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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弦断秋风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txt下载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节 元宵夜宴

    内外一片热闹祥和的春节气氛比较起来,紫禁城的武是一片压抑而烦闷的气氛。西暖阁里,弥漫着淡淡的苦药味,所有的太监宫女们都小心翼翼地远远侍立着,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他们知道,这段时间皇上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务,再加上感染风寒多日不愈,脾气并不怎好,所以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一不小心触怒了皇上。

    多尔衮穿了一身暗灰色的常服,膝盖上搭着厚厚的棉被,正斜倚着靠垫,一页一页地看着奏折。他精神头似乎很不好,脸色也越显得黯淡,然而与这些相比,他眼睛中的阴沉压抑的怒色却更加骇人。自从他上个月生病之后,就一直低烧不断,难以痊愈,一个是身体底子不好的原因,另外一个恐怕就是眼下山陕一带的战局了。

    原来,正在南下途中的多铎临时接到改变军事路线的谕旨后,迅率大军抵怀庆,本来正是形势占优的大顺军不足抵御,就赶忙撤退了。兵贵神,收拾完河南的残局之后,多铎并没有丝毫耽搁,就立即率领三万大军从孟津渡黄河,经陕州,直驱潼关二十里外驻扎。潼关战役于十二月十六日拉开序幕,刘宗敏战失利,一直到岁末除夕,李自成几次进战,都被多铎部击败。这时,李自成被迫撤回主力,回师西安。守潼关的大顺军将领马世耀被迫投降。于是清军在新年的正月初一日,一举占领了潼关。

    然而一件意外地事情倒是大大地破坏了胜利的喜悦。让多尔衮格外动怒——原来多铎率军抵达潼关时,居然还没见吴三桂、阿济格部一个人影呢!要知道他们二人的军队按照常理计算起码也应该在十天前抵达,与多铎部会合,形成对潼关的合围之势。然而,这两位王爷和他们的大军竟然像蒸了一般,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以至于多铎也不知他们已到了什么地方。

    因为这个消息,多尔衮没少担忧。由于距离遥远。又没有接到他们任何一封战报或者奏折。所以不能不令多尔衮忧心忡忡。再加上本来感染的风寒和连日的失眠,还没到春节,他就病倒了。

    “岂有此理!这个阿济格,还真会自作主张!”多尔衮将一封刚刚用六百里送来的西北战报重重地摔在炕沿上。我刚好放下一本批示好地折子,接过侍女奉上来地汤药,却被他这个突然地举动吓了一跳,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溅出的药汁不但染污了折子,还烫到了我的手,侍女赶忙用手帕替我擦拭。

    多尔衮余怒未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起身下了地,烦躁地来回踱步。

    我知道生病的人往往脾气不好,所以也并不惊愕,只是问道:“怎么了。十二伯和平西王他们那边有消息了?”

    多尔衮冷哼一声。忿忿道:“白费我这些日子来替他们担忧操心,这两位王爷并没有遭遇暴风雪,也没有被黄河水卷走。更没有遭遇流寇伏击而全军覆没……人家安全得很呢,多铎和李自成刘宗敏他们激战正酣之际,这两人正在鄂尔多斯的蒙古包里喝奶酒,搂女人呢。难怪乐不思蜀,连究竟是出来干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连忙取过那份战报一看,这才明白,难怪多尔衮如此动怒,也实在是阿济格自己理亏。本来阿济格同吴三桂所部的战略目标是,出大同,渡黄河,会同蒙古兵,取陕北地榆林、延安,击陕西大顺军之背。阿济格略定宣府和大同,招降唐通后,本应传令边外蒙古兵前来会师,他率所部则挥师南下,迅渡黄河,当不误进军时间。可他居然擅自出边,进入蒙古的土默特、鄂尔多斯游牧地,随意索取当地驼马,然后转而入边,这一往一返,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直到年底,他才率师由山西保德州结筏渡黄河,进入陕北。榆林是陕西重镇,李自成令高一功镇守,准备阻止清军南下。这时,阿济格、吴三桂一时攻不下,眼看又误行期,两位心高气傲的王爷们也终于傻了眼,不得不上折来请罪。

    我放下折子,苦笑一声:“这事儿确实令人恼火,贻误战机之罪,英亲王和平西王可是当定了,只是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罚他二人?”

    多尔衮正想说什么,却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连忙下炕准备去替他拍拍后背,他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摆了摆,示意我不必着急。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他的嗓音更加沙哑了,“……你说说,咳……说说看,我究竟该如何惩处阿济格和吴三桂?”

    我不无忧虑地看着多尔衮,本想劝他不要动怒的,不过估计也没有什么作用。暗暗叹息一声后,回答道:“照我看来,倒也不急着治他们的贻误战机之罪,毕竟这个罪名起码也是要革职留任的,这样会大大影响他们在军中的威信,于眼下战局极为不利。况且,李自成那边已经被豫亲王所败,退入西安,相信坚守不了多久,就会弃城而去地。所以英亲王他们虽然耽搁了些时日,却也不会对整个战局起多么大地影响。”

    “你的意思是,我单单在谕旨上训斥他们一顿,责令他们将功补过,迅前往西安,与多铎部合围流寇。倘若再有差池,则严惩不贷?”多尔衮接着问道,“你怎么能猜测李自成在西安守不了多久呢?要知道他现在的光景虽然惨淡,却仍然有十多万军队,轻易放弃苦心经营了多年地根基之地,去当个实实在在的流寇?”

    我总不能老实承认我知道后来的历史吧?于是反问道:“皇上这恐怕是心里清楚,却要故意试探我吧?”

    多尔衮被我揭穿了意图。也并不尴尬,而是微微一笑:“好啦,算我没有诚意,确实是故意试探你来着,只不过你太聪明,并不上套罢了。”他征战多年,自然可以预知接下来陕西的局势:潼关险峻,是三秦之地地门户。一旦失守。西安失去屏障。已岌岌可危。所以李自成接下来在西安。就算是有能力守一段时间,也绝对不敢继续守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尽管起初震怒,然而稍稍缓和一下后,多尔衮也意识到,虽然阿济格犯了不小的失误,然而这个消息毕竟让他好歹安心。不再为一个月来音讯全无的兄长担忧了;况且又于战局没有太大的影响,所以也就勉强作罢了。

    “呵呵,阿济格这么一个耽误,把一个大好的功劳拱手让给多铎了,比起拿下西安的大功来,他得到的那些驼马和女人们,实在是太微薄的收益了

    :;水不流外人田嘛!”

    在折子上批示完毕之后,他这才将已经凉了一半地汤药喝下,然后重新躺回炕上。闭着眼睛似乎沉思着什么。我看到他即使在休憩中,也微微蹙着眉头,于是伸手摸了摸。果然,他地额头仍然很热,明显还在烧。

    “你的身子也不见起色,今天又是正月十五,那些前来朝贡的蒙古王公们要来宫里赴宴,你眼下这样,可如何支撑得了?再喝些酒,恐怕有得一段日子难以痊愈了。”

    多尔衮仍然闭着眼睛,声音暗哑,“我不去,恐怕会令外人平添猜测,到时候又免不了流言四起了。”

    我满不在乎,“那又如何?有什么事情比你的身体要紧?那些人愿意说就说去吧,反正也翻不了天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呵,你再怎么精明聪慧,也终究还是个女人,改不了女人家的这些絮絮叨叨,他们是千里迢迢赶来进贡,顺便祝贺我荣登大宝的,只要还能爬得起来,我就不能不去。”

    见多尔衮固执己见,我也没有办法再行劝阻,再说他说得也在理,毕竟这么重要地宴会他不去出席,肯定说不过去。所以,我只能指望着他到时候尽量少喝几杯了。

    “熙贞,你晚上也一道过去吧。”多尔衮仍旧没有睁开眼睛,摸索到我的手,握住了,“家里来了些尊贵的客人,身为女主人,当然不能只躲在后堂。你到时候和我并桌而坐,也好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草原莽汉们见识见识大清皇后的丰姿;让他们也知道,以后这大清的后宫,改成朝鲜女人掌握的了。”

    我点头答应了。尽管身为后宫的女人在外藩们面前抛头露面不太合适,然而多尔衮却有深层打算,他这是给蒙古诸部地王公们提个醒,如果他们不识时务,不能令他彻底满意地话,朝鲜将会升格为大清的头号属国兼小兄弟。所以这个宴会我必须要去,并且还要以高调的形式堂皇露面。

    这次隆重奢华地赐宴,摆设在武英殿后院的仁智殿。入夜,明月初上,一片银光,雪色皎皎,然而偌大的庭院里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不见一丝雪沫。地上的红毯从室内一直铺到院门口,在颇有节日喜气的奏乐声中,一个个蒙古王公们鱼贯而入,6续跪在阶下,恭恭敬敬地给多尔衮行君臣大礼。

    带头的自然是科尔沁的博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他刚一进门,就低着头,诚惶诚恐地跪地叩:“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紧接着,又言辞流利地说了一连串的恭维话,着实诚意十足。

    多尔衮看着给他叩头的吴克善,嘴角弯出一抹讽刺而嘲弄的微笑,然而声音却威严而不失和蔼:“哦,博礼克图王爷,你赶快起来吧,你的诚恳之心朕已有数,就不必耽搁后面的王爷们进来叩拜了。”接着一抬手,“还请王爷率先入席吧。”

    我心中大乐,几乎笑出声来,多尔衮显然心中很是介意吴克善的谋反行径,虽然不便立即处置,却也不会给他太好的脸色看。而吴克善,则尴尬不已,讪讪道:“奴才谢皇上赐坐。”

    然而他抬头之后,一眼看到了我,顿时脸色一变,显然是惊愕不已。先这样的宴会上我一个女人能够出席,就很破天荒了;再说去年秋天时他被多铎所败,甚至极不光彩地做了我的阶下囚,这绝对是一个莫大的耻辱。眼下又见到我堂而皇之地坐在多尔衮旁边的席位上,这是不是能说明多尔衮的什么深意呢?

    我懒得猜测吴克善此时的心态,只是暗暗琢磨着,他经此严重挫败后,肯定不会轻易认输或者坐以待毙,必然会想尽办法来翻盘,或者起码讨得多尔衮宽容,暂时保的自己的位置和科尔沁的安危。可他究竟能想出什么高明点的招数来呢?

    多尔衮的名头,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在蒙古草原上响当当的了,一提那个能征善战,韬略过人的墨尔根代青,几乎没有一个蒙古贵族不是肃然起敬,或者是既恨又怕的。如今多尔衮又轻易地剪除了蒙古在大清政局上的暗存势力,废黜了蒙古的外孙,自己公然篡位当了皇帝,就更加让蒙古诸部畏惧不已了。

    这些王公们个个都表现出一副老老实实的臣服模样,丝毫不见他们的祖先横扫欧亚大6时所表现出的威风煞气。他们无不将多尔衮奉若神明,用近乎于敬仰的目光仰望着这位雄才大略的大清皇帝,所以宴席之间,阿谀逢迎之音不绝于耳。然而他们毕竟只是粗鲁不文的莽汉,哪里懂得那些文绉绉的汉话,就更别说巧妙绝伦的变相马屁了。

    不过多尔衮似乎丝毫不介意这些人的粗鄙可笑,仍然保持着得体的仪态,和颜悦色地用着熟练的蒙古语和这些王公们交谈着,看样子,似乎谈得还很愉快。

    我觉得颇为无趣,毕竟在这些语言不通的男人们面前,我充其量不过是个摆设。这些蒙古王公们很多只会蒙古语和满语,对于汉语一窍不通,我坐了许久终于烦了,于是就悄悄地出了门,准备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尽管外面很冷,然而比起烟熏火燎,酒肉腥膻的殿内,这外面要清静舒适许多了。

    庭院里,侍卫们都各安其职,为了表示大清的亲善态度,所以其戒备也不算过于森严。倒是门柱的转角处,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低声交谈着。看服色,倒是一个满人一个蒙古人。

    很快,那蒙古人做了个谢礼,随后离去了。那个穿一品武官补服的满人转过身来,我一眼认出,这不是英鄂尔吗?

    “英大人怎么在这里?”我诧异道。因为这次宴席,不但我和多尔,还有十多位朝廷重臣和王公们陪宴,所以身为正白旗都统的英鄂尔自然也在此列。

    英鄂尔的脸上倒也并没有什么异色,而是给我打了个千儿:“回娘娘的话,适才博礼克图王爷的人来找奴才,所以奴才在僻静处同他说几句话罢了。”

    “哦?”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却并没有直接问。

    英鄂尔倒是很直率地回答了:“奴才不敢有瞒娘娘,博礼克图王爷希望将自己的妹妹献与皇上为妃,所以提前找奴才打招呼,希望奴才届时能帮他进几句美言。”

第十四节 旧日承诺

    后,顿时怒气上涌。这个吴克善,还真是贼心不死,多尔为妃,无疑又是一个筹码,起码当了多尔衮的小舅子,沾光且不必说,那么日后多尔衮若是想兵征讨他,可就不得不有所顾忌了。

    “这个消息是否确切?博礼克图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将他的妹妹送来燕京?”尽管心中恼火,然而我表面上还没有相关情绪的流露。

    “奴才不敢对娘娘有半句假话,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并且,博礼克图王爷已经将其妹携来燕京,准备临走之前就将她献给皇上为妃。”英鄂尔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我冷笑一声,“这位王爷,性子还挺急的嘛!还没等皇上下聘礼,他那边就急不可耐地将妹妹送来了,从太祖皇帝到现在,也没有过这样的例子,还真是破天荒了!”

    显然,吴克善知道多尔衮深恶自己,绝对不会主动下聘书向他求亲的,因此才用了这招先斩后奏,径直将女人送来,然后当众请求多尔衮收下。有这么多王公们在场,出于表面文章和笼络蒙古诸部的目的,多尔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拒绝的。以科尔沁郡君的身份,这个大玉儿的妹妹,必然将是一宫妃嫔,甚至很有可能位列诸妃嫔之。

    英鄂尔居然能将我心中的忧虑猜测出来,他略显谨慎地说道:“娘娘,奴才以为,皇上固然可以收此女为妃,却绝对不会此女过于宠幸。甚至有可能故意冷落。”

    “哦?”我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毕竟皇上对吴克善极为厌恶疑忌,所以这完全是面子上顾全满蒙之间的姻亲关系;又会因为吴克善地关系,对其妹也心存嫌恶。”说到这里时,他看了看我的脸色,然后继续道:“况且,当年太祖皇帝娶高皇后而灭叶赫;娶武烈皇后而灭乌拉,以一无足轻重之女子而容忍昔日的叛逆者,不是皇上的性情。”

    “嗯。英大人所言有理。”我点了点头。确实。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女人。然而以吴克善和大玉儿的相貌看来,他们的妹妹估计也不会是什么绝顶美人。况且多尔现在深深厌恶这兄妹俩,就算是勉强接受那个女人,也不会施之以宠爱,估计不过是给后宫增加一个人口罢了,多尔的侧妃们,这么多年来都是些摆设。所以我也不必没有自信。

    可是当我返回宴席间时,又经不住后悔起来。毕竟自己的男人又要娶新妇了,心里面总归难免醋意翻腾,虽然有那么多理由可以勉强平息一下这熊熊妒火,却终究意难平。

    我呆呆地看着正在和一位王公亲切交谈着地多尔衮,一阵怅然,如果他是个不错地丈夫,那么想也不用想就会婉拒吴克善地“贡献”;如果他是一个万事均以国事为重的君主。那么自然会毫不犹豫地笑而纳之。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他还是以前的他吗?也许,妻子如衣服,旧不如新。而多尔,在穿衣方面永远都不会懂得“简朴”二字。经了年的旧衣服,他是不会回头再穿的,因为会有源源不断的新衣送来,他又何必待自己太薄?

    渐渐地,视线转向吴克善,心中的百般愁绪却陡然化作了万般仇恨,几乎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上去给他捅个透心凉。我开始后悔,为什么当时不一刀宰了他,落个利利索索呢?难道自己终究还是个仁慈地人,不适合玩政治这种不能有任何感情的游戏?他的妹妹,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女人,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在博得一丝多尔衮的宠爱吗?她既然是大玉儿的妹妹,是否又会是一个阴险之辈?……

    “熙贞,熙贞?”我正在走神之际,多尔衮现我的苗头不对,所以急忙唤道。

    “呃,”我醒悟过来,立即打起精神,浅浅一笑:“太无聊了,不小心打了个瞌睡,却被皇上笑话了。”

    多尔衮应该是不知道吴克善地打算,所以绝对不会看出我这方面地心思,于是关心地说道:“今天也晚了,你忙活了一整日不累才怪,这样吧,你回宫休息去吧。”

    听到他这温柔的话语,我的心中一阵莫名地感动和亲近,几乎想把自己的一切担忧都对他说明,告诉他吴克善的打算了。如果他很在意我的感受,自然会……不对,如果吴克善待会儿当众提出,他又有什么借口拒绝?短短的时间内,我的脑子迅地转了几转,做了好多种假设,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来——不行,我这不是在给多尔衮找麻烦吗?让他左右为难,不是我期望的结果,也不是一个懂得分寸的女人所做的事情。

    我该怎么办?是任事态继续展,还是不顾一切地出言阻止?眼角的余光又一次瞟到了吴克善,我的犹豫终于被一股强烈的报复心态取代了,不行,我一定要亲手将他的美梦粉碎,否则就难消我心头之恨!

    主意拿定,我就朝多尔衮说道:“皇上不走,我又怎么敢提前离席呢?要说累,皇上可要比我累多了。毕竟身子要紧,你不能再喝了,还是早点回去歇息,这里有我,不至于扫了那些王公们的颜面的。”

    我这话说得正是时候,他本来就病体虚弱,勉强支撑,眼下宴会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他的眉宇之间已经隐隐透出倦意了。于是,他稍一沉吟,就很快颔,道:“那好,我实在有点乏了,就回去了,这里的事情,就全交给你处置主持了。”

    说罢,多尔衮站起身来,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席而去。我微微起身,给他行了一个恭送礼,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

    看着多尔衮走远了,我这才用冷眼瞧着吴克善。果然不出所料,他看着多尔衮走了,顿时忧形于色,显然很是着急,却又不敢阻拦,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个大好机会错过了。明天,他就要起程回蒙古了,对于他来说。这场宴席前他已经精心准备。却因为意外因素全部泡汤。所以格外沮丧和焦急。

    眼看着明月西沉,筵席已经进入尾声。多尔不打招呼就走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出言相询。结束时,每个蒙古王公都上前给我行礼辞别,因为按照规定,元宵节一过。他们就必须要返回蒙古了。

    轮到吴克善给我行礼时,我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明白,如果换成任何一个蒙古女人做皇后,他即使犹豫一下,也会将那个请求提出地,然而他偏偏遇到的是我,不管如何。他是绝对没有这个胆量的。

    当着其他王公的面。我忽然和蔼一笑,说道:“此次朝贡,当属博礼克图王爷最有诚意。本宫和皇上都很满意,希望王爷以后也能忠心不二,做我大清最忠实的臣属。”

    吴克善见我这么说,连忙受宠若惊似的谦辞

    ,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我心中暗暗冷笑,然而表面上却越和颜悦色了:“王爷的几个堂妹,都是皇上地妃子,所以这层亲戚关系,是绝对泯灭不得地,然而本宫却对王爷地家事不甚了解,不知王爷如今有几个儿子了?”

    吴克善一时间想不明白我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他的家事来,却不得不老实回答:“回娘娘的话,奴才膝下单薄,子嗣不旺,如今也只有三个年幼的儿子,最长的十二岁,最小的五岁,只有排行中间的那个,是正妃所出,今年七岁了。”

    “哦,不知这位世子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地话,劣子名为班吉。”

    我狡黠一笑,然后说道:“七岁了,不知道可启蒙开学了?读书可用功否?”

    “奴才已经为劣子请了师傅教授满蒙文字,所幸劣子不甚顽皮,读书习字倒也用功。”

    我点了点头,“嗯,如此甚好。前几日敬懿皇后[哲哲]还在同本宫提起,她在大清这许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远在科尔沁的几位侄子们呢,心中颇为记挂,所以很想亲自看顾一位侄子,以解思恋故乡亲人之情。”

    “这……”吴克善的担忧终于变成了事实,他顿时傻眼了,却一时间找不出借口来拒绝。

    我根本不给他寻找余地转寰的机会,紧接着说道:“既然班吉这孩子那么喜欢读书,自然要来京师接受最好的师傅教诲,才能学业有成,将来也更有资格继承王爷的位置啊。更难得的是,他与大阿哥[东青]年纪相仿,正好可以玩耍到一处,况且大阿哥也需要一个身份匹配的伴读。相信王爷对于本宫地好意,是没有理由拒绝,也很乐意接受地吧?”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吴克善。很明显,我这是不放心吴克善,所以要求他送子进京当人质,如果他将来意图谋反,那么儿子的性命必然不保。按理说,一般藩属国送人质入京,都是送庶出之子,而像我这样直接索要嫡生长子为质地,就比较少见了。说难听点,就是欺人太甚,然而我丝毫不在意此时吴克善将我上百遍地诅咒。

    吴克善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除了感到深深的耻辱同时,他也不得不这样认为,我的这个要求,肯定是代表了多尔衮的意思,他如果想平安离开燕京,保得科尔沁暂时平安,就没有任何另外的选择和通融的余地。

    在短暂沉寂中,我的眼神看似不经意地朝不远处的刚林瞟了一眼。善于察言观色的刚林立即会意,于是站出来对吴克善劝说道:“想来王爷必然很乐意接受皇后娘娘的好意,世子得以入京由敬懿皇后亲自抚育,自然是稳妥万分;况且能为大阿哥伴读,实在是令人羡慕,所求不得的好事,将来必然是受益匪浅。只要王爷一直对大清,对皇上忠心不二,那么待世子成年,自然可以返回科尔沁。譬如朝鲜世子为当今国舅,皇上对其礼遇有加,甚为爱重,甚至已经打算提前送世子回国,可见皇上待人之仁厚,更胜于太祖太宗皇帝。”

    吴克善尽管心中不情愿,却丝毫没有拒绝的理由和胆量,倘若拒绝,纯粹是自认叛逆,自寻死路,他不至于连这笔账都算不清楚的。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一脸“荣幸”地叩应诺,“奴才谢过娘娘厚恩,感激涕零,必然不敢耽搁,待返回科尔沁之后,必然派使臣护送世子来京,还请娘娘放心。”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笑比哭还难看的脸,特地赏他了个甜枣,“嗯,如此甚好。只要王爷对大清,对皇上忠心耿耿,自然就能保得荣华富贵。毕竟‘满蒙一家’,不是说说而已。”

    吴克善如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却不得不诚惶诚恐地连连叩,用来表示他的忠心,我仿佛都能听到他暗暗切齿的声音,禁不住从心底里涌起一股得意的冷笑。于是乎,这场热热闹闹的元宵盛宴,就在一片歌功颂德的声音中落下帷幕。

    第二天,曙色刚刚见红,我就赶去了武英殿。此时多尔衮正好刚刚起身,正在由众多宫女们侍候着梳洗穿衣,准备去上早朝。

    “呵,这么早就来了,还不多睡会儿?听说你昨晚回寝宫时已经过了时了,才睡两个时辰。”多尔正背对着我平伸双臂由几个宫女帮他穿戴朝服朝褂,头也没有回地问道。从他的声音里听得出来,由于昨天终于接到那封战报,让他好不容易放心了,于是多日不愈的病情也渐渐开始好转,于是我略略放了心。

    “皇上昨晚睡眠可好?刚才有没有按时服药?”我关切地问道。

    “嗯,接到阿济格的折子,心里面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再睡不好就奇怪了,毕竟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翁,这忧虑出来的病,也跟着去了七八分,想必再过个三五日就能彻底痊愈了。”多尔衮说到这里时,身上的衣物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于是转过身来,颇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我问问你,昨天晚上的宴会,我走之后,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女人家不讲理的招数,把那个吴克善治得有苦说不出了?”

