在也许还不觉得什么,等再过几年还这样,宫廷里里外外的人还不得对她指指点点,多有嘲讽?这个滋味可是不好受的。再者,她比你小了二十二岁,你可得为她将来的事情打算。人总是有生老病死的,等将来你我都不在了,她还不老,难道也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深宫里面过后半辈子?”

    多尔衮默默地听完了我的话,眼神幽深得好似夜的黑幕。良久,才点点头,说道:“那好,我就依你吧。要么,找个日子,叫她来侍寝。”

    “这种事情,还搞得那么庄重干吗,又不是册妃立后,你有空闲或者心情好,过去要了她就是,不必那么多繁琐规矩。”说到这里,我又故意眨了眨眼睛,调侃道:“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我来教导?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又是个老手,就不用我替你操心了吧。”

    他想想也是,也就释然了,“那就这样吧,待会儿用过晚膳,你去照料东海,不必回来陪我了。”

    我心领神会,答应了一声,“嗯,好,知道了。”

    ……

    夜色在大地上深重,连平日里时常肆虐的北风也停歇下来。一个院落的正房里,能看到西窗的窗纸上烛影摇动。室内,隐隐有墨香氤氲。孝明静静地坐在书案前,以手支额,用指甲剔着烛身上悬挂着的累累灯花,百无聊赖。

    片片落英一般的烛花纷纷落下,洒落在雪白的纸张上,好似雪地里绽放着的腊梅,娇艳而清丽。她凝神盯了一会儿,终于,轻轻地喟叹一声,提笔蘸了蘸早已研好的墨汁,在纸张上写下了端正而娟秀的小楷。

    “风雨凄凄,鸡鸣;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廖。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写罢,放下笔,她将纸上揭起来,轻轻地吹了吹。眼见着墨迹渐渐干涸,她又看着纸上的诗句,小声地吟诵了一遍。念着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正在不安地跳动着,好像春雨后,长亭外那一直绵延到天际的芳草,相思相望,没有尽头。

    这个寂静的夜晚,确实很适合一个人独自梳理那些恼人的情丝。望着纸上的诗句,她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丝丝羞涩,一双眸子仿佛蕴着弦月的清辉,又宛如秋水横波,妩媚无限。

    也许是她太过走神了,竟然连背后什么时候来了人都不知道。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背后悠悠地响起,“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莫非是这些诗句?来,让我也瞧瞧。”话音未落,一只手已经从后面伸了过来,捏住纸张的一角,轻轻地扯了去。

    孝明猛然醒悟,反应过来之后,身子顿时一颤,连语句都不连贯了,“没,没想什么……”

第二十四节 不伦之恋

    个突然在孝明背后忽然出现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痴心所恋的东青。她万万没想到东青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而且还现了她写的诗句。心中一惊之后,接踵而至的是莫大的紧张和羞涩,她急忙起身想要抢过纸张,“快还给我,还给我!”

    “咦,这上头究竟是什么隐秘呀,瞧你紧张成这样,看来我还真是有必要探究一下了呢。”东青并不把纸张还给她,无论她怎样抢夺都灵活地躲了过去。同时,他也很快看清了上面诗句的内容。

    看着看着,他怔住了,眼神呆呆的,不再躲闪。孝明没有注意到他突然间的变化,仍然出手抢夺,不想他捏着纸张捏得甚紧,这一抢,只听到“哧啦”一声,整张纸撕裂成了两半。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格外刺心。

    孝明没想到会这样,顿时一慌,连忙俯身将碎裂的纸片捡拾起来,攥在手中,讷讷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良久,才小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的。”

    东青手里仍然捏着另外一半,听到她这样说,方才有了反应,手紧紧地握起,将纸片攥成一团。而后,淡淡地说道:“不怪你,是我自己走神了,弄坏了你写的东西,对不起。”

    她见东青这般神态,不由得心慌意乱,连忙掩饰着:“你不必如此,我是随便写写玩的,就当是练习书法了。你千万别误会。”

    东青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睛里涌动着极其复杂地神色,许久,忽然转身过来,定定地望着她,极认真地说道:“你这诗词里面的‘君子’,应该不是我父皇吧?你说实话。不要骗我。”

    面对他明亮的眼睛。孝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要她说谎。她知道这样肯定骗不过去;可要她说实话,她又始终硬不起头皮来。一时之间,她窘得要命,只好低下头去,手指搓着衣角,不敢说话。

    东青等了很久,也不见孝明有半句回答。于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扔下纸团,绕到桌子后面,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蜡炬身上那一串串红彤彤的烛泪,缓缓说道:“你可知我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打算来干什么,是告别。还是表白?”

