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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弦断秋风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txt下载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节 激情缠绵

    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听到多尔衮这么一问,心中颇没有多想,嗔怪着就回答道:“皇上这话问的真是没来头,我从嫁给你的那天起,就对自己说,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弃你而去的,就更不要说什么移情别恋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居然有一丝感激和庆幸的神色流露。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继续问道:“那么咱们儿子呢?你将来会不会在乎他比在乎我更多一些?”

    我这下终于被他逗笑了,“哎呀,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争风吃醋啊?”

    多尔衮不依不舍地追问着:“别把话岔开,你好好回答。”

    我见他问得认真,只得努力严肃起来,用同样的认真回答道:“你放心好了,不论到哪一天,我最在乎的人只有你,就连咱们儿子也比不上。小马驹长大了,再也不用疼爱呵护着了,就放任它纵横驰骋去,不再管那么多了。”

    他这下终于满意了,脸上流露出欣慰而得意的笑容,就像沉浸陶醉于春风之中,“呵呵呵……这么说,你还愿意继续留下马圈里,陪伴着我这匹老马?到那时,我的牙齿也掉光了,跑也跑不动了,只好混吃等死了,你还有这个耐心?”

    难得他今天有心情开这么多玩笑,我也很乐意奉陪,“曹孟德有[龟虽寿],‘.巴不得你现在就老了呢。”

    “哦?这是为什么?”多尔衮有些诧异。

    我用指尖轻微地在他的脸颊上滑过,细细地摩挲着,凝视着他地眼睛,“因为……我怕时间过得太快,来不及把你看仔细;又怕时间过得太慢,你会变心,会被别的女人抢去。所以恨不得你我一夜之间全部白头。这样我就不再担心了。咱们就可以长相依偎。像那晓寒深处的鸳鸯,永不分离……”

    尽管八年的时间,八年的操劳,不可避免地给他留下岁月的痕迹,和眉目之间的沧桑,然而他的眼睛,仍然一如当年地清澈。就像我当初在朝鲜,那个雪霁初晴地早上所见到地一样,宛如天池的湖水。我没有见过长白山天池的湖水,却也可以想象出那份出离尘嚣的宁静和湛蓝,冰冷,却同样会因为春风的拂过,荡漾出柔和的涟漪,让我忍不住俯身掬起一捧。让它冰凉地沁在我的脸颊。双唇。

    温柔地吻,细致地落在我的眉眼、双唇,耳后、脖颈间。与此同时,是他那模糊了的声音:“有你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你真心对我,我加倍还之,一如九天皓月……”

    我被这久违的缠绵彻底地击垮了,整个身心都松懈下来,一任他温热的双唇,给我带来微痒的**。此时,厚厚的冬装已经成为最大地妨碍,我只觉得在两个人肌肤相亲地温度下,浑身开始难以避免地燥热起来。渐渐地,汗水渗出,伴随着炙热的吻,粗重的呼吸,幻化成看不见,却可以清晰感受到地潮热,无边,无尽。

    多尔衮仿佛早已从我迷离的眼神中看出我此时的期望,一路亲吻到我的脖颈,随后,悄无声息地松开了我衣领上的扣子,一粒一粒地向下,一直到胸前。我也慵懒地迎合着,很快,厚厚的外衣被脱卸下来,随手扔在地上。接着,是丝绸的夹衣;再然后,就只剩下了贴身的内衣。当他的手从内衣敝开的缝隙中抚摸进去,只隔着最后一层薄薄的肚兜时,我的身子禁不住一个战栗,仿佛炙热的土壤遇到了久逢的甘霖,迫不及待地迎接着即将到来,渴望许久的滋润。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我睁眼一看,只见他已经伸手将自己腰间的明黄束带解开来,很快,外面的团龙马褂也脱卸下来。显然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伸手阻拦:“不要这样,现在光天化日的,这里又不是寝宫,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

    多尔衮微微一笑,眼睛里的欲火丝毫没有半点平息的迹象,“光天化日,算得了什么?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老天爷也管不着!再说那些奴才,哪个敢看,一个个早就没影了。”

    我侧脸一看,果不其然,本来侍立在门口的太监还有屋里的宫女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去了,顺带着掩上了房门,室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我们彼此之间的呼吸声。我半喜含嗔地说道:“这些奴才们还真有眼力见儿,居然……”

    “居然鼓励咱们白日宣淫是吧?”他截过我的话头,毫不不避讳地说道。说话间,已经手脚麻利地把我最后一件蔽体的衣衫扯落,然后颇有技巧地抚摩着我的身体,从胸部到腹部,一路向下,一直到两腿之间,温柔却不失灵巧。

    我终于忍不住了,“嗯”了一声,从喉咙深处难以抑制地出含糊的呻吟,**着的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禁不住伸出双手,紧紧地捂着下身的紧要处,抵挡着他越来越逼近的侵犯,“呃……别,别这样,弄得我难受……唔……”

    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反而激起了多尔衮莫大的兴趣。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他挂着一脸邪恶的笑,扑了过来:“上次临时出了点变故,放过你一马,这次我忍了好几天,总算盼来这个机会,看你往哪里躲!”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给我躲闪的余地,我也没有任何抵挡的力量,只能任由他紧紧地拥着我,用炙热的亲吻,一次次带走我的呼吸,让我体会着瞬间窒息的快感,将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也彻底淹没。我也同样渴望着他给我最真实最彻底的爱,来填补我这些日子来地空虚和寂寥之感。于是。我终于有了主动地反应,双手紧紧地箍着他的后腰,胸前光滑温软的双峰磨蹭着他的胸膛,摩擦出一个男人最原始的征服**。我们在炕上忘情地翻滚着,将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悉数碰落,一本本地散落开来,堆了一炕,还有许多扯落在地上。凌乱不堪。

    而头昏脑热的我们根本顾不了这些了。在这个处理一个国家所有要务的地方。在冠冕堂皇地折山纸海里,上演了一出令人耳红脸热地**大戏。没有芙蓉帐暖地暧昧,没有你侬我侬的温柔,只有最粗野最原始的方式,给这个神圣场所带来莫大的讽刺和戏弄……

    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时间,总之最后一阵暴风骤雨过去,两人终于在极度的满足中疲惫地停歇下来。周围的空气中已经弥漫了一股浓浓的潮湿之气。仿佛可以闻到咸咸地汗湿,还混合着一种奇异的气味。

    这

    我从巫山**的迷梦中醒来,迅地翻身起来察看,最激烈的战场处,并没有哪一本折子被压在下面,沾染上战事的烟尘和特有的痕迹。

    “没事儿坐起来干吗?别乱动,给我老老实实地躺着!”背后。多尔一伸手。把我拽回炕上。我和他头挨头地躺在一处,听着彼此剧烈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你刚才怕什么?是不是怕沾染了那些折子?你放心好了。全都在你这里保存着呢,绝对安全。”说着,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小腹。

    我顿时羞涩难耐,脸上一阵阵烫,顺手扯过一件不知道是谁地衣服,勉强遮盖住自己**地身子。“皇上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呀。”话虽这么说,可是仍然免不了几乎钻入地缝的冲动。

    “好啦,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不是一直很想给我再生个孩子吗?我感觉自己这几天地精神头和身子骨都还不错,说不定,和你多忙活几回,还真能满足了这个心愿呢。”多尔衮让我枕着他的臂膀,两眼望着窗棂,悠然地说道:“我昨晚作了个梦,梦到我父汗从天上下来了。他把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我不争气,膝下凉薄,不给他多添几个孙子孙女。只有子孙多,皇脉才能兴旺起来,否则我将来也去了那边,就不要见他……我吓得不轻,很是惶恐,只好一个劲儿地叩头保证,一定要多添儿女,不让父汗失望……一觉醒来之后,这才现原来后背上的汗都湿透了衣裳。”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皇上不是经常想这个问题,夜里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我口气上虽然轻松,然而心里面却有点难过。虽然这些年来没有再生育并非我的错,但是总归有那么点缺憾,但是这些缺憾,我从来不敢对多尔衮说起,生怕惹得他心烦。

    多尔衮并没有转头看我,仍然仰天望着,目光散乱而迷蒙,失去了焦点。此时的他,与平时那个目光炯炯,精力充沛的帝王判若两人。或者说,一个是在外人面前的虚影,此时的这个他,才是最真实的。疲惫,忧郁,却又绝不认命。

    “也就是你,可以听我说说藏在心里头的话了。我曾经抱怨过老天,还有主宰一切的天神,为什么可以慷慨地赐给我一个精明的头脑,另一面却吝啬到连一个起码的健壮体魄都不肯给予?我可以掌握一切权力,却不能掌握自己的天年;我可以保护我的女人一时,却不能保护她一辈子。”

    我正想劝说几句什么,但是黯然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霸气和自信,“呵呵,但是我不怕这个,我可以从最差的逆境中翻盘,自然也可以把自己的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老天所吓唬的那些不过是自怨自艾的懦夫,真正的大丈夫,是不会为所谓天命所制肘的,永远不会!”

    我在旁边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类人,即使身陷峡谷,也可以照样藐视天下;有类人,即使爬到泰山之巅,也照样会恐高腿软。而我的丈夫,显然就是前者。作为一个英雄背后的女人,我该如何自处?应该做他休憩的卧榻,还是忠实的助手?抑或是,他感到高处不胜寒时,用来御寒的衣服?

    这个问题,足够我沉思良久的了……

    靖和元年[1645年]的冬末春初,不论外面战场,还是极不平静。

    二月十四日,多铎奉命率领大军回师东征,进抵河南,三月初九日,兵出虎牢关,并分兵由龙门、南阳三路合围归德。攻陷归德后,又率领八旗大军横扫河南大半地区,由是,河南各州县全部被其收降。从三月开春后,河南战场这方面,捷报频传,由一路路报讯使者快马送入燕京,最后呈送到多尔衮那张宽大的御案上。至此,中原平定,下诏褒奖多铎之功,并令其部稍事整顿之后,下安徽北,朝江苏进军。

    而负责追剿李自成大顺军残部的阿济格,自从被多尔衮下诏严厉训斥之后,尽管窝了一肚子火,却不得不戴罪立功,丝毫不敢怠慢。他把西北事务交给陕西总督孟乔芳处置,随即统兵猛追李自成部大顺军。仅二月到三月间,他带领的满汉联军先后在河南邓州、湖北承天、德安、武昌、富池口、桑家口、江西九江等七地,接战八次,大顺军都被击败。

    跟随阿济格出征的谭泰在给多尔衮的奏报中说,由于日夜兼程地猛力追赶和衔尾接战持续了近一个月,他们这些将帅们风餐露宿,个个吃了不少苦头,骑马骑到肉受伤,血肉模糊,而英亲王一路身先士卒,现在连马都骑不了了,只好躺在车里继续行军。

    看到这份奏报,多尔衮甚为满意,写了几句慰勉之词,顺便叫人给阿济格送去一柄镶珠佩刀,以示奖赏。

    而这边朝廷上,多尔衮又忙碌于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矛盾斗争中。由于明末党争激烈,如今又大量引用旧人,因此明末党争积弊在现今的政局中逐渐反映出来,并与满洲贵族的内部矛盾纠缠在一起。从年初开始,以弹劾冯案拉开了南北党争的序幕。虽然朝中重臣洪承畴、金之俊等都是南方人,并支持冯。但是多尔衮考虑到冯这些人死心塌地效忠于朝廷,如果处罚了他们,朝中南方官员得势,恐怕会对政局生不利影响。

    一直过了十天,多尔衮仍未表态。但出于对稳定整个形势的考虑,他终于决定支持冯一派,在朝中公开申斥了龚鼎,仅将李森先革职,而对其他人并未深究。他并未压制某一派、支持某一派,而是采取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也将冯一派的孙之獬革职,永不叙用。

    多尔衮通过双方的斗争更好地利用这些汉臣,借此达到他以汉治汉的目的。帝王权术,可见一斑。

    尽管这段时间多尔衮日理万机,忙碌异常,却每天晚上都到我的坤宁宫来歇息。按他的说法就是,为了好好地抚慰我,这一个月不去碰别的女人,我也乐得他如此体贴,自然不会把他往外推。

    这天早上,多尔衮起身之后,照例喝了一碗汤药,这药是陈医士按照我的吩咐,特别为他配制,用来调养身体的。漱口之后,他坐回炕沿,揽着我的腰,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哦,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我打算让你哥哥回朝鲜去,这个月中旬就动身。”

第二十九节 初春围猎

    你现在就肯方他回去了?”我有点诧异,虽然以前多过这件事情,但是一直没有履行,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收买人心,随便说说罢了,想不到他今天却突然旧事重提了。“莫非朝鲜那边来讯,说我父王身体不豫?”

    李倧虽然不是我的生身父亲,却也是名义上的父亲,我不能不表示出一副愕然和担忧的神色来,免得被多尔衮怀疑。

    “这倒没有,你父王的身体康健着呢,估计十年八年都没有问题。”多尔神色很是轻松,“我放你哥哥回去,一来是为了履行诺言,二来也是为了安定朝鲜的人心。现在漕运不通,江南的米粮无法运送过来,而山东河南一带经过数年的战乱,几乎是饿琈遍野,根本收不到一石粮食,所以现在京师方面还有军队的补给方面全部都要靠你们朝鲜运送来的粮食支撑,倘若不给朝鲜一点好处,岂不是苛刻太过?”

    他这个理由也算充分,所以我丝毫没有怀疑他的用心,于是点点头,“嗯,若如此,放我哥哥回国也好,他感念皇上恩德,肯定会全力支持后方补给的。”

    多尔衮见我没有任何异议和犹豫,似乎很是满意,于是站起身来,旁边的宫女赶忙上前帮他佩戴朝珠。他自顾着说道:“这一次不但他和妻儿家小都可以回去,我还打算把另外一些同在大清为质的朝鲜宗室和大臣子弟们也释放回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皇上这次诚意足啊,想必我哥哥定然感激不尽,我现代他谢过皇上了。”说着,我给多尔行了个谢礼。

    他伸手将我扶起,“呃,你我之间还做这些虚礼干什么?赶快起来!”

    我起身之后,多尔衮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也觉得奇怪。你平时从来不会干预朝鲜方面事务。也向来不在我面前为朝鲜争取任何好处。莫非是故意为了避嫌吗?”

    “皇上想给谁地东西,自然会给的,用不着求;如果皇上不想给的,就是磕破头也照样求不来。如此,又何来‘避嫌’之说?”我坦然地回答道。其实多尔绝对想不到的就是,我根本就不是朝鲜人,对朝鲜也没有什么好感。更别谈什么忠心了,所以不为朝鲜争取什么利益,也是正常的。

    多尔衮微微一笑,打趣道:“你还别说得冠冕堂皇的,照我看呀,你明面上不争,实际上却是最有效的‘争’,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啊!”

    我一愣。总觉得他这句赞扬似乎令有深意。于是自谦道:“过誉了,皇上可以把我地心思看到如此透彻,才是最为睿智之人。”

    “你现在也会一般臣子地阿谀奉承了。出息不小啊!”多尔衮略带嘲讽地说道。说话间,已经穿戴完毕,在临出门前又不忘补充一句,“不过我还真不舍得你哥哥这么快就走了,毕竟这些年来我们之间地情谊还不浅,所以在他临行之前,我会安排一次围猎,我们好友之间再痛痛快快地驰骋弯弓,权作送别吧!到时候你也去。”

    还没有等我回话,他就已经出了宫门,乘上了步辇。伴驾的太监连忙吆喝一声:“起驾~~”

    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我随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道是不是我在疑神疑鬼,总之觉得多尔衮今天的话实在有点奇怪,究竟是何缘故,一时间也找不到解释。

    两天之后,也就是三月初十,终于到了出城围猎的日子。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睁开了眼睛,再也没有困意。毕竟再过五六日李淏就要回国了,从此以后,恐怕很难再有见面的日子,每每想及此处,我的心里就感觉空落落的。虽然这些年来我们同处一城,能相见地次数也不多,但却聊胜于无,起码不至于相隔千里。而这次,则是彻彻底底地难以再见了,我又怎能没有一点惆怅?

    阿正带着几个宫女在外面帮我整理行装。毕竟京郊的森林已经被砍伐一空,根本没有可供狩猎的地方,因此次冬狩的地点选择在了距离燕京不到两百里的永平。这一去一回加上两日的狩猎,起码要五六日的功夫,所以冬季出行的必需物品,必然要准备充足。

    我忽然想起一件已经久被遗忘地旧事,于是招呼阿过来,用朝鲜语对她说道:“你还记得殿下当年送我地那张字条放在哪里了吗?赶快去找找。”

    阿顿时一愣,紧接着一脸惶恐,“啊,这个……奴婢疏忽,不知道是否带来燕京了。”

    我有点失望,不过仍然吩咐道:“你还是赶快去寻找一下,我记得那个锦囊被我缝到一只墨绿色的枕头里了,不知道那只枕头有没有和其他旧物一道运来燕京?”

    “好,奴婢马上去找。”阿赶忙出去了。从她的神情中,我感觉有点没底,看似她也不记得这类物品究竟有没有带来,或者放在哪里了,如果我早告诉她那个枕头里有重要东西,她也不至于如此疏忽。

    果不其然,过了许久,阿一脸失望之色,焦急地回来了,“主子,奴婢无能,方才去寻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那个枕头。”

    我先是有点忧心,不过却也没有当成多么严重地事情,于是摆了摆手,“算啦,没什么大不了的,估计是从盛京王府搬运时,很多没必要的东西都没有带上罢了,不必着急。”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总算是稍微轻松了点,“哦,兴许主子所料不错,行李被褥一类,确实没有多少带来的,也许确实遗落在王府里了呢。”

    “那好,你那边收拾得差不多了吧。咱们这就动身吧。”我点了点头。

    清晨时分,这支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终于启程,沿着京师通往永平地宽阔官道,一路迤逦前进。由于多尔衮当了皇帝,大清又入主中原,所以排场比起往年在关外时,不知道要大了多少。这一路,随从众多。连在京的王公贝勒。没有出征的各旗都统佐领们。也纷纷随行,加上各自随身护卫,使唤奴才,整个狩猎大军足足有五六千人之多。而满洲贵族们嗜好飞鹰走马,狩猎专用的海东青,良种猎犬,各色马匹。更是无法计数,一眼望去,蔚为壮观。前头队伍已经出城五里,后面队尾还没有出燕京外城。由此可见,但凡出猎一次,耗费之巨,着实骇人。

    而多尔衮这边的护卫随行,更是繁琐奢侈。但见旌旗蔽日。各类仪仗器物更是数不胜数。一片灿烂煌煌之色。光龙辇周围的上三旗巴牙喇侍卫就达到了五百人之多,他们衣着鲜亮,各自骑着高头大马。严肃规整地簇拥护卫着圣驾的安全。一路上只能听到马蹄声响,车轮粼粼,却无

    哗,甚至连咳嗽声都听闻不到。

    四匹纯白色的骏马,牵引着庞大而奢华地龙辇,平稳地前行着。我躺在铺满了厚厚毛皮地车内,看着多尔衮在旁边地一张卧榻上出了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由于这几日都不在紫禁城,所以他连夜处理政务,以至于通宵未眠,也没有到我的宫里来。所以在车上稍稍躺了小半个时辰,就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由于一直没有找到那个锦囊,我总觉得心中忐忑,犹如作了亏心事却没处理干净,留下了莫大的隐患,却无从寻找,所以一直无法松懈下来。这个秘密会不会被留在盛京看守王府,不,如今叫做“潜邸”的奴才们无意间现呢?毕竟我和多尔衮不可能再回去住了,那些被褥之类的物品如果长期不用必然会褪色霉,再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不知道他们究竟如何处理了?

    会不会,在这个处理过程中,那个锦囊被人偶然现,之后会不会送来燕京,秘密交给多尔衮呢?毕竟留守的仆人都是多尔衮旗下地包衣奴才,对他们的主子自然是忠心耿耿,这类蹊跷的现,应该不至于轻易忽略了吧?不过,我大概是杞人忧天了,那些仆人大多目不识丁,就算现了,最多也以为是多尔衮写给我的东西,就算送来,也只会送到坤宁宫来,而不会因为这么丁点的小事而去打扰多尔衮。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我坐起身来,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多尔衮。只见他面容平和,一片宁静,似乎并没有任何烦心的事情。回想了这些日子来多尔衮对我地态度,也并无任何异常,看来那个秘密并没有暴露,否则他早就勃然大怒,过来质问我了。

    想到这里,我总算松了口气,暂时放下心来。起身走到床榻前,细细地打量着他,越看越是爱怜,好久没有在大白天看他睡得如此香甜,就像个无忧无虑地孩子。与平日里那个雄姿英、目光凛冽的男人比起来,此时的他显得格外祥和,我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地在他那英挺地鼻梁上滑过,心中轻轻地感慨着: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找到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做我的丈夫,真应该在好好珍惜的同时,感谢老天爷的慷慨了。

    多尔衮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出轻微的鼾声。我带着甜蜜的微笑,悄然地在他身边躺下。周围的火盆将车内烘烤得温暖如春,嗅着他身上那淡淡的烟草味儿,我渐渐地闭上眼睛,陷入了温馨的回忆当中。

    经过了两昼一夜的行程,到了第二天晚上,浩浩荡荡的狩猎大军终于到达了永平城外。由于永平城小,并没有任何像样的豪宅可以勉强当做皇帝的行宫,所以只能在围场的附近扎营,立起了一顶顶帐篷用来住宿。这样野外宿营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天气不错,由于现在是早春三月,并没有冬季时那么寒冷了,于是开始正式狩猎。

    当大家都各自装备齐整,勒马伫立在茂密的山林外,等待下令开始之前,随行的刑部官员站在已经稍见融化的雪地上,展开一份文书,高声朗读着刚刚制订好的一份律令:

    “……凡诸王贝勒贝子公等,若误射王等,罚银三千两与被射之王;若误射贝勒等,罚银两千与被射贝勒;若误射贝子公等,罚银千两与被射贝子公;其误射之王贝勒贝子公等,拘禁三日,准按品级,加倍坐以应得之罪。若误射之箭离兽太远及不应射而射者,令行查议,奏上定夺,酌量问罪。其以下之人若误射王贝勒,矢或误中王贝勒之身,或射兽已中,矢误中王贝勒之身,不论受伤与否,其误射之人论死;若误射王贝勒所乘马匹,其误射之人鞭一百,仍罚银赎身;又以下之人若误射贝子公而伤重者,其误射之人论死……”

    由于这次狩猎是专门为送别李淏而准备的,所以他今天自然而然地成了主角之一,得以和多尔衮并辔勒马而立。当刑部官员一本正经地宣令,众人鸦雀无声地竖耳恭听之时,两人却神情怡然地在这里轻声交谈着,尽管声音不大,可我在旁边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类外交辞令和虚情假意的交谈,我当然没有什么兴趣注意。我一面摆弄着手里的马鞭,一面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着许久不见的李淏。如今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却依旧清秀文弱如当年,只不过血气方刚的青涩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宁静和儒雅。由于今日狩猎,他没有再穿戴平时的朝鲜服饰,换上了一身窄袖束腰的猎装,朝鲜贵族向来喜欢穿素白颜色,所以这身猎装也是洁白的,显得格外清爽。

    在和多尔衮对话时,他那细长的眼睛里饱含着恭敬而谦和的笑意,丝毫没有朝我这边看上一眼。见李淏如今成熟稳重了许多,我终于放下心来,默默地为他祝愿着,希望他回到朝鲜之后,能够顺利地继承王位,不要再生出什么乱子来了,毕竟他的储君之位,有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正虎视眈眈着呢。

    不一会儿,那边已经宣读完毕了,多尔衮这才转过头来,对随行狩猎的诸位王公大臣们简略地说了几句吩咐的话,这才作了个手势。随即,一声鸣镝,正式拉开了狩猎的序幕。

    随着一声声传令,一只只铁笼被打开,顿时,大量海东青脱离了樊笼,呼啦啦地一飞冲天,就像能听懂人们的指令一样,并没有去自由翱翔,而是齐齐飞入茂密的山林之中,凭借着它们敏锐异常的捕猎能力,敏捷地帮主人们搜寻猎物。另外一边,上百条猎犬被分头放入围场,它们地狂吠着,冲入山林,训练有素地去驱赶里面的各色猎物。一时间,场面热闹无比。

    终于,从猎犬们的吠叫声中,这些精于射猎的男人们很快做出了分辨,估计此时已经将猎物包围了个差不多了。于是多尔衮回头对我一笑:“我和你哥先进去了,你也赶快跟过来吧,看看你搁置了许久的箭术有没有荒废!”