    我心中一惊,他的目光,在我面前向来是温暖而亲和的,仿佛他只是我最可依赖的丈夫,而没有任何君臣身份。然而这丝毫不露锋芒的目光,却有着最犀利的穿透力,简直可以把我的任何举动都看透,甚至是了若指掌。

    “皇上还真是神人,好似能掐会算的诸葛孔明,居然能猜测得如此准确,我算是五体投地,甘拜下风了。看来我这辈子再怎么耍小聪明,也照旧比不上皇上的大智慧呢。”我这话说得实实在在,没有半分虚饰。

    “我哪里有你说得那么神,不然还忙着问你究竟使用了何种招数干吗?只不过是看你忙着支开我,就猜测到你必然另有打算罢了。”

    我无奈,只好一五一十地将昨晚向吴克善索要世子为质的事情说了出来,甚至连吴克善打算将妹妹送给多尔衮为妃一事也毫无遗漏地讲述一遍。因为我知道,这事儿纸包不住火,况且英鄂尔是多尔衮的心腹重臣,必然不会在此事上有所隐瞒。

    多尔衮听毕之后,默默地沉思片刻,终于点头:“嗯,熙贞,你所虑极是,我不能再让太宗时蒙古女人统治后宫的情形再次出现的。”

    说话间,宫女已经小心翼翼地帮他戴上黑貂朝冠和东珠朝珠。他走到近前,拉起了我的手,注视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你还记得去年时我对你的那个承诺吗?除非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另娶新欢,令你不开心的。”

第十五节 君心我心

    如果不是他重提,我竟几乎忘记了。稍微一怔,是极大的感慨,瞬间,百感交集,居然说不出话来。以他这样的身份,能够一直牢记这条承诺,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了。我不是他的情感世界中的第一个女人,但我果真就能成为最后一个女人吗?

    “熙贞,你怎么了,不相信我吗?”多尔衮看出我的异常,于是问道。

    我摇了摇头,“君无戏言,我哪里敢不相信?”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阵。幽黑的眼睛中,儿女情长,千回百转,让我想起了一句诗,“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柔情不过是瞬间即逝的,多尔衮眼中的光芒重新汇聚起来时,已经充满了霸道和桀骜,“我不需要我的女人也怕我,因为怕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不想连可以和我同床共枕,永以为好的妻子对我又敬又畏。以后,不准你再说这‘不敢’二字!”

    冬季的早晨,旭日终于冉冉升起在了东方,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给他的轮廓都镀了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然而,他背对着阳光,面孔却越模糊不清起来。一个再强大的男人,也有害怕的时候,他害怕的就是,所有人都怕他。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时,固然志得意满,风光无限,然而却要经受常人所难以体会到的彻骨寒冷。也许,孤独终老,一世寂寥,就是此类男人的结局。

    我暗暗地感慨了一阵。然后回答道:“好,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地。至于以后,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了那相思意。”

    多尔衮听到这里,似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我的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上朝去了。”接着。转身出了暖阁。直向大殿走去。隔了数道朱门,遥遥地听到宣事太监拉长了的嗓音:“皇上驾到~~”

    接着,就是山呼“万岁”之声,犹如春日的滚雷,轰然作响。

    ……

    驿馆里,宝音正在指挥着众多仆人们收拾行李。别看她年方二八,尚未出阁。然而草原女儿爽朗外向和不受拘束的性情,让她的表现很像是精明的大户主妇,每一件细微的小事,都能被她处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芶。

    吴克善刚刚起身,就看到了这热火朝天地一幕,顿时一愕:“宝音,你这是忙什么呢?一个姑娘家地。性子这么急。是不会受男人喜欢地。”

    宝音正忙活着装自己的饰,头也不抬:“我急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今天不是就要出回科尔沁了吗?这么多东西,要是不催促着奴才们收拾装箱。恐怕到了晚上都走不了。到时候那大清皇帝知道了,还以为你是在故意拖延,另有图谋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克善脸色一变,颇有些不悦,“你们女人操心这些朝廷上的事儿干吗?你明白自己是几斤几两,就顺口瞎咧咧?”

    宝音看了看周围一箱一箱的宝物,嘴角一撇,嘲讽着说道:“我是不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可是哥哥也未必明白——看看这些珠宝吧,你在京师的这二十多天来,一共接受了多少其他王公的馈赠?你出入于多少间驿馆,又有多少人登门拜访过?你以为这里是咱们的草原,几十里路程都不见一个人影吗?什么叫做龙潭虎**,你在这里吃了亏,栽了大跟头,就明白了。”

    “你是说,皇上有派人监视我们吗?还是你看到了?”吴克善这下才收起了刚才蔑视地心态,紧张地问道,“我每日进出,怎么没见到过。再说了,咱们这么多仆人也没有现什么奸细在附近盯梢啊!”

    宝音心中暗笑:我这个哥哥还真是草原上的苯牛,不但苯,而且倔,自以为天下平坦,连那泥沼都不会陷人。否则,去年秋天时又怎么会在辽东一败涂地,狼狈逃回呢?然而,为了保存吴克善的颜面,她并没有揭穿他的老底。

    “如果说咱们蒙古人是最强壮威猛的野牛,那么女真人就是最凶残狡诈的野狼。狼在盯准猎物时,一定会尽力抑制住因为贪婪而情不自禁的磨牙声,悄悄地不出任何声息,如果那么容易会被野牛识破,那么它早就应该饿死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咱们蒙古又如何会在这三十多年来,一直屈服于女真地统治呢?”

    吴克善听到妹妹地这些分析和比方,顿时悚然,他不说话了,默默地琢磨着这些日子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给多尔衮留下任何可以掌握的把柄。若这全是真地,就太可怕了。

    宝音看到哥哥犹豫,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道来:“我虽然不怎么清楚当今皇上的性情为人,却也可以料想,他必然是个阴沉多疑,心细如之人。九年前,他在青海打草滩逼死林丹汗,得到大元朝留下来的传国玉玺,率军凯旋,绕道归化入辽东时,曾经经过咱们科尔沁。我那时才不过七岁,出于好奇心,所以悄悄地躲在迎接的人群中看过他。那时我年幼,记忆不甚清楚,却也一直认为,他肯定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因为他一点也不像其他满洲人那样,一脸高高在上的神情。可是万万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个看起来温和善良的人,居然毫不留情地夺了侄子的皇位,不但没有篡位者的骂名,反而俨然天下明君。这样的手段和能力,你说他能是一个简单的人吗?”

    “嗯,你说得确实对,是我麻痹大意了,唉!有时候我们大男人的心思还真没有你们女人细,很多地方都想不到呀!”吴克善懊悔不迭,“早知道我不与那些王公们来往好了,假使皇上真的在我身边布下了眼线。监视着我地一举一动,指不定就要怀疑我是不是结党拉援,结交诸部,意图不轨呢。难怪昨天晚宴之后,皇后提出要我交出班吉当人质,看来就是皇上起了这方面的疑心,生怕我日后再次谋反哪!”

    宝音皱了皱眉头,忧形于色:“他们要班吉为质?若如此。那么我的担忧也就没错了。哥。你从现在开始起。要老老实实,格外谨慎,马上收拾东西返回科尔沁去,不再与任何其他部族的王公们结交,甚至连普通交际也不行。说不定,连咱们返回科尔沁的这一路上,都已经潜伏好了许多奸细眼线。监视着咱们有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呢。”

    “好,我这也回去准备,咱们一个时辰后就立即启程,不再耽搁!”吴克善说罢之后,立即起身,朝门外走去。临到门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对了。宝音。你不能走,就留在这里吧。”

    刚刚重新忙活起来,听到这话。立即中止了动作,你还真把妹妹当成喂给那野狼的羊羔了?”

    “不能这么说,你这么聪明漂亮,肯定能替哥哥周旋,保得咱们科尔沁一时平安的。”

    “那么将来呢?就算我有办法博取皇上的宠爱,可是人总有年老色衰地那一天,牛羊们也最喜欢吃新芽地嫩草,而不去理会那些已经过了最青嫩时期地枯草。嫁在咱们蒙古,守寡之后还可以再嫁;可是这大清的皇宫,只要一朝进去,就永远没有出来的日子,就算死了,也不能魂归草原,还是得做他们大清皇帝的鬼……”说到这里,宝音的声音哽咽起来,“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地位远远比不上其他父汗的女人们尊贵,我嫁了这么远,再也不能回去侍候,如果知道我在燕京受到冷落,还不得哭伤了眼睛?你们这些男人,真是狠心哪……”

    吴克善起初也有些心软,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地位和部族地安危,立即就重新坚定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嫁人?这燕京的皇宫里,锦衣玉食的,有哪点不好?况且皇上也不是半入土的老翁,若是长在草原,肯定是众多姑娘心仪的萨哈达呢。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说了,你的姑姑、堂姐们不都嫁来大清了吗?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怜?”

    “好了,我答应你,留在燕京就是了,反正女人这辈子,向来都不是自己掌握自己地命,活好活坏,就看老天是否眷顾了。只不过,哥,你不要对我寄予太大地期望,能不能保住科尔沁的安危,我现在也没有数。”宝音伤感了一阵,性情中的坚强终于占据了上风,于是终于点头答应了。

    吴克善大喜,拍了拍妹妹地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妹妹,能以部族的大义为重。咱们科尔沁的安危,还有博尔济吉特家的荣辱,就全系于你一身了!你放心,哥会给你最大支持的!”

    “支持?什么支持?”宝音颇感讽刺。

    “这个,你就不必多问了,我不会骗你的。到时候,自然就有相应的办法了。”吴克善思虑片刻,然后略显隐晦地说道。

    正月里,关中的战局正在向更大的胜利迅扩展着。尽管阿济格所部误了进军时间,毕竟给西安的大顺军造成了腹背之患,由于该路的清军日益临近,李自成感受到了两路夹击的沉重压力,在西安已无法立足,所以被迫决定撤离西安。这就给多铎部迅占领西安创造了条件。

    而这一边,多铎率部于九日离潼关,仅两天,便于十一日抵达西安。而李自成自料西安不能守,已于三天前焚宫室撤出西安,出兰田口,奔商州而去。就这样,西安终于为清军所占领。

    到二月初,多尔衮才接到阿济格来的战报,据称:自入边后,八战皆捷,攻下陕西州县四城、投降的三十八城,共获白银千两,马三千二百九十匹、四百六十余头骆驼。

    多尔衮总算是露出了这些日子来难得的笑脸,然而即使再大的捷报和喜讯,他也不过是像现在一样微微一笑,就如淡云清风,不着痕迹地悄然而过。

    他的御案上摆了两份战报,几乎是同时送达的。然而他只有翻看多铎的那封战报时才不经意里流露出笑容来,对于阿济格的那一封,却没有什么喜悦的表示。

    “怎么,十二伯的这封战报还不能令皇上满意吗?”我看着上面的内容,问道。“绕道鄂尔多斯,贻误军机的那件事儿,你训斥也训斥过了,十二伯也写折子来请罪了,你不会到现在还记着这笔旧帐吧?”

    多尔衮没有说话,我转头看时,他正在提笔写诏谕,朱红的字迹在黄纸上格外鲜艳。看了一小会儿,只见他写到这样一句话:“……等可仍遵前旨,将流寇余孽务期剿除,以赎从前逗遛之咎。勿以流寇已遁,西安既平,不行殄灭,遽尔班师……”

    我愣了,哪里有这样的皇帝,自己的亲兄弟在前线取得了辉煌胜利,立下了不小战功,居然得到这样的警告和提醒,却没有只言片语的嘉奖,甚至连一点欣慰之情都没有流露,就像苛刻的上司对待看不顺眼的下属一样。

    对比一下他刚刚写给多铎的诏谕,亲疏之分,高下立判,其中写道:“闻尔等破流贼于潼关,遂得西安,不胜嘉悦。初曾密谕尔等往取南京,今既攻破流寇,大业已成,可将彼处事宜交与靖远大将军和硕英亲王等其勉之……”

    多尔衮写完之后,放下笔来,这才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旧帐?”

    “你还装不知道。你这人啊,嘴巴上说着宽容的话,实际上心里却格外记着那些芝麻大点的小矛盾,这不,连自己的兄弟都不能例外。”我并没有丝毫迟疑,就坦坦荡荡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看看这两道谕旨,这不是明摆着厚此薄彼吗?十二伯和十五叔都是你的同胞兄弟,同样取得了大胜,可你呢,一个大加溢美之词,寄予殷殷厚望;另一个却有功不赏,有过必罚,还说什么不剿灭流寇就不准班师还朝……这样的做法,实在难说一碗水端平。”

    我对于他的做法,深深忧虑。虽然表面上看来只不过是区区几句褒贬之言,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阿济格虽然是个武夫,却绝不代表麻木愚讷,他的脾气又不好,多尔衮这样对他,必然会引起他极大的怨愤,这样长期下去,恐怕会越积越重的。兄弟墙阋,恐怕会为外人所乘。

    “我也不想这样,只不过这一次阿济格犯下的过失实在不小,倘若不给他点警诫,必然不以为意。这一次算是走运,若是以后再犯着类似的毛病,真正破坏了战略大局,他可就成了莫大的罪人了,到时候就算是我想保他,也保不住了。”多尔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和多尔衮相处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很清楚他的性情。在情感表达方面,他是很难放开的,也很少有真情流露的时候。处理这类情感时,他的做法向来不怎么高明,就算是好心也不善于表达,反而被人误会成了恶意。结果,他枉自做了恶人,却仍旧自以为是。

    “我知道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然而却并不合适,弄不好不但达不到预期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

第十六节 蒙古少女

    听到这里后,放下笔来沉思了片刻,回答:“未必有严重,为君者,当赏罚严明,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因为他是我的亲兄弟我就明摆着包庇他。就算换成是多铎,犯下这种贻误军机的罪过,我也照样不会公然徇私。”

    “瞧瞧,连你自己都说了,功是功,过是过。可是我只看到你责罚十二伯的过失,没看到你褒奖十二伯的功劳。这算是怎么回事?”我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了,男人都很要面子,更何况他还是个亲王,这面子方面就格外重要,想?肯定会窝出一肚子火来,却无处泄。时间久了,若是气消也罢,倘若不消,可就是长久记恨下去了。”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办?”多尔衮侧脸看着我,作洗耳恭听状。

    我正想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然而却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蹊跷,我觉得多尔衮表面上好似虚心纳谏,实际上内心里远远没有外在的那么诚恳。又或者,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做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的女人来教?想到这里,我顿时一阵惶恐,不知道这种预感是不是真的,还是我多心了?自从他登基之后,这种预感就像埋藏在土壤下面的种子,遇到了阴雨天气,就慢慢生根芽了一样。

    于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我回答道:“我只不过是妄自揣测而已,至于具体的解决办法。我也没有个十成地主意,所以还是皇上自己决断吧。”

    无声无息间,多尔衮已经将那副“请教”的模样收了起来,接着颇为含蓄地一笑:“嗯,那我听你的,就不在这道谕旨上写指责阿济格的话了。一会儿我再给他写封密谕,把原本的那些话补上去,这样既达到了警告他的目的。也不至于令他失了颜面。”

    说完之后。重新提笔。我在旁边看着他用弯弯曲曲的满文给阿济格写了一封私信。每个字都清秀漂亮。果然,他将那些指责训斥之言都转移到这封信里了。我暗暗感慨,不知道自己最近地疑心病是不是越来越重了呢?

    第二天,虽然是暮冬地时节,却也着实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直持续了半日,等到雪霁初晴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我穿着厚厚地紫貂外裘,踏着满地的琼瑶碎屑,朝东青读书的乾西所走去。多尔也不怕儿女们玩物丧志,特地选了这么个正好位于御花园角落的地方供东青和东读书。这下子可成了“鸟声、蝉声、声声入耳;花事、景事、事事关心。”

    时辰已过,孩子们已经下学了。我远远地看着两扇临着梅花树丛的窗子正向外敞开着,而东青正两手托腮,朝眼前的正绽放于枝头的梅花呆呆地凝视着,连我到了近前都没有觉。”

    我进了屋。蹑手蹑脚地绕到他地背后。然后猛地在他肩上一拍,东青本来正在愣中,果然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是我,不由得一脸欣喜,“额娘,您快要把儿子吓坏啦!”

    尽管东青在父亲面前规规矩矩,似乎很是拘谨,然而在我面前,还是能够表现出他作为一个幼童所应该有的活泼和纯真的。

    “东到哪里去了?怎么这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屋子,还有一页页临摹后的描红,仍然散了墨汁的清香,显然是东青刚刚练习过的。

    “噢,儿子也不知道她和班吉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儿子练完大字后,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东青回答道,“明珠也不见了,估计是带着他们去御花园里面玩耍去了吧?”

    我心中无奈一笑。东向来顽皮贪玩,不爱读书,以前和哥哥一起读书时,嫌哥哥太闷,不肯陪她玩,所以没有向我抱怨过。如今吴克善地儿子,和她同岁地班吉来了,她又每天都拉着班吉陪她疯。估计这个生长在草原上的小男孩,也不至于顽劣过东吧。

    我从伸出手来,在他的两只小手上抚摸着,禁不住疼爱地责备道:“看看你,就不怕冷吗?这手都冻得跟冰块似地,万一冻伤可就难过了。来,跟额娘到炕头上暖和暖和去。”

    说着,我便顺手关闭了窗子,这样才能让室内火盆的温度不至于迅消散。在炕上坐了片刻,东青忽然说道:“额娘,儿子很想看看那些梅花,然后写出一这方面的诗来。”

    我问道:“你看了那么久,究竟有没有得出几个句子来?念给额娘听听吧。”

    东青歪着小脑袋冥思苦想了一阵,最后不得不颓丧地摇了摇头,一脸苦相,“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根本就是天份方面的问题。儿子在诗词方面一直很差,要说背诵那些前人写的诗句,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换成自己写,就算是打油诗,也照样做得疙疙瘩瘩,要么格律不对,要么意思平平,连妹妹做得都比儿子强。真是太没面子了,我感觉都快在师傅面前抬不起头来了……”接着,仰起小脸来,摇晃着我的手臂,问道:“额娘,您说说,师傅会不会笑话儿子呢?”

    我颇觉好笑,这么小的孩子,自尊心和敏感度都这么强,老是比同龄的孩子多一分心思,多一分想法。“哪里会呢?我们东青是最聪明的孩子,你师傅满意还来不及,何况笑话呢?

    “师傅倒是满意我,可我不满意师傅呀。”东青这话颇有些石破天惊的意思,汉文学习方面,向来以孔孟之道为导,尊师重道是每一个学子所必备的品德,而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他地骨子里。还是有些离经叛道的基因的。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师傅是呵斥你了,还是打你的伴读了?要么就是食古不化,一介腐儒?”我很是诧异。自从盛京政变之后,多尔衮担心东青在祁充格的教育下会越来越向阴谋家的方向展,于是特地将祁充格调到国史院当了大学士。由于他成了和刚林并肩的满洲宰相,公务自然繁忙许多,每天早上上朝,下午去武英殿东暖阁去觐见议事。根本没有闲暇教导东青。所以。多尔特地找了那个去年刚刚归附地前明大臣陈名夏来给东青当师傅。同时,以大阿哥年齿又长之由,增添了满、蒙师傅各一位。这样一来,东青小小年纪不但要学习三门语言和文字,还要练习骑射,确实很容易疲劳厌烦。

    东青露出不屑地神情来,回答道:“儿子以为。咱们满人学习汉文,是为了更彻底地征服那些中原地汉人;而儿子学习汉文,是为了将来更方便地治理国家和驾。所以说,儿子要学习的是史书和治政、理财,甚道。这些才是最有用的,而不是那些四书五经,那些腐儒书生们钻研的东西。阿玛也对儿子说过,这汉学是好。却是教导人老实听话的。所以必须只读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否则,长年累月下来,就会渐渐地丧失了进取的锐气和征服四方地**。”

    看着他说话时的神气。仿佛自己就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操纵生杀予夺的大权,跺跺脚地皮都颤一样。这些雄心壮志由这样稚嫩的声音说出来,却是失去了本来应该有的庄严。我忍俊不禁,问:“那陈师傅可算是朝中的治政能臣了,深为你阿玛依赖,怎么可能成了你口中的‘腐儒’呢?”

    “那就打个比方吧,以前祁师傅教儿子咏雪地诗词,就比如‘年年最喜风雪时,放马长歌博一醉!’,而陈师傅教儿子地则是‘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比如同样是写西湖,祁师傅教儿子的是‘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而陈师傅则教儿子‘欲将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可见,南人风骨,远远比不上咱们关外人啊!儿子可不想将来当一个只会吟诗作赋的无用书生呢。”

    东青虽然说得在理,然而毕竟这更换师傅不是一件小事,两个都是朝廷重臣,如果轻易调换,地确不容易平衡。再说了,祁充格虽然很擅长培养东青尚武的精神和进取的**,然而过犹不及,东青现在的心机已经远远胜过同龄儿童,倘若继续按照这个方式教导下去,将来说不定比雍正还阴险,比秦始皇还暴虐。我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当个四面树敌的孤家寡人,这可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呃……这件事情,还是我跟你阿玛商量商量吧,毕竟这方面我也做不得主。”我一时间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只好暂时敷衍。

    东青的脸上先是出现了失望之色,然而却很快转化为期待。他认真地看着我,说道:“额娘,您不能因为儿子年纪小就骗儿子呀,可一定要跟阿玛提这件事情啊!”

    我和蔼一笑,捏了捏他的小脸,“好啦,怎么能不相信额娘呢?若说这世上额娘最疼爱之人,除了东青,还能有谁呢?”

    东青忽然促狭着反问道:“这可就奇怪了,妹妹也是额娘的孩子,为什么额娘不疼爱她呢?是不是额娘不喜欢太顽劣,不听话的孩子呀?”

