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节 怦然心动
人的身上勤勤恳恳地耕耘了好一阵子,可是不知道怎那股子潮水般的**在得到缓解之后,反而不是那么强烈了,直到汗流浃背,腿脚酸软,都没有办法达到他所期望的**。他不禁心中奇怪: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前一段时间刚刚病愈就忙不迭地玩女人,不知不觉弄到了肾亏?看来得叫太医来瞧瞧了,男人不过就那么点乐趣,若是连这个都不行了,那么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池子里、岸边上仍旧是一片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场面。随着一阵阵女人的高亢呻吟和男人的粗重喘息,年纪轻的男人已经结束了第一次,他们正意犹未尽地搂着女人轻浮地挑逗着,为接下来的一次激烈运动而做热身准备;年纪大一点的仍然在专心致志地忙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多尔看着这些身强力壮的兄弟侄子们,忽然想到自己身为皇帝,绝对不能在这个方面落了下风,丢了男人最起码的体面,即使已经疲劳,他也不能中止,于是只能锲而不舍地坚持着。
身下的女人倒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用指尖轻轻地在他的后背上游走着,柔声说道:“爷,您要是累了的话,就让奴家来伺候您吧。”说着,就想要起身,交换一下彼此运动的位置。
她和其他的姐妹们一样,都是被训练了许久,准备侍候这些满洲贵族的。在来这里之前,尼堪并没有告诉她们。究竟侍候地都是些什么人,不过在她们看来,这些应该是清朝的大官,千万不能得罪,所以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讨他们欢心。况且,这里的男人们都是赤条条地泡在一个大池子里,她怎么敢想象一国之君也会身处其中,和臣子们**相对。一起淫乐呢?
多尔衮本来有些累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再继续开工。不过却被女人的这句话激到了,顿时又来了新一轮兴致。男人是天生的征服者。他们喜欢控制别人,**权力,也沉溺于争夺的游戏并且乐此不疲。男人喜欢争取控制权,喜欢一手掌握,喜欢人人听命于他。雄性动物是靠征服取得生存的,而此时身下的女人却似乎在质疑他地这种能力。这不能不激起他强烈地征服欲。
于是,他松开握着女人脚踝地手,捏了一下女人的下,调笑道:“呵,你以为我这么快就不行了?笑话!爷还没让你尝到厉害的滋味呢,待会儿可别苦苦求饶,大呼小叫的……”
多尔衮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然而手底下的动作却忽然刚猛起来。他双手环住女人柔软纤细地腰肢。逐渐向下。最后抓住她那丰腴的**,直起腰来猛地一个用力,将女人高高地拥抱在怀里。女人惊叫一声。立即将双足收拢,双腿紧紧地盘在他的腰间,同时还搂着他的后颈,生怕掉下来。
他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抱着身材娇小的女人朝旁边的温泉瀑布下走去,那人工的瀑布很小,水流也不甚激烈,正好可以在下面淋浴。在热气蒸腾的瀑布下,他闭上眼睛,任凭泉水畅快淋漓地浇洒在彼此地身体上,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舒坦惬意地,之前的疲劳感也隐遁无踪了。紧接着,他抓住女人的腰,一个挺身,用力地进入了,每一下都恰倒好处。女人紧紧的贴着他的小腹刺激着他的身体,挑逗着他的**,十分配合。在温热的泉水淋浴下,他不能呼吸,耳畔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头脑几乎陷入了混沌,一切思维都停止了,剩下的,就仅仅是身体上出于本能的动作……
终于,在心无旁骛,几欲窒息中,他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感觉。**彻底释放之后,他松开紧抱着女人的手,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许久,方才平缓下来。
紧要问题解决了,头脑也立即清晰起来,多尔衮现在总算明白了先前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状况,原来,是他的注意力太过分散,想的事情太多。不集中精神做一件事情,当然做不好。
若她是熙贞,刚才就不会这样了。他这样想着。
这次出京之后,多尔衮表面上看起来心情愉快,丝毫没有精神上的负担,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他偏偏对留在京城的熙贞放心不下。他要对朝鲜有所动作,就不能让熙贞有所觉察,否则她一定会全力阻止的。在一服一事上,他不听从她的劝告,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为的是满洲的百年大计,而她毕竟也不是汉人;而这一次就不同了,朝鲜是她的故国,李淏既是她名义上的哥哥也是她曾经的情人,他这样做,肯定会令她伤心的。他不愿意让她现自己的阴谋,所以就借故躲了开来,一方面方便行事,一方面不让她及时知晓而赶来插手。他认为自己这样做没有错,他要铲除李淏,并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而是出于国家的长远利益着想。他不能允许李淏这个心蓄异志的人在他的卧榻之侧酣睡,况且这个人还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他不希望将来朝鲜会成为一个藏污纳垢,给那些反清复明的人提供有利条件的温床,所以他决定要插手朝
事,将隐患消灭于萌芽之中。
在多尔衮的想法中,不论是他,还是他的亲人,都必须要为大清的利益而服务,也必须以此为心目中的第一重要所在。熙贞既然做了满人的媳妇,就不应该再为朝鲜谋虑,就应该和朝鲜划清界限。本来,他打算等她分娩之后再进行那个计划的,然而因为剃易服一事她的态度让他深深怀疑且忧虑的是,自己百年之后,她会不会将大清变成汉人的天下,让满人被排挤到无法容身地地步?况且。如果朝鲜还在,那么外戚的势力会不会影响到大清的政局?种种可能性,不能不让他心存警惕,若是由于自己的疏忽而导致大清的根基被彻底动摇,那么他就将是千古罪人了。所以,他几经权衡,最后还是决定提前这个计划,长痛不如短痛。毕竟这段时间熙贞临产。需要休息。他正可以借机封锁这个消息;等到分娩之后。他找个恰当的时机和她解释这些,相信她应该可以慢慢接受这个既定的结果了吧?
多尔衮固执地认为,他这样做也是为她好。君幼母壮,很容易成为外戚乱政的根源。他对她寄予厚望,如果自己真地身体不济、早早晏驾地话,他多半会将政事交给她来掌管,为了让她一心一意为大清打算。他就必须这样做。他爱熙贞胜过爱任何一个女人。爱她,就要给予她最好地东西,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比至高权力更好的东西了。
然而,他几乎算准了全盘,却忽略了一个关键细节——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权力的诱惑远远比不上男人的关怀,熙贞最需要的不是前者。他可以慷慨地将给予她未来的权力。却在此时吝啬到连一点起码的关怀也不记得给她。也许。这正是他性格中地缺陷所在,他现在不懂,那么他将来能懂吗?
水雾缭绕中。周围的喧嚣虽然近在耳畔,然而对于正在动脑子思考的多尔衮来说,却恍如远在天边。瀑布溅起的水花拍打在他的身上,却丝毫没有干扰到他对往事的追忆。
说实话,事到临头了,他真的很想杀掉李淏这个曾经的朋友,现在地妻舅吗?李淏对他当然心怀嫉恨,然而他对李淏地想法却很复杂,究竟是忧虑、猜忌多一些,还是另外一种他自己也不敢承认不敢面对的成分更多?这种成分,也许就是愧疚?
那一年在朝鲜,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季节。他率领两千军队乘船渡海,登6江华岛,将岛上躲避兵锋地朝鲜君臣家眷们一并俘获,在返回途中,他站在甲板上颇觉新鲜地欣赏着难得一见的海景,尽管海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然而一群群白色的海鸥却仍然在阴沉的天幕下来回盘旋,也许它们也正在用同样好奇的眼光来打量着他们这一群群不之客?
忽然,远远地好像听到了一声水响,很快就听到前面的人在喊些什么,他刚刚在通译那里学了一点点朝鲜话,所以勉强能听懂,那些人是在焦急地喊叫着“不好了,有人掉到海里去了,快救人呀!”
多尔衮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落水,究竟是失足还是自尽,他也并不关心。么冰冷刺骨的海水,掉进去不死才怪,他只是预备着等上岸之后,打听一下,若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他就趁机祭奠一番做做秀。然而,他接下来听到有几个女人尖声呼唤的声音,隐约听着,是在呼唤着什么“小姐”,男人总归有怜香惜玉的情结,尽管他不知道这位落水的小姐是否美貌,却仍然令手下几个会水的侍卫划小船过去,将那位落水的小姐捞了上来。
没多久,他遥遥地看到,那个落水的女子被捞了上来,根本看不到相貌,只能看到鹅黄色的长裙湿漉漉地裹在柔弱的身躯上,从身形上看,那应该是一个苗条纤细,楚楚可怜的少女。她一被救起,就立即被原本所在那艘大船上的亲友们抱了回去,他既不方便强令侍卫将少女送来,也不方便亲自过去登船“慰问”,于是也只好望洋兴叹了。
这失落也不过是短暂的,多尔衮很快就释然了,并没有多想。然而当他的坐船经过那出事的地方时,他却无意间在夹杂着零星碎冰的海面上现了一抹亮色,虽然微乎其微,但他仍然觉得那应该是个女孩子家喜欢佩戴的锦囊,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叫人把那物件捞了上来。拿在手里一看,果然是个锦囊,绣工非常精致,每一个针脚都能看出竹花女子的细心,她应该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子吧?会不会就是刚才落水的那个少女呢?
听说朝鲜女子在捍卫贞节方面,甚至过了三贞九烈的汉女。之前进占朝鲜各地地清军,凡是所到之处,没有一个女子不拼命抵抗的,甚至为了上吊投井的也是难以计数,那么刚才那个少女,是不是也担心被他或者他的手下军士们玷污而提前跳海自尽,保全贞洁呢?这样的女人,实在和他以前所见的满蒙女人大相径庭。因此。他越感了兴趣。将锦囊看了又看,最后塞进了怀里。心里面还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去追查这个少女的身
由于事务繁忙,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因为有大批人质在手,南汉山城坚守了一个月,最终还是开门投降了,代表朝鲜国王李倧出来请降的是只有十七岁地世子李淏。这个清秀而文弱地青年。虽然个子不高,却隐隐有着不愿屈服地傲气,言语之间不卑不亢,且相当得体,给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由于多尔衮是当时侵朝清军中唯一一个肯主动学习朝鲜话,且对朝鲜人态度温和的将领,加之年纪相差不大,所以两人经过几次触膝长谈之后。李淏似乎也对他消除了敌意。于是两人逐渐变成了关系亲密的友人。在一次聊天中,他很疑惑李淏为什么还没有妻子,李淏告诉他。说是已经有了心上人,前不久从江华岛回来之时不小心掉入大海,现在正在病中,等痊愈了,再和她订亲。
多尔衮恍然大悟,于是将锦囊取出,交给了李淏,并且简略地叙述了当时的经过。李淏自是感激不尽,连连道谢之后,还告诉多尔衮,这锦囊里装着他送给熙贞的信物。多尔衮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个女子叫作熙贞。恍然之余,他竟然有那么点失落,看来,自己和那个女子是没有缘分了。
不过,他表面上并没有丝毫这样情绪的流露,而是友善地说道,如果李淏定亲时自己还没回大清,那么一定前去祝贺。李淏也带着一脸羞涩腼腆地笑容,说是到时候一定好好招待他。
想不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十天之后,皇太极和部分宗室将领们先行回国了,临走前,让他继续留在朝鲜处理善后事宜,他满口答应了。
多铎也和皇太极一道回去了,临走前的忙碌中,多铎抽空跑来他这边,别的话还没提,张口就说:“哥,我托你帮我办件事儿。”
“什么事呀?尽管说好了。”多尔衮有点诧异,很少会看到弟弟有这样一本正经的时候。
多铎低下头,踌躇了片刻,“呃……是这样的,上个月在汉山上折了扬古利,我率军击破敌营之后,返回大营去领罪,结果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我很想把她带回来,却怕被人弹劾而招惹皇上惩处,也只好暂时作罢了……”说到这里,吭吭哧哧地不肯往下说了。
多尔衮觉得非常好笑,风流成性的弟弟在女人方面一向是肆无忌惮的,看上哪个直接抢了就是,何必这样婆婆妈妈,瞻前顾后地?这可不是多铎地性情。什么害怕有人弹劾,皇上惩处,都是找借口当幌子罢了。于是他微笑着问道:“莫不是你看上了这个姑娘,又不好意思直接抢过来,所以托我帮你找寻她,等我回国时一并带回去?”
“嗯哪,算是这么回事吧。”多铎回答的声音很小很小,像是可怜巴巴地讨要着玩具的孩子。
多尔衮这下彻底笑了出来,“哈哈哈,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有什么不好意思地?这种事还折腾我干吗,你不是在这方面最拿手的吗?又不是明天就走,你自己去找嘛!要么叫阿山去也行,我可没闲空管你这些芝麻大点的事情,忙着呢。”
“哥,你别光顾逗笑话玩了,这次不同以前,我确实喜欢那个姑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叫我那么惦记的,你还别不相信,当时我第一眼看到她,心里面就怦怦地跳个不停,眼睛都直了……”说到这里时,多铎那张白净的脸上,居然隐隐泛起了红晕,眼帘虽然低垂着,却遮掩不住眸子里春水横波一样的柔光,这眼神,这神色,怎么和前几日时的李淏差不多?看来,一向玩世不恭的弟弟,居然第一次地对女人动真情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等福气。
多尔衮打趣道:“你还真有意思,都二十好几,儿女都三五个了的人,居然还学那草原上十几岁的小子,玩起什么少年定情,敖包相会的段子来了,若是传了出去,羞也不羞?让外间人笑也笑死了,哈哈哈……”
多铎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这下不再那么羞涩了,而是扬起下巴来,忿忿道:“哼,你还好意思笑我!谁不知道你和庄妃娘娘也是少年定情,到现在都私通书信?说不定你当年娶小玉儿的那个晚上,就悄悄地溜出帐去跟大玉儿幽会去了呢……”
多尔衮吓了一大跳,赶忙“嘘”了一声,还不忘警惕地看了看左右。“你就不能小声点?这事儿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看看周围还很安全,他这才安定下来,也忍不住调侃道:“再说了,我那时候还不到十二岁,哪里有能力和她‘那个’?要是早成了好事,她和皇上的新婚之夜哪里能蒙混过去?皇上又不是傻子……好了,不说那么多了,你既然喜欢上了,那么是不是打算给那个姑娘弄个侧福晋的身份?”
“呵呵,岂止是侧福晋这么简单?等我找机会休离了家里的那个丑媳妇,就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过门,当我的大福晋!”
第一百零四节 前尘旧事
话,多尔衮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你没烧吧,话来了?”
“你以为我这是说着玩的吗?这次可是来真格的,我那媳妇又丑又粗鄙,哪里比得上朝鲜女子貌美温柔,善解人意?我这些天来一直在琢磨,要是能把那个美人娶回去,以后再也不理会那堆庸脂俗粉了。”多铎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他的大福晋是皇后哲哲的亲妹妹,长得肤黑而体胖,他半点兴趣也没有,当年他因为拒绝这门亲事,惹起了一场莫大的风波,导致他舅舅被降职,阿济格失去了领旗贝勒的头衔。在皇太极的强令之下,他不得不忍着委屈娶了哲哲之妹,在与她生了一个儿子[多尼]之后,就再也不到她的屋子里去了,夫妻如同陌路。这一点,多尔衮心里当然清楚,然而多尔绝对不能坐视弟弟胡闹,因为一己喜恶而坏了大事。
于是,多尔衮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训斥道,“胡闹,你忘了当年我怎么跟你说的了?只要皇太极一天不死,你就一天不能休离哲哲的妹妹!你堂堂亲王,岂能让一个朝鲜女子当你的正室?就算她是朝鲜公主也不行!”
“我才不管这么多呢,我就不信,以咱们兄弟现在的势力,他皇太极还能因为一个女人和咱们过不去?再说除了汉人,咱们满人跟谁通婚都没问题,朝鲜人又怎么了?他们的男人虽然个个软蛋,不过女人可比咱们满蒙地好多了!”多铎抗辩道。
“那我问你。你用什么理由休离你现在的福晋?就因为她长得不美,就因为她不合你的心意?”
多铎当即点头,“没错,就是这个理由,我自己的女人,当然要随我处置,喜欢就宠幸,不喜欢了就让她卷铺盖卷回娘家去。连这个都做不了主。这个男人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多尔衮快要被这个不知轻重进退的弟弟给气坏了。父汗过度的溺爱,已经把多铎惯成了一个胆大包天、横行无忌的家伙,如果不是自己极力护着,皇太极哪里能容忍多铎如此乖张妄为?若是这件事情真地放任他任着性子来了,得罪地可是皇上皇后以及一大帮蒙古贵族,这可是大大不得了地祸事。他本来想将多铎狠狠地训斥一顿,不过有怕因此而促了多铎的逆反心理。故意和自己作对,所以他也只好压抑着心头的怒气,缓和了语气,硬的不行来软的,“我知道你不喜欢你的福晋,可也没必要休了她呀?看着不顺眼,大不了不理她就是了,何必要为了争一时之意气而惹恼皇上皇后呢?我又何尝不是厌恶那个刻薄妒嫉的小玉儿。可是又能怎样。还不得继续忍着?”
多铎面带不忿地说道:“你说得固然有理,然而你叫我忍到什么时候?皇太极现在龙精虎猛地,想等他两腿伸直。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弄不好他活得比咱俩还长,难道咱们就一直当缩头乌龟当到死?这事儿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劝了,等那个姑娘到了手,我立即休了丑媳妇,迎娶她过门!”
多尔衮见反对无效,忽然生出了另一个念头,也许,那才是唯一避免这场祸事的办法。只片刻之间,主意就拿定了,然而他表面上却逐渐缓和了态度:“你和那姑娘不过是一面之缘,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合你的心意?漂亮的女人多得是,若单单只是美貌,也没必要给她这么贵重的身份。”
“哥,你没亲眼见过她,当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着迷。她简直比那仙女佛库仑还漂亮,我觉得我的魂都快出窍了,这些天来,我每日每夜只要空闲下来,就忍不住想她……”
多尔衮有些怔了,多铎说到那个姑娘时,眼神就像黑夜里的星星,闪烁着美丽的光辉;又如月光下地湖水,潋滟着温柔地光芒。他知道,弟弟这一次,是真的动情了。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令弟弟一见钟情,如此颠倒?
“笑话,你可见过佛库仑是什么模样?她怎么就一定比佛库仑还美?”他故意用不屑来掩饰自己地走神。
多铎望着他,亮晶晶的眸子竟然还透着那么几许纯真,笑容像孩子一样无邪,“你就这么肯定我没见过?我见过,在梦里见过的,佛库仑长得就像咱们的额娘,而那个姑娘,比咱们额娘还漂亮呢。”
他的心猛然一颤,任凭记忆的潮水将自己淹没。许久,方才叹息一声:“唉,算啦,我怎么也拗不过你,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多铎一脸惊喜之色:“哥,这么说来,你就是答应了?”
多尔衮无可奈何道:“不答应还能怎么样,我哪里敢拗着你来呢?对了,那姑娘是谁家的女儿,你可打听清楚了?”
“我叫阿山派人去打听过了,原来那姑娘还有‘朝鲜第一美女’的名头,还没许配人家呢,咱们可得抓紧了,别到时候还得现抢……哦,对了,她是金林郡公李世绪的女儿,闺名熙贞。你到时候可千万别找错了。”
“李家的女儿,叫熙贞的……李熙贞?!”多尔衮起初感觉有点耳熟,不过略一琢磨,就当即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李淏的心上人,准备过些日子就订亲的熙贞小姐吗?原来弟弟看上的女人就是她!
多铎见他语气不对,急忙问道:“怎么,你认识她?”
多尔衮也觉察到自己失态,于是摇头否认,“我怎么可能认识她?我天天忙得很,哪里像你,眼睛老是盯在女人身上。只是,这个熙贞我倒是听说过,她是朝鲜世子李淏的未婚妻子,你可不能打她的主意。”为了打消多铎地念头,他故意说了谎话。
多铎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咧嘴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美女哪能没几个人争?只要她一日没过门没圆房,我就照样可以争,管她许给谁了。哥,这事儿就拜托你了,你可别让我失望哪!”
“嗯,那我试试看吧。”多尔陷入犹豫当中,模棱两可地答应了。
多铎见他应诺下来。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他独自坐在军帐之中。沉默了许久。
三天后。他送走了皇太极一行,忙里偷闲,带着本旗的几个将领们到汉城郊外打猎。这里的森林虽然也算茂密,然而这些日子战乱频繁,林子里的野兽们也差不多跑光了,就剩下一些野猪兔子之类的小猎物,实在不够过瘾。
正意兴阑珊时。英鄂尔眼睛很尖,抬手指着天空,“主子,你看那边有只鹰!”
他抬眼看去,果然,在湛蓝的天空上,盘旋着一只苍鹰,只不过距离甚远。若是没有精湛的箭术和巨大地臂力。恐怕连它地羽翼都挨不到。于是,他兴致盎然地说道:“你们都别抢
先射。”话音未落。他已经反手拉开了硬弓,瞄准射去。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羽箭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地弧线,只听到一声哀鸣,正中鹰身。那头鹰中箭之后,挣扎着扑腾几下翅膀,最后一头栽落下去。
周围众人齐声喝彩。由于一棵棵茂密的落叶松遮挡了视线,所以他并不知道鹰落在哪里了。这时候,他的部下们要去替他寻回猎物,然而他却不知怎么的,突然起了亲自去找寻猎物的兴致。于是马刺一磕,他一马当先,率领众人朝落鹰的方向冲了过去。
出了树林,视野立即开阔起来,远远地看到冰封的汉江,还有铺天盖地地皑皑白雪。然而他们的目光立即被那边的几抹亮色吸引住了。策马奔驰过去,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是五六个衣着鲜艳的朝鲜少女。她们个个呆立当场,脸色白,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几个部下们已经在背后出了肆意的笑声,虽然没有收获多少猎物,不过抱得美人归还是不错的收获,他们到朝鲜月余,还没有尝过朝鲜女人的滋味呢。
多尔衮当然知道大家的心思,于是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朝那几个少女走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出众地人物。然而,他很快讶异了,在这群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地少女中,却有一人毫不畏惧,她扬起脸来,就像一头高傲的小鹿,美目盈盈地盯着他看,纯真而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地,透着诧异和疑惑。没有见过猎人的动物,对于眼前第一次出现的陌生人类,往往是这样的眼神。
她真漂亮。他看着她,就像无意间开启的匣子里,一颗举世无双的明珠陡然出耀眼的光芒,晃花了他的眼睛,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眼前这位少女的美貌了。他阅尽春色,然而当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似乎这世上所有的美女都黯然失色了。这样的女子,也许就是那孤傲的腊梅,即使不去争春,也注定要被群芳所妒;这样的女子,就如那镜中明月水中娇花,他很想伸手去触摸,却生怕摸到的只是虚无缥缈。
那一刻,他静如止水的心猛然荡起了层层涟漪,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只这一瞬,他竟然动了情。这个念头一旦萌生,就有如雨后春笋,不可遏制地迅生长着,男人的本能驱使着他强烈的**,他要征服她,占有她,牢牢地掌握她,让她成为自己的最宝贵的财产,任何人也不能动她,哪怕有这个企图也不行!
然后,一切事情都如后来的那样生了。他知道她是李熙贞,知道她是李淏的最为在意的心上人,知道她是多铎最心爱的姑娘,他仍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决定让她做自己的女人,哪怕背信弃义,哪怕不顾兄弟之情。元宵节过后,他就进王宫向李倧求亲,当她低垂着眼帘给他下跪行礼时,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盛京,他的王府张灯结彩,多铎怒气冲冲地赶来,眼睛里燃烧着通红的火焰,仿佛不共戴天的仇敌,“多尔衮,你还是个人吗?我托你帮忙,你居然来了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把熙贞霸占了!你怎么有脸这么做?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他沉默许久,忽而笑了,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样才好,我娶了她,你就不必继续惹祸,招惹皇上惩治了。对咱们一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想不到你还卑鄙到这个地步,这么说,你倒是我的恩人,我倒应该感激你,谢谢你抢走了我的心上人,保住了我们一家的荣华富贵?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呀,我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说着,多铎就拂下袖子,给他跪地行礼,结结实实地叩了几个响头,没等他说话,就转身忿忿而去。他起身追了几步,又终于停下,呆呆地望着弟弟消失的方向,嘴角勉强扯出一丝愧疚的苦笑——多铎,这一次我欠你的,将来一定百倍补偿。
婚礼日期将近,出乎他预料的是,多铎居然没有闹腾,更没有去找皇太极揭他,而是在他新婚五天前带了几个人,到附近的山林里行猎去了。他本以为多铎能借此散散心,渐渐消除那股子戾气,然而那天中午,阿克苏却神色焦虑地赶来,给他汇报了一个很坏的消息——北山那边昨夜生了雪崩,无数野兽牲畜都朝山下奔逃,不知道有没有人被埋在里面。
他猛地一个颤抖,从炕上翻身下来,什么东西都没带,就直奔大门而去。一路上,他带着阿克苏等人策马狂奔,这支马队不知道踏翻了多少百姓的摊子,吓得多少人四散躲避。也不管是否会踩死人,他只知道用力挥鞭,出了北门,朝着出了事的山区疾驰而去。
当地的向导告诉他,只是小雪崩,现在已经没事了,他的脸色并没有丝毫的缓解,而是粗鲁地命令道,“若是找不到人,今天谁也别想回去了!”