    “好呀,等到收场归队之时,咱们比较一下!”我颇为自信地回答道。

    话音刚落,多尔衮已经冲李淏略一点头,然后扬鞭策马,率先冲了出去。李淏趁着这片刻的空隙,终于给了我一个微笑,也紧随其后,驰骋而去。大批侍卫们随即跟上,稍后距离地簇拥着他们,虽然要严密护卫,却丝毫不敢与皇帝平行。

    我看着他们去远了,俯身固定了一下鞍前满满的箭壶,这才率领着自己的一班人马,策马进入了围场。

第三十节 醉翁之意

    与围猎的人数众多,这个围场又是全新的,山路途径熟悉,所以进入山林之后,就没有了方向。不过我也懒得和他们一大帮男人们去凑热闹作秀,于是带着自己的狩猎队伍,独辟蹊径,走另外一条路,一路下来倒也收获不少。

    忽然间,一只白尾海东青从我上方的天空迅地掠过,目标很准确地朝着一个方向去了,与此同时,那个方向的树林密处,也传来猎犬们兴奋的吠叫声。扑啦啦一阵骚动,无数鸟雀从林子里惊慌失措地飞出,但是我的目标并不在于它们,而是揽辔催马,朝着那个方向驰骋而去。

    “主子小心些!”身后的侍卫们连忙高声提醒着。这片树林中有不少矮小的灌木丛,还有大量粗大的树藤垂于半空,所以策马经过时必须灵活敏捷,小心翼翼地避开,否则轻易就可以撞个头破血流。

    我毫不在意,一来觉得自己的马术还不差,二来因为我现了难得的猎物,就是一条周身银白的白狐。这种狐狸在关内特别少见,很是珍贵,难怪连猎鹰猎犬们就禁不住为这个现兴奋起来。那白狐灵敏的耳朵转了转,自然觉到周围已经出现了众多贪婪的目光,还有危险正在迅临近,于是没命地奔逃着,度倒也飞快。

    海东青和猎犬是天生的捕猎高手,它们极其敏锐的眼睛一直把这白狐盯得分明,猎犬奔向前来。苍鹰飞腾罩定。白狐更加惊惶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跑。这时,鹰犬四面旋绕,无隙可藏,它居然反身过来钻在我所乘之马的肚腹下躲避,莫不是昏了头居然指望我来救它性命?我地诧异也只是一瞬,对于它这上好毛皮的惦记还是占据了上风,不但没有丝毫放纵它的意思。反向鞍前拈起雕弓。搭羽箭上弦。右手上扯,左手下推,照着马下白狐所在,对镫一箭射去。只听的“嗥”的一声,那白狐立时四脚登空,侧后方迅即奔来一条黑色猎犬向前一口咬住,兴冲冲地摆着尾巴回来报功。我从马上一个俯身。将白狐从狗口里夺将下来,顺带着鼓励地在猎犬的额头上一抚,那犬立即得意洋洋地返回原来的行列中朝其他犬炫耀去了。

    揪着白狐的后颈提起来一看,这一身皮毛雪白银亮,几乎没有一丝杂毛,更难得地是眼下正值初春,冬季地厚毛还没有来得及褪去,所以格外浓密丰美。这个收获可着实不错。我心中很是得意。随手拔下羽箭,不管血淋滴答,就扔给了旁边地侍卫收着。

    在一个半山腰。我现十多个正黄旗的侍卫们正在一个狭长的山洞前忙活得热火朝天。听闻到背后马蹄声响,众人纷纷转头,见到是我,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给我请安。

    “你们这是在干吗呢?”我诧异着问道。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出来啦!”先是一只吓得浑身抖的小黑熊冒出了岩壁,紧接着是灰头土脸却掩饰不住兴奋的明珠,只见他身上有很多喷溅上的血迹,很是新鲜。见到如此,我也猜到他在里面究竟做什么了。

    明珠这才现我正在勒马伫立在他面前,连忙把熊崽交给他人抱着,然后从狭窄地岩壁口爬出,给我打千儿请安。

    “你胆子也真够的大,一个人就敢深入熊**,万一被母熊反扑,岂不是性命危险?”

    我虽然很欣赏他的伶俐和胆识,但是作为一个培养对象,我不可想他这样冒险,可别因为我“提前开”的缘故,弄出一个巴图鲁或者大将军来,把一个上好的理财和治政的苗子给毁了。“赶快起来吧!”

    明珠谢恩之后起身,同时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小心着呢,现在还没到熊瞎子醒来的时候,奴才也是试探之后才进去了。况且这洞口狭小,只能容一人只身而入,换成别人放心不下,所以奴才不得不自己进入,先杀了母熊,再取小熊出来。”

    “哦?看来你地目地不在于熊掌而在于小熊了?冒这么大的风险可不值得呀。”我翻身下马,弯腰将地上的熊崽抱起,细细地打量着。它看起来大概三四个月大,身子颤抖个不停,紧紧地蜷缩着,看起来应该身长不过两尺。小家伙大概刚刚目睹了母亲被杀,所以惊惶异常,可怜兮兮地出“呜呜”地声音,一双小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怯怯地看着我,满身细软的绒毛,煞是可爱。

    “皇上吩咐奴才等给长公主寻找熊崽当**物事,所幸刚好现这么个洞**,这下可算是交差了。”尽管此时春寒料峭,然而这一番折腾,他的额头上仍然沁满汗珠。

    我心中禁不住一哂,这个多尔衮,居然想得出用小熊当宝贝女儿的宠物,也不怕这野兽伤人,莫非他们满人从小就是伴着这类危险宠物玩耍的?这可大大不得了,一想起东那细嫩的皮肤,我就更加担心了,万一多尔衮见生性顽劣的女儿和熊崽玩得高兴,下次再叫手下人给弄只小老虎给她玩,岂不是……不行,待会儿我可得好好劝劝他,教育方式也不能这样啊!

    我从袖子里扯出条帕子来,给明珠擦拭汗水,这下可把他弄成个受宠若惊了,连忙说不敢当。我对其他侍卫们吩咐道:“你们继续忙吧。”

    看着他们七手八脚地去拖那大熊的尸体,我对明珠说道:“听说你聪敏好学,通晓满蒙汉三种语言,能说能写,在贵族宗室的子弟中像你这样的恐怕还真难找。”

    “娘娘过誉了,奴才打小喜欢读书,却也不求甚解,所以只能说是粗知一二,远远谈不上精通。”

    我把我的想法对他透露了点:“想必你也知道‘宁为鸡口。不为牛后’地道理,我大清武将甚多,如果单逞匹夫之勇,你很难出类拔萃;就算学得兵法韬略,但在这人才济济的时候,你如何能成为一代名将?等天下大定,马放南山之时,还派何用场?”

    “奴才明白。必然谨遵娘娘的教诲。不去好勇斗狠。多学点理政之能。”明珠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今年十四岁,等到天下安定,大约需要个一二十年,到那时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成为辅国重臣。并非难事。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明白这些就好。本宫身为妇人,不能插手朝政,但是保护大阿哥的地位方面,还是要格外注重的。你们叶赫氏想要恢复昔日荣耀,就要把握好方向,走对了路,跟对了人。将来才前途无量。本宫相信以你的聪明。将来足可以平步青云。”

    对于我地勉励,明珠十分感激,连连道谢。加上了颇为自信地保证。

    着我转身欲走,他忽然小声提醒道:“娘娘,奴才有及内廷事务,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知道他肯定有重要地建议或者信息提供给我,于是允准道:“没关系,你但言无妨。”

    “奴才斗胆议论几句,皇上近来似乎疑心很重,对大阿哥越来越提防了。奴才以为,大阿哥虽然聪明过人,却终究年幼,皇上自然不会把疑心全部放在大阿哥身上,恐怕……”他犹豫着说道。

    我的眼皮猛地一跳,心中顿时明白了他的暗示:显然,多尔衮真正提防的正是东青背后的人,这个人不是普通哪个大臣,而是我这个统摄六宫的皇后。可是,他提防我干吗?我出于母亲的本能,自然要保护儿子将来地地位,却也不至于结交大臣,结党营私,更不可能为了满足权利欲而图谋不轨。他爱惜自己手中的权利不假,但是我远远没有动摇他统治地位的本事和念头啊?

    我谨慎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恐怕不是主观臆断吧?”多尔这人疑心重倒也不假,但要说怀疑到我头上,我还是不敢相信。

    “奴才的阿玛与刚中堂交好,一个月前,皇上曾经召见几位内院大学士,问起如何整治后宫,不经意地绕到了什么时候确立储君的问题上了……”明珠将他所知道的,简略而明了地对我叙述了一遍,这一次却并没有表自己的意见。

    我仔细地听完,默然不语,陷入了沉思当中。许久,我方才点头:“嗯,本宫知道了,你回去之后,也要叮嘱大阿哥不要经常在皇上面前表露聪明,还有你阿玛的那几个交好地大臣们,这段时间要尽量谨言慎行,不要给人抓住把柄。”由于我不能直接召见外臣,所以只好托明珠去转达我地意思。

    “是,奴才明白。”

    我转过身去,从猎物堆中拣起刚刚猎来的那只白狐,递给了明珠,“这狐狸的皮毛还属上等,你拿去吧。”

    他连连摇头,“奴才何德何能,敢受娘娘如此厚赏?”

    我微微一笑,低声说道:“这狐狸皮正好可以做件漂亮地坎肩,英亲王家的七格格肯定欢喜得不行。”

    听我说到明秀,又显然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明珠的脸立即红了,很是羞赧。不过还是很欢喜地叩头谢恩,将白狐接了过去,暗喜有一件讨好心爱姑娘的绝佳礼物了。

    然而我却满腹心思,再也无心射猎,上了马,信马由缰地去了。这一路,我让侍卫们远远地跟随着,以便自己好好地静下心来思考问题。然而,却始终不得要领。只能茫然地环顾着周围的山林景色,但见冰雪消融,溪流淙淙,嫩芽初生,好一幅壮美的画卷。然而这生机盎然的北国之春,却再难给我带来怡然的心情,就像此时的天空,虽然没有阴霾密布,却也难见蔚蓝。

    正在仔细过滤着这段时间自己的言行,还有多尔衮的一系列表现是否有什么异常时,已经不知不觉地上了这附近最高的山坡。只见在众人的环侍之下,多尔衮和李淏正勒马伫立在山巅的岩石上,饶有兴致地将脚下的群山峻岭尽收眼底。

    这时候已经有人看到我这一行了,于是纷纷行礼。这两个正在兴致盎然地欣赏风光的男人也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于是回过头来。多尔衮遥遥地冲我招手:“你总算找过来了,朕还以为你迷路了呢,快点过来吧!”

    我催马上前,一直到他们近前,这才勒住马缰。笑道:“皇上和世子还真有兴致,放着遍山野兽不猎,反而跑到这众山之巅来吹西北风!”这里地势甚高,山风正紧,吹拂得背后松涛阵阵,令人生出一股更大的苍茫冰冷之感。

    “这你就说错了,现在是早春三月,东风打渤海而来,你瞧瞧,哪里来的西北风呀?”多尔衮爽朗的笑着,丝毫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和阴,看他这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我怎么也不敢把他往任何阴暗的地方想,莫非真的是我多心了?

    于是我尴尬一笑,“我这不是习惯的比喻嘛,哪能苯到连东南西北风都分不清的地步了?”

    李淏在神色上十分自然,看到我来了,于是略微寒暄了几句,接着说道被多尔衮拉来这里的缘故:“皇上大概是怕我箭术不佳,奔波一日也收获甚微,到时候面子上实在过不去,所以才自愿同畴,和我一道欣赏这初春风光来了。”

    “哦,看来我倒成了不之客,偏偏打扰了你们两个男人谈古论今,指点江山的兴致了,罪过罪过呀!”我这时才注意俯瞰脚下,这边风光,果然独好。面对如此景象,男人们的话题,想必就是这些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你猜得没错,方才朕和世子确实在谈论这些问题,只不过你哥哥近来越保守,简直就是谨慎过头了。想当年在南汉山城,朕与他针砭时事,尽抒胸怀,可比现在畅快多了!”

    李淏不等我回答,就连忙自谦道:“下臣倒也不是越保守,而是皇上志存高远,意气豪迈,臣见识浅薄,哪里还敢与皇上共论天下?当年的事,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惧虎,那股子闯劲儿,早已无影无踪啦!”

    对于李淏的话,多尔衮不置可否,而是转脸向我,说道:“你知道朕为什么喜欢立马山巅,来欣赏这片大好风光吗?”

    我没有多想,就回答:“自然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缘故了。”

    “没错,不过也未必尽然。”多尔衮话锋一转,“有时候即使站得再高,也未必能识清此山面目;就如距离再近,也未能尽识人心。”

    我心中咯噔一声,他这是不是另有所指?在保持坦然的同时,我来不及多想,带着一脸轻松的神色,笑道:“世事无常,倘若一一探究,刻意较真,恐怕穷尽一生,也未能尽解。不若醉翁把酒,属意于山水之间呢。”

    多尔衮先是微微一怔,不过很快神色怡然地对李淏说道:“瞧瞧,你这妹子还真是聪明,寥寥数语,朕竟然不知对答了,呵呵呵……”

    接着,他举目眺望,目光越过重重远峦,若有所思。过了一阵,他扬鞭遥指那片灰蒙蒙的山峦,“那边,就是碦喇合屯,距离永平不过六七十里,听说那里夏日凉爽,是个极好的避暑去处。燕京夏天太热,朕实在不习惯,等到战事差不多了,银子宽裕时,就在那边建座行宫,届时,夏日避暑,往来狩猎,倒也格外方便。”

第三十一节 刻意撇清

    这不就是原本历史上的那个碦喇城吗?凝望那片遥远的山脉,我想起来了,那边是河北平。因为后金和清朝的数次入塞后的破坏,已经成为一座荒废的旧城,于是按照满语的习惯,将它称之为“碦喇合屯”,也就是“老城”之意。

    这个地方显然是不祥之地,但却风光秀美,山林茂密,是个极好的避暑胜地。在原本的历史中,顺治七年夏天开始在这里修建行宫,不过刚刚打好地基,多尔衮就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后来乾隆帝在这座旧城的基础上扩大规模,修建了著名的“承德避暑山庄”,不料自己的儿子嘉庆帝居然在这里狩猎时突然神秘猝死;隔了一代之后,咸丰皇帝带着皇后和贵妃逃到这里来“巡狩”,在而立之年死于肺痨,从此慈禧太后踏上历史舞台……这么看来,按照迷信的说法,这块地的风水的确不好。

    莫非是冤魂太多所致?本来明朝时好好的一座城,被弄成一座废墟,这地底下有多少白骨,这土地上浸染了多少鲜血?本来很相信科学的我,自从穿越之后就不得不怀疑起科学的可靠性了,眼下,涉及到丈夫的安危,我更是神神道道起来了。

    “熙贞,熙贞?”多尔衮一连问了两声,我这才醒悟过来,面对他疑惑的眼神,我支吾道:“哦。我刚才想事情走神了,你不要介意。”

    多尔衮倒也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而是关心地问道:“莫非你有什么心思?”

    我眼角地余光注意到李淏也正盯着我看,于是有些局促,更不敢和他四目相对,只能迎着多尔衮的目光。“哦,是这样的,我觉得那座城死过很多人。似乎不祥。皇上若要修建行宫的话。不如就在永平吧,我看这里也挺好的,距离燕京也不算远。”

    多尔衮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也颇觉好笑:“你今天怎么了?居然疑神疑鬼,悲天悯人。这古往今来,战乱不休,哪座城池没死过人。哪个地方没有枉死的鬼魂?要你这么说来,像朕这样杀人无数地,是不是也要担心被他们索命啊?再说这永平还算繁华,总不能因为修建行宫而驱赶百姓,弄得民怨沸腾。那碦喇合屯早已荒废,正好利用起来。”

    “呃……大概是我胆子太小,杞人忧天了吧。”我总不能说我知道后来地历史吧?再说了,历史已经从去年开始转弯了。我原本记忆里地东西未必灵验。所以也就不再坚持,“不过眼下也没有银子大兴土木,皇上的这个想法。起码要再等个五六年才能施行吧?”

    “嗯,这倒也是,天下未定,朕岂能迫不及待地开始享乐呢?所以并不着急。”多尔点了点头,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正义模样。

    话题转移开来,之后就轻松了许多,我们三人一会儿“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一会儿“看今朝,风光无限好”,这一番谈笑风生,倒也令人忘却了即将离别的惆怅。

    看看日头过午,多尔衮说道:“看你们兄妹感情深厚,肯定还有很多话要说,朕就不在这里妨碍你们了,还是下去驰骋狩猎吧。”接着,竟要拨马而去,倒似刻意给我们制造机会一样。

    我知道他这是故作大方,实际上正是要看我的态度,于是并没有顺水推舟,“呵呵,你们不但是亲戚关系,更难得是多年的好友,我看倒应该我先退出,留你们俩人在这里详谈才对呀。”

    李淏也觉得十分尴尬,毕竟当年与我的那层关系,不是时间就能彻底磨灭地,况且如今与多尔衮份属君臣,就不得不格外小心,于是也赶忙推辞了。

    最后议定,还是三个人分头下山,各自去狩猎,等到集结时间到了再回营地去,出席一场丰盛的夜宴。

    临别前,我看到李淏望着我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应该有什么话想私下底对我说,然而毕竟这里众目睽睽,于是也只好作罢。

    ……

    东青这两年来虽然也刻苦练习骑射之术,然而却始终不见精进,在林间转悠了一大圈,连只枹子都没射中。他小小年纪却颇为自负,不肯为了面子和几句夸赞而去作弊,所以两手空空地返回了出地点。

    远远地,看见他的妹妹正在一棵两抱粗的大杨树下面玩得开心,东青闲着无聊,于是下了马,走上前去凑趣,只见东那身漂亮的褂子已经弄得肮脏不堪,怀里正抱着一只小小的黑熊,兴致十足地逗弄着,亲昵着。

    “快把这熊崽放下,万一伤着了怎么办?”东青顿时一惊,因为这熊虽然不大,但是脚掌上的爪钩已经隐隐成形了,一旦抓破皮肤,起码要落下很明显地疤痕。妹妹虽然顽劣,却生得甜美俏丽,皮肤比豆腐还嫩,万一伤着了,母亲还不得心疼坏了?

    东却把他地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撅起小嘴来说道:“就不放下就不放下,你是瞧着我有这么好玩的物事眼红了吧?我才没那么傻呢,一松手,肯定被你抢去玩儿了!”

    “嘁,你当人人都喜欢这个呀,你白给我我还不要呢。”东青有些气闷,不过却没有冲妹妹火,毕竟做哥哥要有个哥哥的样子,于是耐心劝道:“哥哥也是为你好,这熊虽然不会咬人,不过爪子可厉害呢,万一把你地小脸给刮花了还怎么了得?乖,听话,把它放下来,哥哥再叫人帮你抓几只小兔子来玩耍好不好?”

    “不好,什么小猫小狗小兔子的,我早就腻歪呢。才不舍得把这么好玩地小熊给你呢!”东一脸愤然,“这是阿玛送给我的,明珠他们刚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宰了大熊,把它从洞里掏出来,送来给我玩的,你不能抢!”

    东青面露不悦之色:“哼,杀其母而夺其子,还能心安理得。倘若它是人。明白了怎么回事。不伺机报复才怪!”

    正转身欲走,却忽然听到东一声惊叫,他赶忙回头一看,原来一不小心,东的衣领被熊的爪子给撕破了,吓得她赶忙松手。闯了祸的小熊蹿到树下,却瑟瑟抖。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逃跑。

    东青吃惊不小,生怕娇生惯养的妹妹受到一点伤害,于是颇为紧张地上前察看,“来,让哥哥瞧瞧有没有伤到……哦,还好,什么事儿也没有,算你运气好。”

    在替东整理被撕扯坏了地衣领时。他现了一根红色地线绳。出于好奇,他不等东同意,就伸手扯着线绳。将隐藏在衣服里地饰物拉了出来。只见是一只素白的锦囊,上面绣着一株傲雪绽放的腊梅,

    针脚都细致入微,每一个花瓣都生动无比,似乎马上掌间一样。

    东青一时间看得竟然痴了,直到东反应过来,一把将锦囊抢夺回去,重新塞入衣服里,仔细地藏好。他这才问道:“咦,你哪来这么漂亮的东西,我看就是宫里再好的织工,也未必能绣出这么精致的花色来。”

    “嘻嘻,好看吧?我当时一眼看见,就喜欢得不行,生怕被别家的格格们看上了讨去,所以就悄悄地藏在衣服里,给自己看。”东得意地说道,“至于是谁绣地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是额娘神神秘秘地藏在枕头里面,一个宫女整理旧物时拆开来晾晒,正好被我现罢了。”

    东青愕然,“不就是一个普通锦囊吗?额娘怎么会把它藏枕头里呢?你拿走时额娘知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啦,这么当宝贝似地藏着,肯定不舍得给我戴了。”东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回忆着:“好像是一个多月前,额娘把宫里的那些蒙古宫女们都遣散了,所以那枕头刚刚拆到一半,宫女就不见了,于是这锦囊就被我悄悄地拿走了。不过这个锦囊肯定没那么普通,里面还大有玄机呢。”

    东青更加好奇了,“什么玄机啊?你可别再卖关子了。”

    “哈哈,我起初也没有现,就那么戴了一个多月,直到三五天前,阿玛过来看我,抱着我亲昵时一不留神现了,那脸色当时就变了。他把这锦囊解下来看了好久,又把绳口松开,居然从里面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来,你说奇不奇?好像阿玛一早就认识这个锦囊似的。”东兴致勃勃地叙述着经过。

    “哦?那阿玛有没有问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拿的?”东青若有所思。

    东摇摇头,“那倒没有,我刚才不说了嘛,看阿玛的脸色和反应,应该早就知道这锦囊是额娘的。更奇地是,那个纸条上还写了八个字,我凑过去看了,写着‘天长地久,此心不渝’!我感觉阿玛好像很生气似地,心想是不是他生气我偷拿额娘的东西,于是老老实实地把现这个锦囊的经过跟阿玛说了。”

    “那阿玛什么反应,后来呢?”

    “阿玛什么话也没有说,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脸色好吓人。后来他把锦囊重新塞回我地衣服里,单单把那张纸条拿走了。我有点害怕,所以这几天来一直也没有告诉额娘。”

    东青侧着脑袋琢磨了一阵,禁不住严肃起来:“你看那张纸条上的字像不像阿玛写的?”