    这下倒是把我问住了,难道我的偏心太明显,连东青都看得出来?说实话,一直以来,我对于东确实不如对东青那么关心,放任自由,所以眼下的东俨然已经成为天之“骄”女了。东青这么一问,我禁不住开始自责,看来有必要好好地教育一下这个顽皮骄纵的女儿了。

    在宫女的引路下,我牵着东青,在御花园的梅花林中转了几个弯子,终于到达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上。这里已经厚厚实实地铺满了积雪,犹如最柔软的毡垫,又像给沉睡中的大地盖上了一层粉雕玉砌的棉被,看到这些,心情也跟着素净到了极点。

    然而,很快我就没有欣赏雪景的兴趣了,因为耳畔已经传来了一阵极不协调的嘈杂声音,还伴着太监宫女们的劝架和拉架声,的确是大煞风景。

    只见好端端的一大片雪地被践踏成一片狼藉,还能隐隐看出旁边有两堆惨遭破坏的雪人“残骸”。一大群太监宫女们在旁边战战惶惶地劝架,却是没有人敢上前把一双厮打成团的小孩子拉扯开来。

    “打你,打你,你个蒙古来的臭小子!胆敢踩坏本公主的雪人,打你!……”东的声音很是尖锐,蛮横而霸道。

    “明明是你先踩坏我的雪人,还倒打一耙,真是无赖!……”班吉显然委屈而气愤,手底下也不甘示弱,面对东的死缠烂打,忙不迭地招架着。两人在雪地里厮打翻滚着,几乎成了真正的雪人。

    忽然一个眼尖的太监现我的到来,于是连忙跪地磕头:“娘娘……”

    这一声颇为响亮,显然是故意提醒那些没有现新状况的人们。于是乎,众人纷纷醒悟,转身过来,呼啦啦地跪了一大片,连连磕头请安。

    班吉也很快觉察出了不对,精神一不集中,手下的抵挡立即慢了半拍,顿时被机灵敏捷的东窥了个破绽,一把抓在脸上,顿时胖胖的小脸上多出了五道渗血的红道。然而他也顾不得找东复仇,只是狠狠地瞪了东一眼,接着迅跑上前来,规规矩矩地给我请了个安。

    东也翻身爬起,紧追过来,一把扯住班吉的袖口,一面理直气壮地向我大肆告状:“额娘,幸亏你来了,不然东就被这个满身牛油臭的小子给欺负了!您不知道,刚才……”

    看着不依不饶的东,我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虽然我没有看到事情的起因,然而我深深知道女儿的性格,即使不问旁人也可以猜测出七八分来。估计是两个小孩子一起堆雪人,竣工之后比较,东认为班吉堆的雪人比她的好看,于是心中不忿,反正自己也学不来样,就索性来个彻底的破坏,这样她堆的雪人就不会相形见绌了。

    “我问你,是不是你先踩坏了班吉的雪人,还不讲道理,所以班吉才反过来把你的雪人也踩坏的?”我板着脸问道。

    “这……”东这下噎住了,刚才的嚣张焰火顿时熄灭了大半,她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我和多尔衮面前撒野,虽然我对她管束不严,却也就事论事,绝不一味溺爱的。

    我看了看旁边的太监,那太监连忙将事情的经过小心翼翼地讲述了一遍,连带着悄悄地看了东一眼,显然是很害怕得罪了这位尊贵的公主,等我走后被公主拿来泄愤。我看在眼里,心中有数。

    “东,这件事是你犯错在先,你要先给班吉道个歉认个错……”我刚说到一半,却见到远远地从梅林那边,匆匆赶来一个身穿玫红色蒙古袍的妙龄女子。她一脸惶急之色,到了我面前跪地请安,然后连连请罪:“娘娘,班吉冒犯了大清最尊贵的公主,怎么能轻易饶恕?娘娘如果执意让公主给班吉认错,那么奴婢当真惶恐至极了。”

    我不禁诧异,这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美丽如娇艳含苞的海棠,清纯似晶莹无瑕的雪花,却是一身蒙古贵族女子的装束,应该不是班吉的仆人,她应该是谁呢?

第十七节 拱手让美

    的模样还真是俊俏,我心中感慨着。

    蒙古的女人,我这些年来见到了不少,尤其是保养得体的贵妇,也没有哪个像她这般美貌的。也许当年的宸妃海兰珠和现在的伯奇福晋还和她不分伯仲,只不过海兰珠娇憨柔媚,伯奇福晋明艳过人,都是一种成熟妇人的风韵。而眼下这个女子,二八芳龄,正如早晨的露水一样清纯,肌肤更是嫩得几乎能捏出水来,完全不像在草原的恶劣气候中成长起来的人。

    “你是……”我愣了一下,这才迟疑着问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班吉的姑姑,名叫宝音。”她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宫廷女子所习惯的柔声细语,而是清脆明快,带着浓郁的草原风情的。

    “噢,博尔济吉特宝音……”我低声念了一遍,然后问:“想来你必是科尔沁卓礼克图王爷的妹妹了?你阿爹是当年的赛桑贝勒?”

    “奴婢正是赛桑贝勒第七女。”这个叫做宝音的女子答话时很是谨慎,并不说多余的话。她低着头,我看不清她此时的眼神和神态,只看到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阳光正好从对面照耀过来,给她的眼睑留下了淡淡的影子。一个人惶恐不安时,睫毛很容易抖动,而看她的模样,似乎很是镇定。

    我心头忽然升出一阵警惕,又一个科尔沁的女人,还是大玉儿的妹妹,尽管同父异母。却一样地沉稳大方,说不定都隐藏着同样的狡黠和智慧,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了,她是不是上个月吴克善来朝贡时,打算献给多尔衮为妃的那个妹妹?为什么吴克善不声不响地将她留在京城,难道是另有打算?

    正在这时,我看到对面的太监宫女们神色一噤,然后纷纷跪地:“皇上……”

    我转头一看。正好迎上了多尔那饱含笑意的目光。他穿了一身玄色的锦缎常服。边缘镶黑貂皮。虽然很是素净,却显得格外精神干练。

    “臣妾给皇上请安。”“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我刚刚蹲身行礼,旁边的东青也见机极快,赶忙跟在我后头,跪地叩头,像模像样的,好似一个大人。

    还没等多尔衮示意我们平身。东已经一脸喜色,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阿玛,阿玛!”紧接着就一头扎在他地怀里,用两只小手在父亲地衣襟上摸来蹭去,刚刚在手掌上融化了地雪水混合着泥水,顿时把他一身洁净的衣裳弄得一塌糊涂。

    对于东突如其来的嬉闹,多尔衮不但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反而俯身将女儿抱起。充满疼爱地亲了亲她的小脸,用柔和异常的声音哄着:“嗯,乖女儿。是不是想阿玛了?”

    “那是当然啦,东都很多很多天没有见到阿玛了,心里面别提多想念阿玛,盼望着阿玛哪天能来看看东呢。”东在小伙伴和下人面前都是蛮不讲理,无法无天,可是在多尔衮面前,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张小嘴甜到不行,又配上天真无邪地表情,的确可以让不清楚她底细的人上个大当。

    多尔衮朝我们这边抬了抬手,示意我们起身。看着我们都站起来之后,他又接着逗女儿,“那么阿玛问你,你经常见不到阿玛的面,心里面会不会埋怨阿玛太冷漠,不知道关心人呢?”

    东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用娇声娇气的声音回答道:“不,东不会这样想的。额娘经常对东说,阿玛管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国家;每天要一大早上朝,见很多很多地大臣;下朝之后还要批很高很高地奏折,即使心里面很想着东还有哥哥,也没有时间经常来这里看望。东明白,所以从来不敢埋怨阿玛,只要阿玛能抽出空闲,每个月来三五次,东就别提有多高兴啦!”

    我在旁边几乎瞪大了眼睛,东小小年纪,这个拍马屁的功夫怎么这般厉害?更厉害的是,明明很肉麻地话,用她的语气说出,就让人觉得格外妥帖舒坦,打心眼儿里地喜欢这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这,算是遗传谁的?

    对于孩子的奉迎,多尔衮是没有免疫力的,果然,他一脸欣慰,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咱们东果然是最听话最懂事的孩子,没白费了阿玛疼你!这样吧,以后阿玛经常来陪你玩耍,你想要什么,阿玛就给你什么,好不好?”

    “像你这么宠着她,什么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将来肯定是个任性的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谁管得了?”我竟然有点嫉妒自己的女儿了,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依偎在多尔衮的怀抱里,尽情地享受着他的亲吻和怜爱,就更别提撒娇嗲了。想到这里,不禁自顾失笑。

    多尔衮和女儿亲昵了一阵,终于把她放了下来。对我微微一笑,道:“天不怕地不怕?这有什么不好,当年的你还不也是这副脾气?那年朕在朝鲜遇到你时,也是这样大雪漫山,只不过这回换成女儿了。不过呢,东长得真像你这个额娘,朕还真好奇你小时候的模样,是不是和眼下的东没什么区别?”

    我心中一阵甜蜜,只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多尔衮毫无顾忌地提起当年我们初次见面的情形,多少还是令我感到羞涩的。在外人面前,我对多尔衮说话还是很注意身份的。“皇上还能记得那些陈年旧事,也是臣妾极大的福分哪。”

    多尔衮又问了东青几句关于学业进展方面的话,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了宝音身上。此时,她正谨慎地站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尽管不敢直接盯着多尔衮打量,却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惶恐地低着头。

    见到皇上看向自己。她连忙行了个礼,“奴婢博尔济吉特音,请皇上金安。”

    多尔衮望着她的眼神先是一滞,然后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等他问话时,脸色一如往常地平静和淡漠,“你是吴克善的妹妹?”

    宝音明显地一愣,回答道:“皇上果然英明。所料不错。”

    我疑惑着望向多尔衮。他并没有与这个女子见过面。却可以立即道出她的身份,莫非对于她的来历和行踪,多尔衮的确知道一些?不过也难怪,他向来重视间谍的作用和情报的灵通,尤其在京城,眼线和细作更是多不胜数,于是我就很快明白了。

    多尔衮对她的态度倒也和蔼。毕竟作为一个男人,对年轻貌美地女人说气话

    归是和颜悦色地。“哦,你在京城也不少日子了,是否适应?这次入宫,想必是拜会你地姑姑,顺便照看班吉世子的吧?”

    “回皇上的话,奴婢确实为此而来,却因为冒昧唐突。不懂礼数。所以不敢惊动皇上和娘娘。不料班吉太过顽劣,得罪了公主不说,还惊动了皇后娘娘。着实罪过不浅,还请皇上降罪。”宝音虽然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女子,然而言谈举止却颇为得体,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来,兴许她从小就被父兄们以后妃标准培养,所以娴雅大方,毫无扭捏之态。

    “呵呵,是否降罪,朕还做不了主。”多尔衮转脸向我,“这后宫或者女人家的事情,全部都由皇后掌管,朕既然图轻省做了甩手大掌柜,自然不会过问这类事务。所以,你这话要对皇后说才是。”

    我难以琢磨多尔衮此时的心态,他对宝音表面客气,实际上却似冷冷淡淡,不以为意。可见,他这个人是不容易为漂亮的女人所迷惑地,前年遇到陈圆圆那样一等一的绝代佳人,他也是这类似的神色。

    想到这里,我将心头的警惕和担忧稍微减轻了些,不管她是什么目的,是单纯地来见哲哲,还是想要借着这个入宫的机会结识皇帝,只要多尔对她没有任何意思,那么我的紧张就显得多余了。

    “好啦,你还是赶快起来吧,小孩子生性顽皮,打打闹闹都是家常便饭,如果都像你这样一会儿请罪一会儿自责的,还不得把人累坏了?再说了,你既然是吴克善地妹妹,自然是个县君[亲王之女称郡主,郡王之女称郡君,而贝勒之女称县君。宝音地父亲当年是个贝勒,所以她现在是县君的身份],:||一,,礼了。”面对宝音转向我的目光,我宽和地说道。

    “多谢娘娘宽恕。”宝音说罢之后,似乎有些话难以开口,很是踌躇似地。

    我见状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请求,照说就是。”

    “回娘娘的话,奴婢实在惶恐,不敢有得寸进尺——奴婢适才去长春宫见过从来没有谋面的姑姑,倒是深得姑姑喜爱,她希望能够让奴婢在她身边多留住几日,好叙叙家乡话,毕竟亲情难却……”她有点胆怯。

    我犹豫一下,然而多尔衮却没有做任何表示,似乎并不怎么反对,又或者,根本没有反对的理由,这样会显得太不近人情。于是,我点了点头,回答道:“噢,既然这样,那你就多留几日吧。不必拘束,偶尔也可以到本宫这里来说说话,本宫看着你,也是个懂事明理的姑娘。”

    宝音顿时一脸喜色,连忙道谢:“奴婢多谢娘娘允准,奴婢必然日日到娘娘宫里请安,不敢有丝毫怠慢。”

    一旁的多尔衮沉默一阵,忽然问:“你今年多大了,你哥哥可曾替你许聘?”

    他直接问这样的问题,少女的脸上顿时一阵绯红,“回皇上的话,奴婢今年刚好十六岁,还没有,没有许配给哪个人家呢……”

    “哦,朕明白了,你哥哥之所以令你留在京城,虽然没有明说,然而他的意思朕却明白,显然他希望能给你找一个不错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则是满洲大臣或者宗室。如果由朕给你指婚,这样规格就高了许多,还可以让你嫁得更加风光不是?”多尔衮说到这里时,我虽然看不到他的目光,却已经对他的意思十分明了了。显然,多尔衮深恶其兄,所以不希望吴克善的想法如意,于是就来了这么一招,这的确够高明的了。

    宝音显然一怔,对于多尔衮这个打算,她大概始料未及。然而她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和失望来,而是颇为得体地回答道:“奴婢是皇上的臣民,自然不敢违背皇上的任何命令。至于宗室王公之类,奴婢唯恐自己粗鄙貌陋,配不上他们,所以不敢妄受皇上的恩赐。”

    多尔衮考虑片刻,笑道:“想必你是不舍得哥哥和母亲,所以不想现在就嫁人?不过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在满蒙两地,这个年纪当母亲的都很多了。当年皇后嫁给朕时,也正好是这个年纪啊。你看看,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额娘了,你总不能到了二十几岁还当个老姑娘吧?”

    我也附和道:“是啊,再说女人终究还是要找个终身依靠的,皇上替你挑选的夫婿,起码也是个贝勒,甚至是亲王郡王的,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宝音略微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答应了,“奴婢谢过皇上娘娘的恩德。”

    等宝音告退后,我和多尔衮坐在亭子里的石凳,继续看着孩子们玩耍,虽然他们对多尔衮很有些畏惧,不过毕竟活泼是孩子的天性,很快,三个孩子又无忧无虑地一起玩耍起来了,这次变成溜冰了。雪后,太监们特地清理出一片空地来,把下面的雪踩实,然后在上面浇水,逐渐冻结成一块安全的天然冰场,用来供这些小主子们玩耍。

    “想不到科尔沁的美女倒也不少,这个宝音,虽然是大玉儿同父异母的妹妹,然而相貌却没有什么相通之处,倒是觉得有些当年宸妃的影子。”我坐了一阵,心里面仍然莫名其妙地有种放不下来的感觉,于是侧脸对多尔衮说道。

    他并不在意,“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像了,她和她那个粗鲁的哥哥根本不像一家人。”尽管我提到了“大玉儿”三个字,然而对于多尔衮来说却像是陌生人,或者从来没有认识过,毫不干己一样。他的表现淡漠而自然。

    “只不过皇上准备把她指婚给其他宗室,恐怕是吴克善最不愿意看到的吧?”

    多尔衮轻蔑一笑:“那是当然,他的那点心思,岂能瞒得过我?不过,我看宝音也是个纯良诚实的姑娘,自然会给她找一个不错的男人,不至于让她受委屈就是。”

    我心中暗道:你倒是懂得怜香惜玉!只不过这等美貌的女人却要接二连三地让给别的男人[比如前面的陈圆圆和伯奇福晋],说,心底里正郁闷难过着呢?

    他忽然揶揄地看着我,问道:“怎么,熙贞,你刚才是不是很担心我会见色起意,当真遂了吴克善的心愿,收了那个宝音呢?”

第十八节 疑人偷斧

    一怔,不过也知道他这是半真半假是试探我是否因此是很配合地满足了他的期待,“要说‘见色起意’,倒也没有什么,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人的?只不过当你打量她时,我心里还真有那么点紧张……不过现在想想也是好笑,皇上做任何事都是极有分寸的,若是其他部族的女子,恐怕也就……”同时颇有深意地一笑,中断了话语。

    多尔衮显然听到我的回答很是满意,女人吃醋,男人会有一种莫名的荣耀感,他自然也不会例外。“呵呵呵,”他爽朗地笑着,从后面伸手揽住了我的腰,“女人嘛,没有不行,太多了也烦心,绝对不是多多益善的。你看看,现在后宫这么多女人,我每天一个都照顾不过来,还哪里有闲空去招惹外面的女人吗?我又不是那位十五爷,身强力壮,精力无穷。”

    “笑话,”我毫不客气地拂掉了他的手,“你们兄弟三个,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只不过有人明目张胆,有人隐晦颇深罢了,其实内里都是一个模样,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他这下又重新正经起来,“这样吧,我跟你说句实诚话,君子好财,取之有道;君子好色,得之正途。如今不比在辽东时可以任意妄为,必须要格外收敛,以前满洲那些个不好的习俗,也该逐渐改正了。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女人都可以要的,比如这科尔沁部。在太宗时由于姻亲关系,俨然成了蒙古诸部之,以至于渐渐忘记了自己是几斤几两,竟然妄图插手我大清地朝政,甚至暗藏不臣之心!我现在正在对陕西和江南用兵,没有闲暇整治他们,但在这个当口,又怎么可能再沾染他们的女人?”

    “是啊。皇上所言极是。怪我多心了。”我点了点头。于是不再生疑。

    接着说了一小会儿话,他从袖子里摸出怀表来看了看,“哦,现在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去见见那几个大学士,你就在这里看着孩子们继续玩耍吧。”

    “嗯,你别累着了就好。”我略微有些失望。却没有理由挽留。

    自从正月中旬病愈以来,他又恢复了以前的忙碌,这半个多月来,他一直住在武英殿,不但没有到我这里来,也没有去“临幸”任何一个嫔妃。关于这些方面有专人记载,每日都送到我面前来请我过目。奇怪的是,以前看着那些累累的记录。我心里面虽然有些不舒服。却也成为习惯;而现在没有这方面记录了,我心里面反而不安起来,生怕他是不是这段时间太过劳累以至于连这方面都忽略了。

    多尔衮起身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这样吧,你去仁智殿整理好那些折子之后,就早点回坤宁宫等着我,我晚上要去你那边歇息。”

    我失望的心情立时一扫而空,似乎连天空都明媚起来,“好啊,这次说话可要算话,不要像上次那样,我等你等到深夜,打人过去一问,原来你早就睡着了,却忘记我在这边守冷炕头。”

    他略带歉意地回答:“你放心,这次绝对不会了。这段时间政务繁忙,竟然冷落了你,我也很过意不去,”接着诡秘一笑,声音压低了点:“况且我也想你了,你就算让我吃个闭门羹,我也保证在门外等到天亮的。你准备几个小菜,我晚上去你那边,同你把酒言欢,如何?”

    “呵呵,你就不怕我以你之道还施你身,换成你来等我开门?”我尽管心下欢喜,却并没有溢于言表。

    “怎么可能?再说了,你也不舍得嘛。”

    等多尔衮走后,我正以肘支桌,沉思着什么,东青从侧面悄悄地扯了扯我的袖子,“额娘。”

    我被吓了一跳,笑着责怪道:“你这孩子,神出鬼没地,还要把你额娘吓坏不成?”

    东青在我旁边地石凳上坐下,然后朝东和班吉那边看了看,那两个孩子正玩得高兴,活像一对欢喜冤家,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额娘,儿子总觉得那班吉地姊姊不像好人。”

    “哦?你怎么看得出来?好人坏人又不会写在脸上。”我很是诧异,一个小小孩童,几乎没有人生阅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呢?

    “这个……儿子也说不清,只不过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不舒服,感觉她会对额娘有妨碍。”东青谨慎地说道。

    我见他说得认真,于是也就收敛了开玩笑的心态,重新审视他这番话。“你继续说。”

    “方才阿玛抱着妹妹说话时,儿子一直悄悄地看那个女人。她表面上不敢抬头,实际上也正悄悄地观察着阿玛,那眼神,好像早就认识阿玛,如今久别重逢一样。”

    我倒吸一口冷气,“你没看错吧?再说了,你明白什么样的眼神能代表久别重逢之情呢?”有些不敢相信,无论如何,我都想象不到那个宝音怎么可能早就认识多尔衮。

    “虽然儿子也不能十分肯定,然而她那种眼神绝对不是面对陌生人时的好奇或者惶恐,所以儿子以为,这女人此番进宫来,似乎别有用心。”东青说着这话时,眼睛里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也许看一个人不顺眼时,就会处处怀疑他每做一件事都动机不良。额娘问你,师傅有没有教过你[子说符],有个典故叫做‘疑人偷斧’?你背一遍给我听听。”我面色严肃道。尽管东青为人警惕,喜欢多动脑筋,看人仔细是没错,然而物极必反,如果展方向不对,偏离了轨道,老是把别人往阴险的地方揣测,时间久了不但会弄得自己紧张兮兮,严重了还会养成阴暗性情。对于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来说。这实在太可怕了。

    “是。”东青老老实实地喏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背诵起来:“人有亡斧者.疑其邻之子作态度.无为而不窃斧也。俄而掘其谷而得其斧.他日复见其邻人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斧者。

    我拉着东青地手,看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眼下,你正是犯了这样一个毛病,所以才会疑神疑鬼地瞎猜疑,甚至会产生错觉,自以为是。这样冤枉了好人倒也算了。还会把自己弄得很累。连觉都睡不好。憋在心里面特别难受,这又何必呢?”想破脑子,我也难以相信多尔衮和那个宝音早就认识,因为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再者,方才多尔的表现也是坦坦荡荡,并无半点隐讳和闪烁的。出于对他的信任,我考虑再三。仍然倾向于东青的判断失误。

    东青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他并没有如同龄的

    为不服气而顶撞大人,而是点了点头,“嗯,儿子不教诲,以后一定避免这样了。”

    我松了口气,“你这些怀疑,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你阿玛。明白吗?”

    多尔衮这人地可怕之处在于,他明明可以猜测出很多事情地隐秘和人心地深浅,却要不动声色。要么装作不知道。要么就故意回避。即使他已经对一个人产生了不满甚至疑忌,也从来不会透露任何信息给对方。他固然希望儿子是个聪明的孩子,却并不会为儿子地心机深沉而感到满意。帝王之家的亲情,自古以来都是有别于普通百姓的。

    “儿子明白。”东青简单地回答道。

    “至于宝音,额娘已经想过了,不管你的猜测是对是错,作为一个科尔沁的女人,她和宫里面地这些嫔妃们怎么也撇不开干系,额娘也不希望留一个聪明的女人,把这里的一盘散沙重新凝结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蒙古势力,继续控制我大清的后宫。”后面一段话,我并没有对小孩子说出来。我要让有些不肯死心的人知道,靠着卖女儿换利益,靠着裙带关系就能呼风唤雨的日子,从现在开始,就一去不复返了。

    ……

    多尔衮果然没有食言,明月初上时,他就来到坤宁宫,和我对坐在炕头上,享用起我精心为他准备的菜肴来了。由于好久没有这样在一起喝酒了,我们都很兴奋,随着一壶壶烈酒地进肚,酒精地作用也渐渐明显起来,我感觉到开始有点上头了。

    多尔衮虽然酒量不错,然而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于是说话也没有平时那样一本正经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熙贞,我看你怎么冒汗了,是不是太热,赶快把外面地褂子脱掉吧。”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到一丝燥热,正想伸手去解领口的扣子,不过很快注意到他此时不怀好意的眼神,就马上停住了动作。“嗬,皇上一贯海量,怎么才这么几杯就不胜酒力,开始想入非非了呢?”

    “嘁,瞧瞧你,竟然把我当贼防了,我这人一贯光明磊落,用得着这么绕***,变着法地暗示吗?不脱就不脱,反正你也不想我,待会儿我就回武英殿就寝去。”说着,他又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悉数喝了下去。

    我做满不在乎状,“好啦,少喝点吧,别一会儿烂醉如泥,让众人七手八脚地抬回去,第二天耽误了上朝,还传出皇帝半夜酗酒,早晨罢朝的说法来,可就大大不妙了。”

    “怎么,你这是撵我走?我说话算话,这可真的走啦!”多尔衮放下酒壶起了身,开始下地穿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不欢迎我,其他宫里的那些女人们可巴不得我过去呢。我这就去看看她们,你可别后悔呀!”

