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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弦断秋风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txt下载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节 心随风逝

    风尘仆仆的英鄂尔和苏克萨哈在侍卫的引领下进入容易才找到多尔衮时,他们的皇帝正独自坐在树墩上,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景物。

    他们顺着多尔衮的视线望去,只见倒伏着一头灰褐色的母狼,颈部插着一支羽箭,大量的鲜血汨汨而出,化开了身下的白雪,在寒冷的空气中升腾着热气。看来这头狼还没有死彻底,四爪仍然微微地抽搐着,胸腹部急剧地起伏着,没有彻底咽气。母狼的身侧,有四只看起来不到两个月大的小狼崽,它们正呜呜地悲鸣着,凑在一起吃奶,完全不顾脚下已经沾满了母亲的鲜血。

    一名侍卫走上前去,拔掉母狼身上的箭,蹲下身用匕熟练地操作起来,开始趁热剥皮。几只狼崽并没有趁机逃遁,而是继续呜咽着围在周围,用刚刚冒头的牙齿牵扯着侍卫的裤角。然而它们微软的力量不过是螳臂挡车,侍卫不耐烦了,转过身来,一刀一个,将狼崽们全部杀光。

    这种办法虽然残忍,却是狩猎时的必然做法。没有断奶的小兽若是死了母兽,肯定只有慢慢饿死,或者被其他成年同类咬死的命运,不如顺手给它们个痛快了断。至于已经断奶了的,自然会放它们一条性命,等来年它们长成,再来猎取,免得到时候没有收获。

    直到这时,多尔衮方才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哦。你们来了。”

    两人赶忙跪地给多尔衮请安。

    “你们起来吧。”多尔淡淡地吩咐道。接着,做了个手势,周围的侍卫们知道这将是一次密谈,于是立即退开了,只远远地观望着。

    两人对视一眼,不但没有起身,反而头低得更厉害了,“奴才不敢。奴才有罪。”

    “有什么罪过呢?莫非是那件差事没有办妥?”其实从这两人地神色上。多尔就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致结果。虽然不免有些失望,然而语气上却仍然平和,“再一再二不成,就要再三再四,难道你们会笨到让李淏觉察的地步?”

    多尔衮越是这样不冷不热,他们就越是惶恐,两人都是跟随多尔衮征战多年的老部下了。当然对他这种脾性很是了解。无可奈何之下,两人只好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番。完毕,心惊胆战地伏在地上等待暴风骤雨的降临。

    好久,也没有动静,苏克萨哈悄悄地抬眼看着,只见多尔衮动作僵硬地抓起一把雪来,紧紧地攥着,由于太过用力。指关节都隐隐白了。很快。融化了的雪水从指缝里一滴一滴地渗了出来,与此同时的,是多尔衮那冷冰冰地问话声。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地:“这么说,汉城地整个局势,都已经被李淏牢牢地控制住了?那个李倧是不是也被他软禁起来了?”

    “回皇上的话,的确如此。”苏克萨哈感觉自己在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

    “那么,你们收买的那些朝奸,还有安插在各处的细作,这一次差不多全军覆没了?”

    苏克萨哈禁不住哆嗦起来,英鄂尔见状,悄悄地按了按他的手,然后主动回答道:“回皇上的话,那朴春日是个软骨头,被捉住审问之后立即全招了,所以一共牵连进去十几个。李淏对外声称,只惩恶,不追究其余众人地罪过。一时之间,众人尽皆安心,争先表示效忠。由于没有大肆清洗,所以朝局很快就稳定下来。现在李倧称病不出,所有朝政都托付给李淏一人全权处置。”

    多尔衮继续问道:“你确认李滚已经死了吗?你可是亲眼所见?”这声音比眼下的北风还要凛冽,令人不寒而栗。

    “确实是奴才亲眼所见,李滚中了一箭在要害上,掉下马来,在乱军之中很快就不见了,想来必死无疑。”英鄂尔硬着头皮回答道。

    “饭桶,你们都是饭桶!”多尔衮呼地一下站起,怒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要兵有兵要将有将,自己也没有缺胳膊断腿的,手里有刀,壶里有箭,在眼皮子底下怎么就连个李滚都保不住呢?你们还有脸回来见朕?先前口口声声说能办好差事,现在呢?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叫朕以后还怎么敢重用你们?”

    英鄂尔和苏克萨哈不敢有半句辩解之词,只能伏在雪地上连连称罪。他们也知道这场事故的结果给多尔衮带来了莫大的难题——现在清国和朝鲜之间的关系已经尴尬严峻到了极点,若说李淏不知道多尔衮是谋划铲除他地主谋,就算是傻子也不会相信,那朴春日既然连自己地亲人都招供出去,更别说他们这几个外人了。李淏得知他们是策划者,自然会明白这根本就是多尔衮的意思,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对大清仇恨敌视?在这场并不照面的对弈中,多尔衮看似占尽上风,却输得一塌糊涂,偏生却又不能趁机大举兴兵进犯朝鲜,因为这样就等于变相承认了自己就是幕后黑手,如今阴谋败露就不惜撕破脸皮了。况且这样一来,全天下地人都会耻笑多尔衮在占尽优势的政治游戏中不光彩地败北,还败给了自己的妻舅,他岂不是颜面扫地?眼下的情况,多尔衮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多尔衮越愠怒,负手来回踱步,靴底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吱嘎作响,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即将来临之前的重重铅云,极是骇人。对于这次失败负主要责任的苏克萨哈,他骂得更狠了:“你也够笨的了,挺好一个计划都能搞砸!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李滚他们联络好,安排好?你要是派人及时看住了韩正颜。或者令李滚的人坚守城门,其他人地命令一概不从,又何至于此?这回可好,李淏没除掉,反而把他给逼反了,他若是当了朝鲜国王,不知道背地里要搞出多少花样来!以后这块地方可就再也不能安稳了,真是一步差池。后患无穷哪!”

    越说越气。却又无处泄。他想要狠狠地将苏克萨哈踹上几脚,然而又想到对方是自己的老部下,又是朝廷大臣,这个体面还是要给的。无奈之下,他恨恨地将旁边落叶松上的树干折下来,那树干足有碗口粗,竟被暴怒之下的多尔衮轻易地折成两段。

    苏克萨哈见多尔衮如此恼火。自是惶恐不已,又格外地愧疚,激动之下捞起腰中刀鞘,出于本能地想拔刀自。然而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刚才见皇帝之前已经把佩刀交了出去

    之间没了工具,他只好一脸羞惭地说道:“奴才误此可恕。还请皇上赐奴才死罪!否则奴才再无面目芶活了。”

    英鄂尔也赶忙叩头。“皇上,此次事败,奴才应负责。奴才愿一道领死!”

    “鬼扯!你们若真想死,怎么不在朝鲜死,还巴巴地跑回来等朕杀?”多尔衮快要气坏了,如何处理这两个部下实在是个难题。坏了这么大的事情,说杀头也毫不过分,然而毕竟这次是个完全秘密的差事,总不能把他们的罪过公布给众臣,让刑部地人去处置他们吧?可若是真就这么饶恕了他们俩,又未免咽不下这口气,这可真是左右为难。踌躇之下,他只好胡乱处置了事:“这样吧,这次先饶你们一命,从轻处置。英鄂尔御前失仪,杖三十,革职留任,罚俸一年!回去之后自己去刑部报道领板子。”

    英鄂尔虽然长长地吁了口气,不过皇上这样地处置办法,实在是莫大地宽容,也让他在更加愧疚之余也禁不住感激涕零,连忙伏地谢道:“奴才谢过皇上不杀之恩,只恐怕若是再有什么事情令皇上失望,就是百死莫赎了!”

    “你还敢有下次?若真有了,就别再沗着脸来见朕了。”多尔衮也有点累了,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然后把现在朝鲜的局势和人事问题详细地整理一下,拟道折子送过来,好让朕有个补救的办法。”

    “嗻!”

    多尔衮又转过脸来,对苏克萨哈吩咐道:“至于你,看来以后也在朝鲜呆不下去了。这样吧,以疏忽失察,致使朝鲜事态恶化之罪论处,革去一切外务官职,降三级,暂回军中效力,以待后命。”

    苏克萨哈谢恩之后,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多尔衮一眼。多尔虽然余怒未消,却也敏感地会意,于是就吩咐英鄂尔先退下了。

    等英鄂尔走后,多尔衮这才问道:“你究竟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苏克萨哈略显犹豫,“皇上,您可曾疑惑李淏如何知悉了咱们的计划?这计划何其周密,若是凭空猜测,他也没有那个本事。”

    多尔衮一怔,气头上时还真没留意这个细节,现在想来,必然是内部出了奸细,以至于走漏消息,才会令李淏有所准备和行动的。然而苏克萨哈却不方便当着英鄂尔的面说明这个问题,未免就有些奇怪了。于是,他皱着眉头问:“这么说来,你必然知道了些什么,才会如此之说?”

    “回皇上的话,据细作回报,说是李世绪之所以肯不动一刀一枪就放李淏地军队进入王宫,是因为他接到了李淏派人送来的两封信,才打开宫门的。这两封信,一封是李淏自己写的劝降信,另外一封没有署名,却也至关重要。奴才看过这两封信后,虽然半信半疑,却也知道干系重大,自然不敢妄作主张,于是特地将信带回,呈给皇上观看。”

    说着,苏克萨哈就从怀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来,双手捧着,交给了多尔。

    多尔衮忽然明白点什么了,但却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在拆开信封之前,他迟疑了很久,李世绪是皇后的生父,莫非……他立即强制按压下这个念头,不可能的,不会的,皇后从来不过问也不经手朝鲜方面的事情,她什么也不知道。

    终究,他仍是忍不住拆开信封,一探究竟。这是两张皱巴巴地,明显是撕碎之后又拼接好地信纸。他先看了上面一张,这是李淏写的,条理清晰,分析客观,是一封不错的劝降信,地确能打动对方的心思。接着,又开始看下面一张,那熟悉的字迹立即跃入眼帘,他的心头禁不住一个悸动,尤其是“淏哥”两个字的抬头,更是刺痛了多尔衮的眼睛。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寒冷的北风大量地进入肺部,那股刺骨的凉意让他开始打寒颤,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起来。他掩着嘴,剧烈地咳嗽着。

    苏克萨哈有点后悔这么着急将信交给皇帝了,看皇帝眼下的脸色分外难看,若是真气出个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得了?于是他连忙劝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也是不敢肯定,才交由皇上判断的,这信,以奴才看来,多半是伪造的。李淏这等狡猾无耻之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咳咳……好了,你别说了……咳咳咳……”寒风中,多尔衮的脸色白得吓人,他一面咳着,一面断断续续地吩咐道,“这件事,是真是假尚属未知,万不可传与他人知晓,明白,明白吗?……若是被朕知道你到处胡说八道,造谣生事,就要了你的脑袋!”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苏克萨哈忙不迭地应喏着。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多尔衮才低头继续看信,细细地研究着字体上的每一个细节,希望能够找到一点点不同之处。然而,结果令他非常失望,这上面的字肯定是她写的,别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至于模仿得如此形似神似,况且这遣词用句的语气和惯语,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应该勃然大怒的,但他却感到身心俱疲,根本没有力气来火。况且,他该向谁火?他该报复谁,该惩戒谁?仰头望天,那本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天空,却在并没有任何乌云遮挡的情况下,在他的视野里渐渐阴暗下来,正如他此时阴霾密布的心情,冷得令人几欲颤抖。

    在寒风中呆呆地伫立了一阵后,他招了招手,远处的一名侍卫过来了,“皇上有何吩咐?”

    “有火折子吗?”他伸出手来,问道。

    “有。”侍卫取出火折子,用力吹了吹,晃了几下,火苗终于燃烧起来。他急忙用手拢着,唯恐被风吹灭。

    多尔衮将两封信并在一起,捏着一端,在火苗上面引燃。干燥的纸张见火即燃,红红的火舌迅蔓延着,直到将纸张整个吞没,最后化作几偻轻烟。

    他低头看着,整片燃烧的纸张在风中舞蹈着,这舞蹈极其短暂,很快就支离破碎,化作片片灰烬,乘着风轻飘飘地飞远了,恰如黑雪缤纷,也似落英飘零。

    那个瞬间,他的心思似乎也随风飘走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痛,更没有知觉。

第一百一十九节 情深似海

    默了好一阵子,多尔衮这才略微恢复了些意识,思绪中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摆了摆手,对苏克萨哈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嗻。”苏克萨哈看看皇帝的反应虽然有些异常,却还好没什么激烈表现,于是也就稍稍放下心来,喏了一声之后,他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退去了。

    麻木退去之后,现在痛觉又渐渐明显起来,心头一阵阵痉挛式的疼痛,他不得不捂着胸口,佝偻着身子,紧咬着牙勉强忍耐着。他是个喜欢逞强的人,自然不想在众人面前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然而远处的侍卫们已经现了他的情形不对,即使没有等到他的吩咐,也纷纷上前来察看情形。

    “皇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旧疾复了?”

    “还是赶快去找太医来瞧瞧吧,情况有点不好啊!”

    见众人前来,七手八脚地想将他扶起,多尔衮忽然怒了,狠狠地瞥了他们一眼,“朕好好的,什么病也没有,胡说八道什么?谁也不出去瞎嚷嚷找太医什么的,都退下!”

    在皇帝凌厉的目光下,众侍卫不得不老实遵命,犹犹豫豫地散开了,却又免不了紧张地盯着皇帝,生怕他万一真的风疾作,大家若是救援不及,可就真正脱不了干系了。

    这疼痛虽然来势猛烈,却很快过去了,多尔衮直起腰身。长长地吁了口气。抬起头来时,只见拴在不远处的一棵杨树上地坐骑,那匹纯黑色的骏马,正在瞪着眼睛朝自己瞧,一眨不眨,那眼神似乎有了人的神态,像一个真心关切自己的人一样。他的心里总算恢复了那么点可怜的温度,他曾经在战场上这匹马多少次失散。它又一次次自己找回来。大概是多年的主仆关系。让它也能记住自己的气味了吧?八年前,他就是骑着这匹马遇到熙贞地,那时候这马才刚刚成年,正值年少力壮;如今八年过去,他和熙贞不过是略略增加了一点点岁月留下地成熟而已,而这马却渐渐衰老了。

    夏天地时候,察哈尔部给他进贡了一匹非常漂亮的枣红色骏马。那马肥体壮,形貌神骏,高昂着的头颅无时无刻不在炫耀着自己的骄傲本钱。他也一度喜欢上了那匹枣红马,于是就让这匹黑马卸下了鞍。然而这黑马就像是能看懂主人的心思一样,开始黯然神伤,整日卧在马里,不吃草不饮水,很快就消瘦下来。后来他无意间现了。怜悯心顿起。于是亲自给它喂草料,抚摸着它那已经失去光泽的鬃毛,它终于肯吃草饮水了。他感慨不已。给黑马重新披上了鞍,骑上它在校场里驰骋,它居然跑得奇快,甚至快过了那匹年轻的枣红马。他明白,这马舍不得离开他,所以才极力证明向自己还有本事。马不过是牲畜,头脑简单,但是有时候忠心却要胜过头脑复杂地人类。

    离京狩猎的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好似天上明媚的太阳。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再也不用再朝堂上和那些文臣武将们耗费唇舌,**心思;再也不用对着那些争风吃醋,个个卯足了劲头来博取他欢心的后宫嫔妃而虚言应付,耗费体力。看着马儿有滋有味地咬嚼干草,都比看那些大臣们毕恭毕敬向他奏报要高兴。尤其是在晴朗的早晨,阳光照耀在玉树银花上,晶莹的雪在霞光中闪烁,士兵们的呼唤声和欢愉地马蹄声响成一片。飞驰地骏马,昂奋地迎风而奔,士兵们那一张张年轻纯朴的脸上,闪着模糊的、兴奋地光芒。一匹又一匹,骏马的轮廓,接连消逝在朦胧的晨曦中。

    多尔衮在原地怔怔地呆立了一阵,这才缓缓地朝树下的坐骑走去。解开缰绳之后,马儿兴奋地喷了个响鼻,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烦,希望能够驮着他撒开四蹄畅快淋漓地狂奔一阵。他微微地笑了笑,翻身上去,用靴上马刺轻磕,策马朝树林里行去。

    周围的侍卫们反应过来时,多尔衮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森林。众人急忙各自飞身上马,跟随其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保护的对象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外。然而众人终究是晚了一步,进入树林之后,虽然因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多尔衮的背影,但却一闪而过,很快不见了。心慌之下,大家开始忙不迭地朝那个方向搜寻而去,一面搜寻,一面焦急地呼唤着,却始终找寻不到。

    多尔衮不希望自己在审视心灵伤口的时候,仍然在一大群人的睽睽之下,于是刻意将侍卫们远远地甩掉了。看看身后再无人跟随,他这才彻底松懈下来,信马由缰,也不去区分方向,就心神恍惚地在密林之中策马徉着,渐渐远离了围场中心。

    北风每一次呼啸而过时,都会带下树干上的浮雪,落在脖颈里,很快融化开来,渗入厚厚的衣衫里,潮湿而冰冷;偶尔也会有被风刮断的树枝掉落下来,尖锐的断口划过脸颊,火辣辣地痛。然而这点痛对于此时的多尔衮来说,已经微不足道了。

    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影影错错的,恍惚之前,那封信上,一排排娟秀的字迹在他的视野里不停地晃动着,仿佛在尽情地舞蹈,又像是在无情地嘲讽,让他眼花缭乱,让他心乱如麻。打到了后来,所有的字迹竟然统统合并到一起,化成了两个字,清晰而醒目——淏哥。

    她的“淏哥”,那个朝鲜世子,莫非到了今日,在她内心的深处,仍然秘密地占据着一隅?她又何曾如此亲昵地称呼过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复当年那样的纯真无邪,那样的活泼大胆。她在他面前,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仿佛他就是初冬地薄冰,外表安全内里危险,她只要稍微一个不慎踏上去就会遭遇不测一样。她为什么不肯在自己面前无拘无束,和自己坦诚相对呢?难道自己真那么可怕,真那么让人难以接近吗?

    高处不胜寒,这个滋味。直到这两年他才深刻地体会到了。与此伴随而来的。就是那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虚空感,即使这个天下最为强大的权柄牢牢地抓在手中,他仍然感到自己的一颗心悬在半空,实在无法踏实安稳下来。

    他有时候真的很怀念从崇德二年到崇德八年的那段时光。虽然他那时候俯为臣,少不得要韬光养晦,有时候甚至是忍辱负重的。但是有了熙贞在身边,他就有了莫大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形容不出地喜悦滋味。齿,她的梨涡浅笑,她的善解人意,都让他心醉不已,禁不住沉在她的似水柔情之中。无法自拔;那时候。无论有多么疲惫,他只要在深夜拥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深深地嗅着她丝间的清香。互相轻声说几句贴心话,就能进入温馨而旖旎的梦乡;那时候,虽然经常生活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当中,然而有她地出谋划策,齐心协力,两人总会有惊无险地度过一次次难关,直到他一步步踏上权力的巅峰,这之前一切的愉快和幸福,却莫名其妙地变了味道。

    也许是日子久了,**过去,平淡之后总归会觉得缺了点什么;也许是在斗争中生活习惯了,即使暂时安逸下来,他也免不了继续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周围所有的人。甚至有一天,连她也开始进入了自己怀疑的范围。他很痛恨自己的这个习惯,曾经无数次想要改正,然而却不得不在努力之后悲哀地现,原来自己这个陈年宿疾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根深蒂固,难以拔除了。

    春天时的那场误会,令他差点失去了她。当她回来之后,在武英殿外伫立了一整夜后,他终于开始正视这一切,意识到了自己地过失,他要洗心革面,重新对她好,加倍地宠爱她,信任她。她又一次怀上了他地孩子,在他已经对自己的能力快要绝望的时候,她又给了他这么大地欣喜,让他又重拾了久违了的喜悦和快乐。他对自己说,以后不要再疑神疑鬼,辜负她对自己的一片深情了。

    若是没有这封信,该有多好?为什么要在他好不容易快乐起来的时候,狠狠地,冷酷无情地给他这么一下打击?在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一点点碎裂开来的声音,就像一脚踩在薄薄的冰面之上,那危险得令人战栗的声音。

    他不明白,熙贞既然已经把一颗心都交给了他,却为什么仍然对旧情人若即若离?

    他不明白,熙贞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妻子,却为什么胳膊肘向外拐,反过来去帮别人,间接地破坏他的国家大计?

    他不明白,熙贞既然已经是大清的皇后,却为什么仍旧要为自己的娘家打算,难道她不明白出嫁从夫,妻子要永远和丈夫一条心的道理吗?

    他承认,背地里算计她的娘家,未免有失厚道,然而他此次的目的并非要灭亡朝鲜,只不过是他早已看穿了李淏的野心,为了防患于未然,为了大清的利益,他必须要用一个听话的李滚去取代那个不听话的李淏罢了。如果她心中早已没有了李淏的位置,那么这样做对她又能有多大的伤害呢?