    东仔细地回忆一阵,然后一脸茫然,“我觉得好像不是阿玛的字迹,毕竟阿玛曾经手把手地教过我写字,记得不是那个样子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东青叫了一声“糟糕!”还没等她问,就见东青返身回去骑马,接着一溜烟不见踪影了。

    之后一个下午,我都没有心思打猎,只是满腹疑问地信马由缰,在围场里闲逛。这一路,66续续碰到的其他王公大臣们,他们都已经收获颇丰了,估计等到傍晚集结,我的成绩肯定是惨不忍睹的那个。不过也无所谓,我目前很想弄明白的就是多尔衮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他对李淏,是不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诚恳交心?或者……

    忽然间,耳畔听到一声弦响,“嗖”地一声,一支雕翎箭已经牢牢地钉在了距离我大约三五丈远的一株白桦树上,箭尾犹自震颤。

    “何人如此大胆?”我身后的侍卫们顿时怒了,厉声喝问着,与此同时有几骑冲着箭出的方向迅搜索过去。要知道,多尔衮在这次狩猎之前刚刚制订了关于误射的惩处条例,像这样明显是朝着我这个方向射箭的人,如果抓到,审明是误射,起码也是鞭一百的罪名;倘若不是误射,那么就是居心叵测,就更加严重了。

    在黄昏的斜阳中,我隐隐看到那箭尾上似乎绑着什么东西,于是趁着众人忙活的功夫纵马上前,单脚踩着马镫站起身来,在掠过的瞬间将那支箭迅地拔下来拿在手中。我看看周围无人注意,于是悄悄地解开线绳,将上面的布条取下来,展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傍晚集结之前,到驻地后方白桦林中,石碑后见面,勿泄。”并没有任何署名。

    我的手微微一抖,因为这上面的字迹,显然是李淏的。奇怪,他干吗要这么神神秘秘地约我呢?想起了中午分手前,他那望着我的复杂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踌躇,我明白了,大概他也认为这次离开永平之前,多尔肯定不会给我们单独见面的机会,于是就急切地约我悄悄出来,好说说心里话。

    那么我应不应该去呢?说实话,我也很想在这次送别前,把以前的事情和李淏好好交待明白,好让他彻彻底底地放下包袱回国,毕竟当年他送给我,不,应该说是熙贞小姐的那个定情信物一直在我手里,我因为怕看到他受伤的眼神,所以一直没有忍心还给他,时间久了也就渐渐淡却了。而这一次,估计我们以后很难再见面,我怎能继续隐瞒下去?可是当我赴约前往后,却又拿不出那张字条来,又何颜以对呢?

    左思右想,我决定还是装糊涂,不去见面为好。再说这个围场人多嘴杂,万一被人无意间现,告知多尔衮,那么我和李淏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冒这个风险。这不但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他好。

    主意拿定,我将布条团成一团,却苦于没有办法销毁,于是趁着没有人注意时,迅地扔进了一堆掺杂着冰雪的落叶丛中,若无其事地去了。

    终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地,传来了集结的号角声。渐渐地,整个围场的马蹄声清晰起来,逐渐朝一个方向靠近,现在是日落西山,鸟雀还巢的时候了。

    我回到驻地时,还有很多人没有回来,也没有见到多尔衮和李淏的身影。刚刚翻身下马,就见到东青远远地等候在营门前,似乎颇为焦急。

    见到我回来,他小小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极大的欣喜,立即冲了过来,“额娘!”颇似迷路了的彷徨者陡然见到了方向标。

    东青跑到我跟前,抱住了我的双腿。难得见这个孩子表现出依赖的模样,我顿时心生怜爱,于是俯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嗯,乖儿子,想额娘了是不是?没跟你妹妹在一起玩耍吗?”

    “儿子有话要跟额娘说。”他仰起脸来,用稚嫩的童音一本正经地说道。

第三十二节 亲情抉择

    东青那副焦急的神情,心中也不免诧异,于是和蔼地青,有什么事儿要对额娘说呀?”

    “是这样的……”东青的话刚刚开了个头,却咽了回去,紧跟着犹豫起来,望着我的眼神也怪怪的,“额娘,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阿玛呀?”说话间,手指有点局促地搓着衣角,身子也微微抖,似乎很是害怕。

    我更加疑惑了,这个孩子究竟在想什么呢?“傻孩子,你这是哪儿的话?额娘怎么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你阿玛呢?为什么要这么问?是谁……”

    刚刚问到这里,就听到背后遥遥地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与此同时,东青朝着马蹄声的方向望去,神色顿时一变。我回头一看,原来多尔已经回营了,正朝着御帐的方向策马而来,与此同时,目光已经望向了我这边,我赶忙起身,朝他望去。然而距离颇远,我根本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

    他对旁边的侍卫不知道吩咐了什么,那侍卫立即朝我这边赶来,先是给我行礼,然后单膝跪地,“娘娘,皇上要看看大阿哥今日射猎的成果,所以令奴才前来请大阿哥至御前回话。”

    “好。”我对东青点点头,“你去吧。”

    “嗯。”东青正准备跟那侍卫一道过去,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俯身将东青揽在怀里,低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一无所获?”

    东青有点羞赧,“是啊。什么也没射到,儿子生怕阿玛一会儿问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是待会儿阿玛问起,你就回答,说现在正值初春,很多动物的幼崽还未断奶,你不忍心射死它们地母亲,看着那些失去母亲哺育的幼崽们活活饿死,所以未一箭。明白了吗?”在帮他整理衣衫的片刻功夫。我已经悄悄地叮嘱了一遍。

    “儿子明白了。额娘放心好了。”东青并没有对于我的教诲起半点疑惑,而是坚定地答应了一句,这才跟随那侍卫去了。

    看着东青远去了,我直起身来,长长地吁了口气。听明珠的说法,多尔似乎对于东青有些不满,究其原因。还不是这孩子太有心计,过早成熟,所以让他心生不安和警惕?所以我必须要东青尽量收敛锋芒,才能暂时令多尔衮放心,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

    ……

    东青刚刚和父亲对答了几句,就看到众多王公大臣们纷纷朝这边来了,于是连忙找了个借口。转身溜走了。他急急忙忙地朝母亲的营帐那边跑去。却早已不见了母亲的身影,问了周围的侍卫,他们回答说皇后刚刚出去。朝西边去了。于是他又转头朝西边找寻了好久,也仍然没有任何现。

    他心中焦急,生怕母亲不知道那个锦囊地事情,没有做任何准备,兴许很快就会被父亲刁难,这可是他既不愿意看到地局面。不行,还是要尽快用别地方式通知母亲一声,好采取相应对策。无奈之下,他又硬着头皮回了父亲的御帐,想趁着父亲回来之前,尽管写张字条派人送交出去。

    进入内帐,周围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巨大的蜡烛也早已点燃了,空气中透着宁静祥和。然而东青却颇为紧张,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不过想到事不宜迟,不能继续耽搁,于是他迅地铺好纸张,胡乱研墨,然后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将他怀疑的事情简要地叙述了一遍,每个字都写得很小,只能勉强辨认清楚。完毕,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用镇纸比着撕扯下来。他有一种奇怪地感觉,觉得父亲方才看着母亲的眼神有点异样,就像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的阴霾,压抑而阴沉。

    刚刚将字条撕扯下来,还没等折叠,就听到了外面的迎驾声,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渐渐临近。东青顿时大惊,回头看看周围避无可避,只得攥着字条慌乱地钻到了宽大的御案下面。正好这御案上面铺着明黄色的绸缎,一直低垂到地面,正好将东青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外面传来了一阵上茶和侍候更衣的悉悉簌簌声,并没有听到父亲说话。东青在御案下面度日如年,盼望着父亲尽快更衣完毕,出外面去出席夜宴,因为他在进帐之前,就已经隐隐地闻到烤肉的香味远远地飘来,让饥肠辘辘地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不过毕竟是正事要紧。

    “奴才参见皇上!”忽然,外面有了动静,东青立即竖起耳朵来听。

    “哦,事情都办完了?”是父亲地声音,淡淡的,仿佛有点疲惫。

    “回皇上的话,奴才已经吩咐人下去办了,据他们回报,已经亲眼看到朝鲜世子和皇后娘娘分别接到了密信,而且都已经拆开来看过了。皇后娘娘看完之后,还躲躲闪闪地将密信悄悄地扔掉了。”

    “这么说,直到收队回来之前,娘娘和世子谁都没有去那个地方吗?”父亲地问话声中,似乎并没有好奇,也听不出什么期待,好像完全事不关己。

    “没有,娘娘仍照旧狩猎,但是似乎兴致不高,就那么在山林里闲逛了半下午;而世子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好,知道了,你下去吧。”这次的语气依然平静,然而东青隐隐能感觉到,父亲的情绪忽然一下子松懈下来。

    “嗻。”很快,脚步声远去,渐渐消失。

    外帐一阵寂静,几乎不闻一丝声响,仿佛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在同一个时间一起消失了一样。东青躲在桌案下,已经手心出汗,潮湿的汗水将字条上的墨迹浸透,渐渐化开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脚步声重新响起了,这次是朝自己这个方向而来,越来越接近。

    东青强自压抑着怦怦地心跳,屏住呼吸,听着父亲的脚步声一直到御案前停住。桌布距离地面还有大约两寸的空隙,透过这个空隙,他可以看到一双靴子。靴尖上的泥土也清晰可见。

    “出来吧。”正当东青紧张万分时。令他胆战心惊的声音响起了。“别躲着了。小心闷着。”

    东青浑身一颤,居然被父亲现了!情急之下,他迅将手中的字条揉成一团,飞快地塞入口中,来不及咀嚼就努力地往下咽。可他还是个孩子,喉咙太细,纸团一下子卡在了里面。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顿时一阵窒息,这种感觉越强烈,他不禁慌乱起来,终于挣扎出声。

    多尔衮在进入内帐之后,很快就觉里面的异常了。他为人十分精明,目光尤为敏锐。即使一点点细微的变化。也逃不出他地眼睛。来到书案前,他现砚台上地墨汁还是新鲜地,而桌面上的纸张。还隐隐地印着上一张纸渗透下来的墨迹,虽然残缺不全,但很明显是

    的。

    他拿起纸来,努力辨认出了几个字“额娘……锦囊……务必小心……”,这稚嫩的字体他很是熟悉。

    多尔衮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眉头立即拧到了一处,这个鬼精鬼灵的小家伙,怎么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呢?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可以躲藏人的地方,如果儿子没有来得及溜出去,此时应该还在这里吧?于是,他目光下移,转向了脚底,并且试探着唤了儿子两声。

    不料,下面忽然传来了异常地声音,紧接着,桌布剧烈地抖动起来,与此同时是从喉咙里出的“格格”声,好像十分痛苦。

    “东青,你怎么啦?!”多尔衮大吃一惊,立即将桌布一掀,只见东青正蜷缩在里面,双手死死地捂着脖颈,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他赶忙伸手,一把将东青扯了出来,“别急别急,阿玛这就救你了,使劲往外呕!”多尔衮心急如焚,将儿子的腹部担在自己支起的膝盖上,让他头冲下,一面用膝盖用力顶他的胃部,一面猛力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你使劲儿呀!吐,快点吐!咳嗽也行!……”

    “呃呃……咳咳咳……”终于,悸人的声音消失了,东青用力一咳,终于将喉咙里地纸团咳了出来,方才紧绷着地身体顿时舒缓下来,接着开始如蒙大赦般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由于这番折腾,声响着实大了些,帐外的侍卫和太监们以为生了什么大事,立即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皇上,皇上!”

    看到皇上正蹲在地上,抱着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大阿哥,他们不明所以,但也意识到了事态地严重,于是纷纷凑过去察看,有人准备要去叫太医。

    “混账,朕怎么养了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大阿哥已经在帐中的事情,怎么没有一个告诉朕?一个个都哑巴了?”多尔衮不禁震怒,厉声呵斥道,如果不是他怀里仍然抱着东青,真想一脚一个把这些玩忽职守的奴才们统统踹倒在地。

    众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也不敢有半点解释,只得跪地叩头,请求皇上治罪。

    “都给朕滚出去!每人都去慎刑司郎中那里去报道,一人领二十鞭子!十天之内不要在朕眼前出现!”多尔衮骂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有,谁也不准去传太医,也不要把这里的事情对外面泄露半句,否则割了他的舌头!”

    “嗻”“嗻”,众人连连叩头,狼狈不堪地出帐受惩去了。

    这时候,东青才喘息稍定,可以说话了,“阿玛,不管他们的事儿,儿子是悄悄溜进来了,在门口时特别吩咐过他们,千万不要报与您知晓,所以阿玛还是不要惩罚他们了吧。”

    多尔衮看到儿子总算缓和过来,心中稍稍轻松,不过仍然不免忿然,于是冷哼一声,“小过大惩,他们才会长记性,否则以后要酿成大祸的,这次还算走运,不然……”

    “阿玛,您不要生气了,都是儿子不对,让您担惊受怕了,您就尽管骂儿子吧,怎么惩处都行。”东青怯怯地说道。

    他这时候才现,父亲的眼睛居然红了,眼眶里还有一层透明的液体,在烛光下亮晶晶的。他心中不禁难过,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现,原来一贯强大的父亲也有虚弱的时候,仔细想想,其实父亲也挺可怜的,唉。

    “好啦,你没事儿就好,什么过错阿玛都不追究了,你不要害怕。”多尔并没有去检查那团刚刚从儿子喉咙里咳嗽出来的纸团,因为他猜也猜得出上面是什么内容。他抱着死里逃生的儿子站起身来,走到床榻前,将儿子放在了床铺上,然后替他卸掉了鞋子,安慰道:“你刚刚吓得不轻,还是不要随便走动,就在这里好好歇着吧。”

    东青眨巴着明亮的眼睛,一脸后怕,声音小得如同蚊鸣:“阿玛,儿子确实不该瞒着写字条的事儿,现在才知道后悔了……”

    多尔衮坐在床沿上,握着儿子的小手,眼睛却凝视着蜡烛,无声地叹息着。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过早地掺合进来呀,这事儿应该怪谁呢?怪自己?

    “儿子有件事儿不明白,想问问阿玛。”

    “嗯?什么事儿,你问吧。”多尔衮一愣,转过头来。

    东青迟疑着说道:“呃,是这样的,儿子也不知道你们大人之间究竟谁对谁错,可是儿子不希望看到阿玛因此而恼怒额娘,把额娘赶走,儿子还小,不能没有额娘呀。”

    多尔衮望着儿子那诚恳的眼神和巴巴的央求,渐渐走了神,思绪飘忽,仿佛那一幕就生在自己眼前……

    “阿玛,阿玛,求求您了,您千万别杀额娘啊!”那年他只有八岁,却跪在一脸怒气的父汗面前,抱着他的膝盖,苦苦地哀求着。

    因为听外面那些大贝勒们幸灾乐祸地议论着,说是他母妃和大贝勒代善私下通奸,如今奸情暴露,父汗震怒,要杀了她泄愤,所以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赶来,跑到父汗面前下跪哀求,希望能够保住母妃的性命。

    父汗冷硬的脸上丝毫没有通融的迹象,而是不耐烦地起身,朝门外走去,“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不要乱掺合,给我回去呆着去!”

    “求求您了,额娘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呀!您就可怜可怜儿子,放过额娘吧!”他心急如焚,生怕父汗出去传令,于是不过一切地扑了过去,拉着父汗那只满是老茧的大手。

    “真够烦的!”震怒之下的父汗一个失手,猛地一下,将他狠狠地甩了出去。瘦小孱弱的他落地之后撞到了高高的门槛上,鼻梁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紧接着鲜血直流。

    他几乎被摔懵了,不过仍然清晰地看见,在那一瞬间,父汗那巨大的惊慌,还有之后担忧的眼神。然而,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神色转瞬即逝,父汗并没有上前来扶他,更没有温言安慰,而是沉重地叹息一声:“唉,罢了!”之后,颓然地出了门。

    后来,父汗下达了一个旨令:“杀大福晋何为:.看护服侍。吾不与彼共处.将彼休离。:不得收受.无论何人皆勿听其言。若违此命.无论何人听取大福晋之言.领受其给与之财物.则不论男女皆杀之。”

    当天,阴雨连绵。尽管他着高烧,头晕脑热,却仍然支撑着跑到院子门口,悄悄地看着脸上仍然残留着泪痕的母亲在众多侍卫的监视下,一步一回头地上了马车,渐渐远去……

第三十三节 营中私会

    里,他禁不住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唉,也罢!

    东青的眼睛里立即闪现出欣喜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阿玛,您这番肯放过额娘,不再追究了吗?”

    “你放心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毕竟我对你额娘的情份,不是随便什么事情就能抹煞的。我不会将她打入冷宫,更不会将她休离。只要她从此彻底断了那份不应该有的心思,肯一心一意……”多尔衮觉得这短短几句话,说起来却是异常艰难,停歇片刻,又继续说道:“这一心一意,谁能说得准呢?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我以真心待她,她若不以真心待我,深夜扪心自问之时,岂能无愧?”

    “阿玛,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儿子怎么也听不明白,是不是儿子太笨了呢?”东青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疑惑不解地问道。

    多尔衮自觉失态,怎么一不留神,居然当着孩子的面说起这般如同梦呓的话来呢?看来自己确实有些神志恍惚了。于是赶忙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好啦,刚才阿玛的那些话,你就权且当作没有听见过,也不要对你额娘说,记住了吗?”

    东青认真地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儿子不敢乱说,不敢惹阿玛和额娘不开心。”

    “嗯,东青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阿玛的好儿子,自然分得清是非曲直,轻重缓急。”多尔一脸慈和地夸赞着,同时还不忘叮嘱:“还有关于那个锦囊的事情。你要把它当成个不能泄露地秘密,严严实实地藏着,不能对任何人说,更不能让你额娘知道,明白了吗?”

    东青略显迟疑,并没有立即应诺。

    多尔衮知道这孩子心里面还有些犹豫,于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好了。阿玛说话算话。只要你额娘没有做对不起阿玛的事。阿玛就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了,就当作不知道,不会再翻旧账了。”

    东青得到了父亲的保证,这才停止了犹豫,露出了信任的眼光,“儿子相信阿玛,阿玛是不会骗人的。曾子为了不在儿子面前食言。不惜宰掉家里唯一的一口猪,阿玛贵为一国之君,自然会一言九鼎的。”

    多尔衮闻言一愣,却不得不叹服儿子的早慧。东青所说地是一个典故:曾子本名曾参,是先秦时人。有一次他地妻子要出门,年幼地儿子在门口缠着她,一定要他带着去玩。妻子无奈,只得对儿子说。你听话在家里等着。我回来之后就宰了猪给你吃猪肉。于是,儿子欢欢喜喜地留在家里了。等到下午妻子回来之后,看到曾参果真磨刀准备杀猪了。妻子顿时大惊,赶忙上前阻止,说这不过是哄骗小孩子的谎话罢了,怎能当真?曾子回答,小孩子的教育非常重要,先大人就要以身作则,不能让孩子将来也学着说谎,不讲信用。于是,就真的杀猪给儿子吃了。

    眼下东青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到了这个典故,不论是对他的点醒,还是信赖的表现,他都不应该食言。于是,他微笑着说道:“好啦,你尽管放心吧。你要是乏了,就在这里睡一会儿吧,待会儿阿玛会吩咐人给你送吃的来。”

    “嗯。”东青答应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了。

    多尔衮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凝视着儿子渐渐进入梦乡,许久,东青终于出均匀而绵长地呼吸声。看样子是玩耍累了,小孩子本来也瞌睡多,所以也容易入眠,不像自己,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想有一个踏实安稳的睡眠,都成为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甚至对儿子起了一丝莫名的羡慕和妒嫉——起码东青可以得到熙贞毫无保留的爱,没有任何功利和自私,可是自己呢?自己身为九五至尊,这个天下最为强势,最为高傲的男人,将男女之情,夫妻之义全部都倾注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希望能和她相濡以沫,坐看云起,闲数落花。而这个女人却对他小心翼翼,时刻提防,甚至,甚至还将旧情人赠与的定情信物着重地珍藏了八年,如果不是被自己意外现,她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这叫他怎能不格外忿然?

    他又何尝不想拿着这张写着“天长地久,此心不渝”地字条,去找她问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又多么希望,她能够对他解释,这只不过是疏忽地遗忘罢了,与私情无关,哪怕这只是个谎言,起码可以让他自我欺骗上一阵,不再像现在这样难过。然而,他终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思前想后,多尔衮也禁不住疑惑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儿女情、英雄气,谁短谁长,谁热谁凉,难道到现在都弄不清楚吗?唉,也罢,既然不想烦心,那就继续逃避吧!

    “皇上,晚宴已经准备妥当,各位王公大臣均已恭候多时,还请皇上起驾。”这时候,帐外的太监小心地低声提醒着。

    多尔衮这才从恍惚中醒悟过来,伸手替儿子盖好了被子,看看他依旧睡得香甜,这才轻轻地吁了口气,站起身来,略微整理一下衣装,方才出了帐。到了帐外,看到周围侍候地太监和护卫的侍卫们果然换了一批人,他心中有数,只是对太监吩咐了一声:“你叫人准备好晚膳等候着,大阿哥睡醒之后就送进去,但是不要让大阿哥出帐走动,或者传递消息之类的,明白了吗?”

    “奴才明白了,一定侍候好大阿哥,请皇上放

    |露,只能诚惶诚恐地答应着。

    等到抬头时,皇帝已经在一大群侍卫的簇拥下。朝宴席方向去了。

    席间,烤肉地油腻味让我觉得非常不适,一阵阵反胃;再加上高度烈酒那浓郁的酒香和周围的噪杂气氛,实在让我很不舒服。正准备和多尔说一声,临时退席时,却见到多尔衮不言不语地出去了,许久也没见回来。正疑惑间,我注意到一个多尔衮的贴身侍卫悄悄地在英鄂尔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英鄂尔立即放下酒杯起身。跟随那侍卫出帐了。

    看来。多尔是有什么事情要和他商议,所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于是我趁着周围无人注意,悄悄地溜了出来,想要找个地方透透气,也好脑子清醒地思考一下。

    谁知道经过一座很是僻静的营帐时,里面居然伸出一只手,将我猛地一把拉了进去。一声惊叫还没有来得及出口。我就险些跌在那人的怀里。黑暗中,我刚想问,那人就在我耳畔轻声回答:“别叫,是我。”

    ……

    英鄂尔在侍卫的引领下,进了御帐旁边地一顶小帐篷,心中正在讶异,却一眼看到灯烛映照下,多尔衮正坐在桌案后。看着一本奏折。他连忙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起来吧。坐着回话就是。”多尔抬起头来,温和地说道。

    “谢皇上赐座。”英鄂尔谢恩之后,找了一张椅子。斜签着身子坐了下来。他有点疑惑,与刚才宴席上地神采奕奕相比,现在地皇帝显得脸色晦暗,神情倦怠,好像有很多烦心的事情不能化解一样。他不敢多问,只能毕恭毕敬地候着。

    多尔衮继续看着桌子上的密折,“你今天上的折子朕刚刚看过,心下很是欣慰,你办事果然精明,没有亏负了朕的厚望。”

    “奴才不过是尽了职责内的事,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如何担当得起皇上如此褒扬?”

    “现在在大清,像你这样精通财政,军事和外务的全才,实在找不出别人了,朕不器重你,还能器重谁呢?先皇有识人之明,一直将你依赖为心腹,多少人嫉妒眼红,也没能将你扳倒,确实是有缘故地。”多尔并没有直接谈到正式话题,而是颇为感慨地赞叹着。

    英鄂尔有些惶恐。他本来是皇太极的嫡系,却被派遣到多尔衮的旗里当额真,其实就是替皇太极充当耳目,这一点,多尔衮心里也早就清楚。只不过长期上下级的关系,他终于将忠心转移到了多尔衮的身上,所以改天换日之后,他依然可以位高权重。多尔衮此人,在任用人才方面是十分开明豁达的,比如当年同属皇太极心腹的谭泰,如今也是混得风生水起,相比之下,英鄂尔的心也终于踏实起来。

    多尔衮知道英鄂尔有些尴尬,所以并没有等他回话,就切入了主题,“好啦,言归正传。你在朝鲜那边安插地奸细,办事牢不牢靠,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皇上放心,奴才负责朝鲜事务多年,在朝鲜那边广布人脉,不但结交了许多心向我朝地贵族大臣,还大力扶植‘功西派’的势力,使其日益强大。加上很多暗中为我朝效力的朝鲜奸细,这一番活动,等李淏回国之后,绝然难以站稳脚跟。”

    多尔衮地脸上露出了令人不易觉察的微笑,“嗯,不错,相信你这番布置,收效很快就能看得出来。只不过朕不光希望他站不稳脚跟,更不希望他能顺顺利利地接任王位。”

    英鄂尔连忙回答:“郑命寿那边,已经和奴才打好招呼了,他届时会在朝鲜暗中活动,全力遏制对我朝蓄怀异志之人的掌权企图。可以保证将来的朝鲜,也继续牢牢地控制在皇上手中。”

    “若如此,自是最好。不过,朕又何尝不想一举吞并朝鲜,也免得耗费这么多心思和周折呢?只不过眼下夺取汉人江山才是最大目标,朕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朝鲜那边的事情。虽然颠覆朝鲜小朝廷可谓是易如反掌,然而日后要想长久统治,却终归还需要费心劳神哪!治理朝鲜,终究还需要借助朝鲜人之手,朕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多尔刚刚说到这里,忽然帐帘一掀。进来一个侍卫,行礼之后,看了看英鄂尔,没有立即说话。

    英鄂尔正要回避,却看到多尔衮对那侍卫点了点头。侍卫立即起身,到了书案近前,低声对多尔衮汇报了些什么。

    只见多尔衮的脸色骤然一变,猛地起身。按着桌案地手竟然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帝有这等失态的时候。心下顿时惊愕不已,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能让皇上如此惊怒?