    我知道他这是开玩笑,于是并不阻拦,还作出了送客的手势,“那好,慢走不送,小心天黑地滑。”

    “呵,你别说,这地还真是有点滑,”接着,多尔衮故意装作不小心一个踉跄,然后迅朝我这边倒来,“哎呀……还好你心疼我,把我接个正着,不然还真要摔断骨头了。”

    “你!”我刚刚叫出一声,就猝不及防,被他压倒在炕上。这一撞,小腹内顿时一阵疼痛,我闷哼一声,皱起了眉头。

    “怎么,是不是撞痛你了?”多尔衮也很快现我的异常快从我身上爬起,仔细打量着。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麻痹作用,刚刚的那股痛劲很快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酸胀的感觉,我并没有在意。“没什么,一点也不疼。”由于此时灯烛未熄,我们的脸距离很近,所以一时间四目相对。从他的眼睛中,我看出了**和渴求的焰火。这焰火,似乎能一直蔓延到我的肌肤上,身体里,甚至是心头,炙热异常,让我无法,也不愿它被冷水熄灭。

    我仰躺着,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温柔地摩挲着:“我先前的话不作数,我,我也想你……”

    多尔衮欣慰一笑:“难得你也有主动说这句话的时候。”接着俯下身来,紧贴在我的鬓边,轻声说道:“好久没碰你了,我也一样想你呀。今晚我兴致好,就不走了。”于是,在我的脸颊上印下一记亲吻,很快,我的领口一下子松开来,他开始很有耐心地替我宽衣解带。

    尽管心里面对他的热情很是渴望,然而身体却不争气起来。小腹和腰间的酸痛越来越厉害,强烈地袭击着我的痛觉神经,我极力忍耐着,不肯出哼叫声。心里面一面恨这疼痛来得不是时候,一面巴望着它赶快过去,不要打扰我和丈夫接下来的欢爱。

    此时,多尔衮并没有注意我的神情,而是专心地将我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脱下。等解开肚兜的带子,将这件贴身内衣扯落后,他借着烛光欣赏了一阵,这才开始细细地在我的身体上抚摸着。心里越是焦急,疼痛就越是厉害,我终于忍不住哼出声来。

    他显然误解了,以为这是我这是在向他出期望的信号,于是指尖渐渐从我的胸口向腹部滑落,带来一阵细微的痒麻,“不要急嘛,我这就快一点了……”

    此时,耳畔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一点点粗重起来,我知道,男人的本能**促使他准备放纵一番了,然而我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不争气,好像偏偏这个时候来了那个……奇怪,按理说应该在五六天以后才是准确日期的呀,难道是酒精的作用,连这个生理期都被催促着提前了?想到这里,兴奋的头脑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不行啊!”我刚刚出言阻止,多尔衮已经现了其中缘故,因为他正抬手在烛光下面照,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沾染在他指尖上的血,还有他眼睛中微微流露出的不悦和失望。

    “真是不巧啊,本来我想……唉。”他叹了口气。正在兴头上的男人忽然遭遇这样的情形,是够郁闷憋气的了。更何况,在古代,男人们往往迷信地认为,沾染了这种血很可能会破坏运道,导致行事不顺的。然而多尔只是将手指上的血揩净,却并没有任何责怪我的意思。

    我心存愧疚,正想说什么,只不过腹中的酸痛更加厉害了,连忙伸手取了块枕巾垫在身下,拉起被子盖住了身子。

    我努力不让疼痛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带着歉意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你要是实在不想扫兴,就到别的宫里去吧……”

第十九节 蹊跷的失误

    着摇了摇头,“算啦,这么晚了,我还是继续在你这懒得折腾了。”说罢,和衣躺在我旁边,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在默默地想些什么。

    昏暗的烛光中,我闭着眼睛,强忍着疼痛,希望能够快点度过眼下难熬的阶段。我曾经几次想找太医来,但是自己也知道不过是生理期痛,不算什么病症,太医来了也不过是开副止痛的药方,还要连累多尔为我担心,所以也只好继续忍耐了。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我以为多尔衮已经将方才的**冷却得差不多,已经进入梦乡了,谁知道他却突然有了动作,重新掀开我的被子,钻了进来。这一次,我感觉到他的身子都是烫的,连手心都是汗,心中很是诧异,“皇上,你这是……”

    “熙贞,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下去……你就让我,让我亲热一下吧……”多尔衮这次的动作要粗鲁很多,不等我是否同意,就径直翻到我身上,一双手胡乱地摸索着。接着,又手忙脚乱地去脱自己的衣服。

    “你能不能下去呀,压得我很痛啊!”我这下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他虽然瘦,然而体重却不轻,就这样直接俯在我身上,加剧了我腹中的疼痛,痛得我冷汗直冒。

    尽管我用手来推他,试图阻止他,然而却没有半点作用。他的表现就像一头饥渴的野狼,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阻止它地贪婪一样。不但没有罢手的意思,反而更加步步紧逼了。看他现在的情形,似乎不泄完欲火,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几乎接近崩溃的边缘,痛得手脚颤,只得不顾颜面地对外面大喊:“来人哪,来人哪!”

    很快,在外面值守的宫女就小心翼翼地贴着门问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你快去找人来。侍候皇上起驾。前往景仁宫!”情急之下。我很快就决定了多尔衮接下来的去处。

    景仁宫,是宁妃博尔济吉特氏的寝宫。多尔衮去几个妃子的寝宫,都是很有规律地,如果不是遇到特殊情况,那么必然是轮流制。这些记录我经常看,心里自然有数。为了不破坏这个不成文地规矩,于是我就令人把多尔衮送到下一次“临幸”地对象那里去。也免得后宫里其他的女人们背地里埋怨我处事不公。

    很快,太监们匆匆赶来,小心翼翼地恭请皇帝移驾。这一次多尔衮倒也没有说话,一脸不耐烦地任由奴才们替他穿好衣裳,护送着出去了。整个过程,连一句话都没对我说。

    透过窗纸,看到灯光的远去,我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紧张劲儿过去。感觉清晰起来。肚子痛得更厉害了。“来人,传太医!”

    太医赶来之后,替我诊了脉。确实如我所料,这只不过是一次很厉害的痛经罢了,并不算什么病症。随后,太医开了方子离去。等药煎好服下后,已经到了五更时分。我本来想用被酒精麻痹了的头脑琢磨一下多尔衮今晚为什么会如此反常,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听着窗外的更鼓,一阵困意席卷而来,我感到眼皮一沉,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就连事后多尔衮也觉得十分蹊跷。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蹿出一股子火苗来,一下子就差点把整个人都烧起来,甚至连理智和清醒都被一把欲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知道妻子是如何不满他这种野蛮的,他也知道妻子是怎样叫人把他护送到别地女人那里去的。然而整个过程,他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好像只要眼前有个女人,他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她的衣衫剥光,然后狠狠地泄一样。什么理智什么风度,他都可以忘个干干净净。

    难道是自己这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女人,所以积蓄起来的**就如决堤而出的洪水,一不可收视了?总之,泛滥而出的**成了莫大的灾祸,让多尔衮暂时成了一头只知道泄欲的野兽,即使寒冷地北风也没有让他昏热地头脑得到半点清醒。

    进入黑暗中的景仁宫,多尔衮令太监们将步辇一直抬到寝宫门前,这才下了辇,步履匆匆地朝暖阁走去,甚至连太监通传的惯例都被他挥手免除了。他只希望跳过那些繁文节,痛痛快快地直入主题,熄灭他眼下地熊熊欲火。

    月色朦胧中,隔着芙蓉纱帐,他看到一个女子正侧身躺在炕上,即使盖着棉被,却依然能清楚地看到那很明显的曲线,在锦绣罗绮中,温柔地起伏。他也只看了片刻,就一把掀开帐帘,伸手揭开被子,然后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

    女子在睡梦中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惊醒了,却只是无力地反抗着。他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不由一笑,自己平时确实太过冷落这些妃子了,弄得她们寂寞得只能以饮酒一醉来排遣,看来今晚确实来对了。“呵呵,怎么,你喝醉了?不要紧,朕也醉了……”

    伴随着女子的惊叫声和痛呼声,多尔衮毫不理睬,只是一门心思地继续耕耘着。急于泄欲的他根本没有半分耐心去怜香惜玉,动作很是猛烈,直到攀升至快乐的顶峰,这才感到巨大的疲倦和满足,然后如释重负般地从她身上翻下,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倒也踏实,直到初升的太阳将夜的黑暗渐渐驱散,他才在一阵时断时续的女子抽泣声中醒来。“哭什么哭,惹人心烦!”他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然后转了个身,打算趁着上朝之前仅剩的一点时间再睡一小会儿。

    女子的哭声并没有中止,而是继续着。只不过略微收敛了点。多尔这才想起昨晚自己的举动大概粗鲁了些,于是又转回身子,问道:“昨晚是不是把你弄疼了?你不要怪朕,朕昨夜饮酒过量,很有几分醉了……”

    说着,他睁开了眼睛,却在一瞬间瞪大了,紧接着脸色骤变。“你?!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在宁妃地床上?她到哪里去了?”说着。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很快,他就在褥单上看到了一点点落英的颜色,由于过去了两三个时辰,血迹已经渐渐暗红了。

    这个女子并不陌生,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刚刚入宫的宝音。只见她满脸泪痕,鬓散乱。虽然套上了衣衫,却连扣子都系错了,可见情状之狼狈。见多尔醒来,又惊又疑地追问,她连忙下了地,跪下来,将昨晚的情形大致了讲述了一遍:

    “……奴婢去觐见了敬懿皇后,聊天一直到傍晚。这时候宁妃姐姐也刚好去长春宫。和奴婢很谈得来,于是就邀请奴婢到她的景仁宫来住宿。

    宁妃姐姐已经有九年没有见面了,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来姐姐为了表示亲热。打算和奴婢同住的,然而奴婢担心自己酒后失态,所以就请求单独歇息,于是她就到另外一间房子里就寝去了……谁知道睡到半夜,皇上突然驾临,奴婢反应不及,就……”

    多尔衮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宝音。年轻确实是漂亮女子最大的本钱,眼前地宝音正是如此。虽然不施粉脂,素面朝天,却仍然如一朵娇艳地花朵,眼眶中尚未干涸地泪痕,晶莹地闪动着,就像雨后荷叶上的水珠,仿佛都能倒映出彩虹的颜色。然而,她是科尔沁的女人,他不想再招惹这个家族的女人了。可是,眼下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却生在眼前,又完全是自己的疏失,这该如何是好?

    男人之间地阴谋、争斗,国家之间的利益、矛盾,却无可避免地牵扯到女人身上,不管这女人是否真的是善良无辜之辈,他有过一次惨痛的经历,如今已经很警惕自己再在这个上面栽跟头了。还有,这个消息若是传到了熙贞耳朵里,她会怎么想,她会相信自己真的不是有意的吗?这其间的误会,恐怕难以澄清了吧?

    多尔衮坐在炕头沉默了半晌,然后开始自己动手穿衣,宝音正欲上前侍候,却被他制止了。只见他穿将一件件复杂的衣衫穿好,下地套上了靴子,就径自朝门外走去了。

    “皇上!”她心中惶恐而焦急,忍不住唤了一声。

    他转过头来,用极其复杂地眼光看了她一眼,犹豫道:“你……”接着叹息一声,“罢了。”说完,迈出了门槛。

    出门之后,刚刚转过回廊,就见到还未及梳妆,显然是刚刚起床地宁妃,踩着厚厚的花盆底正朝这边急匆匆地赶来。迎头遇到多尔衮后,她赶忙跪地,连连自责:“皇上,都怪奴婢疏忽,不该深夜饮酒,以至于……”

    多尔衮的脚步并没有停留,而是冷哼一声,径直从宁妃身边然而过,留下跪了一地地满院子奴才们。

    一觉睡到天大亮,等我睁开眼睛后,身上已不再痛楚了,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坐在梳妆台前,我一面摆弄着一把精致的桃木梳子,一面回忆着昨晚的情形,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多尔衮是个很善于控制自己的人,这种类似酒后失态的行径,也只是当年我刚刚嫁去王府,由于那张字条,他怀疑我和多铎有私情,就来了个近乎于报复式的行为……只不过那次是事出有因,而这一次,明明好端端的,他怎么会这般不近人情,不顾及我是否情愿呢?

    我从镜子里面注意到,身后正在替我梳头的阿动作慢了下来,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事情很是踌躇一样。于是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直说好了。”

    “有件事,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昨晚,皇上从主子这边走后,去了景仁宫……”阿犹豫着回答道。

    “这件事我知道,是我让奴才们送皇上过去那边的。”我淡然一笑,看她这样子,仿佛替我抱不平一样。不过昨晚那种情形,我不让多尔去找个女人泄,还怎么得了?

    “可是皇上虽然去了景仁宫,侍寝的却并不是宁妃娘娘。”

    我陡然一惊,却很快恢复了表面上的正常,心想:大概他对于身边有名分的女人们都厌烦了,所以又临时看上了宁妃身边的一个宫女,于是就随便“临幸”了。虽然我很讨厌这种行径,心里很是不悦,然而却并不感到震惊或是稀奇。“哦?不是宁妃,那是谁?”

    “是……就是那个科尔沁新来的格格,叫做宝音的。”

    我听到这里,陡然站立起来,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见自己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骇人的地步。

    “主子息怒。呀,您的手流血了!”阿赶快上前来,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将我攥得紧紧的手扳开。我这才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这才现由于一时间的震怒,尖利的梳子齿已经将我的掌心刺破,渗出血丝来。

    阿正要找东西帮我包扎,我颓然地摆了摆手,重新落座。努力地深呼吸之后,我保持了话语中的平静:“算了,不过是破了点皮,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对了,这个消息确切吗?你什么时候打探到的?”

    “半个时辰前,景仁宫那边的人过来和奴婢说的,奴婢不敢打扰主子睡觉,所以没敢立即告知主子。”

    尽管我并非是一个喜欢**阴谋伎俩的人,然而我毕竟是后宫之主,有必要知道这些嫔妃们私下底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所以分别在好几个宫里都安插下了眼线。这些眼线们的汇报,通常是悄悄与阿联系,而不是堂而皇之地跑到我面前来禀报。

    “那皇上呢?皇上有没有什么表示,或者说过什么话?”尽管心中愤怒异常,然而我很想知道多尔衮真实的态度,还有他打算如何善后。

    阿知道我此时的心情必然差到了极点,于是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听那边的人说,皇上出门之后,脸色上可以看得出,不怎么高兴。宁妃娘娘听说之后赶忙去请罪,皇上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甩了个冷脸给她,就走了。”

    “之后呢?”

    “后来皇上直接回了武英殿,换了朝服,连早膳都没有用,就上朝去了,到现在还没下朝呢。”

    我努力将自己从愤怒和伤心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让混乱的大脑勉强理清了头绪,这才想起来,我的问法有点前后颠倒,本末倒置。于是重新问:“那你知不知道,皇上为何临幸了宝音?有没有人打探到了具体情形?”

    “他们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知道昨晚宁妃娘娘和宝音格格一道喝了不少酒,于是就分头睡下了。正好皇上半夜突然驾临,并没有派人通知宁妃娘娘出门接驾就直接进去了,谁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却现睡错了房。后来……”说到这里,阿又顿住了。

    “后来什么?你照说就是。”我知道接下来肯定会有什么更会令我恼火的话,却忍不住问道。

    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景仁宫的宫女去收拾那间卧房,现褥单上已经有‘落红’了。”

    我怔怔地僵了一阵,觉得胸口一阵阵气闷,接着开始隐隐作痛。“哗啦”一声,一抬手,将梳妆台上的几件饰悉数拂落在地,“可恶!”

第二十节 雷霆手段

    问题!”我迅地思考片刻后,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一

    直觉告诉我,如果事情真的如我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阴谋了。这后宫固然是一池浑水,然而却比我想象得还要深,深不见底。昨晚,其实反常的状况并不是没有,甚至还是很明显的,可我居然没能立即识破,究竟是被酒精麻醉了神经以至于反应迟钝,还是好久没有再经历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以至于过于轻敌?我禁不住懊悔不迭,更加痛恨自己的疏忽。玄机,肯定在这酒里。

    阿闻言后神色一凛,立即说道:“主子,奴婢这就带人去追查此事,断然不能让那些个居心叵测的小人们继续得逞。”

    “查?你打算怎么去查,从哪里着手?”我问道。

    “只要主子下道手谕,御药方的出药记录,酒从库房一直到主子的酒杯里,整个过程所有经手的人都可以查。”

    我想了想,回答道:“再转念想想,这酒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毛病就出在盛酒的杯子里,她们给皇上下的药和给我下的药是绝然不同的,否则就绝对不会出现昨晚的那种状况。”清醒之后再重新回忆,我昨晚突然到来的月事实在很是蹊跷,又痛得离奇,显然不是正常行经所产生的后果;至于多尔衮的反常,我当时就有些怀疑,只不过身体上实在难以支持,所以没能坚持这追查下去罢了。现在看来。他显然是中了什么催情的药物。

    渐渐地理清楚头绪了,眼前一幅图像也跟着清晰起来——昨天下午,多尔衮当着众人地面说晚上要来我的宫里用膳,这话肯定落在了阴谋者的耳朵里。要如何制造一个特殊的条件,让多尔衮能够深夜从我的宫里出来,去别的妃子那里歇息呢?显然要用到春药。至于我的经期,虽然相关记录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难以查到,然而这种事是有固定规律的。只要长年留心相关信息。那么必然能够推算得出。这个人计算出我现在不在经期。于是就派人在我地酒里下了可以令其提前地药物。这样一来,当多尔衮急于泄欲时,我又不能适逢,这差事必然落在了下一个即将轮到侍寝地嫔妃身上。所以,宝音就极其“巧合”地在昨夜留宿景仁宫,这显然就是有心之举。

    果然是一个巧妙的计划,尽管不算完美。可以被我轻易识破,然而现在已经生米熟饭,水到渠成,我有什么办法?宝音的身份不是个普通宫女,即使多尔衮不喜欢她,却也不能不给她一个名分,到时候,她可就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成为多尔正式的妻妾一员。再想把她指给别人为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禁不住切齿冷笑,你们确实够阴。只不过现在不要笑得太早了。跟我玩,好,那我就奉陪到底了!

    “昨晚我和皇上用的杯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她们既然想要分别下不同地药,自然不能轻易混淆。所以在酒没有入杯之前,她们仍然没有办法做任何手脚——虽然现在查验杯子上是否沾有药物已经晚了,不过我只要直接把昨晚为我和皇上斟酒的侍女找出来就可以明了了。”

    阿立即会意,“是,奴婢这就去办。”

    没半个时辰功夫,那个宫女就被几个敬事房的太监给带到我面前,也许是被面色不善的太监吓到了,也许是做贼心虚,所以只有十五六岁的她显然神色慌张,不知所措。

    我懒得和她一个小卒子废话,也懒得兜***玩心思,就单刀直入:“本宫问你,你昨晚可曾睡得踏实?”

    “回主子的话,奴婢,奴婢……”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的问话,正当她考虑着如何措辞才合适时,我冷冷地打量着她的黑眼圈,脸上却挂着笑容,“呵呵,看来我这个当主子地,平时倒是忽略了你们地冷暖呢,一个奴婢整夜地睡不踏实,究竟是本宫亏待了她呢,还是她心中有鬼呢?”

    “奴婢愚钝,不懂主子是什么意思。”尽管十分惶恐,然而她也极力保持着镇定,连头也不敢抬,生怕正视我的目光。

    “是不是拖出去打上几板子,才能懂得本宫这是何意呢?”我从托盘里取出两只杯子,悠悠地看着,“本宫问你,你昨晚在这两只杯子上分别动了什么手脚?”

    “没有,绝对没有啊,奴婢冤枉啊!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上和主子地杯子里动手脚啊!”

    我得意一笑,紧逼不舍:“这就奇怪了,本宫还没有说这两只杯子就是昨晚和皇上共饮时的那两只,你怎么就一下子认定了呢?这杯子一套十二只,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宫女知道自己情急之下露出了破绽,却有口难辨,只能连连否认:“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敢狡辩!”我将杯子重重地顿在桌子上,勃然变色,“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刚才太医已经将这两只杯子检验仔细了,回禀说这上面分别残留两种药物,一种是催情之效,一种用来提前月信。而本宫的脉案上,也做了相关记录,正是这种药物所致;至于皇上那一边,就不用本宫再跟你点明了吧?”尽管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然而我的声色俱厉倒是颇有功效。

    宫女本来就被我连连威逼而吓成了惊弓之鸟,等到我将所有秘密一齐点破时,更是濒临崩溃边缘,却又无从辩解,“奴婢冤枉啊,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皇上和主子啊!”

    “冤枉?你这意思就奇了,莫非是本宫栽赃陷害。诬赖起你一个奴才了?”

    她更加语无伦次了,“不是,不是这样啊……”

    我站起身来,在她面前慢悠悠地踱了几个来回,这才说道:“这么说,这药确实是你下的了?是有人教你这么做,还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她为了不暴露背后真正地主子。就不得不将所有罪名都揽下。“奴婢认罪。奴婢认罪,全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

    “哦,既然你认罪了,那么自然要接受相应的惩罚了。”我冷笑道。我知道,这样子的忠心奴才,自然会替她真正的主子顶罪,或者单纯地认为。只要自己来个死无对证,家里的亲人就能得以保全,所以虽然怕死,却只能求得死。我的目的没有达到之前,偏偏不能让这些人如愿。

    “本宫一向赏罚分明,决不冤枉无辜。你哪里犯事,就拿哪里开刀;既然你是用手下地药,那么自然要惩罚到你地手上。”接着。我对她身后地几个太监吩咐道:“你们这

    到宫门外。当着所有宫女太监的面,把她的两只手砍下来,然后钉在你们平时进出的那道门上好好展示展示。免得有人以为本宫心慈手软!”

    话音刚落,几个太监立即“嗻”了一声,凶狠地将宫女拖倒在地,然后扯着头抓着臂膀朝门口拖拽而去。

    “啊,不,不要啊!主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啦!”她吓得面无人色,拼命地挣扎着,估计离尿裤子也不远了。

    我冷着脸,毫不理睬,于是太监们并不理会她的哀求,就径直将她拖出了门槛。

    “饶命啊,饶命啊!主子您就饶奴婢一次吧!”她这下终于屏不住了,鼻涕眼泪一道流,“奴婢招认啦,奴婢什么都招!……”

    我转过身来,朝那几个太监使了个眼色,他们这才恶狠狠地将她重新扔回门槛内。这下,处于生死边缘的宫女连跪都跪不住了,瘫软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将她背后的主子招认出来。

    完毕,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太监们吩咐道:“摆驾长春宫,把她也顺道带上。”

    日头刚刚过午,就躲进了厚厚地铅云之中,再也不肯露面。在一个接一个的号令声中,大批内廷侍卫们迅地朝长春宫开进,并且在统领阿克苏的指挥下,将整个宫殿包围了个水泄不通。等我出现在长春宫的正殿里时,这里已经满是惊弓之鸟了。

    在森严的护卫下,我踏入了一片惶恐气氛的正厅。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然而必要的威慑,是不可缺少的一种手段。

    哲哲在十几个宫女地簇拥下,端坐在中堂之上。看得出来,她尽管心底慌乱,表面上却也沉得住气。这也很符合我地预想,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在最幽深阴暗的后宫中,与多少女人勾心斗角过的人,一点起码地稳重,还是完全不在话下的。指望着她自乱阵脚,估计是不可能的。

    哲哲也早已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太后,在我面前已经没有什么优势了,于是颇有自知之明地问道:“不知皇后今日来此,究竟有何要事?”