    ……

    多尔衮一直琢磨到头痛欲裂,也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终究是当局者迷,他即使可以看穿所有人的心思,却始终不能真正了解自己的性格。他这个人,睿智、狡黠、雄才大略,但却有几个致命的伤——多情、敏感,看似坚强实则脆弱,而后者却常常被他刻意地忽略。他的感情像是海,仿佛永远地生生不息地澎湃在他的血液和生命里,只要血液没有凝固,生命没有消逝,感情的大海就永远不会枯竭。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陷入这个纷乱的迷局,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永远也不会有不再为情羁绊的那一天。

    心乱如麻之中,马儿已经不知不觉地带着他走出了森林,面前豁然开朗,是一大片白雪皑皑的平原,远处还连绵起伏着小小的山坡。他直到这个时候才觉,明明不过是中午时分,天色居然渐渐阴暗下来,莫非又要下雪了?管他那么多呢,还是痛痛快快地纵马驰骋一番,勉强排解一下胸中淤积许久的郁闷之气吧。

    北风越猛烈起来,挟带起层层雪雾,扑面而来,冰冷彻骨,落在睫毛上,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挥鞭催马,疾驰在茫茫雪野之中,全然不顾这越来越恶劣的天气。他只希望能够在马背的颠簸中尽量分散自己的精力,忘记那一件件心烦意乱的往事,忘记那一种种难以释怀的爱恨情仇。幽深莫测的政治战场,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永远不会给他带来真正的快乐和畅快。也许只有在苍茫雪原,白山黑水之间肆意地驰骋纵横,才会让他如搏击蓝天的雄鹰一样,释放出澎湃的豪情,抛却那些儿女情长的羁绊。

    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黑,眼前的景物都模糊起来,难以分辨清楚。烦恼虽然暂时赶走了,但取而代之的却是神志混乱,头晕目眩。在一座高岗之上,多尔衮居然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在雪雾之中彷徨而行的人影,看身形似乎是女人。她大概迷失了方向,距离太远,他无法看清她的相貌,却能感觉到她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女人怔在了原地。偏巧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头突然猛烈一悸,急忙收缰勒马之时出于巨大的惯性,他竟从马背上重重地坠下,顺着山坡一路滚落下来。

    大量的雪花随着翻滚迅地钻进了衣服里,溅起的雪末迷离了他的双眼,呛进气管里,几乎窒息。等翻滚彻底停歇下来之后,他仰面躺在雪地上,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似乎五脏六腑都在痛,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知道自己这一下摔得很重,若是不能很快起身,那么只有躺在在这里等死的份,然而无论如何努力,他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动一动手指而已。

    直到这个时候,多尔衮才现,原来天色晦暗并不是要来暴风雪,而是出现日食了。此时,那通红的日头被“天狗”吃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一点点新月形状的可怜光芒。这仅剩下的部分正在渐渐被黑影吞噬着,没多久,终于消失殆尽,整个天地之间霎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身上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仅有的一点思维在嘲笑着自己,这日食果然诡异,竟让他生出了幻觉,那个雪地里凭空出现的女人根本就是个虚无,就如海市蜃楼,看得见摸不着;就如一场美丽的仲夏之梦,在现实面前迅地破碎,随着呼啸的北风,飘散而去,了无痕迹。

    “她若是熙贞,该有多好?”他微笑着,喃喃地自语道。

第一百二十节 喜得麟儿

    外的天色渐渐转亮了,从太阳被全部遮住到一点点露也不过是短暂的时间而已,我再一次从昏厥中醒来,只听到产婆在我耳边不停地呼唤着:“娘娘,娘娘,快醒来,快醒来呀!”

    我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算是作了应答。

    “娘娘您醒了?太好了!”产婆惊喜之后连忙催促道:“您赶快用力,快点用力,孩子的情况不好,再晚一点恐怕就有危险了!”

    孩子要出危险了?那个曾经在自己肚子里踢踢打打的小生命就要消失了?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花花世界!在突然意识到这个严峻问题时,我的意识从模糊中突然清醒,处于本能中的母爱,无形之中幻化出力量和勇气,让我突然来了力气,孤注一掷,死命的用力。

    “好,好……娘娘再用点力气,孩子已经冒头了!再用力,快!”

    我咬着牙,每一次都使出了浑身气力,几乎挣扎到歇斯底里。然而每一次我感觉孩子快要冒头时,他又总会随着宫缩的调整而再一次缩回去,让我功亏一篑。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我根本数不清次数。我的嗓子早已喊哑,此时只能出微弱的呻吟声。到后来,似乎心脏都不能跳动了,痛到窒息。这时候,我感到自己冰冷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滚热的泪水滴在身上,渗进皮肤里。给我带来点点温暖。那泪水是多铎的?

    我快要精疲力竭了,侧过脸去,正好迎上了他那因为蒙了一层水雾而格外明亮地眼睛,都到了这样的时候,我仍然忘不了出言调侃他:“傻瓜,这是你第几次在我面前哭了?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孩似地哭鼻子……接下来,接下来被你的小侄子看到了,岂不是……笑话死了?真丢人……”

    多铎背过脸去。胡乱揩了几把泪水。这才勉强换上笑容。故作轻松,“也是啊,待会儿可不能让小孩子看了笑话,我这个做叔叔的怎么着也得把自己弄精神点儿不是?好啦好啦,你也别光瞧我的笑话了,赶快用劲儿,等孩子出来了。你爱怎么瞧就怎么瞧!”

    “嗯。”我点点头,又继续忍受着那最后时刻的疼痛,这种痛楚,简直就是撕心裂肺。

    “好,快了,快了……看到了,能看到孩子的头了,娘娘您再加把力气。马上就要出来了!”产婆跪在我的两腿之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地力气更大了,在我地身体里不耐烦地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着合适地方向。我的双目已经模糊。但可以分明的感受到产婆的手狠命的压上了我的腹部。接下来,下体更是被手指进入,在里面翻覆著,搅动著。那种难受怪异的感觉,加之仿佛永远都挥之不去地阵痛,迫使我不住的向下使力。

    日食渐渐过去,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显了,最后全部恢复了光明。这时候,我倾尽全身的最后力气,颤抖着抓住褥单,从早已嘶哑的喉咙里出一声长长的嘶鸣,那声音几乎不似人声。“啊~~”

    “出来了出来了!总算出来了!”产婆小心翼翼地从我的身下捧出一团小小的东西来,我努力睁开眼睛瞧了瞧,根本看不清孩子地模样,他全身粘满血污和羊水,蜷缩着身子,小小地手脚挥舞着,显然很有生命力。但我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

    “恭喜娘娘,恭喜娘娘,是个小阿哥!是个小阿哥!”她兴奋地重复着。与此同时,另外一位产婆也赶忙端来托盘,用早已准备好的器具,也就是钳子和剪刀等物,动作娴熟地替婴儿剪断了脐带,然后一手托着婴儿的头,一手托着婴儿地小**,将他抱了起来,给我和多铎观看。

    多铎兴奋不已,立即站起身来,仔细地看了看婴儿的小“茶壶嘴”,高兴得几乎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你看见了吗?看到了吗?是个男孩,是个带把的,哈哈哈……我们爱新觉罗家这一次又添男丁了,太好了,太好了,哈哈……”

    我自是欣慰不已,之前的诸多痛苦也在瞬间全部遗忘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内心的狂喜和满足。上天果然待我不薄,能让我给多尔衮又增添一个儿子,这实在太令人激动了,要是多尔衮此时也在这里,也能看到孩子的出世,该是怎样的幸福呀?

    “瞧你这个高兴劲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这孩子的阿玛呢。”我微笑着,用残余的一点点力气小声说道。

    多铎不但没有一点介意和失落,笑容反而更加明媚了,他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谁是孩子的阿玛又有什么问题,只要我喜欢我高兴就行了!反正也是你生的,管他阿玛是谁我都照样欢喜!”他似乎是兴奋过头了,以至于说话的逻辑都混乱起来。他欢天喜地地将孩子看了又看,忽然诧异起来,“咦,怪事儿了,这孩子从钻出来到现在都没哭过呢?嗯?怎么会这样?”

    说着,他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两个产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吓了一跳,不会是产程过长,把孩子憋到哭不出来了吧,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过我仍然声音微弱地说道:“别那么紧张,我看多半是在出来前喝了点羊水呛住了,赶快拍出来就没事了。”

    产婆们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职,忙不迭地把婴儿放在垫子上擦洗干净,同时将口鼻里的污血也彻底清除,然而他仍然没有出任何啼哭声,只是手脚在动而已。产婆慌了,连忙将他翻转过脸,面朝下,同时狠拍**,清脆的“啪啪”声响过之后,他依旧保持沉默。

    产婆们吓得浑身哆嗦。没等婴儿哭,她们恐怕倒先要哭出来了。

    “啊,这是怎么了,我的孩子……”我慌了,努力地想要挣扎着起身,抱一抱他,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多铎顾不上我这边了,抢了个先。一把将婴儿抱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拍打着。“哭呀,快点儿哭呀,再不哭可就麻烦了!……”

    我在宫女地帮助下好不容易半倚着坐了起来,焦急地看着婴儿,生怕他有个什么好歹,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在多铎这个大嗓门的呼叫下,奇迹出来了。这个才呱呱坠地没一会儿功夫的孩子居然悄悄地睁开了眼睛,一声不吭地,用懵懵懂懂的眼神看着他的叔叔,显然这个他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很好奇。

    “我这小侄子也太,未免也太深沉了点吧?”多铎哭笑不得,从孩子平静的表情上看来,似乎身

    ,啥危险或者异样都没有。多少让他没那么惊慌了。

    然而沉默很快就过去了。片刻之后,他打量着多铎地一双小眼睛忽然像定格了一样,紧接着。就咧开嘴巴,哇哇大哭起来。初生婴儿地啼哭自然是奶声奶气地,只不过他的哭声显然更加洪亮些。

    我和多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看来不过是虚惊一场,这孩子看起来很是健康强壮,体形也不比足月初生的孩子小,这才让人安心下来。

    室内所有人一起跪地祝贺,“奴婢恭喜娘娘顺利娩下小阿哥,祝愿小阿哥长命百岁,富贵安康!”

    松懈下来之后,我彻底脱力了,只有精疲力竭地躺了回去,并不答话。多铎出手阔绰,大大方方地将众人全部打赏一番,仿佛他就是孩子的父亲一般。这时候,在外面得到消息的陈医士已经赶来了,他要为我诊脉,以免出现什么产后急病之类的。而多铎也高高兴兴地抱着孩子到外厅去,让其余太医们给孩子检查身体状况,以便彻底放心。

    一切都还算顺利,除了生产时失血很多之外,倒也没有太大的损伤,等胎盘全部排出之后,血渐渐止住了,至于其余部分地淤血还要过几天才能6续干净,这些也就不算什么问题了。从凌晨到现在,足足痛苦折腾了五六个时辰,我实在太累了,喝下汤药之后,什么也懒得去想了,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被褥和衣衫都已经换过了,干爽而温暖。我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于是试着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沉甸甸的,根本就动弹不了,腰腹间仍然隐隐作痛,下身的痛觉尤其明显。不过这些比起先前的诸多痛苦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了,由于孩子平安出世,强烈的满足感和幸福感让我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很想再看看我的孩子。

    阿正守在炕边,看到我醒来,连忙一番问候和关心。我朝门外看了看,“孩子呢,现在好吗?”

    “小阿哥好是好,只不过特别爱哭,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豫王爷就啼哭个不停,好像很害怕似的。豫王爷很喜欢小阿哥,自然卖了力气哄逗,然而怎么都不管用,吓得他只好远远地躲了出去,不敢再让小阿哥看到。”

    我苦笑一声:“这孩子,莫非天生就和他十五叔犯冲不是?那出去之后呢?小阿哥还哭不哭了?”

    “倒是很灵,豫王爷一走,小阿哥立马就不哭了,很快就老老实实地睡觉了。”

    这么小地孩子,体力弱得很,当然经不出长时间地啼哭这样的体力消耗,自然是累得睡着了吧。“我看估计是他不会哄孩子,方法不对才把孩子吓哭了吧,按理说男孩子应该没这么爱哭的才是。”

    阿点了点头,“也许是这么回事吧……不过,主子,小阿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肯吃奶,一看到奶娘抱他,他就哇哇大哭,一个劲儿地挣扎,极力回避,这可就怪了。”

    我无奈地笑道:“看来这孩子眼界还挺特别地,见他十五叔哭,见奶娘也哭,有没有多换几个奶娘试试?他哭了几场也该饿了,怎么会不愿意吃奶呢?”

    “换了,所有的奶娘都换遍了,小阿哥仍然不肯吃奶,谁也没办法,大家都快急坏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阿哥饿肚子呀。”阿愁眉苦脸道。

    “脾气还不小呢,我也瞧明白了,不是什么天生爱哭,根本就是性子的问题,矫情。这孩子,搞不好将来和东一样,骂不得碰不得,给个脸色看就不得了的混世小魔王。这可不行,女孩子这样无所谓,大不了将来折腾她的额驸;可男孩子就麻烦了,毕竟是皇子,若是折腾出什么乱子来,那可大大不得了。”我刚刚分娩不久,又说了这么多话,实在很累,于是中断了话语歇息了一阵,这才吩咐道:“你去把他抱来吧,我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很快就去而复返,这一次,臂弯里躺着正在睡觉的孩子,她来到炕前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我眼前。孩子很可爱,白嫩漂亮得像个女孩,比他哥哥初生的时候还要细致些,胎也很浓密,乌黑乌黑的。他估计是哭累了,正在睡觉,因为闭着眼睛,所以也看不出究竟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他父亲多一点,只不过淡淡的眉毛形状上倒是依稀可见多尔衮的影子。他是如此的娇嫩,小小的手脚和粉粉嫩嫩的脸蛋让我不敢触碰,虽然在睡眠中,他却仍然皱着一张小脸哽咽不已,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显然是肚子饥饿而无法睡安稳。看着看着,我竟然不知不觉落下泪来,心口莫名牵动,百般疼惜,千般怜爱。这个让我几乎用了半条命才得来的孩子,简直比这世上任何一件宝物都要珍贵。

    “主子,您怎么哭了?”阿诧异地问道,同时赶忙用手帕帮我擦拭着。

    我摇摇头,微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太高兴了,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了,要是皇上现在就在这里该有多好?东青和东刚出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坐在炕沿上,抱着孩子给我看的。那时候,我们真开心呢,好像天底下没有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情了……”

    阿略微有些黯然,不过却很快打起精神来安慰我:“主子不必忧愁,豫亲王已经派人去平报讯去了,相信皇上接到消息之后,肯定会立即赶回来的,得知主子生了个小阿哥,皇上还不得高兴坏了?肯定对主子加倍体贴爱护。”

    “也是呀,皇上回来看到小阿哥,自然高兴得紧,总算遂了心愿,又一次做阿玛了……”

    说话间,孩子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起初的好奇和迷蒙过后,他立即饶有兴致地盯着我打量,乌溜溜的眼睛努力睁到最大,怔怔地直,到后来,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上竟似乎有了几分笑意。我有些愕然,这么小的孩子应该还不会笑吧,估计是我的错觉。

    由于被厚厚的襁褓裹着,他开始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眼睛仍然盯着我看,嘴巴里出“啊啊”的声音,渐渐地,口水流淌出来,亮晶晶的很多很多,甚至滴到了褥单上,煞是逗人。

    “我看他是饿坏了,既然见到我不哭,看来对我还算满意呢。你扶我起来,瞧瞧有没有奶水给小阿哥充饥。”

第一百二十一节 亲自哺育

    起身之后,只觉得胸部略微有些酸胀,解开扣子略一不住有些意外,这一次居然有了奶水,实在太好了,这个挑剔的小家伙终于不用再饿肚子了。阿将孩子抱过来,我小心翼翼地接在怀里,第一次给孩子喂奶,动作自然生疏得很,有点不知所措。正犹豫间,小家伙明显地兴奋起来,乌黑的小眼睛似乎直放光,像似饥饿的大灰狼猛然见到肥美的小白兔一样,贪婪而迫不及待。

    他“啊啊”地叫着,努力地想要伸直脖子探过小脑袋来,无奈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根本就没有这项技能,不过倒也提醒了我,于是我一手托住他的头,一手托住他小小的身躯,往怀里抱了抱,这下终于成功了。如同嗷嗷待哺的小兽,他将小嘴巴张到最大极限,试探了几次,终于瞄准了方向,噌噌地吸了几口,只不过我并没有听到吞咽的声音,看来他的力气实在太微弱了,没吸出来。

    孩子开始不耐烦地扭动着身躯,挣扎了几下,竟成功地将小手从襁褓里挣脱了出来,当我还没从诧异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成功地吞咽下了第一口奶水。人生的第一次成功就这样到来了,他兴奋地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我被逗得咯咯直笑,尽管明知道他听不懂,却仍然鼓励道:“乖宝宝,饿坏了吧,使劲儿吸

    孩子的小手紧紧地抓着我地食指,起劲儿地**着。我感到一阵痒。一直痒到心窝里了,很舒服。看着孩子大口大口吃奶,愈看越是欢喜。他的食量显然还很小,不一会儿功夫就吃足了奶,小手依旧紧紧抓住我的食指,双目和我对视,好奇而认真,就这样一直愣楞地直视着。似乎对我沉迷眷恋。这么小的孩子。五官还看不出像谁。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在作樂,我总觉得他看人时的神态像极了他的父亲,沉静,而又恬淡。我紧紧地搂抱孩子亲了又亲,他暖乎乎、软绵绵的的身躯要把我溶化了。一阵热血涌上心头,子亲母爱地缠绕情感油然而生。我哼着小曲轻轻地拍抚着孩子,渐渐地。他闭上眼睛睡了,但小手依旧紧紧抓着我地食指不放。

    由于产后体虚,没多久功夫,我又开始头晕目眩了,腰腹间地疼痛也明显起来,禁不住皱起了眉头。阿看在眼里,连忙将孩子抱了回去。我吩咐道:“小阿哥既然不愿意吃奶娘的奶水,那就留在我这里吧。看护喂养起来也方便些。这么小的孩子。一天少说也得吃五六次奶水,若是再像刚才那样饿得哇哇直哭我可舍不得。”

    她有些为难:“可是……可是哪里有主子亲自哺育小阿哥的规矩呀?再说了,您的身体现在不怎么好。这样很容易累着的,小阿哥半夜里必然啼哭,肯定会打扰主子休息的呀。”

    我毫不在意地一笑:“什么规矩不规矩,后宫地规矩就是我定的,想干什么还怕别人背后指点不成?你去叫人给这里放个摇车,然后安排几个熟手在这里值夜,小阿哥就一直留在这里由我自己看护就是了。”

    由于我的坚持,阿无奈之下也只好这样安排去了。果不其然,孩子半夜里饿了,又啼哭了一次,好在我并没有睡着,于是吩咐宫女将他抱来喂奶,又更换了尿布,他很快就甜甜地入睡了。

    第二天下午,处理完政务的多铎赶来探望我和孩子,看到我们都很好,于是总算是放下心来。只不过,对于我准备亲自哺育孩子的想法,他还是反对的:“你这样做可不行,一来你身子不好,听说女人在月子里的休养尤其重要,稍有不慎有容易落下毛病来,一辈子都好不了。你万一累着了,真生了什么病症,我哥回来之后我可怎么向他交代?”

    我忽而笑道:“这个又不要你负什么责任了,反正皇上只要你帮他处理好国政就是,又没有将我们母子都托付给你,不至于连我的饮食起居这类小问题都用你费心吧?你既没有三头六臂,又要避嫌,何必要考虑这么多呢?”

    说实话,我这不是过河拆桥,而是打心底里生出地忧虑,多尔衮这人很重视情报搜索,别说对外人,就算是这后宫里头,也肯定有他不少耳目。这段时间多铎经常来这里照顾我,陪伴我,加上昨日我分娩之时他一直衣不解带,毫不避讳地守护在我身边,简直比孩子地亲生父亲还要尽责。看在外人眼里,总归会生出些臆想和无聊的猜测来。这些细节若是有人报告给了多尔衮,再添油加醋渲染一番,按照多尔衮那个多疑敏感的性子,搞不好又要平添出什么乱子来,我可懒得再和他在这类问题上吵架翻脸,弄得两败俱伤了。

    多铎闻言之后忽而一愣,眼睛里似乎有异样地光芒闪过,像是被我说中了什么心思一样。沉默片刻,他自嘲着笑道:“皇上春秋鼎盛,年富力强,当然不会把你们母子托付给我照顾,不过……”微微停顿一下,继续道:“不过皇上若是看到我为了避嫌而不闻不问,置你们母子安危于不顾,肯定会更恼火吧?说实在的,他临走前交给我这么个差事,的确不那么好做,相信他应该能够理解的。”

    我见多铎一会儿“我哥”一会儿“皇上”的,称呼混乱,感觉有点嘲讽的意味,又似乎有什么话藏在心里头不便说明。见他如此,我也没有追问,只好微微一笑,并不表态。

    他知道我没有改变主意,于是禁不住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再说了,历朝历代也没有后妃亲自抚育皇子的规矩,就算你可以不顾这些规矩。可你总得为你自己着想着想呀?这后宫的事情我并不了解,但也知道是个是非之地,女人们为了争宠简直就是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机会。你这两三个月来,皇上肯定对你疏淡了不少吧?男人嘛,总归是耐不住寂寞地,你若是不能天天把他留在自己房里,那么其他的女人们自然就有机会了。皇上总不能晚上过来歇息时还要听小孩半夜啼哭。看着奴才们给他换尿布吧?小孩等到断奶起码要一两岁之后。你总不能在一两年之内都放任他去别的女人那里风流吧?”

    我真怀疑他是不是被女人附体了。还是上辈子根本就是个女人,居然能将这些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甚至能够准确猜测到我和多尔衮这段时间的关系,莫非他经常处理妻妾之间争风吃醋的纠纷,以至于对女人的这几个争宠套路早已经了如指掌了?我睁大眼睛愣愣地看了他一阵,这才叹了口气

    :“怎么。你希望皇上能够一直专宠我吗?”

    “这个……”他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题,于是语塞了。良久,方才讪讪地说道:“既然你我私奔不成,更不可能有什么共结连理的机会,那么我也只有早早地死了这条心,不再意气用事,更不能因为这个而妒忌我哥了……我不敢想太多,只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日子顺心一点。他对你多体贴照顾一点,我也就没有什么怨愤不平之心了。”

    女人地直觉也是很灵敏地,他究竟对我有没有死心。从他一个不经意地眼神和一瞬间流露出的神态就可以觉察出来。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怜,爱情当然是自私的,虽说爱一个人就希望她能快乐,然而却绝不是希望她在别的男人怀里快乐。单相思已经很苦的了,偏偏他的情敌又是当今皇上,更要命的是,多尔衮还是他最为尊重爱戴地哥哥,他甚至连和情敌竞争较量一番的战场都没有。一种开始时就注定了没有机会和没有结果的爱,也就注定是一场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悲剧。就如空荡荡的剧场里,一个唱着独角戏的演员,除了自我怜悯,就再没有其他的慰籍了。

    我为了避免彼此消沉的情绪继续下去,于是特意转移了话题,“其实对于以后地日子来说,皇上地宠爱与否却不是最关键的了,重要的是几个孩子地将来,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东青和眼下的小阿哥打算——昨天我不是跟你说过那个古怪的梦吗?我不希望那个梦的预兆真的实现。”

    多铎本来低垂着眼帘,听到最后这一句话,立即目光一闪,抬眼看我,并没有说话。我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自然立即会意。只不过他很疑惑我为什么这样坚决地属意东青,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准备把二阿哥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了。

    我解释道:“东青少年老成,心智要远远过一般孩子,如若让他知道了我曾经做过那个梦,他的弟弟一出世就意味着未来会成为储君,一直到真龙天子,你说他会如何做想?”