    孝明闻言心中一惊。抬眼看了看东青,又复低下头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许。东青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现在只不过想把她当作倾诉的对象,他想要自言自语一番,来借以释放郁结于胸地那口闷气。

    “本来到这里之前,我已经说服我自己,自认为已经下定决心了。毕竟,我们在一起地日子不多了,我地愿望,也是很难实现的,所以我想我应该当断则断了。不过,你刚才……你不必掩饰了,你心里头究竟有没有我,我已经有数了。你让我又一次犹豫了,也许,我不应该那样自私,那样冷酷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戏弄我,在你我之间设下这样大的鸿沟,一道永远不能逾越的鸿沟;为什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情谊深沉的两个人,却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在一起?为什么要让我生在这个帝王之家,生来就肩负着沉重的责任,也许一辈子都卸不掉,都放不下。以至于,我要牺牲掉我最宝贵地东西,也是我最难舍弃的东西;既然明知道你我身份有别,伦理不容,你是他的女人,我是他的儿子,一辈子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可我却仍然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日日夜夜地幻想,想着和你永结连理,想着和你长相厮守?”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有些激越,眼睛里的波光也闪动起来,就像倒映了阳光的湖面,随着波澜起伏,一片片地,迅地破裂开来,扩散开去,闪耀着鱼鳞一样的银光,心碎一般地忧伤。

    孝明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迎上了他地视线,只觉得自己地心就像被烫了一下,很痛。然而这灼热的伤痛,却是无法治疗愈合的。她对东青地痴心,有如覆盖于长白山巅那万古不融的素雪;她对东青的爱意,有如东流而去的春江之水,日日夜夜都没有停歇的时候。然而,这又能如何呢?两人是没有在一起的希望的,她只能靠着幻想来欺骗自己,用幻想所构织出来的假象来迷惑自己,好暂时忘却这些永远也无法排解的烦恼和忧伤。眼下,东青主动挑明了,表白了,她很是欣喜,然而伴随着欣喜而来的,却是巨大的伤悲。

    她缓缓地伸出手来,鼓起了最大的勇气,终于,微微颤抖着抚上了东青的脸颊,手指在他俊秀的面部轮廓上轻轻地摩挲着,“大阿哥……我,我何尝不也是如此。我认识你快七年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喜欢上你了……我喜欢听你说话时候的声音,喜欢看你说话时候的样子。我经常想着,如果你才是我的夫君,该有多好?你可以堂堂正正地拥抱着我,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像现在这样,这样毫无顾忌地望着你,真真实实地摸着你。也许,我们还能在一起生儿育女,就像你阿玛和你额娘一样,恩恩爱爱,婚后许多年还能如此,真是羡煞了旁人……可惜,名分有别,咱们注定不能成为夫妻的。除非,你不再是皇子,我不再是你父皇

    ……”netbsp;东青怔怔了一阵子,然后颇为艰难地抬起手来,覆盖在她那纤细的手指上,抚摸着,柔情万种,眷恋非常。他痴痴地望着孝明,就像留恋着,呵护着自己最为珍惜的宝物,“如果,我不要那皇位了,只要和你在一起,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远走高飞?”

    沉醉在旖旎爱河之中的孝明听到这句话后,陡然一惊,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你,你竟然有这样地想法,你不是哄我高兴的吧?”