    她的辈分并不比我高,除去了太后身份后,她不过是我的i了。也只有年纪比我大,所以我也说话客气,算是敬她三分。虽然她不过挂着一个“敬懿皇后”的空牌子,却好歹也是先帝遗孀,礼数上也不能怠慢了。

    于是,我施了一个相应礼节,然后微笑道:“嫂子这么问,不就是见外了吗?您虽然不是太后了,却也还是我的:.子,今日过来拜会,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哲哲倒也不恼,吩咐宫女引我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我并未推辞,而是坦然地落座,却也并没有着急说话。沉默一阵后,她终于问道:“既然是来我这里做客,哪里有如此大动干戈的道理?这是否是皇上的意思?”

    我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回答:“皇上日理万机,这些个后宫方面的事情,怎敢劳烦皇上操心?我身为后宫之主,掌握统摄六宫之权,有道是‘在其位而谋其政’,我又怎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这些小事,还是我自己处置了吧。”

    “我看皇后的意思,似乎今日来此不止是探望这么简单吧?”哲哲显然对于我的回答很是失望,在她看来,多尔衮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兴许顾念旧日情分,不会对她这个曾经有过几年抚育之恩的嫂子恩断情绝。而我,前后两次率兵逼宫,呼风唤雨、招摇至极,当然是说翻脸就翻脸,不会给她留什么余地的。

    “这个嘛,嫂子心里自然清楚,就不必明知故问了吧。”我带着一脸和煦的笑容,仿佛是在和闺中密友闲聊家常一般,亲切而轻松。

    她表现出一脸诧异的神情,“皇后这话就奇怪了,我知道什么?你就不必再卖关子了。这后宫重地,都是女人,不能轻易惊扰。如今陡然进驻了这么多侍卫,如临大敌一般,不知道还以为我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还是这里窝藏了什么逃犯之类的呢。”

    “逃犯,嫂子当然没有窝藏;大逆不道,也不至于。只不过,我今天忽而有了一个新现,还挺有意思的,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独享,想让嫂子也见识见识——这后宫幽深,日子苦闷,咱总得找点乐子不是?”我的表情估计能让哲哲气得七窍生烟,因为这是很明显地示意着:瞧瞧,我多够意思,你是不是得感谢我才行?

    站在门口的阿克苏一挥手,立即,一个宫女被侍卫们押解进来,扔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她被眼前的阵势吓得瑟瑟抖,如同一摊稀泥,连跪也跪不住了。

    我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哲哲的神色。果不其然,她在认出眼前宫女的一瞬,脸色陡然一变。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正常,侧脸向我问道:“这个,就是你要我看的东西?”

    我点点头,“那是当然,这可是件好东西呢。当然,对于嫂子来说,就截然相反了。”然后转脸向地当中的宫女,问道:“好了,今天你也好歹算是扮了个角儿,来给敬懿皇后解解闷——你把方才招供的那些,都照原样跟你的主子叙述一遍吧。”

    “是,奴婢,奴婢明白,这就说……奴婢其实早就是敬懿皇后派遣到皇后娘娘身边的细作,平时负责监视皇后娘娘的言行举止,偷听皇后娘娘和皇上的会话,然后悄悄回来禀报……”

    她刚刚说到这里,哲哲的脸色已经阴冷到了骇人的地步,但是她毕竟是个主子,不能降低了身份来与一个奴才对质,甚至连出言喝斥都显得欲盖弥彰。于是,她的贴身宫女儿站了出来,一脸忠心护主、义愤填膺:“你胡说,我主子怎么认识你这个无耻之人?什么细作什么探听消息,你可真会血口喷人,蓄意诬蔑!”

    我心中轻蔑一笑,同时冷脸道:“我向来以为嫂子驭下有方,自然不会放任奴才们不知天高地厚地出来撒野,想不到啊,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好啊,继续唱,这场大戏可真热闹!”

    哲哲无奈,只得对儿呵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才出来胡言乱语了?还不闭上你的嘴巴,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

    “是。”儿也无可奈何,只得垂头丧气地退了回来。

    我朝那宫女看了一眼,“你继续说。只要有半句话和刚才招认的有出入,本宫可就难保不会把你交给你真正的主子来处置了。”

第二十一节 大肆清洗

    筛糠的宫女好不容易才将事情的前后经过招供完毕,时,哲哲的神色再也无法保持正常了。面对这样的当场对质,心中有鬼的人自然虚弱无比。

    我冷笑一声,悠然地说道:“嫂子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眼见了这么一出好戏,还能稳如泰山,巍然不动呢。”

    哲哲还算把持的住,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惶急来,而是神色一正,语气中带着平日里的威严,“一面之词而已,就凭她一个奴才的胡乱攀咬,就劳烦皇后如此大动干戈,弄得鸡飞狗跳,四下惶惶的,诚实可笑。”

    我早就估计她绝不会轻易承认,于是并不急恼,而是不慌不忙地反唇相讥:“照嫂子这么说来,莫非这奴才是故意诬蔑您了?这样的罪名,应该怎么个处置法?”接着,将目光转向了侍立在阶下的慎刑司郎中雅尼哈。自从我看重他的儿子明珠以后,他从一个四品的骑都尉升到了三品的郎中,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雅尼哈立即会意,朗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应处以杖毙之刑,弃市三日,家属亲眷悉数流放,或与披甲人为奴。”

    “哦,”我点了点头,“从去年年底时,刑部开始重新修订[大清律],,‘一,要加上去,需不需要如明朝的三千五百刀那么繁琐,还没有个定论。所以哪。眼下还算便宜了那些个诬蔑陷害主子,犯下滔天大罪的奴才们了……”

    这一下,那宫女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如若坐实了诬陷主子地罪名,那下场可就凄惨无比了。于是,她大呼冤枉:“主子,主子,奴婢一个字都没有说谎啊。这些都是她们指使的。现在又全都推到奴婢一个人身上。想让奴婢当替死鬼呀!主子明鉴!主子明鉴!……”

    哲哲倒是眯起了眼睛,一言不,对于眼前的事态恍若不闻。她认为这个时候,多说无益,反而容易露出马脚来,索性沉默起来。

    我当然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躲避过去。我很痛恨这类情形:黑社会老大指使手下小弟杀人,事后令小弟去顶缸。而自己却优哉游哉地逍遥法外,即使连法官都知道他才是幕后真凶,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已经打定主意,借题挥,就着这次机会将后宫里的科尔沁势力狠狠地打击一番,以消除深藏的隐患,这是势在必行,迫在眉睫的要务。

    于是。我装作好奇的模样。朝哲哲问道:“这就奇了,嫂子既然不认识这个奴才,自然与她无怨无仇。她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诬陷您呢?凡事必然有因才有果,我看这事儿,玄机可深着呢。”

    我追问到头上来,哲哲不能继续沉默了,只得回答:“我怎么知道这奴才抽的什么疯,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利用……”

    我立即抓住了她话语中地这个破绽,马上然变色:“嫂子这话就大不厚道了,莫非您地意思是说,我就是背后利用这个奴才地人?”

    哲哲自知失言,却在短时间内想不出什么辩解之词来。于是我趁热打铁,将相关证据,及一系列人证物证统统摆了出来,在这样的步步紧逼之下,她的脸色终于开始灰白了。

    “如今这么多人证物证,显然都对您很是不利啊,不知道您还有什么话要说,还在质疑我令人包围这里是否合理吗?”我志得意满地说道。

    哲哲呆滞一阵,缓缓问道:“皇后既然也说空**不来风,那么我很想知道,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

    我轻蔑一笑,鸭子煮熟了嘴巴还硬,看来该下点猛料了。“那么我也很想问问,宝音格格,也就是嫂子您的宝贝侄女,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了吗?”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寂,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周围人极力压抑的呼吸声,似乎能听到那些个不安的心跳。我一脸自信和得意,看着又一个对手在我面前败下阵来,等待着她地丢兵弃甲。

    良久,哲哲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感慨道:“算啦,我认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嫂子一定很想知道,我打算怎么处置您,是不是?”我不徐不疾地说道:“去年关于大玉儿在皇上的酒里下毒一事,您有没有参与,甚至是否就是指使者,我不会追究,也懒得追究了。如今这件事儿,我却不能再次宽容,否则这后宫之主的位置,还怎么坐得稳当?”

    “你要把我驱逐出宫,或者像对大玉儿一样,把我也软禁起来,圈在高墙之内?”哲哲的语调中不但没有什么颤抖,甚至异常地平静。

    “您毕竟是太宗皇帝的正宫皇后,当今圣上的皇嫂,除非犯了什么谋反弑君,或者**宫闱的重罪,否则还不至于那么严重的处罚。再说了,就算是我想这么做,也要顾全先皇地颜面,圣上地颜面,还有整个大清的颜面哪!若是传到了民间百姓的耳朵里,这皇室之间居然有这等不堪之事,恐怕会议论纷纷,暗中嘲笑呢。所以说,您仍然住在您地长春宫里,仍然还是原来的封号,包括一切饮食起居的规格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里,我放慢了语。

    越是这样,哲哲就越对于我的想法难以琢磨,看到她疑惑和警惕的眼神,我心中大为舒畅,憋闷了大半天的怒气,总算是消散了不少。“只不过,您身边的奴才们有必要换一换了——这些个蒙古过来的奴才们,不识中原礼仪,也难以侍候得主子们满意,粗手笨脚的,还不如回草原上放牧缝补之类的比较合适。再说了,有不少跟随您许多年。如今已经年纪不小地,也该放出宫去找个男人嫁了,好给大清添丁加口,促进满蒙血统融合,这不正是太宗皇帝所提倡的‘满蒙一家’吗?何乐而不为?嫂子作为先帝遗孀,自然会做个表率,好让其他宫里的蒙古妃子们也纷纷效仿啊!”

    这下足够让哲哲傻眼的了,将她身边的蒙古奴才们全部清理掉。这和砍断她的臂膀有什么区别?我这一个招数出来。可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这个……她们毕竟跟随我那么多年了。哪能说赶走就赶走?”

    “不光是嫂子身边的奴才们,还有其他几位同样来自蒙古地妃子们,她们身边地奴才们也早该换换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来个集体遣散,倒也干净利落,免去了许多后患。”说着。我又补充道:“我这人办事儿,虽然说不上雷厉风行,却也决不拖泥带水。”

    这时周围逐渐有了压抑着地抽泣声,渐渐地,哲哲身边的那些个宫女们一个个都神色哀戚,面带不舍,开始用我听不懂的蒙古语在向她哀求着什么,估计应该是不舍得离开。希望主子能替她们说几句话。留她们下来继续侍候的意思。哲哲如今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别过脸去。

    “冷僧机呢?”我朝殿外望去。

    “奴才在!”兼任内务府总管大臣的冷僧机赶忙站了出来。

    “你那边的花名册已经准备好了吗?统计结果出来了没有?”我问道。

    冷僧机从属下的手里接过一张纸。看了看,然后回答道:“回娘娘地话,已经查点清楚了,眼下后宫内各处侍奉的蒙古宫女共有三百七十八名,各处苏拉杂役共八十五名。”

    我点了点头:“嗯,传我的令下去,这三百七十八名蒙古宫女,于今日开始遣散。若是想回家的,就按照服侍的年数分银两,打回家;若是已经与家人没有联系了的,就赏给有功士卒为妻妾;若是两样都不肯的,就任由她们自谋生路,或者嫁与普通百姓,不必区分满汉。至于那些苏拉杂役们,毕竟不必直接侍候主子们,所以问题不大,就留他们继续在宫里吧。”

    冷僧机愣了一下,然后刻意问了一句:“恕奴才愚钝,娘娘准备将各宫的蒙古宫女全部遣散,一个不留吗?”

    我先是疑惑,但是很快明白了他地暗示——不论是朝廷还是后宫,各个势力都需要保持平衡,不能允许一党独大,所以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地人。这个后宫还有一些察哈尔的势力,比如皇太极留下的两个妃子,娜木钟和巴特玛,另外还有几个地位不高地庶妃,这些倒也不足为虑,毕竟先皇的后妃和当今圣上的后妃是不能比较的。关键是还有端妃萨日,两条腿微微颤抖着,将小腹向上宫又没有犯什么过错,总不能把她和那些科尔沁的妃子们一起陪绑吧?

    考虑到如何平衡蒙古势力,我不由得踌躇起来。毕竟多尔衮目前的打算是要大力压制科尔沁,另外扶植一个忠心听话,没有野心的部族来做蒙古诸部的领袖。而这个部族,我认为察哈尔最合适不过。毕竟它当年被打成了丧家之犬,最后只剩下区区七千余众来归;而且是多尔衮在青海获得了苏泰太后送上的传国玉玺,又亲自受降的,所以多尔衮在察哈尔部众中有着极大的威慑力。更重要的是,现在察哈尔领额哲贝勒是萨日格的同胞兄长,是多尔衮的小舅子,有这层关系,自然更容易得到多尔衮的信赖和厚待。因此,要不要保留萨日格那边的宫女,着实让我煞费脑筋。

    沉思片刻,我还是要做到表面上的一碗水端平,不能过于明显地厚此薄彼。于是,我回答道:“那是自然,全部都要遣散。有道是‘入乡随俗’,各个宫里的主子们也都来大清许多年了,哪里有不会满语,到现在都生活不习惯的?所以用不着再由原来的那些宫女侍候了,全部换上满洲宫女侍候,不也没什么适应不了的吗?”

    “奴才明白,这就吩咐下属们去办。”冷僧机不再多问,沉声喏道。

    “从今日起。到三日后截止,到时候宫里若还有一个蒙古宫女,本宫就唯你是问!”我郑重说道。

    “嗻!”

    面对着面如土色的哲哲,我换上了一脸歉意地微笑:“唉,实在过意不去,这一下子去了这么多蒙古宫女,而满洲宫女数量又不够,所以短时间内您这边地侍候人手恐怕有点短缺。您就将就着点吧。再说了。如今入关伊始。财政据,各方面都需要钱粮,咱们后宫也应该为皇上分忧解难,给下臣们起个表率作用不是?”

    这时

    围的宫女们纷纷跑来地中央,跪下来向我哀求,恳请来。继续侍候她们的主子。儿更是连连叩头,泪流满面地哀求着:“皇后娘娘,您就看在奴婢侍候主子多年的份上,就留下奴婢继续在这里侍候吧,奴婢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感谢娘娘的恩德啊……”

    我也知道什么叫做主仆情深,因为我已经看到哲哲的眼睛中满是不舍和悲哀,甚至隐隐有泪光在浮动了。假使有人这样强行地把阿赶走。我也会同样难过的。然而。有道是“为虎作伥”,阴谋者身边肯定有替他执行阴谋的属下,而儿。显然就是此次下药事件地中间人,是她安排那个宫女如此这般地,我留她一条性命,就已经算是大人大量了。

    “本宫看在你家主子地面子上,不杀你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还想继续留在宫里?简直是痴心妄想!”我毫不留情地训斥道。

    “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啊!”她苦苦地哀求着,叩头如捣蒜。很快,红肿的额头上已经出现很明显的血痕了。

    我的心中稍许起了些怜悯。可恶之人倒也有可怜之处,毕竟她也是忠心于哲哲,属于尽奴才的本分,况且也不算是谋害于我,顶多是用阴险恶劣的手段给我增加一个后宫地竞争对手罢了,罪不至死。

    于是,我稍微缓和了些语气:“不要怪本宫冷酷无情,指使他人在皇上和本宫的酒里下药,这罪名足够死上几次的。你这次下的是春药,下次说不定就要下毒药了,本宫绝对不能留你这样奴才在宫里当祸害。这样吧,自己去慎刑司领三十庭杖,在明天早上之前就卷铺盖出宫,以后不要再让本宫看到你,听见了吗?”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多谢娘娘不杀之恩……”儿一脸绝望,叩头之后再望了无可奈何的哲哲一眼,这才踉跄着朝宫门外去了。与此同时,有几个侍卫跟了上去。

    还没等众人缓过劲儿来,我又朝瘫软在那边的下药宫女瞧了瞧,很快宣布了处置办法:“至于这个胆敢在皇上和本宫的酒杯里下药的奴才,断然免不了死罪。念在她还知道悔悟,老实招认地份上,就免了杖毙之刑,也不必连累家属亲眷了——拿根绳子,当庭绞死吧,也好让大家瞧瞧背叛主子地奴才会有什么下场。”

    “不,不,主子饶命啊,饶命啊!”宫女吓得浑身抖,连连哀求。

    我并没有理会,表现出一脸的冰冷和漠然。很快,一出杀鸡儆猴的残酷戏码开始了。

    两个行刑太监面无表情地上前,像抓小鸡一样地将早已成了一摊烂泥地宫女提起,然后将拇指粗的麻绳朝她的脖颈上一绕。随着这一声令下,两名行刑太监同时收紧了手中的绳索。

    “呃……”这个倒霉的替罪羊出半声哀呼,随即就被勒紧了脖子。几次艰难而粗重的呼吸后,脸色开始渐渐涨红,眼睛大大地瞪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两只手胡乱抓着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嘴巴张得很大,也叫不出声来。

    我甚至能听到从她的喉咙里出的“咯咯”声,这声音清晰而悸人。我不动声色地观看着,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周围的宫女们个个面如土色,吓得浑身颤抖,有人甚至都出了压抑着的抽泣声。

    “差不多就行了,别浪费时间了。”我冷冷地吩咐道。

    我知道行刑太监们为了让我欣赏到较为精彩的戏份,所以并没有立即下杀手。对于这种故意折磨人以取悦看客的行为,我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得到命令之后,两个太监很明显地猛用力气,连环三下,将绳子一收一紧。每一次收紧,宫女就会全身绷紧,直挺挺地一抖,仿佛尿急般一颤。到第三下收紧时,她再次全力挺起腰肢,两条腿微微颤抖着,将小腹向上拱起,紧绷着挺了一会,然后软绵绵地瘫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右脚抖了一下。之后,头就歪向了一边,舌头伸出,眼球凸出得甚为恐怖。两个太监看看差不多了,这才一齐松手。宫女就静静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试了试鼻息之后,太监上前禀报道:“禀娘娘,罪奴已经气绝身亡了。”

    “嗯。”我点了点头。对于经历过血雨腥风和目睹过惨烈厮杀的我来说,比这残酷更甚的场面不知道见过了多少,所以已经完全麻木,再也不会有什么恐惧了。

    等到宫女的尸体被拖下去之后,我侧脸看了看周围人的神情。果不其然,所有在场的女人们都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有胆子小的甚至已经支撑不住晕倒在地,或是尿了裤子。而哲哲,也面如死灰。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对这群战战兢兢的宫女们说道:“别忘了煮点参汤,加上白和珍珠粉,给你们的主子压压惊。”

    然后,我给神情呆滞的哲哲行了个礼,“告辞了。”说罢,在几位大臣和众多侍卫的簇拥下,转身而去。

第二十二节 后宫重组

    分,夕阳透过窗纸,给室内的陈设漫洒上一片金黄的周围许许多多的明黄色上,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视觉上的疲劳,只想立即闭上眼睛,以躲避这种高贵得过了头的颜色。

    冷僧机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地当中,将下午时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毫无纰漏地对多尔衮禀报了一遍,然后静候了一阵,却丝毫不见什么动静。他悄悄地抬眼看时,只见多尔正斜倚在坐炕的靠垫上,闭目沉思,连烟袋锅里的烟草早已熄灭成了灰烬,也茫然不觉。

    他觉得很奇怪。皇上在大臣们面前,向来是神采奕奕、目光炯炯的,哪怕前一段时间生病时,也依然保持着健旺的精神。可是今天,皇上居然一反常态地萎靡颓丧起来,打了败仗的将军,也不过如此。

    沉寂了好一阵,多尔衮终于有了动静。他咳嗽了几声,微微欠起身来,做了个手势,一直侍立在旁边的太监连忙端上一碗清水来。放下手里的烟袋锅,多尔衮取过清水来漱了漱口,最后用帕子擦拭干净,方才端坐起来,问道:“皇后确实叫你将宫里所有的蒙古宫女全部遣散吗?接下来,多余出来这么多空子,要怎么找人来填?皇后可曾对你交待过?”

    “回皇上的话,确实如此。至于多余出来的空子,皇后娘娘打算找旗下人家的姑娘来填,奴才估摸着,应该以汉军旗为主。”冷僧机谨慎地回答道。

    多尔衮并没有对冷僧机的回答作任何表态。而是侧脸向一旁地陈名夏问道:“朕听说明朝时这紫禁城里有宫女数千,哪怕随便一个王府也有都是侍女,现在宫里的侍候奴才不够,看来也要开始从民间挑选些宫女了——只是这究竟怎么个选法,朕却不知。”

    陈名夏一愣,要知道大清的君主向来重视皇室血统的纯正,所以绝对不允许汉人女子入宫,以免混淆了皇室血统。可是现在皇帝居然这样问。莫非是动了色心。对宫里的满蒙女人们开始厌倦。想要把主意打到姿色更为出众的汉女身上了?

    想归想,他却不能将质疑表现在脸上,于是照实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朝廷传旨令礼部选,王府请圣旨选于全国。”

    多尔衮的脸上忽而露出了颇有深意地笑,问道:“目前就行此事如何?”

    陈名夏一愣,却直言不讳地回答:“此时天下初定。民心惊恐,此事必不可行。臣等仰见皇上圣德,亦必不行此事。”之后,战战兢兢地看着皇帝地反应。阻扰皇帝选秀女,这可要天大地勇气,此时旁边的冷僧机和几位满洲大臣都已经拼命地给自己使眼色了,可见龙鳞确实不是那么好触的。

    想不到的是,多尔衮不但不恼。笑容反而更加真实起来。“呵呵呵……你的确是朕的忠臣,有时候,忠心与否。不是表现在平时的阿谀奉迎上地,有你教导大阿哥,的确再合适不过了,朕一万个放心。”

    冷汗刚刚出了一半,又马上收回去了,陈名夏喜出望外,这位虚心纳谏的皇帝,可要比从前那位崇祯皇帝好侍候多了。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多尔衮本来就没有大选秀女的意思,说这话纯粹就是故意试探他的。比起做官做得极其圆滑的洪承畴和刚林等人,他还是多了几分书生的迂腐和天真。陈名夏在得意中,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祁充格,此时眼中满是阴冷地目光,正无声地朝他瞥来。

    等陈名夏谦辞过后,多尔衮又将话题引了回来:“这秀女不选了,可是朕地后宫却未必能彻底清静下来,固然皇后能替朕分忧,却未必能治得了根本。如今开国伊始,军务政务都忙不过来,朕也没有精力操心后宫的这些事情。不知道有什么快刀斩乱麻的办法,以解决那些个后顾之忧,朕想知道你们究竟如何看法。”

    多尔衮居然将后宫地事情摆到台面上来讲了,这令众臣不得不面面相觑。只不过大家很快回过味来,明白了他的意思——显然,这不是单纯的家务事,而是涉及到政治势力问题。从皇太极时候起,蒙古的女人就把持了整个后宫,直到现在,这个格局也未能彻底打破。皇后固然能将后宫的奴才们来个大清洗,手段不可谓不干脆,却依旧鞭长莫及,不能彻底改变这个后宫的格局。难不成,皇帝打算利用此长彼消的道理,纳一些满洲女子为嫔妃,以平衡后宫势力?然而这也算不上“快刀斩乱麻”呀?