    多铎像是有些心事,并没有立即回答。

    “这孩子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他有什么想法什么心思,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至于现在的小阿哥,他将来就算是再如何聪明,也不会聪明过东青。所以东青作为储君的人选,还是完全合适的,我不希望皇上将来会因为喜欢小阿哥而做出废除长立幼的举动来,那样的话,肯定会横生事端。我翻阅历代史书,现往往皇帝中意的皇子将来却坐不稳位子,被冷落忽视的那个反而会通过非常手段即位。这样一来就很容易生骨肉相残的悲剧,我绝不希望看到我的儿子们也重蹈这个覆辙。”

    他听到这里有点费解,“这个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又和你亲自抚育小阿哥有什么必然联系呢?”

    “历代皇宫里都严格定制,不准后妃亲自抚育自己的皇子,甚至个别朝代还会有‘立子而杀其母’的规矩,究其根本,无非是害怕母壮君幼,小皇帝会过分依赖母亲,而导致女主当权,外戚乱政的局面出现罢了。皇上自幼读书,当然深谙汉人的这个思想,在这方面自然会有所防备。我若是真想避免皇上将来废长立幼,就要对小阿哥好,而且要格外地好;相反,甚至要渐渐冷淡东青。久而久之,必能改变皇上的心中想法,将来的麻烦就自然不会出现了。”

    说罢,我转头望了望摇车里酣睡的小阿哥,无声地叹息着。也许我过分理智,甚至到了心机深沉的地步,但我终究是为了保护他才这样打算的。有野心的儿子,一个就够了。做皇帝未必是一件快乐的事情,看现在的多尔衮就知道了,做一个不参与政治,悠游自得的富贵闲人,才是更大的快乐。既然东青是个做皇帝的料,又一心想做皇帝,我何不顺水推舟,助其成功呢?

    多铎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不再疑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至于你的那个梦,我不会告诉皇上的,放心好了。”

    我伸手过去,轻轻地抚摸着孩子那娇嫩的脸庞,感慨道:“生在帝王之家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你们爱新觉罗家,凡是有才能有本事的,要么身败名裂,要么如履薄冰,我不希望他将来也想你们这样,活得疲惫不堪。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做一个衣食无忧,风流洒脱的男人,绝不为情所苦,为情所困……”

    正说到这里时,东青和东散学回来了,大概知道了他们的弟弟昨天已经出生,所以迫不及待地跑来观看了。

    进屋之后,东青又如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地给多铎行礼,而东却丝毫不顾这些,一看到多铎立即就兴奋地奔了来,欢快得像春天枝头上的鸟儿:“十五叔十五叔,东好想你呀!东要十五叔抱!”

    多铎招呼了东青之后,立即弯下腰,将东抱在怀里,笑吟吟地说道:“咦,好像也才不过两天没见,真有这么想?莫不是吃了蜜糖来哄你十五叔开心的吧?”

    “哪里哪里,东说的可全都是真心话,古人不是说过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十五叔都两日不见了,就和六年没见面没有什么区别,当然想得很,想得厉害了,我最喜欢十五叔了!”东用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同时还抱着多铎的肩膀,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颇为响亮,逗得我和多铎忍俊不禁。

    “你额娘给你生了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弟弟呢!你要不要瞧瞧看?”说着,他朝我这边的摇车努了努嘴。

    东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立刻绽放出兴奋的神采,嚷嚷道:“真的吗?真的吗?东要看弟弟,十五叔带着东去看弟弟!”

    多铎将她抱上炕,放在摇车旁边,她立即欢欢喜喜地趴在摇车沿上,新奇地打量着里面那团粉嫩嫩的小小婴儿,禁不住兴奋得惊叫连连。多铎见东高兴,于是握着她的小手伸进摇车,让她摸摸弟弟。东小心翼翼的触碰著弟弟的身体,“真好玩,他好小呀,身子好软好软,比布娃娃好玩多了。”

    我无奈地笑道:“这孩子,你弟弟又不是玩物,怎么能比布娃娃呢?”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同样好奇,却又被我们不小心忽略了的东青,于是我伸手招呼道:“东青,你也过来看看你弟弟吧。”

第一百二十二节 似水流年

    日里一贯落落大方的东青今天却显得有些羞涩和腼腆手,他这才怯生生地走到炕前,仔细地打量着摇车里的小阿哥,看了好一阵,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了捏孩子的小手,笑道:“弟弟的手可真软,像面团一样,摸起来可真舒服,不知道我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我回答道:“那是当然了,你那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你比他还要小上一圈呢,也是这样喜欢睡觉,一天到晚就知道呼呼大睡,可爱得紧呢。”

    “那么,我也像他一样,连睡觉都流着口水吗?”东青盯着孩子那张粉粉嫩嫩的小脸,只见一道亮晶晶的口水正好挂他的嘴边上,一直流淌下来,禁不住颇觉好笑地问道。

    “呵呵,那倒没有,”我一脸慈爱地看着面前的兄弟俩,回忆着:“你打出生起就乖得很,不但不流口水,也不爱哭,经常躺在摇车里呆呆地瞧着天棚顶,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你阿玛也经常说,你和一般的小孩不同,心眼儿多,将来肯定不是凡夫俗子。那时候,我和你阿玛闹别扭了,吵架红脸了,就让你做评判,若是你同意我们和好,就眨两下眼睛……你那时候也才三四个月大吧,却像能听懂大人的话一样,还真就立即眨了两下眼睛,把你阿玛高兴坏了,连声夸奖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他没白疼你……”

    这时候,摇车里的孩子居然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用好奇地眼神打量着哥哥,安安静静的,态度似乎很友善,并不像之前见到多铎时那样哭个不停。看来,他对面前的这个哥哥还算挺满意。

    东青从袖口里摸出一件小小的物事来,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个苇子编制的草,只有拇指粗细。一寸长短。却精致细巧。一丝不芶,甚至连触角须子都一应俱全,栩栩如生。他捏着细绳的一端,让草在孩子眼前荡来荡去,跳跃摇摆,立即就引起了孩子的兴趣。小阿哥伸出胖胖的小手,努力地挥舞着比划着。想要得到这个新奇地玩物;然而东青却很有耐心地逗弄着,不肯立即让弟弟抓到草,“抓呀,抓呀,抓到了哥哥就给你玩,这可好玩啦!”

    这显然不是宫里地玩具,况且东青早就不玩那些孩子喜欢地玩具了。于是我问道:“哪来这么精巧的玩艺,还编得挺像那么回事呢。”

    没等东青回答。东就抢先答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是哥哥自己编的,他还把书房里的一张苇席子给拆散了呢。我叫他也编一个给我玩,他说先给弟弟玩的编好了再说。这不,才这么小的一个就编了好几天呢,刚好昨天弄成了,弟弟就出世了,正好派上用场。”

    没人教就自己会了,看来东青不但聪明,还很心灵手巧。于是我立即夸奖了几句。东青毕竟还是个孩子,听到大人的表扬自然美滋滋地,于是高兴间一分神,手一松,草就被弟弟顺利地“抢”走了。

    小阿哥顺利地抓住草之后,乐呵呵地**起来,小小的手刚刚能抓住的身子,于是高高地举着,来回挥舞着,兴奋得“咿咿呀呀”地直叫嚷,显得中气十足。见弟弟很买账,喜欢自己精心准备的“见面礼”,东青自然是兴致盎然,越开心地看着弟弟玩耍。

    望着眼前的这对小哥俩,我禁不住有些感慨。果然是时光如水,白驹过隙,当年同样睡在襁褓里的东青,也不过才一眨眼的功夫,就长这么大了。他近来个子蹿得飞快,再过个五六年,说不定就出落成个一表人才,挺拔英秀的少年了,到时候,我也就成年过三旬地人了,不知道会不会身材福,皮肤松弛,风韵不再了呢?女人地青春格外短暂,就犹如那清晨的朝露,很快就会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消失无踪地。平时倒也没有怎样注意,唯独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才会蓦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一天天走向成熟,走向衰老。现在想来,免不了有些惶恐,不知道自己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再看看周围如花蕾般娇嫩的二八少女时,是否能够继续保持心态上的平和与泰然呢?

    “你想什么呢?又在愣。”

    我从恍惚中醒悟过来,一抬眼,正好迎上了多铎的视线。东青和东正一门心思地逗弄着弟弟开心,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一边。于是,我微微一笑,回答:“我嫁给你哥,虽说有八年的光景了,不过想起当年的事情来却恍如昨天刚刚生一般。日子过得就是这样快,以前不怎么觉得,现在我都成了三个孩子的额娘了,不知道我到了三十四岁,四十四岁的时候,膝下该有多少个孩子了。”

    “孩子多当然好,人丁兴旺,家族的运势自然也就跟着旺起来了。只不过,这一次我算是知道了,你们女人生孩子实在辛苦,弄不好连性命都能搭进去,真是怕人呢……若每次都这样,还不如不生得好。说实话,我一贯心肠挺硬的,却从来没想到居然也会为别人这样牵肠挂肚的,这个滋味可不好受,以后最好别给我这个机会了,体验一次就足够了。”他撇了撇嘴,抱怨道。

    他的神情落在我的眼里,很像一个明明含情脉脉,却偏要故作幽怨的矜持女子。不过在好笑之余,我也忍不住有点小小的感动,过意不去,本想想跟他道谢,却又觉得有些惶恐,让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为自己牵肠挂肚,难说是一件好事。

    “你都是十个孩子的阿玛了,怎么以前就不知道女人生孩子的辛苦?”我绕着***说道:“不过,虽然辛苦。然而到了该生地时候还得生,既不能抱怨,也不能害怕。其实女人这辈子也就是这么回事,且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喜欢也得喜欢,就说和其他妻妾们争风吃醋,费尽心思手段,不也就是为了得到男人的一点体贴爱怜吗?你以后呀。尽量少在外面风流。和那些妓女们厮混。有时间不如好好地陪陪你的那帮子妻妾,你岁数也不小了,玩也玩得差不多了,也该收收心性,好好过日子了。”

    多铎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想到要劝他这个,诧异过后,略略沉思了片刻。这才苦笑道:“嫂子说得倒也不错,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儿,不过要我违背自己的心意,装模作样地去对不喜欢的女人们好,就实在有些勉为其难了。男人嘛,就像一条小河,从山间走

    路翻山越岭。穿越丛林。九曲十弯,总不愿意因为而停下脚步,你可知是为什么?”

    我愕然。思忖了一阵,这才犹豫着回答:“也许是为了冒险吧。”

    “你答对了一半,确实有冒险的原因在内,然而这不过是一个探究和寻找的过程,却不是最终地目地——这条河,它当然希望通过千里跋涉来见见世面,来不断地现新地东西,遇到美好的景物时自然也会有那么片刻的欢愉,但它最终还是要到那个湖泊里去的,这才是它最终为自己寻找好的归宿。如果它从始至终都没有找到这个湖泊,就会渐渐干涸枯竭,彻底湮没在黄土烟尘之中。若男人是河,那么他最心爱的女人就是这个湖泊;在没有找到或者到达这个湖泊之前,河是不会停止脚步的,就算再多名山大川,奇秀风景也留不住它。”

    说着这话时,他平静地注视着我,与往常不同地是,此时这双明亮的眼眸中,无悲无喜,没有半点轻浮佻脱,唯有孤寂怅然,有如秋叶一般静谧美丽。这样的情愫,我还是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

    我知道他心目中的湖泊究竟是谁,但我却不能承认,也不能再多往这方面想。想要彻底解开一个人的心结非常困难,但我却不得不继续这样的尝试。“确实,你的比方没有错,然而这世上很多事情也说不准地,自然不能一概而论。万一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或者到达不了这个湖泊怎么办?珍惜眼前地美景,珍惜你身边爱你的人,将来才不至于悔恨。”

    多铎摇了摇头,有些不以为然,“若可以轻易迁就,那么男人的感情就不值钱了。我娶地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是我真正喜欢的,她们又何曾真正喜欢过我?无非就是为了地位而争风吃醋罢了。不像外面的那些妓女,我挑看得上眼的**,她们看到我的银子也满心欢喜,高兴了两情相悦,不高兴了一拍两散,不用费心思,不用担心谁欠了谁,谁负了谁的……”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显得颇不耐烦,拍了拍额头,“咳,瞧我说这么多腻腻歪歪,磨磨唧唧的东西干什么,我啥时候变得也跟个啰里巴嗦的老娘们似的了,唉,真是没意思,不说这些了,免得让你笑话!”

    “呵呵,我哪里会笑话你,说是刮目相看还差不多呢。”我也意识到今天我们谈论的这些话题实在有些怪异,或者说谈话的气氛有些诡异,双方都是不知所云,实在大失水准。忍不住讪笑道,“想不到十五叔也会说这些文绉绉的话,还有那些挺有意思的比喻,很有几分文人骚客的想法和论调呢。莫非,回京的这些日子你闲来无事,也开始研读唐诗宋词了?”

    多铎见我将话题引开,总算不那么尴尬了,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戏虐活泼,“还真被你猜中了,不过倒也谈不上研读,只不过随便翻了几页罢了。刚回京的时候恰好生病,不能骑马出游也不能喝酒玩女人,男人的乐趣也减少了一大半,若不是弄几本诗词来‘修身养性’,估计我早就烦闷而死了,哪里会现在这样有说有笑,活蹦乱跳地待在你跟前?”

    “不过终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多亏了你哥这段时间出去,临时给你安排了这么多政务来处置,叫你没时间继续胡来。不然的话,你这个不打仗了就浑身难受,一刻也闲不下来的人保不准又得在府里搭戏台唱戏,亲自粉墨登场了呢。”接着,我话音一转,由衷地感叹着,“不过,你扮旦角儿还真有一套,上次瞧你在[游园惊梦]里扮杜丽娘,还真是个妙人儿,真是我见犹怜,风姿绰约呢!哈哈哈……”

    一提到唱戏,他立即来了精神,兴奋道:“嘿,亏了你还记得去年那事儿,自从那次被我哥骂了一顿之后,我还真就好久没再唱过了。你这么一提,忍不住又上了瘾头,想要唱几嗓子。嫂子若是喜欢听,我这就给你唱上几段。”

    这就有点正中下怀的意思了,我也难得听他唱回戏,说实话他的唱腔还不是一般地好,比我到燕京之后听那些昆曲名角们唱的还要好,我也一直想再听听,只不过,这里的场合实在有点不合适。于是我连忙摇头:“别,你可别当真了,这里人多耳杂的,若是等你哥回来了有人汇报,到时候肯定少不了给你一顿训斥。”

    “呵,我这人吃软不吃硬,还真不怕他骂我呢……”多铎的话刚说一半,就被东抢过去了,“就是嘛,十五叔怕谁?除了东他谁也不怕!我一哭一闹一要骑大马,他吓也吓坏了。”这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了我们的对话,唯恐被我们忽略,于是忙不迭地插话道:“十五叔很会唱戏吗?比宫里请来的那些戏子们唱得好好听吗?东要听,东要听!”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迁就着我这个小霸王似的女儿,“既然东也喜欢,那你就先唱一小段吧,声音小点儿,别让外头那些奴才们听到了。”

    多铎笑道:“声音小了怎能唱好?给他们听到就听到吧,算他们有耳福。对了,你要听哪段儿,我就唱哪段儿。”

    “这昆曲之中,我最喜欢的自是[牡丹亭]了,唱词绮丽,唱腔优美,尤其是[惊梦]一折,最是动人。你就唱唱这一折吧。只不过有点长,你就从[袍]唱到第一个[桃红]吧。这旁边可没人给你配戏,小生和旦角都要你自己包揽,如何?”

    “呵呵,这有何难,我这就唱来。”他喝了口茶水润润喉咙,正式开始了,“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珠圆玉润的唱腔,凄婉美好的唱词,令我沉缅其中,浮想联翩。汤显祖的曲本写得荡气回肠,加上他高的演绎,不论情思,意境,还有调子,都让人我觉得有用自己的话说不出来感受。虽然只是清唱,然而给我的感觉,却是全身毛孔都通透畅快,无比美好,无比沉醉。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女自怜。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第一百二十三节 风雪之夜

    尔衮在陷入昏迷之前所看到的女人并非如他想象那样的影子,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是一个在茫茫雪原上迷失了路途的女人。

    在太阳即将被天狗完全吞噬之际,彷徨无助的她忽然看到远远的山坡之上,有个男人正策马朝她这个方向急驰而来,视线相撞之时,他竟然在勒住马缰的同时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她虽然看不清男人的面容,然而却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是一个熟人。眼见熟人不慎坠马,她一声惊叫之后,急忙朝那个方向奔去。地上的积雪很深,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那人身边时,早已经因为体力的消耗而气喘吁吁了。

    此时,天地之间已经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寒风肆虐中,她四处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他的衣襟,顺着衣襟,又摸到了他的手,触手所及,是一片冰凉。“别躺着,快点起来呀,再这样就要冻死了!快呀!”拽着他的手摇晃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她心中有中不妙的感觉,于是赶忙去摸他的脸,糟糕,也是冰凉的。无论她如何呼唤,男人都没有一点动静和回应,会不会是……

    可怕的念头在女子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很快否决了:不至于的,这里又不是悬崖峭壁,不过是翻滚下来,又怎么会……呢?“醒醒呀,快醒醒!……”她拍打着男人的脸,对方仍然一动不动。无可奈何之下,她颤抖着手伸到他的脖子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试探了一阵,很快,她松了口气。还好,这里还算有一点残存地温度,还有微微起伏跳动的生命迹象,他没有死。不过这么寒冷的天气,一个昏迷过去的人如果继续躺在这里,也离死不远了。女子费力地将他揽入怀中。让男人躺在她的臂弯里。然后慌乱地掐着他的人中。忙活了好一阵子。他忽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微地“嗯”了一声。

    “你醒了?”女子顿时一个惊喜,忙不迭地问道。然而他的回答却是寂然无声的,只不过略略动了动身子,又没有动静了。

    周围地风越来越大,凛冽地北风挟卷着冰刀雪剑冷酷无情地割着她地肌肤,大量的雪末飞快地钻入鼻孔和脖颈。迷蒙住了她的眼睛,几乎难以睁开——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天气,似乎日食过后就要来暴风雪了。她小时候在草原上牧羊的时候,经历过多次暴风雪,所以可以敏锐地判断出它来临之前的征兆,只不过这是虽是口外,却算不上蒙古草原,居然也会生暴风雪。实在有点匪夷所思。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寻找一个躲避风雪的地方。可惜她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现一处人家,这可如何是好?留下来多半会死,走地话却无法带这个男人走。该怎么办?是自己逃命要紧,还是救眼前的这个男人要紧?尽管她努力地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到他会是谁,却能在他身上找寻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在这个人迹罕至的雪原上,这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气息给她惶恐无助的心灵带来了莫大的安慰和鼓励,提醒着她无论如何也不要绝望和放弃。

    在呼啸的风声之外,她隐隐听到了别样地声音正朝自己这里快地接近,不是人地脚步声,而是马蹄踏在雪地上的声音。等她欣喜地抬起头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时,那匹马儿已经来到了身边,并且出了兴奋地“”声,鼻孔里呼出的热气甚至打到她的脸上。看来,即使周围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这匹马却仍然能凭借着它特有的识别方式来找寻到自己的主人,这下好了,有救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勉强将男人放到了马背上,固定完毕之后,随手牵起了缰绳,在黑暗之中她也无法分辨方向,只好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对它说道:“你随便走吧,只要能带我们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行。”

    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晃了晃脑袋,朝一个方向走去,她赶紧跟在后面,生怕待会儿被抛得无影无踪。茫茫雪原仍然沉沦在黑暗之中,天幕上,完全被月亮遮住的日头渐渐出现了一圈弯弯的细线,与此同时地,一串光的亮点也出现了,像是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镶嵌成一个美丽的弧形,瑰丽而奇妙,然而她却无心欣赏。

    黑暗中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围渐渐有了点光亮,她抬眼看了看天空,原来太阳位置四周喷射出皎洁悦目的淡蓝色和红色。此后,太阳西边缘又露出光芒,大地重见光明,太阳圆面上被遮的部分逐渐减少,太阳渐渐恢复了本来面貌。日食终于结束了,但是刚刚重现的太阳很快就被层层乌云遮掩,可怕的暴风雪却如她预测的那样,紧跟着来临了。此时的风雪并非如平时那般洋洋洒洒地纷扬着,而是横着飘,像流沙一样,但见雪花在随风像水一样的流。这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草原上的任何标志物都被雪掩盖了,非常容易迷路,迷了路,就只有冻死了。

    她的脸已经因长时间的寒冷而麻木,手更是僵硬到不听使唤了,狂风之中几乎走不动路地上行进着。在即将体力透支而倒下之时,她很幸运,马儿带着她找到了几间简陋矮小的房屋。房顶上的稻草被北风掀飞了多处,好在土墙并没有倒塌,窗纸残破不堪,也不知道是因为战乱还是躲灾荒而废弃,显然这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太好了,天神庇佑哪空多了莫大的气力,牵着马儿进了其中一间看起来还算坚固的房子,将男人从马背上磕磕绊绊地抱了下来,放在墙角一堆杂乱破败的被褥之中。又抱来一些稻草铺垫,这才一下子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风越来越大,透过房顶和窗子地破洞肆意地侵袭着,冻得她直打哆嗦,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和他挤在一处,扯过几乎不成形状的毡子,给他盖了大半。自己扯了一个被角。瑟瑟地蜷缩着。苦苦地捱着,希望这场暴风雪能够尽快过去。大概是体力透支太厉害,她渐渐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眼皮耷拉了几次,忽然意识到这样睡着恐怕后果不妙,只好强大精神坚持着,生怕一不小心睡过去。两人一起冻死在这个无人知道的鬼地方。不过意志力的抵抗似乎作用不大,瞌睡越来越厉害,她极力地掐着自己的手掌,哆哆嗦嗦地唱着她故乡的歌谣,希望能够抵挡住睡意的侵袭。

    “青翠的松树,是那太阳地光彩,

    ~~美丽地荷花儿,是那湖水地光彩嗬~~性情温柔的哟~~是光彩。啊哈嗬;盛开的莲花儿,是那湖中的光彩嗬~~俊俏美丽地乌云珊丹姑娘哟~~是那恋人金平哥哥心中的光彩哟……”

    实在太冷了,她用颤抖的嗓音轻轻地唱了两遍。歌声就渐渐微弱下去。正当这时,身边的男人居然有了细微的动静,靠近她这边的手动了动,似乎在吃力地摸索着什么,她心中顿时一喜,连忙握着他的手,轻声地唤道:“醒了么?”