    东青浅浅一笑。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不是不懂得取舍。不是不懂得孰重孰轻。可他在意他的爱情。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犹豫了整整三天,才踌躇着过来,打算和孝明告别的。他原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地喜欢孝明,可是他刚才却诧异地现,原来孝明也是一直深爱着他的。只不过他们之间虽然隔着层薄纱,却一直不肯表明。不敢表明。在纸张撕裂的那一刻,他原本打定的主意突然动摇了,他突然想到,也许他的人生不应该只有争斗,只有向着皇位这个目标而锲而不舍地奋斗。享受至高权力,掌握天下,最终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醇酒佳人?没有皇位。也一样能拥有这些。他从小到大。一直辛辛苦苦地努力着,学习着,不断地提升和完善自己。没有一天真正快乐地日子,夜夜都在琢磨着如何才能博得父亲地青睐,时时都在为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平对待而耿耿于怀。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还有多大的意思?难道就为了那个距离自己尚且遥远的皇位,就过早地选择放弃掉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一步要是错过了,也许一辈子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后悔和遗憾的日子,是煎熬地,是难以忍受的,他不要这样。

    他记得小时候,不明白“倾国倾城”是什么意思,说的是什么。母后给他讲了这样一个神话故事,说在古代时候,遥远的西方,有位女神制作了一个金苹果,上面写着“献给最美丽的女神”,并且把这个金苹果交给了一个国家的王子。当时,有三个女神自己认为自己是最美的。为了得到金苹果,一个女神对王子说:“如果你把苹果判给我,我就让你成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第二个女神说:“如果你把苹果给我,我就让你成为世界地统治者。”最后一个女神说:“如果你把苹果给我,我就把世界上最美丽地女子给你。”于是王子便把苹果给了最后一个女神,而她履行诺言,从一个国家带走了王后海伦,那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从而引了两国的战争。

    母后告诉他,这就是“倾国倾城”地一个例子。男人虽然喜欢掌握天下的感觉,虽然喜欢人人都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然而他最终的需要,并不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拥有他最心爱的女人,拥有最充实,最快乐的人生,这才是最幸福的男人。女人就像那生生不息的源泉,奔流成河,滋养着大地,养育着万物。而男人厚重如大地,缺少了河流的大地,是干涸而没有生机的,他的人生也是遗憾而残缺的。一个有灵有肉的男人,就应该有他执着和重视的爱,有他在意和珍惜的情。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也有这样的勇气,如果你也有肯和我一起远走高飞的决心,那我就不再犹豫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要知道,我母后已经给我相中了一个女人,她要她做我的妻子,做和我相伴终生的女人。可我不喜欢她,她虽然漂亮,虽然聪明,却永远也及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我不能委屈自己,迁就自己,勉强地和她在一起。母后见我犹豫,于是起了疑心,只给我三天的时间考虑,要我三天之后必须答复。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过了今晚,我明天就必须给她答复了。我一贯很在乎母后的想法,也从来不敢违逆她的意愿,可是这一次,我真的很矛盾。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想小时候那样,做什么事情都要被人操控着,按照别人给我规划好的途径去走。现在,我很想在选择我的妻子方面,能够自己做个决断。”

    孝明被东青的深情厚谊所打动,一时间也乱了心神,眼看着就要答应了。可是,她又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了这样做的严重后果。于是,她匆忙地摇着头,眼神慌乱,“不,我们不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因为我一个女人而不顾生了你,养育了你多年的父皇和母后呢?你难道不知道你地身上寄托了他们多少的希望。多么殷切的瞩目?你要是就这样和我一起走了,他们得有多着急,多伤心?何况,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我是你父皇的女人,是他有名分的妾室,我恋上你就已经是莫大的罪恶了,又怎么能连累你和我一起沦陷,一起堕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要是你父皇知道我们一起逃了,恐怕要派兵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我们追回来的,咱们能往哪里去,什么地方才是咱们的安身之所?”

    东青并没有急于说什么,而是握住她地手,小心翼翼地。像呵护易碎地宝物一样,将她轻轻地揽入怀中,抱住了。感受着她地呼吸,倾听着她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的鬓边深深地嗅着,那少女身上特有的芬芳,让他醉,有些沉迷。