    ……

    这是李淏的声音,此时,我与他近在咫尺,这个黑暗的营帐中又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的心禁不住地狂跳起来。赶忙后退了一步,“你怎么在这里?你从宴席间溜出来了?这样会不会被人看到?”紧张之下,我出了一连串不安的疑问,顺带着想回身去看看有没有人现我进入了这里。

    还好,外面并没有人驻守,也没有人经过,尽管这里距离帐殿不远,然而厚重的帐帘已经将那边辉煌地***彻底隔离开来。背后。先是淡淡地硫磺味。紧接着,亮起了微弱地烛光,在我放下帐帘时的瞬间。被微风吹拂得一阵摇曳,

    着没有熄灭。

    李淏的神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仓促和焦急。“这里戒备森严,很难找到和你单独说几句话的机会,也不知道待会儿宴席结束之后,皇上会不会要你到他那边去,所以再不抓紧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我只觉得异常的紧张和忐忑,“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派出什么耳目来监视你,这样会不会被人现?”

    “你放心,我进来之前已经四处探察好了,并没有什么鬼鬼樂樂的人,”李淏的话也并不啰嗦,只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问问你,你白天时约我到营后去见面,到底有什么事情?”

    “什么?我什么时候约过你?”我顿时诧异万分,忽然想到我下午时在林子里接到地那张字条,不会这么巧吧……

    李淏陡然一惊,脸色立即变了,“怎么,那字条不是你写的?我看明明是你的字迹啊!我当时也很想去,犹豫了很久,却害怕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现,所以一直忍耐到晚上,这才找你来问个究竟。”

    我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也可以确定这事儿就是多尔衮所为。在震惊之余,竟然一反常态地嗤笑出来:“呵呵,皇上这人可真有意思,居然亲笔写了密信,还一式两份,派人分别给咱们两个送去,大概是早已经在那树林里安插好了眼线,等着看捉奸成双的好戏呢!”

    “什么?!原来如此……”李淏的身躯颓然地滑落在了椅子里,许久,眼睛里已经蓄满了阴郁和仇恨,“早想到他会对我不利,一直以来不过是对我虚伪做戏罢了,却也想不到他连你也不信任,照样算计在内。唉,他的心机,果然深到可怕。”

    明明很有大哭一场的冲动,然而我地眼眶却异常干涩,半滴泪水也没有;明明很想泄一下满腔地怒火,却觉得全身虚弱,连一点冲动的力量都没有。夜的冰冷,似乎一直蔓延到全身,最后连温热地心,也跟着凉了下去。

    两人同时呆若木鸡,彼此相对,却沉默异常。许久,李淏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站起身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手心里微微的颤抖和潮湿,“阿贞,趁着他现在还没有现,咱们赶快走吧,等到宴席结束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并没有挣扎,而是任由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怔怔一阵,方才苦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话一出口,方才觉自己的声音居然暗哑起来,涩涩的,好像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刚刚出来的。

    “都到了这份上,你还对他有什么指望吗?一个男人可以冷酷至此,阴险如斯,你还有什么继续跟他下去的理由?”李淏的眼睛里,盛载着难以言喻的悲哀,还有浓烈的情愫,就像这无比的夜色,难以化解开来。“你要怎么才能醒悟呢?我心中的阿贞,可是一个敢作敢为,聪明果断的女子啊,难道你连这么明了的局势都看不清楚了吗?”

    我僵硬地伫立了一阵,方才开口,却是异常冷漠:“你错了,你不会懂得我真正的心思,就像,”后半句,似乎是在对多尔衮而说,“就像那永恒的太阳,永远不能看到月亮的圆缺……”

    “你可以欺骗自己一时,还能欺骗自己一世吗?”李淏显然被我的话刺痛了,但却没有任何怨愤和放弃的意思,“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既然如此,何必要为他人而活?”

    我感觉连脖颈都僵硬了起来,无法抬头迎视他的眼神,“淏哥,你相信人是有来世的吗?”

    “不知道,也许有吧,不过我不相信。”李淏先是犹豫一下,但却很快坚定的摇头,“人若还有来世,岂不是恩怨相报,无有已时?”

    我坚定地否定道:“你错了,我告诉你吧,人确实有来世的,只不过你想不到罢了。比如我,就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李熙贞了。那个一心爱你,痴心不渝的阿贞,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终于说出这个秘密时,我的声音却异常冷静。

    他完全不信,“你说什么呢,阿贞,你是不是气糊涂了?你这些年来,虽然不像以前那么柔弱了,可你说话的声音,你看人的眼神,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啊!”

    “魂魄灵异之说,信之则有,不信则无,我当初又何尝相信过呢?”我的神志恍惚了一阵,终于醒悟过来,不行,我怎么能把自己是一个来自三百多年后的灵魂,占据了他恋人躯体的秘密说出来呢?他不信还好,倘若相信了,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乱子来呢。“算啦,当我胡言乱语好了,我只是不希望继续给你惹麻烦了。你应该知道的,皇上如果知道你对我仍然没有忘情,仍然惦记眷恋,肯定会更加恼火。”

    “没错,正因为这个,我才要带你一起走。”李淏的信念愈坚定,“我错过了两个机会,一个是当年在朝鲜边界时没有带你逃走,一个是去年时没有冒险要了他的性命,如今真正是追悔莫及……这一次,我不能再错过了。”

    我冷笑一声,“大概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所以他对我的心思,我一直看不透;可是他对于男人的阴谋手段,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你以为你能顺利地带我走吗?就算可以,你认为他能让你平安地活着,顺利地继承王位吗?”

第三十四节 怒火焚身

    淏冷哼一声:“我早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怎么会没有?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从来就没有奢望不带你走他就肯轻易放过我。”

    “死,当然没有多么可怕,关键是死的值不值得。”到了现在,我反而镇定下来,头脑里的思维越清醒,“你堂堂一国储君,不但为一个女人而死,更是为了他人之妇而死,这是否值得?倘若传扬出去,岂不是给朝鲜王室蒙羞?就算你如愿地当了千古情圣,可我呢,‘红颜祸水’四字,可以背负一生,更可以遗臭万年,这就是你愿意看到的结果?”

    李淏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言辞反驳,于是只得哑口无言。

    我正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道:“皇上这人,城府甚深,隐忍的功夫,很难有人匹敌。你在大清这许多年,他对待你十分优厚,甚至就像最可以信任的朋友,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当然是希望将我培养成一个听话的傀儡,将来继位,也是他多尔最忠实的臣属。”李淏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收买人心方面,他最厉害不过了,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虚伪本质,恐怕我还真要对他的恩德感激涕零了呢。”

    “呵呵,你这回可说错了。”我摇摇头,脸上竟然不自觉地涌出笑意,“也许他一开始的时候是这么想过,但是现在绝对不这么想了,否则他也不会设计这么一个圈套来等咱们跳……我知道,朝鲜一直希望大明能够卷土重来。而且一直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努力。皇太极在时,对朝鲜严厉控制,甚至诛杀反清大臣,朝野中哪个不痛恨满人地?而皇上执政以后,对朝鲜则是笑里藏刀,手段更加巧妙:他表面上免除朝鲜每年给满洲贵族们的孝敬和贿赂,实际上现在对朝鲜的勒索,比以前更厉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他安插在朝鲜的奸细。恐怕已经遍布朝野市集了吧?在他的分化拉拢之下。‘功西派’的势力越强大。现在从父王到‘清西派’大臣,恐怕个个都忍气吞声,对他恨之入骨吧?

    而皇上则不遗余力地把你塑造成一个朝奸形象,现在父王和他的心腹大臣们,恐怕对你误会不浅;你地那些个兄弟们肯定在暗地里蠢蠢欲动,想要取代你地地位。你回国之后,就等于一脚踏入了龙潭虎**。别说政治前途,恐怕连性命能否保住都属未知之数!让你被自己人杀掉,才是他地目的所在。”

    有一点我没有琢磨出来,多尔衮究竟是什么时候打算放弃李淏这枚棋子的?如果说是为了我,恐怕当年就埋下了祸心;如果是政治上的缘故,那么会不会是李淏曾经暗地里和朝鲜功西派大臣联络,被多尔衮无处不在的奸细给探查到了呢?这样想来,多尔衮恐怕已经对李淏弃了杀心。

    李淏忿然道:“我虽然知道他阴险。却想不明白他干吗要费这么大气力兜这么大个***。要想在大清就伸不知鬼不觉地将我弄成个‘暴病身亡’也很容易,又何必那么麻烦?”

    “借刀杀人,才是高明的方式。皇上他不喜欢让自己的双手染血。他只喜欢动用权谋,让敌人在政治倾轧中倒下。因为这样倒下地人,绝对会身败名裂,他不但要毁灭对方的性命,更要毁灭对方的名声,这样才是最彻底的胜利。”

    我看着那盏蜡烛微弱的火光摇曳着,生怕它逐渐熄灭,于是走过去,伸出双手笼起来。帐壁上,顿时出现了大片的阴影。“倘若你被杀,皇上就必然会‘震怒’,下旨严厉追查凶手和幕后主使,这样一来必然可以将反清派大臣铲除殆尽,基本上消除对大清不利的隐患。最后,他会装模作样地表示哀悼,再扶植一个真正听话的傀儡上台。而你,则是在朝鲜被万人愤恨地朝奸……皇上这一招,真是一石三鸟,不愧是从小就在残酷倾轧中磨炼出来地高手。”

    李淏颓然地跌坐在了椅子里,默然不语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了:“算了,我不回朝鲜了,不再做这个储君了,我带着你远走高飞,乘船出海,到多尔衮找不到的地方去隐居,再也不理会这些可以令人粉身碎骨的东西了。什么国家安危,民族大义,全都不管它了……”

    我心中一阵苦笑,李淏直到现在还有这样地幻想,如若多尔衮真的有所防备,恐怕我们连这个大营都出不了。说不定现在,我们就已经被监视起来了。真不明白我既然明明预料到这些,却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继续耽搁,莫非真的是被愤怒迷失了心智?

    我摇了摇头:“我又何尝不想彻底远离这些烦恼,远离这种猜忌不休,时刻警惕的日子?可是我放得下吗?我走了,我的儿女怎么办?皇上若是知道我跟你走了,必然会迁怒到他们身上,这不是害了他们吗?”

    李淏突然站了起来,眼睛里盛满了伤痛和愤怒,连声音都颤抖了:“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都是借口!当年你为了他而不惜阻挡我的箭,甚至差点中毒送掉了性命,我还认为

    感情迷了心窍;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明明知道他的仍然坚持留在这里,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看你为的是权力!”

    我第一次看到李淏如此怒,也不禁一惊,然而还没等我说话,他已经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很大。尽管腕骨很痛,但我丝毫没有挣扎,也许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暂时分担一部分心中的疼痛吧。

    “阿贞,你变了,变得我几乎都不认识了。我现在终于相信,你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阿贞了,她起码不会像你这样固执。更不会像你这样贪恋权势!”也许是压抑了太久,真正泄出来时,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他对你这样,你还不走,除非你是个傻子,要么你就是不舍得放弃你现在地地位,不肯放弃你将来有可能获得的权力!我真傻。其实从前年冬天的那个晚上。和你一道伪造密谕时我就应该明白了。可惜我当时竟然懵然不觉,我真是天下最蠢之人!”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哪怕他此时炙烈的怒火将我燃成灰烬,我也没有力气躲避。一字一句地,颇为艰难地说道:“不,你错了,真正傻的人。其实是自作聪明的我。从一开始,我就陷进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追根溯源,就是八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百无聊赖荡着秋千时,他突然出现在我地视野里,那样一个暖如春风地微笑?男人真是奇怪,有地人必须要征服天下才能征服女人,有的人却只用一个最轻松的微笑。就轻轻巧巧地掠夺了女人的痴心。或者也并不奇怪。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这样才有了悲欢离合。有了伤害与被伤害。

    “你!……”李淏终于无语了,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最后反而静悄悄地消失无踪。他忽然松开了手,呆立了片刻,然后猛地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紧紧地拥抱着,一句话也不说。我没有反抗,没有挣扎,也是默然不语,静静地感受着他身躯上的颤抖,他胸膛间剧烈地心跳,还有他皮肤上炙热的温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手臂间的力量也逐渐消失。我明白,他终于战胜了自己的心魔,决定对我彻底放手了。于是,我轻轻一挣,就脱离了他的臂弯,坐在了椅子上,冷静地说道:“时间不早了,如果你想活着回到朝鲜的话,就走吧。”

    李淏苦笑一声,点了点头:“那好,人各有志,毋庸强求。我走了,你也多多保重。”他大概心里明白,我继续留在多尔衮身边的话,日后的日子必然是彻底地煎熬。

    我微微一笑,“淏哥,你就放心吧,如果我还能为朝鲜尽力一分,就不会轻言放弃地。至于以后究竟如何,就全凭天命吧。”

    说罢,我敛襟跪地,缓缓抬手,平举额前,拜了下去,给他行了一个朝鲜的礼节。“希望你能以大事为重,回国之后,保住自己的平安。至于阿贞,不论她是生是死,都请淏哥不再挂念。”

    他地拳头紧紧地攥着,终于,僵硬地松开了。他再也没有说话,转身而去了,短短的几步路,脚步没有任何迟疑停顿,像是彻底放弃,毫无牵挂了一般。

    我在原地跪了很久,直到双膝麻木,无法支撑,这才扶着椅子艰难地站起身来。熄灭了蜡烛,我掀开帐帘,早春的夜,风依然寒冷,远远的山林中,隐隐传来了野狼的嗥叫。我的嘴角弯起一抹微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再贪婪的猎人,也没有到了杀鸡取卵的地步,只有留下部分猎物,明年春天时,才会有更多的猎物满足他们的贪欲。

    我并没有返回宴席,而是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寝帐。奇怪的是,帐门口没有任何侍卫值守。究竟是何缘故,我懒得多想,一伸手掀开了帐帘。此时,里面燃起了数盏蜡烛,多尔衮正坐在几案旁,一动不动,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上怎么到这里来了?要是寻找我,吩咐一声就行了。”我神色如常地说道。

    只有经验最丰富的渔夫,才能判断出哪里有最险恶的暗流,我虽然不是,但却已经感觉到了周围潜藏着的危险气息。看来,他已经知道了。然而他没有主动提起,我自然也奉陪装傻。

    他抬起眼来,盯着我看了一阵,那眼睛中寒冷得像三九天的冰霜,瞳孔幽深得像最浓稠的墨汁,即使努力分辨,也找不出任何真正的情绪。“你刚才到哪里去了?”开口时,嗓音已经沙哑,然而却平静异常。

    我站在地当中,没有任何动作,“皇上英明,自然早已知晓,又何需再问?”

    我毫不避缩地迎视着他的目光,事已至此,我竟然没有半点恐慌。反而镇定异常。他也同样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看穿我地内心。一片难耐的寂静中,渐渐有了不易觉察的动静,我看到他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坚硬的扳指碰到紫檀木的扶手上,出极其细微的声音。

    终于,多尔衮站起身来

    :那纸条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我低头一看,只见那皱巴巴的纸张上,有八个已经模糊了地字迹,“天长地久,此心不渝。”被水浸过地纸张。又隔了这么多年,自然陈旧不堪。

    “你认识这个吗?”他冷冷地问。

    我没有否认,很痛快地回答道:“认识,是当年在朝鲜时,世子送给我地,原本装在一个锦囊里,却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

    多尔衮有点疑惑,死死地盯着我。现在距离很近。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通红的血丝。“你不感到意外吗?你现在作何解释?”

    “皇上既然已经在下午时用假密信来试探我,那么我现在再看到这个,就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了。”我淡淡地说道。“至于解释,皇上现在在气头上,无论我如何解释,都会以为我是在欲盖弥彰,如此,就越不肯相信。”

    他注视了我一阵,俯身捡起了字条,走到蜡烛旁,一抬手,将它凑在火舌旁,很快,字条被引燃,火势迅蔓延,很快,就变成了黑色的灰烬,已经燃烧到他的手指间时,他这才松手,看着那灰烬悠悠飘落。

    “熙贞,你为什么不肯解释,或者为什么不肯给我半点原谅你的理由?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坐在这里沉思了良久,只要你肯解释,不论是真是假,我都可以接受,权且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就像这张字条,现在烧毁了,就完全消散了。”

    我忽然吃吃地笑出声来,“想不到一代天骄,最聪明的统帅,也有自我欺骗,自我麻痹的时候。皇上以为不去想它,就可以完全逃避吗?如果心中地结扣不去解开,只会越来越深,越是压抑,就越是让人无法承受。”

    “哈哈哈……”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容间,掺杂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为什么会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是我当初就不应该那样做吗?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喜欢上你了,所以我明明知道你是李淏未来的妻子,也要毫不犹豫地抢过来!我知道我只能暂时要到你的人,却未必能掳获你的心,所以我也不敢奢望,只想能够在争斗疲惫之时,能够拥着你,平静地入眠。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的贪婪心越来越重,最后展到要霸占你的一切呢?你为什么要对我那般付出,为我不惜性命,到了我无法偿还的地步呢?”

    我地声音很是清冷,“都到了这个地步,皇上还是没有完全看清自己,越是担心被伤害地人,就越是会自我伤害;越是对一切都警惕的人,就越会被自己的疑心所累。皇上难道不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真正轻松过,真正享受过人生地乐趣吗?”

    他怔住了,久久没有言语。

    我转头望向烛台,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一只小小的蛾子,毫不反顾地扑向炙热的烛火,顿时被燃成了灰烬,只能听到“啪”地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

    “你要每天费尽心思地算计着别人,也要默默地承受着别人的算计。你,真是可悲。”

    多尔衮突然暴怒,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摇晃着:“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我对你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完全可以说出来,何必这样不冷不热?你这些年来,步步小心,处处防范,你担心什么呢?我对你说的话,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嗯?”

    我的泪水快要被他摇晃下来了。我们在一起的八年中,他从来没有这么粗暴地对待我,更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可理喻。其实,我很想和他静下心来好好谈谈,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可是他真的愿意坦诚对我吗?这许多年来,种种委屈,处处不甘,如同汹涌了许久的洪水,终于冲破堤岸,倾泻而出,将我心中最后的一丝眷恋,也毁灭殆尽。

    “我问你,你当初决定嫁给我时,为何不把那字条销毁,或者直接还给李淏?前年狩猎时,你失踪了半个晚上,多铎寻找到你时,你为何正在李淏的营帐之中?还有刚才,你为何要和他私下见面,就算是他拉你进去,你难道不能自己出来,还被他紧紧拥抱,丝毫不曾反抗?”

    多尔衮的眼睛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把我彻底吞噬。一个自以为被妻子戴了绿帽子的男人,确实就应该如他这般愤怒?

    我本来想说什么的,却不知怎的,话语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努力地不能出声,只能任由他将我的肩膀捏得快要粉碎。

    多尔衮见我不说话,更加恼火,“你别以为你一声不吭,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他气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喘息一阵,这才接上了,“你既然做了我的女人,就完全属于我的了,任何人也休想夺走,谁敢碰我的东西,我就要让他尝到最厉害的苦头,让他后悔……”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那么大一股力量,我居然挣脱了他的掌控,抬起手来,猛地掴了他一记耳光。“啪”地一声脆响,顿时中断了他的话语。

第三十五节 月没寒江渡

    顿时怔住了,就像沸腾而出的火热岩浆挟带着毁灭一头,沿着山脊倾泻而下时,却被冰冷的海水骤然吞没一样。一阵难耐的冷寂,让人几乎停止了思维。

    我也诧异于自己的失态,我刚才究竟干了什么?我居然狠狠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是什么人?他是生来就具备最高贵血统的天之骄子,他是这个时代叱咤间风云变色,跺跺脚大地也为之颤抖的人物,任何人也不能挑衅他的尊严,哪怕是我,也不能。

    多尔衮着实被我这个破天荒的举动惊呆了。僵硬了片刻,讶异转化成了炙烈的火光,他的眼睛很大,填满了压抑的愤怒,若眼神可以燃火,恐怕当前的一切都会被燃成灰烬。尽管我心中惶恐,却感觉肢体麻木,根本动弹不得,胸中像堵了一块硬物,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头受了伤的野兽。

    他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呼吸也渐渐粗重。缓缓地,双手搭上了我的脖颈,一点一点地收紧,直到掐断了我的呼吸。

    也许开始时有那么点吃惊,不过我也很快释然了,其实就这样死在他手里也好,起码可以让他负疚一辈子,甚至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汗流浃背。窒息的感觉愈强烈,却丝毫也不见他松手的迹象。我不想挣扎,然而身体的本能还是让我禁不住痉挛起来,死死地抓着他的臂膀。一直嵌到肉里去。我知道,他已经失去了痛觉,不会再有感受。

    使尽最大地努力,我的脸上挤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意识一点点流失,只觉得眼前开始渐渐白,雾茫茫的一片,然后转黑,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像一场光怪6离的电影。收尾之后。幕布一暗。紧接着,全场的灯光忽而在一瞬间齐齐地亮了起来。也许晕厥也不过是片刻之间,我醒来时,正全身瘫软地躺在地上,多尔衮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失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眼神空洞得骇人。

    我捂着酸痛的脖颈。一阵剧烈地咳嗽之后,终于恢复了正常地呼吸。支撑着爬起身来,我去了内帐,从架子上取下了一把狩猎时佩戴地蒙古刀,并没有丝毫犹豫,就转身返回了外帐。

    “皇上大概很久没有杀人了,下手不太利索,不如换成刀子吧。”我双膝跪地。高高举起佩刀。等待他接过去。

    多尔衮呆呆地看了我一阵,并没有说话,而是僵硬地伸出手来。将佩刀接了过去,缓缓地拔出来。通体雪亮的刀身折射了蜡炬的火光,明晃晃的,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立即合上了眼睑,等待着冰冷的刀刃刺进我的胸膛,或者切入我地喉咙。

    想要从痛苦中彻底解脱,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预期的效果并没有达到,反倒是耳畔响起一阵噼噼砰砰的声音,杂乱不堪。最后,“咣啷”一声金属落地的声响。余音仍然震颤时,脚步声已然远去了,很快就彻底消失,周围的一切都彻底寂静下来。

    许久,我方才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地狼藉。衣架、几案、椅凳、茶杯全部散落在地,支离破碎。那把刀横躺其间,原本锋利的刀刃上已经出现几处细微地缺痕,可见他方才用力之猛。

    直到这时,心里最后一道防线才彻底崩溃。我躺在冰冷地地面上,身体抽搐了几下,终于哽咽出声。起初还是极为压抑的,不过终归还是抵挡不住巨大的伤痛,痛痛快快地泄出来。大量地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而下,渗入鬓之间,很快变作冰冷,无尽无休。

    “哈哈,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可悲啊……这么多年了,我为你付出多少,我对你是否真心,你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还是,还是根本,根本不愿意承认?我真是傻……哈哈哈……真是傻到家了,居然爱上了你这么一个自私冷酷的家伙,我这是不是自找的,是不是该死?……”

    在极度的悲怆下,我又哭又笑,恍若梦呓般地自言自语着,直到嗓子干哑,咳嗽出混合着血丝的沫子来,沾染在白皙的手背上,格外刺眼。

    我很想离开这个让我伤透心的地方,然而我往哪里去?他又怎么会放我走?这世上有一种偏执的人,他重视的东西,即使已经毁坏了,也要死死地继续占有着,不肯把它抛弃。多尔衮虽然拂袖而去,却想必已经吩咐外面的侍卫将这里牢牢看管起来,不准我出帐一步,我又如何逃离?