已经快到半山腰了,这里的地势缓和了许多,然而大量的积雪在狭窄的盘山路上堆成了一座比房子还高的小山,堵住了去路。纯净无暇的雪竟然会以这样冷酷蛮横的方式出现,他的心就如同寒风透骨般的僵冷了起來,在这北风凛冽的深山中,这片白茫茫的银色世界,他已经沒有心情来欣赏了。
“快铲,把这里的雪都铲干净!”由于来不及准备,只有向导带来两把铁铲,他根本顾不得这么多,只是红着眼睛高声命令着,叫手下的人无论如何也要把眼前的雪堆铲平,好让他继续寻找他那不知所踪的弟弟。
也不知道究竟铲了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由于体力的消耗,大家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他早已等得不耐烦,于是挽起袖子拆下马鞍上的皮革,亲自动手,一次次地向外兜着雪,扬起一片片雪雾,旁人也学着他的办法,一起忙碌着。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着,他渐渐头晕目眩起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靴子里灌进的雪开始溶化,有透心的冰凉从脚底传来,脚趾开始失去知觉,双手也冻得僵硬麻木。太阳缓缓地西沉,刀子般的北风将脸刮得生疼。他剧烈地喘息着,看了看已经紫红肿胀的手,又弯腰继续努力着。
“主子,歇息一下吧,您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奴才们继续铲就是了。”
他摇摇头,语气冷硬地拒绝了,“不,一定要在天黑前找到人,一定要……”刚说到这里时,他的瞳孔忽然变大了,因为他清晰地看到,眼前凌乱的雪堆中,露出了营帐的一角。
第一百零五节 波澜将起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出来,只愣了片刻,就弯腰下来,赤着双手疯狂地去扒面前的雪堆,甚至连先前冰冷的感觉都没有了,只剩下临近歇斯底里的恐慌。心里面反复地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不可能……”
眼眶里有些湿润,却仿佛被北风冻结了一般,没有半滴泪水掉落。雪堆里掺杂着大量断裂的树枝树杈,尖锐的一端刮破了他的手,鲜红的血从伤口里滴淌而出,洒落在皑皑的白雪之上,宛如绽放了一朵朵艳丽的梅花。然而他却没有半点痛觉,只知道拼命地扒雪。在众人的协助之下,积雪越来越少,眼见着营帐越露越多,他想伸手去掀开,却终究失去了那个勇气。黄昏的残阳映照在积雪上,折射出近乎于血色的殷红,充斥着视野,让他头痛欲裂。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捂着脸蹲下身来,不知所措。
隐隐约约地,似乎听到马蹄踏在雪地上的声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激动过度,以致于出了幻觉。所以,他并没有动,继续闭着眼睛,不敢想,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主子,主子,您看看,看看谁来了……”阿克苏的声音中压抑不住巨大的喜悦,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头,呼唤道。
他放下手,缓缓地睁开眼睛,仰头望去。先前目光有点不太适应,不过揉揉眼睛之后。他总算看清楚了,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实实的场景——多铎带领着一队随从,正勒马伫立于山坡之上,朝他这边望来,眼睛里,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任何情愫。好像他就是一个从来不曾见面地陌生人。无意间在路途上相遇。在冷漠地一瞥之后,就要匆匆地擦肩而过。
怔也不过是片刻之间,多铎身后的随从们纷纷下马,冲他打千儿行礼。而多铎仍然端坐在马鞍上,冷冷地盯着他,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僵化了一般。
他哆嗦了一下嘴唇。终于艰难而生涩地出了声音:“老十五,你没事儿就好,可把我吓坏了……”
话刚说到一半,他就惊愕地看到多铎取下鞍前角弓,拈出一支羽箭,搭在上面,朝自己这个方面瞄准。他先是惊讶,却又很快释然。于是站起身来。迎向那尖锐的箭锋。那短暂的瞬间,他来不及考虑这样做的后果,只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挨上一箭,好让弟弟解气。
阿克苏等人正跪在雪地里低头向多铎行礼,等现多铎这个动作之后,大惊失色,匆忙地爬起身来,想要替他阻挡,然而为时已晚,羽箭已经离弦,直奔多尔衮而去。只听到一声闷响,多尔衮身子一晃,仰面跌倒,沿着山坡翻滚而下。众人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主子!”,同时仓皇地朝他这边赶来,想要看看他伤势如何。
“没事。”他简短地回答了一句,然后翻身坐起,抬了抬左臂,让大家从破损的衣衫上看到,那支箭并没有射中他的身体,而是直接穿透厚厚的冬装,擦着皮肤疾掠而过,不曾伤到他半分。
多铎恨声道:“没射死你,算你走运,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容易躲过了!”
阿克苏等人当然没能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对多铎怒目而视,“豫亲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家主子?……”
只有他将多铎每一个细微地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是了然。于是,他摆摆手,制止了众人地愤怒:“好啦,你们误会了,别追究了,我们兄弟之间地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多铎略略有些动容,眼神中戾气消褪,渐渐涌上的,是那么点淡淡的凄凉,“罢了,看在你挨了这一箭的份上,我叫她一声嫂子……不过,你不要以为从此就天下太平了,若是你以后敢对她不好,我肯定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既然你能把她抢去,我也照样可以把她抢回来!”
说罢,收起弓来,拨转马头,不顾而去。
他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继续坐在雪地里,目送多铎的背影渐渐消失。他再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无论到了任何时候,弟弟都不会对他起杀机的,刚才也一样。多铎即使乖张暴戾,却也终究是个铁血柔肠之人,而自己呢?自己是个什么样地人?
……
“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直到现在,多尔衮仍然躺在地上,两眼望天,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问句。旁边的女子疑惑地等待了许久,他仍然是这副心神恍惚的模样,禁不住轻轻地唤道:“爷,爷,您怎么了?”
多尔衮听到这声呼唤,仿佛从噩梦的沉中骤然惊醒,身子微微一颤,眼睛如木偶般地一轮,终于结束了长久的呆滞。
他觉自己正躺在亭子外的地面上,由于温泉地缘故,这石头地地面也温热适宜,就像一铺冬日里温暖的火炕,让人惬意异常,禁不住昏昏欲睡。耳畔此起彼伏的是男人们或高或低地鼾声,他想坐起身来瞧瞧周围的场景,却觉得浑身酸软,虽然
是灵敏,然而身体却似乎不受控制。
旁边的女人看出他的意图,于是搀着胳膊将他扶了起来。他看了看外面的夜空,只见明月西沉,显然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再转头看看四周,只见大家的和自己一样**着身子,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地,睡姿极其不雅,然而却个个鼾声大作,香甜得很。这也不怪,众人风里来雨里去,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枕戈待旦,刀刃上舔血的日子,这般辛苦,究竟为了什么?还不是鲜衣怒马。高官厚禄?男人所追求的,不过就是这些精神上和身体上地愉悦,如今醇酒佳人,温泉水暖,不好好做个美梦,岂不是亏待了自己?
他也禁不住感到好笑,这么一个美好愉快的夜晚,干嘛要花费脑子想那些不愉快的。或者是沉重的往事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它年在何乡?
吩咐女人退下之后。他站起身来,想找一个舒适点的地方继续睡觉。一转眼看到阿济格坐在水里,头倚在岸边睡得深沉。他怕哥哥待会儿一不小心翻个身溺了水,于是俯下身去,费了好大力气将身材魁梧的阿济格拉上岸来。
阿济格在睡梦中懒得睁眼,摸着多尔衮的手,含糊不清地哼哼着:“唔……美人儿。不要走,让爷搂着你睡……”
多尔衮只觉得一阵肉麻,浑身的汗毛似乎都战栗起来。他一把打掉阿济格那只不肯老实地手,拾起自己地衣裳,找了一个僻静舒适地角落,将衣裳铺垫好,躺了上去。很快,睡意就上来了。他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
十月二十九。朝鲜汉城,景福宫。尽管窗外大雪纷飞,然而室内却温暖如春。隔了数道糊着厚厚窗纸的门窗。内殿里显得格外阴暗,侍女们点燃了一盏盏蜡烛,以便让国王李倧可以看清楚纸上的字迹。
这份单子上,列出了世子李淏在前一天赠给清国驻朝鲜使臣们的所有礼物。从貂、水獭、青鼠毛皮,到海参、鲍鱼、鲨鱼翅等海产干货,还有名贵白瓷、上等高丽参等物品,折合下来,这可以一笔不小的开销。
看完之后,李倧的眼角禁不住**起来,放下单子,脸色越阴沉,但却没有说什么话。
“陛下,据微臣所知,世子殿下回国之后,每个月至少要和苏克萨哈等人互相拜访两三次,不但走动频繁,还派人去拉拢一些中间派的臣子,用来抵对龙城大君地势力,每个月在这方面的开销,也不比送给清虏使臣们的少。”对面的坐垫上,右议政朴春日正向他汇报着李淏在他视线之外的一系列活动。
“他一个月的俸禄才多少?哪来这么多钱行贿赂,收买人心?”
朴春日面露惶恐之色,回答道:“这个……陛下英明,请陛下恕微臣不敢妄言之罪。”有些话,他毕竟不好直说。
李倧这不过是明知故问而已,他心里当然明白,多半是多尔衮暗地里给李淏银子,用来扩大亲清的功西派党人势力。于是,他略带愠怒,问道:“哦,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孤不知道的?”
“还有一事,尚未彻底证实,故臣不敢妄言。”朴春日犹豫着看了看李倧地脸色。
“呃,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至于是不是真地,孤自有判别。”李倧不耐烦地说道。
朴春日回答道:“英鄂尔想把女儿嫁给世子殿下为侧嫔,而世子殿下并未有任何回绝之意。另外,世子殿下的妻舅,扈卫厅正领金京权也和苏克萨哈走得亲近,他已经把庶妹许给对方为妾……”
李倧越听越气,摆了摆手,“好了,别说了,孤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让孤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他的心情异常烦躁。朝鲜从元朝末年由太祖李成桂灭高丽建国,到现在已经传了十八代。然而其中有六代不是正常继位。特别是包括自己在内地几代君主,都是因为下边的臣子各自拥立,致使正常的继位礼制遭到破坏。朝鲜近几代的动乱起源于世族、外戚间彼此倾轧,要想消除党派之争就必须有一个强力的君主。目前宗室内最合适的人选,恐怕只有他的世子李淏了。
李淏身上有着出众的才华跟魄力,这是作为君主所最需的素质。在李淏去清国当人质之前,李倧还对这个儿子非常满意,也比较宠爱他的母亲,也就是王妃韩氏。然而李淏在朝鲜时,就与多尔衮、岳托等几个清国宗室贵族们频繁交往;他去了盛京之后,李倧又不断听人传言,说世子经常和这些满洲贵族们饮宴打猎,关系亲密,厮混得非常要好;多尔刚一当上辅政王,就立即免除了朝鲜每年给他们的贿赂和孝敬;甚至率大军入关作战时,也一路带着世子随行。在众人面前,两人交谈甚欢,像是无话不说地朋友。这不能不令李倧怀疑,李淏已经被多尔衮给“拉拢腐化”,逐渐培养成了“朝奸”。
更要命的是,今年春天时,多尔衮居然大慈悲,把李淏还有一干在清国当人质的大臣子弟们统统释放回来。甚至还叫李倧去郊迎。以臣子
见有着“天朝敕使”身份的李淏。这着实是欺人太然不愿意轻易就范,于是就称病不去,然而与李淏一同入朝,担任清国驻朝使臣的苏克萨哈丝毫不给他这个面子,而且语气凌人地说:“皇帝新得天下,移都燕京,这可是莫大的喜事。国王理当郊迎。却托病不来,这事情似乎不怎么妥当哪。”无可奈何之下,李倧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从那次以后,他就越厌恶李淏,开始萌生了改立李滚为储君的念头。
李滚今年十九岁,他虽然才干不及李淏,却是个宽和仁厚的人,李倧也很喜欢这个儿子。他地外公崔鸣吉是个反清派。也是李倧最为倚重地大臣。却在崇德五年时为皇太极所杀。因此,李倧就对他地母亲淑嫔崔氏格外照顾,不知不觉间就疏远了李淏的母亲韩氏。去年时。因为政见不合,李倧对出身清州韩氏家族的臣子格外忌恨,然而却碍于其势力而不得不暂时让步,回到后宫之后,就把憋闷的火气撒在了王妃韩氏身上。韩氏虽然忍气吞声,然而风声终究免不了传出去,这就进一步加深了父子之间的矛盾。
然而李滚不是嫡长子,若要他继承王位,先就要破坏正常的继承制度,这与李倧礼法治国的理念是背道而驰地。况且,李淏娶了现任领议政、兴府君金自点的女儿金顺英,她的哥哥金京权负责宫廷卫戍,而李淏的舅父韩正颜更是掌握着京畿内的军权。一旦自己挑起了储位之争,只怕会重蹈宣祖时代的覆辙,朝内的两党将会明目张胆的争斗起来,即便李滚继承了王位势必要面临更激烈地党争。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地,李倧怕的就是,多尔衮不允许他改变世子人选。朝鲜现在是大清的属国,这等大事当然要奏请大清皇帝批准,多尔既然是李淏地幕后支持者,当然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生,这个极其强势的人物和他背后强大的帝国,都不能不让李倧格外忌惮。
“孤又何尝不想改立龙城大君为嗣,然而投鼠忌器,阻碍甚多哪!”想到这里,李倧重重地叹了口气。
朴春日早就料到大王会有如此顾虑,他已有现成准备,于是说道:“其实陛下不必顾虑这么多,我朝历来兵将分离,无定将、无定卒,轮流服役,且将领统帅也时常轮换,陛下就算把韩正颜和金京权调走,也属于正常举措,并不会引起他们怀疑的。等到那时,再行废立之事,就没有兵变之忧了。”
李倧摇了摇头:“这也没什么大用,就算朝鲜这边一切顺利,可终究也要奏报清廷,决定之权在清国皇帝之手,他若决意不允,岂不是白费功夫,徒惹乱子?到时候被他看出了我等用意,只恐怕朝鲜祸乱之日不远了。”
朴春日先是陪着大王唉声叹气了一阵,忽然神色激动地说道:“固然如此,可是陛下岂能一直为清虏所制肘?我等将明朝宗主迎回燕京,驱逐鞑虏出关之日,莫非永远也看不到了?”
“这……”李倧一愣,立即愁云满面,说不出话来了。
“陛下,恕臣直言,世子李淏,定然是朝奸无疑!他将来继承了王位,必然成为清虏皇帝用来控制朝鲜,奴役朝鲜的傀儡工具!眼下,功西派的人个个都狐假虎威,趾高气扬,若是他一朝得志,这些人肯定都是清虏的奴仆,到那时,朝鲜虽然没有灭亡,却和灭亡了有什么区别?”说到这里,他接连叩了好几个响头,硬是从眼眶里挤出了几滴泪水,一脸忠贞为国的模样,“请陛下三思呀!我朝鲜为礼仪之邦,敬奉圣人教诲,又深受大明宗主的厚恩,却因国小民贫,势单力薄而不得不屈膝降虏,实在是数百年未有之耻辱啊!陛下虽然现在忍辱负重,然而朝思暮想的就是有朝一日驱逐鞑虏,匡扶大明,这是百年大计,又怎能因为投鼠忌器,而放任奸人坐得王位,使我国百姓,全部沦为清虏奴仆呢?”
李倧本来就担心这个,正是愁肠百结。他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噩梦,梦里,李淏在多尔衮大军的帮助下,将汉城杀了个血流成河,无数人头落地;最后又提着刀杀到王宫来,狞笑着将他从宝座上掀翻下来,对准他的脖颈一刀劈了下来……
眼下又看到忠心耿耿的臣子在面前叩流泪,一字一句都直戳他的心窝,他怎能不悚然动容?终于,他一拍面前的桌案,怒道:“孤决不能做朝鲜的千古罪人,让鞑虏的阴谋得逞!”
朴春日见目的达到,于是暗自一喜,不过表面上仍然作感激涕零状,“陛下英明啊!”
李倧短暂的冲动过去之后,又禁不住犯难了,“可是,孤要如何废黜李淏,改立世子呢?”
“陛下切勿忧虑,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的。废黜李淏,多尔衮肯定不会同意,那就需得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办法,既铲除了这个朝奸,又让多尔有苦说不出!”
第一百零六节 旧爱来信
果真有这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愁眉不展的李倧就徨的人忽然遇到了指路人,顿时,眼睛里就有了希望之光,于是迫切地问道。
朴春日眼见着大王一步步走入他精心布好的全套,当然高兴,然而却故作神秘,并不急于说出,“有,当然有,否则臣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那究竟是什么办法呢?”李倧问道,忽而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又禁不住摇摇头,“不行不行,李淏再怎么不肖,也毕竟是孤的亲生子,这天底下哪里有父亲杀儿子的道理?且不说后宫如何交代,这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哪!”
朴春日头头是道地分析道,“陛下不必顾虑这么多,有道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人伦道义,当然要以君臣为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于道义又有什么不符呢?世子被敌国收买,做了叛国之人,那么自然就是国家罪人,全朝鲜人都可以得而诛之,这样的奸人,当然不能再是陛下的儿子,而是陛下的敌人。”
李倧虽然觉得这话在理,不过李淏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血,曾经做了他十几年的孝顺儿子,虽然现在成了朝奸,然而叫他下令处死李淏,他还是硬不起这个心肠,于是他皱起眉头来,没有说什么。
“陛下不能继续为儿女私情所牵绊了,要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朝鲜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世子现在势力强大,又有清虏撑腰,肯定已经蓄谋已久、蠢蠢欲动了,陛下难道要等到他来篡夺王位地那一天,方才醒悟吗?况且,废黜世子,肯定行不通,那么唯有将其暗地里铲除。才是釜底抽薪。最好的办法!世子一死。储君的人选只剩下龙城大君一人,那些功西派们失去了拥立的对象,必然再也无法作为;而清虏那边,即使怀疑世子死因有异,又有什么办法呢?鞭长莫及,恐怕只能望洋兴叹了。到那时,朝鲜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了。陛下也可以给朝鲜选择一个合适的未来继承人,有什么不好的呢?”
李倧自己也是通过政变夺位上来的,当然知道,政治和军事斗争方面的区别。在战争期间,如果一支军队素质,建制和管理地水平都足够高地话,那么即使杀了对方主帅,也并不意味着这支军队就必将溃败;而在政治斗争中。暗杀政敌脑却是个不错地办法。尤其是在皇位继承人的争斗上,谁丢了性命,那么他背后的势力就输定了。所以。自古以来大多数的暗杀都是政治人物之间进行,而绝对不会愚蠢到在将帅之间进行的。
况且,就算真的杀了李淏,多尔衮也不至于一怒兴兵的,这样地话,岂不是证实了他的阴谋伎俩?多尔衮若是想灭亡朝鲜,肯定不会绕这么多***弄这么多麻烦,去扶持一个傀儡的。朝鲜国弱,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孤心里明白,然而这事情还需要谨慎妥善才是,还是让孤好好想一想吧。”李倧尽管已然动了心,却终究不好立即下这样残酷的命令,他需要多踌躇一下,好下定这个决心。
朴春日并没有对李倧的答复感到失望,而是暗暗有数。他知道,今天这番劝谏,已经有了成效,大王不出三五日,必然会下定决心的。毕竟,在王室皇家而言,权力才是第一重要的,与这个相比,亲情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父杀子,子弑父,在历史上也并不罕见,尤其是李淏不但与大王地政治理念背道而驰,又严重威胁到了大王地位置,这样的储君,只有一个下场,那么就是一个字——死。
然而,世子也有唯一一个可以避免大祸的办法,那么就是另外一个字——反。以李淏现在地势力,想要反叛,搞出政变,逼李倧退位,也不是没有把握的事情,可就是不知道李淏在没有被逼到绝路之时,是否有这样的决心和胆略?
于是,从宫里出来之后,他换下官服,乔装打扮一番,悄悄地去了清使的馆所,秘密地见了他的幕后主使人,也就是苏克萨哈。
苏克萨哈听完他的讲述,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嗯,你这事办得不错,看来用不了十日,李淏就可以稀里糊涂地见阎王去了。”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世子那边表面上没有动静,可谁知道他暗地里没有一点提防准备呢?”接着,朴春日就忍不住将他先前的忧虑也讲了出来。
苏克萨哈略一沉思,却很快释然,“不至于,在你们大王想杀他的消息走漏之前,他是不敢有所动作的,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敢于冒险的人,这一点不足为虑。况且,他若想造反,必须要在十日之内,否则过了十日,金京权和韩正颜二人就会按照轮换惯例,调到其他地方去,他就无兵可用了,如何造反?”
朴春日点点头,“也是,只要这十日之内不泄漏消息,平安过去,那么到时候轮换为京畿守卫的就是金林君李世绪,他是当年拥立大王即位的功臣,又是大清皇后的生父,自然不会帮着李淏造反的,这一点,大人完全可以放心。”
“那就确定了,这十日之内,你们都老老实实的,不要四处走动,更不能有半点疏忽闪失。等到十日一过,兵符交接完毕,就叫那边的人动手吧。”苏克萨哈拈着颌下修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沉吟片刻,说道。
“是,小人明白。”
……
十天后,十一月初九日。隆冬的夜晚,尤其漫长,夜幕也早早地降临了。李淏位于汉城的府邸,昌德宫。朝鲜的宫殿比盛京地皇宫都小了不少,就更无法与金碧辉煌的紫禁城相比了。因此这座距离景福宫将近十里路程的昌德宫。就更是简单得和清朝普通的大户人家差不多了。
温暖如春的室内,李淏正在烛光下拿着一卷书悠闲地看着。回到朝鲜之后,在居心叵测之人的挑拨下,他和父王的关系异常恶劣。尽管他从来不曾抱有异心,也再三请求和父王当面解释自己的迫不得已,然而父王始终对他闭门不见,态度之冷淡,尤为明显。他深深怀疑这个局面是多尔衮早已策划好地。那些大臣之中。已经不知道被多尔收买或安插了多少奸细。现在他信得过地人已经不多了。面对这样地局面,他很是担心,生怕有一日父王当真会废黜他。对于一个当过储君的人来说,倘若被废,那么下场无疑就是死路一条,他即使不热衷权位争斗,却也是骑在老虎背上。不是他说下就能下的。所以他绝对不能轻易打退堂鼓。
况且,他也
的雄心壮志。本来,他是个没有什么野心的人,由年母亲受宠的缘故,他没有经过什么争斗,就轻轻松松地坐上了世子的位置。容易得到地东西,往往不会去珍惜,所以他当年居然毫不犹豫就起了不顾一切。带熙贞私奔的念头。而现在。八年过去,时过境迁。他因为长久不在国内和父王疏远了关系,还因为小人的谗言而令父子几近反目;更要紧的是。自己的母亲因为人老珠黄,姿色消逝而渐渐失宠;而弟弟李滚的母亲崔氏却正当受宠。在储位的争夺中,母亲是否受宠也是非常关键的。所以他在这个方面,也彻底地陷入了劣势,储君之位也岌岌可危起来。
随着年龄和阅历地增长,他不再是那个单纯而冲动地少年,也开始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了。他恨多尔,他恨大清,他很想报复,很想有朝一日翻身,甚至仍然想着夺回熙贞。那么实现这一切的要前提就是,他必须掌握一个国家地最高权力。而如果自己在这之前失去了这个可能,那么一切雄心和抱负都将化为泡影。因此,他不得不为保住自己的位置而殚精竭虑。
在严峻的形势下,他不得不行韬光养晦之策,暂时收敛锋芒,深居简出,对外称自己正在修身养性,安心读书。一面避免招惹麻烦,一面暗暗地考虑对策。
不知不觉地,晚饭时间到了。朝鲜的习俗,一般主人在家,都要按时上菜的,不需要经过请示问询,而李淏也一贯吃饭准时,所以时间一到,烧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饭菜,几位侍女抬着摆满菜肴的矮小餐桌,送到了李淏的房里。
望着满桌子丰盛的各色菜肴,李淏却觉得没什么食欲,于是摆摆手,叫侍女们退下了。他只喝了几口羹汤,就放下汤匙,继续回炕上看书去了。
没多久,妻子顺英就带着儿子来了。两人虽然已经夫妻数年,不过在外人看来,感情还是不错的,对于李淏这样身份的朝鲜贵族来说,婚后七年都没有纳小妾,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专一丈夫了。然而,他和顺英虽然相敬如宾,却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意,见面都是客客气气的,夫妻生活也相当平淡。
和顺英聊了一会儿天,李淏抱膝坐在炕上,面带微笑,欣慰地看着四岁大的儿子李振站在他面前,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背数。这样年纪的孩子还没有到读书的时候,所以启蒙教育,就是从认识数字开始。
李振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很流利地从一数到了一百,李淏招手叫儿子过来,将他拥入怀中,贴着脸嬉戏了一阵。“我们的振儿真是聪明,我在这么大的时候,除了十个手指和十个脚趾之外,再也数不出更多的数来了呢。看来振儿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有能耐的人。”
李振听到父亲的夸奖,当然很高兴,然而小孩子天生依赖母亲,朝鲜人的家风又是父亲很少亲近子女,所以他将小小的脑袋转向母亲,用眼神询问着。
顺英柔声道:“你忘了母亲怎么教你的了?对父亲要有礼数,父亲夸奖你了,你要说些什么?”