    他的手指在她地手背上微微地摩挲了几下,似乎安心下来一样,不动了。室内太过阴暗,她看不清他地面容,却知道他其实并没有苏醒,这只不过是在昏迷之中无意识的举动罢了。于是她叹了口气,不再坚持,沉沉地合上眼皮睡去了。

    醒来之时,也分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了,听听外面的声音,似乎风雪已经止住了。奇怪地是,她在这种环境中睡了一觉居然并不觉得寒冷,好像睡在火炉边上一样温暖。讶异了片刻,她终于现,原来在熟睡之中她不知不觉地依偎在男人的身上,紧紧地拥着他的身躯,他已经了高烧,身上几乎烫,难怪抱着他可以睡得这么温暖。

    她一个惊悚,坐起身来,到窗口看了看外面,阴阴沉沉的天色下,已经是大雪封路,根本出不得门去。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没有受伤,伤得严重不严重,却知道单单高烧也会死人的,然而这个地方根本无法寻找郎中和草药,这可怎么半?她心慌意乱地在简陋的破屋里搜索着,好在找到了一个已经尘封许久的灶台,上面还有口脏兮兮的铁锅。伸手在怀里摸了摸,火折子还在,连忙掏出来晃了晃,用力吹了几下,一小股火苗顿时冒出。看到了火光,就看到了希望,她迅地升起炉灶,洗刷干净之后在在锅里化了冰雪,并将水煮沸,用一只豁口的破碗盛着,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扶起来之后,把水凑近他干裂的唇边。尽管男人并没有睁开眼睛,却也有了知觉,立刻,如获甘霖般地将整碗水喝得涓滴不剩。然后,倚靠在她的臂弯里,喘息着,大粒的汗珠从额上滚了下来,似乎有点儿神思恍惚。喃喃的,他呓语般的问道:“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回事?……”

    她听到男人的声音,顿时一个颤抖,手里的碗掉落在地上,险些没有摔碎。天哪,这个险些冻死在雪地里的男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个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难怪先前感觉这是个熟人,只不过她努力回忆了很久也没能猜想到他究竟是谁。这一下她被吓个不轻,连忙颤声道:“皇上……”

    多尔衮显然已经高烧到神志不清了,他厌恶地推开了她的手,声音虽然微弱而模糊,以至于她不得不尽量凑近才能分辨清楚,却透着极大的冰冷,似乎能一直冷到人的心底里去,好似冰刀雪剑一般:“你怎么出来的,谁放你出来的?……不要再虚情假意了,我看透了。你不是恨我吗,巴不得我死吗,为何要救我,为何还要呆在我身边?你出去,你出去……嗯?你怎么还不走?给我滚,我不要看到你。来人哪,来人哪,快把她撵走,把她抓回去,不要再让她出来……”

    她本来还诧异皇帝为什么没有睁眼就认出了她,原来是在烧说着毫无逻辑的胡话,把她当成了别的女人。只不过她不知道究竟哪个女人能让皇帝在说胡话的时候反复念叨,而且还带着如此难以释怀的怨恨和厌恶。她很想知道点什么,所以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着他,继续聆听着他的梦呓。

    重复了几句之后,见她仍然不走,多尔衮挣扎着想要摆脱她的怀抱,却没有半点气力,喘息之间,恨意愈浓烈,“滚,你滚……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立即消失……我什么都不欠你,荷包也还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呃……”含含糊糊地说到这里,他像受伤的野兽似的呜咽呻吟了一阵,再次昏睡过去。

    女子撕下一块衣襟,包了大把的冰雪,敷在他的额头上,等雪融化了,就再重新包过,再替他敷。额头上的冰冷似乎使多尔衮舒服了一些,眉头渐渐舒缓开来,只是睡得十分不安稳,他时时会惊悸着醒过来,每次,总是迷惘片刻,就又昏昏沉沉的再睡下去。

    这一夜相当漫长,她守在多尔衮身边,心情颇为复杂,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那些侍从大臣们都到哪里去了,怎么能让他独自一人在围场外面呢?这些人现在是不是正在焦急地到处搜寻着他,只不过大雪封山而难以找到?

    自从去年秋天被突然调走之后,她就以为她很难再见到皇帝了。她知道自己身份卑贱配不上皇上的宠爱,所以也没有什么怨愤不平之心,只不过在平静之余仍然免不了些许失落,些许怅然罢了。这一年多,她在接触不到任何主子的情况下干着粗活杂役,每天搓洗着大量的衣裳,几乎腰都累得只不起来,本来细腻纤长的玉手也粗糙了许多。将汗水浸透的丝捋到耳后时,她苦笑着,也许她这辈子都完了。

    然而,在她几乎灰心绝望的时候,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幸运,天神居然再一次地垂青于她,让她在这里意外地遇到了皇帝,还救了他。他应该还记得自己吧?她不敢奢望他的感激,她只希望能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侍候他的饮食起居,也不为什么荣华富贵,单单只为了每天能够看到他,看着那夕阳的余晖是怎样的滑过飞檐金瓦,滑过景泰蓝瓷瓶,落到他竹着腾龙云纹的袍子上,落到他那隽秀的面孔上,勾勒出那好看的弧度,把原本的苍白染成温柔的暖色……

    她静静地拥着他,这个高贵的男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而听话,老老实实地躺在她的怀抱里。没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更加珍贵的了,拥着他,就似乎拥着天底下的一切。他那长满老茧的大手曾经握过刀柄剑鞘、角弓马缰,也曾经温柔地穿过她的丝;曾经沾过敌人热气腾腾的鲜血,也曾经沾过她温热潮湿的汗水。现在,他又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节 春梦不多时

    昏昏沉沉中,似梦非梦地,多尔衮的脑海里交替地出景和画面,一会儿在赫图阿拉的汗王宫,黯然神伤的母亲收拾行囊上了马车,他独自躲在院门后面悄悄地流泪;一会儿在科尔沁宽敞华丽的大帐中,玉儿唱着动听的歌谣,带着一脸纯真烂漫的微笑,给他敬上一碗浓烈的马奶酒;一会儿在朝鲜冰天雪地的汉江之滨,穿着粉红色衣裙的熙贞正睁大着美丽的眼睛,好奇而无畏地盯着他打量个不停……

    这三个女人轮流地出现在他的迷梦之中,她们的眼神都是那样的温柔而美丽,像和煦的春风,像绵绵的细雨,像天边的彩虹,然而当他靠近她们之时,她们却偏偏转身消散,再无影踪,就如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无覓处。他的梦里不再有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不再有战场之上的血腥厮杀,只有缱绻绕指的儿女柔情,只有醉卧美人膝的安宁祥和。

    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多尔衮终于悠悠地醒转过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个不痛的地方。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根本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处境,而是出于习惯性地吩咐着:“水,水……拿点水来,快去……”

    很快,他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扶起,在耳边柔声道:“皇上,水来了。您小心慢饮,别烫着了。”这声音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他微微一愣之时,水已经接近唇边了,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大口大口地将水喝了个干净,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月光透过窗子铺洒进来。映照在服侍他的那个女子脸上。尽管看不清她地五官相貌。然而在黑暗之中,她那双眼睛却如星辰一般闪烁着熠熠的光芒,这独特的光芒似曾相识,这时候,多尔衮忽然回忆起来了,“你,你不是……”

    他大吃一惊。立即坐直身子,愕然地打量着周围,尽管看得不甚清楚,却也能勉强分辨出这是个简陋的屋子,自己正睡在一堆破败的毡褥中,“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朕又怎么会在这里?”他努力回想着昏迷之前所生的事情。他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然后从马背上掉落下来,接着看到了日食,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看来。那不是什么虚幻的影子,更不是什么海市蜃楼,而是一个实实在在地女人,这女人,就是他一年多没有看到地吴尔库霓。他只知道出于某种缘故她被调走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吴尓库霓见他醒来,连忙放下碗,跪地叩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皇上地话,奴婢这次随军来围场,干些浣洗之类的杂活,下午的时候从河边回来碰到了日食,不小心和众人走散,恰好碰到了皇上经过那里。奴婢现皇上坠马昏迷了,怎么唤也不醒。当时来了暴风雪,奴婢也分辨不清方向,只好让御马驮着皇上在雪地里走,结果就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风雪未停,也只好暂时在这里避避了,不曾料您傍晚的时候了高烧……”

    多尔衮顿时恍然了,他问道:“先前朕在昏沉之中听到有人唱歌,莫非不是做梦,而是你唱的?”

    “是奴婢唱的,不料打扰了皇上安歇,实在罪过。”她未免有些惶恐。

    原来那歌是她唱的,他还以为是另外一个女人唱地,这支蒙古情歌勾起了他尘封多年的回忆,让他一度彷徨恍惚,接踵而来的却是极度的烦闷和无休无止的恨意。尽管他知道他早已不爱那个女人了,然而那个女人毕竟是他少年之时炙热**的爱恋,曾经在他的心里长年铭刻,即使她现在已经在那里没有任何位置了,却总也无法将痕迹消磨干净。尤其是刚才混乱的梦境之中,他现自己居然还在恨着那个女人,这就更令他烦躁不已了。

    从诧异中清醒之后,多尔衮很快就恢复了习惯性地沉静,他面色凝重地思忖了片刻,侧脸问道:“那么朕有没有说什么话,你听到过什么?”

    吴尔库霓顿时一惊,本想照实回答,但她很快注意到了黑暗之中,从皇帝身上所散出地那种怪异的气息,神秘而危险,似乎期待着什么,又不希望知道什么。于是,她赶忙摇头,“回皇上的话,您一直昏睡着,动也不动一下,更别说说话了,奴婢始终没有听到您说过什么。”

    “哦。”多尔没有追问,似乎略略地放了心。看了看外面地月色,他知道就算他现在认得路途方向,也很难找回大营,估计那些臣子们正在分头带人焦急地四处寻找,不等到天明就会把整个围场搜寻个底朝天,所以用不着担心,就老老实实地等在这里就是。于是他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虽然这会儿烧得不是那么厉害了,却也是全身烫,难受异常,令他疲惫不堪,只想静静地躺一会儿。

    不过这一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头脑清醒之后,诸多烦恼再一次涌上心头,为了排解烦恼和分散精力,多尔衮不得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唯一的听众聊着天,“算起来,朕也有一年多没见到你了,你过得可好?有没有什么人欺负你?”

    这是吴尔库霓平生第一次听到皇帝如此嘘寒问暖,尤其是对她这样一个身份卑贱的奴婢,这未免让她受宠若惊,连忙回答道:“没有,没人欺负奴婢,奴婢过得很好,多谢皇上记挂。”

    多尔衮见吴尔库霓如此惶恐,免不了微微一哂,他确实是一个冷漠惯了的人,从来不会对底下地奴才们这般关切地说话的。也难怪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了。“你不必害怕,朕又不会怪罪于你,你实话实说就是了。”

    吴尔库霓愣住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刚刚说了那样的话,立即改口显然不妥,于是她只好讪讪道:“皇上明察,看人入微。自然什么都猜得出来。”

    “呵呵。这就对了嘛。现在又没有旁人在,不用这般拘谨……对了,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家乡也是科尔沁的吧,科尔沁那边的姑娘,是不是都会唱那支曲子?朕十二岁那年,就曾经人唱过。

    马头琴伴奏,有好多年轻的姑娘在跳舞,刚煮熟地奶浓浓地香味,还有热气腾腾地牛肚火锅,手扒羊肉……好多年啦,现在想想,倒免不了有些怀念呢。”多尔衮慢悠悠地说道。

    吴尔库霓静静地听着多尔衮的讲述,等他讲完了。这才一一回答。

    多尔衮又复笑道:“朕当时年纪还小。不知道天高地厚,还琢磨着迟早有一天要率领着八旗将士纵横草原,征服漠北漠南。建立比成吉思汗还要伟大的功业,征服马蹄所到之处的每一片土地,还要,还要睡遍草原上所有的美女,让她们每个人都为能博得朕的宠幸而兴奋不已……男人这辈子,若是骑最好的马,喝过最好地酒,睡过最美的女人,坐过最高的宝座,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不过有时候也觉得,女人真是男人烦恼的源泉,若男人可以单单爱女人的身体,而不是爱上她本人的话,该少了多少烦恼?朕的确是天底下**最大,最难满足地人,期待地东西到手了,又开始新的一轮烦恼;旧的遗憾去了,新地遗憾就又来了;宁静的时候期望冒险,冒险之后又渴望宁静……唉,朕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也许,朕没有生在帝王之家,而是白山黑水间一个普通的猎户,或者茫茫草原上一个牧民,从来没有见过帝都的繁华,外面的花花世界,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没有这么多胡思乱想,这么多不甘心和不满足的吧?”

    吴尔库霓一直默默地倾听着,始终没有插言,也没有回答多尔衮的问话。别有意味的是,男人在寂寞之时偶尔袒露心胸,并不是要获得女人的安慰和排解,他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安安静静,一个耐心的倾听者罢了。这个倾听者不需要多么聪明,多么善解人意,也只有如此,他才可以放心地倾吐一番,忘记忧愁虑,暂时地卸下心灵上的负担,最后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

    他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怎么好,摔了一跤也不清楚伤到哪里没有,加上高烧之时没有服用汤药,状况只会越来越糟,说着说着,越来越累越来越倦,他又一次感到意识模糊,想要昏睡过去了。身上阵阵寒,他打了几个寒战,哆哆嗦嗦地扯着毡子盖在身上,又觉得实在无法御寒,只好将身边的女人拉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借以取暖。吴尔库霓见皇帝冷得厉害,又没有剩余的柴禾升火,于是伸手解开了衣扣,将外面的棉袍脱下来给他盖上。

    多尔衮喃喃地说道:“不行,这样的话你也会冻着的,天这么冷……还是穿回去吧。”

    她摇摇头,“不,奴婢不冷,皇上龙体要紧。”其实,她很想再像先前那样拥抱着多尔衮入睡,然而现在多尔衮已经清醒了,她自然没有了那样的勇气。于是她给多尔遮盖严实,坐起身来,默默地守候着。

    这时候,远远地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和乱哄哄的呼唤寻觅之声,很快,窗外的夜色就被一簇簇火把映亮了。吴尔库霓朝外面望了望,顿时大喜过望,连忙推了推多尔衮,“皇上,快醒醒,外面有人寻来了,这下好了!”

    多尔衮仍然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恹恹欲睡。吴尔库霓顾不了这么多了,她要赶快出去告诉外面那些焦急的寻找者,皇帝就在这里。“您在这里等着,奴婢这就去招呼他们到这里来!”说着,她爬起身来,飞快地开门出去了。

    常年征战的人在深夜睡眠时也照样保持的高度的警惕,尽管多尔衮病得昏昏沉沉,却突然意识到了安全问题,这不免让他立即悚然,翻身坐起,“不要出去,先看看究竟再说……”可惜他的声音怎么也高不起来,更没有力气起身追赶,只好没奈何地看着吴尔库霓远去了。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咣啷”一声,那扇破烂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火把映照之下,进门的何洛会看清了多尔衮的面容,焦急的脸上立即变换成了莫大的惊喜,这强烈的欣喜竟然让他愣了片刻,这才跪地叩头:“奴才死罪,奴才死罪!竟令圣驾蒙尘,实在罪该万死!”

    多尔衮本来已经是伸手握住了身边的刀柄,见到来人是何洛会,这才松了口气。紧张解除之后,他如释重负地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微微点头,“好了,起来吧,你来了就好。”

    何洛会本来正忙着叩头请罪,来不及打量多尔衮,也没想到什么不对劲,不过听到他的话音里明显中气不足,心下不免忐忑,抬头一看,更是一惊:“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伤着了哪里还是病了?……”说着,赶忙上前去搀扶多尔衮。

    多尔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就是着了风寒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的。”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朝门外望了望,像是寻找着什么人,“对了,刚才从这里出去的那个丫头呢?怎么不见她的人?”

    何洛会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愕然道:“皇上是问刚才出去向奴才们报信的那个丫头呀?奴才不知道她的身份,怕是什么奸细刺客之类的,所以立即令人把她抓起来了。”

    “放了她,她是朕宫里的一个婢女,是她救了朕。”多尔衮懒得多问,淡淡地吩咐道。

    很快,惊魂稍定的吴尔库霓回来了,和其他人一样跪在门口,只抬眼怯怯地朝多尔衮这边望了一下,又赶忙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了。

    多尔衮面无表情地朝她瞥了一眼,这才对何洛会简略地交代了一句,“叫她回朕身边伺候着吧。”

    何洛会立即低头,“嗻”了一声,尽管他没有回头去看,但他也知道那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很多事情,只要从男人的角度想想,就用不着再有什么疑问了。

    吴尔库霓的期待终于有了结果,欣喜激动之余,连忙叩头谢恩。

    困境结束了,多尔衮终于放下心来。精神松懈之后,疲惫得没有半点力气,他不再说话,重新合上眼皮,再度昏睡过去。

第一百二十五节 良人归来

    二月四日,快到冬至的时节,往往是一年之中最冷的的天空下大雪纷飞,迷蒙了路人的双眼,让行路都变得艰难起来,更别提凛冽的北风吹拂在脸上那种刀割一般的感觉了,每个人都把手紧紧地拢在袖子里,缩起脖子,来勉强抗拒一下这样恶劣的天气。

    一支庞大而漫长的队伍在冰雪覆盖的宽阔官道上迤逦行进着,在庞大奢华的銮舆之中,只能隐隐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却丝毫感受不到那份难耐的严寒,倒是一盏盏填满木炭的雕兽铜炉,将这个宽阔的车厢烘烤着暖意融融。多尔斜躺在铺满厚厚褥垫的床榻上,脸色阴沉地看着一本奏折,一语不,良久,方才将折子丢在旁边的几案上,不再理会。

    吴尔库霓正跪在一边细细地调着朱砂,以供皇帝批示奏章所用,听闻声响之后,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您是不是又有哪里不适了?还是累了?要么,先歇息一下再说吧。”

    心情悒郁的多尔衮漠然地朝吴尔库霓望了一眼,目光在她那红肿粗糙的双手上停留住了,仍然是默然不语。吴尔库霓注意到自己难看的双手落入了皇帝的眼帘,顿时一阵惶恐尴尬,赶忙将手挪了下去,同时放下袖扣,慌乱地遮掩着,希望不要引起皇帝的不悦。

    “你不必遮掩,把手抬起来,让朕瞧瞧。”他淡淡地说道。尽管是关心的言语。然而语气却带着命令式地冰冷。

    吴尔库霓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地伸出手来,靠了近前让多尔衮打量。他垂眼看了看,漆黑的眼眸里,泛起了一丝怜悯,“朕记得你的手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年多光景,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奴婢卑贱。哪里敢比后宫的众位主子们。手粗了些也是难免的。只是碍了皇上的眼,实在罪过。”她低下头来,轻声回答道。直到多尔衮放在榻边的手微微抬了抬,她这才赶忙缩回手去。

    “情理之中,也没有什么好见怪地,只不过女人地手地确不能这样,”说着。多尔抬头对门口侍立着的太监吩咐道:“回宫以后,去拿些杏仁油和白芷粉配出的药膏给她用用。”

    “嗻。”太监立即喏了一声,在心中记下了,要知道这种滋润肌肤,治疗干裂的药膏是由十多种药材配制的,哪里是一般宫女所能用的,看来皇帝确实对这个小宫女另眼相看,似乎有点宠幸的意思。然而不该说地不说。不该看的不看。他只对眼前的事情假装不知,继续远远地侍立着。

    吴尔库霓难免受宠若惊,叩头道:“皇上。奴婢不敢用娘娘们才能用的东西,若是传了出去……”

    “好了,顾虑这么多干吗,谁要说就让他说去,后宫里本来就是一潭浑水,不被人议论中伤到才是稀奇事情,你不必想这么多。”说罢,多尔撑着榻沿坐起身来,提起御笔蘸好朱砂,摊开折子批示起来。由于车身的晃动,握着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笔毫捻转之间,稍一不慎,一个满文的字尾就滑过了头,几行气运流动、起伏随势的字体布局立即被破坏了,显得格格不入,怎么看都别扭。紧接着又是一个颠簸,他感到胸中猛地一个抽痛,不得不扔下笔,剧烈地咳嗽起来。

    吴尔库霓连忙上前扶住他,替他拍抚着后背。看着他咳得额头上沁出密密地冷汗,她地心头不由一紧,“皇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三天前多尔衮是被众人抬回大营的,太医诊视了一番,说是不但着了风寒,还因为坠马而令两年前肺部的旧伤作了,需要好生将养治疗,不能轻易活动。然而多尔固执得很,根本不理会众人地劝阻,坚持要按照原定计划回京,于是就在第二天上午,队伍就拔营出了。忧心忡忡的众人唯恐一路颠簸会令多尔衮的伤势严重,所以尽量放缓行程,又在銮舆中铺设了厚厚的毯子和褥垫,又安排太医们在附近跟随着随时候命,这才战战兢兢地上了路。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完全可以保证安稳无恙的。

    长吸一口气,压住了咳嗽,他闭目仰靠着在枕垫上,脸上那一种心力交瘁的神情让人心头紧。吴尔库霓用帕子帮他擦拭着嘴角,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只见雪白的帕子上,竟然有些许不易令人觉察的血丝。她的声音立即颤抖起来:“啊,不好,怎么有血!皇上,皇上,您还是让车驾停下来吧,再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的,还是赶快叫太医们过来诊治吧。”

    多尔衮似乎无动于衷,甚至连睁眼看一下都没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怕什么,又不是生了绝症,朕‘万寿无疆’,死不了的,不要大惊小怪,朕更不想被一群太医围着,没意思。”

    吴尔库霓见多尔衮不准她传太医,心里焦急,忍不住劝说道:“皇上怎么可以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圣躬安危可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不可能这般毫不在意,奴婢斗胆,还请皇上下令暂缓行程,将养龙体要紧。”

    “好了,别再提这个了。”多尔衮仍然闭目养神,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今天都是初四了,皇后的临盆日期很快就要到了,豫亲王已经来信催促了两次,再要是磨蹭了赶不回去,心里头还怎么过意得去?”接着,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希望这次能再生个阿哥,已经期盼很久了……”

    吴尔库霓听到这里,默然无语了,既然是这个原因,多尔衮的态度肯定不可转了,再多说也不过是图费口舌罢了。

    沉寂了一阵子,他吩咐道:“去叫个满章京过来替朕捉刀。”

    “是。”

    很快。一名满章京匆匆赶到,上了銮舆之后跪地行礼,然后在桌案上拾起笔来,凝神等待多尔衮的口述。多尔衮这段时间想趁着出猎来享受一下难得地闲暇,本不打算处理政务的,然而这份奏折是多铎令兵部送来的急报,他不得不亲自处置。

    就在半个月前,江南因为强制剃易服而引的暴动和叛乱越来越多。愈演愈烈。尤其是江阴和嘉定两地。更是形势严峻,十几万百姓们在几个书生小吏的带领下揭竿而起,杀掉了县令,铲除了若干地方军队,公然据城独立,与朝廷做对了。在附近驻守的刘良佐前后派兵三万去攻打,均是损失惨重毫无进展。反而这股抵抗浪潮迅席卷了江浙一带的十几个县城,也跟着造起反来。要知道平叛无功的话,局势只会迅恶

    ,星星之火,也会形成燎原之势地。多尔衮是一个之人,当然不会小看了这股浪潮,于是在勒克德浑和洪承畴联名上地奏折上,他必须要安排好接下来地军事部署。

    “……剃一事。必以雷厉风行始得效用。尔等岂可因数城百姓作乱而希图缓之?若干小吏,图谋不轨,蛊惑众人抗拒朝廷政令。遂致众人同陷死地;尔等玩忽职守,竟令此等宵小轻易作乱乎?倘随后围剿仍然不力,致使事态烂难以收拾,尔等必担过,难辞重责也!令至之日,勒克德浑宜亲抵江阴城下督战,令大军筑墙掘濠,使城内人不能逸出,而后以红衣火炮攻破,无论恶从逆,一律诛戮,以免江南人等欺我军仁善而愈狂妄,作乱之心不死,侥幸之心不亡……再令李成栋立即率部进抵嘉定,务必在月内平息叛乱,遏祸患于初始之中……”章京一面聆听一面迅地用满文记录着,完毕,又在另一端以汉文重新誉写了一遍同样的内容,这才双手托着呈给多尔衮验看。

    刚刚检视了一半,就听到车外有人高声通报,“皇上,豫亲王派人快马赶来,有紧急要事向皇上禀报!”