    其实,我们完全不必到了这种地步,一切都可以好好谈谈的,平心静气下来,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的呢?我想这样,多尔衮又何尝不想这样?如果不是被强烈的醋意冲昏了头脑,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无可理喻的偏执狂;如果不是被我突然间的那记耳光激怒,他又怎么会在片刻间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从他刚才误以为我死在他手下时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对我有多么在乎,多么重视。假如我真的死了,恐怕他心中的天空,就在陡然间坍塌了一半吧?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魔,被下过最灵验的诅咒后潜伏在人类灵魂最深处,在最恰当的时机,陡然冒出来,无情地控制着人的思维,无情地牵扯着他向毁灭的边缘走去。不看到两败俱伤的惨烈结局,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我和他,是不是都被这邪恶的魔鬼给牢牢地控制住了呢?

    然

    算他真心爱我,又能如何呢?我要的爱是那种倾心相留的;是可以在患难时互相扶持,在安乐时幸福相依的。而不是这样患得患失,如履薄冰。整日看着他那怀疑的眼神在四处闪烁,看着他嫉妒地怒火在熊熊燃烧。这样的爱,太过激烈,就像一把双刃剑,在伤害了他人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其实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就根本是个错误,只不过一直错到现在才猛然觉罢了。如今醒悟。是不是晚了点?

    我静静地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顶棚。任凭泪水肆意横流,将青丝云鬓,浸湿了一次又一次……

    其实东青早就醒了,然而却没有办法出帐一步,他明白,这是父亲为了防止他“贼心不死”,悄悄地跑去给母亲报讯。所以才特别吩咐侍卫们将他看护严密。或者,父亲不希望他这个小孩子过早地卷入大人间的恩怨纷争,也算是为了他好吧。

    然而他却始终无法放下心来,似乎有点不祥的预感。按照时间来推算,宴席也该结束了,可是父亲还没有回来,是不是真的去找母亲摊牌去了?在提心吊胆中,东青一直等了很久。这才听到外面有了动静。他知道这是父亲回来了。连忙跑回去重新躺好,拉上被子来装睡。

    可是,起初的动静之后。就陷入了长久地寂静,没有一点声息。东青心中好奇,于是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悄悄地走到帐帘前,掀开一点缝隙,观察着外面地情景。

    只见父亲一动不动地仰靠在椅子上,仿佛木雕泥塑,丝毫不见动静。在昏暗地烛光下,他那瘦削的背影显得格外落寞,阴郁。即使东青没有看到他此时的眼神,也依旧能感受到那种浓烈的悲伤,向周围缓缓地蔓延开来,无穷无尽。

    站了许久,直到两脚酸软,一阵疲倦袭了上来。东青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再看看父亲仍然没有任何举动,于是只得爬回床上继续睡觉。他本来想劝劝父亲不要再劳心费神,早点休息,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那个勇气,或者根本不敢打扰父亲此时需要在平静中理顺的心绪。

    再一次醒来时,似乎东方已经亮了。揉揉眼睛醒来,东青忽然想起仍然坐在外帐的父亲,于是忍不住爬起身来,掀开帐帘,悄悄地走了出去。

    他绕到椅子前,只见父亲正微闭双目,仿佛已经睡着了。脸色晦暗,眼底浅浅地透着黑色,没有血色的唇已经干裂开来,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他忽然觉得父亲也是一个很可怜地人,明明很不开心,却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在这里忍受。看似风光无限,然而却是最为寂寞的人。

    “阿玛……”东青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多尔衮睁开眼睛来。其实他根本没有睡着,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神恍惚,居然连儿子什么时候站到自己面前都没有丝毫觉察。看着儿子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时,他方才缓过神来,“你起来啦,昨晚可曾睡好?”

    东青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很想哭,“阿玛一夜未眠,儿子又怎么能睡得安心?”说到这里,竟然抽噎起来,“您不要再生额娘的气了,看到阿玛和额娘怄气,儿子真的很害怕,怕到不行……”

    “好好好,别哭了,阿玛不生气了,你不要害怕了。”多尔衮虽然外表刚强,却最见不得女人和孩子的眼泪,顿时心肠一软,拉着儿子的小手,安慰着:“你是个小男子汉,是咱们爱新觉罗家地男人,流血不流泪,你不是要做一个顶天立地地大英雄吗?又怎么能哭哭啼啼的,像个女人似的?”

    东青索性将眼泪鼻涕一股脑地蹭在了他地衣襟上,将原本整洁的衣衫弄得一塌糊涂。“那阿玛要答应儿子,不要再生额娘的气!”

    多尔衮算是彻底拿这个宝贝儿子没辙了,只得连连告饶,“好,阿玛答应你,求求你别再哭了好吗?阿玛现在头很痛,你也不愿意看着阿玛生病不是?”

    “那好,骗人是小狗,儿子再相信阿玛一次,儿子不哭了。”东青看着父亲的脸色越苍白,心中害怕,于是赶忙见好就收,停止了哭泣。

    多尔衮轻轻地叹息一声,这才对儿子欣慰地笑了笑,然后吃力地站起身来,拉着儿子朝帐外走去。“不哭就好,走。阿玛带你到外面去逛逛,透透气。”

    当他们父子一大一小两个背影一同消失在帐外时,烛台上燃烧了一整夜的蜡烛,已经化作大摊地烛泪,一点残余的灯芯也挣扎着出最后的光芒,旋即彻底熄灭,倾伏在殷红如血的烛泪中。

    这一幕,多尔衮并没有看到。即使看到了。他也始终无法参透。没有哪个人可以让人为了自己永远地瘦尽灯花。再痛的痛也会平复,再伤的伤也会愈合,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平淡如水,再鲜明的面容也会逐渐成为背影。

    似乎这一晚地一切都没有生过,第二天地太阳再次升起在东方时,一切又恢复如常了。除了多尔有点憔悴,我地眼皮有点肿。李淏的眼圈有点黑之外,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随从侍卫,谁都没有半点异常。大家在爽朗的笑声,肆意的逐猎中,又一个愉快的日子就这般轻松地度过了。

    第三日,李淏和他的随行臣子们终于辞行了。出了永平,向东走一百余里就是山海关;出了山海关。朝着东北方向

    进。经过锦西,连山,丹东。就是界河鸭绿江。也后就很难有再见的机会了。

    尽管各怀心思,然而我们三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神色,整个送别仪式,冠冕堂皇,又难以掩饰朋友,兄妹之间地“深情厚谊”。多尔的眼睛中,也再没有了那晚的凌厉杀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笑意,落在我的眼中,格外虚假。

    三月末,来自渤海的东风给春寒料峭的燕京带来了开春地第一缕温湿。入夜,第一场春雨悄悄地来临了,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似乎象征着今年会是一个大好地年景。看在我的眼中,却是另外一种讽刺:到了紫禁城,连雨水都谄媚起来,此时华中地区的千里大追击,苏北如火如荼地战事,该有何等的惨烈?那边的雨水,应该都沾染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吧?哪里会像这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回到紫禁城已经两天了,多尔衮没有来探望过我,我也没有主动去找过他,尴尬的沉寂就这样保持着。其实这样也好,彼此不再面对,总比相对无语要好得多。我一声不吭地在床上躺了两天,醒来时就呆呆地看着床帏,困倦时就昏昏入睡,不论阿如何劝慰,我也不肯起来吃一口东西。

    昏睡中,好像有人在替我把脉,我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因为我现在对于这具已经麻木的躯壳没有任何留恋和在意了,只愿长睡不愿醒来。直到深夜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终于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对周围的侍女们淡淡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离我这里越远越好。”

    她们尽管有点担心,却不得不从命,一个个无声无息地退去了。

    我披上外衣,来到桌案前坐下,愣愣地了一阵呆。接着自己动手研墨,铺开纸张,在上面断断续续地填了一[昭君怨]。

    “惶惶倦梳理,漫漫慵睡眠,独坐听雨心意乱。花开是梦中,愁多无处著,诗尽沧桑工,瘦减轻衣知为谁。终究意难平,非关花谢花开。

    素笺岂承怨,冰心落涌泉。御河烟水断肠流,萧索愁思何处寄?也宜相忘也宜休。明珠暗投,却道悔纵夫婿觅封侯!”

    写到这里,我停下笔,仔细审视一番,始终觉得索然无趣,于是伸手将纸笺撕碎,轻轻一扬,如同雪花般地,飘落在地。接着苦笑一声,站起身来,执笔在屏风的素白处重新填了一[卜算子],:毫不留恋的出了房门。

    我的脚步并不见得沉重,也不踌躇,只是比平时略见急促。但是经过门槛时,我略微停顿一下,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衫和鬓,便继续向前走了。

    院子里,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滴声,却不见一个人影。我站在廊前,任由冰冷的雨水敲打在脸上,眼睛却望向不远处的大柳树下,那口已经有数百年岁数的古井……

    尽管夜深,然而多尔衮却并未入眠,正默默地站在窗口,注视着春天的雨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不好啦,不好啦,皇后娘娘不见啦!”

    他闻言一愣,转过身来,“不见了?朕不是叫你们好好看着皇后吗?怎么就能不见了?”

    “回主子的话,奴才,奴才等在半个时辰前,被娘娘打出了院子。后来听到里面值夜的宫女惊呼,说是找不到娘娘了,奴才等立即入内寻找,可是都快要把整个院子都翻遍了,也不见娘娘的影子……”太监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禀报着。

    话音未落,就被一脚踹倒在地,紧接着听到皇帝的怒叱:“狗东西,连个人都看不住,朕还留你们有何用!”

    太监正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时,却见到皇帝步履匆匆地去了。在经过高高的门槛时,还差一点绊到。

    多尔衮站在坤宁宫的寝室时,外面已经是人声鼎沸,***通明。闻讯赶来的侍卫统领阿克苏正指挥着上百号人在宫里宫外仔细搜寻,谁也不敢相信,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呢?

    阿正蹲在地上,小心地拼接着撕碎的纸张,希望能在上面找到什么信息。而多尔愣愣地看了一阵,却将视线转移到了旁边那扇巨大的屏风上。只见上面的墨迹很新,显然是皇后刚刚题上去的。

    “身自紫霄来,偏在红尘住。虚掷兰怀梦八年,早被东风误。天河涛如雪,凝望竟无路。帆过无痕浪已消,月没寒江渡。”

    他先是匆忙地瞄了一遍,不过脸色立即变了,禁不住又轻声读了一遍,“月没寒江渡,月没寒江……啊!”他心下大叫一声“糟糕”,看这词字里行间的意思,竟然隐隐透了死志!

    多尔衮睁大眼睛,僵立了一阵,这才步履艰难地出了房门,走到了廊前。看到柳树下的那口古井时,他感觉心头猛地一个抽搐,前所未有的疼痛,一时间几乎无法支撑。

    正在忙活的阿克苏看到他出来,连忙上前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多尔脸色惨白,颤抖着伸出手来指着那口古井,“你,叫人下去,下去捞捞看……”

第三十六节 锥心之痛

    克苏看到多尔衮如此紧张,也跟着害怕起来,看皇上非怀疑皇后并非失踪,而是失足落井,或者干脆是投井自尽了?这个念头刚刚生出,又马上战战兢兢地强压下去,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能胡乱猜测。

    于是他顾不得多想,就安排手下中深谙水性的捆上绳子打着火把下井去搜寻。这井虽然有两三百年的年龄,却并没有干枯,而且深不见底。不过也用不着潜入水中搜寻,眼下正值初春,井水解冻不久,可以说是冰冷刺骨,就算是会水的人掉进去了也难以生还。这半个多时辰过去,倘若淹死了,肯定会浮上来的,所以很容易现。

    明明还只是绵绵细雨,可是这会儿功夫居然越下越大。多尔衮站在雨地里,很快就被淋了个透湿。太监赶忙找来油伞帮他遮挡,却被他拒绝了。虽然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人群外,却最是心急如焚。冰冷的雨水敲打在脸颊上,滴落在眼睑上,渗入眼睛里,一阵涩涩的痛,然而这点痛对他来说,已经是微不足道了。

    尽管时间并不长,然而多尔衮却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这种难耐的煎熬,期望看到结果却又不敢看到结果的双重矛盾,简直就像一把钝了刃口的刀子,在心头一点一点地凌迟着。渐渐地,似乎呼吸都不顺畅了,感到胸口越来越闷,到后来,头脑里一阵阵晕眩。

    “怎么,皇上莫非以为娘娘落井了?”

    “嗯……不过也未必。只不过是猜测罢了,娘娘吉人天佑,应该不会有事。”

    “唉,怎么会这样,晚上时我刚刚替娘娘诊脉过,才一个时辰不到,怎么会突然……”

    他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地向阿克苏询问着,转头一看。原来是陈医士。

    “皇上……”陈医士见多尔衮望向他。连忙行礼。知道这个时候多尔正烦恼着。所以就没有如往常一样请安,免得惹皇帝火。

    多尔衮“嗯”了一声,刚刚转过头去,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才给皇后请过脉?怎么没向朕来回禀?”

    陈医士的脸色竟然比他还要紧张,“回皇上地话。微臣替娘娘诊脉之后时辰已过,通往武英殿的宫门已经下钥了,所以不能立即向皇上禀报,只得先去敬事房查档,然后回太医院记录了。”

    “查档?去敬事房?”多尔衮一愣,再看陈医士此时的神色很是异常,心下顿时一惊,“你查的莫非不是皇后以往的脉案。而是‘起居档’?”

    陈医士老老实实地回答。“正是。”

    得到这个答案后,多尔衮禁不住苦笑了,这还真不是个时候。接着。他颇为艰难地问道:“这么说来,你刚刚请脉时,现皇后已经身怀有孕了?”

    陈医士本来不想这个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多尔衮的,假若皇后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对皇帝来说绝对是个雪上加霜的打击。然而纸包不住火,他也不能对皇帝有任何隐瞒,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皇上所料不错,娘娘地妊娠已经一月有余了。”

    “哦,”多尔衮地脸色越来越难看,停顿一下,继续问道:“皇后知道了吗?”

    “回皇上地话,当时娘娘已经入睡,微臣不敢打扰娘娘睡眠,所以……”陈医士知道自己一个谨慎反而促成大祸,正惶恐不已,却看到多尔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是眼神却很快涣散开来,身子晃了晃,好像已经站不稳了。

    “皇上!”他距离多尔衮最近,急忙上前搀扶。然而为时已晚,还没等他扶住,多尔衮已经直挺挺地向后倒下,昏厥过去。

    众人顿时惊惶不已,一个个冲上前来,“皇上!”“主子!”……呼唤声此起彼伏,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

    这次昏厥持续了很久,他只记得失去意识之前心头绞痛得异常厉害,直到从昏沉中醒转后,胸中仍然隐隐作痛。睁开眼睛,已经天明了,大概是阴雨天没有阳光缘故,周围的一切还不甚清晰。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女人正坐在炕前,手里拿着个手帕悄悄地擦拭着眼角的泪,还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熙贞,你回来啦,实在太好了……”多尔衮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出声来,尽管是微弱而沙哑的。

    女人立即惊喜万分,“啊,皇上,你总算醒啦,奴婢快要急坏了!”

    听到声音不对,多尔衮努力地分辨一下,视线终于清晰起来,不是他的熙贞,而是贵妃萨日格。他的情绪随即低落下去,怀着巨大地失望,闭上了眼睛。

    萨日格听到消息后还来不及梳洗就匆忙赶来,在这里守候了大半夜,巴巴地盼望着皇帝醒了,却等来这么一句话和这么冷漠的神情,心中不禁一酸,很是委屈。不过她早就知道只有皇后才是皇帝最为爱重的女人,也早已认命,所以这委屈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很快,她又欣喜起来,毕竟只要皇帝好好地活着,对她们这些妻妾来说就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皇上现在感觉如何了?奴婢这就传太医来给皇上诊视。”她拭干了泪水,颇为关切地问道。

    等待了好一会儿,多尔衮这才淡淡地说道:“不必着急,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对了,皇后怎么样了,找到没有?”

    萨日格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没有找到。阿克苏已经指挥手下整个后宫都差不多搜遍了,也没有见到皇后娘娘的任何踪迹。”

    他冷笑一声,睁开眼来,“这就奇了,无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连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这不是天大地笑话吗?呵呵呵,这下麻烦闹大了,恐怕现在整个后宫都议论纷纷,惟恐天下不乱吧?”

    “这等大事,一般人不敢乱嚼舌头地,私下议论肯定有,但要说是造谣生事。恐怕还没有谁有那个胆子。”

    “哼。不敢就怪了。你们这些女人,不都是巴不得皇后倒台吗?这下皇后突然不见了,生死不明,你们不知道有多开心。”多尔衮心情很差,说话也毫不客气。

    萨日格先是惊愕,然后惶恐起来,“皇上这是哪地话。奴婢和皇后这么多年的交情。皇后又待人宽和厚道,奴婢也平素也一贯念着皇后的好处,现在听说皇后出事,别提有多着急了,又怎么可能幸灾乐祸呢?”

    多尔衮也知道萨日格为人忠厚,向来不喜欢与其他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所以待她也还不错。并没有将她与其他那些个妒嫉妇人归为一类。看到萨日格委屈。他苦笑着

    :“好啦,你不要紧张,朕这不是说你。而是科尔个……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皇后的下落。这几日,后宫里头肯定会有人造谣生事,你的地位仅次于皇后,有协助处理后宫事务之权,所以你就暂时替朕分分忧吧。”

    说完这些话,他颇觉吃力,喘息也急促起来,紧接着猛地翻身坐起,一阵剧烈地咳嗽。

    萨日格急忙坐到炕沿上帮他拍抚着后背,刚刚收起地眼泪又掉落下来,“皇上,您别再说话了,赶快歇息着吧。刚才奴婢听太医们说,您地风疾又严重了,这一次还了胸痹,以后医治起来就更加棘手了。这偌大的基业都靠您一个人撑着,要是真的倒下了,可怎么得了啊……”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多尔衮觉得全身脱力,头脑昏沉,仍然有极大的眩晕感,于是只得重新躺下。许久,方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没什么大事儿,你担心什么,待会儿不要出去乱说。”

    “是,奴婢明白。”萨日格强忍着哽咽,点了点头。

    他又接着吩咐道:“朕现在很累,就不再找阿克苏和讷布库他们了。你回头代朕传个口谕,叫他们仔细搜索,每一个边边角角的地方都不能忽略,尤其要查验清楚各个宫门,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秘密外出的途径。另外,不要大张旗鼓,弄得连宫外都知道了,这些消息万不可泄露到宫外去,否则就惟他们是问,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皇上放心吧。”

    多尔衮心中默默地叹息着,要说放心,除非熙贞平平安安地回来,否则他哪里放心得下?莫非是老天在惩罚他,让他好好品尝下失去心爱之人的苦涩,也好真正开始检讨自己地过失?不过这个代价未免太沉重了吧。

    “另外,你去把坤宁宫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部集中起来,在殿外候着,等朕睡醒之后缓过劲儿来,再召他们进来一一询问。”说到这里,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萨日格在旁边等了很久,看着多尔衮渐渐睡着了,这才朝门口的太监做了个手势,太监立即会意,急忙把陈医士找来。陈医士很快就过来了,悄悄地替沉睡中的多尔衮号脉,之后给萨日格了个眼色,这才退出暖阁。

    萨日格现陈医士的脸色很是黯然,心中不由大惊,连忙问道:“怎么,莫非皇上还有什么更加棘手的病症?”

    陈医士摇摇头,“那倒不至于,只不过这一次胸痹来得太过凶险,所以难免会后遗病症。依微臣看来,皇上原本有惊悸的病症还没好,这下更加严重了,很有可能展为怔忡。而且这次又淋了雨,染上风寒,肯定一时半会儿去不了,这原本的风疾又加上高烧不退,或者持续低烧,估计起码要卧床半个多月。”

    “怎么会这般严重?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怎么这身子要比五六十岁地人还要差?以后可怎么得了?”萨日格忧心忡忡地问道。

    “皇上地病症,多半是太过劳心费神所致。另外也有皇上自己不重视调养的缘故,”陈医士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但凡嗜好烟草的人,要比一般人更容易在肺上生毛病。况且皇上去年这个时候曾经肺部受创,伤得不轻,血淤于胸之间,逾月方退。这样地伤势,起码半年之内不能骑马颠簸,可是皇上丝毫不以为意,竟然在八月时不惜昼夜兼行,千里奔波赶回盛京,后来又不曾休息。当时微臣就知道此后必然会作,可惜啊,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说罢,又禁不住连连叹息。

    萨日格听到这里,悲伤的情绪上又增添了些许感慨,如果皇上去年时没有那次奔波,如果先前不是因为李熙贞突然失踪而心急如焚,病症又怎么可能展下去?一个如此聪明的人也有想不开的时候,如果皇上能对她有对李熙贞一半的好,那么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惜呀!想及此处,她也禁不住对李熙贞心生怨怼——作为女人,能得到这样一个男人的爱,绝对是平生最大的幸事,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大人是难得的神医,想必能让皇上尽快好转过来吧。”她努力保持着镇定,平静地问道。

    陈医士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和愧疚,“只可惜微臣恐怕未必能继续替皇上诊治了。”

    “哦?为什么?”萨日格十分惊讶。

    陈医士回答:“娘娘有所不知,微臣此番罪过甚大。如果皇后娘娘知道自己已经身怀有孕了,兴许现在还好端端的在坤宁宫里,可是偏偏是臣过于小心,没敢打扰……后来如果皇上没有闻知这个消息,也不至于突然昏厥,唉!皇上子息艰难,盼望这个孩子已经很久了,可皇后娘娘突然出了这么个事儿,自然伤痛得厉害……皇上宽仁,未必会追究,不过微臣也无颜继续在太医院任职了,明天就会写奏折请罪的。”

    萨日格想了想,然后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本宫会替你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开解话的。皇上一向分得清轻重缓急,自然心中有数,像大人这样的神医,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了;况且此番又是无心之失,想必皇上不会怪罪于你的。”

    谢过之后,陈医士告退了。在返回太医院开方配药的路上,他忧愁不已地思索着,其实他此前所表现出来的担忧并不是为了自己。皇后这番失踪,着实给他平添了莫大的麻烦。

    他既是李淏安插在多尔衮这边的奸细,同时又是李熙贞的心腹,这双重身份着实让他矛盾不已。现在李淏已经回国,如果他肯下手,一点一点地将多尔衮送上死路,绝对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样正称了李淏的心意,可是李熙贞这边他又无法交待了。且不说现在南方的战事还没有平息,朝中的政务不是一个女人可以完全承担的,就说那些满洲贵族们也绝对不是善主,哪能轻易让太后如朝鲜例子垂帘监国?万一闹出些乱子来,弄不好会有不少人因此而送命。嗣君年幼,大半会是豫亲王多铎辅政,甚至当第二个摄政王。多铎可不像多尔衮那么好说话,对朝鲜起码表面上还算宽和,若是换了他,到时候把朝鲜直接吞并了都有可能。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算啦,什么都不要去多想了,如果皇后死了,他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可就白费了,还是祈祷着皇后平安无事吧!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说不定,皇后这次是秘密出宫了,倘若这样,迟早会派人和他这个心腹秘密联系的……

第三十七节 灯影黑

    冷,比我想象得还要冷,简直可以渗到骨髓里,让人尽管我曾经落水过两三次,然而自己主动跳下来的,这还是第一次,相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此时正值黑暗的雨夜,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口古井,更不会注意到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寻死,更不会想到这个寻死的人竟然是我,这的确是天大的讽刺。

    虽然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然而比起压抑地活在这个世上,我还是选择了长痛不如短痛,既然逃不出去,那就来个彻底地解脱吧。在纵身跳进去的那一瞬,我没有任何的犹豫。出于本能反应地挣扎了几下,狠狠地呛了几口水,终于,肺部的最后一点空气也被大量的冷水排挤光了,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头脑里的思维似乎停滞住了。不过痛苦也没有持续太久,一切感觉就渐渐消失了,意识也陷入了彻底的混沌之中……

    黑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又有光明悄悄地来临了。虽然闭着眼睛,但我仍然能感觉阳光正照耀在脸上,很温暖,这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还是这个让人有悲欢离合的人间。虽然没有睁开眼睛,我也清楚得很。此时,觉得身上很不舒服,很明显是感冒了,还有点热。这也不怪,被那么冰冷的水激到了,不生病才怪。

    但是我不敢睁开眼睛,我生怕看到多尔衮,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或者看到他伤心憔悴地眼神。尽管我知道他还很在乎我。然而我已经对他产生了彻底的惧怕,与其和他在一起互相伤害,还不如早日离开。也许我死了,他会难过一段时间,不过他的身边永远不缺乏女人,就像一株参天大树上,总会有紧紧缠绕的蔓藤一样。严寒的冬天过去,等到春暖花开之后。原本的蔓藤枯死。还会有新的蔓藤生长出来。继续死死地缠在大树身上,不论风吹雨打,直到生命的终结。

    如果我现在选择离开,绝对是一种幸运。因为只有这样,我既看不到他英雄白头,他也看不到我红颜迟暮。当然,我也很自私。明明知道这样地结果会让他难以接受;但是如果要我看到他走到我前头,我将会伤心一世。所以,我就宁愿自私一次了。多尔,你不要怪我。

    阳光照在脸上,暖意融融。我知道我没死,却仍然不要睁开眼睛,继续幻想着,我是不是已经死过。现在又重新回到现代了呢?不。不对,历史已经改变了,也许现代地我都不会存在了吧?那么我会不会又穿越到一个更古老地年代。或者是更晚的年代了呢?我情愿这样,也不愿继续留在清朝。

    然而我却阻止不了周围的声音进入我的耳畔:“怎么办啊,到现在还没醒,又烧了,我看还是悄悄地去找个大夫来给看看吧。”

    “别,千万别,府里的大夫哪里能把得严口风?保不准儿一回头就跟哪个主子说了去,到时候咱们一准遭殃。”

    “不会请外面的郎中,从后门进来,避开那些闲杂人等呀。看皇后娘娘这模样,万一真醒过不来了,纸包不住火,咱们可都得掉脑袋。”

    “我看不至于,看情形还不算太差。溺了水的人,不是靠喝药针灸能治地,只要没死,把肚子里的水都空出来,等等就会醒来的,咱们再多守一阵看看吧。”

    我心中诧异,奇怪,没死就算了,没穿越也算了,怎么可能落到这里来?这是什么地方?想到这里,立即睁开了眼睛。

    面前正站着两个二十多岁,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男人,穿了王府护军的服色,正巴巴地朝我打量着。见到我突然睁开眼睛,两人顿时一惊,身子微微一颤,不过马上跪地请安,“奴才等不知娘娘已醒,言语间有所冒昧,还请娘娘恕罪。”

    我刚想问问这是哪里,不过看到他们的服饰,就一眼认出来了,这是镶白旗的王府护军,不用说,这里是小南城,也就是多铎现在的王府了。多尔万万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在他眼皮子底下藏着,这不是“灯影黑”是什么?