李振明白了,于是转头来对着父亲,一本正经,像背书似地说道:“儿子谢谢父亲的夸奖,儿子以后会更加努力,让父亲欣慰的。”实际上,“欣慰”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李淏当然清楚,不过看到儿子很是乖巧听话,心里面也高兴。于是,想起了桌子还没有撤去,就伸手取了块松饼给儿子,“瞧,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你随便吃吧。”
“不用了,儿子刚才已经和母亲在那边吃过了,已经很饱了。”李振摇摇头,说到这里,还真打了个饱嗝。
顺英在旁边说道:“是呀,我们刚才已经吃过了,你还是赶快吃吧,不然待会儿全部都凉了。”
“大概是不出去走动的缘故,我一点也不饿,吃不下,待会儿你叫人撤走吧。”
“殿下应该多出门走动才是,经常呆在屋子里不活动,时间就了肯定对身体不好,这方面可绝对不能马虎呢。”顺英关切地说道。
李淏点点头,“嗯,知道了,我也是该活动活动了。这样吧,你娘家哥哥明天就要去平壤府驻守了,这一去就要半年才能回来,我们也应该去探望一下,顺便叙叙亲情。”
顺英见丈夫肯让她去娘家探亲,当然很是高兴,于是连连点头答应。
这时候,有仆人在门外禀报道:“殿下,有那边来的紧急信件刚刚送到,需要殿下亲自拆启。”
“拿进来吧。”李淏放下手里的饼,吩咐道。顺英连忙拿出手帕,帮丈夫擦拭着手上的油腻。
所谓“那边”,就是指清国,当然,出于保密考虑,即使在自己的宫里,李淏也从来不提这方面的事情。现在进来的仆人,恰恰是他的一个心腹,所以很自觉地称之为“那边”。
接到密封了的信件,他摆手令仆人退下。他知道这信是通过自己布置在燕京的细作们的渠道得来的,自然没有署名和抬头。他在烛光下拆去信口的火漆,抽出里面一张薄薄的信纸,阅读起来。
然而一看到纸上的字迹,他就顿时一怔,觉得这字迹似曾相识,略一思忖,就可以确定,这是熙贞的笔迹!熙贞竟然肯主动给他写信?是不是太过思念的缘故,以至于眼睛看花掉了?
大惊之下,他朝文的抬格处看去,只见那里不过是简略地写了两个字:淏哥。
这两个字映入眼帘之后,他拿着信纸的双手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只觉得心里面百味杂陈,一时间激动得几乎难以自持。
旁边的顺英也觉察出丈夫的异样,疑惑地朝他望了一眼,然而她不能干预丈夫的私事,更何况这样的机密要务,所以她又视线转了过去,并没有询问半句。
信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近闻朝鲜局势,于兄大有不利。予虑旬月之内,龙城大君及清西派党人必有所图谋,意在储君之位也。时下群宵汹涌,上窜下跳,父王虽明识善断,亦难保不受谣言迷惑;所谓众口金,曾母虽贤,终因邻人再三造谣而逾墙遁走。兄切勿麻痹大意,应多加提防,以谋策应对为是。另,近来清国与朝鲜之间细作活动频繁,恐将有大事生,予未得实情,难免惴惴,故书信以为警示,望兄切莫疏忽,谨之,防之。”
第一百零七节 导火索
情,熙贞有渠道得知,倒也不足为怪,然而大清那边的细作在朝鲜的活动,她怎么可能知晓呢?多尔衮不至于连这等机密要事都告诉她吧?若不是有意告知,那么以多尔衮的精明和谨慎,又怎么可能在无意之间泄露秘密呢?除非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多尔衮故意让她知道这些事情,好让她悄悄地告诉自己,那么……他越想越是悚然,莫非这里面真的有阴谋?
现在自己隐居不出,就犹如藏在洞**里的蛇,外面的猎人想要捕捉它,当然要用它感兴趣的东西引诱他出来。多尔衮,他太熟悉这个人了,这天底下没有比此人更高明的猎人了,这一次,莫非自己就是那条逐渐游入猎人圈套的蛇?不行,在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招数之前,自己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想到这里,他将手中的信纸凑到蜡烛前,打算将它焚毁。然而火舌即将接近信纸的时候,映红了的纸张上,那一行行娟秀优美的字迹格外明显,那漂亮的行书字体就如被注入了活力一般,似乎已经舞动起身姿,迫不及待地要与火焰共舞。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熙贞的笑容。犹然记得,初见面时她端端正正地跪坐在门边,透明的笑容微微荡漾开来,亮晶晶的眸子里流动着他所不知道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她少女时的羞涩和清丽。纤纤十指,巧笑倩兮,眉目流转,娉娉婷婷,都恍如昨日刚刚生一般,清晰地刻在他地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刻也不曾淡忘。
他心中忽然生出几分不舍。于是将信纸平平整整地放在膝头。轻轻地抚摸着。就如抚摸着她那柔软的丝。千般柔情,万般眷恋,诸多旖旎,一起涌上心头,令他反复沉思,颠倒不已。
顺英看到丈夫陷入了沉思之中,生怕打扰了丈夫的思维。于是转过身去,想要悄悄地领着儿子退去。然而,李振正和他抱来的小猫玩得开心。他是家里的独生子,连个同龄的玩伴也没有,寂寞无聊,只好逗弄那只周身雪白的小猫来解闷。趁着父母不注意,就悄悄地拿了盘子里的一块鱼肉,喂给小猫享用。这时候鱼肉已经吃得差不多。小猫正用柔软地舌头乖巧地舔着李振油腻地小手。惹得李振一阵咯咯笑。
“哎,这孩子!”顺英微微愠怒,一把将李振地手拉了过来。用手帕擦拭着上面的油腻,一面训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用手去抓食物;猫是捉耗子吃的,唾沫很脏。你怎么就一句都记不住呢?还敢拿你父亲的饭食去喂猫,我看你胆子不小!”接着,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
朝鲜王室对成员们在礼仪举止上的要求非常严格,不论儿子女儿,都要在刚刚懂事的时候就教习各种繁琐刻板的礼节和规范,以免因为调皮胡闹而给长辈留下不好地印象。尤其是贵族家庭的公子小姐们,更是小小年纪就要像大人一般正经刻板,恪守各种规矩,根本毫无童趣可言。眼下,李振就是因为无意间童心作,触犯了规矩而招惹了母亲的训斥,委屈之下,他嘴巴瘪了瘪,眼眶里立即涌现了晶莹的泪水,却因为害怕,极力忍着不敢让泪水流出来。
李淏被打扰了思绪,皱了皱眉头,正想说几句重话,然而看到儿子那副凄凄楚楚的模样,忍不住想起自己小时候同样的遭遇,于是免不了生出了同情之心,对妻子说道:“好了,瞧你那脸色,都把我们振儿吓哭了。他才四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要求这么高干吗?。”
“可是……”
“可是什么?”李淏看着想要辩解的妻子,语气冷硬起来,“不要老拿那些陈腐地规矩和我说话。在清国这些年,我总算明白了朝鲜为什么打不过他们地道理,那些满人,从小就在外面摸爬滚打,一个个活泼健壮,像小牛犊一样。我们的孩子每天这样严格地学习规矩的时候,他们地孩子正在每天苦练功夫和骑射!眼下这世道,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是那些只知道读书和学规矩的孱弱者吗?敌人来了,他们只能像羔羊一样地等待杀戮,指望他们成大业,抗敌虏,兴我朝鲜,根本就是做梦。别说十年、二十年,就是一百年、一千年都没用!你看看振儿,都胆小成什么样子了?我可不希望我将来的继承人,是个只知道哆嗦害怕的懦弱者!”
顺英从来没见丈夫对她这般声色俱厉过,于是惶恐不已,赶忙放下手帕,跪地来给丈夫叩头,“都是臣妾的过失,惹得殿下动怒,请殿下惩处臣妾吧。”
李淏没理睬她,而是朝李振招了招手,语气柔和地说道:“来,振儿,到父亲这里来,让父亲抱抱。”
李振战战兢兢地看了看父亲,迟疑着过去了。李淏张开手臂,将儿子小小的身躯抱入怀中,慈爱地摸着他的小脸,“别害怕,父亲没有生你的气,你要是觉得委屈,就哭出来吧,这么憋着多难受,哭吧。”
李振毕竟年纪还小,见父亲如此宽容,于是不再忍耐,索性哭出声来,“呜呜……呜呜……父亲,儿子错了,儿子不该惹您和母亲生气……儿子下次保证不这样了……呜呜呜……”
“没有,你没错,父亲怎么会怪你呢?别害怕,你还是父亲最好的儿子,父亲最疼爱你了……”李淏拍抚着儿子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虽然李振不是他最心爱的女人所生,然而他仍然很爱这个懂事听话的儿子。在这个缺乏温暖的王室家族之中,自己所能给与的亲情。恐怕只有给儿子地了。抱着儿子那颤抖着的小小身躯,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倘若在这番变幻莫测的政治风云中一步走错,输了个彻底,那么不光自己身败名裂,就连妻儿家小也肯定一块倒霉。斩草除根,是每一个胜利者都必要的手段,李振才四岁呀,正是最纯真无邪的年纪。他还什么都不懂。怎么就要懵懵懂懂地一道做了这场险恶争斗的牺牲品呢?生在帝王之家的男人。难道只有在斗争中生存,在失败中死去这两种命运吗?眼下,他虽然坐在温暖地火炕上,却如置身于不见一缕阳光地冰窖之中,寒冷到了极致。
胡思乱想了一阵,李振终于哭痛快了,哽咽着止了悲声。用胖乎乎地小手背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李淏朝顺英望了一眼,妻子立即反应过来,于是上前来将儿子抱了过去,替他擦干眼泪,安慰道:“好了,这下就没那么委屈了吧?来,
,笑一个给母亲看看。证明你是个勇敢的小男子汉!
“嗯。”李振点点头。红肿着眼皮,硬是扯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笑容来,倒是把顺英逗笑了。
李淏叹了口气。对妻子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振儿也到睡觉的时候了,你先带他去睡觉,再回我这边来吧。”
“好。”顺英答应了一声,牵着李振的手,让他对李淏告别之后,才领着他出去了。
妻子走后,室内只剩下李淏一人,他吩咐外面的侍女进来,将已经凉透了地饭菜收走。之后,他独自坐在炕上,怔怔地盯着信看了好久,这才缓缓地拉开抽屉,将信放了进去,关好。
夜里,他久久未眠,翻过身来,握住了顺英的手,说道:“先前我脾气不好,说了几句重话,让你难过了吧?”
“哪里的话,没有,臣妾知道殿下的话很有道理,正在检讨自己的过失,以免下次再让殿下生气,又怎么会觉得自己委屈呢?”
李淏在黑暗中微微苦笑,他觉得自己非常无能,居然也沦落到了心情不好就拿妻子火撒气的地步,这和那些色厉内荏的懦夫有什么区别呢?然而在他们朝鲜人的规矩里,男人所说每一句话所做每一件事都是正确地,女人都要绝对地服从和信任。在这种男权至上地思想下,里有丈夫向妻子道歉认错的道理?出于面子和威严,他可以这样想,却不可以这样做。
于是,他伸出手臂,让妻子枕在他的肩膀上。拥着她,安慰道:“现在地局面对我有些不利,相信你也知道,不过你不必太过担心,我不会坐以待毙的。明天去你哥哥家时,我会和他商讨相应对策的。为了你,为了儿子,为了,”说到这里时,他忽然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都要好好地活着,绝不会让那些宵小的奸计得逞的。”
顺英点了点头,“嗯,臣妾不担心,臣妾相信殿下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那好,那你就别想东想西了,都快后半夜了,你也赶快睡吧。”
黑暗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顺英仍然没有入睡,而李淏却先睡着了,绵长的呼吸声中夹带着轻微的鼾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
她有些心神不宁。虽然丈夫很多事情并不告诉自己,不过她仍然能敏感地觉察到丈夫今天心绪的烦躁和无常。这段时间里,她隐隐地感觉到有什么大事要生,似乎周围的气氛都格外诡异起来,到处都涌动着阴谋的气息,让她紧张不已,却又无法一探究竟。
而今晚,丈夫看到那封信时,神色骤然的变化,以及不知不觉中流露出来的激动之情,都让她格外狐疑,究竟是谁的信,什么样的内容,能让平日里温和宁静的丈夫如此失态?还有,丈夫呆时,眼睛里的那种复杂而特殊的色彩,她似乎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意味究竟是什么?
正苦苦思索时,李淏翻了个身,呼吸有些零乱,手也微微地颤抖着,似乎睡得很不踏实。她心想,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能安宁的梦?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喃喃地开始梦呓了,起初几声很含糊,她听不清楚;到后来,渐渐清晰起来,他只是在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阿贞,阿贞……”
听清楚丈夫的梦话之后,顺英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楚,原来如此,他魂牵梦萦的,仍然是那个女人,那个身为大清皇后的女人。尽管早就知道,然而当清晰地听到丈夫在睡梦中呼唤着那个女人的名字时,她仍然心意难平。推开丈夫的手臂之后,她转过身,远远地躲开了他的怀抱,孤独地攥着被角,许久,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寂静无声地渗入了枕巾……
第二天早上,李淏打了个哈欠,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子,只见光线很暗,显然今天是个阴暗的天气。隐隐约约的,似乎有沙沙的声响,莫非外面下起了大雪?
转过头来,妻子仍然睡得很熟。他坐起身来,忽然回想起昨晚的梦境,禁不住有些好笑,男人就是男人,越是得不到的女人,就越格外惦记,不知道他的那个梦想,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披上衣衫,他起身去拉卧房门,想要穿上鞋子到外面走走。然而,门刚刚拉开一到缝隙,他就吃了一惊,只见儿子昨晚抱着嬉戏的那只小白猫,正四肢伸直地躺在自己的鞋子上,一动不动,这姿势,分明是死了。他愣了一下,然后伸脚一踢,小猫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奇怪了,昨晚喂食时还好端端的,今天一大早怎么会死在自己的房门口?了急病?不会吧。李淏蹲身下来,拎起死猫后脖颈的毛皮,将它的脸调转过来细细地打量着。这一次算是看清楚了,只见它双目紧闭,七窍流血,那血竟是紫黑色;再翻翻爪子上的肉垫看看,只见原本粉红色的肉垫,现在也变成了乌青的颜色。
李淏将死猫放下,蹲在原地观察着鞋子上的猫毛,还有旁边乱七八糟的坐垫,翻倒的摆设,破损的纸屏风。显然这猫毒之后,到处乱跑乱蹭,最后终于跑不动了,就倒在这双鞋子上拼命地抓蹭,直到彻底咽气。他默默地沉思了一阵,眼神渐渐阴冷起来。他站起身,穿过外厅,走到外厅与走廊之间的那两扇门前,只见两扇门紧紧地关闭着,并没有任何可以供猫钻进来的缝隙。
“顺英,顺英,你醒醒!”
顺英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到李淏的呼唤声,于是睁开了沉甸甸的眼皮,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情呀?”
“昨晚你带儿子走时,是不是忘记把猫也一并带走了?”李淏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她见李淏神色凝重,猜测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于是睡意全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嗯,的确没有带走,当时只顾着尽快哄儿子睡觉,于是就把猫留在外厅里了。”
“那你昨晚有没有出门,或者有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
“没有呀,我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之前并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哪。”
顺英诧异地坐起身来,只见丈夫的眼睛里流转着一抹冰彻入骨的冷酷,脸色格外难看。她连忙问道:“究竟生了什么事?”
“有人要毒死我。”他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第一百零八节 乌云压顶
了一大跳,“怎么可能?谁有那么大胆子敢给殿下下是怎么回事?”
正惶恐间,李淏已经去而复返,手里好像提着件物事,朝她面前一丢,“看看这个还不明白吗?”
顺英低头一看,顿时一个哆嗦,死猫脸上的污血甚至溅了几滴到她雪白的内裙上,紫黑色,煞是襂人。“啊,怎么会这样……天哪,殿下,您昨晚有没有吃餐饭?都吃什么了?”她吓得连脸色都变白了。
李淏站在原地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次,似乎在极力地感受着什么。过了一阵,他睁开眼睛,一脸平静地回答道:“没事,起码现在没事。”他回忆一下,那桌子食物,他只喝了两三口山鸡汤,也许那汤里并没有下毒,或者喝下得太少,毒性不至于作,或者不会这么快作罢了。
然而,他现在心头不但没有半点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庆幸,而是极端复杂的忧虑。等了这么久,那些人终于动手了,却没能一招致命,而被他意外现,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神人在庇佑他呢?然而,现在自己不死,那些人是不会收手的,说不定会狗急跳墙,使出什么更毒辣的招数来,自己该如何应对呢?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殿下,还是赶快把昨晚为您准备膳食的相关人等全部逮捕起来,细细审问吧!若是再晚了些,弄不好奸人就逃脱了。再想找出幕后主使可就难如登天啦!”顺英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即查出主使人来。
李淏冷笑一声,“你认为这样做有用吗?假如这个幕后主使人是我那个好兄弟,该怎么办?”
“当然是进宫去向父王禀告了,这等大事,父王若是知晓,岂能偏袒龙城大君?”
“那我再问你,若龙城大君这样做已经得到父王的默许了呢?我进宫去,岂不是正好落入他们地圈套?到那时候可就不是撒把毒药这么简单了。搞不好连脑袋都掉了。”
顺英惊愕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她感到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陛下毕竟是您的亲生父亲哪,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天底下哪里有父亲纵容一个儿子去杀另一个儿子的道理?”
李淏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妇道人家就是头长见识短,天下这么大,什么事情没有?帝王之家,更是什么事情都能生。若是……”他说到这里猛然中断了话语。他想说,若是阿贞在的话,定然不会说出你这么没见识的话来,她早就冷静明智地帮我出谋划策了。两年前在辽东,皇太极驾崩的前夜,熙贞是如何迅筹谋定策,如何伪造密谕的情形,此时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禁不住心里一阵感慨。那么好地一个女人。可惜辅佐地是多尔,否则……
“照殿下这么说,万一他们知道了您没有中毒。会不会改为明着来了呢?现在京城里地军队,并没有受殿下控制的,臣妾的哥哥昨天刚刚移交了兵符……”顺英越想越怕,形势显然对他们非常不利。明摆着的,那些算计李淏的人,就是专门等到移交兵权的第二日,才放心大胆地行动的。他们已经算准了李淏无法还击,说不定,他现在连出这座昌德宫都困难了。
短短地时间之内,李淏突然有了主意,他立即对妻子说道:“你不要操心这些了,马上去外厅把东西都收拾整齐,所有猫留下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再把这只死猫藏起来,不能让外面的人看出半点痕迹。”
顺英匆匆地收拾着外厅的时候,李淏已经坐在矮桌前,自己动手研磨,铺开纸张,一口气写了三封信,接着盖上世子的印玺,分别装入三个信封,封好封口。在封第三封信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拉开抽屉,将昨晚熙贞写给他的那封信一并放入,用火漆封好。最后,提笔分别在信封上做好记号。
“都收拾干净了吗?”望着头上已经冒出汗珠的妻子,李淏抬眼问道。
“嗯,殿下放心,全部都收拾干净了,没有任何破绽,现在该怎么办?”她非常紧张。
李淏将桌子上的信递给顺英,说道:“你照样去你哥哥家,装作什么事情都没生过,将这封信当面交给你哥哥,顺便将事情说清楚,”接着递上第二封和第三封,“你将这两封秘密地交给崔明哲,让他派人分别把信送出去,一封给我舅舅,一封给金林君。注意,千万谨慎,不要落入外人手中,否则我们地灾难就来了。”
顺英细心地听着,将丈夫地嘱咐一一牢记心里,这才将信纳入怀中收好。然后一件一件地将外衣迅穿好。整束停当后,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现在手里也没有兵,万一……”
“没有万一,你记住,这一次非生即死,我们必须要赢,明白吗?”李淏定定地注视着妻子,接着,伸手来替妻子将胸前的衣带紧了紧,郑重道:“今天很重要,我们每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她此时的心里,就如同上千只蚂蚁在爬,然而丈夫地目光却让她踏实了许多。努力平和了气息,她点了点头,“嗯,臣妾记住了,肯定不会出任何差错的,请殿下放心。”
李淏怔了片刻,张开双臂,将妻子抱在怀中,紧紧地拥了片刻,方才放手。他淡淡地说了一声:“好吧,你叫人进来吧。”说完,转身回了卧房,拉上了房门,再没有动静了。
顺英一瞬间有点失神,夫妻七年,丈夫似乎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紧紧地拥抱过她,日子平淡如水。何曾有如火般的热情?也许,到了生死存亡地边缘,严峻的形势逼迫之下,丈夫才不像以前那么吝啬这些了吧。
她很快稳定了心神,来到走廊里,高声召唤侍女们进来,侍候她梳洗打扮。出于防备,她连早餐都没有吃。就披上外套。匆匆地出门上车走了。
正午时分。昌德宫的女主人回来了。进了世子的寝宫大造殿后,顺英向侍女们询问:“殿下起身了没有?”
侍女回答:“还没有,娘娘走后,殿下并没有召唤奴婢们侍候。”
“哦。”顺英点了点头,就朝走廊的另外一端走去了,那边是李淏的卧房。她进门之后,没多久就出了惊叫之声。侍女们顿时一阵慌乱,朝卧房赶去。只见顺英站在门口,张皇失措地连声吩咐:“快去传医员来,殿下生急病了,快!”
……
整个宫内的侍从和奴仆们都在议论纷纷,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世子殿下突
什么急病,难怪都到正午了还没起身。只见几个医进了大造殿。就再也没见出来。看来,世子这次的病症还真不轻。究竟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呢?众人都不希望看到这样地结果,世子万一不幸身亡。他们这些下人也难逃惩处,肯定要倒霉地。
等了一阵,只见世子嫔面带泪痕,站在殿外,令卫司副使崔明哲上前,吩咐了一些什么,然后转身进去了。
立即,宫内一片鸡飞狗跳,宫门紧闭之后,崔明哲指挥着禁卫军将所有宫人奴仆一个不落地捉了起来,集中关在正殿左侧地乐善殿里。上百号人心惊胆战地在殿里等待着,不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事情。
过了一阵,外面彻底清静下来。殿门“吱呀”一声开启了,崔明哲带着几个禁卫军官进入殿内,脸色阴沉地朝众人扫了一眼,顿时,大殿内变得鸦雀无声,再也不敢有人窃窃私语。
“你们都听着,殿下刚才突急病,召医员入内诊视之后,却现根本不是什么病,而是中了毒,有人给殿下下了毒!”
话音刚落,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嘈杂不已。众人又惊又疑,禁不住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谁也不敢相信自己身边居然潜藏着谋害世子的奸人。
崔明哲冲外面作了个手势,立即,一队手持兵器的禁卫军们整齐地列着队,小跑而入。进入殿内后,立即包围了众人,他们面色冷峻,如临大敌。这下子很灵,根本不用喊肃静,大家不约而同地闭住了嘴巴,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站立整齐。
“在世子的宫殿里,居然会生如此恶劣的事情,可见奸人之歹毒,之大胆!嫔宫娘娘刚才吩咐我,令我务必审查出下毒的奸人,审出其幕后主使,以奏告大王。所以,从现在开始起,你们将会被一一隔离,分批审问,一刻不查出奸人,你们就一刻别想迈出这殿门半步!”
说到这里时,崔明哲地目光越凌厉,“现在开始起,你们若有知情,或者现过蛛丝马迹的,就主动站出来举,若查证得实,自有奖励。倘若无人举,之后审问出奸人来,那么就实行连坐!一个部门中出了奸人,就整个部门的人全部株连,一并以知情不举,纵容奸佞者罪论处!”