    这是个绝大的难题,几位大臣冥思苦想了良久,也没有得出什么可以令多尔衮满意的答案来。正当多尔衮感到不耐烦时,陈名夏忽然站出来说道:“臣冒昧,倒是琢磨出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你不必顾虑,说说看。”多尔衮表现出了期待的神色。

    “回皇上的话,可以有一个办法,能起到釜底抽薪的效果,那就是尽早确立储君,风止住了,树才能静下来。”

    陈名夏的这个回答,无疑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抛下一颗石子,立即荡漾出层层涟漪来。众人立即凝神静气,在各怀心思的同时,悄悄地打量着皇帝的反应。

    听到这个极其敏感的提议,多尔衮微微一怔,眼睛中闪过一瞬复杂幽深的冷芒,不易令人觉察。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温和,问道:“你再说详细些。”

    陈名夏看到皇帝并不否定他的提议,于是踌躇满志地将他认为最合适的办法详细地解释了一通:“臣以为,后宫争斗,往往是母以子贵者获胜,因此很多人都为了这个而绞尽脑汁,机关算尽。闹得硝烟四起,无有已时。如果皇上早早地将储君确定下来,那么她们自然失去了争斗的目标,自然也就安分下来了。否则,等皇上地阿哥们将来一一出世、长成,夺嫡争斗必然酷烈异常,到那时皇子们结交外戚,拉拢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明争暗斗。必然不利于社稷稳定,也令皇上徒劳费神啊!”

    不能否认,陈名夏的提议,的确是老成谋国之道,是很有道理的,要想平平和和地解决后宫的麻烦,这个办法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了。然而。他身为汉臣,却不清楚满人的忌讳——汉人皇帝往往是刚刚即位就开始大兴土木,为自己修建庞大的陵墓;可是满人地君主却恰恰相反,往往驾崩之后才开始动工修建陵墓,以至于梓宫奉安多年,也没有入土为安。所以,对于正值壮年地皇帝来说,这么早就议立储君。地确是件颇为忌讳的事情。

    其他几位大学士都默不作声。心里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在他们看来,陈名夏并非不懂得为臣

    却未必懂得为大清臣子之道。

    明朝和清朝有一个很鲜明的区别。就是臣子的权力问题。明朝后来来的皇帝虽然不勤政,甚至有几十年不上朝的,然而却有内阁,所以虽然腐朽,却因为一个合理地政治制度而继续支撑了将近百年。而在大清,臣子说了根本不算,完全是听皇帝指令,替皇帝办事的奴才。从皇太极到多尔衮,虽然对汉臣都相当开明宽和,然而却都改变不了他们骨子里集权和独裁的本质。他们看起来对谁都很信任,其实内里对谁都难说真正信任。

    然而多尔衮却并没有不悦之色,而是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理,让朕好好想想。”过了片刻,他又问道:“你认为大阿哥必然能够胜任储君之位?”

    “回皇上的话,大阿哥聪慧过人,天赋异秉,勤奋好学,足以胜任储君之位。况且,大阿哥为皇后所出,按照历代选立太子的规矩,也理应是嫡长子为先。”陈名夏回答道。

    多尔衮不置可否,而是侧脸向良久没有说话的范文程征询意见,“宪斗,你是否也这般看法?”

    范文程站了出来,“照目前看来,大阿哥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众人心中暗暗嗤笑:当然是合适人选了,皇上现在就大阿哥一个皇子,眼前哪里有其他人选?这不是废话吗?这位范大学士最近越来越懂得打马虎眼了。

    范文程并不去注意揣测众人地想法,而是继续说道:“皇后娘娘贤明过人,胆识和魄力绝不亚于男子,自然对大阿哥极有裨益。大阿哥如若身处储君之位,必然稳如泰山。”

    话音刚落,几位大臣们心中齐齐叫了一声:“果然老辣!”作为辅佐三代君主地老臣,范文程无疑是众人之中最为精于揣摩皇帝心思和意图的能臣。这后面几句话,无疑是委婉地提醒多尔衮,要提防“雌鸡司晨”的后果出现。未来皇帝有这么一个精明强干地母亲,那么妇人干政,恐怕是很难避免的了。作为男人,谁也不希望大清将来也出一个吕后或者萧绰。

    想到萧绰,众人禁不住心生警惕:辽景宗继位时,面对混乱的局面,的确想励精图治,大干一番事业,但自幼身体一直不好,军国大事除了依靠蕃汉大臣之外,更重要的是依靠她的皇后萧绰。他曾对大臣说:在书写皇后的言论时也应称‘朕’或‘予’,这可作为一条法令。这说明萧绰可代行皇帝职权。等他驾崩之后,萧绰之子即位,萧绰被尊为皇太后,统摄朝政。当时萧绰才三十岁,圣宗才十二岁。于是,她和辅政大臣韩德让堂而皇之地举行了盛大婚礼。

    太后下嫁,在现在他们这些从小受儒家文化熏陶的汉臣们看来,这可真是一件有辱国家朝廷的绝大丑事。而偏偏满人也同样不重视人伦纲常,万一将来成了太后的李氏也来个照样学样,这可就让天下人耻笑了。所以范文程才不得不站出来,用一种极为高明的方式进谏。

    大臣们都能想到这一点,多尔衮那般精明,如何不明白范文程的暗示,如何联想不到?他固然十分欣赏和赞许皇后的能力和手段,然而却绝对不能容忍类似于萧绰这类的事件生,绝对不能。

    这时候,刚林也看准形势,站出来说道:“皇上,奴才以为,立储大事,不必急于一时,需慢慢观望才是。况且皇上春秋鼎盛,现在议立储君,为时尚早。至于后宫事务,可以徐徐图之,逐渐分化和瓦解蒙古势力。相信皇后娘娘自有合适的办法处置,不会令皇上劳心分神的。”

    多尔衮眼中的神色更加幽深了,静静地思索了一阵,终于拿定了主意。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点了点头:“你们说得不错,后宫的事,确实可以全权交给皇后处置。至于储君,过些年再议也不迟。”

    看看事情议论得差不多了,多尔衮对众人说道:“好了,今天就议到这里,你们都跪安吧。”

    “嗻,微臣告退。”

    几位大学士一齐拂下马蹄袖叩,然后躬身倒退了几步,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身出门。

    看着这些个满汉宰相们6续离去,室内只剩下几个侍候的太监,多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几个太监也悄无声息地退下了,顺带着掩上房门,以便于皇帝能够静下心来思考。

    多尔衮下了炕,走到窗前,顺手掀开窗子,凝视着眼前偌大一个空旷的广场。积雪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个个穿着巴图鲁背心的侍卫们在寒风中笔挺地站立着,保持着严肃的姿态,一动不动。

    他忽然感到,这个世上有三件他最爱的东西,是万万不能失去的:一个是权力,一个是亲情,一个就是心爱的女人。权力,他可以牢牢地把握住,不给任何人觊觎的机会;亲情,他相信将心比心,他的儿女还有十五弟都永远不会背叛他;可是心爱的女人呢?无论如何,他也不愿失去她。在强烈的占有欲下,他要她对自己忠贞不二、矢志不渝,不论他在时,还是将来他不在之日,他都不准许她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这是不容置疑的。

    然而,一直以来,他的所作所为确实能问心无愧,能通过等价交换,换来她对自己矢志不渝的爱吗?他向熙贞承诺过,除非万不得已,有名分的女人再也不会添加了,可是如今,他又必须自己践踏自己的承诺,真正地食言了。眼前,仿佛浮现出了熙贞那失望的目光,和极力隐藏着的黯然。这个不懂的撒娇的女人,永远不会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地抱怨或者泪流满面地倾诉她的委屈。他倒是宁愿她这样,好给他一个当面解释和温言抚慰的机会,只可惜,没有。一贯自信的他居然失去了主动面对她的勇气,强烈的悔恨让他一阵阵胸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多年来的隐忍,已经让多尔衮形成了一个很快能克服负面情绪的习惯。呆呆地站立了一阵后,他紧攥着的拳头松开了。

    等到秘书院的章京接命前来,摆好小桌子铺设好纸张准备记录时,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表情,用毫无情感色彩的语调吩咐道:“替朕拟三道上谕,一道晋封端妃儿只斤氏为贵妃,一道谪宁妃博尔济吉特氏为嫔……最后一道,册封科尔沁赛桑贝勒第七女博尔济吉特氏为嫔,赐号为‘静’……”

    [:端妃萨日格是察哈尔林丹汗之女,属于元朝嫡系皇室后裔,所以姓氏为儿只斤氏。]

第二十三节 翻牌子制度

    华门,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几位宰相们的各自都在门外等候许久了,于是纷纷作揖告辞,各自上轿回府。

    祁充格和刚林彼此互为姻亲,所以关系较其他人更亲密一层。于是,看着其他人6续离去,他们二人却优哉游哉地在宽阔的道路上散起步来。那些随从们十分识趣,知道主子们要商议一些事情,不希望让他们这些下人听到,所以刻意保持一段距离,远远地跟随着。

    “你刚才非得跳出来附和范宪斗做什么?弄得皇上还以为你就能代表咱们满臣的态度,也不支持立大阿哥为储君呢。”祁充格略显不满地抱怨着。

    刚林此人,很善于阿谀逢迎,所以对于祁充格的抱怨不以为意:“呵呵,圣意难测哪,你以为皇上真的相信吗?彼此做戏而已。皇上莫名其妙地提出后宫的事务让咱们出主意,肯定不是单纯征询那么简单,照我看来,多半是试探咱们这些大臣们的态度罢了。”

    “那你刚才还提议让皇上推迟立储的时间,难道不知道立大阿哥为储,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吗?至于以后会不会因此而出现当年辽国萧太后的故事,就不关咱们的事儿了,又不是那些个迂腐的汉人,把太后下嫁看成个比天还大的丑事,真是可笑至极。”

    祁充格这样说,并非没有道理,自以为是。大阿哥很乐意由他来教授,是可以肯定的了。因为大阿哥已经不止一次地对身边地侍卫明珠表示过这方面的想法,这让祁充格更有信心,不管自己能不能重新回去给大阿哥教书,只要大阿哥将来成了皇帝,那么他这个恩师就可以彻底地飞黄腾达了。

    “嘘,你小点声,还生怕别人听不见吗?这种事儿岂能这样大声嚷嚷出来,被皇上知道了可不得了。”刚林连忙警惕地朝四周张望一番。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在意不在意。倒也无关紧要。关键是皇上在意与否。因为去年秋天的那场变故,皇上对待大阿哥逐渐严厉起来,我估计是皇上怀疑大阿哥性情阴鸷,长大后容易精于算计,不是个良善之辈,所以才对他起了提防之心,才特意把你换下来的。所以不管范宪斗有没有说那几句话。皇上都不会这么早就确立大阿哥为储君的。防止女主掌政,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你以为皇上真的担心这个吗?”

    祁充格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揣摩上意和研究内庭局势方面远远比不上刚林,所以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哦?这我倒真是不知了,还望赐教。”

    刚林想了想,回答道:“皇上能够得以正位,有一半是皇后的功劳。这一点连咱们这些局外人都看得出。所以皇上心里就更是有数了。从郊外阅兵到挥师入关,从祭拜陵寝到大小宴会,连带着商议政务和军务。皇上都破例让皇后参与,可见皇上这是在逐渐培养皇后在军政上地才干。说是后宫不得干预政事,实际上这个根本就是个摆设,皇上从来就没有把这个摆设当回事儿地。”

    接着略微顿了顿,做了一个大胆地猜测:“巩阿是领侍卫内大臣,听他说,皇后每天都会按时前往仁智殿,一直到很晚才回来,也隔三差五地在皇上处理政务的时候去武英殿,总不至于普通侍奉那么简单吧?照我看来,莫非……”

    祁充格立即会意,惊愕道:“莫非皇后每日都在皇上跟前襄赞政务,甚至还协助皇上看折子?”

    刚林知道这个猜测的结果的确让人相当震惊,所以对于祁充格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别这么大惊小怪,我也是猜测而已。”

    “不过你还别说,这个可能还是有的。”祁充格从震惊中逐渐回过味来,自己找出了一个解释:“皇上向来身体不好,如今又是军政大权集中一身,总得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分忧,减轻些劳累吧?”

    刚林点了点头:“嗯,就是这个理儿,这个人选,除了颇有才识地皇后之外,就再没有一个合适人了。况且,皇后是朝鲜人,在朝中没有多大的势力,所以皇上不担心这样会引起外戚乱政的局面。而且朝鲜国小兵弱,与蒙古不可同日而语,你没见到皇上现在正极力压制蒙古势力吗?”

    这一点解释通了,就犹如拨云见日,一切疑惑都跟着迎刃而解了。对于政治上的押宝,可一定轻率不得,如果押错,那么轻则丢官革职,重则抄家灭门,对于精明谨慎的文臣们来说,最紧要不过。更要命的是,他们身为满臣,却比汉臣多了一个劣势,就是在政治清洗中很难逃脱掉脑袋的厄运。从太祖太宗到当今圣上,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次政治洗牌中处死过汉臣,志在一统中原的多尔衮更不会拿对皇权没有任何威胁地汉臣开刀。而他们这些满臣,就属于大清皇帝地奴才,生杀予夺,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所以也不怪祁充格和刚林格外细心研究多尔衮的心态。

    “那这样看来,皇上并非不打算立大阿哥为储,那他还犹豫什么呢?”

    刚林回答道:“恐怕一来是自己刚过而立之年,春秋鼎盛,不希望大臣们因此而妄作揣测;二来是觉得大阿哥虽然聪颖过人,却很有野心,担心会出现当年广略贝勒[褚英]:残的噩运;第三点呢,估计是希望皇后能再生一个皇子,以做比较……”

    “这么看来,皇上若立储君,必然会选皇后所出之子,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祁充格说到这里,也带着一脸苦笑:“只不过皇上子嗣单薄,这么多年了。也不见那些个妃子们有什么动静,估计很难再有新的皇子了。”

    “就是这样,对咱们才有利。若是那些妃子们给皇上添了许多皇子,必然会产生莫大地麻烦,到时候咱们再想押宝,可就无从下手了……所以啊,咱们就一门心思地拥戴大阿哥好了,起码在没有新的阿哥出现之前。旱涝保收。”

    听刚林说到这里。祁充格禁不住对取代了他原本位置的陈名夏起了一股嫉妒之意。他忿然道:“只恐怕到时候‘旱涝保收’的是陈名夏!这最先站出来提议的是他,现在当大阿哥师傅的是他,看皇上也挺赏识他,觉得他敢于进谏,是个直臣,以后兴许还能骑在咱们上头呢。”

    刚林哈哈一笑,拍了拍祁充格的肩膀。宽慰道:“这个你就不必过早忧虑了,谁胜谁负,现在还不是个见分晓的时候。别忘了,如今豫亲王地大军在江苏节节推进,史可法疲于奔命,也难以挽回南明小朝廷地颓势了,相信不用等到秋

    是咱大清铁骑席卷江南之日。到时候。皇上必然会姓易服。那些个汉臣们肯定会纷纷反对,陈名夏是个直肠子,当然不会落后。你说说皇上倘若要杀鸡儆猴,会拿哪个开刀?洪承畴或是范文程吗?”

    对于刚林地大胆预测,祁充格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这以后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不过他心里有数,这个情况很有可能生。多尔衮表面上对汉臣很是客气,虚心纳谏,甚为开明,可内心里却从来不把他们当成自家人。对外人示好却提防,对自家人严厉却信任,是多尔衮向来的准则。为了维护他们满人的利益,多尔衮肯定不会在剃易服的问题上退让半步,有任何妥协的,这一点祁充格深信不疑。

    “是啊,如果真是这样,皇上仁慈,自然不会杀他,但是要再说信任倚重,可就是奢谈了吧?”说到这里,祁充格禁不住和刚林相视而笑起来。

    ……

    一场轩然大波,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我的果断处置下,才三天功夫,整个后宫又恢复了以往地平静,甚至冷清到了令人心生寂寥的地步,仿佛这不是一个正在蒸蒸日上的王朝后宫,而是破落之后的朱门内院——一场北风过后,连深秋之后仅剩的几片残叶也被扫了个干干净净。

    看到这种景象,我心中不禁冷笑:这下好,为虎作伥的奴才们去了个干干净净,看你们还怎么折腾起来。与此同时,多尔衮那边也来了上谕:萨日格被晋封为贵妃,宁妃高云被谪为宁嫔,宝音被册封为静嫔。

    接到这三份上谕的抄本后,我感到五味杂陈。这场风波,看似我成了最大的赢家,然而毕竟她们几个蒙古女人地目地达到了,宝音如愿以偿地成了后宫中的一员,虽然还只是个嫔,然而不代表以后没有晋封的机会。男人地性子在很多时候都是喜新厌旧的,她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不但有得天独厚的美貌,还有柔弱楚楚、温柔似水的性情,这些美好的事物,自然能够得到男人的怜惜和呵护。尽管多尔衮因为这次事件对她心存芥蒂,然而他是一个不喜欢铭记仇怨的人,时间如水,相信一段时间之后,就能把这些芥蒂洗刷干净吧。

    至于晋封萨日格为贵妃,我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但是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多尔想借着这个事件,平衡一下后宫的势力,同时为也让她帮我分担一部分科尔沁女人们的怨恨。毕竟一场斗争结束之后,失败者们往往会将强烈仇恨的目光瞄向胜利者,而如今萨日格也稀里糊涂地和我一道站在胜利的一方,肯定会被这些女人们误会成我的同盟,这样一来对我有利无弊。所以,我倒也应该谢谢多尔衮的苦心安排。

    早上,各宫嫔妃们又像往常一样过来坤宁宫给我请安。之后,坐在大厅里,边喝茶边聊天,似乎根本没有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大家子人亲如姐妹一般,倒也其乐融融。我清楚,这几个科尔沁的女人们肯定对我暗地里又恨又怕,表面上却丝毫不敢有任何表露。因此,我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有点诡异。

    我招了招手,门口的太监立即恭恭敬敬地端上一个托盘来。正在聊天的众人见此情景,纷纷转头来看,等看清楚盘子里的东西后,她们的脸上禁不住流露出好奇的神色来,也跟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萨日格从托盘里取出一枚镀金的小牌子来,疑惑地看着上面的字,只见上面用满汉两种文字写着她的名号:“钟粹宫端贵妃儿只斤氏”。“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还有……姐妹们的名号好像都在这些个小牌子上面啊!”

    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我不慌不忙地解答着:“如今咱们身份都不同了,不能还和关外的王府里一样,每天晚上舒舒服服地在自己的卧房里等候。现在王爷成了皇上,王府换成了紫禁城,规矩当然也要跟着改改了。你们也瞧见了,紫禁城这么大,光从前院到后宫就要走上小半个时辰;再从这个宫到那个宫,起码也要走上一段不短的路程。咱们身为后妃的,当然要尽最大的能力将皇上侍奉得满意,哪能还劳烦皇上在数九寒冬的天气亲自出门,到咱们的宫里来呢?”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不到咱们这里来,改成咱们到皇上那里去?”坐在右边的惠妃佳氏问道。

    我点了点头,“嗯,你猜得不错,确实就是这个意思。皇上平日里政务繁忙,每天都没有个固定的就寝时间,所以每天都让各位姐妹们空等到深夜,这样实在太不方便了。所以本宫就令人准备了这些写了各位名号的牌子,等到皇上每日准备就寝之前,令司职太监奉上御览,打算由哪个侍寝,自然就将写有她名号的牌子翻过来。之后,太监就会立即通知被点中侍寝的妃嫔,沐浴更衣之后,就可以直接去武英殿侍候了。”

    话音一落,众人脸色各异,显然正在琢磨着这种新的方式究竟对自己是利还是弊。一时间,没有人赞同,也没有人反对。

    我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微笑着继续说道:“再说了,各位的宫里现在缺乏侍候奴才,等到征集训导完毕,再分配到各个宫里去时,起码也要再过一两个月。现在这么简陋的条件,哪里能够侍候皇上周全呢?况且武英殿那边的奴才,本宫已经令人排查仔细,确保没有居心叵测的奸细或者笨手笨脚的奴才们参杂其中,这样对皇上的安全才有保证。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说到这里时,我脸上的笑容虽然没有收敛,却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深意。众人们顿时一悚,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如果再不能领会就是傻子了。为了表示清白和对皇帝的忠心,谁敢再对我这个做法提出任何异议?

    萨日格是眼下后宫嫔妃中地位最高的,于是最先表态:“娘娘放心好了,这个做法实在最合适不过,奴婢很是赞成。”

    见她起了头,其他嫔妃们也不得不一一表态,表示全力拥护我的决定。

    这时候,坐在下的宝音忽而说道:“娘娘,奴婢倒是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有点诧异,她进宫之后,谨言慎行,甚为低调,不知道这次怎么会主动出来提议,究竟是什么缘故?不过,我并没有将任何诧异的表情表现出来,而是和蔼地问道:“你有什么提议?但言无妨。”

第二十四节 一意孤行

    以为,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身份高贵,自然不能与奴所以这个牌子,还是不要把娘娘的名号也列进来为好。”

    宝音说着这非常谦恭的话时,神情却很自然和得体,态度也十分诚恳,并没有任何谄媚和刻意奉迎的成分,让人听了格外舒服,却不会心生鄙视和不屑。

    我心中暗暗一惊,很难想象到一个毫无宫廷斗争经历的女子,居然能表演纯熟到这个地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回想自己当年去盛京时,虽然也是同样的年纪,似乎在这方面的修为上还没有达到这样的火候,莫非她这是天生的颖悟?不过转念望宽处想想,兴许问题并没有我想象得这么严重,一般的小妾刚刚入门,无不是希望能够让本来就心怀妒嫉的正房夫人稍稍看顺眼点,所以阿谀奉迎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没等我再想更多,其他几个女人们也纷纷醒悟过来,随声附和:“是呀,娘娘是后宫之主,怎么能和奴婢等一样等着翻牌子呢?”“是啊,应该把娘娘的牌子撤去才是。”……云云。

    我本来就是故意作个样子,假装“以身作则”的,她们这么识趣自然没有坏处,于是我也就没有再虚伪推辞,就伸手到托盘里,漫不经心地将写有我名号的牌子撤了下来,交给旁边的太监,“那好,这个牌子就不要了吧。”

    等太监退下之后,我环视了众人一圈。只见她们一个个面色恭敬,仿佛我是什么神仙皇帝,比以前还要又敬又畏。我明白,这是杀鸡儆猴的威慑力起了作用,也许她们暗地里正在切齿,却不得不强作笑颜。我微微一笑,将锋芒深深地收敛住,心平气和地说道:

    “其实大家不必如此局促。这么多年来都在同一个屋檐下。侍奉着一个男人。还有什么刻意生分地呢?皇上操劳政务,自然没有精力来看后宫的勾心斗角,所以咱们也要心里有数,起码要一团和气,免得让皇上费神不是?为人坦荡,安分守己,日子自然过得踏踏实实。现在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如果不懂得珍惜,若真是落到了个无人理会,连罪最卑贱的奴才们也能啐上一口的下场,可就连哭都来不及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啊?”