    多尔衮诧异了一下,能是什么要紧事,不过他仍然朝太监看了一眼,太监立即令车驾暂停行进,然后打开车门,让使者进来了。使者抖落身上的浮雪,单膝跪地打了个千儿,“禀皇上,宫中有大喜。”

    “哦?”多尔衮忽然意识到什么了,顿时心中一个激动,宫里面能是什么事情称得上大喜?莫非是……“究竟是何喜事?”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已于十二月初一未时两刻在仁智殿顺利分娩,为皇上诞育了一位小皇子。”

    多尔衮闻言之后,立即翻身坐起,追问道:“那么具体情况如何?他们母子是否平安康健?”

    使者答道:“皇后娘娘于三十日夜晚就已出现临盆症象,赖众太医有效诊治,虽然一度难产,不过总算化险为夷,诞下的小皇子也哭声响亮,十分健壮,目前一切无恙。”

    车内其余几个人听到这里,立即上前跪地叩头,喜滋滋地祝贺道:“奴才【奴婢】恭贺皇上喜得龙子,愿皇子长命百岁,皇上万寿无疆!”

    多尔衮再也难以掩饰极大的喜悦了,他感到此时自己就像突然从烦恼异常的阴暗漩涡里一下子跃进了汹涌着喜悦波浪地大海,荡漾着幸福波澜的湖泊,先前的阴霾忧郁一扫而光,整个人都畅快异常,兴奋得像个突然得到梦寐以求的珍贵礼物的孩子,几乎要欢呼雀跃了。

    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甚至连靴子也来不及穿,就赤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一面走,一面情不自禁地感叹着:“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朕又有儿子啦,又有儿子啦!……”

    说到这里时,他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了,“快,快起驾,立即加行进。这儿距离密云很近了吧?在明天黄昏之前一定要抵达京师,朕要回去抱抱小阿哥,看看朕的宝贝儿子生得像额娘多一些还是像阿玛更多,哈哈哈……”

    跪在地上地众人从来没有见过皇帝会有这般激动失态地时候,禁不住个个目瞪口呆,只好连连劝说皇帝不要走动过多,免得伤势加重,可这时候的多尔衮哪里听得进去?多日来的担忧一下子完全解除了,听说妻子和刚出生地小儿子平安无恙,此时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高兴的事情呢?

    ……

    五日下午,我已经能够下地在旁人的搀扶下走动几个来回了,虽然免不了腰酸背痛,全身乏力,不过比起前几日来,已经好了许多了。每当看到孩子在摇车里美美地酣睡,或是吸着小手指头或者畅意地尽情流淌着口水,幸福的滋味立即就从心底洋溢而出,似乎整个世界都是光明而美好的。由于多尔没有陪在身边而引起的失落和忧郁也很快一扫而光,我感觉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母亲。

    “主子,主子,有好事呀!”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一脸喜色。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呀?”我猜测着,“莫不是皇上回来了?”我前天已经接到多尔衮动身返回京城的消息,按照正常度,他应该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才到,哪里有这么快的?

    阿回答道:“想必是皇上在半路上接到了十五爷的传讯,所以加紧赶路了呢,刚才已经有人来传讯了,说皇上的御驾已经过了通州,傍晚就可以进京了。”

    我自是喜悦得很,若果真如阿所猜想,看来多尔衮这次听说儿子出世还是非常高兴的,要不然行程也不会突然缩短了一天,令之前准备好的迎驾安排临时打乱,必须重新布置了。不过这些事情现在用不着我去负责,多铎叫我什么事情也不要管,安心在这里养身体,要不然怎么会恢复得这么快呢。

    我呆愣了片刻,忽然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咦,镜子哪里去了,我好久没照镜子了,也不知道现在成什么模样了,等晚上皇上到了,我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可怎么出去迎驾呀!”

    阿吃吃地笑了,“呵呵呵,主子哪里用得着出去迎驾?就在这里安心躺着就是,皇上归心似箭,巴不得立即飞到您身边儿来探望,又怎么会摆个架子让您拖着这个病弱身子出去迎接呢?”

    “你的嘴巴倒也是越来越甜了,这话让人听着还真是欢喜。”我有些不好意思,像是独守空房多日的幽怨妇人忽然接到飞鸽传信,得知自家的良人马上就要回来了一般,慌乱无措而又喜不自胜。也许是经过又一次险些生离死别的考验,我更加坚定了好好珍惜和呵护我们之间缘分的念头吧。

    镜子拿来了,我细细地端详着里面那张苍白暗淡的脸,还有缺少血色的嘴唇,“唉,这么难看的样子可怎么见人呢?你快帮我梳洗打扮。”说着,就脱下了披在外面的外套,想要仔细装扮一番。

    阿刚要去找寻梳妆匣,我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没洗澡了,尤其是产后的这几天,睡觉和醒来时往往全身大汗,**胀还要淌奶水,下身又有恶露,全身黏,几种气味混在一起,难闻极了,别到时候把兴冲冲赶回来的多尔衮给熏倒了。于是又吩咐道:“呃,先别忙着梳妆了,弄桶温水来,我要沐浴。”

第一百二十六节 父子亲昵

    闻言一愣,接着赶忙劝阻道:“这可不成,听说月洗澡沐浴的,否则会落下月子病,一辈子都好不了,您还是将就将就,等这个月过了再说吧。”

    她的反应自然在我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我好歹当过二十一世纪的人,生理卫生知识比这个时候的人不知道丰富了多少,知道月子里洗澡是没有什么妨碍的,如果不洗反而会因为卫生问题而生妇科疾病。按照传统的习俗,坐月子的时候不能下地走动不能做家务,要吃好喝好,整天弄一大厚被捂着生怕感冒,这样所造成的后果就是月子过后身材福走形,还容易落毛病,真是误人不浅呢。

    在我的坚持下,她无可奈何,也只好照办了。很快,热气腾腾的水盛满了浴盆,我脱下所有衣衫,抬腿迈了进去,被温水包围身体的惬意似乎阔别经年,一下子,却又悉数回来了。坐在浴盆里,闭上眼睛,全身心都一起舒畅放松起来,分娩的过程就如一场漫长的噩梦,虽然骇人,不过终究还是过去了,就像黑暗过去,光明终究会来临一样。经过这一次艰难的考验后,我觉得自己的勇气和毅力又增加了很多,女人的成熟不单单在于年龄的增加,阅历的丰富,其实一次又一次地生育,也是一个成熟的过程。虽然这个过程相当艰难,不过风雨过后,彩虹总会出现的。十月怀胎的等待和期盼,一朝分娩地痛苦与欢欣。让我对生育和生命充满敬畏,更让我肩上责任的担子也更加沉重了,为了孩子,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也照样值得。

    不知道泡了多久,水有点凉了,我诧异着为什么没有人来换水,于是睁开眼睛,却看到了更加奇怪的情形——周围的所有侍女都不见了。室内只剩下我一个人。阳光从窗子透了进来。投在宁静的水面上。就像一面明亮的镜子,清楚地显现出一个倒影来,那人正倚门伫立着,静静地从背后注视着我,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晕染了一层金色地光泽,虽然看不清他地眼神。然而他唇边噙着地微笑,却是幸福而温柔的,似乎陶醉在和煦春风里,完全忘记所有的不快和缺憾,余下的,只有满心欢喜。

    “皇上?”我先是一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晚上才到京吗?”我转过脸来。正好迎上了他的视线,他那明亮的眸子里,此时已经盛满了疼惜和眷恋。快要溢洒出来了。

    看我忙着起身,多尔衮快步走了过来,按住了我的肩头,“呃,别这么着急嘛,又不是什么贵客来了,用得着这么紧张吗?小心点,你刚刚分娩,最怕着凉。”说着,他伸手试探了一下水温,然后略略皱眉,“唉,这些奴才们,越来越不会侍候了,水都凉了也不换,存心怠慢你不是?”

    对于多尔衮地突然出现,我非常意外,意外之后也随之来了巨大的惊喜,忍不住笑道:“你不声不响地就回来了,悄悄地在门口看我洗澡,还悄悄地把那些奴才们撵了出去,怎么能反过来责怪她们伺候不周到呢?我若是着凉了,这罪过当然要记在你的头上才对。”

    “呵呵呵,我生怕你会责怪我在外面玩得乐不思归,连你生产的侍候都没来得及赶上,所以一路上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弥补这个过失,想来想去,还是先不告而至,来个惊喜再说吧。至于先前的报信,就是虚晃一枪的,车驾到了通州之后,我就临时换了快马,轻装简行,悄悄地赶回来了。怎么样,高兴吧?”

    这还用说,看在他这份诚意上,我心里头自然十足地妥帖欣慰,仅余的一点点落寞和埋怨也紧跟着烟消云散了。只不过面对他那满怀期待的,好似小孩子努力做了一件能力之外地事情而跑来向大人表功地眼神,我忍不住羞涩一笑:“你这么用心来‘赔罪’,诚意十足,我不高兴才怪呢,这一路的行程比原定时间缩短了不少,你定然令大家伙紧赶慢赶了,鞍马劳顿的,想必也是颇有些辛苦地了……”说到这里,我的话顿住了,因为我觉得他的精神头非常好,没有半点疲劳的神态,然而脸色却不怎么好,苍白而没有光泽,似乎比走之前清减了一些。“你这是怎么了?一个月没见好像消瘦了不少,是没吃好没睡好,还是行猎太久累着了?”

    多尔衮开玩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这段时间在外面没人管束着,心玩野了,‘渔色过度’了呢!”

    “哼,你这个风流胚子,能在外头忍一个多月不沾染任何女人,真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故意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老实回答,你前后‘风流’了几次呀?”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嗯……就一次,刚到遵化的时候,大家伙一起泡温泉,尼堪找了几个汉女歌姬来侍候……”勉强坦承到这里,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我立即一个嗤笑,这家伙,还是个闷骚的类型,交代的时候吞吞吐吐的,一副拖泥带水,欲诉还休的模样,笑煞人也。倒不如多铎那样“君子坦荡荡”,大大咧咧倒竹筒来得痛快。其实多尔衮玩那些没有什么地位的女人,我虽然免不了有些不快,不过习惯了之后也就不以为意了,反正他这人的把持力还是好的,也是个理智而且心里有数的人,也不会迷恋上哪个女人,流连在她的床榻上,更不会将她们带回来给什么名分册封之类,对我构不成半点威胁。若是盯得紧了反而让多尔衮觉得我心胸狭窄是个妒妇,还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我要尽量表现大度些。装作不知,根本懒得过问。“真的只有一次?在平那么久,就再没有人给你送美女?”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当然了,我骗你作甚?”多尔衮地表现倒也并不心虚:“每次想到你快要生了,我哪里有什么心思玩女人,我的意思给下面的人知道了,他们也很识趣,想必跟那些王公大臣们说了。大家都是心思玲珑的人。当然有数得很。也就没人来乱拍马屁了。”

    我揶揄道:“看你这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就好似没干什么好事,有那么一大帮臭味相投的兄弟侄子们教唆引诱,提供方便,你能耐得住才怪。算啦,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我管不了。也懒得管,只要你别把外头那些女人带回来就好,我不想多操那

    “嗯哪,知道了。”说着这话时,他的眼神似乎有点闪烁,我虽然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再追问什么,这类问题。穷追不舍。他不嫌无聊我还嫌累呢。

    “好啦,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出来吧。再在里面泡着不生病才怪,水都差不多凉透了。”说话间,多尔衮已经拿来巾帕,将我从浴盆里搀扶起来,匆匆忙忙地替我擦拭干净,然后找来丝绸的内袍给我裹在身上,伸手欲抱。

    虽然由他临时充当一下侍女还是很舒服惬意地,不过看着他把我当行动不便地病人伺候着,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阻止道:“哎,可别这样,我自己能走。”

    “呵,难得我伺候你一次,你还不让我尽尽兴,这多没意思呀,这次可不听你地了。”说着,他就将我拦腰横抱起来,跨过几道门槛,一直走到卧房,这才掀开被子,将我轻手轻脚地放下,同时盖好。

    “咦?”多尔衮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旁边的摇车,立即,眼眸里已经充溢了惊讶和欢喜,“这不是咱们儿子吗,他怎么放在这里?我还打算着待会儿叫乳母把他抱来,好好看看呢,想不到他居然就在这里。”

    我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一脸笑意,看着那个摇车,“咱们这个儿子还古怪得紧呢,死活不肯吃乳母的奶水,换了几个都没有效用,最后饿得哇哇直哭,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让阿抱了回来,试试自己喂奶,看看他肯不肯吃,没想到还真成了。无奈之下,也只好留在我这里照料了,好在一直好吃好睡的,倒也健壮。”

    多尔衮不等我说完,人已经站到摇车跟前了,兴奋的情绪溢于言表,好似初为人父一样,好奇而不知所措。“哎呀,咱们儿子还在睡觉呢,我想抱抱他,不知道会不会弄醒这个小宝贝呀。”他试探着轻轻地晃了晃摇车,摇车立即悠悠地荡了起来。他探着头兴致勃勃地看着,就像在欣赏得来不易的珍贵宝物一样。“长得可真胖乎,难得还白白净净地,头这么多像个小姑娘,不像东青刚出生的时候,脸上红红的鼻子塌榻的,都看不出长得像谁。”

    “哎,你可不能说话都这么偏心呀,东青那时候是头少点,脸红了点,可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家伙呀!再说这个孩子不也照样是个塌鼻子,哪里看得出来像谁呢?”

    他自觉失言,于是抱歉地一笑:“呵呵,我说着玩嘛,你可别当真以为我偏心眼,有了东海就不喜欢东青了。”

    “东海?”月,我们去探望的时候,曾经一起开玩笑似地弄出个“提案”来,说是将来若是再生儿子了就取名叫做“东海”,我险些忘记了,多尔衮倒是记得清楚。“你还真打定主意了,咱们的小阿哥真地叫东海了?”

    “那当然了,不叫东海叫什么?这个名字可是当初咱们几个人一起琢磨出来地,又好听又有气魄,再想不出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再说了,还和他哥哥的名字很相配,海东青也喜欢在靠海边地悬崖上做窝,喜欢在大海上空翱翔,咱们这两个儿子,一个有大海的气度,一个有雄鹰的精神,将来大清江山的重担,可就全靠他们抗着了。”【注:海东青,学名白尾海雕,满语松阔罗,一般繁衍生息在黑龙江或松花江流域,在辽东沿海地区也有栖息地】

    我点头道:“看你吹嘘得天花乱坠的,不用这个也不行了,以后他就叫东海了吧。”

    说话间,摇车已经晃晃悠悠地停歇下来,多尔衮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轻轻地抚摸着东海的小脸,然后俯下身去,深深地嗅了嗅,一脸陶醉的模样,“呵,真香,一脸都是奶香味,真好闻。宝贝儿子,让阿玛亲一个!”说着,就忍不住在熟睡中的东海脸上亲了一口。

    谁知道,这下可闯了祸,东海似乎预知父亲今天回来,居然破天荒地第一次睡觉不流口水了,嫩嫩的脸蛋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让父亲忍不住怜爱不已。没成想才亲下去,小家伙就立即挥舞着小手吭吭唧唧地哭了起来,很快,小脸涨得通红,晶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

    多尔衮这下慌了,连忙将东海抱了出来,笨拙地抱着,慌忙地摇晃着:“噢噢,东海别哭了,阿玛不是故意吓着了,噢噢噢,乖儿子别哭了……”

    东海还是哭个不停,多尔衮无可奈何地说道:“这是怎么了,还没睁眼瞧瞧我就哭成这样,莫不是我的手太粗了弄得他不舒服?”

    我指了指他的下巴,嗔怪道:“这还不明摆着,你一亲他就哭,还不是扎的?你几天没刮胡子了,你那么硬的胡茬,我都受不了,更别说小孩子这么娇嫩的小脸了,不疼才怪!”

    “哦,原来如此呀!真是的,我也太粗心了,光急着赶路就忘记这个了。”他这才恍然大悟,然后将孩子抱给了我,“你赶紧哄哄吧,我实在外行,笨得跟头熊瞎子似的,他再这么哭下去岂不要哭岔气了?”看着满脸泪水的东海,多尔衮紧张担心得很,生怕儿子有一点不舒服,受一点委屈。

    东海到了我的怀里,立即不哭了,抽抽噎噎着睁开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他出世以来从未谋面的父亲看,黑溜溜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很快,眼神似乎友善起来,并没有像先前见到多铎那样,一副惊恐害怕的古怪模样。

    多尔衮这次不敢轻易“造次”了,也不知所措,傻傻地和儿子大眼瞪小眼。沉寂了片刻,东海忽然“啊啊”地叫了起来,同时小手朝多尔面前摇摇晃晃地抓弄了几下,似乎在招手邀请。

    “你这次再来抱抱看,估计儿子不会再害怕了。”说着,我就胳膊弯托着东海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将他抱给了多尔衮。

    果然,这一次东海不但不哭,没有半点别扭的抵触情绪,反而仰躺在父亲宽阔的怀抱里,两眼望着父亲,咯咯地笑了起来,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还不时比划着,想要去摸多尔衮下巴上刚刚冒头的胡茬。无奈实在够不到,只好胡乱地揪着他的衣领,这次再也不肯放手了,似乎对这件“玩具”更感兴趣。

第一百二十七节 最好的女人

    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我听人说刚刚出生没几天的不清东西,听不清声音的,怎么东海的表现和两三个月大的孩子差不多呢?况且他也不是完全足月才出生的,按理说育还不够完全,应该做不到这些一般婴儿都做不到的反应呀。

    我将心底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多尔衮也是一个诧异,“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我也听说小孩子没满月的时候看不清东西听不清声音,这孩子怎么好似两样都没问题呢?这的确有些古怪。”

    尽管我们对话的时候,东海没有什么反应,仍然在饶有兴致地**着多尔衮的衣领,然而从他的眼神和动作看来,这的确不是“盲人摸象”可以解释的。疑惑来了,当然要验证一下,于是多尔衮试探着将他的小手掰开来,重新塞回襁褓里。没想到这孩子的反应倒也极是灵敏,居然老大不乐意地皱了皱眉头,撇了撇嘴,然后努力地扭动着身子,挪挪蹭蹭地,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小手挣脱出来,接着又锲而不舍地重新**起了多尔衮的衣领,嘴巴里还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为自己能够完成这一现阶段的高难度动作而感到兴奋。

    这一次多尔衮真的看傻眼了,“这真是才出生几天的孩子吗?怎么和满了月的孩子一样?”那眼神仿佛在看着前所未见的怪物。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东海真的比一般地小孩要聪明?要不然怎么会见了他十五叔就哭个不停。见到是乳母喂奶就死活不吃宁可挨饿?还有啊,他对你这么友善,就像是已经知道你是他阿玛一样呢。”说着,就起身将孩子抱了过来,想进一步试探试探,这孩子还能不能给我们更大的惊喜。

    东海见我阻止了他刚刚现的一样很有意思的游戏,自然显得有些不痛快,不过他也没有能力反抗。只好徒唤奈何地和我对视。我将他抱得离脸更近了一些。他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乌溜溜的小眼睛十分明亮,全神贯注地凝视我。我试着将头向一侧慢慢移动,他就开始追随我慢慢移动眼睛。显然,他的视力很好,完全不存在看不清东西的可能。我眨了眨眼睛,他也很快跟着眨眼;我装作打哈欠地样子,他立即也张开小嘴。做打哈欠状;我更加惊奇了,于是吐了吐舌头,这时候更有趣地一幕出现了,他居然也模仿着我地动作,将粉红色的小舌头朝外吐了吐,还顺带了弄出一连串带着晶莹泡泡的口水来。

    这下我们彻底拜服了,这小家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吧,譬如七岁能作诗的骆宾王。如我那个时代十三岁就能考上北大的少年。我原本认为东青已经是个多智而近妖的孩童了。现在看来,这个东海也颇有不凡之处,莫非将来会比他哥哥还聪明?还是会随着年龄地增长而把原本的聪明消磨殆尽。成为泯然与众人的江郎?

    确定了东海的确是个不同凡响的小婴儿之后,多尔衮更加高兴了,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伸出食指来让儿子握着玩。孩子小小的手刚好能抓握住他的一根指头,也不管这根指头上有很粗糙的老茧,照样紧紧地握着,拳头来回挥舞着,显然心情好得很。

    “你说说,若东海现在能听得懂咱们说话,自己也能开口说话,你说他想说什么呢?”多尔衮一面溺爱地看着儿子,一面问我。

    “呃……”我略一沉吟,然后回答道:“我想应该是,‘阿玛,你怎么才回来看儿子呀?儿子这几天一直巴巴地望着天,就想着阿玛啥时候能回来,亲亲儿子,抱抱儿子呢’……”

    “嗯,我也觉得他会这么说地。不过呢,我觉得他应该更想说,”多尔当然听明白了我地弦外之音,于是也模仿着儿子的语气说道:“阿玛,您知不知道额娘为了儿子吃了很多苦头,受了很多折磨,儿子现在实在太小没有办法报答额娘,只好请阿玛代替儿子,好好地爱惜,抚慰额娘吧!”