他的声音非常洪亮,甚至震得脚下的木地板似乎都颤抖起来。众人个个紧张不已,左顾右盼,然而等待了许久,也没有半个人站出来举。
崔明哲等得不耐烦了,于是一挥手,吩咐道:“既然无人举,那么就开始分批审讯了,到时候再审出来,罪责可就重多了!”说罢,对旁边的从事官点了点头。立即,随着一声令下,禁卫军们开始行动了。他们态度粗暴地将众人隔离成几个部分,然后分别驱赶进各个宫室,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在一片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侍女悄悄地朝旁边的一个禁卫递了个眼色。那禁卫看在眼里,并没有说话,而是微微一点头,接着恍若不见一般,将她和另外几个侍女一起驱赶进了一间宫室。
不久之后,一个人影悄悄地溜进后花园,这里有处不怎么起眼的小门,眼下却派了两个禁卫把守。他趁着对方不曾防备,几个招式就将他们打晕在地,接着熟练地开启门锁,望了望四周,看看无人觉,这才推开木门,迅地遁去了。
景福宫,思政殿内。
窗外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撒落在窗棂上,出轻微地沙沙声。室内却被地炕和火盆烘烤得暖意融融。李倧正坐在棋盘前,和一个年轻人对弈。这年轻人身穿王子服饰,皮肤白净,相貌斯文俊雅,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地年纪。他不是别人,正是李淏同父异母的弟弟,龙城大君李滚。
今天李倧显然心事重重,尽管李滚每一局都处处相让,然而下着下着,李倧的棋子就会渐渐陷入困局,最后只能无奈败北。一连输了四局之后,李倧终于一推棋盘,叹了口气,“好啦,今天就下到这里吧,总是输给你,你地棋艺大有长进呢。”
李滚一脸谦虚地说道:“父王过誉了,儿臣不过是运气好,侥幸胜了那么两三局而已,若是父王认真起来,不再让着儿臣,儿臣肯定输得连北都找不到了。”
李倧苦笑一声,没有答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滚望了一阵,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看父王神色,莫非身体不适?若是如此,就传内医前来诊视,免得耽搁了。”
“哪里,孤的身体还好,没什么不适的地方。”看着这个一脸关切之情的小儿子,李倧禁不住暗暗感慨,若是当初立了这个儿子当世子,现在不就少了这许多麻烦?当初按照礼法立了嫡长子李淏为嗣,现在居然尾大不掉起来了。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若不是身体不适,那么父王为何精神萎顿?莫非有什么事情忧心?不知儿臣可否为父王分解。”
李倧犹豫了一阵,终于不再隐瞒,他觉得是时候跟小儿子说说那件事情了,一来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二来,也是为了试探试探他的反应和态度。“呃……还能烦恼什么事情,不就是你那个让人无法省心的兄长吗?“
李滚一愣,“父王是说二臣的长兄,世子殿下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李倧盯着小儿子,继续说道:“他回国之后的那些所作所为,你应该知道的吧?”
“儿臣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情,然而王兄刚刚回国时的举动,实在令人寒心,儿臣也不能为其辩解。至于这段时间,王兄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儿臣也不过是略略听了些风声,具体内情,儿臣就不曾知晓了。”
李倧并没有立即相信,而是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李滚,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你外公的那些旧部门,还有那些清西党人们,就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事情吗?”
李滚立即神色凛然,低头回答:“王子不得私自与大臣来往,这一律法儿臣还是时刻牢记着的,怎敢轻易违反?就算是那些大臣们当真对儿臣说过这些事情,儿臣也不会相信的。”
“哦,为什么?”
“因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李倧点点头,“你说得不错,不过,孤很想知道,你对你这位王兄,是怎么看的。你照实说来,不必忌讳。”
第一百零九节 大事不好
豫了一阵,摇摇头,“请恕儿臣愚钝,儿臣不知道该价。”
李倧也知道,这样问,的确很难得到答案。这两个儿子虽非同胞,却也是兄弟,不论关系如何,在背地里评论对方是非,的确不是什么厚道的事情。他固然想把那个决定告诉小儿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又试探着问道:“那么照你看来,你王兄和清国大臣们来往频繁,会不会真有什么不利于我朝鲜的企图?”
“儿臣以为,此事毕竟涉及到两派大臣之间的党争,难免会有人汇报不实;就算确有其事,也不意味着王兄确实做了什么背弃国家的事情。所以,还是调查清楚为好。”李滚谨慎地回答道。
李倧盯着儿子问道:“这么说来,你怀疑是有人造谣诋毁,故意陷害你王兄了?”
“儿臣虽然不能确定,但确实有这种怀疑。毕竟,王兄回国之后,父王一直不准他入宫觐见,时间一久,难免会生出诸多隔阂来。他在外面如何作为,父王不知道;父王心里头究竟对他是什么看法,他也不清楚。这样一来,父子相疑,猜忌愈深,于国于家,都不是一件好事。”
李倧叹息了一声:“你终究是心肠太善,岂不闻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你对他人仁慈,不意味着他人也这般待你。”
李滚腼腆一笑:“儿臣从小就受圣贤诗书教诲,一直以为。我以诚心待人,人则以诚心待我。多行不义者,自会有老天收拾。若不肯宽容,只会给自己增加更多的敌人。”
李倧默然了。小儿子说地不是没有道理,然而他却不愿认同。不过,他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李滚不肯在这个时候对李淏落井下石,还反过来帮着李淏说话。这样的态度让他非常满意。也就更加坚定了改立李滚为储的决心。
见父王沉吟不语。李滚建议道:“父王,若您当真怀疑王兄有什么不轨的话,也不妨召其入宫,当面问询,看他如何辩驳解释。如果他心中无鬼,就必然理直气壮;若他真的有什么不对,就必然心虚胆怯。言辞闪烁。相信以父王的眼光,一定能看出他地真伪忠奸来。”
“这……”李倧迟疑了。他昨天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人暗地里使手段,身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李淏。至于具体什么时间行动,用什么具体办法,他没有过问,也不想知道。现在,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动手?这也是他一上午都心不在焉地原因。
“儿臣以为。既然近来多有大臣告王兄图谋不轨。却没有确凿证据,那么父王不妨趁着这个机会,让王兄与那些检举他地大臣们当面对质。到时候敝开天窗说亮话。究竟是有人蓄意诬陷,还是王兄确实有所不轨,就可以弄清楚了。”
李倧摇摇头,否定道:“孤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怕他当真居心叵测,知孤用意之后,会因为害怕阴谋暴露而不肯进宫,直接举兵造反,那样的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
李滚倒是没有什么顾虑,“今时不同往日,王兄他就算真的想造反,然而手中无兵,终究没有丝毫办法。父王莫非担心金京权与韩正颜两人,即使卸去兵符,也照样有能力召集京城内的内外禁卫吗?”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能够免除这个后顾之忧?”netbsp;“此二人昨日刚刚转交了兵符,今日按例应该前来辞行,父王也不妨在宫中设宴,以做送别。父王可趁这个机会,稳住他们,然后再召王兄前来。这样一来,就不必担心他们有机会协助王兄反叛了。”
李倧闻言之后犹豫了一阵,也觉得这个办法的确可行。一来他下令之后有点后悔,害怕李淏真的是冤枉地,那么这个错杀的心理包袱以后可就压得他喘不过气了;二来他也认为彼此父子多年,不审即诛,未免有失人道,很多事情,他也想当面向李淏问清楚才好。
于是,他最终点头,“好,那就按照你的法子来吧。你派人去传孤的令旨,召金京权、韩正颜入宫赴宴。”
“是,儿臣遵旨。”说罢,李滚施礼起身,出门传旨去了。
勤政门外,一间僻静的朝房里,李滚正对一个人吩咐着:“……你在光化门和兴礼门二处各自布置五百禁卫,待他二人进宫,随从人等留在兴化门外时,就迅将这些人解决掉。注意,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来,惊动了里面的大王和外面的人,否则,李淏肯定不敢来了,我们地大计也就功亏一篑。”
“请邸下放心,微臣不会连这么简单地差使都搞砸的。”
“嗯,另外,这道门内埋伏的人手,也一定要行动干净利落,看着人一进门,就将其擒拿,然后押解到这间屋子里来。至于随后怎么做,相信大人一定有数。”
“微臣明白邸下地意思,一定不会令邸下失望的。”
“那好,你赶快去办吧。传旨的人已经派出去了,相信不出半个时辰,那两人就会先后到来的。至于李淏那边,要密切留意他的动向。倘若他心中有鬼不敢前来,就正好说他蓄谋造反,到时候也用不着顾虑许多,
兵过去包围昌德宫,令他出来接旨。若不肯出来,去,到时候由不得他多说废话,就权当大逆不道者,一刀杀之,免得后患无穷。”
“这个……若是大王之后追究起来,微臣可如何担待?”那人犹豫着问道。
李滚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有一股残酷的冰冷,“到时候,局面全部由我控制,京城所有城门全部关闭,不准任何人进出。大王还有什么办法?就算我叫他拱手让出大王的位置,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接着,话音一转,“不过呢,我相信大王是不会反对由我来当世子地,他昨天已经决定要铲除李淏了,我正好借一把力给他,免得他到时候临时心软。不舍得杀掉我这个哥哥。养虎遗患。徒惹麻烦。呵呵呵……”
他低低地轻笑着,声波经过空气撞在墙壁上,又通过空气折返回来,在空旷寂静的屋子里回荡,这声音不像是人所出的,倒像是现了腐肉的秃鹰在桀桀嘶鸣。此时的他,和前一刻还在思政殿里一脸温良恭谦的那个他比起来。根本就不像同一个人。
对方觉得有些阴寒,略略皱了皱眉头,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netbsp;出宫传旨的使者很快就到了韩正颜在汉城的府邸,然而出来接旨地只有他地家人,使者诧异道:“韩大人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他出来接旨?”
家人回答:“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一大早就出去了,没交待去哪里。兴许是去昌德宫向世子殿下辞别去了。”
“还不派人去把韩大人找回来?大王要召他进宫赴宴呢。”使者催促道。
很快。找寻韩正颜地人们都匆忙地出门,分头去找他们家老爷了。使者尚未见到韩正颜,怕回去无法交差。只好暂时在他的府邸里等候。
此时的汉城,虽然已经是暗潮汹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然而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往日一片平和的景象。大雪依旧扑扑簌簌地飘落着,街道上几乎没有几个人影,人们此时多半在家里的热炕头上呆着,没有几个人愿意在这么寒冷的天气出门。这座城市虽然是一国都城,然而人口却很少,一共才十来万人,城外另有四个军门防御区,所有驻防军队,加起来人数不到两万。汉城城墙长三十六里,有八门,包括四大门和四小门。敦义门,也就是老百姓俗称的“西大门”里,有着那么一座不怎么起眼地建筑。实际上,这个衙门里办公的人就是负责所有城防卫戍的大将。按照朝鲜立国以来的制度,各处军队的管理层每半年轮换一次,只换将领和中层军官,下面的士兵还是不用换的。
韩正颜出现在衙门里时,刚刚来交换防务的京城卫戍营大将朴镇元有些诧异,连忙出门迎接。
韩正颜当然看出了对方眼中地疑惑,于是微笑着解释道:“昨日大人来接防之时,仪式步骤过于繁琐,以至于你我二人都没有时间叙旧,我明日就要离京,待会儿还要进宫去向大王辞行,恐怕再不来就抽不出时间了,所以才冒昧登门,望大人不要见怪。”
朴镇元刚刚收到李滚给他地手令,叫他今日一定要加强城门防备,不得有半点松懈,其余事情等他下一道手令来通知。因此,朴镇元隐隐感到今天似乎有非常事情生,也就丝毫不敢大意。看到世子的党人韩正颜突然前来,他心里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于是也只好和对方热情地寒暄一番,然后邀请韩正颜进门到内堂说话。
由于有事务在身,所以两人只是边喝茶边聊天。过了一阵子,感觉无话可说了,朴镇元认为韩正颜兴许要告辞了。正在揣测他会不会临走的时候才说明今日来此地真正目的时,韩正颜忽然提到,想和他手下的军官们见见面,认识认识,顺便向他们交待一下现在京城卫戍军的状况。朴镇元感到没有理由拒绝,于是也就同意了。
很快,七八个军官奉命前来了。韩正颜和他们交谈了一阵,起身如厕。这一去时间倒也不短,正当厅内的人们等得不耐烦时,韩正颜终于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忽然收起了笑容,改换上一副严肃的模样。他站在门口,从袖子里抽出一道诏令,大声说道:“奉大王诏令,今日特来接管京城八门所有防务,请朴大人及时交割兵符印信!”
朴镇元等人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全部愣在当场,瞪大眼睛看着一脸冰冷的韩正颜,不知道改如何回答。
“朴大人还愣着干吗?还不赶快把兵符印信拿出来,你难道要违背大王的诏令吗?”
朴镇元忽然反应过来。质疑道:“既然有大王诏令,为何刚来地时候不说,现在才拿出来呢?这诏令里究竟是什么内容,还请韩大人与在下一观。”
韩正颜并没有将诏令递给朴镇元,而是直接塞回了袖子,一脸不屑地回答道:“怎么,居然连大王的旨令都敢怀疑,莫非你打算造反吗?”
“你!?”朴镇元意识到情况大大不妙。立即起身。手按腰间刀柄。在场的亲信们也纷纷拔刀出鞘。厉
“你竟敢假传大王诏令,究竟有何图谋?”
此时,外面渐渐生出嘈杂之音,似乎是格斗厮杀之声,由远及近。室内的人惊疑不已,个个竖起耳朵来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气氛紧张异常,甚至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朴镇元终于明白过来,“大胆!韩正颜你这个乱臣贼子,附逆李淏,妄图夺取兵权……”说到这里时,部下们立即会意,于是一齐抢步上前,想要赶在外面的兵将杀入之前控制住韩正颜。好借此保命。
然而韩正颜早有防备。此时站的地方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在这短短的瞬息之间,他敏捷地抽身一退。出了房门。接着“咣当”一声,掩上了两扇大门。室内众人立即冲上前去,想要撞开大门,不过韩正颜动作甚快,居然已经将门反锁了。
“快,快撞开门,生擒韩贼!”朴镇元意识到形势严峻,连忙高声呼喝道。外面不知道韩正颜带来了多少军队,听声音似乎已经将整座衙门团团围住了,他无法脱身去召集其他军队,就凭衙门里现在地两三百人,肯定连一炷香地时间都抵抗不了,就得被杀戮殆尽。
由于这里是军事重地,所以建筑虽然不起眼,却比一般地房屋要结实坚固得多。门窗都由生铁镶住固定,不是三两下就能撞开的。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的耽搁,外面的格斗声已经结束,大量脚步声传来,在屋外停止住了。紧接着,一扇扇窗子上的厚纸被捅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窟窿,众人惊恐地盯着那些窟窿,只见一支支锋利的箭如密密麻麻地树林一样,齐刷刷地从窟窿里伸进来,对准了室内所有的人。
这时,韩正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了,语气凛然,义正词严,俨然如宣读大王诏令一般:“世子殿下有令,朴镇元与其兄朴春日狼狈为奸,暗受龙城大君李滚指使,意图谋逆,罪不可恕,故特令内三厅大将韩正颜前往擒拿,倘有抵抗,就地处决!”
室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大呼冤枉。朴镇元呆愣了片刻,终于弄清楚了这个谜团,原来是李滚想杀李淏,不料却被早有防备的李淏抢先一步,先下手为强了。怪只怪李滚没事先把任务交待清楚,否则他就不会把自己身边的护卫们调了一大半去加强城防,这里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韩正颜的军队给解决了。
唉,李滚终究还是个初生牛犊,这等大事如何不跟他商量?倘若他已经知情的话,肯定一大早就率兵去将韩正颜的那点微薄势力干脆利落地铲平了,何至于此?
朴镇元最后叹息一声:“邸下,您就自求多福吧。”
韩正颜根本不问他们究竟是否投降,就在门外果断地一挥手,“将这些叛逆全部处决,一个不留!”
立即,数十名弓箭手一齐点头接令,几乎与其同时地松开紧绷着地弓弦。随着一阵密集地鸣镝声响,室内传出惨叫之声,倒仆之声,还有愤怒的骂声。
韩正颜对里面的声音恍若不闻,令手下弓箭手一共朝里面射了四轮箭,直到听听没有任何声音了,这才微笑着得意而去。
他在前堂上地主位上静静地坐了片刻,部下将领们6续进入,笔直地站立着等候命令。大门敝开着,北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入。这时候,一枚镀金的兵符已经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那兵符上沾染着新鲜的血迹,在寒冷的空气中似乎还散着热气。
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于这场政治惊涛之中。朝鲜人杀朝鲜人,流淌的都是同一个民族的血,这样的场面,他实在不愿意看到。然而为了他外甥的地位稳固,为了他背后的韩氏一族,他不得不担当这样一场杀戮的执行者。
看看人都到齐了,韩正颜站起身来,开始从容布置,号施令。
思政殿里,宫人们正在忙碌着摆设宴席。李倧等待了很久,也没见韩正颜和金京权到来,于是疑惑着向李滚问道:“奇怪了,这都过去了一个时辰,为何他们都没来?”
“兴许正巧不在家吧,否则不会这么久都不来的。”李滚回答道。
李倧仍然放心不下,隐隐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于是问道:“那么去传旨的人回来了没有?”
李滚摇摇头,“还没有,要么,二臣去问问,顺便再派人去催促催促?”
“好,那你……”李倧刚刚说到这里,忽然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低声对话。
他侧耳听时,内侍已经在门外禀报道:“陛下,您刚才派出去传旨的人已经回来了,有紧急要事求见陛下。”
“紧急要事?”李倧自言自语道,心想,难道真的应了预感,外边出了什么变故?于是,他立即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内门拉开,使者匆匆地进来给他和李滚行礼,还没等他问,就一脸惶急之色,“陛下,大事不好了!”
第一百一十节 请君入瓮
‘大事不好’?快点说来!”李倧立即坐直了身子,道。
“小人方才出宫传旨时忽然得到消息,说是有人在世子殿下的饮食里下毒,现在整个昌德宫都已戒严,正在严禁排查凶手。”
李倧闻言之后,心里猛地一跳,看来那些人已经行动了,只是不知道成功与否。于是,他故作惊愕地问道:“那世子有没有中毒,具体情形究竟如何了?”
“据说是半个时辰前忽然毒了,现在已经陷入昏迷,症状危及,众医员正在紧急施救之中。”使者回答。
李倧松了口气,看来,这个麻烦即将解决了,朴春日安排的那些人手,行动还是挺快也挺有效率的。只不过,不知道布置是否周密,有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免得将来内情泄露出去,他就颜面扫地了。
李滚的表现倒是合乎常理之中,他先是惊愕了片刻,然后赶忙起身,“怎么会这样,王兄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奸人所害?需得尽快排查,免得奸人落网,抓不到幕后真凶。”他焦急地走了几步,又话音一转:“对了,也不知道王兄究竟中了什么毒,昌德宫那边医员们有没有办法救治,为何不派人进宫禀报?”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李倧,他要继续演戏,不能给任何人以怀疑的余地。于是,他也赶忙装出焦急的神情,连连道:“你快去传孤的旨意,叫内医院所有当值医员全部赶往昌德宫。不论如何都要保住世子地性命!”
使者忙不迭地应喏着,匆匆地出去传旨去了。李倧在室内来回踱步,喃喃地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滚先是劝慰了父亲一番,然后说道:“要不然,儿臣这就去昌德宫一趟,看看情形究竟如何?”
李倧忽然一怔,想到了一个他先前忽略了的关键——万不可让清国得知李淏被人毒死的消息!上一次。就是崇德六年。清国使臣马塔福从朝鲜回国之后。突然死在辽东,皇太极怀疑是他派人下毒,却又苦无证据,于是只好派兵入朝,抓了很多清西派大臣严厉审讯,之后又将他们杀了一大半,弄得李倧灰头土脸。有苦说不出。这一次,若是被多尔知道他是真凶,那么他的国君之位,恐怕就再难保全了。
于是,他点点头:“嗯,你去那边瞧瞧也好,若不出事情最好,若真的出了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死生有命,孤也无能为力……”接着,他忍不住长吁短叹一番。
“是。儿臣遵命。”李滚拱了拱手,正要退去,却被李倧叫住了,“你哥哥遭奸人所害,孤固然悲痛,然而有些事情却不得不格外忧虑,不管奸人究竟是谁,这个消息传到了清国皇帝的耳朵里,他必然认为是孤派人加害世子,这样一来,别说孤的王位保不住,恐怕整个朝鲜,也要遭到灭顶之灾啦……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哪!”
李滚当然明白他父王地意思,于是立即保证道:“父王所虑,儿臣自然清楚,这一趟,除了探望王兄,还要详细布置,不让任何不利于父王和朝鲜地消息传出,更不能让清国奸细知晓。”
李倧见儿子这么聪明机变,于是稍稍松了口气,“好,你明白就好,事情一定要安排周密,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儿臣明白,请父王放心。”说罢,李滚就匆匆地退去了。
李倧等儿子走远了,这才对门外吩咐道:“你去传旨,令右议政朴春日立即来思政殿,孤有要事与其商议。”
……
李滚出了勤政门,站立了片刻,然后朝一个方面看了看。很快,一名身穿大将服饰地大臣快步走来,到他面前停下,施了一礼,“邸下。”
“怎么,都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金京权和韩正颜都没有来吗?”李滚皱着眉头问道。
“微臣奉邸下之令,早已布置周全,在这里等候他们二人到来,然而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他们的影子,也正在疑惑之中。”
李滚沉吟了片刻,吩咐道:“没关系,你继续在这里等候就是,若他们来了,一切都按原来安排进行。若不来,你仍然在这里待命。”
那人忍不住迟疑着问道:“邸下,微臣想问问,陛下知道此事吗?这是陛下的命令吗?还是……”
李滚眼中光芒一闪,反问道:“这等事情,难道陛下需要亲自下令?我们作为臣子的,不应该站到前面来为陛下分忧解难吗?你希望到时候满朝皆知,这件事其实是陛下的命令?”
“是,微臣愚钝,还望邸下见谅。”那人自知自己的问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只好低头认错。
不过他的疑问到是提醒了李滚,让他又有了新地主意:“呃,对了,你分出一部分人手来,护卫我去昌德宫。”
“不知邸下具体需要多少人护卫?”
“五百人吧。”李滚略一计算,给出了这个数字。然后补充道:“我走之后,你立即关闭所有宫门,勒令所有禁卫都严密守卫这里,未得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宫。不过,万不可打扰和惊动陛下,明白吗?”
“微臣明白。”
“那你快去调遣禁卫吧,我要尽快去昌德宫。”
五百人很快就调齐了,李滚上了轿子,朝昌德宫行进。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带兵进驻昌德宫的理由——大王担心昌德宫人手不够,以致于溜走了奸人,所以特地派兵前来协助。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着,李滚掀开轿帘,默默地看着外面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不知道这个时候李淏究竟如何了,也不知道李淏能否撑到自己到达地时候。说实话。他与这个哥哥倒也无仇无怨,甚至平日里的交情也是不错的,只不过这次李淏回国后,深受父王猜忌,李滚为了避嫌,自然疏远了李淏。粗粗算来,两人已经四个月没有见面了,只是想不到。这一次。却是最后一面了。想起小时候。兄弟俩一起在太学院读书,哥哥经常手把手地教他临摹,耐心地帮他修改诗句文章,种种情景,恍如昨日刚刚生。然而,储君的位置只有一个,自己从小就怀有雄心壮志。不甘心因为自己这个庶出地身份而浑浑噩噩地当一辈子闲散宗室,所以,他必须拼力一争。眼下,正是一个极其难得地好机会,他怎么会因为顾念旧情,而白白耽搁了这个实现他梦想的机会呢?
不过,金京权和韩正颜始终没有进宫,这让他难免心中忐忑。莫非这两人已经现了他的阴谋?不可能呀。负责王宫禁卫地是金林君李世绪,他是大王地亲
来对大王忠心耿耿。当然不会是李淏一党,他没有.王,把消息泄露给金京权和韩正颜吧?
不管李淏这番死与不死,这两人都是关键中地关键,要么能稳住就稳住,要么能铲除就铲除,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了李淏的真正死因,否则这两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好在他们昨日已经交出了兵符,目前无法调动京城的任何军队,不然李滚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行动的。他们这么久都不来,想必是半路上得到了李淏突然中毒的消息,因而赶去探视去了。所以李滚不想继续留在王宫守株待兔,就主动请缨去昌德宫,来处理这件大事,免得后患无穷。
半路上,忽然遇到了自己府里的亲信,那人匆匆地在轿外说道:“邸下,小人有要事禀报。”
于是李滚吩咐停轿,“什么事情?”
“邸下,小人刚才接到那边来人的紧急禀报,事情差不多成了,世子确实中了毒,情况十分危急,整个宫内乱作一团,世子嫔更是悲痛不已,正令人紧急审查,想要找出下毒之人呢。”亲信小声说道。
李滚微微一笑,“好,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就不用我再吩咐了吧?”
亲信立即会意,“小人明白,这就回去办。”说罢,拱了拱手,退去了。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地路程,李滚一行人已经到达了位于汉城东部的昌德宫。听说他来了,崔明哲带了几个人匆匆忙忙地赶来迎接。李滚对他们说道:“大王听说世子殿下突急病,所以令我前来探视。先前已经派来一些医员,不知道诊治结果如何?”