    众女连连点头应和,谁也不敢说半个不是。我看到她们这个样子。在无聊至极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怅然——权利这东西固然人人梦寐以求。只不过真正到手了却未必有先前想象得那么幸福和惬意。也许,看着别人谦卑和恭维的脸色时会有那么点得意,可是时间一久。也就麻木了,习以为常了,再也不会有什么志得意满地快感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特殊地寂寥。

    于是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来后,站起身,说道:“好啦,今天就不要再陪着本宫在这里耗了,你们各回寝宫吧。”

    “是,奴婢告退。”众女6续起身行礼,这才一一退去。

    尽管现在还只是早上,然而我地精神上却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倦意,连身体都跟着懒惰起来。起身之后,我回到暖阁,在椅子中躺下,摆了一个最为舒适的姿势,开始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进来了,轻声催促道:“主子,时辰差不多了,皇上那边也快下朝了,您是不是要现在就起驾去那边?”

    “等一等吧,又没有什么紧要事务,不着急的。”我忽然幽幽地问道,“阿,你说我这人是不是不怎么好相处,是脾气不好还是性子不讨人喜?”

    阿被我这莫名其妙的话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回答:“主子怎么会这样说?奴婢跟随主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受过一句喝斥和一点点责罚,其他宫里的奴婢们对奴婢更是羡慕得不行,都妒嫉奴婢有幸,跟了这么好的一位主子呢。”

    我轻轻地叹息一声,“你只会说令人顺耳地话,我这也是白问。”

    “主子多心了,奴婢回的确实是心里头的话,没有半点虚假,主子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不然皇上怎么会这么多年来一直最喜欢和主子亲近,而不怎么理睬其他人呢?”

    我暗自苦笑,风光之下,究竟谁辛酸,谁自己心里知道,外人哪里看得出来?却没有就这个问题深究。“我周围这些个女人们,对我不敢放肆,所以个个毕恭毕敬的,我哪怕想找个人闲聊几句都不行,这么多年了,我除了皇上,大阿哥和长公主之外,能真正说上几句实心话的,就只有你一个了。你说说,我做人是不是挺失败的?”由于心情黯然,我不知不觉间居然把已经渐渐淡忘的那些现代用语都说了出来。

    “主子怎能这么想呢?奴婢们虽然卑贱,可是每个侍奉您地奴婢都感念您地宽仁和恩德,哪一个不是对您忠心耿耿的的?说实话,就算随便叫一个为您去死,也照样没有谁有半点犹豫地。”阿说得倒也没有夸张,在这个时代,奴才们的命运完全是主子掌握,所乞求的不过是主子的一点点宽仁,还有偶尔的一点点施舍,至于性命,根本就轻如草芥。他们,才是最悲哀的人。

    想到这里,我感到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嘲讽,于是心中的惆怅也跟着消散了些许。“呵呵,算了,不说这些了。这孤独的滋味儿,如果习惯了,兴许也就没有什么了呢。”

    阿默默地听着,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听我痛痛快快地牢骚,也算是一种欣慰吧。

    半晌,她犹豫着说道:“主子,奴婢总是觉得,那几个科尔沁的女人,经过这次事情之后。心里头更加仇视您了呢。虽然表面上不能把主子怎么样,谁知道心里面是不是正琢磨着什么阴险地招数来报复主子呢?”

    我轻蔑一笑,丝毫不以为意。“这是自然,她们不恨我倒是奇怪了呢。她们之间的来往,我也不能横加阻拦,至于她们私下地商议什么,我也不能随处都派耳目偷听,所以啊。防不胜防!只不过。她们想跟我斗。我也不得不奉陪下去。不过这也未必完全是一件坏事——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也是其乐无穷啊!”

    对于我这种乐观和轻松的态度,阿显然误解成了麻痹轻敌,她一脸担忧地劝说道:“可是,毕竟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啊!主子固然宽仁。其他人可不个个都是这样的,这一次已经够吓人的了,万一她们以后琢磨出什么更毒辣的招数来,却未必如这次能轻松解决了呢。主子,您是不是要考虑考虑……”

    “你是要我未雨绸缪,

    手,将危险消除在还没有萌出来之前呢?”我接口

    阿点了点头:“奴婢确实是这个意思。主子虽然是个善人,却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总不能每次都等她们过来谋害您。您再回击吧?毒蛇如果冻不死,缓过劲儿来是要反噬的;况且又不止一条毒蛇,您又没有三头六臂。哪里能一一防范过来?”

    我这下不能继续懈怠了,用手指肚轻轻地敲打着椅子扶手,沉思了一阵。说句实话,我尽管表面上守妻子本分,丝毫不参与争风吃醋,也对丈夫其他地女人们格外宽容,却不代表我确实表里如一。我每次看到这些女人们,心里面都能一种放不下地怨怼,心情不好或者遭遇阴谋时,真地恨不得将她们一个个全部除之而后快,免得她们来和我共同分享一个男人,免得让我时时刻刻都提防着她们从暗处射来的冷箭或者那怨毒的目光。

    然而,我有时候也会反过来想想,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们也有她们的难处和苦衷,站在她们的立场上,争取一下丈夫的宠爱,让自己的日子不必过得冷冷清清,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大家都是为了和亲而被男人支配着送来地礼物,甚至终身再也无法与父母亲人见面,一个人孤零零地远嫁他乡,总得自己想办法能活得好些才算对得起自己吧?凭什么我可以嫉妒,就不准她们嫉妒?况且,我是后来者居上,占据了她们觊许久的正室之位,能不招风才怪。

    我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但凡春风得意者必然会树立不少敌人,想要彻底消除失败者的不甘和忌恨根本是不可能的,我这样,多尔衮又何尝不是这样?每每想到这里,我才能做到心安理得,不再惶恐。

    “其他几个女人,估计也掀不出什么大浪来,如果她们真有那个本事,我还能好端端地呆在这里?”我做出了推测,“照我看来,这次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敬懿皇后和宁嫔搞出来的,实际上是不是静嫔本人设计出来的也未可知。毕竟她们科尔沁家族的女人们,都是一心为了部族地利益,可以团结一致地,所以才会令我不得不忌惮几分。因为我的缘故,科尔沁的女人们失去了这么多年来掌控后宫地权利,能不合力针对我,想要夺回这些吗?所以这个新来的静嫔,不能不着重提防。”

    阿犹豫之后,还是说出了这个看法:“主子,奴婢觉得与其这样日夜提防,不能安枕,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免得日后生出事端来。”

    我不得不表示出无奈,“这样未必行得通。先没有确定这事儿根本就是静嫔策划的,就算皇上心里也这么怀疑,却也不能因此而拿她问罪,毕竟皇上现在还没有精力对科尔沁动手。其次,就算有了证据,她也罪不至死。如果我要把她处死,或者秘密解决掉的话,固然是一了百了,可是皇上会怎么想?虽然他不至于当场给我难堪,心里面却会存下一个芥蒂,认为我为人狠毒,绝非善类,以后哪里还敢继续和这样一个女人亲近,恐怕是避之不及吧!所以,要我现在就铲除后患,绝对不是个时候,我决不能作茧自缚。”

    “主子见解高明,是奴婢的头脑太过简单了。不过,奴婢以为,不论如何,也不能让静嫔有什么怀上龙种的机会,否则主子的麻烦就真的来了。”阿慎重地提醒道。

    我先是一怔,却并没有特别审慎地看待这个问题,而是略带嘲讽地笑着:“你这就有点杞人忧天了,哪里有这么巧的?我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在这半年之内,皇上都不会翻她一次牌子,难不成叫我先制人,现在就给她下剂可以断绝妊娠的药?这类行径很容易被现,或者检查出来,到那时我可就自毁威信了。”

    我是不相信宝音只这一次就可以怀孕,否则多尔衮的那些个女人们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动静?连我也差不多,自从生了东青东之后,这七八年来,不论多尔衮身体状况的好坏,却再也不见任何喜讯,所以再有什么子嗣的希望,就似乎渐渐渺茫起来。宝音又不是什么特殊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碰了大运?

    在没有确定威胁之前,我还是不愿意铤而走险的。或者,我还没有到阴险到一定火候,就更不要提彻底冷酷的狠毒了。

    奇怪的是,谈到这话题,我忽然起了一个淡漠许久的问题,那就是孩子。心头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冲动和兴奋的感觉,这段时间政局大致稳定下来,我的身体也休养恢复得和以前差不多了,是不是应该再给多尔添一个孩子了?想象着他笨拙地抱着初生婴儿时的模样,我就禁不住会心一笑,慈爱和期待就像一坛刚刚启封的陈年老酒所散出来的香气,格外浓烈。

    “说到这些,我倒是很想再给皇上添个阿哥或者格格了呢。”

    我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将手搭在小腹上,努力回忆着当年怀着东青和东时的感觉。那时,他们在里面不肯安分地舞动手脚,将我的肚皮踢得生痛。这种感觉,清晰而深刻。

    看着我陷入甜蜜而温馨的回忆中,阿也禁不住笑了,不知不觉地换成了从前的称呼:“小姐,您忘记了当初的辛苦,还有生产时那快要吓死人的经历了?”

    “呵呵,好了伤疤忘了疼嘛!再说了,皇上那么喜欢孩子,我再给他添一个,他肯定高兴得不得了,政务上的忧劳也肯定能减轻不少……你还不知道吧?正月里去看豫亲王家的小儿子时,皇上乐而忘形,居然连他下一个儿子的名字都准备好了,这不是期望着我再给他生个小阿哥吗?”我倒是真的乐而忘形,把孕育孩子和分娩时的辛苦和巨大的危险都忘在脑后,只一心琢磨着怎样才能尽快实现自己的愿望。

    “可是,您现在也没有必要靠孩子来巩固地位了呀?这么危险的事情,若是再重了怎么办?当年……”言及此处,阿也觉得有点不吉利,于是赶快中断了话语。

    我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那是初次生产,又是双胎,遇到难产也不奇怪。这一次想必可以顺利许多了,不必顾虑这么多。”

    阿仍然免不了担心,认为我有点大意,或者过于自信了,于是忍不住继续提醒道:“请主子不要怪奴婢啰嗦多嘴,您经过去年那次中毒,身子已经没法和以前相比了,要格外慎重才是呀!”

第二十五节 奸佞小人

    这样担忧备至的模样,我倒是颇觉好笑,总认为她天。“好啦,这么早担心做什么?这不是还没有怀上吗?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接着,禁不住感叹一声:“再说了,就看皇上那身体状况,能不能让我有这个机会都难说呢,我也不过是盼望盼望罢了。”

    阿看我都这么说了,也不便继续啰嗦,只好沉默不语了。

    然而我心中的念头却不可遏制地愈强烈起来,希望并不是完全没有的,说不定让多尔衮好好调理调理,还真能成了呢。

    于是,我欠其身来:“这样吧,趁着还有一点点时间,去把老陈找来吧……注意,这件事儿别声张,免得有些人又要疑神疑鬼了。”

    “是,奴婢明白。”

    没多久,陈医士就来了。自从多尔衮迁都燕京之后,他正式地入宫任职,还当了个太医院的院判,现在也是个四品顶戴了。多尔衮说话算话,刚回燕京就赏赐了他一套不错的宅子,还有仆人若干,田地若干;上个月时,我还赏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宫女给他当小妾,这下子,这位为我立下数次汗马功劳的郎中算是真正过起幸福生活了。

    替我诊脉过后,他谨慎地回答道:“娘娘,从您的脉像上看来,体内的余毒早已清除干净,再无大碍了,然而若要是准备妊娠,却不是最适宜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现在要么不容易有孕。要么就容易坐胎不稳,甚至滑胎?”我听后有点失望,因为自己身体上地很多潜在疾病,在没有作之前,是感觉不出来的,所以我必须信任医者之言。

    陈医士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并没有那么严重,如果皇上龙体甚佳的话。娘娘若想有孕还是不难的。因为娘娘的身子。较一般妇人更容易受孕。只不过娘娘经过上次一场大病。体质受损,元气伤得很厉害,若是妊娠之时,必然要比一般人辛苦许多,而且必须小心保胎。除此之外,倒也并无大碍。”

    我这下放心了许多,“辛苦一点也无所谓。我又不是没有吃过苦,毕竟再有一个孩子,是我和皇上许久以来的愿望,这点苦头都不能吃怎么行?这样吧,我已经准备好了,算算再过三五日就是最容易受孕之期,所以……咳……”说到这里我觉得有点难为情,不过犹豫之后还是开口了。毕竟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妨碍的。“你一直负责皇上地脉案,照你看来,皇上这段时间地身子。究竟如何,能不能……”

    陈医士想了想,面有难色,“这个……臣也不敢保证。虽然皇上这两个月来龙体康健,精力也比去年好很多,然而要说是可以令娘娘轻易受孕,却是很难。毕竟皇上先天不足,崇德七年之后,因为战事劳顿,精力大损,却始终没有好生休养,一直到现在也难以恢复;尤其是全揽朝政以后,劳倦思虑,**耗损,气血不足,导致脏腑失调,肾元偏虚……”

    我越听越是烦心,我原本虽然知道多尔衮身体不佳,却想不到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健康地他居然有这么多琐碎的隐疾,虽然不是什么大的病症,然而长期下去也足够磨人的了。也难怪很多人都说,皇上自从去年秋天之后,脾气就越来越不好,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了,我还一直以为是官升脾气长,没当回事。现在看来,大概是长期的神经衰弱,让好脾气的人禁不住失去耐心了。

    偏生这家伙还喜欢在他人面前表现强势,不肯露出半点虚弱和不豫来。长时间的压抑和伪装,再正常地人也会偶尔神经兮兮,或是脾气暴戾了。

    “你是眼下大清最好的名医了,如果你都没有办法让皇上彻底好起来,那么我还有什么希望呢?”我颇为黯然地叹了口气,接着问道:“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皇上的龙体尽快好一些,能够让我有那么点受孕的机会?”

    陈医士琢磨了片刻,这次脸色看起来倒也没有先前那么为难,“这个娘娘不必太过忧虑,微臣近些日子来翻阅医书,试验草药,倒也颇有一些心得。所以微臣会尽快准备好相应的药方,给皇上调理龙体,以便尽快实现娘娘的愿望。”

    “哦,若能这样,自是最好。”我很是满意,听他这么说来,多尔还没有严重到患上不育症的地步,况且他今年不过三十三岁,正值春秋鼎盛,所以并不是没有办法。心中虽然很是高兴,但是也不忘嘱咐一句:“那好,你去准备吧。不过这事儿最好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免得又有人乱嚼舌头。”

    “是,微臣明白。”

    “另外,你不要急于求成,在药方里开许多虎狼之药,万一吃出其他地毛病来,麻烦可就大了,到时候不但是你,连我都罪过不轻。”我听说过不少例子,说是壮阳药不能乱吃,有些人身体虚不胜补,反受其累。多尔身份贵重,一旦出了这种纰漏,虽然他不会怎么责备我,但是我却因此而成为被人攻击地靶子了。

    等陈医士走后,我准备起身去仁智殿。由于刚才一直躺在椅子上,所以压皱了一身丝绸衣衫,于是阿只得替我重新更换。在换衣服时,她又忍不住提出一个疑问:“主子,您这次若能受孕,当然再好不过,但是娠之时,要格外提防那些无耻小人的谋害啊!”

    “这个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她们得逞的。”我沉声说道,“眼下虽然危险潜伏,很多人都看我不顺眼,想要找机会谋害我,但是比起当年来又如何?我怀着大阿哥和长公主地时候,当时地大福晋。甚至连宫里的庄妃,都在利用各种阴险手段来谋害我腹中胎儿,还不是被我一一化解,让她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后宫里这些个女人们,饶是机变百出,还能奸诈过当年的庄妃?”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来谋害我,究竟有多大的收益。毕竟眼下唯一的皇子就是我所出。她们就算成功地弄掉了我的第二个孩子。也照样没有办法令储君地人选彻底空缺。当然。她们也许会去谋害东青,但是这个难度太高了点,东青能够健康安全地长这么大,与多尔衮地严密保护不无关系,她们当初没能得手,现在就更不可能得手了。

    然而,却有一种可能。是极其骇人地:有些堕胎药,会导致孕妇在流产的同时生血崩,不治身亡的。在这个年代,再好的医生也很难解决这个问题,万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悚然。

    日头过午,阳光从乌云中

    耀出来,给室内增添了许多光明。对着更衣镜。我衣领间的绣花小围巾。突然心中有了主意。于是,我的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容,“呵呵。不管她们是否会真地出手,我都有办法借着这次机会取得更大的胜利,甚至可以将她们一举铲除,不留后患!”

    “主子英明。”见到我如此胸有成竹,阿知道提醒有了作用,我已经准备先制人了,所以放下心来。

    我本来已经到了仁智殿的门口,正准备进去,却忽然想到,关于后宫重新安排侍寝的规则,我必须要向多尔衮去汇报一下,这类事情虽属后宫,却不能不征求他的同意才能施行。于是,我对抗抬肩舆的太监们吩咐道:“不停这儿了,改去武英殿!”

    “嗻!”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倒是颇为齐整。

    由于我和多尔衮在私下底时几乎没有什么规矩可言,往来自由而随便,所以内廷的太监和侍卫们都十分清楚,当我进入武英殿之时,没有任何人赶去给多尔衮通报,而是全部恭恭敬敬地行礼迎驾。

    进了大殿左转,又穿过一个小厅,再一道门内,就是多尔衮平日里接见大臣和处置政务地东暖阁了。虽然两扇房门正敞开着,然而湖绸地门帘却并没有打起来,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我知道此时多尔衮在里面又不知道和哪些大臣说话呢,所以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小厅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候着。

    奇怪地是,里面并不是平平和和地问话和回话声,而是实实在在的独角戏,多尔衮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个调子,显然正在严厉地训斥着什么人,而那人只能诚惶诚恐地唯唯诺诺,不敢有一句解释和狡辩。

    平日里侍奉多尔衮的小太监轻手轻脚地上来给我送茶。我接过茶杯,却没有立即饮用,而是端在手上,轻声向小太监询问道:“皇上下朝多久了?在里面训斥什么人呢?”

    他朝门口那边望了望,然后小声回答:“回娘娘的话,皇上下朝已经快一个时辰了,看起来似乎脾气不怎么顺,现在训斥的是谁奴才倒也不清楚。只不过在这位大人之前,皇上刚刚回暖阁,就把工部尚书星讷大人给召了进去,训斥了半天,把尚书大人骂得溜溜地逃出来,奴才看到他满头都是汗,差点连官服都湿透了。”

    我知道星讷本属正蓝旗,在多尔衮登基之前一直没有主动前来阿附,所以绝对算不上多尔衮的心腹,多尔衮给他脸色看也是必然的。只是不明白他犯了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多尔衮要真是看他不顺眼大可以因此而革职,也用不着大动肝火地在这边丝毫不留面子地骂上大半天不是?

    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中,多尔衮在顺治二年之后,性情就渐渐失去了宽和,很多大臣看到他都吓得不行,甚至连王公贵族们想要向他汇报什么事情,也只敢等候在他出门必经的路上,趁着他路过的功夫抓紧时间说上几句,然后迅开溜。莫非,这个变化已经从现在开始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我禁不住担忧起来。

    小太监退去之后,我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声音。多尔衮这次虽然不算叱责,但是也带着很明显的怒气,“……你也是久读圣贤之书的人,居然连这样献媚邀宠的龌龊法子都想得出来,真是丢尽了你们前明降臣的脸!你要真是一门心思忠心于朕,也定然不会陷朕于无耻不义之名!”

    那大臣的声音已经颤抖了,甚至能听到在地砖上叩头的声音。“皇上教训得极是,臣有罪,臣有罪,还请皇上处置……”

    我忽然很无聊地想到,下次再去东暖阁,瞅个没人的时候好好研究研究炕前的地砖,看看究竟有没有中空的。记得在影视小说里,都说是那些侍奉皇上太后的太监们有个生财的法子,就是把地砖弄空一两块,这样叩起头来时,不用费劲儿就可以嘭嘭作响,让皇帝听起来认为这头叩得实诚,心里面舒坦。若是哪些官员不识相不懂玄机,不肯给他们使银子的话,那么哪怕是磕破了脑袋,也收效甚微。不知道眼下这武英殿的地砖,是不是真有这类玄机。

    等自己不觉失笑时,里面的训斥声平息了点。多尔衮略微放缓了语气,说道:“那些明朝旧日的勋臣贵戚,当日和现在大清的王公贵族们有什么区别?和没有登基前的朕有什么区别?你想想,把朕的妻子女儿送给别人当奴婢侍妾也可以吗?”

    “臣不敢,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哪!”

    “知道就好!”多尔衮悻悻道,“这样吧,你回去之后,把那些个女子遣散回家,或者另寻好人家的子弟,把她们嫁了,听见了没有?”

    “臣遵旨,臣这就回去办,这就回去办……”

    “别在朕面前继续惹朕眼烦了,你退下吧!”多尔衮的声音中透着很明显的不耐烦。

    一连串的告退声后,门帘掀起,一个个子不高,相貌猥琐的大臣哆哆嗦嗦地退了出来,一脸惶恐之色。他正准备朝大门走,却猛不丁地看我坐在这里,吓了一跳。大概以前见过我,或者是认出了我的服色,所以很快明白了我的身份,连忙给我跪地叩,恭敬地请安。

    我对他没有半点好感,倒也不是以貌取人,而是听多尔衮刚才训斥他的内容,可以大概地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为了给新朝的主子献媚,居然把那些故明勋臣贵戚所留下来的女儿或者年轻貌美的妻妾们挑选出来,准备进奉给多尔衮当侍妾,却不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闹了个灰头土脸。幸亏是个汉臣,多尔衮还按照惯例给他留了点颜面;若是满臣,恐怕早就一顿臭骂,喝令滚蛋呢。

    这个家伙消息显然很是灵通,否则怎么会在我遣散大部分宫女之后没几天,就忙不迭地给多尔衮送女人来了呢?其手法和动机都很是卑劣,也难怪本性正直的多尔衮不耻于他的为人,连我都很讨厌这类无耻小人呢。

    正反感的当,却听到他按照惯例自报职位姓名:“臣礼部侍郎孙之獬……”

    我的脑子忽然一个激灵,没听错吧?这么巧,居然遇到清初最臭名昭著的无耻汉奸,他就是那个一道奏疏引全国剃的跳梁小丑孙之獬?

    嘴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什么,你叫孙之獬?!”

第二十六节 假公济私

    现自然令孙之獬吃惊不小。这也不怪,在一般大臣皇后虽然是后宫之主,然而多尔衮早有后宫不得干预朝政的律令,想必也不会执法犯法,让我对朝政有任何参与的。因此,我能知道几个朝廷重臣的名字就已经不错,要说是一般臣子的姓名却能知晓,就足以让他诧异万分了。

    激动之下,孙之獬甚至结巴起来:“微臣陋名,娘娘竟然知晓,实在是,实在是惶恐之至啊!”