    良久。他才缓缓地说道:“你小看我的决心了。我从小就孤独。虽然母后疼爱我,可我一落地就被抱去给乳母抚养,渐渐长大以后。也不能经常和母后见面。我曾经怨恨过限制我和母后亲近的父皇,可是母后曾经对我说,他这样是对我好,是为了我将来着想,怕我因为过分依赖她而消磨了男子汉的气概。我也曾经相信过,以为父皇对我虽表面严格,内里却是真地疼爱我的。因为有了这个希望,所以我什么苦头都能吃,什么委屈都可以受。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那样努力,那样刻苦,努力做好一切,努力给父皇争更多的脸面,哪怕摔个头破血流也不吭一声,可我却得不到他的任何赏识,任何喜爱。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从来没有温暖过,更别提像看着东海那样地看过我了。如果说,以前我还可以自我欺骗,可以装作不知道他对的是什么心思,可是最近,我觉得我越来越装不下去了。

    几天前在围场上,就是我喝醉的那一天。父皇不顾母后和十五叔的劝说,执意要我去驯那匹最烈地马。这样危险地事情,不应该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所愿意做的,可是我在那时候,在他地眼中看出了一种令我心寒的光芒。那光芒很冷,很冷,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我不明白他那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来试探我,或者希望我能够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这样就连母后也无法再替我说项了。不过,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让他看看,他当年能做到的,现在换成我,一样也能!结果呢?我确实没有给他丢脸,我也赢得了应该属于我的尊重。可是当我去阶下领赏的时候,我不但没有从他的眼里看出半点欣慰半点赞赏,而是疑忌,相当大的疑忌……我真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这样疑忌我,我可是他的儿子,身体里面流着他的血,就算他对我不好,我也依旧是他的儿子,从来不敢反抗他,更不敢违逆他的。他在担心什么?怀疑什么?担心我会去争夺他准备留给东海的皇位,怀疑我会为了我的野心而不择手段?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说着这些的时候,东青的眼睛里盈满了浓浓的悲哀,浓浓的惆怅,就像那亏蚀到了极致的新月,写满了消沉的遗憾;又似绵绵秋雨,霏霏无尽,道不尽哀愁,诉不尽忧伤。

    孝明听着听着,心头越酸楚,好不容易等他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唇,“好了,好了,大阿哥,您就不要再说了,我听着心里头,心里头好生难受……”

    他将孝明的手拿了下来,继续望着她,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你不要打扰我,有些话我埋藏在心里好久了,再不说出来,就快要憋闷不住了。善雅,你真是个好女人,我最孤独的时候,只有你陪伴在我身边,也只有你肯听我的胡言乱语,还给予我无微不至的照料。我不记得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可我知道,我喜欢你,想要得到你的想法,已经压抑很久,忍耐很久了。我真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长大,真害怕你早晚有一天,会被送上我父皇的龙床,成为他正式的女人。要是那样,我就永远没有希望了。我现在这样地拥着你,感觉真的很充实,很温馨,很满足。什么‘万丈雄心化作绕指柔’,也许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我想,既然父皇不喜欢我,不希望我将来继承他的位置,那么我又何必想不开,继续苦苦挣扎,继续费尽心思,去做无谓的挣扎呢?要么,干脆放手算了,这样他放心了,我也开心了。”

    孝明仔细地听着东青的话,忽然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你,你莫非是要去求你父皇,让他成全你我,你主动退出储位争夺?”

    他点点头,“是的。既然他不喜欢我,对你也没有想法,那么何必还要束缚着你我,让大家都不痛快呢?不管如何,我都决定要冒险一试。”

    孝明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你千万不要这样!我虽不清楚你父皇的为人,可我却知道他是个喜怒无常,刚愎自用的人。他本来就不喜欢你,若是得知你居然还和我有染,不杀了你才怪……”

    东青打断了她的话,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坚定地说道:“你放心吧,他不会杀我的,最多将我打一顿,撵出去,断绝父子关系罢了。不管如何,只要我能和你在一起,就不用在乎那么多了。”

    “可是……”她心下惶急,话刚出口,嘴巴却被封住了。

    他那柔软而温热的唇印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着,尽管很笨拙,很生涩,像蜻蜓点水一样地小心翼翼,不过充满了热忱,充满了爱意。令她无法挣扎,无法拒绝。他的吻,像和煦的春风温柔地掠过,让她的心湖荡漾出一串美丽的涟漪。这种感动,让她几欲落泪。