崔明哲显得有点消沉,“小人尚未得知诊断详情,只是观察所有医员的神色,隐隐觉得情况不怎么好,也不敢多问,正在着急着呢。邸下来得正好,还是赶快进去吧,小人怕再晚些就……就来不及了……”说到这里,一脸悲戚之色。
李滚自然要做戏,也就不再多问,径直进了宫门,一路朝正殿走去。身后的禁卫们紧跟着也要进宫,然而却被崔明哲拦住了:“请你们留在宫门外等候,我们会保证邸下安全的。”
“我们奉大王之令前来,协助你们封锁昌德宫,排查奸人,请副使大人放行。”
崔明哲态度很坚决,伸出手来:“请问你们可有大王令旨?否则不得入内。”
禁卫领将目光转向李滚,李滚立即停下脚步:“方才突然听到消息,大王十分焦急,立即催促我赶来探望,仓促之间也就来不及写令旨了。派内庭禁卫进驻昌德宫,协助察案,是大王的口谕。”
“请邸下见谅,按照朝廷规矩,任何军队调遣以及驻扎撤离,都需要大王的亲笔令旨,或者兵符金牌,否则一律不准。”
李滚眉目之间略有愠色,责问道:“莫非你要在这种时候都要违抗大王之令吗?”
崔明哲毫不妥协,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请恕小人不肯通融之罪,毕竟律令森严,小人不敢违背。”
场面僵持住了,李滚怒道:“都这等时候了,你还要阻拦我去见世子殿下?若是事后追究起来,你的罪责不小!”
“邸下息怒,要么这样吧,请您先去大造殿探视殿下,其余人等暂时留在门外,派人骑快马回宫取大王令旨。等令旨一到,小人立即放行。”
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然而崔明哲也确实是按规章办事,他也无法继续挑理。正僵持间,忽然有宫人匆匆忙忙地朝这边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快要不行了,嫔宫娘娘要各位大人赶快过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接着一眼看到了李滚,忙惶恐道:“娘娘请龙城大君也入见。”
崔明哲闻讯之后立即哭丧了脸,“邸下,您看……”
李滚这下也顾不得坚持了,二话不说,就径直朝大造殿奔去,崔明哲和两个侍卫也紧随其后,一路小跑,生怕赶不及。
再说苏克萨哈这一边。一大清早,他就早早地坐在衙门里等候消息,希望这件事情能办得干净利落,不至于弄得拖泥带水地,让皇上失望。借李倧之手除去李淏,当然是这个差事地关键;而借李滚之手同时除去金京权和崔正颜,也是不可忽略的要事。只有让这二人死在王宫,才会逼反势力强大的清州韩氏。到那时,功西派与清西派互相厮杀倾,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么大清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他虽然是个武夫,却也不是没有智谋之人,尤其在经验阅历方面,要远远胜过李滚这个初生牛犊。因此,他今天特地派了几路人马,分别到韩正颜和金京权地府邸附近监视,同时还去探查城门守卫方面的动向。
不过,接下来的消息却让他逐渐意识到事情不好。先是一大早,世子嫔就去了一趟金京权的府邸;接着韩正颜那边也出了门,居然朝着敦义门去了。随后,细作们现逐渐有零零散散的军人聚集到一起,悄悄地朝敦义门进,还没来得及通知苏克萨哈,这边的兵变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了。更令人震惊的是,整个行动居然没有惊动附近居民,甚至连个报信的人都没跑出去。接下来,又有兵将66续续地出门,分头向内外城八门而去,显然,汉城的城防,以一个特殊的方式又重新回到韩正颜的手中了。
苏克萨哈听闻消息之后,立即变了脸色——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然被李淏觉察了?眼下的局面对他来说无疑是糟糕至极,若是李淏真准备动政变的话,那么他必然成为瓮中之鳖,单凭使馆这边五百个士兵,哪里有能力保护他从守备森严的城门杀出去?
李淏知道多少关于他的阴谋?李淏有没有打算在政变的同时把他也收拾掉?这些疑问都令苏克萨哈焦虑不已。他急忙令人整肃队伍,准备出。毕竟现在朝鲜方面的军队调集还没彻底完成,在收网之前,他若是强行出城,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刚刚上了马,就接到了李滚已经前往昌德宫的消息。他意识到事情大大不妙,搞不好这是李淏设下的圈套,诱骗李滚进去送死。本来苏克萨哈也顾不上去管李滚的生死安危了,然而想到李滚毕竟是皇帝暗地里培养了几年的傀儡人选,这枚棋子对于朝鲜局势来说至关重要,不到万不得已抛弃不得。无奈之下,他只得策马挥鞭,率领军队直奔昌德宫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节 瞬息万变
在很小,这一路策马急驰,也不过是一顿饭的光景,率军赶到了昌德宫外。远远地,看到门口聚集了很多朝鲜禁卫,这就更加重了他的猜疑,看来事情果然不妙。
“你们都站在这里干吗?为何不进去?龙城大君呢?”他勒马挂鞭,冲着这群禁卫们用朝鲜语大声问道。
“我们暂时没有大王手令,所以被拦在这里了,大君刚刚进去了,据说是世子病重……”
禁卫领刚刚回答了一半,就被神色大变的苏克萨哈开口打断了,“你们这帮蠢物,怎么可以让大君一人入内?这和只身入虎**有什么区别?世子病重多半是假,诓大君进去杀害才是真的!你们莫非要等着待会儿他们把大君的级扔出来方才回过味儿来吗!”满人从小就读[三国演义],,.u子底下将何进骗进去杀掉的段子,苏克萨哈当然清楚。眼下,他就猜测这一幕即将在朝鲜上演了,于是当即下令:“还愣着干吗,快随我冲进去救大君出来!”
禁卫领本来正疑惑着呢,听苏克萨哈这么一个提醒,顿时反应过来,于是也连忙挥手下令,指挥手下们强行进宫。
崔明哲已经去大造殿了,门口留下了差不多三四百人的守卫,见到对方要硬冲,当然出手阻拦,于是开始有人动了刀子。也很快见了血,听到了惨叫声。这一下算是开了个头,大家再也无所顾忌,于是真刀真枪地厮杀起来,偌大的宫门口立即乱作一团。
焦急万分地苏克萨哈见这些人势均力敌,又不肯红了眼睛地玩命拼杀,禁不住怒出心头起,于是“刷”地一声抽出腰刀。大喝一声:“都给我滚开。让出条路来!”接着用刀背朝马臀上一磕。跨下骏马立即扬起蹄子,径直朝门内冲刺而去,有几个不够敏捷没有躲开的朝鲜兵都遭了殃,被撞得飞了出去,摔落在人群中;门内的禁卫们纷纷上前阻挡,然而他们在步下对付马背上的敌人还是力有不逮,况且这个敌人还是弓马娴熟的苏克萨哈。只见苏克萨哈左右挥刀。横劈数砍,不过是几个一气呵成的动作,就干净利落地杀掉了六七个拦路的朝鲜兵,然后策马踏着他们的尸体飞驰而过。
他身后地清军们当然不用吩咐,就颇为默契地紧随其后,跃马挥刀,过了门槛,一路斩杀着身前马后地朝鲜兵们。也不过是片刻地功夫。就如同一柄刺入人海的利剑。迅地**和突破了对方的防线,很快就将这些阻拦他们的朝鲜兵杀了个七零八落,摆脱了剩余人等的追赶。一路尾随苏克萨哈而去。
再说这边的李滚。他跟随着宫人,匆匆忙忙地直奔大造殿去了。登上平台,来到门前,早已有守候在那里的宫人们躬身打开了殿门。进了殿门,左右各一道长长地走廊,他曾经来过这里几次,知道李淏的卧房在左边,于是不等宫人引路,就快步朝左边走去。
到了房门前,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随即将门拉开。李滚抬头一看,这个替他拉门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嫂子顺英。只见顺英满脸泪痕,双目红肿,显然刚刚哭过。一见到李滚,她立即悲悲戚戚地说道:“邸下,是大王令您来的吗?您快点进去瞧瞧吧,殿下刚才又昏过去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
“嫂子不要太过忧虑,我哥哥不会这么没福气的,也许是虚惊一场呢。”李滚简略地安慰道,接着目光望向了内室那两扇虚掩着地门,满是忧急之色。
顺英当然知道他地意思,于是也就不多说什么,快步上前拉开房门,“邸下请入内吧。”
“嗯。”李滚也顾不得继续和顺英行礼客套了,他见门开了,来不及多想,就脱了鞋子,进去了。
进了内室,只见光线有点差,一片阴仄灰暗的色调,室内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汤药味。李淏侧着身子,面朝里面躺着,一动不动。被褥旁边,还跪坐着一个医员模样地人,正在仔细地收敛着一根根银针。见到他进来,那人立即给他行礼:“小人见过邸下。”
“哦,世子的病究竟如何了?怎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诊治,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医员回答道:“其他人都已经诊视过了,都认为希望不大,全部束手无策,所以嫔宫娘娘只留下小人在这里守候。”
李滚点了点头,“那你起来吧,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了。”说着,就跪了下来,膝行几步到了李淏跟前,轻轻地呼唤了几声:“哥,哥,我来看你来了,你醒来呀……”
没有回应,李淏仍然背对着他躺着,没有半点动静。
李滚心里有点难过,虽然他为了争权夺利,确实很希望李淏能够尽快退出这场战局,但是真的看到李淏奄奄一息了,他又忍不住有点心软,开始怀念起李淏以前对他的好处来了。想到这里,他也禁不住开始责备自己的贪婪,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忍不住地,眼睛里也湿润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不容易忍着没有掉落下来。
沉默了一阵子,他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点异样,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个医员并没有按照他的吩咐退到外厅去,而是起身站到了门口。诧异之下,他转身回望,只见外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顺英的影子,却来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刚刚跟随他进来的崔明哲。奇怪的是,他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右手却背到了后面。
李滚略一思忖,陡然心惊。莫非这两人要对自己不利?他已经敏感地觉察到一股隐隐的杀气,正朝自己包围而来,冷冰冰地令人如坠冰窟。来不及多想,他知道自己此时唯一地求生之道就是立即抓住李淏做人质。
于是,他猛地起身,伸手抓向仍然躺卧在那里的李淏。李淏看似昏昏沉沉地翻过身来,却突然睁开眼睛,从身子底下抽出一把匕来。动作如闪电一般迅猛。还没等李滚反应过来躲避。就狠狠地一刀刺向李滚的腰间。
李滚惊叫了一声,被结结实实地刺中。然而令李淏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刀下去显然刺到了硬物上,被坚实的东西阻挡了一下,刚刚扎进去寸许,就再也无法进入了。原来李滚为防万一,出前就在厚厚的冬装里穿了铠甲来护身。这才令李淏这极有把握的一击落空。
李淏拔出匕,翻身跃起,正要刺出第二刀时,李滚已经动作迅疾地朝门口跑去。伫立在门边的
突然亮出了短刀,朝李滚刺来。谁知道李滚地反应无寸铁,然而却在起身之际抓住了跟前地瓷枕,他料到对方会有这么一击。于是突然将瓷枕朝这人地面门狠狠砸来。对方一时视线受阻。处于本能地略一躲避,李滚就抓住这瞬息间的空隙,迅地朝外门奔去。
“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李淏赤着脚紧追不舍,才几步就拉住了李滚的袖子,然而李滚拼力一挣,居然“哧啦”一声,袖子撕裂开来,挣脱了他的掌控。
崔明哲当然不是看热闹的,他已经拦在了外厅门口,手里的刀也拔了出来。他知道这个王子并没有习过武艺,又手无寸铁,今天是死定了,所以并不着急,瓮中捉鳖的游戏还是很有意思地。
李滚见到自己已经陷入绝境,硬闯肯定是闯不过去的了,看李淏等人的架势显然就是要他的命。于是,他停住了脚步,背靠着墙站定了,一脸哀求之色:“哥,你真的要杀我吗?我可是你弟弟呀!”
李淏本来咬牙积蓄了很久,才攒足勇气刺出那一刀的,这时看到李滚苦苦哀求,却无法亲手挥刀了。于是他也站了下来,盯着李滚,恨恨道:“哼,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既然想杀我,我又为何杀不得你?我那饭食里的毒不就是你派人下的吗?”
“你误会了,那真地不是我干地,我只不过是来探望你罢了,你要调查清楚才行呀!”李滚惶急地说道。
李淏冷冷地看着他:“你当然不会承认,不过除了你,还能有谁会干这样的事情,你不就是想要世子之位吗?”
“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的,要么这样吧,你先不要杀我,只管把我羁押起来就是了,然后再派人去调查,若查得我真是凶手,那么我任你千刀万剐,也无话可说了。”李滚本来情急之下一张口想将李倧供出来,然而却想到这样做兴许会火上浇油,迫使李淏一时冲动之下当即杀了他。于是,他只好用个缓兵之计,保住性命再说。
李淏略有犹豫,说实话,他也不能确定这事就是李滚干地,也许这么就杀了他未免冤枉了他。然而,他现在已经开始了武装政变的步伐,这步伐一旦开始,就只有前进不能后退,就如同过了河的卒子,回头就只有一个死字。想到这里,他的心又硬了起来,“不管你有没有参与这件事情,你都必须死,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刚说到这里时,忽然耳畔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淏很诧异,心想是不是谁来向他禀报什么重要变故?于是,他朝门口的崔明哲使了个眼色,崔明哲立即将门拉开一道缝隙,想看看是谁来了。
哪知道“嘭”地一声巨响,李滚身后的墙居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要知道朝鲜室内的格局,卧房内室的墙壁是木头架子做的,上面糊了几层厚纸而已,对方在外面猛力一踹,顿时木格断裂,破出好大一个洞来。
李滚防备不及,仓促之下跌倒在地;李淏的脸颊也被飞起的木屑撞到,火辣辣地一痛,等愕然地朝这边看时,外面的人已经挥刀冲了进来。崔明哲和另外一个帮手立即上前与其格斗,然而那人身手相当利落,刀法娴熟且气势凶猛,转瞬之间就与两人过了几招,将两人逼得连退几步。
“苏克萨哈,你来杀我吗?!”李淏想夺路而逃,然而却摸不准外面的形势,生怕一出去就被苏克萨哈的人给杀了,于是故意大声喝道,好提醒殿外埋伏的禁卫们及时进来救驾。
话音刚落,远远地听到窗子破裂之声,紧接着一阵嘈杂,很快,二十多个禁卫从内室冲出。他们见到李淏遭遇危险,当即挺身护住李淏,同时另外十几人一齐上前,给崔明哲助阵。然而苏克萨哈的武艺远在他们之上,不过是片刻之间,就已经倒下了五六个。
这时候,走廊上响起了大量脚步声,殿外也传来激烈的厮杀声。不一会儿,就有清军6续赶到,与李淏的禁卫们厮杀起来。同时有朝鲜禁卫远远地呼喊道:“快护送殿下躲避,外面有数百清军快要杀到了!”
其实这会儿来的清军不过十余人,其他人大多被拼死守卫的禁卫军们阻截在大造门之外,只不过苏克萨哈和几个亲兵率先杀进来而已。
李淏见势不妙,立即在崔明哲的护卫下夺门而出,朝一个秘密藏身所跑去了。与此同时地,不断有自家的禁卫军赶到,足足有上百人,形成了优势兵力,将苏克萨哈等人渐渐包围。
苏克萨哈知道此时杀不了李淏,继续在这里缠斗只会更加麻烦,于是边战边退,在砍落一个朝鲜兵的头颅的同时,已经随手拉起旁边的李滚,朝走廊上奔去。一路上,不断有朝鲜兵来阻截,他凭着手里的一把钢刀,左挡右格,劈头盖脸一阵猛砍,竟是勇不可挡。终于,他杀开一条血路,踩着粘滑的地面和一具具尸体,保护着李滚杀出了大造殿。
到了殿外时,正好有亲兵骑马赶到,看到主子出来,立即翻身下马。苏克萨哈将马牵来,冲李滚一搡,“你快上去,我护送你出宫!”
李滚被士兵们的血液喷溅得一身狼狈,到了大雪纷飞的室外,顿觉一阵冰冷。不过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二话不说就翻身上马。苏克萨哈也紧跟着上了马背,从他身后拉住了缰绳,“你伏在马背上!”此时的苏克萨哈也顾不得客气了,李滚当然知道逃命要紧,于是立即趴下身来,紧紧地抓住马鞍。
见李滚抓稳了,苏克萨哈这才用靴上马刺一磕,挥舞着手里已经砍缺刃的刀,保护李滚朝宫门口方向竭力冲杀而去。
景福宫,光化门。此时,整座王宫已经被士兵团团包围,水泄不通了,李世绪在众人的保护之下,悄悄地上了门楼上朝下看了看,粗略估计一下,此时逼宫的兵将,差不多七八千人。自己手里除去分给李滚的五百人马,现在还剩下四千余人。王宫外墙雄伟坚固,这些人数若是死守的话,应该可以坚持三五天;然而若是没有援兵的话,这种坚守也没了意义。
这时候,金京权在一箭之地的距离外命人喊话:“请金林君大人出来说话!”
李世绪略一犹豫,却没有站出来,而是给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人立即高声问道:“你们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二节 追悔莫及
李世绪从盾牌的夹缝中看到,远远地,有身着大将马出列,朝他这个方向抬起了手。他先是一惊,以为对方要下令进攻了,然而却不见对方阵营有任何动静,在凛冽的北风中,军容整齐,纹丝不乱,原来,那人并不是做手势下令,而是冲他打招呼。
他略略目测了一下,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彼此用鸟铳还是弓箭都达不到,于是他也站了出来,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来者可是内三营大将金京权大人?”话音很响,在寒冷的空气中传递着。
对方回答道:“在下正是。龙城大君与朴氏兄弟合谋作乱,我奉世子殿下之令,前来捉拿奸佞朴春日,以及一干附逆乱党,至于无辜人等,一概不会牵连,还望大人令手下士卒放下弓箭,打开宫门放我等入内。”
李世绪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渐渐摸清事情的眉目了,只是他不清楚此时内外究竟是什么状况,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李淏这一轮已经稳赢了,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他犹豫了片刻,仍然拒绝了,“龙城大君是否谋逆,只有大王才能定论,岂是世子说是就是的?我奉大王之命卫戍宫城,不得大王之命,断然不会开城门放你们进来。”
“我等不过是前来‘清君侧’而已,远没有大人想象得那么严重。大人若是识时务,早些开门的话,既成全了大王与世子的亲情,也于社稷有功。相信世子殿下不会忘记大人地功劳的。”金京权不急不徐地说道。
李世绪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却没有立即妥协,“若宫内果真有叛党,那么我手下也有数千禁卫,捉拿他们也是绰绰有余,何必大人带这么多外兵入内,惊扰了后宫内眷,这个罪名也着实不小。若并没有什么叛党。大人只不过要捉拿朴春日一人而已。那么我只需派两个禁卫过去就完全可以。不必这般大动干戈。”
金京权哈哈一笑:“看来大人并不知道那些叛党的图谋哪,正是大王下密谕给世子殿下,令他派人进宫铲除叛党的,否则我等哪里敢这般行事?大王的密谕就在我这里,大人若是不信的话,我派人送过去给您查看验证一番就是。”
接着,从怀里抽出一封书信。交给了旁边的侍卫。那侍卫捧着书信来到城门下,李世绪点了点头,于是,周围地人放了一条绳子下去。侍卫接到绳子之后,打了个活结,将书信塞了进去,转身回队列里去了。
李世绪接到信后,拆开封口。将里面地信纸抽了出来。有两份,分别折叠着。他先展开上面一份,这封是李淏写给他地。看完之后。他的脸色已然变了,又匆忙展开另外一份,仔仔细细地阅读完毕,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传我的令,开城门,放金大人及其随从入宫,清君侧!”说完,他将两封信叠在一起,几下撕碎,攥成一团,随手扔在脚下。随后,转身入城楼里去了。
勤政殿里,李倧呆呆地坐着,听着殿外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和号令声,最后一切都安静下来,尽管他没有出门去查看,却也可以想象出现在的场面。
内门拉开,丰神俊秀的李淏穿了一身绯红朝服,愈显得英姿勃,隐然蕴着浓烈的领袖之气。他走到门口时停顿了一下,脱去了脚上地靴子后,方才端正姿势,走进室内,给李倧跪地叩头:“儿臣李淏,参见父王。”
李倧耷拉着眼皮,并没有说话;李淏仍旧跪在地上,头也不抬,一动不动。场面尴尬地僵持着,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结起来。
“朴春日呢?抓到了没有?”许久,李倧方才轻描淡写地问道。
李淏回答道:“已经抓到了。据其招供,一同附逆的还有其弟外五营大将朴镇元,左参赞安名焕,吏曹判书崔承毓,承政院判书柳志明等堂上官十二人。朴镇元因图谋作乱,抗拒逮捕,已被韩正颜就地处决;至于其他人等,儿臣已经派人分头去各自府邸擒拿,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典狱署聚齐了。”
李倧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尽管心中愤怒,却也知道火毫无用处,只能继续沉默。
“还有一件事,儿臣不得不向父王禀报,淑嫔崔氏,身为后宫眷属,不肯安于妇道,不但染指国政,勾结外戚,与朝廷大臣结党营私,还唆使党人密谋拥戴龙城大君篡位,罪责深重。所以,儿臣还望父王能够及早看清奸人面目,主动将崔氏交付典狱署问罪。”
李倧强忍着怒火,冷冷地回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整个王宫都被你的人控制了,还用得着特地来这里请示孤吗?恐怕这会儿功夫,人已经抓到了吧。”
“哦,也是呀,幸亏父王提醒了儿臣,否则儿臣还有所顾忌呢。这样最好了。”说着,李淏抚掌两声。
顿时,走廊里脚步声响起,隔壁几个房间里随即传来破门而入和推到屏风,掀翻椅凳家具的声音。没多大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妇人苦苦哀求之声,还夹杂着哭泣,“陛下,陛下救救奴婢呀!陛下,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不想死呀!……”
由于中间只不过是隔了一堵薄薄的木头墙壁,所以崔氏的哀求哭泣之声入得耳来格外清晰,也格外凄惨。同时,还有粗暴地命令声,“叫这位嫔宫娘娘闭上嘴巴,送她去该去地地方!”很快,崔氏的声音没有了,显然被堵住了嘴。一阵挣扎声和拖拽声之后,隔壁彻底安静下来。
整个过程时间并不长,李倧一直低着头,紧紧地攥着拳头。全身颤抖,却没有出一言阻止。直到崔氏被拖走,他终于压抑不住极大的愠怒,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吼道:“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天底下有你这么做儿子地吗?”
李淏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缓缓地踱到李倧面前,悠悠地说道:“那么儿臣倒是要问问父王。天底下有您这样对待儿子的父亲吗?虎毒尚且不食其子。我可是您的亲生骨血呀。为了顺利地废长立幼。您竟然派人谋杀我,到了现在,还好意思反问我?若不是阴差阳错,我觉察及时,恐怕这会儿已经变成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了吧?”
见到自己阴谋败露,李倧不但没有一丝惶恐和不
而愈加理直气壮。“没错,那个命令是我下的,难吗?你不但背叛了我,还背叛了朝鲜!就凭你私通鞑虏这条罪名,就够死上几次的了,我不能容忍一个甘心当鞑虏傀儡的奸人将来继承王位,出卖国家,将我朝三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父王啊父王。您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会连这么点事情都弄不明白呢?说我私通鞑虏,可有证据?可曾审问?就算是杀了人的罪犯,也要先审问再宣判。最后才刑诛。可父王呢,您对待儿臣比对待罪犯还要苛刻!儿臣多次要入宫来向您当面申辩,可您每一次都将儿臣拒之门外,连这个弄清事实地机会都不肯给,可见您被奸佞小人蒙蔽到了什么地步!您为什么不想想,多尔衮于我有夺妻之仇,侵国之恨,我只要还是个男人,就不会甘心去当他地傀儡,受他地驱使摆布!”说到这里,李淏的眼睛里流转着一抹幽暗的光芒,阴森而冰冷。“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就把事情说明了吧,您可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朝奸?”
李倧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你不会说,你弟弟李滚才是奸人吧。”
李淏点点头,“没错,真正和多尔衮勾结的,正是我这位好弟弟。”
“你胡说!”李倧涨红了脸,“滚儿忠孝仁,胸怀坦荡,怎可能是奸人?你这是诬蔑!先前他还不断地为你辩解呢……”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李淏冷酷地打断了,“先前他带兵去昌德宫,想要借机铲除我,谁知道反而落于下风,眼见着就要被我手下擒拿,不料,却被突然杀入殿内的人给救了。这个救他地人,不是别人,而是清国使臣苏克萨哈。”
李倧愣住了,死死地盯着李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父王不必疑惑,我怎么会睁着眼睛说这样的谎话?苏克萨哈领数百清军冲杀入内,救走李滚时,很多人都亲眼目睹,看得真切。若父王不信,儿臣这就叫几个过来对质。”
“你,你……你这是诬蔑,那些都是你的手下,当然会和你一个口径了!你老实说,你究竟把你弟弟怎么样了?嗯?”李倧用颤巍巍的手指着李淏,声音苍老而虚弱。
他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去相信,今天这样的局面,竟然是他糊涂昏晦造成的。他受奸人蒙蔽,不但误会了好人,还愣是把真正忠实于国家的儿子给逼反了。现在,朝野上下肯定已是人人自危,说不定还要引来一场血雨腥风地大清洗,还有境外虎视眈眈地鞑虏……他越想越是懊悔痛恨,只觉得一阵阵气闷塞胸,快要难以支撑了。
李淏并不愠怒,而是脾气很好地继续说道:“还有更令父王想不到的事情呢,那朴春日不但是李滚的党羽,还是‘清西派’里地奸细,他背后的真正主人,正是那清国皇帝多尔衮。不过这家伙是个软骨头,见利忘义,欺软怕硬,刚才不过稍一审讯,就立即招供了。父王若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那么儿臣不妨令人这就把他押解过来,让他当面供认一番,如何?”