    说罢之后,我们忍不住相视而笑。逗弄了一阵,毕竟小孩子体力精力有限,很快就打了个哈欠,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于是轻轻摇晃几下,他小眼睛一闭,又开始呼呼大睡了。我将甜美酣睡地东海放进了摇车,解开襁褓,然后仔细地盖上了小被子,继续摇晃着。

    多尔衮坐在摇车边上,兴致勃勃地注视着,眼睛里充溢着欢喜和希冀,“你说,咱们东海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是个舞文弄墨的文人,还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

    他的最后半句话,令我一怔,这个问题实在太敏感了,哪能现在就问起呢?况且,我对于这个问题的态度,也是不容敷衍的。略一思忖之后,我觉得我此时不能明显表态,于是故意轻描淡写地回避了敏感点,“这可怎么说呢?孩子这么小也看不出来,哪里是咱们希望怎样就怎样的?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他往哪方面培养,结果也未必满意呢。”

    他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聪明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是好处的,有时候笨人反而比聪明人有运气呢,傻有傻福嘛!”

    “那当然,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有时候人活得太明白反而很累很不痛快,倒不如糊里糊涂的人过得愉快呢。聪明也是烦恼的源泉,就如**是罪恶的根源一样。”

    多尔衮继续低头看着儿子,然而眼神里却似乎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因而显得格外幽深。沉寂片刻后,他微笑道:“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有道理了,有些方面我还真想不到。想来儿子这么聪明,也多半是继承了你的优点吧。”

    我正想谦虚一下,不过他紧接着转移了话题,“这河北地围场比不得辽东的围场,我特地多呆了几天,也没有猎到太感兴趣的东西,貂皮倒是有,白狐皮也有。就是独缺黑狐皮。”

    我满不在乎地劝说道:“这有什么好不知足的。黑狐本就极其罕见。两三年见不得遇到一只,今年没有,兴许明年运气好能碰到呢。”猎狐皮最好的季节自然是冬季,这个时候狐狸毛最为丰美,若是今冬狩猎时候错过了,就只有等来年了,这也是多尔衮有些郁闷的原因。

    “那怎么行。我走的时候就说,要用最好的毛皮来给咱们宝贝儿子做被褥呢,普通地货色怎能配得上咱们儿子?这样吧,叫人去库里看看还有没有

    黑狐皮,没有地话就把我那件褂子拆了,改一改给东多尔认真地说道。

    我这下吃惊了,想不到他念念不忘的黑狐皮居然是打算给东海用的,这也太意外了点。要知道黑狐皮是比海T但极其珍稀。且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起码按照现在的规章制度,整个大清只有皇帝一人才能用。哪怕是太后皇后,太子亲王,也不能逾制使用,这等严格限制的物品就像东珠朝珠,八补龙袍一样,是最高权利者独有地象征,丝毫不能马虎的。“这怎么行,东海怎么能用这个,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

    多尔衮轻蔑一笑,“这有什么关系,我给我儿子用什么东西还容得着外人多嘴多舌?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人改的,我最喜欢的人我就要给他最好的东西,外人怎么议论我才懒得去理会呢。”

    我吓了一大跳,虽然多尔衮也有桀骜偏执的一面,然而这一次的想法却未免太出格了点,若是按照这个思路,他不会展到为了东海而颁布诏书,来个大赦天下吧?这让我想起了皇太极对海兰珠,顺治对董鄂妃,这是一种表达爱地方式,只不过这种方式未免有些不智,对小孩子只有害处没有益处,并不可取。

    见我欲言又止地踌躇,他自然看出了我的心事,于是语气缓和了解释道:“你放心好了,我喜欢东海自然只限于在宫廷范围之内,不会弄得满朝风雨,全天下的人都议论纷纷地——至于将来的安排和考虑,不是现在就能决定的,东青和东海谁更能胜任那个位置,当然要在他们渐渐长大之后才能看出来,我不会那么糊涂的。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躺下来好好休养吧。”

    说着,他就伸手过来扶我躺下,然后站起身来。我以为他累了想要回去休息,心里面略为有些惆怅失落,却不好开头要求什么。没想到,他居然解开扣子,脱去了外衣和靴子,上了炕,径直钻进了被窝。

    “怎么,大白天的,你就要在这里睡觉?”我有些诧异,不过心里面还是喜滋滋的。

    多尔衮转过脸来,笑了笑,然后揽我入怀,在我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温柔地说道:“好久没有和你在一起了,我没有赶得及在你分娩的时候回来照料你,心里面很是过意不去,你是不是也没少埋怨我呀?”

    “说没有埋怨是假话,不过你能够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什么不高兴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不必歉疚。”说实话,我这人真的很容易满足,只要些许的温柔体贴,就足以让我心情好上许久了。

    他用手指缓缓地梳理着我的丝,眼睛里的笑意好似一池湖水在皎洁的月下波光潋滟,“真的吗?你肯原谅我?”

    “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谈得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不过,先前说了,我要好好地体贴爱惜你,现在儿子睡着了,剩下的时间该轮到我了吧?”说着,他就伸手到被子里面,开始鼓捣起来,很快,我的袍子就被解开褪下。我**的肌肤和他的手掌接触,顿时一个战栗,心头一紧,呼吸也不顺畅了。“别,别这么着急嘛,我现在身子不行,不能那个,还是等过了这个月再说吧。”

    多尔衮给了我一个宽慰的微笑:“紧张什么,我又不是个急色之人,两三个月都等了,还会急在这一时?尽管心里头想得紧,不过怎么着也得等你的身子养好了再说呀!我只是想和你稍稍亲昵一下而已,没有那个意思。”

    他都这样表示了,我还能怎么说?也只好羞涩地闭上眼睛,任他的双手在我身体上游走,温柔地经过饱满丰腴的**,经过刚刚恢复了曲线的腰肢,最后停留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耐心而细致地摩挲着,爱抚着,痒痒的,又格外惬意。我放松了身心,静静地体味着这种美妙的感觉。

    “现在怎么样?舒服吗?”他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我呢喃了一声:“嗯……舒服,就是有点热。”

    他掀开了被子,侧身躺在我身边,继续着用心而细腻的爱抚。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睁开眼睛,欠起身来,细细地观察着我的腹部和大腿,看看有没有什么恢复。大概是年纪增长的缘故,皮肤的弹性也比不得十七八岁的时候了,生东青东的时候,尽管肚子被撑得很大,却没有留下任何妊娠纹,连一丝痕迹都没有,身材也恢复得神,以至于像根本没有生育过的少女一样。不过这一次,我却在产后意外地现了些许痕迹,很显然,这是影响美观的妊娠纹,虽然很少且并不明显,却仍然成为我心里面的疙瘩,一直耿耿于怀。

    结果令我失望,虽然比前几天有所恢复,纹路淡化了许多,然而仔细检查之后,仍然能现一点淡淡的痕迹,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彻底消失。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叹了口气:“唉,终究是没有办法和以前比了。”

    多尔衮一愣,不过很快顺着我的视线现了这些。然而这并没有破坏他的心情,他反而轻松一笑:“我还以为怎么了,不过是些许难以现的纹路罢了,没什么好怕的,估计以后会逐渐消失的。”

    “那要是一直消不掉怎么办?多难看呀。”

    “消不掉,那就一直留着好了,介意这个干吗?瞧瞧,你的身材还如以前那般漂亮,任何女人都比不上。”他低下头来,在我的小腹上亲吻着,丝毫不介意这些纹路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心头仿佛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流淌而过,我认真地问道:“你真的不在乎这些吗?我将来老了,体形变了,你也像现在一样?”

    多尔衮抬起头来,用宁静的眼神看着我,“当然,你是我最心爱的妻子,是我儿子的母亲,我又岂能刻薄到在乎这些表面上的东西?”说着,他的手指在我腹部的纹路上细细地抚摸着:“不要以为它们不美。女人负有生育后代的责任,就像江河滋养着大地,令万物蓬勃繁盛,没有生育过的女人就像干涸的河流,永远谈不上完美。你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有着曲线优美的**,有着温柔贤惠的妇德,有着冷静智慧的头脑,只有你这样的女人,才是最好的女人。”

第一百二十八节 祸水东引

    半,我翻了个身,觉得身边空荡荡的,懒洋洋地伸手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尔衮出去了,连被窝里的一点点余温都快要彻底消失了。这时候,摇车里面忽而有了点动静,东海醒来了,吭吭唧唧地抽泣了几声。这几天下来,我已经可以很准确地分辨出他不同的哭声所表达的不同意思,一般他出这样的声音,多半是饿了。于是我翻身坐起,将东海从摇车里面抱了出来,敞开衣襟给他喂奶。他显然胃口很好,大口大口地**着,以至于乳汁溢到了小脸上也毫不在意。周围的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我用手帕温柔地擦拭着他的小脸,心里面充溢着浓浓的母爱和幸福感,温馨而甜蜜。很快,小家伙吃饱喝足了,又闭上眼睛,再次呼呼大睡起来。

    我看着东海睡熟,这才把他重新安置在摇车里。转头看看虚掩着的房门,只见外面隐隐透了一些幽暗的烛光进来,窗纸上透映着一个长长的影子。奇怪,这么晚了,这几日又来旅途劳顿,他不在这里安心地睡觉,跑到外厅去做什么?诧异之下,我来到门前,透过门缝悄悄地望外打量着。昏黄的厅内,多尔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凝视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摇曳的烛光照在他一侧的脸上,忽明忽暗,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墨玉色的眸子此时却显得更加静谧幽黑了,似乎比外面那阴沉地夜色还要深不可测。

    我和多尔衮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自然对他的一些细节上的习惯了如指掌。如果他遇到了高兴的事情,就会直接在椅子跟前快地来回踱步;如果他遇到了比较棘手的问题,就会在窗子底下缓缓地踱步;如果他在琢磨着什么阴险方案,就会仰躺在椅子上,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扶手;如果他心情抑郁难以排解,就会独自默坐,来一出“千年凝视”。以现在看来,他的心情肯定不好。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疑惑。难道军务政务上出了什么麻烦和棘手的问题?可多铎昨天还来说过。最近一切顺利,没有出任何乱子。至于其他方面,他没有理由不高兴才对,东海的出世给他带来地快乐是显而易见地,白天地时候他的表现就完全可以看出,绝对没有半点伪装和虚饰。那么他是不是这次出猎之时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至于呀,现在他是堂堂的九五之尊。大家都争着抢着讨他欢心,又有谁敢有半点疏忽怠慢惹他不悦?

    我终究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虽然想问问多尔衮究竟为什么事情烦恼,然而又觉得半夜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未免神神道道,显得过分敏感紧张了。于是,我悄悄地伫立了一阵子,又重新返回炕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中午。阳光明媚。一丝风也没有,于是我抱着东海到坤宁宫后面的御花园随便转了转,欣赏一下银装素裹。玉树银花的隆冬景色。小家伙显然对眼前完全陌生地美丽景色非常感兴趣,破天荒地一连半个时辰都没睡觉,努力地将小眼睛睁大一些,好奇地扭头打量着,还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来。不过毕竟这么小的孩子精力实在有限,兴奋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架不住疲乏和睡意,他又甜甜地入睡了。

    我回到仁智殿,为了避免众人的问安声惊醒了孩子,所以我做了个手势制止了。经过空荡荡的前殿时,我忽然听到有间虚掩的房间里隐约传出一男一女压低了声音的对话声,是陈医士和阿。我这才记起这个时间陈医士也该来例行诊视了,所以并不奇怪,然而接下来听到的几句简短地对话却有些异样:

    “……您真地打算这样做吗?这件事毕竟非同小可,万一……”

    阿的声音里面充满了质疑,不过却很快被陈医士打断了:“也管不了什么万一不万一的了,这样做对公主和朝鲜都有好处,此事若是再拖延下去,说不定还要生出什么变故来,夜长梦多,不如现在时机正好。再说现在局势越来越恶劣,为了长远着想,这样地做法也是必须的。”

    我在门外故意咳嗽了一声,室内的两人立即中断了对话,然后立即过来打开房门,给我行礼。

    “你们在这里关起门来神秘兮兮地商议什么呢,什么‘这样做’‘那样做’的?”我认为这两人不会有任何秘密隐瞒于我的,所以开门见山地明确问道。

    两人似乎有些慌张,都低头犹豫着,没有立即回答,“这个……”

    我打量着他们的眼神渐渐严峻起来,“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连我也不能告诉?”语调里隐隐有些冰冷的不悦。

    陈医士无可奈何地回答道:“微臣不敢隐瞒公主,只是,只是觉得这个消息实在不好,公主现在正需要静心休养,不应该拿来烦心才是,所以方才犹豫吞吐,微臣所说‘这样做’的意思就是要不要现在就将此事告知公主……”

    我忽然明白了一些:“哦,莫非是朝鲜那边真的出了什么变故?”说到这里时,我心里面有点不妙的预感,看来不会是什么好消息,要不然陈医士怎么会这般犯愁。不过,转念想来也不至于恶劣到哪里去,否则他早就一脸悲伤了。“那么,世子殿下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是这样的,汉城在二十多天前出了翻天覆地的大事。世子殿下的饭食里被人下毒,幸而及时现没有出什么危险,然而殿下经过调查认为此事应是龙城大君幕后主使,意在谋夺嗣位,于是殿下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派兵控制了各处城防,直接逼宫去了。由于事突然,大王措手不及,所以来不及布置就被殿下的人严密控制起来,然后软禁在思政殿,被迫下诏自称卧床不起,由殿下代摄一切政务军务。至于龙城大君,虽然勉强在苏克萨哈等人地护卫下逃出了汉城。不过却在几天之后在刚刚出了京畿道不久的地方被韩大人的追兵赶上。毕竟寡不敌众。遭遇惨败,大君本人也在乱军之中失去了下落……”

    我静静地听到这里,突然开口问道:“那么究竟是死了还是逃了?这可是个关键问题。”

    “殿下对外宣称,说是龙城大君图谋不轨,企图谋害大王,事败之后仓皇逃窜,死

    之中。甚至连尸都运回来了。还摆在皇城门外示这才收敛起来草草下葬。可实际上谁也说不清这个究竟是不是他,毕竟面目被践踏过,分辨起来也不是那么清楚。当然,这个疑问只有少数人知道,外面的人当然认为大君已经死了。”

    我禁不住冷笑一声,虽然不置可否,不过心里面多少明白了一些。李滚目前看来多半是失踪了。那示众的尸多半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西贝货,是李淏目前尽快稳定局面的一种必要手段罢了。至于他究竟有没有死,恐怕就和李自成的下落一样。成了个神不知鬼不觉地谜团了,除非他哪一天再次出现。不过,我接下来又很快意识到这场政治波澜肯定不是逐渐走向风平浪静,多半会被肆虐地台风掀起滔天巨浪地——从一个半月前多尔衮频繁召见英鄂尔,还有朝鲜来的密信等种种迹象看来,他肯定是引燃这只火药桶的导火索之一,他若是没有插过手就奇怪了。然而从目前的结果看来,多尔衮的计划显然失败了,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李淏坐上朝鲜的王位,难怪他昨天夜里会一个人独自烦恼了,想来必是为了此事。

    “既然苏克萨哈曾经护卫大君出逃,那么显然大君就是皇上要保护地对象了。若是他侥幸不死的话,你说他会留在朝鲜准备东山再起反攻倒算呢?还是不惜千里跋涉跑来大清来寻求皇上的庇护呢?”

    我觉得接下来的问题是非常难解的,多尔衮若是打算扶植李滚来取代李淏,恰恰说明他现在还没有立即出兵灭了朝鲜的准备;可是现在李淏抢班夺权成功,李滚万一没死,跑来燕京求助,多尔衮会不会出兵替他“主持正义”呢?其实,朝鲜究竟是谁当君主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李淏生死存亡的问题,还有朝鲜会不会就此覆灭地问题。作为一个故人,名义上地兄妹,我当然不能冷漠地看着李淏丢了性命;作为一国的皇后,我当然不能坐视自己的娘家被丈夫彻底毁灭。后者虽然无关感情,但却是关系到我个人脸面和背后势力地问题,绝对马虎不得。

    陈医士愁眉苦脸地答道:“微臣怕就怕这样的事情生,日后究竟会有何变数,恐怕就连皇上和世子殿下本人都预料不到,只怕横生枝节哪!若是如此,朝鲜的劫难可就真的来了。皇上素来深忌殿下,说不定一怒之下干脆就出兵了呢……”

    我宽慰道:“这个也许是多虑的吧,且不说皇上现在有没有出兵的打算,就先论论有没有这个必要。眼下虽然殿下成功地夺了权,甚至控制了大半个朝鲜,然而他若是想要正式登基为王,就必须得到皇上的御笔批准,若皇上不肯如此,那么殿下就只有先尴尬上一段时间了。只不过,关键在于龙城大君究竟死了没有。若是死了,大王没有其他的王子为储,王位终归还要由殿下继承的;若是没死,那么皇上恐怕就要派兵护送大君回国夺位去了。到时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说着说着,连我自己也禁不住犯愁起来,若是能保证李淏不死,朝鲜不灭,李滚做大王也没有什么不行的。可犯难之处就在于,有时候往往人算不如天算,不到最后几步,谁知道这一局确定谁胜谁负呢?

    “对了,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说是我父亲这两年负责皇城的卫戍,手里的军队也不少,又怎么会轻易让殿下将大王软禁了呢?莫非他本来就是殿下的亲信?”我忽然间想到了这样一个关键问题,若是果真如此,多尔衮会不会怀疑我的娘家都是李淏一党,甚至怀疑我也会暗地里掺和其中呢?

    陈医士想了想,回答:“这个问题微臣也不怎么清楚,毕竟殿下也不会交代得这么详细,只知道逼宫的军队是兵不血刃地顺利进宫的。”

    我默然不语了。隐隐地,我觉得这一次的祸水似乎不光淹没了整个朝鲜,俨然还有东引之势,从昨夜多尔衮独坐时那阴郁的神色就可以看出,他多半不会善了此事。更让我感到后怕的是,既然多尔衮可以把长长的触角悄无声息地伸到朝鲜去,那么他肯定也有相当严密且有效的间谍网,李世绪是李淏一党的事情肯定瞒不过他。况且,我那封密信到达朝鲜的日期,恰恰是政变生的前后一两日,李淏能够提起觉察有人谋害他,会不会恰恰是因为我这封信的警示作用?但愿他阅读之后立即把信焚毁,弄得一干二净,否则落到了多尔衮的手上,我的灾难也就降临了。

    这时候,窗外的阳光渐渐收敛起来,天色又有些阴沉了,显然是乌云遮住了日头,只不过,接下来是云散天晴,还是风雪来临,就很难说准了……

    武英殿,东暖阁。

    内三院的众位大学士全部到齐,外加此次朝鲜政变的两位经历者英鄂尔、苏克萨哈,不甚宽敞的室内倒显得有那么点拥挤。

    这两位写了份厚厚的折子,极其详细地讲解和介绍了此次事件的前后经过,以及他们在其中的种种策划和紧急应变时候的做法,当然,究竟是哪方面实施下毒计划的并没有说明,最后将目前朝鲜的局势做了全面的分析和统筹。一位启心郎站在地当中,将这份奏疏一字不差地念给众人听。多铎坐在八仙桌的旁边,低头看着袖子上的刺绣,似乎心不在焉,对眼前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而多尔衮则坐在另一侧,拿着玉石嘴的烟袋锅,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

    好一阵子,方才全部念完,启心郎将奏疏重新合好,放回来桌面上。众人虽然在刚刚听到事变生的时候个个有所惊讶,然而在全部听完之后,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只是个个低头沉思,替皇帝考虑着对策。

    沉寂了一阵子,多尔衮方才抬眼问道:“以诸位看来,这朝鲜接下来的善后问题,咱们究竟要不要管,究竟怎么个管法?”

    他的视线最先停留在了范文程的脸上,范文程于是站起来问道:“臣想知道,那个龙城郡公李滚究竟死了没有?是失踪了,还是已有下落?此事必须先弄清楚,然后再筹谋后策,方为关键。”

第一百二十九节 红白脸谱

    个问题确实问到了点子上,恐怕也是众人目前所关注要李滚不死,那么问题就好办许多,多尔衮只要声称李淏是叛乱者,扶植李滚为傀儡,然后打着为朝鲜平息叛乱,恢复正统的旗号兵数万,那么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目前的这团乱麻悉数斩断。可是反过来,多尔就没有了出兵的名目,总不能说是给在叛乱中罹难的李滚报酬雪恨吧?多么荒诞可笑的理由!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几乎一齐转移到多尔衮的脸上,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死了如何,没死又如何?”多尔衮慢悠悠地说道,接着,瞧了瞧大家的反应,又复说道:“既然诸位都是自己人,也不必忌讳什么,朕就给诸位交个底吧,目前为止,朕也不知道李滚死了没有。不过,英鄂尔说是亲眼看到他中了箭掉下马来没了踪影,照此看来,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何况还冰天雪地的……”说到这里,漫不经心地低头继续抽烟。

    英鄂尔是他多年来的老部下,自然对他的言谈举止非常熟悉是立即接口补充道:“当时我们寡不敌众,折损了大部人马,只得仓促撤离,相信留下来的烂摊子肯定由朝鲜军队收拾了,不仔细搜查是不可能的,所以李滚多半不会生还了。反之,若他侥幸不死,那么必然会前往平壤与我们回合,然而我们在平壤冒险停留了三日,甚至多次派人在沿路寻找。也未见其踪影,看来也不能指望他活着回来了。”

    范文程思忖片刻,说道:“表面上看来确实是死了,不过李淏拿出来示众的尸却是面目全非,而且只一天就匆匆收回去了,会不会是怕被人现了李代桃僵地手脚?”

    “未必,因为在乱军之中,又都是骑兵。一旦坠马。多半会被马蹄踏个稀巴烂。要留个囫囵个尸可就不容易了。”英尔战场经验丰富,于是很肯定地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英大人说的的确很有道理,然而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和确认尸身份,所以务必要详加思虑才是,”范文程又提出了另外一种推测,“既然激战之时恰好在山林之中,那么李滚会不会趁着树林掩护侥幸逃脱?至于他没有去平壤。会不会是害怕有追兵朝那个方向追赶,所以不敢立即前往,暂时在什么地方潜伏下来躲避风声了呢?”

