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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弦断秋风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txt下载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六节 相濡以沫

    携着我的手,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在拂面的凉爽秋的走到荷塘之上的回廊中。不远处,几个园丁正乘着一叶扁舟整理着残败凋零的荷叶,小船在一片断茎残叶中穿梭,那些直立的茎干在镰刀的挥舞中66续续地倒下去,然后平静地躺在了水面上。我有些不忍心,于是转身去看那些还没有被整理部分,以避免被满目凄凉影响了心情。

    走到凉亭中,我们并肩坐下,多尔衮若有所思地看着水面上的残荷,却没有立即说话,我也不想主动打破沉寂,于是只得陪他一道欣赏着眼前的荷塘秋色。

    看着荷塘里的水草在里面直立着,我有点奇怪为什么秋天的水会这么清,清的可以清楚看见那些荷赖以生存的泥土,是因为快到冬天了吗?我不知道。也许,它在白雪覆瓦的冬日里,寂寞地等待来年春天的到来。到春时,定然又是黄花碧云,细风斜来,燕子低飞。然而,这里的良辰美景,我是很难再有机会欣赏了,因为我即将随多尔衮去燕京居住,这座生活了整整七年,留下了或悲或喜的回忆的王府,就要成为我记忆中的过去,逐渐暗淡,泛黄,直至彻底地模糊。想及此处,我就难免分外惆怅。

    “熙贞,”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却是向我问,而不是主动坦白,“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和圣母皇太后之间的事情了?”

    我愕然,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总不能说,我在上一世时就知道他们之间地这段孽缘吧?如果我承认了,也就暴露我的真实身份了,那样的后果,是简直不能想象的。无论如何,我都坚决不能承认这一点。

    “这么说来,你当真和太后有旧?”既然多尔衮这样问,就证明了他已经打定主意承认这些了。我也没有必要再装傻。反而显得不够坦诚。

    多尔衮点了点头。略显沉重地叹息一声:“是啊,这么多年了,我始终不敢承认,如今终于鼓起勇气来了,说出来,也就轻松多了。这笔陈年旧帐,深深地记在我的心上。一直不能释怀;而如今,我已经将它彻彻底底地抹了个干净,也就无所顾忌了。”

    我有满肚子的疑问,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然而看多尔衮的语气,倒好像是昨夜他秘密入宫,却是为了和大玉儿彻底了断关系一样,可是陈医士的诊断却……也太匪夷所思了点,如果要是去快刀斩乱麻地话。他又怎么会再与大玉儿有任何纠葛?如果要是心存报复地话。他又何必采取这样地极端手段?

    “若是如此,自是最好。可是,你让我如何能够相信。你现在已经和她没有任何瓜葛了呢?”我不敢完全相信,只能迟疑着问道:“那你昨晚入宫,究竟去做了些什么?”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语气颇为艰难地回答道:“呃……昨晚,我就是去和她清算旧账的。她做了那么多恶毒之事,不但要害我,还要害你,叫我如何能够容忍?本来还曾怜悯她深宫寂寥,守寡不易,我还不打算苦苦相逼。只是想不到,她这一次居然害到你、我,还有咱们儿子头上来了。我在前线出生入死,她却在后面不惜谋害算计我的性命,既然她可以自私阴险自此,那么也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彻底粉碎她的美梦了。说实话,她太令我失望了……”

    难得看到多尔衮也会有这样吞吞吐吐,闪闪烁烁的时候,这和平时那个词锋犀利,能言善辩的多尔衮比起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又或者,与战场和朝堂上那个天纵英才,杀伐决断的大人物比起来,在处理感情问题上时地他,却成了个多愁善感、优柔寡断的家伙。唉,人性居然是如此矛盾。他是这样,而我呢?

    “那么你是如何同她彻底了断的呢?”我很想知道这个具体过程,不希望他在这上面对我有丝毫的隐瞒和欺骗。

    多尔衮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来了个倒竹筒子,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她曾经送给我几件信物,我也保存了很久。为了表示决裂,我昨晚已经将这些东西全部还给她了,从此以后,我们就视如末路,恩断情绝了。”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里面的结总算是松了一半,既然他能把这件秘密告诉我,说明他这次坦白也算是颇有诚意的了。然而,我却没有轻易放松语气,而是继续问道:“我怎么觉得,你似乎还有什么事情在隐瞒我呢?”