    两人看到我地目光从他们脸上转移到身上,最后又停留在他们腰间地佩刀上,不免有些惶恐,连忙把刀往腰后稍稍地挪了挪,好像生怕我会突然坐起,一把抽刀来抹了脖子似的。看到他们这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和动作,我心中不觉好笑:既然连主动寻死都死不成,看来阎王爷还真不打算收我,抑或是我阳寿未尽所以重新打了回来。我这人还真是小强命,用关汉卿地话来说,就是煮不烂、锤不扁、砸不碎、响当当的一粒铜豆。总之天命不可违,既然这次没死成,我以后就不会轻易寻死了。

    “好啦,你们都起来吧,我倒是应该谢谢你们才对。”我并没有自称“本宫”,因为我根本不想再回到那个整日勾心斗角到生倦的宫廷了,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我一时间还没有决定,所以还是暂时把自己当成一个寄人篱下者吧。“我现在偷偷摸摸地躲在你们豫亲王府里,根本见不得光的,还端什么皇后架子呢?你们也不必这么拘泥规矩,随便些好了。”

    “嗻。”两人连忙点头,但是神色仍然恭敬得很,起身以后也小心翼翼地束手站着,生怕在我这个皇后面前失了礼数。

    “我明明是在坤宁宫落了井,按理也应该是被宫里人救起,却又怎么会躺在这里?”

    这事情实在太过诡异,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生这么小概率的事件。多铎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坤宁宫里,他们又是怎么现我落井,又是怎么身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偷运出宫的?不会是……我忽然想起了他王府里面那条极其诡异地密道。上次听他说,那密道一直通往乾清宫,不过他已经秘密派人朝坤宁宫方向挖掘了,到现在两个多月过去,想必也该挖得差不多了,只是我想象不出这密道的出口应该在哪里?想到一群人在我脚底下偷偷摸摸地挖地道,我却懵然不觉,身上的汗毛就快要竖起来了。

    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犹豫之后。其中一个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把实情讲述了一遍。“呃,是这样的,我家主子临出征前,就对奴才着重交待过,那密道的挖掘不能停顿下来,一定要挖掘到指定地点才算完工。同时还留了封信给奴才,说是等到完工之后。就悄悄地把这信交给娘娘……昨天晚上,那些日夜赶工的苏拉们突然有人跑来报告,说是刚刚打通那口古井的井壁没多久,就现有人掉进井了,于是没有多想就救了上来。奴才们一听就觉得事情蹊跷,

    忙让他们把人送上来,仔细察看,却认出原来是娘娘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暂时把娘娘安顿在这间隐蔽的屋子里来。因为害怕被府里地那些福晋们知道。所以一直没敢找大夫来给娘娘医治……”

    这个答案既出乎我地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我怎么就忘记了,根据现代时看小说和电视剧地经验。地道的出口开在深井里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莫非这果然是个真理?以至于我落井之后,就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里。这的确匪夷所思,又不能不说是巧合到了极致,或者说我是命不该绝吧。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翻身坐起,倒是把两个侍卫吓了一跳。“娘娘,您这是……”

    “对了,你们那密道口还在井里面?有没有堵上?”我突然害怕起来,我这么一个失踪,或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尔衮肯定会急到抓狂,不派人把宫里的边角旮旯都搜索遍了才怪。他那么聪明,自然会怀疑我会一个想不开投了井,肯定会派人下去搜索的。万一一下子现了洞口,就顺着这个密道一路追查到多铎地府上来,到时候就有好戏可唱了,怎么着也是一出六国大封相。

    “这个,娘娘您就尽管放心吧,奴才等知道其中厉害的,当时就吩咐那些人把井壁上的洞口重新砌好了,免得被皇上现,顺着密道找到这儿来的。”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地倒回了枕头上,这时候才又想起自己正着烧,实在不是很舒服,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两人见机很快,于是赶忙说:“娘娘您暂时在这儿休息着,这里很僻静,一般人都来不了,只要不出这个院子,保证没人觉。奴才去外面悄悄地给您找点草药来,免得风寒又重了。”

    “这样不会被人怀疑吧?”我知道自己现在身处险境,万一被多铎的那些个女人们知道了就麻烦了。况且他还有十个儿女,这些个小孩子没事儿到处玩耍,一旦撞见我了肯定会回去告诉他们的母亲,到时候我肯定被曝了光。想象着多尔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脸色,我禁不住不寒而栗起来。

    “娘娘放心好了,奴才们办事会小心的,否则一旦事,奴才们地脑袋肯定保不住了。”

    我点了点头,“那就好,你们去吧。”

    他们走后,我躺在炕上,身上一阵阵寒,赶忙拉过最厚地被子来盖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挺热的,看来没一两天功夫还真退不了烧。

    接下来,我又犯愁起来。这次没死成,我自然断绝了那个念头,只想好好地活着,得过且过就算了,可是我总得有个安身立命地地方吧。回宫去?肯定不成,且不说我个人感情的问题在作樂,就算是我硬着头皮,不顾颜面地回去了,见了多尔衮该如何解释?尽管这两日来我一直足不出户,却很清楚,多尔衮害怕我弃他而去,所以早已派人把坤宁宫看守得严严实实了,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我一个大活人?这样追根究底,必然会暴露了密道,若是这密道被多尔衮知道,那可就不是勃然大怒那么简单了。多铎到时候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很难想象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处,这一点是我极不愿意看到的。

    在这里继续住着,肯定不行。多铎的老婆孩子若是现我了,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其结果和追查出密道有什么两样?怎么办,怎么办……要不,我干脆不回宫,也不呆在这里,就离开燕京,离开河北,去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买个宅子,置点产业,收收地租,过个乡间土地主的幸福生活算了;或者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每天都来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或者出门散布,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卷啊。

    可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这种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的生活,恐怕都成了一种奢求,未必能一直平安下去呢。多尔衮不找到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要我重新回到他身边,继续过那种战战兢兢,伴君如伴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老天不让我死,却又给我出了这么一道难题,我该如何是好?唉!

    心乱如麻地思考了很久,直到一个侍女端进汤药来,服侍着我喝下,又给我准备了些点心。我吃饱喝足了,精神松懈下来,我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于是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在王府里住了三天,每天都是同一个侍女在我身边悉心服侍,我的身体也很快恢复了。也奇怪了,这身体还真抗得住折腾,数次九死一生,都完完整整地挺过来了,恢复之后依旧是活蹦乱跳,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看来我还真该好好地珍惜自己的身体,好好地度过每一天了。

    于是,我的念头渐渐成形了,与其战战兢兢地呆在这里,还不如早已离开,去过我的隐居生活算了。反正多铎早有安排,有人力物力支持,我可以衣食无忧,安全也有保证,用不着提心吊胆的。在多尔衮身边这么多年来,我现我难得的快乐,最多也不会持续一个月,莫非我们也真的应该分开了?靠的越近,就伤得越深。越是朝夕相处,就越是不懂得珍惜。算了,我就远远地离开他吧,走的远远的,把我们曾经的甜蜜写进回忆,把我们曾经的怨怼,也挥一挥手,抛弃在风中吧。

    于是,我就把这个打算跟多铎的那两个心腹侍卫们说了,他们二话不说,就着手准备去了。这几天来一直照料我的侍女,叫做慕兰的,也在帮我准备一些路上必要的衣物。我手里捏着多铎给我的那封信,上面写着:“嫂子,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吧?要是过得不开心,或是我哥欺负你,让你受委屈了,就来找我吧。”

    呵呵,我过去找他?的确,我和他在一起时,确实心情不错,难得那么愉快,然而这又不是长久之计,万一日子久了,他对我动了感情,我再拒绝,可就又令一个男人痛苦了,何必呢?想到这里,我就将信折了起来,丢在了一边。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另外一个念头:按照日子推算,多铎现在不是在淮安一带的苏北前线吗?现在已经是三月下旬了,隐约记得,好像是四月下旬,就是扬州陷落,十日屠城了。我这些日子来光顾着胡思乱想,伤心难过,居然把这件天大的事情给忘记了!

第三十八节 第三个难题

    时,我才不得不意识到,原来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居然本来我想着找个太太平平,山清水秀的地方去隐居,可是即使我找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又可能是我的世外桃源吗?

    在感情方面,我自私一次,也无可厚非;可是在民族大义……这四个字一冒头,我的心头就禁不住升起一股强烈的讽刺感。民族大义?算是哪门子“大义”?我的身份的确是不尴不尬:在现代时,我是朝鲜族;在古代时,我是朝鲜人。如果单从民族情感的角度上讲,我现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朝奸”!为侵略自己民族的“强盗头子”苦心筹划,四处奔波,还自以为是,乐在其中!我是不是该遭到狠狠的批判?唉,上苍实在不公,为什么不来个民族大同,这样要少流多少血,少死多少人?

    如今不在多尔衮身边,我冷静下来思考,这才第一次地为自己的立场问题感到绝大的迷惘。难道我自以为清醒,实际上却是最为糊涂之人?如果说我为爱情而活,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肯定是没活明白;如果说我是为了责任而活,现在我又完成我的责任了吗?渐渐地,想起了八年前,我决定嫁给多尔衮的那一个月圆之夜,我站在雪地里立下的誓言,同时也是给自己预设了三道绝难的题目——第一,我要打败大玉儿;第二,我要辅佐多尔衮登基;第三,我要阻止清初的屠杀和恶政。如今。前两条已经实现了,最后一个责任,我是否也要尽快承担起来,才不枉费了穿越一场?

    终于理顺了思路,眼前地一切也跟着清晰了起来,我接下来的责任,先就要从扬州开始。

    一个时辰过去了,地上扔了许多作废的纸团。我却仍然冥思苦想。没有办法写出一封可以说服多铎的信来。

    其实这场空前惨烈的屠杀。起因绝非是单纯泄愤那么简单。作为一个沙场宿将,多铎的真正意图是,通过这次屠城来震慑仍未投降的南方诸省,尤其是弘光小朝廷的都城南京,以达到兵不血刃就解决战争地目地。缴枪不杀,抵抗必死,是从古至今地战场规则。至于为何要殃及到无辜百姓身上。主要有两个缘故,一来是在满足自身那杀戮嗜好的同时,趁机还一笔战争财;二来是给其他仍在敌军据守中的城池提出最残忍的警告,如果谁敢协助官兵守城,下场就是玉石俱焚!这样一来,倘若守城官兵有亲属在城内的话,就必然会大大地影响士气,从而达到迅解决战争的目的。因此。历代战乱时地屠城行径都是屡见不鲜的。区别只不过是汉人杀汉人和异族屠杀而已。

    明白了这些,难题就跟着来了。多铎尽管平日里嬉笑怒骂,没个正经。似乎很好说话;然而上了战场,却可以比任何一个将领都更加冷血残酷。尤其这次又是涉及战略考虑问题,他怎么可能耳根子软到单凭我一封信就改变主意的地步?如果真的这样,他也就不是一名合格的统帅了。篡改下伟大领袖的话来说就是,“战争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战争是生死相搏,是一个国家推翻另一个国家的生死较量。”

    唉,怎么办?难道叫我千里迢迢地赶到扬州前线去?这是不是太荒谬了点?此去路程将近三千里,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要半个月;一日行进百里的度,抵达淮扬一带起码要一个月,按照这个时间算,等我风尘仆仆地到了扬州时,那里早已是腐尸塞河,鱼虾饱腹,一片地狱景象了。现在,留给我地时间只有二十余日了,我必须要赶在四月中旬时抵达扬州。

    于是我撂下笔,令侍卫取来地图,仔细研究一番,最终决定了此去地路线:从燕京出,骑快马一路驰奔到河北通州,弃马登舟,然后沿着京杭运河一路南下,就可以用最快的度抵达扬州。估计下来,如果没有遭遇河道阻塞的话,应该可以在半个月内赶到。而且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开6路行走而遭遇即将激战地战场,比如安徽毫州,江苏:地。另外,也避免了6路上遭遇土匪流贼之类的威胁。

    方案确定下来,我立即卷好地图,乔装打扮一番,由熟悉路径的侍女慕兰引路,从王府后门悄悄地溜了出去。出了西直门时,我注意到这边的排查似乎外松内紧,心中不由一惊,会不会多尔衮已经下令京城九门都严密注意,谨防我秘密出城呢?不过转念一想:堂堂的皇后居然丢了,多尔衮为了脸面,是绝对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在各个城门戒严的。最多就是分别派遣认识我的人充作密探,在城门处潜伏,暗中察看每一个出城的人才最有可能。

    我正踌躇着要不要现在就硬着头皮出城时,一辆外表普通,平淡无奇的马车遥遥地出现了,在经过我身边时停了下来。同时,车帘一掀,里面有人朝我低声说道:“娘娘,快些上车吧。”

    我抬头一看,正是多铎的两个心腹之一,叫做阿思海的。于是一掀袍角,身手敏捷地跳了上去。接着返身伸手,将后面动作慢了些的慕兰也拉了上来。车帘放下,车轮这才又轱辘辘地转动起来。

    “你不是和保泰在城门外候着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坐定之后,向阿思海问道。

    为了路上的安全保证,所以身为王府护军佐领的阿思海秘密地挑选了五十个武艺高强的侍卫来护送我南下。为了避免目标太大被多尔衮的人注意,所以在我的要求下不得不减少为二十人。即使如此,这二十人也各自乔装。在西直门外等候。从燕京往通州地路程,只有西直门最近。

    阿思海答道:“奴才先前出城门时,现这里戒备似乎比平时森严了些,感觉有点不对,所以又从德胜门绕了回来,赶来接娘娘走其他路径出城。”

    “哦,这样也好,我也本来正在犹豫着呢。你打算改走哪里?”我问道。

    “奴才以为。还是兜个***绕个远。走朝阳门,再与保泰他们会合较好,毕竟那里是我家主子的地盘,城门守卫奴才也都熟悉,相信不会对车内有所搜查的。”

    自从去年入京之后,多尔衮命以京城之半屯兵。镶黄旗在安定门内,正白旗在在东直门内。镶白旗在朝阳门内,正蓝旗在崇文门内,正黄旗在德胜门内,正红旗在西直门内,镶红旗在阜域门内,镶蓝旗在宣武门内。用以拱卫京城。所以,这朝阳门正属于多铎的势力范围,只有走这边才

    些。于是。我颔同意了。

    车轮在石板路上滚动着。带来一阵阵颠簸,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我们终于到了朝阳门口。这时。阿思海掀开车帘,坐在了马车外面。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颇为熟络的打招呼声:“是你呀,这是要出城去哪?怎么不骑马,改坐起马车来了?是不是你小子这段时间闲着无聊养出膘来,连马都骑不了了?”

    “哪里的话,我那住在外城的老丈人这几天生了大病,都叫我那小舅子来催着了,这不,我得带着媳妇赶快去那边儿瞧瞧,可别赶不及落埋怨不是?”阿思海地语气中带着焦急,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地,让人生不出一丝怀疑。

    果然,外面地人并没有掀开车帘来搜查,而是颇为体谅地说道:“那好,你赶快去吧,别到时候被你媳妇和丈母娘一起骂,改天儿再来兄弟这里唠唠嗑,有段时间不见了,咱们喝几口小烧!”

    “嗯哪,就这么说定了,我就不多停留了,回来时再来喝酒,我请你!”

    很快,车夫就催马前行了,车身再次晃动起来,我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将怦怦乱跳的心渐渐平稳下来。看来,我此行的运气还算不错,起码开门顺利,老天哪,保佑我平安抵达扬州吧。

    四月初一,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和煦的春风给空寂了一冬的紫禁城带来了盎然的生机,一切景物都显得那般美好。然而,人地心情,却未必也如眼前的景物。

    多尔衮正独自坐在武英殿的东暖阁炕头,斜倚着软垫,以手支额,颇为吃力地批阅着一本本奏折。不过能这样就已经不错了,在之前的五六日,他一直卧床不起,部分并非十分紧要的政务只好暂时给内三院的几位大学士们处理。而剩下那些必须要他自己拿主意的,就只能一摞摞地摆在病榻前的桌子上,由刚林一份一份地读给他听。他听过之后,就把要批示地话交待一遍,再由秘书院地章京们代替他书写。今天他感觉身体状况总算见了起色,这才支撑着起身,亲自来处理政务。

    放下了一本刚刚从河南前线来的折子,多尔衮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在上面批复了几行字,这才放到了一边。多铎在这份奏疏里报告说,他于三月初四日师出虎牢关,分遣固山额真拜音图等出龙门关,兵部尚书韩、梅勒章京宜尔德、侍郎尼堪等由南阳直取汝宁,颖川、凤阳,合军于归德。所到之处,势如破绣,大小州县纷纷开门迎降,至此,河南全境已经悉数平定。

    面对这样的捷报,多尔衮按理说应该很高兴才是。可是他却怎么也无法使自己地精神处于以往的那种锐气勃中,心情就像是一潭死水,很难再起什么波澜了。

    望着一本本展开来晾晒的奏折,他的眼前仿佛浮现了那幅他早已看习惯,却突然一下子看不到了场景——熙贞坐在一旁的炕桌前,认真地翻开一本本奏折,仔细地分门归类;之后又把他做过痕迹的折子分出,细心地按照他的笔迹题写着,然后一本本地放在几处晾晒。虽然每天需要处理的奏折有上百份,可她却心细如,从来不会搞混淆,不会出丝毫纰漏。有了这样一个可以信赖的帮手,他处理起政务来的确轻松了不少。可是,这个身影,却突然间消失无踪了,炕桌仍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却不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看着看着,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惆怅和酸楚。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此时的多尔衮,还不曾读过这个词句,他只能默默地慨叹一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即使只有七天的分离,在他的心境中,却如同七年那么漫长,让他每一夜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让他在梦境的断章里,看到熙贞微笑着朝自己走来。可是等他欣喜若狂地伸出手去,试图握住她的手,叫她永远也不要再离开自己时,她又像虚幻了的影像一样,如风般消散无踪了。甚至吝啬到连一句话都不肯对他说,连一个犹豫的神情都不曾展露。

    正在走神间,太监在门口通禀道:“主子,步兵统领何洛会大人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见。”

    “嗯,让他进来吧。”多尔先是一愣,却很快将思绪收拢起来,然后坐直了身子。在大臣面前,身为君主的人,需要时刻保持着神采奕奕,精力充沛的模样。

    很快,何洛会进来了,行礼之后,照例赐座。他谢过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多尔衮单刀直入地问道:“怎么样,你的人在京城里搜寻了七天,就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回皇上的话,奴才已经把能派出去的全派出去了,能有用场的全斗用上了,可就是不见丝毫线索,到现在也毫无皇后娘娘的音讯。请皇上恕奴才无能,奴才会尽力继续寻找下去的。”何洛会面带愧疚地说道。

    多尔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算啦,朕不怪你,这个差事实在难办了点。又要找人又不能公开地找,这样遮遮掩掩的,肯定会有所遗漏,如果她人不在宫里的话,应该早已经秘密出城了吧。”

    他心中清楚,除非京城彻底戒严,才能阻止熙贞出城。否则,以她的狡黠,肯定有办法混出城去,哪怕就是一一盘查也照样无可奈何。

    何洛会见皇帝如此宽仁大度,体谅他的难处,就更加觉得过意不去了,于是回答道:“皇上不必灰心,这京城如此之大,随便藏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奴才会督促手下人努力寻找,同时加强城门布控的。”

    “但愿如此吧。”多尔淡淡地回答了一声,又有点失神。

    何洛会为人精明,心思细腻,所以很自然地觉察到了皇帝在平和的表面下所隐藏着的忧愁和郁郁。想了想,他试探着劝慰道:“皇上,奴才斗胆揣测,皇后娘娘秘密离宫,大概是一时之念,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心转意的。况且,有大阿哥和长公主在宫里,娘娘必然放心不下……”

    “你是说,皇后会自己主动回来?”多尔衮强打起精神来,问道。

    其实,他虽然也这么期望,却没有多少信心。这一次,他做得未免有些过火了,熙贞选择离开,必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下的决定。要她主动回来,谈何容易?

第三十九节 夜泊淮安

    以为,皇后娘娘聪颖过人,既然能从重重禁卫的紫禁自然有办法从燕京城里脱身。恐怕费尽周折,也等同于海底捞针。目前最好的办法也只有等了,只要大阿哥和长公主仍然在京一日,娘娘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何洛会只能这样回答,毕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是大臣来讨论皇帝的家务事,就更是为难,越顾虑重重了。

    多尔衮沉默了一阵,叹息道:“这个朕也明白,只不过皇后身为弱质女子,不通武艺,有孕在身,况且是只身出宫没有护卫,她一个人在外面究竟能走多远呢?万一遭遇了什么不测,朕可就是抱憾终生了。”

    何洛会这一次没敢立即回答,毕竟他心里面也拿不准。不论什么世道,都是有钱能令鬼推磨,如果皇后带足了银子,那么要找护卫的人实在太容易了,否则那些商贾们的货物找谁护送?只不过皇后有没有带银子的问题,他还是不敢直接来问皇帝的。

    “皇上认为,娘娘倘若果真出京,那么会往哪个方向,走哪条路呢?不然的话可以在沿途增加哨卡,严密排查,如若娘娘晚些时候出京,多半可以寻回的。”

    这个问题其实也困扰多尔衮好几天了,他始终没有个可以确定的答案。因为他想不明白,熙贞究竟只是想在外面避开风头躲一阵静静心,还是长久地离开他,越远越好呢?熙贞临走前给他留下的两诗词他都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好多遍。只觉得[君怨]里也不过是哀怨委屈之意,可是[算子]里面,却明明是厌世轻生之意,莫非是曾经想过寻死,后来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总之,他现在也没有任何头绪。

    “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终于把人找到了,又能如何呢?如果她地心已经不在这里了。强行把她的人关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他心里默默地说道。转头望向窗外。依旧是春光明媚。在盛京的王府庭院里,这个时节,窗外应该又是腊梅绽放了吧?