    未等英鄂尔回答,冯忽然插话道:“李滚究竟是死是活,最清楚的人莫过于李淏。若他果然没死,李淏岂能善罢甘休?想必一面在汉城虚张声势,一面暗地里派人秘密寻找。朝鲜不过是弹丸之地,城池有限。人口稀少。变乱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怎能有找寻不到之理?况且,英大人在朝鲜的密探们也没有死光。若李淏的人四处活动,他们岂能完全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英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说着,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英鄂尔。

    面对皮笑肉不笑的冯,英鄂尔心里面暗暗骂娘,这个阴阳怪气地家伙突然冒出来横插一脚,肯定不仅仅是幸灾乐祸那么简单。不过,他表面上没有半点愠色,也没有直接回答冯地问话,而是转向多尔,低了头,拱了拱手,“奴才失职,致使朝鲜局势难以收拾,还请皇上降罪。”

    多尔衮淡淡地说道:“呃,现在是商议如何善后地时候,就不要提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再说你不是也领过责罚了吗?”

    “皇上宽仁,奴才感激不尽。”接着,英鄂尔又正色道:“奴才经过方才范大人提醒,琢磨琢磨这些反常的迹象,觉得李滚之死目前也难以论定,究竟如何决断,还请皇上圣裁。”

    多尔衮沉吟不语,冯见皇帝似乎有犹豫的意思,于是出来说道:“皇上,既然此事目前还判断不明,不如暂且不做行动,静观其变,若再过些时日仍然不见李滚消息,再做打算?”

    多尔衮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转脸来询问一直没有做声的多铎:“老十五,你有什么想法?”

    多铎仍然继续摆弄着袖口,虽然没有抬眼,不过嘴角微扬,已经挂上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这么简单的事情,越多人商量就越复杂,真是又麻烦又不见得有用——何必非要纠结于李滚是死是活这个问题呢?他就算化成灰了,也照样妨碍不了咱们铲除李淏地行动。他们的老子不是还在吗?李倧不是还好端端地活着吗?又没缺胳膊又没断腿的,到时候咱们就说替李倧教训不孝逆子,重新帮他复辟,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借口,非要费劲巴拉地兜那么多***干吗?”

    众人立即有恍然大悟之感,确实,越是想得多就越容易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大家琢磨来琢磨去,结果脑子通通都钻进了死胡同,怎么就把李倧这个大活宝给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冯暗暗地给旁边的刚林使了个眼色,刚林立即会意,于是站出来问道:“豫亲王的想法倒是不错,只不过现在李倧已经被李淏软禁起来,生死存亡不过在李淏的一念之间,李淏连自己地弟弟都照样下手,更别说这个一直猜忌他,处心积虑想废掉他地老子了,让李倧神不知鬼不觉地‘”了,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李倧这几年来生怕出来给咱们派去的使臣叩头丢面子,一直装病不出,到时候李淏完全可以声称李倧是自然病死,再随便改一改医案,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指证他是幕后真凶?”

    多铎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畅畅快快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伸了个长长地懒腰,呵呵一笑:“你们这些文臣就是改不了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地毛病,我问你们,出兵既没有个合适的借口,又投鼠忌器,难道就让皇上一言不,装聋作哑,就这么憋屈着?李淏这类小人欺软怕硬,得寸进尺。若看皇上不表态。那么接下来肯定就会递奏疏过来请封。到时候叫皇上批还是不批?若是不批又不出兵,那算个什么鸟事儿?若是批了,以后皇上的脸面往哪里搁?我大清的脸面往哪里搁?”

    “这……”刚林一时之间也被多铎犀利的问话堵得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多铎的眼里虽然在瞬间掠过了不易令人觉察的冰冷之色,不过脸上仍然洋溢着得意且狂傲的笑容:“所以说这一次咱们非得出兵不可,免得让他们以为咱们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地。李淏现在还没有胆子敢弄死他老子,等咱们大军一到,李倧就成了块烫手地热山芋。他扔也不是,拿也不是,不慌爪子才怪。他若是落荒而逃,那么咱们就履行口号,帮李倧复辟,然后名正言顺地在朝鲜正式驻军,干干脆脆地

    当作咱们实际上地地盘算了;他若是狗急跳墙,杀了更好。咱们就像当初打着‘为尔君父报仇’的旗号入关一样,索性破了汉城,将李淏的叛军赶尽杀绝。再彻底剿灭南方所有抵抗势力,占据各个军事要点,最后彻底将朝鲜并入大清版图,让这个国家从此不复存在,岂不更妙?”

    说罢,他朝多尔衮望了一眼,顺便微微抬了抬下巴,又附带上了一个顽劣的笑容。多尔默默地听到这里,平静冷漠的眼眸中仍然没有流露出任何态度,他朝众人看了看:“诸位意下如何?不妨表个态,可有赞同豫亲王之见的?”

    室内一阵沉寂。过了一阵子,多尔衮继续说道:“既然你们都不出声,那么就是反对的了?”

    这些大学士们表面上一言不,实际上在帽檐底下正悄悄地互相交换着眼神,终于,范文程站出来说道:“皇上,臣以为豫亲王地设想虽然不错,然而以时下的条件恐怕未必能够如愿。现在南方正值用兵之际,隆武伪庭未灭,流寇残部仍然四处作乱,江浙一带还因为剃之事而酿成数处叛乱,目前尚未剿灭……如今京畿一带从京营八旗到河北驻防八旗,总共也不过三万兵马;算上留守辽东的军队,总数不过五万。按照正常惯例抽调,那么最多也就能抽出不到两万军队,试问这两万人马,如何能实现既定目的?朝鲜虽然不过是弹丸之地,但也不至于不堪一击到让我国区区两万人马就可以直接杀到都城去的地步。况且,此次地跨近千里,在敌国境内作战,现在又正值隆冬,天寒地冻,粮饷运送补给上会有很大的困难,一旦粮道为敌军所断,那么就面临极大的困境,难不成还像以前那样抢掠百姓以来给养?若如此,我军先就失了道义,说不定还会激起民愤,令朝鲜百姓奋起抵抗,多方袭扰,即使最终拿下汉城,也难以维持稳定。所以微臣以为,眼下绝对不适宜出兵。”

    话音一落,周围立即响起了一片附议声,众人纷纷点头称善。

    多铎摇摇头,笑道:“范大人的想法自是有理,眼下京畿一带地军队有护卫京师地重任,当然不能轻易抽调;山东河北一带的驻防正在忙活着剿土寇,自然也无暇北顾。”接着,话音突然一转,“不过大人倒是忘记了,平西王麾下的三万大军正在6续向辽东调动,现在大部分已经过了山海关,虽然原本地目的是‘屯田’,不过顺道过了鸭绿江,与平壤开城等地的朝军会合,打出平定叛乱,帮助李倧复辟的旗号来,足可凑足五万之数。届时粮草补给自然由他们提供,不花费咱们半两银子,更用不着去民间抢掠,又有朝鲜人做向导,一路势如破竹地杀到汉城去,还不跟玩似的?”

    这下子众人纷纷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其实他们并不是被多铎的理由所说服,而是震惊于多铎怎么会考虑到派吴三桂的关宁军去朝鲜。这样的决定实在太具冒险性了,不是说吴三桂没有本事拿下朝鲜,而是吴三桂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复还,等在朝鲜站住脚跟之后,干脆在那里拥兵自立,扯旗造反了呢?虽然吴三桂归顺清朝之后没少立功,却不意味着他真的就此消磨光了所有野心和恢复大明江山的念头。就算他没有本事将清军赶回辽东老家,却也有本事在朝鲜独立,到时候可就是卧榻之侧的一只猛虎,足以为心腹大患了。

    陈名夏忍不住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句:“虎兕出于押,龟玉毁于椟中,孰之过?”

    声音虽然轻微,不过依然落入了所有人耳中,然而碍于吴三桂现在是朝中红人,官爵显赫,所以谁也不敢贸然出来说明这一点疑虑,所以众人只能面色凝重地低头不语。

    多尔衮瞥了陈名夏一眼,问道:“你有什么想法,照实说来就是。”

    陈名夏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多舌,不过已经被皇帝点名了,也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臣以为,平西王固然能征善战,勇略过人,有独挡一面的能力,不过入朝毕竟不同于在国内作战,且朝鲜地形和局势都非常复杂,若是没有经验丰富,知悉朝鲜国情的将帅从旁协助,只怕……须以满洲将领为主帅,令平西王为副帅,方为上策。然而现时八旗兵力有限,难以抽调,以满将统辖汉军绿营又显然不妥,所以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朕明白你的意思,关于平西王的问题就说到这里吧。”多尔衮放下烟袋,端起炕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浅浅地抿了两口,而后,用平静无澜的语气说道:“不要以为他会成为下一个阿敏,他是个聪明人,只要朕在一日,他就自然懂得如何取舍,知道怎样才能最好地安身立命。”

    多尔衮看似不经意地提到了阿敏,其实就是暗喻了当年的故事:天聪二年的时候,阿敏奉命进军朝。在拿下汉城,控制朝鲜大致局势之后,他曾经萌出了另立朝廷的野心,想要带着大军就此在朝鲜驻扎,和盛京的皇太极分庭抗礼。这个危险的念头为岳托及时得知,岳托当机立断,立即整束军队,监视起阿敏的镶蓝旗,同时郑重地分析了利害关系,令阿敏不得不收敛起谋反的想法,老老实实地收兵回国了。

    见大家不再说话,多尔衮淡淡地吩咐道:“今天就先商议到这里吧,朕还需要仔细考虑,你们跪安吧。多铎留下。”

    “嗻,臣[才]等告退。”

    众臣纷纷拂下袖子跪地叩头,然后依次退去。

    看看外人散尽,多铎立即现了原形,站起来舒活舒活筋骨,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这才脱了靴子找个靠垫,四仰八叉地仰面躺下,然后冲外面高声道:“哎呀,坐了这么久累都累死了,快来人哪,给爷锤锤背按按腰!”

    皇帝与臣子商议军机要事的时候,宫女太监们自然要远远地回避,所以听到多铎的高声吩咐之后,好一会儿才有太监匆忙地赶来。多铎瞟了一眼,顿时一脸不悦:“去,换个手细嫩点的宫女过来。”

    太监有些犹豫地看了多尔衮一眼,多尔衮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呵呵,别忙着理他,先换几杯热茶上来再说。”

    “哥,你也太小气了,我陪你在这里演了半天的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着也得让个水灵点的宫女过来给我揉腰锤背,权且当作犒劳吧?”多铎翻过身来,懒洋洋地倚着靠垫,一脸痞色,戏虐似地眨了眨眼睛。

第一百三十节 危险的相似

    哪里是我小气?只不过现在正事儿还没谈完,你先给地坐起来,以后别老是没个正形,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这里可是皇宫大殿,不是你家后院!”多尔衮板起脸来,没好气地说道。

    多铎无可奈何地爬了起来,继续端正坐好,问道:“好好好,那就回头说正事儿——李滚没死的事干吗不能对那帮子大学士们说?若他们中也有奸细的话,咱们是不是离被撵回辽东老家去的日子不远了?”

    从多尔衮进关之后,为了更好地控制朝中一班手握重兵,权势显赫的满洲贵族们,不但免除了诸王贝勒在六部的差事,还将原本掌握着国家政治最高决定权的“八王议政”会议逐步取消,现在除了商议爱新觉罗家内部家事之外,“八王议政”已经名存实亡。现在正值开国定制的关键阶段,他希望能够全盘继承明朝的统治手段和官僚制度,加强君主本人的中央集权,所以原本的“内三院”就被提升到了相当于明朝内阁的地位。能够在内院担任大学士,就相当于宰相,如果连这样的国家中枢里都出了奸细,那么后果将是极其严重的。

    多尔衮冷笑道:“奸细倒是没有,只不过‘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总归有那么几个,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究竟是哪几个,要么我干吗要你配合着演刚才那场戏?”

    “既然你早已知晓,那么何必继续重用这样的人?”多铎有些诧异。这下终于端正了神色,“就算不让他们卷铺盖滚蛋,起码也要惩戒惩戒,做主子地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奴才们吃里爬外,还要装作蒙在鼓里?”

    “德过于才是君子,才过于德是小人,德才兼备是圣人。你说说,这天底下有几个圣人?我花了很多心思。用了很多手段去求才求贤。能网罗到肯为我大清效力的也就眼下这么些了。这些人中。大多数是‘小人’,然而我不用他们办事,还能用谁?我要的是能臣,若光有忠心没有才能,那么就只会耽误国家大事,就譬如史可法,这样的人除了可以被供奉着作为道德和忠君的典范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猛然听到多尔衮提起了史可法,多铎禁不住目光闪烁了一下,然而即便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被多尔衮敏锐的眼光捕捉到了,“说起史可法,我倒是想起来要仔细问问你,他果然如你当初的奏报所说,自杀之后被你厚葬了吗?”

    “这个……哥。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地旧事了。你怎么又要刨根究底了呢?”

    见多铎言语间有些底气不足,多尔衮自然明了了,他有些失望。禁不住叹了口气。

    多铎有些懊悔,连忙承认错误,“这事儿确实是我地不对,我不该隐瞒欺骗哥哥。”

    多尔衮苦笑一声,眉目间有些无奈之色,“你私下地自作主张放了史可法,我也没有怪你地意思,毕竟你圆谎的手段还是挺漂亮的,还知道大张旗鼓地宣扬他的忠贞气节,为了修建祠堂供人祭祀,光凭你这些做法,我就足够欣慰的了。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爱国爱民是虚的,爱自己地名节才是实的,他看到了自己‘身后留名’,自然心满意足,不会再出面折腾什么了,”说到这里时,话音一转,“只不过,你的进步还不够,起码要在我刚才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做到不动声色,可你毕竟还是沉不住气,轻易就让我瞧出了破绽——你要记住,作为一个合格的执政者,必须要脸厚心黑,说假话不眨眼,更不能被人家轻易一诈就来个倒竹筒。所以说,你还得再好好历练历练,否则将来……”

    多铎越听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儿,有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他宁愿远远躲避,“哥,你不要再说这个了,我宁愿将来没有这个机会!”

    多尔衮也意识到自己最近的情绪似乎有悲观消沉了点,自己不愉快,还要感染给其他明明过得很快乐的人,就是自己地不对了。于是他释然一笑,“好,我不提这些烦心事儿了,先把朝鲜地事情研究妥当再说吧。”

    ……net

    大约过去了半盏茶的功夫,两兄弟终于谈完了政事,不过谈兴起来了,自然是意犹未尽,于是多铎又有意无意地问道:“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嫂子还蒙在鼓里,一点也不知道吗?你一直也不曾向她透露过,让她心里面有点准备?”

    多尔衮脸上地笑容立即没有了,他摇了摇头,否认道:“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好让她知晓?她若知道了,不横加阻拦才怪,你说我到时候是回绝她好,还是迁就她好?再说了,她现在刚刚生了小阿哥,身子正虚着,她若是知道了会动气伤了身体,可就是我的不对了。”

    “我不是事后诸葛亮,也不是说风凉话,只不过你这次事情确实办得不妥,起码时机选得不对,怎么可以偏偏选在她快要临盆的时候弄出这么一个变故来?你若真想算计李淏,他躲得过出一躲不过十五,何必急于一时嘛!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以为能继续隐瞒她多久?这一次她生孩子你不在跟前,也没看到她有多么辛苦,差点连命都没了!要是再让她知道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能不寒心吗?”多铎毕竟是个心直口快,性情直爽的人,尽管这些话他憋了很久,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多尔衮默然无语了,他之所以选择那个时候虽然有他自己的理由,然而他毕竟有些心虚理亏,因此他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既然已经开了头,索性就把全部想法都挑明开来。多铎继续说道:“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本不该插嘴,只不过实在不想看到你们再吵架闹别扭。如这次地事情,你完全没必要隐瞒她嘛。搞得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你不嫌累,我看着还累呢。”

    “我不瞒着她,难道还主动告诉她。我要铲除她的娘家哥哥呀?你说她非但不会反对。还能赞同?”多尔衮反问道。

    多铎嗤笑一声。嘴角一弯,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那么我问你,你不会以为她都到了现在还和李淏藕断丝连吧?”

    多尔衮略微一愣,然后没好气地瞥了多铎一眼,狭长的眼睛里闪耀着骄傲而自矜的光芒,“瞧你这话说的。熙贞对我是不是真心,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也用不着你

    这个——况且,李淏他何德何能,哪一点及得上我,事给我多尔衮戴绿头巾,那么这天底下就没有再比他厉害地人了。”

    “哈哈哈,你急什么急?我又没说李淏哪里比你厉害。”多铎似乎有种作弄他人得逞后地得意和兴奋。“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么就不应该有那个担忧。只要嫂子心里面不再有李淏地半个影子,那么李淏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真正的哥哥,没有半点亲情。你只要明明白白地跟她交代。说你只不过是要给朝鲜换个将来的大王,绝没有灭亡朝鲜的意图,你说她还有什么理由什么借口来阻拦?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偏偏被你一个‘智者千虑’给搞复杂了,你还不承认这事儿先就是你的过错?”

    多尔衮这下彻底傻眼,哑口无言了。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思路确实钻入了死胡同,无论怎么苦苦寻找,都无法顺利出来,现在被多铎这样一个提醒,他才恍然大悟。与此同时,又忍不住深深懊悔,他自认为自己处事精明谨慎,轻易不会犯错;可是现在看来,在夫妻之间地感情处理上,他的表现实在低劣笨拙得可以。只不过,现在亡羊补牢是不是晚了点,就算是不晚,那么具体怎么个补法,也实在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多铎说了半天话,也感到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来,想润润喉咙解解渴。只不过再上等的碧螺春凉透了,味道也不及普通茶叶,才喝了一口,他就皱起眉头来,冲外面大声吩咐着:“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么半天茶水都没换上来,想渴死本王呀!”

    很快,有宫女端了茶水,轻手轻脚地给皇帝和王爷上茶。多尔衮正在默然沉思,并没有任何理会,而多铎看也不看,就急急忙忙地去端茶杯,不曾想一不小心,把茶杯碰翻了。他这边的杯子翻倒,紧接着又碰翻了多尔衮旁边的那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立即洒了一桌子,迅地蔓延流淌下来,沾湿了两人的衣襟。

    多尔衮只微微皱了皱眉头,移了移身子,并没有什么责怪之言,甚至连一点愠怒地意思都没有。可多铎就实实在在地光火了,他立即触了电似地跳了起来,由于个子太高,脑袋险些撞到了凸出地窗棂,更要命的是,这一下连脚底的袜子都湿透了,本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地形象现在彻底毁了,狼狈不堪的多铎自然免不了火冒三丈,“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衣服湿了,袖子湿了,裤子湿了,连袜子都湿了!这大冬天的叫我怎么出门儿?……”

    宫女吓个不轻,一面手忙脚乱地替多铎擦拭着,一面忙不迭地连连称罪:“奴婢笨手笨脚,弄湿了王爷的衣裳,实在该死,该死!”

    多铎脸色铁青,扭过头去,扯着裤子瞧了瞧,这才更加郁闷了,“天哪,连**下面都湿透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哪?”

    这一番闹腾大了,多尔衮总算开始关注了,他颇为幸灾乐祸地看着多铎,咯咯地笑了起来,“怕什么,瞧把你吓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呀!我待会儿叫人去找件没有刺绣的袍子,再拿条裤子,拿双袜子给你通通换上,不就没事了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多铎笑得比哭还难看,“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问题是……”

    “问题是什么?你不会连里面的裤子都湿透了吧?”多尔衮笑得更开心了,比那正午的日头还要灿烂,“哈哈哈……你不要指望着我再送底裤给你穿,我看你还是将就一下,就穿一条裤子回去算了……”不过很快他的笑容也僵住了,然后动作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往下一看,原来他的裤子底下也湿漉漉的好大一片。

    这一细节自然一点不漏地悉数落入了多铎的眼底,本来羞恼不已的他总算有了难兄难弟,这下子平衡多了,“嘁,还好意思嘲笑我呢,你不也全湿透了?哈哈哈……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呀,连湿裤子都一起湿,真够义气,不服不行呀!”接着,摇头晃脑做叹息状。

    底裤都湿了,继续坐着当然很难过,多尔衮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一面大失形象地伸手扯着后面的裤子,一面苦笑着对宫女吩咐道:“小霓子,你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去找两整套衣裤袜子来,给我们哥俩换上?”

    “这个笨手笨脚的奴婢,还不撵出去领板子,你居然还敢叫她继续伺候咱们?”

    多尔衮不以为然,“明明是你自己毛手毛脚弄翻的,自己遭殃了不说来累及到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忙活着找起替罪羊来了!”

    多铎很诧异,一向对下人冷漠淡薄的哥哥怎么会对一个宫女这样和颜悦色,甚至连“朕”字都没说,莫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顾不上湿漉漉的裤子,重新坐了下来,朝吴尔库霓打量了一眼,起初不怎么经意,不过很快他又忍不住看了第二眼。吴尔库霓本来就慌张得很,见多铎这样的眼神,当然更加害怕,于是连忙将头低了下去,生怕与他的视线相撞。

    “你抬起头来。”多铎冷冷地吩咐道。

    吴尔库霓听到他这样的语气,自然愈紧张,身体微微抖,不但没抬头,反而往后面缩了缩。

    多尔衮注意了多铎的异常,正要说话,然而多铎并没有什么耐心,很快就伸手过去,一把捏住了吴尔库霓的下巴,迫使她的脸高高扬起。他的动作十分粗鲁,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

    男人的力气很大,吴尔库霓丝毫抗争不得,只好任由面前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摆布。她惊恐地望着多铎,也不过是一瞬,就有被火辣辣的光芒刺痛了的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裸地暴露在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丝毫没有隐遁的可能。

    面前的女人像是受惊了的小鹿,张皇而不知所措,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越显得一双眼睛明若秋水,纯净无邪。随便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产生疼惜怜爱,被激本能中的保护欲。

    多铎仔细地看清了她的相貌,禁不住倒抽了口冷气,呆住了。然而,在无声无息中,眼神中的寒光却渐渐凝聚。他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第一百三十一节 胆战心惊

    好啦,松手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把我这里当了吗?若是传出去,说是豫亲王公然在武英殿调戏宫女,到时候丢的是我的脸还是你自己的脸?”

    见到多铎突然这般举动,多尔衮自是吃了一惊,接下来多铎的神色更加给了他一个不妙的暗示,不过他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几句话说得倒是云淡风轻,想要打个圆场敷衍过去。

    多铎当然没这么容易说话,他不但毫不理睬,反而变本加厉,拉住吴尔库霓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拽到他跟前,同时强迫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呵,别怕嘛,爷看得起你,可是天大的福分哪!瞧你吓的……哎,别苦着脸呀,给爷笑一个!”