    沉浸在爱河中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一个巨大的危险,正无声无息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第二十五节 胆战心惊夜

    明正在沉醉中,一时间几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忽东青的亲吻停顿下来,她耐心了等了片刻,可他的动作却没有继续。于是,她在好奇之下睁开了眼睛,诧异地望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东青眼睛里原本的柔情突然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警惕,就像捕猎之前静静潜伏于草丛中的豹子,神情中透着极度的危险。他好像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怎么了?”孝明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口的方向望去,那边什么也没有,还跟往常一模一样。

    “你没听到有脚步声远远地传过来吗?”他松开了孝明,快步走到窗下,伸手将窗子掀开一条小小的缝隙,谨慎万分地朝外面查看着,“好像有人来了。”

    她有些好笑,觉得东青这是大惊小怪了,“瞧你紧张的,我这院子平时就没有什么人来,现在又是三更半夜的,能有谁会想起来到这里来?”

    正说到一半时,她的话突然中断了,因为她也隐隐地听到了院门外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听这声音,来的人起码有是个以上。

    “快熄灯!”跑到灯烛前,就听到院门“吱嘎”一声打开了,院子里顿时被数盏灯笼映亮了,紧接着,脚步声渐渐朝前厅接近。她顿时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再吹灭蜡烛肯定会被外面的来人现。不自我暴露才怪。

    东青已经放下窗子,矮身蹲在窗下,侧脸看了看她,低声道:“早不来玩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了,真是古怪。”

    “谁,谁来了?”孝明从东青地神色上看出了紧张和戒备,顿时慌了。“莫非是皇上?”

    东青点点头。“正是我父皇。”

    孝明的心快要跳出来了。“那你还不快躲起来,待会儿皇上进来瞧见咱们在一起,不雷霆震怒才怪。”

    东青绕到远离窗子,不会被烛光把影子印在窗纸上的地方,这才站立起来,神情颇为复杂,“他这么晚了来你这里。能是干什么来的……”

    “好了,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空想这些,还不赶快藏起来?”说着,孝明就冲上来拉着东青朝内室跑去,进了门,慌张地朝四周看了看,却没有什么可供藏身的地方。只有炕上竖立着一个巨大的紫檀炕柜。刚好可以藏身。

    她慌忙上了炕,拉开柜门,顺手扯下几条被子。腾出空间来,转头朝东青招手催促道:“还愣着干吗,快呀!再晚一点就来不及啦!”

    东青也只是略一犹豫,不过也很快有了动作,他很敏捷地上了炕钻进柜子里,随手带上了柜门。孝明刚刚缓了口气,准备离去时,背后的柜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她愕然地转头,却见他伸手指了指炕席上的脚印,“快擦干净。”说罢,又复关闭了柜门。

    她这才恍然,连忙扯下衣襟上地帕子,胡乱揩了几下,抹去了东青刚刚踩下地脚印。还没等收起帕子,已经听到外厅门敞开地声音,紧接着,是一阵不缓不急的脚步声。

    她慌忙紧赶几步,来到内厅,喘息未定之时,门帘掀起,多尔衮已经站在门口了。

    “奴婢恭请皇上圣安。”孝明一见多尔衮,身子就微微一颤,只觉得心紧张得快要跳了出来,她勉强按捺着,规规矩矩地给多尔衮行了个礼。

    多尔衮并不等孝明来伺候,就自己伸手摘下暖帽,脱去了黑狐端罩,随手搁置在一边。现在的他,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常服,看神情虽然和蔼,却隐隐有些疲惫,好像心不在焉。他瞥了孝明一眼,抬了抬手,淡淡地吩咐道:“好了,起来吧,这里没有其他人,就不必拘礼了。”

    “谢皇上。”孝明喏了一声,然后起身,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按理说她应该立即请他落座的,可是大概太紧张了,她能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已经很勉强了,要她娴熟而不露痕迹地演戏,还真是难为她了。

    多尔衮见她低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捏着手帕,就知道她很紧张。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除了七年前那个新婚之夜,他曾经独自和她相处过很短一段时间之外,这七年的时间里,他就再也没有和她单独相处过,更别说半夜里来她地卧房了。出于一个少女对一个成年男人的戒备心,她这样紧张,也是完全正常的。