    多尔衮这次则是别过脸去,好像不敢面对我的视线。望着残破的荷叶,他回答道:“嗯,确实还有——我为了报复她,尽可能地给她极大地羞辱,于是就故意当着她地面,睡了她的几个贴身侍女……”

    我这下差点没让下巴掉下来,险些身子向后一倾,坠到冰冷的荷塘里去。我地天,怎么会这样?原来什么“纵欲过度”,居然不是对大玉儿,而是对她身边侍女的。更要命的就是,还不止一个,至于究竟几个的问题,似乎出于贵妇的矜持,我是不方便刨根究底的。

    这下轮到我结巴起来了:“什么?你说的是,是真的?你怎么会这般糊涂?”

    他仍然不敢正视我的目光,原来他也有害怕的时候。见多尔衮如此,我心里总算还稍稍宽容了一些,禁不住一阵苦笑:“我不是男人,不明白你们男人的想法,只是不明白,难道为了报复一个他所恨的女人,除了这个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方式了吗?”

    多尔衮也讪讪地笑了一声,尴尬地回答道:“醒来之后想想,我也禁不住懊悔,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被猪油蒙住了心窍。居然会这般糊涂。只不过,我当时是被气昏了头,在寻思着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受到最大的羞辱——我既不能打她也不能骂她,这样会显得太没风度;我也不能当着外人地面公然羞辱她,这样会败坏我的名声;要我拿福临来恐吓她,不但起不到羞辱报复的作用,反而成全了我恃强凌弱的残暴形象……一气之下,就不分青红皂白。拿她的侍女们出气了。”

    我终于明白多尔衮的意思了:他这是用实际行动来给大玉儿带来尽可能的羞辱。这种羞辱。要比直接施加在她的身上还要加倍难堪。他要向她表明,他对她已经没有半点兴趣了,哪怕就算她试图利用女人

    资本来挽留他,都是白费心计。他宁可在最卑贱地:欲,也懒得动她一根手指头。这种报复,地确不能说对大玉儿的心里没有一点触动。起码,能让她得到极大的嘲讽和尴尬。只不过。这种方法似乎怪异了些,让人难以接受。

    “原来如此。只不过,太后心中对你早就没有半点情谊了,否则她也不至于下狠手要杀你。既然如此,那么就算再大的羞辱,对她的触动也不会很深,她羞恼一阵,也就过去了。可是王爷呢?你这么做又何苦来?徒然浪费了体力。也没有达到报复的目的。这笔帐,可着实不划算。”

    对于多尔衮染指于普通地侍女,我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了。在满洲的男人。尤其是出身高贵的男人,都对自己的“雄风”引以为荣,并且作为足以炫耀英雄气概的条件。用多铎那个痞子的话来讲:“我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从十三岁时起,身边地女奴阿哈们就没有一个是安全地。”每个阿哥们在娶进自己的元妃之前,都不知道沾染过多少个侍女了。至于婚后,纳小妾、立侧室,随便拉个侍女来“消火”,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于此类种种,我虽然心里很是忿然,然而却有什么借口来阻止丈夫去沾染其他地女人呢?这是古代,不是我曾经处于的那个一夫一妻制的现代。在眼下这个年代,哪个女人要是如此,肯定会被指责为有失妇德,是这个社会最不能容忍的异类,其结果,也可想而知。为了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我的神经已经磨砺得非常坚韧了,对于这些,我已然可以做到表面上的若无其事。

    多尔衮也苦笑一声:“是啊,我现在也挺后悔的,不过又能如何呢?想来想去,这许多话在心里憋闷得很是难受,于是干脆对你来坦白算了。也许只有这样,你我之间的误会才不会加深,而心里的那个结扣,也不会越来越紧。若是等到成了死结,除了一刀斩断,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接着,他侧过脸来,凝重地注视着我,道:“熙贞,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现我越来越在乎你了,也万万不想让这些误会,最终导致我们分道扬鏣,就像这荷塘里面的鱼儿一样。”

    他望着连绵细雨过后,稍稍涨起的秋池。鱼儿们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下快活地游来游去,弄得小水花一蹦老高,落在残破的荷叶上,如同一颗颗珍珠在滚动。相形之下,对比非常强烈。

    “你看看,现在这些鱼儿,不晓得知不知道冬天快要来了,它们仍然在这塘水里面不知忧虑的自由嬉戏。等到冬天来了,聪明的鱼儿就会钻到提前筑好的泥**里过冬,而头脑简单的鱼儿们就只好随着结冰的水一起,共同埋葬了。”

    他这段话,让我想起了庄子所云:“泉涸,鱼相与处于6,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段古文,究竟是什么意思,我难以理解。也许可以解释为:水干了,鱼儿们相濡以沫,湖水涨上来后,鱼们又快乐的游回到江湖里,互相的忘掉了,意思是说夫妻可同甘共苦却不能共享富贵;或者另一种解释:鱼儿们与其在6地上苦苦挣扎,还不如游回到江湖里,互相把对方忘掉,于是,这句话又成了与其在爱情中苦苦煎熬还不如早早了断的好。

    想到这里,我就不禁迷惘起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世无孔子,谁能定是非之真?而我和他呢?现在倒也还好,如果当真有那么一天,究竟该相濡以沫,还是该相忘于江湖?