话音刚落,就听到“咕咚”一声闷响。他转脸看时,只见李倧已经歪倒在地,昏厥过去了。
……
“快跟上,一个都不要落下!天黑之前再不翻过这座山,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苏克萨哈拼尽全力,方才将李滚从重重包围的昌德宫里解救出来。使馆里还有一些文职官员们,然而他已经来不及去带上他们同行了,只好将他们扔在汉城听天由命。由于他去昌德宫这一趟耽搁了些时间,等他率军赶到城门口时,这里已经大门紧闭,被严密守卫住了。守门的将领显然已经接到了李淏的命令,不准他出城,还令他交出李滚。他当然不能答应,于是只有硬闯了。
于是又一番残酷的厮杀,等他带着九死一生的部下们冲出汉城之后,已经减员了大半,只剩下一百余人了。还好李滚安然无恙,保全住这枚棋子,苏克萨哈也就保全了自己的脑袋。他们朝着北方狼狈奔逃,只两日功夫,就奔驰了将近四百里,政变之后的第三天下午,他们终于出了京畿道。他展开地图看了看,只要翻过眼前的这座山,就可以到达平山,那里有一些山村小镇,免得他们这些没有军帐的逃兵在冰天雪地里冻饿而死。
令人奇怪的是,天色不见黑下去,遥望北边天空却是一片灰白色。狂躁的北风打过来的时候,开始夹杂起白色的雪点。清军们早已习惯在雪地里征战,根据经验推断,这一定是北边下过大雪,北风把雪卷起又吹过来的。须臾之间,雪越来越大,自北向南横扫而来,天与地完全被铅云所吞没,所有人马顿时淹没在白色的暴雪之中。大家纷纷跳下马,躲在马身后,一边死死地拽住缰绳,一边把身体蜷缩着贴在马的身上。雪花打在马鞍上的声音,就像万千羽箭当空落下一般。大雪无边无际地随风肆虐,似乎是要把他们完全埋没。直至半夜时分,风住雪歇,筋疲力尽的众人纷纷倒在皑皑的雪堆上睡着了。
李滚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加上这次挫折的打击实在很大,他怏怏不乐地拥着一件破旧的棉衣,坐在雪堆旁边呆。
苏克萨哈站在附近的一座小土包上,观察了一番周围的地形。由于乌云散去了不少,多日不见的月亮终于露出脸来,洒下银白色的清辉,折射在雪地上,将这个夜晚映照得不甚黑暗了。望着横七竖八、睡在地上的部下们,他的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这个天气虽然不至于冻死,然而体力消耗过大,明日行动肯定困难,若是被后面的朝鲜兵们追上,那么全军覆没就是预料之中的了。
想到自己说不定连回去报信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朝鲜这个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了,他禁不住有些惆怅。大丈夫谁不求个建功立业,自己功业未建,却办砸了差事,狼狈地丢了性命,也也太丢人了吧?若是能够摆脱追兵,平安回到燕京,他要如何尽量逃脱严厉惩处,这才是最需要琢磨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三节 狼狈收场
接下来要去哪里落脚?”正当苏克萨哈陷入沉思之中的李滚幽幽地问道。
苏克萨哈一愣,然后继续望着夜幕中的明月,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也不清楚这里具体是什么位置,不过这里已经进入平安道,估计着向西北走五十里,就是平山了,咱们先在那里落脚,顺便补给。”
“之后呢,我们要去哪里,怎么办?”
这个问题,恰恰问到的就是眼下他们所面临的严峻局势。李淏政变成功,已经将京畿一带全部控制了,现在肯定派出多路人马,马不停蹄地一路追来,务必要斩草除根,否则哪肯罢休?这里距离大清的国境线十分遥远,有将近千里的路程,若是一路逃下去,不等被追兵赶上,自己就先冻饿而死了。
“平山过去,向西北三百里,就是西京平壤府,那里的府尹陈尚吉是功西派的人,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等到了平壤,我们就在那里固守,一面观察局势一面等待援军。李淏现在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公然杀我们的,朝鲜这么个弹丸之地,我大清随便派出两三万人,就能让朝鲜亡国。”苏克萨哈颇为自信地说道。不过他也清楚,李淏虽然不敢在平壤杀他,却不意味在眼下也不敢。这样的荒山野岭,方圆百里不见人家,随随便便将他们这百余人杀个干净,到时候完全可以谎称乱军之中误杀,反正死无对证。
李滚神色黯然。虽然他很想当国君,不过却并不想看到朝鲜因此而灭亡。虽然苏克萨哈回答得有些含糊,不过他也猜出了个大概——显然,清国在朝鲜北部的势力影响还是很大地,义州、宁边、平壤等平安道诸府,估计都在这个范围之内。苏克萨哈护卫着他逃入平壤,就差不多万事大吉了。到时候多尔完全可以扶助他在平壤另立朝廷,与汉城的李淏形成南北对峙之势。看来。多尔现在的想法。并不是立即灭亡朝鲜。而是分裂朝鲜。至于以后究竟会如何大算,他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
“李淏当然不敢公然杀你们,但他却敢杀我。”
苏克萨哈呵呵一笑,有点轻蔑的味道,不过语气上仍然恭敬,“这倒也是。不过邸下放心就是了,就算到时候他们兵围平壤,要微臣交出邸下就肯撤兵,微臣也不会有丝毫妥协的。”
李滚反问道:“你真有这么忠心?”
“忠心倒是谈不上,微臣只忠于自己的主子,也就是大清的皇帝。保护和扶持邸下,是微臣的一项职责;微臣只有把差事办好了,才能继续得到皇上地赏识。所以说。微臣地身家富贵。全在邸下一身,微臣又岂能不格外尽力?”
“嗯,你这话却也诚实。以后地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除了几名负责放哨的人仍然在寒冷的土包上搓着手呵着气四处瞭望,其余的人很快就呼呼大睡了。苏克萨哈虽然疲惫不堪,然而心情焦虑,加之天气太冷,所以根本无法入睡。辗转反侧间,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辰,眼见着东方渐渐出现鱼肚白,他这才支撑不住,眼皮一合,想趁着出之间抓紧时间打个盹。
忽然,他依靠的树干上隐隐传来了沉闷的,连续不断的声响。他仔细辨别了一番,顿时心头悚然,睁开眼睛一跃而起,“快起来,别睡了!追兵马上就到了!”
众人都是经验丰富地军人,这种环境下当然不会睡得深沉,听到苏克萨哈的呼喊声,立即纷纷惊醒,揉揉眼睛,就马上起身,抄起随身的兵器,各自朝各自的座骑奔去。不过,也有那么十来个人没有动弹,招呼几声也不见动静,抬脚一踢,已经僵硬成冰坨了。显然,这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却在夜里的睡眠中不知不觉冻死,毫无声息,无人觉察。
顾不得悲伤,更顾不得收尸,大家已经各自上马,准备应敌了。现在遍野积雪,马蹄踏过时声音很轻,等众人清晰地听到马蹄声时,南边过来的追兵们,已经渐渐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苏克萨哈很快就目测出了这群追兵地数量,应该不下五百。若是平时,以一敌五,他也是有获胜把握地,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和手下们从混战中拚死杀出,又马不停蹄地奔逃了两天两夜,饥寒交迫,战斗力消减了大半。看来,这一次很难逃出升天了。
他一面催促李滚爬上马背,一面安排了几个手下护送他先行逃离。接着,他翻身上马,指挥其余部下迅列好阵型,以迎接接下来那场比暴风雪还要猛烈残酷的厮杀。
这队朝鲜骑兵的领军人物显然不是平庸之辈,远远地望见苏克萨哈等人地阵势,立即指挥手下骑兵们分成两路,从两侧沿着清军纵队的方向切了过来。他们装备精良,在到达弓箭射程之内,就先用鸟铳一通猛射。这时候的火器准头不够,还不及弓箭,然而密集度够的话还是有很大杀伤力的。暴露在外侧的清军一时间人呼马嘶,沉重的身躯此起彼伏地掉到淹没马蹄的积雪之中,出扑通扑通的闷响。
朝鲜兵们策马在雪地上疾奔驰,一直向前冲,力图
抄或者切入斩断清军纵队的机会。但却觉这支队而且越往后,遇到的原地抵抗就越强烈。到了最后,清军的后续队伍已经逐渐展开成包围状的横队,同时引弓射箭,用密集而精准的箭羽将他们的冲锋最终阻挡。
距离近了火器就不好用了,添装火药弹丸的时间足够脑袋被敌人砍下好几次的了,于是朝鲜兵们也收起鸟铳。改换弓箭,顶着对方地箭雨奋力冲杀过去,等到马匹交错,都各自拉弓回身射箭。一轮射罢,双方各有损伤,倒下了数十人马。
苏克萨哈一箭射中朝鲜兵的马腹,另一支立刻搭上。他拉满弓正待放箭,不料一支箭飞过来。箭头正好打在他的弓上面。顿时把弓打折了。他立即将废弓扔下。拔出腰刀,大吼一声,朝着敌军冲杀过去,由于他的马奇快,竟然接连躲过了数只羽箭,只瞬间功夫,他就冲到敌军面前。对方没想到他会如此迅猛。慌忙弃弓抄刀,不过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挡的动作了。苏克萨哈的刀从右到左斜着劈下来,力大势沉,竟然从锁骨,胸骨一路劈开。一颗人头带着半边连皮带肉的脖子往旁边甩出去,鲜血划弧喷涌到了半空,劈劈啪啪像是一阵急雨打落皑皑的白雪之上。
见主将率先动手,于是部下们立即改换白刃。与敌军开始了最为残酷地近身厮杀。一时之间。数百骑兵在雪原之上纵横交错,奋力挥刀,展开了一场激烈异常地交战。
不过。清军不但人数处于劣势,而且早已疲惫不堪,无法支持长久作战,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地功夫,就被数倍于己的朝鲜兵们渐渐包围,很快就落于下风。人数越来越少,到后来,苏克萨哈身边只剩下了三十来个亲兵,仍然在殊死拚杀,全然不顾浑身浴血。
这个危急关头,苏克萨哈忽然看到一队敌军已经丢下这边不理,径自朝着西北方向打马疾驰而去。他心里顿时大叫一声糟糕,这些人显然对他兴趣不大,而是冲着逃走没有多久的李滚追去了。
他知道李滚的马术不够娴熟,肯定跑不快,焦急之下已经顾不得眼前的战局了,他红着眼睛,奋力解决掉了周围缠斗的几个敌军,拼力催马,朝西北方向追去,明知道希望不大,他也要尽力赶去协助李滚逃命。
追赶了大概两三里路,忽然看到前面的敌军们乱作一团,苏克萨哈心中一喜,莫非来援军了?只是他也实在想不出来这个时候究竟有谁会来这个鸟不拉屎地地方救他,只好继续策马急驰,想看看究竟情况如何了。
到了近前,却见这边突然多出了上百个身穿朝鲜军服的骑兵,却将刀锋对准了自己人。莫非,这些人是平壤府尹派来的?看着朝鲜人自相残杀,他顿时大喜,一面催马前进,一面用目光四处搜索着李滚的下落。
这时候忽然身后一阵风声,他来不及躲避,就觉得后背一痛。敌军的箭射中了他的后背,箭头射穿了棉甲但没有伤到骨头。他刚刚抽刀拧身,不料紧接着又是几箭射来,他奋力拨开一箭,然而另外一箭却结结实实地射入了坐骑的后腿。这匹马本来就疲惫极了,此时再也无法忍受这一瞬间的剧痛,腿肚子一软,口中吐出白沫,一个前翻栽倒。
苏克萨哈反应极快,在被马身压住地瞬间已经腾身跃了下来,然而一个踉跄之后却失去了平衡,仓促之间歪倒在地。后面地敌军眼见着他落马,立即冲上前来,准备将他一刀砍死。
在刀锋划下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只希望对方手法利落点,别让自己遭二遍罪。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一声风响之后,大量温热地液体喷洒过来,溅了他一身一脸。他睁眼一看,敌军已然被削去了脑袋,半截身子正缓缓歪倒。那无头尸身之后,有个身穿朝鲜军服的人正朝他望来,手里的刀刃上仍然淋漓着鲜血。
这不是别人,而是乔装了的英鄂尔,在朝鲜事务上,恰好是他的顶头上司。
“英大人,你怎么在这里?”苏克萨哈顾不上庆幸,一面狼狈爬起,一面诧异地问道。据他所知,英鄂尔为了策划和遥控这次行动,特地赶到了鸭绿江边的义州城。不过义州距离这里有七八百里的路程,就算接到消息立即出,也根本来不及救援。
英鄂尔匆忙上前,一把将他的肩膀扳转过来,还没等他反应,就已经将那支刚入皮肉的箭拔了出来,随手丢弃,“碰巧而已,别说了。赶快上马跟我一道走吧。”
“可是……”苏克萨哈想到了下落不明的李滚,这枚棋子可不能丢了。
“还磨蹭什么,没指望了,龙城大君已经死了,咱们逃命要紧!”英鄂尔一脸焦急,简略地回答了一句,就牵马过来,让苏克萨哈上马。
“什么?死了!这可怎么办呀!”苏克萨哈立即哭丧了脸。自己九死一生。吃了这么多苦头。居然还是没保住李滚地性命,这下惨了。
“就晚了那么一步,我看见李滚被射落马下,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估计不被射死也被踩死了……”英鄂尔刚刚
这里,就听到后面有大部队迅逼近的声音,回头看飞蝗一般的箭雨朝自己这边射来,他急忙拉着苏克萨哈往地上一滚,堪堪躲过了变成刺猬的命运。
等狼狈起身时,他这才现自己的肩头已经中了一箭,虽然没有射穿,不过已经伤了骨头,痛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更别说策马挥刀了。幸亏自己的部下亲兵们及时赶到。奋力阻截住了后面的追兵。他这才在苏克萨哈的帮助之下勉强上了马,朝平山方向仓皇逃去。
第二天傍晚,英鄂尔和苏克萨哈带领着五六十人地残兵败将们。终于到了平山。途中总算遇到了一座小小地村庄,于是将百姓驱逐了大半,安排了几个人放哨警戒,其余人这才精疲力竭地进了民宅,狼吞虎咽地吃了点粗粮咸菜,之后在热炕头上和衣躺下来休息。
苏克萨哈受了不少皮肉外伤,当然难以入睡;英鄂尔中地那箭很深,虽然拔出了箭杆,箭头却牢牢地卡在了骨头缝里,所以一直无法止血。村子太小找不到郎中,他也只好坐在火盆前,一面低头研究着面目狰狞的伤口,一面向苏克萨哈询问着汉城的情况。“究竟是哪个地方出了纰漏,这么好的计划也能失败?”
苏克萨哈垂头丧气地将他的所见所闻叙述了一番,最后疑惑着问道:“莫非这中间混进了李淏的奸细,才让消息泄漏的?”
“我就担心你们百密一疏,出了差错,这才从平壤过来,想去汉城那边看看情形如何,所以没有多带人马,谁知道却碰上了你们。这下可好,龙城大君一死,咱们手头可以利用地棋子也没有了,接下来可就麻烦了。”
“你和平壤府尹陈尚吉不是关系不错吗?咱们到那里就安全了,李淏不敢拿咱们如何的,等到皇上派兵入朝,我就充当前锋,拿下汉城宰了那小子,以雪前耻!”苏克萨哈忿忿道。
英鄂尔抬头瞟了他一眼,略显不悦,“你这话说得容易,实际上有那么简单吗?皇上若真想灭亡朝鲜,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力气,花这么多周折吗?别说现在江南尚未平定,很多地方还在打仗,根本抽调不出多少兵力来朝鲜;就算能出个三五万兵马,可以一口气打到汉城,那又如何?咱们哪有那么大的精力和人手来管理朝鲜?更别说到时候要生出多少大大小小的叛乱和抵抗来,要一一清剿的话,得折腾到猴年马月去。皇上现在最大的目标是彻底解决关内战事,统一中国,哪里有精力来占朝鲜这块贫瘠之地?”
苏克萨哈也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点,于是也不辨驳,只好低头来唉声叹气,“那可怎么办哪,咱们总得回去交差不是?皇上若是知道了这个结果,搞不好一怒之下要了我的脑袋。唉,当初还不如到江南去打仗呢,说不定这会儿都能混到二品大员了。这下可好,办砸了朝鲜的差事,都没脸去见皇上了。”
这时候,房门拉开,一个亲兵端了满盆子热水进来,给英鄂尔清洗伤口。很快,盆子里地水就变成了浅红色,散着淡淡地腥气。
“钳子找到没有?还有烧酒呢?”英鄂尔皱着眉头问道。
“钳子都太大,烧酒度数太低,派不上用场,奴才只找来了粗盐、针线和小刀,不知道合用不合用。”说话间,亲兵已经将几件物事摆放出来。
英鄂尔低头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将就着用吧,待会儿弄仔细点,别过几天溃烂化脓,因为这么点小伤就丢了性命。”
亲兵手脚麻利地在火盆上烤了烤刀尖,然后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拨开了他肩膀上的伤口。他顿时倒抽了口冷气,紧紧地咬住了牙关。锋利的刀子在血肉中刮削游走着,将坏死地部分一点点去除。剧烈的疼痛令他全身冷汗,抽搐不已,然而亲兵在他的伤口里摆弄了半天,也没能将箭头挖出。
“有完没完了?”英鄂尔愠怒地问道。
“主子,这箭头差不多能看到了,就是插在骨头缝里,奴才不敢用力挖呀。”
只见伤口处血肉模糊,几乎看不清里面是什么状况。他不耐烦地叫亲兵收起刀子来,然后自己用盐水洗了手,将拇指和食指探了进去,亲自摸索拔除那骨头缝里的箭头。
苏克萨哈虽见惯了血肉横飞的场面,不过眼前这样的情景,却仍然让他别过脸去。片刻之后,听到一声沉闷的哼叫,同时有金属落地的声音,他这才放下心来。
随着箭头拔出,顿时血如泉涌,溅到火盆里的木炭上,出滋滋的响声。等亲兵赶忙上前帮英鄂尔止血时,他已经支撑不住,身子一歪,昏厥过去。
苏克萨哈连忙上前,看看并无大碍,这才和亲兵一起将英鄂尔放到炕上,缝合完伤口又缠上了绷带,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在门外禀告道:“奴才刚刚收到了汉城方面转来的重要信件,请主子查看。”
第一百一十四节 天伦之乐
克萨哈一愣,心想,这个时候汉城方面会有什么信件竟自己这一路奔逃,度已经是非常快的了,况且有不可能有什么人知道自己眼下就在这里住宿,实在有些奇怪。
不过,他仍然答应了一声:“嗯,你送进来吧。”
房门拉开,亲兵进来,将一只密封了的纸筒交给了苏克萨哈。苏克萨哈问道:“这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回主子的话,是金林君李世绪身边的一个侍从,此人也是我们的细作。主子刚刚出昌德宫时,金京权已经率兵包围了景福宫。李世绪接到一封书信,就二话不说下令开城门了。这封书信,后来被其侍从所获得,因此特地托人趁城门骚乱之时混出汉城,一路追赶而来……”
“哦,好了,知道了,你回头用好酒好肉招待一下送信的人,对他说,到了平壤之后我再给他奖赏。”苏克萨哈一听说这么重要的信件,立即打起精神来,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吃的也不过是粗粮咸菜,现在哪里去找好酒好肉?
亲兵退下之后,苏克萨哈立即开启了纸筒,从里面抽出两封皱巴巴的,明显撕碎后又拼接出来的信,在蜡烛下仔细阅读着。第一封看完,他就已经变了脸色;等看到第二封的时候,他已经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虽然这封信里也没有多少实质内容,然而却在这场战局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看来自己之所以败得一塌糊涂,和这封信有很大关系。
捏着这封重如千钧地信,他思忖了许久,到底应不应该把它交给皇上呢?兴许是李淏伪造来赚李世绪开城门的吧?不过如果是伪造的,那么实在想不通李淏究竟是如何提前觉他们那个谋划的。况且,不论这信究竟是真是假,只要一并交给了皇上,那就他就有了脱罪的可能。总不能到时候被问起失败的缘由。只能一问三不知吧?
这事儿要不要和英鄂尔交待一下。问问他的意见?苏克萨哈回头看了看仍在昏迷之中的上司,犹豫了一阵,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这封信干系重大,万一坐实,写信之人犯地可是叛国之罪。皇上若是得知,必然会掀起滔天大浪。英鄂尔为人宽和,很多事情上喜欢打马虎眼。万一他知道了这个事情而故意将信件扣下或者销毁,那么这一次自己可就不是单单丢官那么简单了,弄不好脑袋都得掉。
想到这里,苏克萨哈将两封信对折在一起,谨慎地揣入怀中,这才吹熄了蜡烛,心事重重地躺下了。
十一月三十日,燕京。
纷纷扬扬地大雪下了一整夜。等太阳升起地时候。已经是云淡风轻。多尔已经离京一个多月了,也没有半点要启程回来的消息,我心里未免有些着急。现在距离预产期只有半个月了,而他还远在平,若是这几天再不准备回来,就肯定赶不及了。
由于到了妊娠后期,种种不适的症状都来了,我不但腿脚浮肿,行动不便,还头晕目眩,动不动就心悸乏力。类似癫的症状,几天前还作了一次,这一次比多尔衮在的那一次还要严重,因为病仓促,身边恰好无人照料,我晕厥之间还咬破了舌头,差点被血呛到。多铎听说之后,非常担心,所以要我临时搬去仁智殿居住,还加派了不少侍候人手,一天到晚地守候在我身边,唯恐我再有个什么闪失。
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坤宁宫属于后宫,非皇帝召见,所有外臣一律不得擅入,而仁智殿与武英殿不过是一墙之隔,属于前殿。这段时间多尔衮不在京,所有政务都交给多铎处理,因此多铎每天都要去武英殿主持朝议和批复奏折,每日事毕,都要到仁智殿来探望我。这家伙经过上次的教训,现在面对我时再也不提那些情情爱爱地事情了,依旧如前些年那样,活泼幽默,经常给我讲一些有趣的故事,还有他的各种经历见闻。他这人似乎很有情商,即使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经他那么一加工,立即就成了生动诙谐的笑话,明明是刻意讨好我,却让我不知不觉地沉在他那灿烂的笑容之中,几乎不曾觉察。
等待的日子固然难熬,然而因为有了多铎的存在,就平添了几分乐趣,我也感受到了久违地快乐。阳光明媚,气温暖和一点时,我就独自出来散步。尽管万物萧条,然而枝条上挂着晶莹雪花地玉树,含苞待放的梅花,铺满了厚厚雪褥的井栏,甚至连雪后出来觅食地麻雀们在地面上蹦蹦跳跳,在房檐上追逐飞扑时的喳喳叫声,在我的眼睛里,在我的耳朵里,都是那般美好。这样的日子真好啊。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下去,能多么幸运啊。
隐隐约约中,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这样的好日子,也许不会长久……
宽阔的大炕上,有五六只巴掌大的小兔子,肥肥胖胖的,颜色各异,它们一只挨一只,亲密无间地挤在一起,趴在临窗的地方,懒洋洋地晒太阳。我能看到,明媚的阳光,透过小兔子薄薄的耳朵,红彤彤地透明。它们的惬意,成为了我的惬意。
东一看到这些毛茸茸的小兔子,顿时笑脸上绽放出花朵般的笑容,兴奋地尖叫了一声,鞋子都来不及脱,就爬到炕上,小心翼翼地抓起一只白色的兔子,放在掌心里,抚摸着兔子的皮毛,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东青随后也进屋了,看到我和多铎都坐在炕上,于是规规矩矩地给我们分别行了家礼,这才脱了鞋子,饶有兴趣地爬了过去。和东一起逗弄那群小兔子。“额娘,哪来这么多好玩的兔子呀?”