    ……

    船在流势平缓的河面上稳稳地行进着,远远望去,朵朵白云低临水面,像要探足水中濯洗的清丽少女一般。仲春刚至,两三场春雨过后。运河的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涨了起来。春风和煦地染绿了两岸,野花似开未开,但从势头上看来,不久之后就会开得五彩缤纷,使人眼花缭乱。

    从京城出已经十天了,我在众人的护卫下,沿着平坦宽阔的官道一路奔驰到河北通州,然后在运河口买舟南下。当然。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我们伪装成了普通地商人,分成三艘小型货船,堆积一些“货物”以作掩饰。就迅地下河开船了。这十日来,倒也风平浪静,一路经过天津、沧州、德州、聊城、济宁、盐城、徐州等地,今天已经接近苏北大城淮安,也就是所谓“清江口”了。扳指算来,再过三四天,就能经过镇江,抵达扬州了。

    平日里,这漕运也是南来货物,北归空船,河北等地并没有什么可以运到江南来特产货物,所以顺流南下地船只多半都是轻舟,度很快。只不过现在南方战乱,连淮河以北,也是刚刚遭遇过兵祸浩劫,所以经济萧条,民生凋敝,就更没有了原本繁华似锦地景象了。所以我们这一路南下,周围船只寥寥,倒也通畅异常。

    我坐在船头,凝视着河面上荡起的层层涟漪,已经沉默了许久。这些天来,舟行寂寥,我也静下心来沉思了很久,在起初的怨怼过后,我倒是对多尔衮渐渐担心起来。一来是害怕他因为搜寻不到我而着急上火;二来是怕自己不在他身边,无人替他分担政务,以他亲力亲为的性情,这下又不知有多劳累了;三来是他这人向来故作强大,从来不知道体恤自己,周围的人觉不出,因而疏忽了照料,万一旧疾复了可怎么办?

    虽然心中惦记,然而另一方面我又不肯原谅他的过失,毕竟这一次他对我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在我没有回心转意之前,我是不会轻易回去地。否则,连我自己都不能说服我自己。可是刚刚把多尔放下,又禁不住想念起我的一双儿女来了,不知道东青和东现在的情形究竟如何?多尔衮忙于政务尚且不暇,自然没有时间去照顾他们,后宫的那些妃嫔们就更没有那么好心了。这两个孩子的冷暖虽然有人过问,然而他们的情绪谁来抚慰?

    思念犹如一棵棵雨后的春草,迅地萌出来,根本无法抑制,也无法让它自然消退。又或者,就像眼前这滚滚南去的运河水,年年月月也没有停歇地时候。

    不要嘲笑古代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地观念,命运就像是牢固的枷锁,一旦套住,就难有挣脱的时候。别地且不说,为他生儿育女之后,如何再能轻易离去,轻易舍弃?就算是对他已经彻底意冷,那么孩子呢?哪里可以割舍下这份母子亲情?其实,去年秋天在盛京的政变之后,我就曾经打算将自己从感情的泥潭里拯救出来,功成身退算了,然而还不是东青那期望的目光和恳求的神色,让我不得不决定继续留下来的?如今,东青肯定在伤心之余,要埋怨我这个母亲不肯信守承诺吧。

    在经过江苏:并没有下令停舟上岸,其实我这也是私心在作樂,因为现在是四月上旬,并没有我在现代时特别喜欢的小龙虾,要等到小龙虾盛产时,起码也要再一个月。我一直好奇小龙虾这道小吃,在古代究竟有没有那么普遍,或许是平民食物。还是认为根本没人吃?看来想解开这个疑惑,这次是没有办法了。

    一直到明月初上,我们终于进入了淮安水域,此时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由于运河绕淮安城而过,所以我们停舟上岸之后,只能到城外沿河的地区去补给了。

    不过这一带大概自古以来地都是漕运枢纽的缘故,所以两岸上铺林立,商业繁荣。一座座很有江南风情的酒楼茶馆沿河林立。清风徐来。明月凌波。倒也颇有“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的意味。虽然大战将临,然而这里却依然是***阑珊,春花秋月的景象。隐隐约约的,还能从高悬灯笼的楼榭中传出靡靡的丝竹之音,伴着带有吴软语地清吟浅唱声。我心中暗叹,这还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呀。

    留了六个侍卫看守船只,我和阿思海等人一起上了河岸码头。我们这一行人数不多,又都已作了汉人打扮,由于此时淮安还没有陷落,因此我们以北下商人地身份,轻轻松松地混过了排查,顺利地行走在平坦地街道上。

    由于时间紧急,不能闲逛。所以我的脚步很快就在一家看起来中等规格的酒楼前停下。门口的

    到我们这一行人打扮不俗。知道来了有钱的主儿,热情地招呼着我们上了楼,安排在临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阿思海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并没有立即同意,“你们这边就没有雅间了吗?哪里有安排女眷坐在大庭广众之下地道理?”

    接着看了看周围,也是奇怪,按理说这边的酒楼一般都是做来往南北的商贾生意的,现在漕运不通,船只寥寥,可是这里的生意却丝毫不见冷淡,一桌桌几乎客满了。

    小二赔着一脸谦卑而讨好的笑容,连连道:“客官勿怪,客官勿怪。您瞧瞧,这连大堂都找不出什么空桌来了,更别说雅间里了,所以只得委屈诸位暂时在此就座了,等里面的人一走,小的这就给诸位换位置。”

    我现在又饥又渴,当然顾不得矜持身份,看着这周围吃饭地人们穿着还算不错,不是那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地地方,所以也就没有如何在意,自顾着坐了下来。“好啦,暂时对付着吃饱了就算,哪里有时间在这里慢慢闲酌?不必为难他了。”

    “是。”阿思海应了一声后,在我旁边谨慎地落座了。同时,另外几个侍卫,还有慕兰,也依次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其余的人也在旁边开了一桌。这是一路以来,我特别安排好的规矩。尽管表面上和普通地客人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他们时刻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提防着任何可能生的事故,以保证我的安全。

    在点菜的空隙,我禁不住诧异地问道:“这里也真是奇怪,现在兵荒马乱的,指不定满清大军什么时候就打进城了,这里怎么防备如此松懈?你们的生意又怎么会这么好?”我觉得周围的人们,一个个丝毫看不出恐慌情绪,依旧是谈笑风生,吃酒吃得甚是欢洽,热热闹闹的。

    小二答道:“听夫人的口音,想必是河北人氏吧?这到了淮河一带,民风就大大不同了,所以才会如此疑惑。”

    “这就奇了,莫非南人比北人更不畏死?我只听说过有钱人怕死,没钱人拼命的道理,可是眼下周围这些人哪个都不像穷人,怎么会不惧北方鞑子?”我笑道。尽管阿思海等人全部都是满人,但是为了隐蔽身份,他们到了南方以后,也放下了满人的架子,张口闭口都是汉人的语气说话了。

    小二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这个夫人恐怕就有所不知了,听说前些日子被清军打下来的河南安徽一带,并没有以前传说的那样,烧杀抢掠得那么厉害。那些鞑子们不但没有杀多少百姓,就连地主富户家的财产也都没有掠夺,还下了一张告示,说是只要普通百姓不参与顽抗,就可以家产得全,性命得保。还听说,流贼们被剿灭之后留下来的土地财产,都被随后驻守的鞑子官府给卖了,卖给那些没有逃跑的地主们了,而且价钱公道。您说说,比起抛弃田产当流民,哪有留在老家守住祖宗坟墓来得好?”

    我听到这里,刚要说些什么,邻桌就有人插言道:“这也未必,人家清廷保护的是我们这些有钱人的利益,哪里会管贫民百姓的死活?那些无知百姓,纷纷携家带口的,像蚂蚁似的一股脑儿往南边跑,却不知能不能躲得过去?无非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罢了。他们都以为扬州是江北重镇,南京门户,必然城池稳固,所以纷纷流入扬州,弄得现在扬州人满为患,说不定都有六七十万人口了呢。我看呀,他们迟早还得做清廷的子民,南京的朝廷,估计也没有几天撑的了。”

    我知道,这些富人之所以乐意投降清朝,是和清朝对他们的政策有关。李自成的大顺军就不明白这个原理:虽然说是得民心者的天下,然而历代朝廷的稳固,社会的秩序,终究是靠地主阶级来支持和维护的的。富人有机会掌握先进的生产力,掌握更多的知识,占有更多的财产,而且很懂得谁给官做就给谁卖命的道理。

    统治天下,需要团结的不仅仅是本人出身的阶级,而要有包容万民的气概。谁都得承认,治理天下,饱读经典熟悉历史教训的地主阶级,要远远胜过那些满腿泥巴的庄稼汉。更要紧的是,如果他们不真心拜倒在你脚下,而是在背后煽风点火,你就永远别想证明自己的皇位有多正统,从而别妄想普天之下的百姓安心做你的臣民。只要还有饭吃,他们向来是跟在上层阶级身后的。你头上的光环,得这些人帮你套上去,就像西方皇帝加冕,得主教亲手为你戴上一样。

    不像平民百姓,目不识丁,没有饭吃就跟着造反,造反时抢掠了财富,又赶忙揣着回老家买田地自己当地主去了,哪里懂得什么忠君之道?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李自成的大军一路以疯狂的度溃败着,也和这些流寇们携带金银大量逃跑有关。再加上他们一路杀地主富户,已经彻底地得罪了在封建社会对政权起支撑作用的地主阶级,哪里有不灭亡的道理?

    所以说,历代的农民起义,最终的胜利果实终归会被贵族或者知识分子,军阀政客等窃取,就是有其必然因素的。他们只懂得打破一个旧秩序,不懂得如何用头脑建造一个新秩序,所以失败,就是不足为怪的了。

    只可惜,从深山老林里走出的女真人都明白了这个道理,打小在文明之邦长大的李自成却迷失了方向。所以紫禁城的宝座,终归不是他的。

    “也是,扬州终究不是个安全所在。”我顿了顿,犹豫着说道:“有史阁部[史可法]在扬州,那么必然死守不降,倘如城池被鞑子强行攻克,为了杀鸡儆猴,给南京朝廷的大人们看,到时候可就是玉石俱焚了。所以你们不去扬州是绝对正确的。”

    那人笑道:“呵呵呵……咱们经商之人,不能不关心时事,所以夫人的见解也颇有道理。我有个表哥就在淮安城里当千总,听说史大人被南京朝廷给调到浦口防备左良玉大军去了,顿时松了口气。现在淮安城的军队几乎被抽调光了,而鞑子豫亲王的大军已经距离这边不到百里,说不定明天就兵临城下了。到时候,假装抵抗,放几声空炮就直接开门投降了就是,免得一家老小全部遭殃。”

    我不由一惊:“这等军务要事,怎么能随便让外面的人都知道呢?要是混进鞑子的奸细窃听了去可怎么得了?”

    他一脸满不在乎,“不要大惊小怪啦,就算是传得满城皆知又如何?反正迟早也是要开门投降的。况且史大人的军队远在浦口,若要闻讯来救,起码七八日的路程,就算现在举了白旗,等他知道时,这边鞑子的大旗都插在城头上啦!”

第四十节 似是故人来

    怎么的,我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厌恶感,只为眼前这们的觉得丢脸。有道是“泼墨汉家子,走马鲜卑儿”,到了如今,这道风景线却已经在乱世的硝烟中渐渐湮灭了。这明末清初,的确不是一个英雄辈出,铁血丹心;抑或是文人忧国,拍遍栏杆的时代。眼下,人人都抱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心态,还能要求他们做到什么呢?

    我正沉默着,邻桌的另外一人也饶有兴致地插话了,“说来也是,莫非这大明朝还真是天数已尽了?自打去年福王即位之后,这朝廷就没有一日消停过,把原本在燕京时的习气全部照搬过来,清流浊流们内讧一气,斗得不亦乐乎!又是假太子案又是童妃案的,弄腾了个乌烟瘴气。这下好了吧,那边鞑子已经把陕西的流寇剿灭得差不多,掉头南下了,他们还不肯消停呢!”

    前面说话这人立即点头,“就是就是,就说这四镇总兵吧,也各自内讧,分外红眼。上个月刚传来的信儿,那兴平伯[高杰]还稀里糊涂被州总兵许定国给赚进老巢杀了,正是收揽人心的时候,可那史阁部居然让兴平伯的儿子拜个阉人做义父,一下子就把兴平伯余部的两万多人马都推到清军大营给人家补充兵力去了。他史大人可好,明明都率军走到半道上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居然慌慌张张地掉头就跑回徐州躲着去了。你们说说,眼下这江北局势。都烂到了什么地步?这大明朝,恐怕真的没救啦!”接着,对着窗外地明月长吁短叹了起来。

    我心中奇怪,这些事情虽然算不上绝密军机,却也不是能轻易在市井众人之口如此流传的,莫非这官商勾结,互相狼狈,早已是见怪不怪之事了?再说这淮安属于江苏重镇。又是运河枢纽。本地人自然也是见多识广。消息灵通了。

    说话间,饭菜已经上来,尽管我们这两桌绝大部分都是男人,然而谁也不敢在我面前喝酒,所以眼前的菜多数是些清淡的江南菜肴。我这时候又感到饥肠辘辘了,低头一看,只见满目翠绿洁白。煞是养眼,比起宫廷的奢华荤腥来,这里的显得格外清爽宜人,让人顿生食欲。

    见我动了筷子,阿思海等人这才敢动眼前的菜肴。对于芦笋篙之类的南方蔬菜,他们显得甚为好奇,然而却不敢多问,也不敢用在北方时粗鲁地方式大嚼大咽。显得十分拘谨。我看在眼里。不觉好笑,却没有说什么,直接伸筷子夹起一只极其精致地小笼包。用调羹舀了些许姜丝香醋,然后在小笼包上轻轻地咬了个小孔,里面掺杂着橙黄色蟹粉地汤汁顿时溢出,悉数流淌在调羹里,混合着醋香,实在美妙得无法形容。此时并非产蟹的季节,想必这蟹粉是晒干备用的,能够保持如此鲜美的味道,的确非同凡响。

    “嗯,不错不错,好吃好吃,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汤包了。”我说着这话时,整整两笼汤包已经下了肚,实在吃不下了,这才喝了几口茶,悄悄地把饱嗝压了下去。说实话,这里的蟹粉小笼实在要比我当初上大学时在嘉定南翔镇吃地好多了,貌似里面的馅料还多了不少,这等美味我在北方时还真难享受到。

    刚刚把最后一道菜送上来的小二满脸堆笑,“夫人您这就是识货了,我们这里的蟹粉汤包确实有名,是上百年的老字号了。别看这汤包小,里面的乾坤可不小——这包子皮就薄得透明,里面的馅心是用肉皮、鸡丁、肉块、蟹黄、虾米、竹笋、香料、绍兴酒混合成的,先烧开再放冷。然后把馅心纳入包里,入笼而蒸,出笼汤包地馅心成了最香地汤汁,用手撮入碟内,倒上香醋,撒上姜米,再用香菜……”

    我倒没觉烦,旁边的阿思海却没有耐心了,他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丢给了小二,“好啦,别老在这里杵着耍嘴皮子了,你下去吩咐厨子,再蒸十笼这样的包子,仔细包好了,我们呆会儿带在路上吃。”

    “谢客官地赏,小的这就下去预备着。”小二点头哈腰地道谢,很快下楼去了。

    我笑了笑,对阿思海说道:“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汤包的妙处就在于里面的肉皮冻,遇热即化,冷后就渗入皮中,再吃时,味道就差远了。”

    “这个简单,既然夫人喜欢吃新出笼的,那小的就去把那厨子买下,一路跟着咱们,随时想吃就随时做。”阿思海还真是北方汉子的性情,说话间,又去摸荷包。

    我害怕他马上掏出几张大额银票来,惹得众人侧目,于是赶忙给他使了个眼神。他立即会意,于是放下手来,起身下楼去了。想着以后也能经常吃到这等江南美味,我的心情禁不住明朗了许多。

    吃饱喝足时,临桌那边关于时政的讨论还远远没有结束的意思,“……要么说那个左良玉也不是什么善类,朝廷看在他二十万兵马的面子上封了他侯爵,可他还是心怀不满。现在鞑子大军都在淮河边上虎视眈眈了,正是乌云压城城欲摧的时候,他不但不思抵御外虏,反而自以为当薰卓的时机已到,竟然捏造‘太子密谕’,扬言‘清君侧’,全军从武昌顺流而下前往南京,行前竟然下令部下屠城,杀了二三十万平民百姓。这且不说,现在朝廷那边居然把原本提防鞑子的大军调了大半去南京‘勤王’,这下好,用不了明天,清军就如入无人之境了!”言罢,禁不住唉声叹气。

    周围几个儒生模样的人,听到这里,都跟着摇头叹息,嗟讶这社稷倾颓,乱世人不如太平犬。

    我冷笑一声。“南京的马大人、阮大人,都是见解非凡呢,听说还有这么句话,‘宁可君臣死于大清,不可死于左良玉之手’,端得是‘宁予友邦,不予家贼’!泱泱中华,自古以来辈出内战英雄。能见几个戚继光霍去病?如今国势衰败至此。也不足为怪。”

    这寥寥数语。更是加重了在座众人地悲哀,一个个眉宇间袭上了愤慨之色。远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筷子敲击着面前的酒杯,用缓慢而悲壮的语调唱道:“怒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这种沉重痛心的气氛感染了在座的大多数人,渐渐地,有人6续跟着轻声唱了起来,合在一处。然而,他们唱这[满江红]时。倒没有抗虏志士的慷慨.

    我侧脸看了看我身边地这帮手下们。然而他们表现为一脸迷惘,还带着点不耐烦,包括连“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样骂他们祖宗金人地词句出现时,都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不过也不怪,不是这些满人伪装太好,而是他们根本听不懂——这些儒生们是用淮扬音唱的曲子,连我听起来都有点困难,更别说这些刚刚从关外来的满洲汉子们了。

    看着他们唱得差不多了,我这边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我叫来小二付了帐,然后起身笑道:“诸位休要继续烦恼。这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好死不如赖活着。况且这回改朝换代,也未必是件坏事,识时务者为俊杰,就比如你们的平西伯吴大将军,‘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代红妆照汗青’……”

    [:此时在百姓眼中和南明大臣眼中,吴三桂不但不是个引狼入室的汉奸,反而是曲线救国,忍辱负重的大英雄,史可法给多尔衮的信中就口口声声称其为“大将军吴三桂”,可谓讽刺]

    这时候,我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人轻轻地“咦”了一声,于是转头去看。原来是一个三十五六岁地中年人,一身青袍,做儒生打扮,正坐在一张小桌子前独酌,我回头的时候,他疑惑的视线正好和我对了个正着。我有些讶异,这人看着我的眼神,似乎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见我用目光询问,他不好再装做没有看见,只得起身,朝我拱了供手:“在下适才冒犯,还望夫人切勿见怪。”

    我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倒是先生过于拘谨了。”接着问道:“只是不知先生方才为何疑惑?”

    那人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照实回答:“在下冒昧,只是觉得夫人方才吟的那几句诗甚是独到,见解非凡,不知是否是夫人所作?”

    我这下傻眼了,刚才一时走嘴,居然把[圆圆曲]里面的千古名句给背诵出来了,难怪眼下的人很是诧异,怀疑一个女子怎么会做出这样地诗句来,故而问。“呃……”我地脸皮没有那么厚,又没有时间多想,只得瞎掰,“我哪里有这般才华?这诗还挺长的,乃我夫君所作,我只不过无意间吟了其中几个句子罢了,哪里得先生如此褒奖?”

    话音刚落,从慕兰到阿思海,人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我,那眼神里的惊诧就别提了——想不到多尔衮不只会声色犬马,还能做出这么厉害地诗句来,这下他们的下巴快要掉下来了。我禁不住面上烫,不知道这脸究竟为谁而红。

    “哦?那不知夫人能否记得整诗?如此好诗,单单管中窥豹,着实是莫大的遗憾哪!”他感慨道。

    我不能表现出迟疑的样子,既然谎已经撒了,那就要圆满一点,于是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嗯,大概是这样的,‘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缡素,冲冠缢怒为红颜。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夭亡自荒宴;电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我没有博闻强记的本领,再后面的,一时间就记不清楚了。”

    他听着听着居然呆了,愣愣地站在原地,喃喃道:“会不会是故人?不会是……”好一阵才缓过神来,眼神很是复杂,“夫人是北人,未知贵夫婿也是北人吗?能做出此等绝妙佳句来,想必文采风流,可为一时之领袖了。”

    那些儒生和商人们也纷纷侧目,由衷地感慨着:“好诗,的确好诗,若做诗之人能在眼前,我等必与其好好交流切磋……”

    这下糗大了,起码在我心中如此。刚才顺嘴瞎咧咧,居然给那个连打油诗都没写过的多尔衮硬生生地扣上一顶诗人帽子,他若知道了,不知道尴尬之下,面部肌肉该如何抽搐呢。

    我倒是觉得这个人好奇怪,虽然诗好,可是不至于反应如此异常吧?于是笑道:“哪里哪里,我夫君是土生土长的北人,平时喜欢做几歪诗,附庸风雅,拿不上台面的……对了,先生刚才怎么说起什么‘故人’?”

    那人定定地盯了我一阵,眼神一度恍惚,不过最终清醒起来,自嘲道:“方才走神,一时失言。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夫人的相貌和在下的一位故人有那么五六分相似,所以在下偶然失神,以为,以为是……”,接着叹息一声,转而说道:“吴三桂献关投降,引清军入关,其究竟缘故,在南边流言甚广,议论甚嚣。贵夫婿能作这般见解,想必也是性情中人哪!每字每句,仿佛就是在下的肺腑之言。在下未得见其一面,难免遗憾。”

    我正要说些什么,他放了一些铜钱在桌子上,朝我拱了供手,转身下楼了。一面走,一面缓缓地念着:“一代红妆照汗青,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哪……”

    声音渐渐消失不闻。我忽然有点醒悟,这人所说的故人莫非是陈圆圆?要不然他怎么会对那诗感慨那么大呢?况且陈圆圆确实也和我有那么点相似的,莫非他思念陈圆圆心切,竟然一时间将我认错了?那么这人又会是谁?陈圆圆在金陵为妓时,往来的都是富商名流,多是复社的那些公子书生们,他会不会是其中一员,甚至是陈圆圆的爱慕者呢?