    为了消除她的惶恐情绪,他微微一笑,自己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用和蔼的目光看了看孝明,温和地说道:“不要害怕,朕半夜睡不着,忽然想起你来,于是到你这边来坐坐,和你聊聊天,说说话。”

    孝明仍旧不敢抬头,只怯怯地,用微若蚊鸣的声音说道:“奴婢不知皇上驾到,出来迎驾迟了些,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多尔衮见她这般羞怯,本应该感到无趣的,不过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起了戏弄戏弄她地兴趣。于是,他笑道:“瞧你紧张成这样,难道做了什么不敢让人知道地事情?”

    她原本就一直对多尔衮有很深的畏惧心理,现在面对他灼灼的目光,就更加慌张了,她总感觉他似乎现了什么端倪,甚至已经洞悉一切,却不肯直接说出来,偏偏要先试探她,耍弄她,好让她自我暴露一样。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害怕,越不能保持镇定。这回,她地声音已经哆嗦起来,“不,不,皇上误会了,奴婢哪里敢做什么不敢让人知道的事情呢?是皇上多心了。”

    见孝明已经像惊弓的小鸟一般,多尔衮感到了久违地乐趣。曾几何时。也有女人用这样畏惧的目光悄悄地打量着他,带着少女所特有的羞怯,等他转头过去迎上她的视线时,她又立即吓得快要哆嗦了。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好久没有享受这种调戏纯真少女的滋味了,现在孝明这般惶恐姿态,倒也令他颇为受用。于是,他爽朗一笑。“哈哈……瞧你。朕不过是逗你玩的。你竟吓成这样。是不是把朕当成了山林里的饿狼,担心朕会突然凶相毕露,一口吞了你这只小白兔啊?”

    孝明这才敢抬起头来,怯怯地看了看多尔衮。不过这一次她略略安了心,也许之前是自己紧张过度,草木皆兵,所以会错了多尔衮地意思。现在看来。他地神情坦坦荡荡地,眼神也是简单的,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看来,他的确对自己的

    不知情,于是,她惊魂稍定,说话也利索起来:“回奴婢生来胆子就小。不禁吓。刚才,刚才还以为奴婢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皇上生气了呢。”

    “你这般小心谨慎的。能哪里做得不对呢?倒是朕应该对你小心些,免得呼气的时候力气稍大了些,就把你给吹到天上去了。”说着,他又转移了话题,“朕这些年来对你很是怠慢,也不知道你过得可好。你既不喜欢说话,又性子柔弱,要是奴才们怠慢了你,你一准儿也是替他们隐瞒着,不肯让朕知道。傍晚地时候和你姐姐聊天,聊着聊着就提到了你。”说到这里,故意一顿,然后抬眼看她反应。

    孝明听到这里,等了一阵子,也不见多尔衮接着把话说下去,不由得诧异地抬头望了望,不明白多尔衮这是什么意思。

    “你姐姐说,你年岁也不小了,又顶着个妃嫔的名号,还继续和大阿哥二阿哥他们住在一块,总不是个长久之计。所以,她打算在回宫的时候,给你重新安排住所,就住在景仁宫里。那边虽然闲置多年,不过院子环境还是不错的,她会派人好好收拾一番,让你住得舒服的。”

    孝明听着听着,捏着手帕的手微微一颤,眼神闪烁起来。尽管她这个异常反应很是轻微,不过也逃不过多尔衮那敏锐的视线捕捉。不过,多尔就算再如何精明,也不会猜想到她此时竟是那般心思,只当作她这是害怕,害怕在成为他正式的女人之前,那未可预测地恐怖过程。

    见她担心这个,于是他并不急于说明来意,也并没有不耐烦到到直接动手实施。而是说说其他地话,好稍稍转移她的注意力,好不那么紧张。“不过呢,这事情也不着急,怎么着也得过些日子,朕搬回紫禁城再说。至于今晚,朕只是过来告诉你知晓,顺便看看你的近况罢了。”接着,话音一转,“对了,现在都过了二更天了,你怎么还没睡觉?朕一进院子就见你屋子里还亮着灯,还以为你是睡觉前忘记熄灭,怕打扰了你睡觉,所以没有令人先来通报,没想到你还是衣衫齐整地。”