“你十五叔逛集市地时候看到有人卖,于是一整窝都买来,给你们玩耍。”我微笑着回答道。
东青立即转过身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拱了拱手,对多铎说道:“侄儿谢谢十五叔了。”
多铎被他这像模像样的动作逗笑了,“东青还真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顽劣得很。过年时为了学习拜见父汗和母妃的礼仪。旁边的谙达不知道教了多少遍,我也照样学不像。后来我哥着急了,就以不再和我玩耍相威胁,我无奈之下,才委委屈屈,好不容易学会了,好歹没有在大场面上出了糗。”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他这可是自学成才的。去年地时候,我无意间见到东学着太监地模样在那里一站,拖长声音喊:‘皇上驾到’,回头一看,只见东青脑袋上戴了个花环,脖子里系了
,听到喊声就立即跪地行礼。还来句‘奴婢给皇上动作姿势都是有板有眼地。跟大人没什么区别,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东青一张白净的小脸立即羞得通红,钻到我的怀里。用拳头捶打着我的膝盖,“额娘,您不是答应儿子不把那件事告诉别人吗?额娘骗人,不讲信用!”
多铎在那边兀自笑得开心,我在这边忙不迭地给东青做检讨,“呃,是额娘记性不好,忘记答应你的事情了,你就原谅额娘这一次,好不好?”
东青正要说些什么,东突然“咦”了一声,“额娘,你说为什么这些兔子的眼睛都不一样颜色呢?黑兔子是黑眼睛,灰兔子是灰眼睛,可白兔子却是红眼睛呢?”
“哦,因为每个兔子身体里都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可以影响外表地颜色,如果这种东西是什么颜色的,那么兔子的毛和眼睛就是这种颜色的。至于白兔子,它的身体里没有这种东西,所以毛色就是白的了。”
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疑问:“照这么说,那白兔子的眼睛就应该是白色或者没有颜色,像水一样透明的了,可它地眼睛为什么是红地呢?”
我正想回答那是因为眼睛里的红血丝在阳光下显露出来的缘故,东青就在旁边抢答道:“这还用问?肯定是白兔子太娇气,特别喜欢哭,所以就把眼睛给哭红了呗!就像你一样,惹不得碰不得,稍微有一点不满意就大哭大闹地。那眼睛红的,就和这兔子似的,真难看。”
东火了,立即撅起嘴巴,瞪大眼睛盯着哥哥,“瞎说!我哪里难看了?人人都夸我长得美,就你不这么说,你肯定是坏人!你在额娘和叔叔面前都敢这样嘲笑我,背地里就更不得了了,等阿玛回来,我就告诉给他知道,让他狠狠地训斥你一顿!”
“嘁,想告就去告好了,阿玛每天忙得很,才没有功夫理会你这些蛮不讲理的小报告呢。有额娘和十五叔给我做主,阿玛才不会训我呢!”东青不甘示弱地还击道。
“你你你……你是大坏蛋!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呸!”东骂了两句,还觉得不过瘾,于是小嘴一瘪,愣是挤出了几滴泪珠,委委屈屈地摇着我的手,央求着:“额娘,您看哥哥他欺负我,您可要为我做主,不然阿玛回来了我就告诉他,说你们趁他不在就合起伙来一起欺负我……呜呜呜……”
还真是个惹不起的小祖宗,我无可奈何地伸手揽住了东,安慰道:“好好好,我叫东青给你道歉好了。”
“不成,不光要道歉,还要下保证,保证以后不再欺负我!”东气鼓鼓地说道。
东青也来气了,“哼!你还得寸进尺了呢,我偏不道歉偏不道歉,气死你气死你!”
这下可点燃了火药桶,东立即满眼怒火,扑过来揪住东青的小褂子,伸手就往脸上抓,“坏蛋,坏蛋,我要你变成大花脸!”
东青立即往我身后躲,一面躲还一面火上浇油:“抓不着抓不着,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又凶又难看,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我本来想制止一下东的蛮横行径,不过肚子却在这个时候痛了起来,一阵一阵,抽搐似的疼痛,禁不住捂着肚子皱起了眉头。
“呀,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又痛了?”本来正在笑呵呵看闹剧的多铎注意到我的异状,立即挪身过来,紧张地问道。
这阵疼痛虽然不轻,却很快过去了。我舒了口气,放下手,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什么大碍,孩子快要长成了,呆在里面太无聊了,所以活动活动手脚罢了,你不用担心。”
多铎略略宽心,然后板起脸来对东说道:“看看,又惹祸了吧?你和哥哥大吵大闹,还打架,被你额娘肚子里的弟弟听到了,他一不高兴,就在里面狠狠地踢你额娘的肚子,所以你额娘刚才肚子痛。”
东起先也有点害怕,听多铎这么一解释,也有些后悔,于是点点头,“噢。”
“既然知道错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额娘,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和哥哥吵架,害得您肚子疼。您要是生东的气了,那就骂东一顿吧。”东低了头,小声说道。
我慈和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嗯,我们东肯定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额娘原谅你了。”
东青倒是挺会看气氛的,他这时候就从我背后出来,认认真真,一本正经地给东道歉:“妹妹,我也有错,我不该笑话你,不该说风凉话,以后我不这样了,你也别生气了。”
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自然是说变就变的。现在东青主动让步,于是东也就顺势下了台阶,两兄妹很快就和好如初了。
东忽然鬼精鬼灵地望了望多铎,一脸天真状:“十五叔,我按照您教的给额娘道歉过了,我这么乖这么听话,您是不是应该奖励奖励我呀?”
多铎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了,你说说,要什么奖励吧。”
“嗯……让我好好想想”东接下来作沉思状,很快,主意想出来了,“这样吧,十五叔给我当大马骑,好不好?”
多铎没想到东会想出这么一个奖励办法来,一时间有点为难,“这个,有点……”
东似乎早已料到多铎不会痛快答应,于是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忽扇着,“这样吧,十五叔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回答对了,就不用被东骑;若是回答不上来,可就不能不答应啦!”
“那好,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十五叔保证能回答上来。”多铎估计这么小的孩子也问不出什么深奥的问题,于是痛痛快快地应承下来。
东的笑容在我的眼中格外狡诈,这孩子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她酝酿什么坏主意了,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于是忍不住提醒多铎,“你可别上当,被待会儿回答不上来,那才丢人哪。”
多铎满不在乎地说道:“怕啥,她才多大呀,我吃的盐比她吃的饭还多,还能被个小孩子给问倒了?”
我见提醒无效,于是只好无奈地笑了笑,等着多铎出糗。
东学着大人的模样,站起来背着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十五叔,你知道公马为什么跑得比母马快吗?”
第一百一十五节 猝发事故
铎原以为东准备出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来刁难他,星星有几颗,太阳为什么不会从西边出来之类任谁也回答不出的问题,现在见东这样问,他自然松了口气,“这还不简单,公马生来就比母马强壮,跑得快是正常的,跑不过才不正常呢,这就和男人比女人有力气是一个道理。
东立即哈哈大笑起来,“十五叔果然答错了,我早就猜到十五叔是不懂装懂啦!”
我在旁边说道:“你就别拿你十五叔开涮了,你那个答案任谁也猜不出来,就别刁难他了。”
多铎来了兴致,于是反问道;“哦?这么简单的问题,我还能输给一个小孩子,岂不是痴长了这么多年纪?我就不信了,东你能说出什么更合理的答案来。”
东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下一下点着多铎的鼻尖,笑道:“哈哈哈……十五叔你可真笨呀,难道没听说过‘快马加鞭’这句话吗?公马比母马多出一个‘鞭’来,当然就跑得更快啦!”
“啊?”多铎先是一怔,紧接着很快就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哦,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呀!只不过……这个好像有点……”他的脸颊上居然浮现出淡淡的红霞来,尴尬得像个不谙人事的小男孩,“这个,这个……这是谁教你的?”
我正想给东使眼色,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东毫不居功。大大方方地将我供了出来,小手朝我这边一指,“那还能有谁?这么聪明的问题和答案,当然是额娘教给我地啦!怎么样,如果不告诉你这个答案,你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吧?”
多铎“哦”了一声,朝我望了过来,眼神中有诧异。有恍然。又有那么点意外。到后来竟通通化为了浓浓的笑意。他想要强自忍耐,却终又忍耐不住,只好假装咳嗽来掩饰,“咳咳,呃……你额娘果然聪明,恐怕这么天才的人,天底下还真没有几个。不服不行呀……”
我感到满脸滚烫,跟了高烧一样,如果眼前出现那么一条裂缝,那么我肯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以躲避这难耐的尴尬。
好在东这个时候歪打正着替我解围了,她认真地说道:“十五叔,你可要说话算话呀,回答不对问题要怎么办呢?”
多铎这下无法推脱了。只好故作一脸郁闷状。垂头丧气地回答道:“好,认输认输,这就给你当大马骑。”
说着。他就趴在炕上,“来来来,快点骑上来吧,大马要驮着你跑啦!”东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哈……十五叔给我骑大马啦,十五叔给我骑大马啦!……”
正要爬上去的时候,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歪着脑袋琢磨片刻,“哦,对了,还少了马缰和马鞍呢。”接着,她望四周打量一番,目光落在我系在领口上的长丝巾时,就像现了新大6一杨惊喜,“啊,这里有现成的,就拿这个好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蹿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把将丝巾扯了下来,动作粗鲁得像个前来打劫地土匪,甚至把上面攒连地珍珠都崩落了几颗。不过她哪里在意这些,三下五除二,就把丝巾系在了多铎地脖子上,打了个还算宽松的结扣。最后又给多铎的后腰上绑了一张椅垫充当马鞍。准备工作完毕,看看还算满意,这才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大马”背上。
多铎被打扮得不伦不类,未免苦不堪言,“我的小公主呀,待会儿可悠着点用劲儿,可别把你十五叔勒到喘不过气来了。这布条绑在脖子上,跟拴狗差不多,哪里是拴马呀?”
“十五叔你应该谢谢我才对,还好只是骑马不是骑牛,不然这布条可就得从鼻子里穿过去啦!”东咯咯地笑着:“还有啊,本来这有个现成的马缰可以扯着”,说着拉了拉多铎脑后的辫子,“不过又怕把你扯疼了,所以才拿别的代替地,十五叔你还不感激我想得周到?”
我和东青,两个旁观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还真是土匪作风,蛮不讲理,或者将歪理当成正理,俨然是东的习惯,亏她嘴巴还能这么甜,和她阿玛一样,喜欢打人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看来她和多尔衮脾气相投也是正常的。
多铎无可奈何,只得“愁眉苦脸”地连连点头:“嗯哪,是呀,还是你想得最周到,最妥贴,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呀!”
东大大方方地回答:“不用谢不用谢,咱们都是一家人,讲这样的话不就是外道了吗?只要你跑得快一点,哄得我开心了,就比说一百声谢谢还管用。”
我和东青笑得更开心了,多铎一张白皙光洁的脸也变成了苦瓜样,出于对孩子的关心,他怕东没坐稳等会被摔到,特意问道,“你坐稳了吗?”
东在“马鞍”上满意地扭了扭小**,点点头:“唔,坐稳了,十五叔快点走吧。”她坐得稳稳当当,已经迫不及待了。
既然孩子都说坐好了,现在做叔父的多铎,当然应该表现一下自己了,“好,我们走喽!”接着,就手脚并用,在宽阔的大炕上爬了起
东一手执“缰”,一手拍打着“马臀”,还像模像样地吆喝着,“驾——驾——驾——”虽然多铎地度已经够快了,可是她还是觉得很慢:“大马快快跑,快点啊!快点啊!”
“好好,大马这就快了。”多铎为了不让小侄女失望,或者不高兴,于是忙不迭地把度加快了。
绕了几圈下来,东仍然不满意。“不行不行,再快点,再快点!”
我知道多铎一大早过来,到现在都快黄昏了还粒米未进,肯定没什么气力。于是对东说道:“好啦好啦,差不多就行了,你十五叔还……”
多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笑了笑。“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老头子。还能连个小孩子都驮不动?你别管。”说罢,他又一次把度加快了,这回,东总算满意了。她一面兴高采烈地拍着跨下地“大马”,一面唱起了儿歌:“阿玛阿玛地上趴,我是将军你是马,我们一起保卫家;啪啪啪.花,阿玛阿玛快点爬,敌人已经进门了,我们一起消灭他!……”
听着这样地歌词,我的笑容渐渐僵住了,眼角地余光注意到旁边的东青。他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脸上挂满忧郁,目光随着正在嬉闹的叔叔和妹妹身上移动着。忘记了笑。忘记了鼓掌叫好。一双幽黑的眸子里,写满了孤寂和落寞。他简直就是多尔衮的影子,连眼神都是如此相似。也许,多尔在他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蜷缩在角落里,呆滞地看着多铎骑在努尔哈赤地背上,兴高采烈地驾驭着父亲来来回回。对他来说,能够在父亲那宽阔地背上自由自在地嬉戏,实在是可望而不可即地奢望。
耳畔,东娇嫩甜美的声音仍然在继续着,只不过这一次换了另外一儿歌:“骑大马骑大马,骑上大马去看花。看的什么花?红花黄花和白花。红花什么花?红花杜鹃花。黄花什么花?黄花野菊花。白花什么花?白花苿莉花。万紫千红满山花
多铎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我一时间的失神,仍然在卖力地讨侄女开心,一会儿惟妙惟肖地学着怒马打响鼻,一会儿学着烈马尥蹶子,还一颠一颠地,逗得东乐不可支,银铃般的笑声响个不停,小脸红扑扑的好像熟透了地苹果,小小的酒窝煞是好看。
我伸手将东青揽进怀里,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后背,他也老老实实地缩在我的臂弯底下,像极了寻求母亲庇护的雏鸟。
玩了好一阵子,也记不清转了多少圈,多铎忽然注意到我们这里,于是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对背上的东说道:“你瞧瞧,玩了这么久了,该换你哥哥上来玩玩了,好不好?”
东玩得正起劲,怎么能说停下来就停下来呢,她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刚才又没说让他骑,现在也不准,快走啊,十五叔,我要等着急啦!”
多铎颇为为难地看了看东青,东青坐起身来,懂事地摇摇头,“不,我不用,我光看着你们玩就很高兴了。十五叔陪你玩了这么久,肯定很累了,你赶快下来吧。”
“我不我不,我还没玩够呢,十五叔比大马还壮,怎么会累呢?十五叔不会累地,是不是呀?”说着,东俯下身子来,用娇嫩地小脸磨蹭着多铎的后脖颈,撒娇道。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好玩的“大马”,怎么舍得轻易放弃呢?”
多铎无可奈何,只得继续爬,这种运动对体力地消耗很大,又是五六个***兜了下来,终于有气无力地告饶了:“十五叔真的没力气了,你就饶了十五叔吧。要么,等十五叔休息一下,待会儿再给你骑好不好?”
“不嘛不嘛,再让我骑两三圈就行,求求你了,好不好?”东不依不饶地继续撒娇央求着。
我不高兴了,于是板起脸,挪动着臃肿的身体跪立起来,伸手将东抱了下来。本来想训斥她几句的,不过想到这个小祖宗脾气大得很,又娇气得要命,稍微给她一点脸色看,她就得委屈得大哭大闹一阵,连多尔都拿她没辙,更别提我了。于是,我也只好来软的,安慰道:“再强壮的马儿跑得久了也会累的,也要给个休息的时间吃草喝水不是?现在天都快黑了,你十五叔还没吃饭呢,要不,咱们这就传膳,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饭,休息好了,再接着骑?”
东想想也是,总算是勉强妥协了。
于是,我吩咐传膳。小半个时辰后,丰盛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我们四个人亲亲密密地坐在一起。就像一家子一样,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刻板拘谨,个个都吃得很是开心,连东青也难得那么高兴,和妹妹一起,轮流给多铎面前地碟子里夹菜。小孩子使用筷子还不是很熟练,动作未免有些笨拙,弄得桌面上一塌糊涂。不过多铎丝毫没有厌烦的情绪。反而食欲大增。来者不拒,把面前小山一样的菜肴都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等这顿饭吃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幕降临,于是我吩咐宫女太监们将东青和东送回去。临走前,两个孩子都依依不舍地看着多铎,
眼睛里更满是眷恋。她颇为认真地说道:“十五叔,能经常来额娘这里坐,顺便陪我玩耍呢?”
多铎笑了笑,“那是当然,你阿玛回来之前,十五叔当然会经常来这里,陪你玩耍,供你消遣。给你当大马骑。”
“那么为什么阿玛回来之后就不行了呢?”
“因为你阿玛回来了。有他照顾你额娘,自然没有十五叔什么事情了。若是十五叔还经常来这里的话,你阿玛会不高兴的。”
东很有刨根究底的兴致:“我阿玛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多铎略一支吾。回答道:“呃……这应该怎么说呢,譬如你很喜欢一只小白兔,平时只有你自己可以玩它,可是突然有一天,有别人来和你争这个小白兔,或者背地里悄悄地把小白兔拿去玩耍,你会不会生气呢?”
我在旁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居然把我比喻成供人玩耍的小白兔,这么没水准,哼!
东这回明白一点了,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噢,我明白了,额娘就是阿玛地小白兔,只能阿玛一个人玩,不准十五叔碰,否则阿玛会生气。”
虽然是孩子话,不过却恰好说到了敏感点上,我和多铎不约而同地红了脸,尴尬不已。
两个孩子被送走之后,我和多铎又聊了一会儿天,眼见着夜色越来越深,也到了宫门要下钥地时候了,于是多铎起身告辞。
我送他到门口,犹豫了几次,忍不住问道:“十五叔,皇上那边就没有准备回来地消息吗?我也不好意思派人去催他回来,这算着距离临盆的日子也快近了,我真怕他到时候赶不回来……”
“你放心好了,毕竟还有二十多天才到日子呢,平离京城也不远,若走近路的话,四天就可以回来。”多铎说到这里时,眉目间也隐然有点愠色,“不过,我哥这样也未免轻慢疏忽了些,毕竟女人生孩子的日子也说不得准,做男人的总归要早点回来守候照顾着才是,又不是在外征战无法脱身……”
也许我的忧愁之色被他觉察到了,于是他连忙话音一转,安慰道:“这样吧,我明天就派人去平那边催一催,要我哥尽快回来就是。”
“好,那就拜托十五叔了。”我点了点头。
目送着他的背影出了门,我也转身回去了。走了没几步,腹内又隐隐作痛,孩子不安地躁动着,令我举步维艰。拖着沉重地身子好不容易跨过门槛,一阵晕眩袭来,眼前阵阵黑,似乎全身的血都往脑子里涌,脚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意识模糊中,我绊了一跤,跌坐在地。
“啊!”剧痛猛然袭来,我不禁一声呻吟。
“娘娘,娘娘!啊,血,血,快传太医,快!”听到声音不对,门外的宫女们慌忙赶来,连带着高声呼喊,一时间,殿外乱作一团。
腹部一阵绞痛,撕裂似的,紧接着一股暖流迅地从下身涌出。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我扶起,掀开袍角察看,只见血迹如水蛇一般从洁白的底裤间蜿蜒而下,裤边已被浸染成鲜艳的红色。
多铎大概刚刚出了外门,听到声响,立即转身返回。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伴着他焦急的问询声:“怎么了,怎么了?”
等到了近前分开众人,他一低头看到这样地状况,顿时神色大变,“坏了,不是要生了吧?”
我本来想说点什么地,不过实在太痛了,我紧紧地捂着下腹,先是颤抖,然后开始抽搐。多铎吓坏了,急忙将我打横抱起,直奔卧房而去。将我放置在炕上之后,他手忙脚乱地帮我脱着外衣,然而手哆嗦了一阵,怎么也解不开扣子,幸好阿闻讯赶来,将他接替下来,这才顺利地脱去了外衣和外裤。
我觉得头越来越晕,眼睛里非常痛,一阵阵恶心传来,渐渐掩盖了肚子里的疼痛。
“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痛?你忍耐一小会儿,太医马上就来了!”多铎的声音在我耳畔响着,我地视线有点模糊,根本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出他的轮廓。
吃力地摇摇头,我努力地保持着语调的平稳:“还好,不像刚才那么痛了,就是头有点晕。”
下身的血仍然继续流淌着,这个感觉很清晰。阿在给我盖被子的同时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于是对多铎说道:“请王爷暂时回避,奴婢要给娘娘更衣。”
多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在这样的场面继续呆着,但是他偏又放心不下我,只好吩咐了一句:“那你快些,我呆会儿再进来探视。”
这时候,晕眩感越来越厉害,似乎周围的一切都空虚缥缈起来,身体也不那么沉重了,渐渐轻飘飘的,就像悬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莫大的恐惧和无助一齐袭上心头,我迫切地需要一个能给我踏实和安全感觉的人,恍恍惚惚间,我伸手摸索着,最后一把抓住了多铎的手,“你不要走,留在这里陪我,我害怕……”
第一百一十六节 身心俱痛
豫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很快,多铎的手反握过定地说道:“那好,我不走,就留在这边陪着你。”
他那宽大的手掌上虽然长满了老茧,却很温暖,依稀如梦一般温暖。好似多年前的一场旧梦,早已被我遗忘,而今却忽然涌上心头,充溢着脑海一样,随着握手间的触动,这感觉渐渐传递到心头,融化为一偻温暖的感动,轻轻悄悄,精微细腻,不经意间,由浅入深地蔓延拓展了开来。
“你说,我们是不是前世就已经认得?”恍恍惚惚间,我问出了这样的话。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方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我们今生做了亲人,是不是要前世的一千次回眸,一万次回眸呢?
他微微一笑:“也许吧,我曾经有过几次,在神智恍惚之时就觉得你似乎是我前世的一个故人,然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莫非,你也有过类似的感觉?”
我的头脑渐渐清醒起来,也许这一次我再也无法抗拒命运,也许我这一次真的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世界所有的人,在离开之前,我是不是要把一件事情弄清楚呢?这个谜团,藏在我心中八年多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却又始终没有说过。那年我刚刚嫁去盛京,新婚的第二天早上在清宁宫里奉茶,我见到你时,实在太吃惊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那里遇到你。你居然还做了我的小叔子,莫非真是老天地作弄?然而我虽认得你,你却全然不认识我了。于是,我就想,既然一开始就要装糊涂,那么就一直装下去吧……”
多铎略微一愣,然后有些释然,“我还以为你这些年来。已经把咱们以前的那件事给忘记了呢。原来没有啊!只不过。你错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了呢?然而当时名分已定,身不由己,我又怎能和你相认呢?这些年来,我也和你一样,一直在装糊涂,当作那些事情完全没有生过。想着时间久了就能渐渐忘记了。只可惜,我努力过多少次也没有办法忘记它。”
疼痛的感觉没那么明显了,我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道:“呵呵,你还好意思说你一直装糊涂呢,那么为什么接到我的那张字条之后,你还真的如约去了庙会呢?”
提到这个。多铎有点郁闷。他垂头丧气地说道:“是呀,我见你还肯和我相认,于是就高高兴兴地去赴约了。只不过没找到你,我只好回来了。后来还被我哥训斥了一顿,叫我以后收敛着点,不要再对你动歪主意。”
我猛然一惊,连忙问道:“这么说,你哥当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还有,不是你叫那个小孩子传了张字条给我,叫我赶快回避的?”
“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他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我就不明白了。至于你说的什么小孩子,什么字条,肯定是我哥写地。”
“为什么?你早就知道?”我诧异于他这样地语气。
多铎苦笑了一下,说道:“还是后来我哥训我地时候知道的。他说他很恼火这件事情,不过却不想追究,毕竟他不想因此而失去你,也不愿意坏了我们的兄弟情份,所以就赶在咱们见面之前传了信给你,以阻止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生。”
那个很喜欢吃醋的多尔衮居然会这么宽容,实在太出乎我的想象之外了。不过,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怀疑我和多铎有什么私情,未免太敏感了些。偏偏他将这种心理掩藏得相当之深,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我都几乎没有现,就实在让人无语了。
怀疑在初始的时候不过是一颗小小地火星,在陈旧的棉絮上迸落,潜藏起来,寂静的深夜里,悄悄地燃烧,蔓延,却无人觉;等到终于被人现时,整座房子都已经陷入火海之中了。难怪几个月前在卢沟桥附近时,多尔衮会那么冲动暴躁,简直和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原来是隐藏心底里多年的怀疑火种,一经得到证实,就不可遏制地肆意蔓延了。
“你哥这人,有些事情上实在过于多心了,我都替他觉得累。”我叹了口气,懒得再作评论。
“是呀,他这样的毛病,我都说过好几次了,可他固执得很,一点也听不进去,还照旧疑神疑鬼的。一半是天生的性情在作樂,另一半估计是父汗和母妃过世后,那段整日提心吊胆地日子给他留下地习惯吧。”多铎无奈地说道,“有时候我也生他的气,然而每次气头过去,想起他对我的诸多好处时,又总免不得心软下来,不由自主地原谅他。”
我有点意外,多铎说着这话时地语气,完全不是他的风格,倒好似一个被丈夫辜负的怨妇,虽然抱怨丈夫如何薄幸,却最终还是要依赖这样男人。也许,他的潜意识里,真的对多尔衮有一种依赖性吧,只不过多年以来成为习惯,他自己并没有觉,或者太过要强而不愿意承认罢了。
说了这么多话,总算是勉强分散了注意力,疼痛减轻了不少。这时候,肚子里似乎渐渐平静下来,孩子也不再躁动了,也许是累了,要睡一睡养养精神,等呆会儿再来折腾我吧。
等阿将我下身的血擦拭完毕之后,倒也不再继续流血了。太医们纷纷赶来,给我诊视了一番,认为我刚才是不小心摔跤动了胎气,已经有了早产的迹象。然而胞宫却并没有开始运胎,所以要先观察一下,看看接下来的胎动状况再做判断。
倒是陈医士的看法不同,他认为此时胎儿究竟是何状况尚不明朗。且刚才有流血状况,肯定是胞衣在我摔倒时受到了损伤,如果继续不作为地等待下去,很可能让胎儿窒息,那可就神仙难救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使法令运胎提前,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临盆之时地危险。
大家的意见没有统一,于是纷纷将目光转向我。我略一合计,就信赖地望了陈医士一眼。说道:“那好。就按照你的法子办吧。一切要以保住胎儿安全为重。”后半句话,格外加强了语气。
多铎忽然回头瞥了我一眼,眼神中似乎有点不忿,然后,他吩咐了一句:“胎儿固然重要,皇后娘娘的凤体更是紧要,你一定要全力保得娘娘平安无事才行。”
“微臣明白。请娘娘和王爷放心就是。”
陈医士给我开了一副催产的药,等汤药煎好之后,已经是夜半时分了。这时候,负责收生的两名姥姥也经来到仁
夜守喜,两名太医也在御药房上夜值班。守喜太医分为两班,每班三名,轮流守夜。
我喝下汤药。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倒是恹恹欲睡了,看见身边的多铎也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他也累了。于是说道:“看来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了,都这么晚了你也乏了,还是去东暖阁睡一觉吧。”
接着对旁边的一个宫女吩咐道:“你去伺候王爷就寝吧。”
多铎摇了摇头:“不行,我放心不下,怎么睡得着?”