    这时,慕兰在旁边小声地提醒道:“夫人,时辰不早了。”

    “哦,走吧。”我点了点头,和众人们拱手道别,这才在阿思海等人的簇拥下下了楼,过码头登船去了。

    阿思海正在旁边向留守在这里的善保询问着接下来的行程,善保回答着,“我刚才去打听过了,咱们主子的大军距离淮安城差不多有百里,估计怎么着也得明天上午才到,到时候不知道这边的战事会不会立即结束,这接下来的行程……”

    月下的清辉撒满了船头,我凝视着岸边星星点点的***,说道:“豫亲王肯定不在先头队伍里,况且又兵分两路,说不定他此时正朝泗州去,咱们留在这里估计也是干等。接下来他要忙着指挥大军渡淮河,距离这里有三百多里远,怎么也不会碰头,我看咱们还是继续沿运河南下,到扬州郊外再说吧。”

第四十一节 军营夜宴

    八日,扬州城外。虽然此时尚未入夏,然而地处南已经到了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时候了。在这个日出江花红似火的暮春,从北方而来的马蹄声彻底踏破了运河上的宁静,一道道坚固的浮桥上,大量骑兵正迅地行进着,目标就是那个可以让人一觉十年的繁华扬州。每个人都坚信,不久之后,这里将会变成他们掠获战利的天堂。

    四月初时,多铎亲率大军直奔安徽州,迅攻破:和泗州。此时史可法正督师淮上,阻止清军南下。但是此时弘光朝廷内党争严重,镇守武昌的宁南侯左良玉以“清君侧”为名,率二十万水6大军顺江东下九江,直逼南京。此时南明权臣马士英惧怕左良玉进京要了他的性命,慌乱之下竟然不顾即将掷鞭断流、南下淮扬的满清大军,急忙调史可法入卫南京。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也当真凑巧,当史可法匆忙行至浦口时,左良玉已经病死九江。

    南京那边的威胁倒是暂时解除了,然而顾此失彼,淮安、泗州的明军备抽调走之后,防卫空虚,结果多铎立即抓住战机,一举拿下这两座江北门户。史可法在浦口闻讯,不得不率兵昼夜兼行,冒着瓢泼大雨赶来救援,不过为时已晚,多铎已经指挥清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渡过淮河,兵锋直指扬州,江北守备空虚,立即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方寸大乱的史可法一会儿叫高邮地驻军去浦口,一会儿诸军赶去扬州。一会儿又叫大家伙赶快去救淮安,竟然一日之内下了三个南辕北辙的命令,自然闹了个焦头烂额。等他踩着一路泥泞刚刚回到扬州还没有坐热板凳,清军已经连夜搭浮桥渡过运河,兵临扬州城下了。最要命的是,此时人心已散,史可法临时派驻在扬州外围的兵力很快死的死,降的降。城西三里处的两座小山被清军迅占领。清军也挺讲究效率的。刚刚占据两座小山。就立即着手修建炮台,明军守将们站在城楼上,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那边正忙活得热火朝天,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干着急。

    此时,南下清军将近三万,加上新近投降来地许定国。李成栋,还有高杰残部,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八万之多,可以说是浩浩荡荡。十八日晚上,清军已在距扬州城不到二十里地上官桥、邵伯镇扎营了,为清兵向导地,便是南明的前总兵许定国、李成栋。

    清军大营,中军帐外。众多将领们站在那里已经等候多时了。由于连日大雨。天色根本没有放晴的意思。所以夜晚更是阴沉,不见月光,只有周围一盏盏巨大的灯盏和火把。才将这里的诸多人等映照得红光满面。

    “大将军回营了~~”辕门外,传令官拖长声音通传道。

    本来正谈笑风生的众将立即鸦雀无声,神色肃穆。很快,在众多镶白旗巴牙喇兵的护卫下,一身戎装地定国大将军多铎策马进了辕门。一名侍卫立即俯身跪在马镫旁,他挂上马鞭,一个翻身,踩着“垫脚石”下了马,向中军大帐径直走去。

    早已守候在帐外的诸将们立即干净利落地给多铎行了军礼,在他微微颔之后,又齐刷刷地起身,按照官职大小排好顺序,依次入帐。这次随军南下的将领中,有五个固山额真[旗主]人,满州旗二人。从宗室贝勒尼堪、博洛,贝子屯齐、尚善到拜音图、图赖、阿山、阿济格尼堪、图赖、韩、伊尔德、阿哈尼堪等固山额真、梅勒章京们,可谓是猛将如云,济济一堂。

    宽阔的中军大帐中,四只烤全羊正在滋滋的流油,肉香四处飘散,着实令人食欲大增。多铎坐在虎皮交椅上,靴底上满是新鲜的泥泞。他指挥作战前的一个习惯和多尔衮相同,就是不相信地图,务必要亲自去实地勘察,才可以以十足的把握来部署接下来地战局。这不,他就是从十几里外地前沿阵地勘察完毕,这才放心回营的。

    似乎这位大将军没有在吃饭的时候部署军机地嗜好,所以晚餐很快开始,刚刚烤好的羊肉端上餐桌,众人闲话少叙,就开始大快朵颐。满人习惯肉食,军中食物就尤其简单,这下可苦了刚刚投降过来的许定国和李成栋,两人面对着没有任何佐料的羊肉,实在难以下咽。看看周围大嚼大咽的满洲将领们,两人心中奇怪,难道这些满人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连这种食物都能吃得这么高兴?还真是关外蛮族啊。

    正郁闷间,多铎忽然将目光瞟向了他们,微笑道:“你们汉人还真是斯文,二位是行武出身,吃饭时还这么在乎谦让矜持,还真让我们开了眼!”

    许定国和李成栋听出多铎这话中有话,似乎带着讽刺的意味,于是连忙将盘子里的肉塞到嘴里,强忍着浓烈的腥膻,说道:“王爷和诸位将军们的豪爽性情,我等是望尘莫及哪!”

    多铎一脸向往的神色,“别看你们汉人打仗不行,可是吃喝玩乐却比我们满人在行多了,本王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典故,向来憧憬不已。不过也不用急了,再过个三五天,阿尔津他们把红衣大炮运过来,本王就可以到扬州城中一游了,到时候你们二位可不要推辞,一定要做本王的向导啊。”

    “那是那是,我等就却之不恭了。”两人一起答道。

    虽然多铎的话中对他们很是讽刺,然而他们却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悦的神情,虽然他们都是当前汉人将领中骁勇善战的猛将,很是心高气傲。但毕竟他们投靠了满清,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别看这位清军主帅年纪轻轻,十足一个小白脸的长相,然而却不怒自威,锋芒凌厉,要真地杀伐决断起来,是毫不眨眼的。也难怪满洲一个关外蛮族能够从几个小部落迅壮大起来。现在俨然成了天下之主。这也决不仅仅是运气的眷顾。

    多铎颇有耐心地用小刀将羊肉细细切割。头也不抬,如平日里闲聊趣闻一样,“呵呵,你们的史阁部史大人还真是个趣人儿,本王刚才去前沿视察,现距离北门仅仅三里出有两座山丘,地势要高过扬州城楼。可以用来居高临下地炮击城墙。可笑的是,那上面居然仍是树林茂密,在里面埋伏一万大军都看不出来。本王将炮台修筑在林子里,正好用来隐蔽,那扬州并非没有重炮,然而却看不到我方的炮台作为目标,这下只有他们被动挨打的份了。哈哈哈……为将者怎么可以连这等兵家常识都不清楚,就算史可法书生领兵。不懂得这些

    了。难道周围那么多行武出身的将佐们没有一个出吗?”

    帐内地众将们听到这里,也禁不住轰堂大笑。别看他们不读兵书,多年以来地实战经验也告诉他们。这种情况下必须提前将山上所有树林砍伐一空,以免敌军用来隐蔽炮兵或者伏兵。

    许定国一脸苦笑着回答道:“这事情末将也早已听说,那些将佐们已经屡次提醒史可法了,然而他却说那山上有兴化李宦的祖坟,如果伐木必然坏了他家的风水,所以不忍砍伐。他这人脾气太倔,谁也拿他没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军在那里修炮台也无计可施。”

    这下众人笑得更厉害了,一个个前仰后合,心道:腐儒领兵,焉能不败?尼堪用沾满油腻的手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好久没听到这么精彩的笑话了,真是笑死人啦……就算如此,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要是我的话,就在那适合修建炮台地附近埋下大批火药,然后派奸细混入其中,到时候把清兵刚刚运来的大炮统统炸上天!没了红衣大炮,光靠步兵骑兵怎么攻城?这扬州起码还能再守上个把月呢!”

    多铎不以为然地看着这位从小和他们兄弟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侄子,说话很是不客气:“我说你也别狂,以为这是什么神机妙算?你没看到这几天连日大雨,什么火药还不给淋湿了?要不是这个缘故,我还能放心大胆地在那里修炮台?多吃肉少说话,打仗的时候少不得给你安排个立功的好差事。”

    “嘿嘿,大将军教训得是。”尼堪毫不介意比自己小四岁的叔叔以长辈的架子说话,继续埋头吃喝。

    多铎带着一脸痞懒的笑意,将一块羊肉扔进嘴里,“天黑前本王还接到了皇上地谕旨,说是最好说服史可法归降,以便兵不血刃地解决扬州。这么看来,这史可法还真是块硬骨头,不好啃哪!”

    许定国点点头,“王爷此言极是,史可法这人打仗虽然不在行,党争上也落下风,却愚忠至极,想要他归降,恐怕极其困难。”

    “这个本王也明白,不过总归得试试看,否则皇上那边可怎么交待?”多铎满不在乎地在众臣面前调侃着他地十四哥,“皇上比那三国时的刘备还喜欢收买人心。这不,去年时南明伪朝廷派去燕京议和的大臣左第就被皇上给扣下了,关押了足足半年,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几乎所有大学士,前明降臣都被派去劝降,连皇上自己都屈尊降贵,亲自前去劝说。可那家伙不感激就算了,却也犯不着把我们爱新觉罗家地祖先全部问候一通吧?结果皇上恼怒,一拍桌子下令把他推出去斩了。这半年来对牛弹琴不说,还惹了一身臊,成全了人家的忠烈之名和自个儿的残暴之名,这个买卖可赔本了,白搭了那么多伙食费用,哈哈哈……”

    这下大家谁也不敢笑了,毕竟这满天下也就只有这位豫王爷敢肆无忌惮地拿皇上开涮,其他的人谁有这个胆子?

    许定国讪讪道:“皇上乃仁慈君主,左懋第不识抬举,自取灭亡,怪不得别人。”

    博洛提醒道:“大将军,咱们是不是要多派些人提防明军半夜出城来偷袭呢?毕竟半渡而击,袭敌营半,是古来用兵之道哪。咱们现在立足未稳,不得不有所提防。”

    多铎朝着扬州的方向看了看,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胸有成竹地说道:“史可法若有这点能耐,此时也不会是这样的局面了。信不信,我和你打赌,从今晚开始,明军确实会6续出城,只不过不是来偷袭,而是来投降的,咱们的粮食估计都不够他们吃的,到时候只好放任他们去洗劫各个城池了。”

    博洛摇摇头,呵呵一笑:“这倒也是,我怎么敢和大将军赌?这明明就是必输之局嘛,我可没银子输给大将军。别到时候去逛瘦西湖和秦淮河寻快活,非得拉着我同去,叫我一个劲儿地给你垫银子!”

    众人也跟着附和而笑。在周围弥漫着的酒肉香气中,整个大帐的气氛都显得其乐融融。别看多铎和多尔衮一母同胞,然而脾气却迥然不同,在多铎的麾下,要轻松愉快许多,丝毫没有压抑之感。

    多铎谈兴很浓,嘴巴里塞着肉却并不耽误说话,“说来这史可法的运气也太差了,那左良玉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偏偏在前几天突然就死了呢?要是他早三五天一命呜呼,那么南京伪朝也用不着慌慌张张地调史可法去浦口,否则的话,咱们现在兴许还在淮安泗州那边慢慢攻城呢。”

    许定国回答:“左良玉此人,勇于虐民,怯于大战,听说流寇的十几万兵马被八旗大军赶往湖北,顿时慌了手脚,又故技重施,率部东窜。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冠冕堂皇地说什么‘除马阮,清君侧’,临行前还把几十万武昌百姓屠戮殆尽,如今骤然猝死,也是报应不爽。”

    “这南明小朝廷,内讧最有能耐。就比如前一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假太子案,你可知道实际上是怎么回事?那太子果然是假吗?”多铎忽然神情诡异地问道。

    许定国一愣,不知道多铎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有个少年在南京出现,自称是崇祯太子朱慈琅,但是身份真伪莫辨,弘光帝生怕他被居心叵测者拥戴来抢自己的皇位,所以把他秘密收押审问,还问成了个假太子。然而民间舆论甚嚣,所以弘光帝不敢杀了“假太子”消灭隐患,只好一直收押着。直到现在这风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也弄得朝廷党争,明争暗斗,越不堪一击。

    “这个……末将也不甚清楚,有人说是真,也有人说是假,总之对弘光朝廷不满的人就说太子是真。”

    多铎微笑着听到这里,然后给他了一个答案:“如今许将军也是咱们自己人了,就实话告诉你吧,真正的太子只有一个,就是去年年底在燕京出现的那个,连长平公主都确认他是自己的弟弟了。”

    许定国顿时一惊:“哦?那个不是假的吗?皇上都亲自审定了,说他是为了冒领国家养赡,所以才故意冒充太子……”

    “呵呵呵,皇上目光如炬,是何等精明?况且连太子的师傅,如今在我大清任大学士的谢升都私下底对皇上肯定了,如何有假?”多铎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此人,大上个月已经‘病死’在太医院了。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崇祯太子了。”

第四十二节 蓬门为君开

    立即明白了多铎话中的意思,这是叫他心里面放明白氏子孙,不论真假,都必须要在这个世上消失,不管太子是不是真的被多尔秘密处死,以后都没有以拥戴明室后裔为名来造反的口实了。不管怎么说,自己以后都要死心塌地地为大清效命了。

    正感慨间,一个侍卫从帐外进来,径直来到多铎面前,附耳轻声说了些什么。只见多铎先是一怔,接着露出了说不清是惊喜还是疑惑的古怪神情。众人以目光询问,多铎扔下手里的小刀,站起身来,“你们继续吃,有点事情要本王亲自处理,所以暂时离开一下。”

    “不知大将军何时归返?”众人愕然地问道。毕竟这是在中军大帐,不论进出都必须由主帅许可的,如果多铎一直不回来,这宴席岂不是一直散不了?

    多铎似乎很急,“唔……说不准的,你们待会儿吃完了就各自散了吧,明天早上再来这里商议军机。”话音还在,人已经出帐了。

    到了辕门外,侍卫匆匆忙忙将他的坐骑牵来。他也不说话,就翻身上马,径直朝大营门口而去。仓促之下,许多随身侍卫们都急忙去寻马匹,紧随其后赶去,以免让大将军孤身犯险,在这个到处是汉人的江南之地有个什么闪失。

    此处距离邵伯镇还有五六里的路程,尽管天黑路滑,没有一点月光,然而多铎却并没有放慢马。如果用什么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归心似箭”了吧!为什么要说一个“归”字?多铎地心里最清楚不过。他出征这么久,却很少想念燕京的那个王府里的一大群娇妻美妾,更不会想念那些个与他有过露水情缘的情人们。每当军旅劳顿,长夜漫漫的时候,他辗转反侧,也是为了一个人而无眠。他从小备受娇宠,长大后又性情乖张。在他的思维里。似乎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可以越亲情的另外一中情愫存在。正如他多年前看不懂多尔衮为什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而优柔寡断、割舍不下一样。

    为此,他曾经无数嘲笑过哥哥的痴情,在他看来这就是莫大地愚蠢。他以为他这辈子地感情只能像那绚烂地风筝一样地在广阔的天空中飘来荡去,始终不会有落地的时候。然而那个秋风萧瑟的夜晚,让他不得不意识到,原来自己终究还是一个局中人,永远看不清自己的宿命。兴许。这个醒悟,是从她挣扎于生死一线之间,含含糊糊地对着他喊着哥哥的名字时,才彻底开始的。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强颜欢笑地艰难,因为他的心在那个瞬间,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很痛。似乎一直痛到骨髓里。原来。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间陷入进去了,哪怕这会令他粉身碎骨,他也没有一丝犹豫。

    为此。他独坐在中秋月下的台阶上悄悄地红了眼圈;为此,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拳将刚刚从千里之外奔波而来的哥哥打了个鼻血直流;为此,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挖掘通往坤宁宫的密道;为此,他不止一次地在兄弟之情和儿女私情的矛盾中苦苦挣扎,费尽思量;为此,他这数百个夜晚里,脑海里都堆砌了她地一颦一笑,乃至于挥之不去……

    夜凉如水,初夏地潮气和深夜的雾水,沾满了衣甲,也凝结到了眉睫,然而此时多铎的心却像盛夏地日头一般火热,真的是她?她真的来找自己了?这不会是一场美好的春梦吧?

    马蹄落在石板路上,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战乱的缘故使这个小小的镇子有些荒凉,能跑的都携家带口跑了,留下来的也战战兢兢地闭门不出,这一路上,甚至连一家一户窗口里的灯光都看不到。在侍卫的引导下,策马在陌生的街道上七转八拐,马蹄声终于在一个僻静地方的院落前停住了。“主子,就是这里了。”

    叩门,很快里面就有了脚步声,很快,两扇大门打开了。在灯笼的映照下,多铎看到面前正在行礼的两人正是阿思海和善保,于是下了马,迈过门槛,“皇后是否安好?”

    “回主子的话,这一路十分平安,没有任何变故,娘娘的贵体也还不错。”两人赶忙答道。

    “嗯,回头好好打赏你们两个。”多铎边说边摆手示意他们两个不必跟来,然后沿着花圃中间的石板小径,朝那间窗口透着烛光的屋舍走去。在漆黑的夜里行路,突然遇到这样温暖的灯光,心头就不再迷惘,不再彷徨。

    站在门前,他刚刚抬手,却又犹豫住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胆怯的孩子,生怕那满心的喜悦不过是一场美梦,会随着黎明时分的一声鸡鸣而消逝无踪。

    “吱呀”一声,那扇房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这一瞬间,多铎忽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句曲词“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不由得会心一笑。

    当我敞开房门时,多铎正伫立在门口,若有所思。俊美的脸上却挂着一种奇特的笑意,亮亮的眼睛里蓄满了喜悦,如同秋水横波,款款地荡漾开来。然而在我看来,怎么有点像准备春的野猫?

    “呵呵,十五叔别来无恙?”我将荒诞的念头压抑下去,微微一笑,问道。

    他似乎正在愣,见我这么一问,方才醒悟过来,慌忙掩饰着:“呃……我挺好的,就是正准备敲门时没想到你突然从里面开了,所以没反应过来。”

    我和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于是调侃道:“怎么可能,十五叔就是喜欢说笑,你身为大将军的,若是都如这般反应,恐怕早就在沙场上送掉了性命,怎么会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

    多铎这人。难得宁静一会儿,这不,很快就现了原形,“嘻嘻,嫂子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刻薄了?我活得好好的,大家都高兴,你也不也高兴吗?”

    “嘁!大家都高兴才怪,你未免自视太高了吧?指不定。你还得祸害多少人呢!”说来也奇怪。就像被无形中地一根线牵着。不论多差的心情,见到了多铎,就如同阴霾密布的天空突然见到了太阳,很快就可以乌云散尽一样。我虽然嘴巴上不饶人,然而心里头确实喜滋滋的。

    他一脸委屈,可怜兮兮地说道:“我这是犯了哪门子冲呀,大黑天地赶路过来。满心期待久别重逢的嫂子能给我一个笑脸,没想到门槛都不让进,就说我要祸害人,真是冤枉啊……”

    我这才想起来,他还在外面站着接雾水呢,于是后退

    “进来就进来吧,还非得我说个‘请’字。大将军呀!”

    多铎并没有丝毫谦让。就那么大喇喇地步入厅堂,直接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给我留了个客位。这还不说。他还顺手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把我刚刚喝了一口剩下来的凉茶也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个精光。最可气地是,他还要摆出一脸意犹未尽地神色来。

    我悠悠地凝视着烛光下地多铎。这半年未见,他比出征之前要黝黑了一些,之前略微福的迹象也彻底消失了,一如当年我初见他时,那种青春朝气,英姿勃的模样。奇怪的是,这个久经沙场的男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是一副孩子般的神情,荒唐,乖张,肆无忌惮,让人根本无法想到他也是一个儿女众多的父亲。也许,在那镀满荣耀,染遍血腥地甲胄之下,藏着的就是一颗任性的孩子的心,诚恳,坦荡,敢爱敢恨。

    其实,他只不过是一个披着坏人外衣的好人罢了。只不过我不明白,一个滥杀无辜,屠城戮民的刽子手;一个声色犬马,游戏人间的登徒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好人呢?也许,一个人可以负尽天下人,却会将最彻底的温情寄托在少数几个人地身上,他也就是这样地人。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来到扬州吧?”我并没有说出“我千里迢迢地赶来其实是来找你的”这类话,大概是为了矜持吧。

    他一脸早在意料之中的模样,“那还用问,想我了,所以就过来了嘛!我还能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我知道多铎这是故意调侃,其实他地心里才最是没底。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要装作无所不知,装作极度自矜。在这点上,他和多尔衮没有什么区别,男人,最要紧的就是一个面子。

    “要真是这样,你一定会很高兴吧?”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微微歪着头,瞧着他的反应。

    多铎这次就再没有伪装,而是颇为自嘲地笑了起来,奇怪的是,他的笑容中似乎带着一丝苦涩。“呵呵呵……假如这样,我当然高兴,要比打一场最大的胜仗还要高兴!可惜……唉,我哥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嫂子?”

    “不,他没有欺负我,对我也很好。”尽管口是心非,然而我的脸上仍然是诚恳的微笑,“只不过他后宫里的女人们实在没有消停的时候,斗得久了,心也就累了,所以我寂寥之时想起你以前的邀请,不知道现在是否还作数。”

    我不想让多铎知道最近生的那些事情,免得他为我打抱不平,去找多尔衮的茬,弄得兄弟阋于墙就不好了。所以,我在派人去请他之前还特地吩咐过所有知情者,不准把我曾经跳井寻死的事情对他有任何透露。

    他有点不相信,然而却无从证实,只得忿忿地回答道:“他没欺负你最好,否则,哼哼……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免得他以为你是可以随便欺负的弱女子,没了他就活不了。”

    我心想,多铎有的时候还真像个孩子一样可爱,给多尔衮颜色瞧瞧?莫不是狠狠地打他一顿出气?实在有点荒诞,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两个感情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会有反目成仇,视同陌路的时候。

    “你以为我就是一块没有掺麦粉的年糕,死活要粘在你哥哥的身上,他撵也撵不走,甩也甩不脱吗?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方才现,原来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着,才是最大的幸福。就像十五叔一样,自由自在,任意而为。不必再左牵右挂,让自己没有几回真正快乐的时候。”

    多铎的神色有点古怪,很明显是在苦笑:“哦?你觉得我挺快乐的?不错,好像是这么回事呀,什么烦恼的事儿也不去操心,懒人有懒福,日子当然过得顺心了。我如果这样还不快乐,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我没有多想他这话中有什么其它的涵义,于是点点头,“正是如此呀,所以我才背着皇上悄悄地跑出来散散心,想想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好。不过一直很向往‘日出江花红似火’的江南,所以跑来这里,从你这里分享点快乐,顺便游山玩水,岂不乐哉!”

    对于我真正的来意,我现在不能直接说出。毕竟他现在很高兴我能主动来这里找他,如果哪壶不开揭哪壶的话,肯定会让他心里不舒服,说不定还促了他的逆反心理,偏要和我对着干,这样再想制止接下来的屠城可就越困难了。

    多铎终于轻松起来,又恢复了往常的戏虐,“哈哈哈,好啊,我不知道有多欢迎嫂子来江南一游呢!最好打下南京,席卷江南之后,我哥就给我封在南京当个藩王算了,即不回燕京去,天天看他那张老是板着的脸,也不用每天鸡鸣时分就起床上朝,看那些腐儒们唇枪舌剑了。”

    “怎么,你舍得燕京那边的一大帮妻妾,还有什么‘露华阁’里的相好?”我促狭着问道。

    “江南一带,遍地胭脂,我要想把从扬州到南京,再到杭州这几个地方的艳妓名媛通通睡一遍,估计每个三五年都成问题。我也不要我哥给我多少赏赐,只要他让我在这边常驻,好好享受艳福,就别无所求啦!”

    我对于他的好色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毫不介意,“那是那是,豫王爷不好色,母猪也能爬上树!”

    多铎正要得意地笑,却被我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你也别得意得太早,色是刮骨钢刀,别过早透支体力,一个不小心做了死在牡丹花下的风流鬼,传出去多丢面子呀!”

    他满不在乎,“呵,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我还巴不得这样呢!什么面子不面子了,两腿一蹬,还管得了这么多?只有及时行乐才不会后悔呢。”

    ……

    我们一直聊到深夜,这才感觉到倦意袭来。多铎有点恋恋不舍,却不得不起身告辞。我挽留道:“好啦,反正这里都是自己人,就不必忌讳那些风言***了。现在天黑路滑,你只带那么几个人过来实在不够安全,还是暂时在这里歇息,等到天亮了再回大营吧。”

    多铎显然一愣:“我在这里睡?”不过也很快点头,“也是呀,反正没两三个时辰就天亮了,用不着摸黑赶回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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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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