    他本来就被多尔衮一通训斥吓得不轻,眼下又这样激动,所以脸色变化得极其迅,在我看来也格外滑稽。好不容易将嘴巴里的茶水含住,艰难地咽了下去。“唔……这没什么,本宫也不过是偶尔听皇上提起过罢了,不必如此惶恐。”

    他大概估计到我方才在外面已经把多尔衮训斥他的内容悉数听到了,给皇帝进奉美女,让皇后知道了,肯定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因此他也尴尬万分,不知道如何回话。“臣,臣万幸……”

    确定他就是那个主动剃献媚,还上疏请求多尔衮下剃令,导致民怨沸腾,屠杀迭起等一系列巨大灾祸的著名汉奸,我的心头就禁不住升起一阵强烈的厌恶感。再加上刚刚又听说他身为故明臣子,为了拍马奉迎,居然将明朝旧勋贵族的女儿们送来给多尔衮享用,就足够证明此人卑鄙无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好啦,你赶快退下吧!”我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孙之獬如蒙大赦搬地松了口气,连满头大汗都不敢擦,就慌忙叩了个头,匆匆地退去了。

    看着孙之獬走远,我这才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门口地太监们打起帘子,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两侧。进门之后,只见多尔衮脸色铁青。余怒未消地坐在炕沿上喝着茶水。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斯文。就像大碗牛饮的粗鲁武夫。

    我在炕桌的旁边坐了下来,却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今天表现有点异常的他。很快,多尔衮悻悻地放下茶杯,用尽量平静的语调问我:“你来多久了,方才在外面都听到了?”

    “没有多久,所以只碰到你骂那个孙之獬。至于前面你还骂哪个了,我就不清楚了。”我照实回答道。

    多尔衮缓和了下口气,“你听到是怎么回事了,我就不用多说了。这类无耻小人,假若我有一日身败名裂,他必然会把我的妻妾女儿们送给新地主子享用,我最恨此类卑鄙之徒。”他倒也没有质疑我方才在外厅为什么刚一听说孙之獬地名字时用那般诧异地语气,估计他是一时气糊涂了。所以没注意听外面的对话。

    “照我看。此人品性卑劣,无论大节小节都很有问题,为正直人士所不齿。皇上不能再用这样的人办差了,免得再闹出什么纰漏笑料来,恐怕有伤皇上识人之明。”我在说这话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与其不闻不问,等着几个月后这个孙之獬主动剃易服在朝堂上招摇,再上疏坚定多尔衮令全国范围剃易服的决心,还不如趁着现在多尔衮正在气头上,进言几句,把这个奸佞小人尽早撵走,方能消除一时之隐患。

    多尔衮本来余怒未消,但是听到我这么一说,脸上居然露出了笑意,他故意揶揄道:“怎么,恐怕你这是假公济私吧?此人政绩如何,能力如何,你是否清楚?你现在劝我排斥此人,莫非是恼恨他给我送美女吧?”

    “那么照皇上这么说,我倒应该谢谢他给你送美女了?这么说来,他还真是个晓事理,善观色的大能臣,也是个时刻不忘为皇上充实后宫的大忠臣了?呵呵,要是皇上真的这样认为,那么应当赶快封赏他才是,何必骂他个狗血淋头呢?”我嗔怪着说道。并不是刻意嘲讽,而是让多尔衮满意于我地“小心眼”。

    他收起了笑意,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想革了他的职,叫他卷铺盖滚蛋,可是他毕竟是汉臣,这个影响不能不考虑。毕竟我去年时下了道谕旨,令吏部对凡是前来归顺的前明大臣们依例录用,甚至官复原职,所以才能在短短的数月间就招了大批熟悉衙门运作,财政司法,地方管理等方面的急需人手,这才将朝廷彻底稳定下来。年底时,有人上疏,说这些官员们良莠不齐,有不少贪官污吏,把他们以前在明朝时的陈规陋习也延续下来,甚至弄得民怨四起,严重影响了大清的形象。所以我才令吏部对这些官员一一考核,或奖或惩,严厉惩处贪污受贿者,这才逐渐起色。而这个孙之獬,倒也没有什么人举说他贪污受贿,又没有什么为政上的过失,就因为送美女这件事将他革职,似乎理由不够。”

    我丝毫不以为然,“顾虑这么多干什么,皇上一言九鼎,想要罢谁地官,想要升赏谁还不是一句话地事儿?至于找理由,吏部那么多耍笔杆子的章京们难道是吃白饭的?这等奸佞小人,简直就是一颗毒,不马上割除,日后作起来,定然更加麻烦。再说了,正好借这件事给那些降臣们提个醒,叫他们引以为戒,但凡反复无常地臣子,迟早也会背叛新朝的,要这样的小人有什么用处?”

    多尔衮听完之后,并没有立即言语,而是沉思起来。片刻之后,他终于点头:“你说得有理,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我这就给吏部写个条子,叫他们革了孙之獬的职就是。”

    接着,他就着炕桌上现成的文房四宝,提笔蘸墨,写了几句简洁的话,之后放在准备还吏部的一大叠奏折上面。由于吏部地满尚书谭泰正随阿济格在陕西一带征战,所以这段时间吏部的事务都由汉尚书陈名夏负责处置。

    当多尔衮正在写条子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他,只见今天的奏折特别多,不但占据了炕桌的大部分面积,连桌腿下面都差点堆满了,只给他留了可怜巴巴的一小点地方可以勉强使用,简直就如委屈受气的童养媳一般。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嗯?你笑什么呢?”他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我。不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地方惹我笑了。

    我指了指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说道:“我现在就把这些折子都推倒。保管把你埋在里头爬不出来,到时候你可就成了从古到今第一个被奏折‘坑’了地皇帝啦,哈哈哈……”

    多尔衮这人不擅幽默,非得等我解释才能领悟过来,看了看周围地情形,他这才哑然失笑。接着苦笑一声:“呵呵,要真能因

    死了。倒也算是因公殉职了,值得史官大书特书哪!这样呢……”

    听到他如此不知忌讳,我顿时拉下脸来,“呸呸,你少说这种不吉利地话,你自己倒是赢得千秋美名、流芳千古了,却不为我想想,这也叫勇于担当的男子汉大丈夫?”

    “好好好。我以后不说这类话了还不行?要是把你惹生气了。你一两个月不让我去你的坤宁宫,我岂不是寂寞坏了?”多尔衮连忙给我赔礼道歉,顺带着将已经分出来的一摞奏折朝我这边一推。“再说了,我还有求于你,这么多折子,你也不忍心看我一个人受累吧?喏,这些归你,剩下那些归我,就用再跑来跑去的了。”

    看着他的心情渐渐好转,我就趁着没有进入工作状态之前的一点时间,将后宫侍寝制度改革地作法对他简略地讲述了一遍,最后问道:“你看这样行吗?”

    从神色上,倒也看不出多尔衮的真实态度,他并没有立即答复,而是淡淡地说道:“你是后宫之主,这类事情由你全权处置就好了,我也懒得操心。”

    我明白他这样轻描淡写,是因为前几日因为宝音的事情,他很是难堪,心里面似乎对我存在一点愧疚,因此才这样回答,以表示对我在职权行使方面的尊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希望他能把话说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顾虑重重,全部都闷在心里头。

    他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了我的不悦,也意识到了这样的回答对我来说似乎太冷淡了些,于是他给了我一个柔和的微笑,信任而厚爱,“你办地事儿,我向来放心,以后就不必一一请示了,随着你自己地想法去办好了,我始终会支持你的。”

    “嗯,我明白,那就这么办了。”我点点头,回答道。

    然而我心里面却难以平和——缓解压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知心人或者忠实地听众,痛痛快快地倾诉一番,可是一旦涉及这类敏感问题,他就和往常一样缄默起来,这让我难免有些憋气。但是他显然不是可以供我随便脾气的对象,于是我只能将话题引开,让两个人都暂时逃避这些。

    “对了,我来之前,皇上怎么那么大的脾气,倒是把那些个奴才们都弄得胆战心惊呢!”

    多尔衮刚刚打开一本奏折,听到我这么问,又随手合上了。“虽然看起来是小事一桩,但是也着实叫人生气!”

    接着,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大致地讲述了一遍:由于李自成的军队撤离燕京之前将紫禁城的三大殿付之一炬,所以必须重新修建起来。去岁乾清宫刚刚奠基,今年又开始修建规模最大的皇极殿,亟需大批特定木材。只因为这些木材必须要从遥远的云南四川等地运来,眼下这些地方不在大清的版图之内,所以只能望洋兴叹。

    这时候,有个木材商人叫做张朝聘的主动站了出来。此人官瘾极大,在前明时他曾向魏忠贤行贿,以报捐木料的名义,弄了个内阁中书的官儿。如今风水轮流转,明亡清兴,多尔衮下了道谕旨,前明的官员可官复原职。只不过这个张朝聘出身捐班,且是虚衔,报到时,吏部不予承认,他不甘心,打听到皇极殿维修,木料紧缺后,便找到工部,说愿报效大木千株。

    对于正苦于筹措的工部来说,真是求之不得。任工部尚书的星讷明白,这个张朝聘只是起了个头,自愿报效的还大有人在,只要张朝聘成了个榜样,跟着便会有人报效这、报效那,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再说他要的内阁中书,不过区区七品,又是个虚衔,并非实职,觉得自己可以做主,于是就答应了。

    只不过这封官儿的事儿,哪怕只是个不入流,也必须要吏部批准,于是大大咧咧的星讷就直接给陈名夏写了个信算是打个招呼,还没等这边同意,就在工部那头把人家报效的木材张罗着全部收下了。如今张朝聘跑到陈名夏那边去要官,不想陈名夏却是个认真办事的主儿,他认为在大清这种事还是头一回,无例可援,应该奏报皇帝才稳妥。

    于是,在朝会时,兼任吏部汉尚书的陈名夏便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对多尔衮汇报了一遍。多尔闻之大怒,只不过为了给星讷留个颜面才没有当庭作。等一下朝,他就把星讷叫来东暖阁狠狠地骂了一顿。

    我颇感好笑,于是说道:“星讷这么办事儿是马虎了点,又是自作主张,所以挨训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也不值得皇上如此大动肝火吧?”

    多尔衮正色道:“虽然只是个虚衔,但毕竟也是个官儿,因为他献上木材就给他官做,这和卖官鬻爵有什么区别?这个例子万万不能开,否则终究会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凡事都要讲究个防微杜渐,明朝为什么灭亡,还不是千里之堤溃于蚁**?有这么个前车之鉴,我怎么敢在这方面心存侥幸,拿国家大事当成儿戏?”

    “你的理固然是个正理,只不过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是不是拿银子换木材?数千株上等大木,起码要十万两银子,足够三万大军半个月的军饷了。现在到处打仗,国库早就空空如也,你筹措十万两银子不知道要费多大的气力,难道区区一个虚衔就值十万两?”

    我诧异着问道。多尔其实并非一个清正到了固执地步的人,也很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应该不至于算不清这笔帐,我怀疑他是不是有另外一层理由。

    多尔衮冷笑一声,“一个虚衔,当然不值十万两银子,但是皇权的稳定,却是多少个十万两都买不来的。你别忘记了,这个星讷可是阿巴泰的老部下,其实这次的事儿他自己还没敢擅作主张,是阿巴泰点头同意的。六部的事务,我已经两次下旨,不准各个王公贝勒插手或者过问,我这位七哥,还以为自己是当年掌管工部的贝勒呢!”

    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吏治方面的事小,维护自己手头的权利事大。尽最大可能加强中央集权,是多尔衮一贯的准则,因此表面上看来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却真正触及到了多尔衮的底线,也难怪他一反常态地大雷霆了。

    只不过,饶余郡王阿巴泰向来没有什么野心,为人也忠厚实诚,估计这次也是无心之失。毕竟他和阿济格差不多,这么多年来都是大大咧咧过来的,怎么会想到去揣摩多尔衮的心态呢?

第二十七节 敛钱新招

    多尔衮的反应未免有些矫枉过正了,于是迟疑着说道余郡王这次也应该是无心之过,毕竟他的性子向来直爽,不会拐着弯想那么多,皇上不至于因此而怪罪于他吧?”

    “阿巴泰这个人,倒是跟阿济格差不多性子,总是不经意地跟我唱反调,甚至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来拆我的台,你说能叫我继续心平气和吗?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些王爷们,一直以自己是太祖之子自居,行事毫无忌惮,我也不能继续容忍他们胡来。这六部的事务,涉及中枢,岂能让他们插手?元朝当年何等强盛,还不是诸王分权,皇帝说话不算数,政令不通,运转不畅,才早早灭亡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我自然要格外警醒。”

    帝王之术,本来就是玄而又玄的阴谋,甚至是毫无道义毫无品格的阴谋,可是由多尔衮说来,却俨然是理之所在,大义凛然。面对他这样的说法,我算是哑口无言了。

    “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星讷此番处置失当,罚俸半年,革职留任,以观后效。至于阿巴泰,毕竟是我的七哥,面子上也不能过不去,”多尔衮说到这里,指点着面前的一本奏折,“山东巡抚方大遒的折子刚到,说是他那边又不太平了。满家洞一带土寇猖獗,他只有区区三千人马,疲于应付,反而越剿越多,请求朝廷派兵支援。我这就把阿巴泰派去山东好了。免得这些大爷们一闲下来就要替我添出点麻烦来。”

    我心中明白,比起明面上的处罚来,这种安排对于一位能征善战地王爷来说实在是不小的羞辱。阿巴泰在打仗方面的能力绝对属于眼下大清诸王中的第一次序,可以与阿济格、多铎并驾齐驱,如今多尔衮却故意安排他去山东剿匪,明摆着就是不仗义,大材小用,给阿巴泰一个难堪。这种做法。是不是过分了点?

    我本来想说说前年的事情。如果不是阿巴泰及时制止了一场兵变。那么多尔衮三兄弟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了。但是话到嘴边转念一想,帝王的忌讳似乎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提那些昔日功劳,更不喜欢恃功自傲的臣子,而我这时候再念叨这些,显然是吃力不讨好,徒惹他不痛快。

    “无将可用。当然是最大的麻烦;然而手头地大将太多,如何利用和平衡却也不是一件简单地事情,用牛刀来杀鸡,也算是眼下大清地一大奇观了。”我微笑着说道。

    多尔衮当然明白我的弦外之音,“这么处置确实有点过火,但是却不能不给他一个警示。不过也委屈不了多久,眼下博洛正随多铎在淮安一带征战,相信不到秋天就能全功。到时候起码封个贝勒;岳乐那边。正跟着满达海干得不错,赏他个辅国公当当,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到时候两个儿子都抖起来了。还怕他这个老子嫌委屈,整日价抱怨我不仗义吗?”

    “我看皇上急着把这些王公贝勒们打出去打仗,恐怕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吧?”

    我翻开一本厚厚的奏折,这是户部英鄂尔上的。去年时,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个奏请圈地的折子压了下去,将这个项目推迟了好几个月,不过该来的总归还会来,这不,户部那边已经将京畿一带地“无主荒地”勘测统计完毕,将一份长长的账目明细递交上来了。多尔衮当时也没有明确表示暂不圈地,如今总不能食言而肥吧?

    多尔衮点了点头,“我所烦恼的正是此事,如今所有待圈土地都核查完毕,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圈地一事,恐怕再也拖不下去了。”

    这件事实在麻烦,作为清初的六大恶政之一,圈地的危害可着实不小,无数百姓因此这项恶政,从普通佃户变成了依附于满洲贵族生存的农奴,实在是一种生产力的倒退,对于中国日后展的影响,一直到了两百多年后地近代才充分暴露出来。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一种重任在肩地责任感,促使我不得不极力抵制这桩恶政的生。然而进谏也是需要语言艺术的,多尔衮这人,向来以本民族利益和满洲贵族地利益为重,哪里会对普通汉人百姓存着什么怜悯?在到达官逼民反的底线之前,他还是会尽量放纵手下的那些人继续从事剥削行业的。我对他大谈仁义道德、百姓疾苦,还不如对牛弹琴。

    “圈地一事,当然不能避免,否则你那些兄弟侄子们先就要骂你不够意思,以后还怎么收拢人心,让他们继续给你卖命?”我先对于他的政策给予肯定,然后再试探着说道:“只不过要看怎么个圈法,才能皆大欢喜,在保持京畿稳定的同时,还能让你得到更大的利益。”

    “哦?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果不其然,多尔衮对于我的开场白起了莫大的兴趣。“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能在收拢人心的同时,还能充实自己的腰包?”

    “皇上现在最为苦恼的,绝非军事,而是敛钱的法子。现在打仗要钱,犒赏要钱,招抚要钱,兴建宫殿要钱,修建先皇陵寝要钱,安顿京师流民要钱……”

    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两只手都算完了,还不够,“况且你一贯大手大脚惯了,吃喝玩乐,打猎放鹰,又要维持这么大一个宫廷,哪一项能省得了?你再不琢磨出新的敛钱法子来,恐怕咱们都得喝西北风了。”

    “果然是知夫莫若妻,当家方知柴米贵,你这话算是切到要点了,我也正是犯愁这个。”多尔苦恼道:“前明和流寇给我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的确不好收拾。”

    我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不徐不疾地将我地算盘打了出来:“朝廷的收入,无非是赋税、漕运、盐课、铸钱几项。现在江南未下,漕运不通,京师米价掌得很厉害,要不是皇上下令惩治了几个囤积居奇的奸商,现在恐怕早就无法收拾了;而赋税上,各地百姓不堪战乱,流离失所。再加上废除‘三饷’。所收赋税就更是少得可怜了;大清入关之前。以战养战,靠战时掠夺也是一项丰厚的收入,可是眼下为了统一全国,这一项收入自然也就没有了;如今朝廷的财政,只能靠盐课和铸钱两项来支撑,长久下去,绝对不是个办法……”我话音一转。绕回正题,“这次圈地,倒是一个新的进帐项目。”

    多尔衮不觉失笑:“难不成叫我以身作则,带头圈地?这和我自己封赏自己有什么区别?”

    “皇上怎么就不能自己封赏自己?”我反问一句,然后“

    言”道:“你亲率八旗大军入关,定鼎燕京,立万世勋,总归要有点财物上的封赏吧?这也不难。安排几个亲信大臣上书。摆明你的功劳,请求将你列于其中,不就没问题了吗?”

    多尔衮有点疑惑。“你叫我去收地租?哪有皇帝和大臣们一道堂而皇之地分田地,做地主地例子?就算我想,这面子上也不好看呀!”

    我摇了摇头,继续阐述自己地想法:“呵呵,变通之处,就在这里了——你可以叫正白旗和两黄旗地大臣们去替你圈了地,这些自然是京畿一带最肥沃的好地。你收了之后,一转手卖给那些大地主,这大把大把的银子岂不是净赚的?这可比慢慢地收地租要痛快多了。”

    “这办法好是好,可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多尔衮踌躇着说道。

    “呵呵,你放心,我有办法让这些大地主们给你最高的价格。那些土地,本来都是明朝皇室和大贵族们的,他们死地死,逃的逃,剩下大把的土地,那些精明的地主们正惦记得眼红呢。如果你给他们一个收购土地的机会,他们还不抢着上?”

    接着,我粗略地算了算,“估计光你卖地这一项,就可以收入五六百万两银子,起码到今年年底,你就不用再为筹措打仗的银子犯愁了。”

    其实我真正的打算并没有说出来。虽然眼下是封建制度的最高峰,土地兼并和剥削方式我没有什么办法改变,但是与其让大量地土地被那些满洲贵族们收去,侵占大批劳动力,过着衣租食税地生活,在畿辅地区建立起一种民族利己主义的新秩序,还不如将这些土地重新还给地主阶级,让他们继续维护农业制度的稳定,同时给国家创造税收,这样岂不更好?

    多尔衮听得不由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嗯,你这个法子确实很好,可以考虑考虑。”

    我看看收效不错,于是继续建议:“这个法子所给皇上带来地收益,还不止卖地赚的这几百万两银子。如果田地被咱们自己人圈去,那么就不会上缴一厘税银给国库;但是同样的田地卖给了地主,他们却依旧得像明朝时一样,继续给国家缴税。这两者的区别就是,得利者是个人还是国家,这样一来,皇上每年又可以增加一大笔收益了。

    当然,你能卖出去的地,只不过是一部分,剩下的仍然要给自己人圈,作为赏赐。但是这种赏赐,却要换一种方式,也就是地契仍然归国家所有,那些王公大臣们只有享受地租的权利,也不准私自买卖,否则将这个权利也收回。当然,这个制度需要更完善些,你可以设立一个专门负责收地租的衙门,将帐目明细统计清楚,每年到了年终,就把收上来的地租按照账册,逐一放下去。这样一来可以防止他们私下底强占另外的土地;二来也可以避免他们对于名下的佃农门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

    多尔衮听到这里,终于提出了一个质疑:“这样一来,还能算是赏赐吗?你的办法未免对自己人太苛刻了点。”

    我心中一笑,你当你还是以前的王爷,犒赏方面稍有不均,下面的人就得吵翻了天?现在他们谁有这个胆子?

    “这不算苛刻。有道是富不过三代,如果让土地完全归他们所有,那么等世道太平下来,肯定不出两代,就养出一大群不劳而获、只知享乐的纨绔子弟来,八旗若垮,大清还靠谁支撑?这个道理,皇上肯定要和他们说明白,别忘了太祖太宗皇帝之时,各兄弟子侄们是如何艰难创业的,不能因为眼前这点利益,让不肖子孙们弄垮了得来不易的基业哪!”

    这次我说到了要点上,的确切中了多尔衮心中的要害。他下了炕,在窗子下缓缓地踱着步子,仔细地思索着。几个来回之后,停了下来。“嗯,这一点的确忽略不得,为了大清的基业能够千秋稳定,就不能先从自己人这里就垮了。你这个法子好,我决定了,就这么办。”

    说到这里,他那张严肃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容,看着我的目光里也充溢着欣赏和赞许,毫不掩饰,“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个女人,在见识上比起众多男子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能有你这样一个贤内助,实在是我莫大的幸事。”

    接着,多尔衮在我旁边紧挨着坐了下来,伸出手来,温柔地揽住了我,“熙贞,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可以说,在这个世上,还没有哪个女人能有你这般见识,能力,替我分忧解难,给我最大的欣慰和快乐,估计我这辈子也离不开你了……”

    说实话,他难得有这么温情甚至有点肉麻的时候,我颇为受用,希望他能够多和我腻乎一点,亲热一点。我不奢求他给我那种情人之间的炙热爱恋,只要我们能像普普通通的平民夫妻一样嬉笑怒骂、相濡以沫,让生活不再枯燥无趣,让我的心不再寂寞无依,就别无所求了。在帝王之家,能够得到这些,也算是弥足珍贵了。

    我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仰面注视着他的眼睛,浅浅一笑,“皇上是最有主见的人,也是大清最英明的统帅,哪里会到了离不开一个妇人的地步?”

    “就算是最伟大的男人,也不能没有女人的安慰和帮衬,何况我现在的功业,距离汉武帝和唐太宗他们还差得远呢,怎么可能离开你这个贤明聪慧的皇后来辅佐?”

    我从他的笑容中,寻觅到了久违的柔情和蜜意,心里的那池碧水,如同被掷入一块小小的石子,平静的水面瞬间荡漾出一圈圈柔和的涟漪,萌动出万千缱绻。

    “经历这么多事情,尤其是每天为这么多繁琐的政务烦恼,疲倦之余,我才现,原来抱着最心爱的女人,才是我最舒服,最惬意的时候。这时候我就在想,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浴血厮杀回来的勇士,也需要在酒醉之余,枕着美人的膝盖入眠。有时候我真想抛开这些烦心的事务,整日就躺在你的怀里,什么也不去想。”

    说着,多尔衮俯身下来,和我脸颊相贴,就这样紧紧地拥着我,久久无言。

    沉默许久,他居然开始莫名其妙地担心起来了,就像在岔路口彷徨的小孩子,“熙贞,会不会我越来越在乎你,你却会慢慢地不再像以前那么在乎我了呢?我有时候真的害怕,怕你会把心思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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