“没关系地,你看这边这么多人伺候着,不会有什么事情地,兴许你一觉醒来,孩子就出世了呢。”气氛有点奇怪,我们倒没有期待孩子出生地那种强烈的喜悦,相反却是极大的紧张和忧虑,看来我的情况并不怎么好,这种情绪已经传染了每一个值守的人身上。
多铎再三推托,却终究拗不过我,只好随着宫女去偏殿就寝去了。我看着他走了,总算松了口气,我不希望他再这样担惊受怕,为的却不是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地女人。
心情一放松,我就很快入睡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弯弯的小河,我坐在岸边惬意地享受着明媚的阳光,让温暖的河水荡涤着我的双足。忽然,感觉腿上有些异样,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碗口粗的大蛇朝我身上游动而来,我尖叫着,极力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蛇的纠缠。这个时候,小河迅变大,简直如滔滔大江一般宽阔,浊浪滔天。而这条大蛇忽然化作一条巨龙,张牙舞爪地飞升而去,没入大江,再也不见踪影。
从梦中惊醒之后,肚子里已经开始阵痛了。胎动,腰痛,宫缩,腿抽筋各种疼痛一股脑儿的都向我涌上,起先还不甚强烈,然而没多久,就越来越厉害,我咬着牙,紧紧地攥着被褥忍耐着,然而又一阵疼痛来临之时,这种感觉几乎和刀绞撕裂没有区别。我终于忍耐不住,轻声呻吟起来。
值夜地产婆听到声音,立即上前来掀开被子察看情形。她用双手在我地上腹,腰侧,下腹,盆骨几处仔细地按着,一点一点地试探着,每按一下,都给我带来了极大的痛楚,我哼叫着,央求着:“轻点,轻点……啊!痛呀……”
“请娘娘暂时忍忍,很快就好了。”产婆按压摸索了一阵,终于松了口气,露出欣喜的神色来。“胎位很正,娘娘放心吧,等到生产地时候不会有太大阻碍的。”
我略略放心,然而却也知道,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生产结束,期间无论如何巨大的痛苦,都必须我一个人承担,能熬过去自是最好,只怕……好在现在并没有子作的先兆,再怎么痛苦,我也可以忍受。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每一次宫缩的间隔都越来越近,留给我喘息的时间越来越少,疼痛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起先时我还能颤抖着屏住声音,然而到后来,阵阵潮涌般的痛楚猛烈地袭来,似乎无穷无尽,我的呻吟声也渐渐清晰起来,越来越响。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眼见着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然而产婆再次检查后告诉我,宫口才开了两指,还要继续慢慢等待。我的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又是一阵猛烈的宫缩,暖流从下体涌出,隐约闻到是血腥的气味,我再一次失望了。
身体里的坠痛时刻都在啃食著我的神经,盆骨下方坠胀得厉害,孩子已经下来很多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眼前渐渐暗了下来,身子绵绵的,像进入云中一般。
意识有些模糊,然而心中的痛楚却是那样的清晰——为什么几乎每一次我处在生死边缘的时候,他都不能在我身边?他不回来,即使这边有这么多人守着,又能如何?他可是孩子的父亲,我的丈夫呀!女人最虚弱最危急的时候,只需要丈夫在她身边,说几句安慰的话,用目光表示关切,就已经足够了,这样的要求也不算高吧,怎么到了我身上,就成了莫大的奢望了呢?
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责怪他,毕竟他也不知道我会早产。他更不是先知,能够预料到我生产的日期。此时的他,也许正在塞外的大帐里睡得香甜,也许早早无眠而伫立在雪原上沉思。不知道有没有神灵可以托梦给他,让他知道我这边正在经受着的苦难?他还会像去年那样不顾一切地赶回来吗?然而现在为时已晚,就算是昼夜兼程,他也赶不及回来陪伴我了。若是天神能够感知到我的愿望,派下一只神鸟,现在就驮着他飞回燕京,飞回我身边该有多好?
毕竟,他是我此生最爱的男人,就算死,能够死在他的怀里,我也没有遗憾了。
尽管我怨他,却无法恨他;尽管我一次次伤心失望,却又一次次地原谅他;我努力回忆着一次次他的好,努力忘记着一次次他的错。近乎于狂乱的痛苦中,我却能清晰地看到他那温柔的眼神,感受到他掌心的暖意,听到他的温言抚慰,直到他展开双臂,将我紧紧地拥抱在他那宽阔的胸怀之中。
沉醉的感觉也是那般缥缈,仿佛世间变为虚无的背景,偌大的天地,唯有我们这一对爱人。若一直这般美好,我情愿长醉不愿醒来。恍惚间,他用鼻尖微微地摩挲着我的双颊,温柔的唇轻轻地落下,吻去我的泪水,用饱含深情爱意的目光凝视着我,在我耳边说:“熙贞,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不会弃你而去的……”
花非花,雾非雾,半夜来,天明去。来似春梦不多时,去如朝露无覓处!
剧痛在一点一点地撕裂着身体,一点一点地让梦境化为云烟,消失于无形。实之中。此时腹中那用力往外撞的小生命,是我和他共同缔造的爱情结晶,无论多大的痛苦,多大的危险我都要努力撑下去。
滚热的泪早已滑过面颊.痛极的身子不自觉地半挺立着.伴随着急一阵缓一阵的宫缩,我的呻吟声也时断时续。几近混乱之中,我隐隐看到有人来到炕前,立即就如现救命稻草一般.死命的抓住来人的手.紧紧地攥着,甚至指甲也掐入了那人的皮肤,也根本顾不得了。
口中喃喃的念叨着他的名字.来抵抗阵阵颤栗,“皇上,皇上……多尔……多尔衮……”
第一百一十七节 奇怪的预兆
嫂子,嫂子……”恍恍惚惚间,一个颤抖的声音在我着。
终于熬过了那阵催人魂魄的痛楚.全身几乎散架的我在多铎的呼唤中慢慢被拉回现实。吃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天色已经大亮了,我觅着声音的方向侧过脸去,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他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水,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微微的波澜。见到我缓过劲儿来,他很是欢喜,连忙背过身去,悄悄地擦拭了几下,这才转过来安慰着我:“现在不像刚才那么痛了吧?你看看,天都大亮了,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你再忍耐一阵子就熬过去了。”
我用微弱的声音问道:“十五叔,你说皇上会不会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他会不会故意不提前通知,想要给我一个惊喜呀?”
多铎显然没想到我居然会问出这样痴人说梦的话来,眉眼之间渐渐笼罩上一层灰蒙蒙的悲哀。不过,这个悲哀没有持续多久,他勉强笑了笑,点点头,“嗯,我想也应该是这么回事,就像上次在盛京时一样,他不也是突然间就出现的?这一次多半也会如此呢。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挺住,皇上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可以抱上刚出世的小阿哥了呢。”
我心中一阵安慰,刚才那种恐惧的感觉渐渐消失了,伸手抚摸着肚子,我默默地念叨着:孩子,你可要平平安安地出来呀。你阿玛就快回来了,他答应过额娘,一定最最疼爱你……尽管阵痛刚刚过去,然而短暂的间歇里,腰腹之间仍然酸痛得厉害,我感到胸口有些闷,有种窒息地感觉,连忙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阵。这才渐渐平稳下来。望着透过窗纸照耀进来的阳光。我觉得很温暖。很惬意,一动也不想动,只想懒洋洋地享受着这珍贵而短暂的温馨时光。许久,方才问道:“也不知道孩子还要多久才能出来?”
产婆在下面掀开被子,仔细察看了一番,“回娘娘的话,已经打开三指宽了。再有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多铎舒了口气,从阿手里接过巾帕,细致地擦拭着我额头上和脖颈间的汗水,边擦边说道:“嫂子,听到了吗?还有两个时辰就可以了,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微微点头,想回答些什么,却没有力气。对於疼痛我已经有点麻木。我现在很累。什也不愿想,一动也不要动。
没过多久,又一轮阵痛开始了。疼痛越来越猛烈,从先前的绞痛变成了现在的坠痛,孩子在用力地往外撞,可是却找不到出口,我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他撞碎了,不由自主地全身紧绷着颤抖。
产婆一边给我按摩着腰腹一边和我说,如果痛就叫出来,叫出来会舒服一些。我痛苦地扭动身子,喘息着呻吟,“好痛……孩子要出来……痛啊……快让他出来吧,痛死我了,我要,我要受不了了,你抱着我……实在太疼了……啊……”阵痛已是到了无可复加地地步,炼狱一般的折磨,让我的意识再次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景物在朦胧恍惚之间竟变为了汹涌奔腾的海水,我感觉自己就像浮木一般,随著阵阵巨浪起伏。了,不行了……我实在撑不住了,谁来救救我呀,救救我呀……”
看到我这般难过,多铎自是焦急异常,但却没有办法将我从疼痛的潮水中解救出来。他唯一能做到地就是把我纳入自己的怀抱,不停地安慰着,我把头枕在他的臂弯里,流着眼泪呻吟。
熬过了这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我像挣扎着逃出生的幸存者,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等喘息平定下来,我轻轻阖上了眼睛。我真的累了,累到不想呼吸。在这样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下,真有种生不如死的念头。慢慢地,身体也感受不到疼痛,喉咙间也没有了声音,我地意识一点一点地模糊着。
看到这样地情景,多铎更是慌了神:“你睁开眼睛瞧瞧我,睁一睁呀,别睡着了……”他心痛地唤著。
我缓缓抬眼看了他,想要有所回应,奈何没有一丝力气。
“嫂子,嫂子,你觉得怎么样,疼得厉害吗?”他的声音几近颤抖。
我努力地动了动,使尽了全身的气力,也只是将手搭在在肚腹上,轻轻地抚摸着,垂下眼帘,依旧说不出话来。
“你说句话吧,你这样我害怕。”他心慌意乱地拍着我地肩膀,小心翼翼地摇晃着,虽然我看不到他此时的神色,但我也能想象到他肯定如在深夜里迷路的孩子一般恐慌。
我知道他很担心,为了能稍稍让他安心,我努力地扯动着嘴角,希望能说点什么,然而还未能出声,一阵尖锐的痛毫无防备的袭来,声音被生生咽了下去。u坠胀的痛楚即将达到极点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下体又是一热,有大量的暖流奔涌而出,浸湿了褥子。心头禁不住一喜,莫非宫口开得差不多了,胎膜破裂,流出羊水来了?若是这样,那么再过大约半个多时辰,孩子就可以顺利娩出了。
然而当产婆再次掀开被子察看时,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的神色很是慌张。见状,阿连忙上前看了看,等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一脸恐慌,“来人呀.快来人啊!”她惊恐的叫听得让人心里颤.
在外面守候的宫女被这惊恐的叫声吓住了.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快叫太医进来!”短短一句话,阿的声音竟然变了调。略顿了顿,补充道:“就叫陈院判一人进来吧!”
多铎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出了什么状况?”尽管他一直守在我身边,却不敢去直接探察状况。
产婆一面手忙脚乱地给我地身下垫棉纱,一面惶恐地回答着:“回王爷的话,娘娘久产不下,气虚血淤,伤了元气。所以急需太医前来救治。”
“快呀|死十次都不够!”尽管产婆尽量把情况说得轻些。然而多铎却意识到了我的状况不太妙。于是狠狠地吼了一句。
宫女
被他的声色俱厉吓到了,忙不迭地喏着,跌跌撞撞地
身下的血如溪水一般.不断涌出。我只觉得手脚冰冷,心悸气短,胸之间闷,一阵阵恶心反胃,却怎么也呕吐不出来。他不忍再看.将头转了过去。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道:“你振作一点,坚持着,不要怕,不会出事情的。”
说话间,陈医士已经步履匆忙地赶来了,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拉过我的手臂为我诊脉。
阵痛又一次过去了,除了越来越乏力之外。身体上已经没有多大地痛觉了。我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躺着。在一次次阵痛辗转中.衣衫早已浸地透湿,凌乱不堪地丝粘在满是泪水和汗湿的脸上。我现在肯定难看得要命吧?这样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混沌。脑子里的嗡鸣也渐渐低了下去,我终于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一睡不知道多久,等我终于恢复了知觉时,嘴巴里已满是苦涩的药味。眼皮沉甸甸的,好不容易方才睁开,奇怪的是,周围怎么一片黑暗?难道我竟从晌午一直昏迷到了晚上?那么孩子呢,我没感觉孩子已经娩出了呀?
意识恢复之后,疼痛的感觉又回来了,下腹胀得满满地,似乎孩子已经快下来了。om我伸手覆在肚子上,可以明显的感受到掌下胎儿的蠕动,孩子的每一次动作都是那样的有力,是那样的渴求著世俗凡尘,心底柔软的那一隅瞬间被触动,母亲的天性也齐齐涌上心头,无论如何,我都要坚持到孩子出世地那一刻。
蜡烛被一一点燃,我又能看清周围地景物了。轻轻地哼了一声之后,多铎欣喜地问道:“你醒了?”
我转过脸来,望着他点了点头,昏睡了这么久,总算又恢复了点力气,可以说话了,“嗯……现在天都黑了,到几时了?孩子怎么还没出来?这么长时间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呵,哪里有那么长时间?现在才到未时而已,刚刚下午呢。”
我一愣,就算是阴天下雪,天色也没有这么黑的呀,刚才没有点蜡烛之前黑漆漆的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故意逗我玩地吧,三更半夜都没这么黑。”
“你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天色就暗下来了,看来是天狗正在吃月亮。刚才听人来报,初亏已过,现在已经开始食既了,要么现在的天色这么黑呢。”多铎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说来也奇了,怎么会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生日食?莫非是老天要告诉咱们,即将出世的孩子肯定不是一般的凡人,说不定是哪个星宿下凡,投胎到你肚子里,他将来要成就一番天大的事业呢。”
我隐隐感到会有更加猛烈的阵痛袭来,在这之前的短暂时间里,我努力做出微笑,将心里面的话照实说了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呵呵,你就别说这样的好听话还安慰我了,日食是最不吉利的预示,就算没有生什么灾难,也是会死人的。而偏偏它生在这个时候,看来我这一次是难逃一劫了……”
他立即打断了我的话,紧张道:“别胡说八道了,哪里有这么严重,就算要死人也会死那些该死的人,怎么会牵扯到你身上呢?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很不妙,也许真的挺不过去了,不过好在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感到恐惧,当初既然明知道这样的结果还要坚持地这样选择,我就不会后悔。若真说有什么心理上的难过之处,恐怕就是那么一点点遗憾。也许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孩子地父亲仍然不在我身边。算了,不要再自我欺骗了,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我本来不相信这些宿命神灵之类的说法,可是现在却不得不信了。昨晚我临产前做了个梦,梦见我被大蛇缠身,那蛇后来在在江水汹涌之时化作了巨龙……”坚持着说了这么多话,我已经累了。不得不停歇一下。
多铎脸色一变。接着。目光转移到我的腹部,犹豫着,“这么说,是老天已有预示,托梦给你,说这孩子不但是个男孩,将来还会。还会成为九五至尊?”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也许是,但也说不准……你看,眼下又出了日食,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偏偏挤到了一块儿,是不是说明有人要生,有人要死呢?联系到一起想想。就可以知道。这孩子命相不凡,肯定会平安降生的;至于这日食之后会生什么,我也能猜出个大概了……所以。若是待会儿我真的不行了,你不要太难过,要想通点——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人都要到那个地方去的,只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而已,我已经挺过去好几次了,再好的运气也会用尽地……这一次,这一次我也早有预料……”
“好了,你不要再继续说了。产婆说你一会儿还要用力才能顺利分娩,现在要攒足力气……况且,那些虚妄之说并不可信,你一定能坚持下来地……”说到这里时,他地声音已经略带哽咽,继续不下去了。
疼痛越来越明显,在迅地攀升着,我紧紧地抓住被单,咬着牙忍耐着。在一阵剧痛的浪潮即将涌上之时,我哆嗦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道:“你知道吗,也许现在死去,才是我最大的幸运……起码,起码他不会看到我年老色衰的那一天,我也不会看到,看到他对我彻底冷漠厌倦的那一日……只有活在记忆里的人,才是最好的人……啊……”
我用力向后仰着头,凌乱地丝紧贴着早已冷汗淋漓的面颊,双腿不住的颤抖,身体持续地挺立着。下体传来撕裂般的极痛,到了让人近乎疯狂的程度,哀号声响彻宫殿。狂乱中,我能听到他呼唤我的声音,却根本看不到他此时的模样。这是我此生所经历最凄厉的痛,在被疼痛地巨浪送到顶点地那一刹,终于眼前一黑,犹如被利刃斩断了神经中枢,所有知觉都在一瞬间硬生生地中止了,我如释重负地瘫软在炕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
十二月初一,河北平。
这里风景最美的地方莫过于燕山脚下的碦喇合屯了。夏季时,这里
密,草木丰盛,景色旖旎。弯弯曲曲地河从这里而过,宛如一条翠绿色的玉带,蜿蜒着将美丽的草原温柔地分割;等到了大雪纷飞的冬季时,茫茫苍穹和雪原连在了一起,风作画笔,云作颜料,在天穹和大地上自由地图画。偶尔有孤独的雄鹰盘旋而过,给这幅壮美雄浑的画卷中又增添了一抹亮色。
这天一大早,浩浩荡荡的狩猎大军又开始行动了。今天是留在碦喇合屯的最后一天,由于皇后的预产期将近,所以皇帝已经准备在明天启程回京。大家今天格外踊跃,谁都希望在狩猎大会结束的这一日,能够猎到非常珍稀的野兽,以得到皇帝的奖赏,自己也面上有光。于是各旗的人马毫不示弱,争先恐后,太阳刚刚升起在东方时,森林里的宁静已经被彻底地打破了,到处都是猎犬的狂吠和猎鹰的振翅之声,嘈杂不已。
多尔衮勒马伫立在雪山之下,抬眼仰望,只见今天的太阳格外艳红,在红日的辉映之下,那山披着一身轻纱,银光四射,云游雾荡间令琼瑶失色,只是满山积雪似乎也染上了血色,壮美异常。看来,今天说不定要有大收获,他这样想着。
大批随猎士卒们分工合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熟练的围猎程序。一部分人纵马入林,和猎狗们一起寻找和驱赶着隐藏在茂密森林之间的猎物,另外一部分人牵马待机,慢慢地缩小着包围圈。其余的人簇拥着皇帝和一干王公贵族们伫立在山坡之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惊慌失措的野兽们被驱赶到一块平坦地地带。这时候。他们的箭壶里已经插满了羽箭,他们的手已经开始伸上鞍前的雕弓,眼睛里已经闪烁着鹰一般的犀利光芒。
鸣镝三声之后,众人立即策马挥鞭,疾驰而出,各自挥舞着兵器,朝眼前多不胜数的野兽们冲击而去。接下来,就是血淋淋的杀戮和射猎。猎物们的哀鸣和马蹄声。箭头入肉。长枪入骨之声混杂在一道,喧嚣异常。
这时候,一头巨大地黑熊被驱赶出来,吼叫着到处乱撞。包围圈边缘地士卒们故意留出一个缺口来,放它朝南边逃生。而这熊刚一逃出包围圈,就正好迎头撞见了在王公贵族们簇拥之下地多尔衮。在这种情况下,必须由皇帝亲自射猎。于是谁也不敢最先动手。
多尔衮持弓在手,悠悠地等着黑熊朝自己的马前冲来。等到差不多只剩下三四丈的距离时,他搭箭在弦,弓开满月,羽箭便离弦而出,奔着黑熊飞去。
这箭正中黑熊右眼,深深钻了进去。黑熊一声震彻山林的痛嚎,双爪乱舞。与此同时。多尔已经催马朝黑熊侧面冲刺而去。狂怒之下的黑熊见猎人已经来到面前,便直起庞大的身躯来“嗷”地一声,朝对方按去。多尔哪里还会傻傻等在那里?看到那两只硕大的熊掌拍了下来。他早就拨转马头,猛地一个侧转,避过了黑熊这个雷霆一击。
众人为眼前这个惊险地瞬间愣,策马跑过一段路的多尔衮已经绰起长枪,再一次掉头,催马从反方向迎着黑熊冲来,在与黑熊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忽然单手持枪,瞄准黑熊的胸膛一枪笔直地刺来。借着极大的冲击力,枪头毫不费力地刺入了黑熊厚厚的毛皮,入肉断骨,“噗嗤”一声,长枪竟然将黑熊庞大的身躯穿了个通透。大量的血液喷溅而出,热腾腾地洒落在雪地上。
黑熊遭此重创,顿时惨嚎数声,砰然倒地,砸起了层层混合着鲜红血色地雪雾。它垂死挣扎着,将雪地上挖出好几个深浅不一地坑来,却已是徒然。
围观的众人齐声欢呼喝彩。多尔衮翻身下马,抽出腰间佩刀,大步朝黑熊走来,打算一刀割断它的喉管,来个干净利落地猎杀。
谁知道在这个时候,挣扎已经微弱下去的黑熊窥见眼前寒锋闪耀的钢刀,突然来了绝大的力气,拼力一挣,居然从地上跃了起来,挥舞着巨大的前掌,吼叫着朝多尔衮挥来。
大家被吓了一跳,齐声惊呼,侍卫们一齐拔腿朝那边冲去,希望保护皇帝不为红了眼的黑熊所伤。
多尔衮反应敏捷异常,他侧身一避,堪堪避过了黑熊的掌风。就在黑熊一个扑空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他已经伸出右手,牢牢抓住插在那黑熊眼眶的箭矢,猛力向下插去!
“嗷……”黑熊的惨嚎传遍整个山林,仰面朝后倒去。多尔衮臂力惊人,借着下坠之势,将那支箭深深**黑熊的脑际,顺势将黑熊整个身体,硬生生地掀翻。黑熊倒地之后,他仍不放手,在箭头即将触碰到黑熊的后脑颅骨之时,攥着箭杆在里面一个转圈搅动。那黑熊痛苦不甘地挣扎了片刻,便哀嚎一声,瘫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这一连串迅猛惊险的搏斗猎杀,实在精彩至极,大家都看呆了。多尔将佩刀还鞘,抬靴踏在黑熊的尸体上,一把将长枪拔出,随手丢弃。直到这时,众人才开始为他这娴熟的猎杀技巧和勇猛得一气呵成的动作而欢呼起来。
多尔衮微微地笑着,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一路走回。到了坐骑前,接过侍卫送上的手帕,随便揩了揩双手上温热滑腻的鲜血,翻下箭袖正准备踩蹬上马,却看到有侍卫朝这里匆匆赶来,像是有什么紧急要事汇报。
他转过身来时,侍卫已经打了个千儿,单膝跪地禀报道:“皇上,户部尚书英鄂尔,正白旗护军统领苏克萨哈前来觐见皇上,正在御营外等候。”
“他们来了?”多尔衮自言自语了一句。按照日期估算,朝鲜那边的事情应该差不多解决了,英鄂尔前来向他汇报结果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身为驻朝鲜的使节大臣,苏克萨哈怎么会离开朝鲜来到这里?他现在应该留在汉城处理善后事宜才对,莫非,莫非事情横生了什么枝节?
想到这里,多尔衮脸色一沉,吩咐道:“你这就回去,带他们两个来这里见朕!”说罢,上马挥鞭,朝围场中央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