    吴尔库霓惶急地朝多尔衮望了望,用目光乞求着,希望多尔衮能够态度强硬点,来制止多铎的霸道行为。按理说,多铎这种行为是对主人的极大蔑视,更别说臣子公然调戏皇帝的侍女,多尔衮完全可以出言呵斥的,奇怪的是,多尔衮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冷眼旁观着,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

    “你这里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个小美人儿来,我以前怎么没现过呢?”多铎一面不肯安分地在女人的身上上下其手,一面扭头问多尔,脸满是轻浮的笑意,好像在询问着妓院的老鸨,然而他的笑容似乎是虚的,因为他的眼睛里,有一股冷冷的寒意在悄然地凝聚。

    还没等多尔衮回答。他马上又补充问道:“我看是不是你刚刚从平带回来地?这一次蒙古人没少给你进献侍女吧?你可真不够意思,有好的东西也不知道给我分点,一人留着偷偷地独自享用,这次被我抓到了吧。”

    多尔衮有些愠怒,不过却越尴尬,他的脸色阴晴不定,迟疑了片刻,方才轻描淡写道:“不过就是个宫女而已。又不是什么宝贝。话说你从江南回来。也没说给我和诸位王公们挑几个色艺双全的美女回来。还不如尼堪办事妥帖,这会儿还好意思在这里促狭于我?”

    多铎继续抚摸着吴尔库霓那张俏丽白皙的脸,微微眯缝起眼睛来,颇为放荡地笑道:“这可是个上等货色,瞧着皮肉细嫩的,比豆腐还要水灵,这要是晚上抱到被窝里睡觉。肯定要多舒坦有多舒坦,要多**有多**哪!……这样吧,你也别在这里继续当奴才了,跟着爷回府去吧,当个被人伺候的主子多好?”接着,又瞟了多尔衮一眼,“哥,你说是不是呢?”

    这回是明摆着要人了。多尔再也不能继续装傻充愣了。略一犹豫,却终究点了点头,“嗯。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你要是喜欢,就领回去吧。”

    “那就多谢了,哥哥你这么慷慨,下次我遇到什么好货色,也会给你送来享用的。”说着,多铎就起身下炕,根本不管身上还穿着**地衣裳,拉起吴尔库霓就要朝门边走。

    吴尔库霓担心地事情终于变成了事实,她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莫大地力气,居然挣脱了多铎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叩头:“皇上,皇上,奴婢不想离开这里呀,奴婢还想继续伺候皇上啊!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多尔衮并没有看她,只是低垂着眼帘,也看不清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好了好了,别害怕,豫亲王对女人一向不错,到他府上去当个主子,比在朕这里当奴婢不知道要强出了多少……女人嘛,总归要找个好人家嫁了,你难道愿意老死宫中?”

    多铎只站在旁边冷眼瞧着,嘴角弯成出一抹弯弯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冷笑,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不,不,奴婢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奴婢生来贫贱,注定享受不了什么福分,奴婢只要继续伺候皇上,当牛做马,什么都可以,只求皇上千万不要把奴婢送给别人……”吴尔库霓见多尔衮没有妥协的意思,越惶急,只得膝行几步,不顾一切地抱住他的双膝,泪流满面,苦苦哀求着。

    多尔衮依然没有抬眼,也没有任何回应。

    多铎走到跟前,蹲身下来,捏住了吴尔库霓的下巴,默默地打量着。她想要扭头摆脱,却根本拗不过男人地力气,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流泪,哽咽着,一双明眸里盛满了晶莹的水花,盈盈朦朦,好似涨满了夜雨的美丽秋池。

    “你这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人……”他凑近她的脸,用轻和而温柔的声音说道,“你的眼睛,会说话,却又欲语还休……勾人魂,摄人魄,叫人见了一次,就再也别想从心里头抹去。难怪皇上对你另眼相看,嘴巴上虽然不说,其实根本就是不舍得的……”

    说到这里,他中断了话语,然后缓缓地在她地脸上吻着,将泪水一点点地吻去,一直吻到眼睑,眉睫。她颤抖着,神情凄楚地闭上了眼睛,战栗如风中飘摇地落叶。

    多尔衮一直静静地看着多铎如此举动,却始终没有制止,只是将拳头紧紧地攥起。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摆了摆手,“好啦,别磨蹭了,赶快把她带走,看着就不够心烦的了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落入多铎地眼里,他彻底验证了先前的猜测,禁不住眼底微微一个抽搐,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只不过他无法作,也没有理由作。左右权衡了一下,他忽然嗤笑一声,松了手,掸了掸衣襟站了起来。吴尔库霓如蒙大赦般地朝后躲了躲,愈加紧张地抱着多尔的双腿,一脸惶恐地看着多铎,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算了吧,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又怎么好意思和你抢夺呢?女人重要,还是咱们的兄弟情谊重要?怎么可以重女色而轻手足?我虽然粗鲁放纵惯了,不过这方面地问题,还是不会糊涂的,相信哥哥也能明白——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他倒是云淡风轻了。这回多尔却更加难堪了。因为他的弦外之音。多尔没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只不过多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有愣在当场。

    “皇上慢慢休息,臣弟告退了。”他跪地叩了个头,不等多尔衮说话,就起身而去了。

    多铎走后,多尔衮脸色阴沉地继续坐在炕沿上,沉默了片刻。忽然一个起身,巨大的惯性令吴尔库霓猝不及防,歪倒在地上。她顾不得狼狈,连忙重新跪端正,“皇上

    多尔衮朝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怒道:“你活腻歪了,竟然抗命?自己是什么身份不知道,真是不识好歹

    吴尔库霓愣住了。她不明白皇帝这会儿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大的火。她更不明白刚才豫亲王那般胆大妄为,无礼至极,皇帝居然可以忍耐得那么好。好像毫不在意,事不关己一般。为什么要如此隐晦,又如此怪异?

    “滚,你给朕滚出去!看着就心烦。”说罢,他自己动手穿上靴子,然后忿忿地朝门外走去。

    气氛相当别扭,多尔衮似乎气糊涂了,他叫吴尔库霓“滚”,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自己倒是提前一步走了,完全忘记自己身上的衣裤都已经湿透,而现在外面正值腊月隆冬,是个滴水成冰的天气。

    “皇上,等一等,您不换了衣裳就出去,肯定要着风寒地!”眼看就要出门了,吴尔库霓忽然想起这个,急忙爬起来去找来貂皮外褂,紧跟几步,给多尔衮披在身上。

    多尔衮并不领情,皱着眉头将褂子扔掉,脚下已经迈过了门槛,“以后豫亲王再来,你不准出现,还有,也不要让皇后看到。”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吴尔库霓倚着房门,呆呆了伫立了一阵,这才动作迟缓地回去收拾那一炕狼藉,跪在上面擦拭着未干地茶渍。擦着擦着,泪水又不听话地掉落下来,她索性扔下抹布,掩着脸,无声地抽泣起来。

    ……

    日头偏西时,我给东海喂过奶,看着孩子吃饱喝足之后并没有立即睡觉,只好抱在怀里,轻轻地晃悠着,拍抚着,“哦哦”地哄着。然而他仍然精神活跃,没有半点睡意,而且大大地睁着黑亮地眼睛,好奇而友善地盯着我看;小嘴巴张开着,不停地往外流着口水,胖乎乎的小脸上一股浓浓的奶香味。我越看越怜爱,于是忍不住低头亲吻了几口,大概是太痒了,他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可好,口水流得更厉害了,黏糊糊的沾了我一唇。

    “你这个口水大王嘻,也不嫌丢人,将来被姑娘们笑话……”我一面给他擦拭着小脸,一面喜滋滋地逗弄着。

    这时候,外面有了响动,紧接着,门外传来了宫女太监们的请安声。不过这声音有些奇怪,似乎里面透着诧异和慌张。

    等我抬起头来时,一阵橐橐靴行声已经近了门口,紧接着,门帘就掀开了,夹带着一股冷风,多尔衮进来了。

    “咦,你这是怎么了?”我现他衣着单薄,袍子外面一件天青色的坎肩,却没有罩上外褂。更奇怪的是,袖扣和袍襟都被水淋了个透湿。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冷冰冰地都快要结冻了。

    “哎呀,怎么还把衣裳弄湿了,还这么穿着出来,存心找病生不是?你那边的奴才们都是怎么当值的?”愕然之余,我不免有些不悦,也不知道他那边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居然都不拦着,让多尔衮这样出门。这么冷的天气,麻雀都要冻死几只,还穿着湿衣服出门的人是不是疯了?

    来不及多问,我将东海交给旁边的嬷嬷,赶忙起身帮他脱衣。他倒也没有制止,任由我将他地衣衫一件件卸去,再看看,居然连裤子也湿透了。我更加诧异了,然而见他似乎面色不善,所以没有多问,令宫女去找来干净地衣裳给他换了。

    在此过程中,他始终一言不,眼神有些阴郁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顿完毕,他倚靠着枕垫躺了下来,按揉着太阳**,似乎心事重重。

    我看着东海在嬷嬷的怀里渐渐睡着了,于是做了个手势,她将东海小心翼翼地放回摇车里,然后悄无声息地去了,同时,室内所有的宫女都会意,一齐退下了。

    周围静悄悄地,安静得竟然有几分诡异。我实在疑惑不解,多尔衮如此反常,想必是刚刚过火,或者憋了一肚子闷气,究竟是谁能让多尔如此愠怒,实在令人费解。忽然间,我的脑海里像一阵电光闪过:莫非是因为朝鲜方面的变故?问题是,作为幕后主谋和策划者,多尔衮前些日子在平,应该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这方面的报告,不至于等到今天方才知晓吧?那么,既然已经过去了数日,应该已经从最初的愠怒也转为心平气和,逐步考虑对策了,怎么还会如此失态?总不会还有什么事情更能刺激他吧?

    在莫名紧张的气氛中,我冥思苦想着接下来的可能——会不会……会不会我给李淏通风报信的事情被他知晓了?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的具体计划,只是给李淏提个醒,也算不得通风报信,只不过假若这件事情落在了他的耳朵里,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出于男人的敏锐直觉,他可以立即联想到李淏是因为我的提醒而觉察出情形不妙,从而主动出击,翻盘大逆转的。这样的话,我就成了破坏他全盘大计的罪魁祸,他不气闷填胸才怪。

    我转头看看他,多尔衮却正在用一种古怪的,看不出具体内容的眼神望着我。

    我有些害怕,不过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也透着那么几分自然流露的诧异:“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不高兴,也不能这样子就出门呀!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不会照顾自己,真叫人放心不下。”

    他沉寂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摇摇头,“刚才和多铎在那边说话,他不小心把茶杯弄翻了,结果俩人的衣裳都湿透了,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

    “那你怎么不知道叫人来帮你们换衣服呢?他也这样走了?”

    他沉闷地“嗯”了一声,又复说道,“这家伙,毛手毛脚的,浪费了我两杯上好的碧螺春,改日要向他讨回。”说罢,就彻底躺下,拉起被子盖着,“我累了,先小憩一下,你不必管我。”

    我想试探试探,看看究竟是不是我担心的事情生了,可是从多尔的态度看起来却很含糊,很难断定什么,却不好多问,只好讪讪地看着他睡觉。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一直没有入睡。我正胡思乱想时,他翻了个身,睁开眼睛,说道:“你叫人传老陈过来。”

第一百三十二节 心中有鬼

    一下真的把我吓到了,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有鬼的人难免会精神紧张,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那么突然想起来找陈医士,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不会是被他觉察到什么了吧。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我这细微的变化当然悉数落入多尔衮的眼底,“熙贞,你怎么了?”说着,他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大拇指不经意似的搭在了我的腕脉上。他的手冰冷冰冷的,令我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心跳得更快了。慌张之下,我只有悄悄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舒缓情绪。

    “我以为你睡着了,哪想你突然说起话来,吓了我一跳。”我将他的手拂了下去,同时拉过被子盖住了,不着痕迹地说道:“瞧你的手,都这么半天了还是冷的,还是继续在里面暖和着吧。”

    他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继续用幽深的眼睛看着我,却一声不吭了。在这样一个男人的审视下,想不紧张也难,只有继续说话,才能避免我沉不住气,自乱阵脚的状态出现。“倒是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接着,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没有感冒烧的迹象,这让我稍稍放下心来。

    多尔衮的态度缓和了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不过显然有点勉强,“呵,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没见人送汤药来,我想问问老陈。是不是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可以停药了。”

    他地回答虽然打消了我的疑虑,然而却额外生出了担忧,“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服药吗?可是生了什么疾病,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也没什么疾病,就是在平的时候遇到暴风雪了,穿得少了点,所以着了风寒。这种小毛小病的。喝几副药就好了。也不用告诉你知晓。免得你又担心。”

    我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抱怨道:“有些话我说了你又不爱听,可是不说又忍不住。你这人就是脾气太好,太纵容身边那些奴才们了,像你这样奇奇怪怪的事情,在别人身上怎会生?哪里有当主子的还会因为穿少了衣服感冒的,就更别说你刚刚竟然穿了湿漉漉的衣裳出来了!他们都是干什么吃地。连伺候你最基本地饮食起居都不能周道,还要他们做什么?我看再不惩罚几个,撵走几个,他们以后肯定会越怠慢你地。”

    多尔衮平时住在武英殿,这里不属于后宫,那边宫女太监的管理基本上没我的事情,我也知道他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越俎代庖。所以也并不过问那边的事情。然而今天的见闻着实让我气恼了,索性就来了个倒绣筒子。

    他淡淡地回答道,“你也太紧张了。是我不让他们给我换的,怪不到他们。再说我一个大男人,也要管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无趣得紧,也要被人暗地里笑话,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气氛没那么紧张了,我们也就随意地聊着一些闲话。没多久,陈医士就来了,给他请过了脉,然后开了方子,退下了。

    在等待汤药煎好地时间里,武英殿里刚到的折子也送来了,他就忙着看折子,我也没闲着,在旁边帮忙。不过尽管手头上忙活着,不过我的心里面却一点也不曾停止过疑虑:多尔衮刚回来才三天,而他先前在外面的时候也不是陈医士负责的,究竟是陈医士这两天仍然沿用别人的方子,还是仍旧是其他人负责,但是多尔衮现在想要找陈医士来给他诊脉呢?他的说法显然有些含糊不清。

    于是我趁多尔衮正在忙着,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出去了一趟,我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去了太医院。

    见到陈医士,我将他拉到一个无人地地方,低声问道:“皇上地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不是普通一个风寒那么简单,你不必瞒我,照实说来就是。”

    “皇上前日刚刚回宫的时候,微臣曾请脉一次,确如娘娘所虑,绝不仅仅是风寒这么简单——其实皇上这次狩猎时候受了伤,加上这几日一直赶路没有好好休养,所以肺内仍有淤血,微臣给皇上所开药方,主要是化瘀镇痛的作用。”

    听到这些,我地心揪了起来,忙问道:“那么究竟严重不严重?怎么这几日瞧着皇上身体还不差,一切都还算正常呢?再一个,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你有没有打听到?这事儿瞒得好紧,我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听说是不小心跌伤的,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却也打探不出。至于伤势,严重倒也谈不上,只不过皇上本来身体就比一般人差,再加上不肯好好调养,也就痊愈得慢了些。况且皇上的肺里曾经受过伤,又格外喜欢抽烟……唉,微臣说了什么,皇上几乎没有依照的时候,所以有时候娘娘还是劝说一下为好。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抽烟,免得咳嗽厉害了,牵扯到了伤处,就更难痊愈了。”他倒是忧形于色。

    我有些黯然,要多尔衮这样的瘾君子戒烟,难度估计和让他戒色差不多,是万万办不到的,就算我唠叨一番,他最多以后不在我面前抽烟,背地里肯定照旧不误,真是难办哪。

    说话间,药已经煎好了,经过检验之后,开始灌装,准备送到仁智殿去。我朝那边看了看,忽然问道:“说来也怪,从前年开始,皇上就大病小病不断,而且身子一直没有好转的样子,似乎在继续变坏,你们做太医的,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陈医士愣了愣,“娘娘莫非以为微臣不肯尽力给皇上医治?”

    “以你的医术,应该能让皇上地身体有所起色。而不是现在这样令人担忧的状况。”我终于将我掩藏在心底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他感觉有些冤枉,似乎我这个外行人不应该质疑他的职业操守和能力,“娘娘实在有些难为微臣了,即使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一些疑难杂症,也照样是束手无策,何况微臣这等末辈?皇上所患风疾。的确无法根治。只能尽量调养和减少作次数。饶是如此,也无法控制不会随着年数推移而渐渐严重……”

    我打断了他的解释,“这个我知道,你们都是天下名医,若真能治愈,肯定也不会拖延到现在也不见成效了。问题是,我想知道的就是。你究竟希望不希望皇上的身体能逐渐好起来,还是别地想法什么地。”

    其实这个

    早就有了,但是一直没有问出口,毕竟这个怀疑是相若是没有证据光凭推测是不行的。然而现在是何等敏感的时候,陈医士现在虽然是我和李淏的自己人,但是现在李淏和多尔衮彻底成了敌人,那么很难保证李淏没有希望多尔衮出事的想法。若是他把这个想法告知了陈医士。那么多尔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所以这个问题如骨鲠在喉,我不得不问明白了。

    他神色一凛,“娘娘怀疑微臣想要借着进药的机会谋害皇上?”

    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确很尖锐很伤人。不过出于急切地心情,我只有继续追问下去了。“现在世子殿下的处境很不妙,相信他自己也非常清楚,皇上究竟能不能,打不打算容下他。互为敌人的双方,必欲置对方于死地后快,至于具体使用的手段和途径是否有伤忠厚,也就不会在意了。”

    陈医士显然很委屈,“娘娘也看到了,太医院的规章制度极其严格,每出一味药,都必须有相关记录;每一张药方,都要存入档案;抓药时和煎药时的每一个步骤,都有三人以上监督。给皇上用的药,自然是最为严格检验,没有任何可能做什么手脚的。”

    “即使如此,我仍然难以完全放心,毕竟以你地能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地,那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甚至根本用不着毒药。”

    他沉默了,因为他确实有这个能力,这一点无法否认。

    我叹了口气,“其实你可以转告殿下,他想要保住朝鲜,保住自身的安全,并不一定要皇上死,才能达到。只要我在皇上身边,就一定能保住朝鲜和殿下,希望他能信任我,不要再和皇上搞这些互相谋害地事情了,不论最后谁达到了目的,我都会很伤心的。”

    “微臣明白,会转告给殿下知晓的。”无可奈何之下,陈医士只好答应了。

    “那么我问你,现在这副药,有没有问题?”

    他很肯定地回答,“请娘娘放心,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我正色道:“那就好。另外,我希望皇上能够好好地活着,若皇上在这十年内出了事,我肯定惟你是问;并且,若我知道了殿下是主谋的话,我也肯定不会让他好过的——我是不会放过谋害我男人的凶手的,哪怕是殿下……明白了吗?”

    “是,微臣明白了。”他免不了失望郁闷,但是没有办法,终究还是答应了。

    ……

    多尔衮喝药的时候,我在旁边呆呆地看着,他也注意到了,放下药碗之后,微笑着问道:“你愣什么神呢?这有什么好看的。”

    “皇上,你以后可不要再在身体的问题上马虎了,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以还和小孩子一样任性?稍微照料疏忽一点就要出点事故,再这样下去,我光担心就要担心死了。”

    说实话,看着他喝药的时候,我确实免不了有些惴惴然,真害怕陈医士会对我阳奉阴违。当然,我若是真要彻底放心,除非不再让陈医士继续为他诊治和开药,问题是他很信任陈医士,我根本找不出借口来。况且,目前再也找不出比陈医士的医术更加高明的大夫了,总不能因为我的怀疑而因噎废食吧。所以我只有用要挟的办法来警告,却不能采取别的什么手段来彻底解决这个隐忧。

    我不过是几句关切的话语,他的眼睛里居然有感动的色彩在涌动,就似被烛火点染成温暖的橘色,格外温馨。“嗯,你放心好了,我以后不会再任性了。”

    说完之后,立即低下头去,继续看折子。不过这一次似乎不怎么认真了,他心不在焉地拈着纸页沉吟了一阵子,这才犹犹豫豫地说道:“熙贞,有件事情,我觉得不应该继续隐瞒你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莫非他想通了,真的打算把朝鲜的事情告知我了?这实在太好了,我正愁着如何开口询问此事呢。我最怕的,就是他会对朝鲜动武,朝鲜若灭,那么我的处境无疑就是相当尴尬的了。尽管如此,我仍然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兴趣,装作疑惑状,“什么事情呀,搞得吞吞吐吐的,你照实说来就是了,我听着呢。”

    多尔衮紧抿的嘴角渐渐形成了微微下垂的弧度,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是这样的,我想换掉朝鲜的储君,也就是,不想让李淏成为将来朝鲜的大王。”

    我稍稍一愣,“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知道你不喜欢李淏,甚至对他很有些意见,只不过你不是那种容易把个人恩怨和国家大事联系起来的人,你难道认为李淏当了朝鲜的大王会对大清有什么不利?”

    “的确如此,这两样东西,我还是可以分清楚的。我之所以想要换掉他,绝不仅仅是个人恩怨。李淏这个人,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忠心不二,不过据细作们长期以来的调查,他其实是个以亲清派身份来掩护的反清派,这一点,你若是不信的话,我有大把的资料给你看。朝鲜将来的君主,绝对不可让一个反我大清之人担任,否则将后患无穷。”

    我哂笑一声,摇摇头,“算了,这些事情我也懒得关心,你也用不着向我证明什么。只不过,你也未免小题大作了些,朝鲜不过是弹丸小国,国力微弱,就算是真的起兵反叛,也丝毫动摇不了大清的根基,充其量也就是藓疥之疾吧?值得你这么紧张吗?”

    “如果明明知道一粒种子将来长成了必然是影响庄稼的杂草,那么为何还要将它播种,而不是直接丢弃呢?”多尔衮反问道,“以朝鲜的国力,固然是蝼蚁撼树,然而星火也可以燎原,若朝鲜反了,那么蒙古,流寇,江南等地也跟着一齐作乱呢?大清有多少兵力,可以四处为战的?所以,我绝对不能让李淏成为朝鲜的君主,绝对不能。”说到这里,语气格外加重。

    我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尽管我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和作为,却依旧要故作恍然,“看来,你是打定主意,准备行动了,而不是来征询我的意见,和我商量此事是否可行的了?”

    他那双水月清濯的眼睛里,有一抹缥缈若无的冰冷,缓缓地蔓延开来,“你猜的没错,我的确不是来征询或者商量的,而是要告诉你,我已经动过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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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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