    说罢,他抬眼打量着孝明。只见她并不是身着亵衣,而是一身米黄色的旗袍,梳着整齐的小两把头。髻间装饰简单,只斜斜地插了一朵白玉雕琢成的兰花,虽简单,却别致得恰到好处。肌肤白皙而娇嫩,显露着青春的气息。脸上未施半点脂粉,却有一种清新纯真之美,好像清晨时在花瓣草叶间凝结着的露水,透明,极干净。更难得的是,她的眼睛里那流动着的如水一般的光芒,是极简单,没有任何心机功利的,单纯得令人不忍玷污。

    想到这朵圣洁娇嫩的小花马上就要被自己所采撷了,他在感慨之余,竟然生出些许不忍来。他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文房四宝,还有砚台上尚且新鲜的墨汁,明白了,“哦,原来是在这里临帖呢。你都写了什么,现在书法如何,不妨让朕也瞧瞧。”

    孝明被多尔衮一番打量,看得心里毛。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虽然看人时候的神态和眼神,都和东青有那么几分相似,然而东青毕竟还年轻,就像清澈的泉水;而他,则是那万丈深渊下的深潭,表面上波澜不惊,寂静得连点涟漪都不曾泛起,然而,它却可以在诡异的静谧中不慌不忙地吞噬掉无数生命。这深潭,才是最危险,最不可测的。

    她当年在喀喇合屯的大帐里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对他怀有深深的,无法名状畏惧。不可否认,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然而他的外貌却并不是让人可以肆意观赏的,而是令人只敢悄悄地,远距离地**的。他有一双狭长而深秀的眼睛,奇怪的是,他的眼角却并非是上翘的,而是略略下垂的。这个特别之处,少了阴柔的魅惑,却多了令人心悸的坚忍和冷漠。像阳光洒满了的冰海,表面上看起来耀眼夺目,实际上最是凛冽彻骨。在她的心目中,他的确是一个完美的,卓然的,高傲而不容侵犯的王者,却永远也不是能和她耳厮鬓磨,相濡以沫的丈夫。

    见多尔衮的视线从桌子上的纸张转移到地面上,最后停留在那个被东青丢弃的纸团上,孝明就更加惊惶了,她真害怕这个多疑的皇帝会俯身捡拾起这个纸团,展开观看的。那诗词,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情诗。虽然描写的是妻子在满怀喜悦地等待丈夫归来的情景,可是极精明的多尔衮怎会瞧不出来,这诗词并不是写给自己的呢?

    “哦,适才奴婢倒是写了一些帖子,不过没有一张能练好的,烦闷之下就全都给撕毁了,皇上要看的话,奴婢就再写一些,权且献丑吧。”

    他并没有怀疑什么,闻言之后倒是微微一笑,显得很有心情,“那好,你就重新写吧,正好让瞧瞧你的书法如何。”说着,拉过旁边的椅子,示意孝明坐下。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提笔写字,的确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孝明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勉强握稳了笔杆,在纸张上写了几个端正娟秀的小楷,倒也中规中矩。

    多尔衮认真地看了看,评道:“嗯,虽然功底差了些,字体没有什么风骨,不过好在也算端正,可以入眼。女人家能写出这样的字来,也算不错的了。东青比你早学几年汉字,却也不见得比你写的好多少。”

    听到多尔衮又一次好似无意,又似习惯性地贬低着东青,她的心里面忽而有些恨意,东青八岁的时候,无论是学识还是领悟力,都比现在同样八岁的东海强,真不明白东青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令他对东青要么是不冷不热,要么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想到这里,她握着笔的手,又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再也写不下去了。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覆盖上她的手背,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虽然布满老茧,却是极温暖的,充满了男性阳刚的力量。还有,一种她颇为陌生,颇为恐惧的感觉。她一个激灵,心跳得厉害,慌忙地往回抽手,想要挣脱他的掌握。

    不过她的挣扎无疑是徒劳的,他反而握得更紧了,然后,侧过脸来,施施然地笑道:“不要怕,朕不过是教你怎样进步而已,不会吃了你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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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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