    多尔衮继续说道:“你我之间,究竟谁是鱼,谁是水,我也说不清楚。总之鱼离开了水,就要死亡;而水没有了鱼,就要成寂寞的死水,再无生趣。只要你一直在水里,永远不跳上岸,就平安到最后。至于水结冰之后,你究竟是要做聪明的鱼儿,还是做头脑简单的鱼儿,就全在你自己选择了。”

    我沉寂良久,默默地斟酌着多尔衮这话的深层含义。他这是在问我,也是在提醒我,他现在以真心待我,以全心爱我,而我要以什么回报呢?假如我有一天会跃出他的世界,就真的会难以生存吗?他现在还没有十分的自信,他觉得亏负我良多,怕我对他已经心存芥蒂,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将全部感情投入在他的身上。

    我将多尔衮的手拉了过来,按在我的心口上,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你放心好了,我的心里从来没有,也再不会容下另外一个男人。将心比心,如果你一直能将我视为你心中唯一的女人,那么等到水结冰的那一天,我愿意做头脑简单的鱼。”

    多尔衮的眼睛里,忽然涌现出一种极大的感慨,他禁不住动容了。如果说以前我还认为他对我的感情中还带了一些丈夫的责任和对知己的欣赏,那么此时,他的目光中,已经是毫无保留,最纯粹的,最真挚的爱意,这也就是我最需要得到的东西。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不甘了。

    他伸手揽过我,温柔地注视了我一阵,然后轻轻地在我的眼睑上印下一记吻痕,“熙贞,你真傻,我不要你那样……”

    “不要什么?”我愕然问道。

    他的手在我的脸颊上缓缓地摩挲着,“你为了付出了这么多,我怎么能没有一点感动?如果以后还要你继续这样的话,我就不是个称职的丈夫,更别提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以后,我会一点一点地补偿你的。我不要你再这般付出,我怕我永远欠着你的,永远难以安心释怀……所以,如果我终于先你一步走了,你万万不可以再这么傻,我要你继续在这个世上好好地活着,看护着咱们的儿女,守护着我一手打下来的江山。否则,我就……”

    说到这里时,他的手被我握住了,我的眼泪落在他的手指上,湿漉漉的。心中的剧烈酸楚,让我微微颤抖,禁不住截断了他的话语,“王爷,你不要说这些了,我们会白头偕老的,就像现在一样,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听得人心里怪难受的。好吗?”

第八十七节 禅让大典

    治元年九月初一。初升阳光照耀在盛京皇宫那一座殿脊上,仿佛给大殿屋宇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圈。此时,一场冠冕堂皇的“禅让大典”在大清门内的大政殿中上演着。礼乐齐鸣,仪仗罗列,百僚齐聚大殿。由于这座盛京最神圣的大殿其规模还不及燕京皇极殿的一小半,所以很多级别低的官员们不得不站在大殿外面的台阶下面,甚至一直排到十王亭前那宽阔平坦的甬道上。

    众人心里都清楚,这场大典过后,这座皇宫就将成为历史。自打天命十年,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将大金国都从东京辽阳迁移到此之后,十九年来,这座宫殿经历了风风雨雨,见证了政场兴衰,权位争斗,以及大清蒸蒸日上的当道国运。当这个甲申年四月初八日,它静静地矗立在这里目睹着隆重庄严的出师仪式,目送着精锐彪悍的满洲八旗将士们从这里斗志昂扬地开赴关内时,就已经意味着,它未来的使命,将会被一座更大,更恢宏,也更伟大的都城——燕京代替。当这一天即将到来之际,每一个清朝大臣们无不是百味俱全,感慨万千。

    由于多尔衮出征时,带走了一半文武大臣,未免显得不够热闹,还算不上济济一堂,人头攒动。况且这大政殿本来就不怎么宽敞,这么一来,就显得有些简陋了。然而,这气氛却丝毫没有受到环境的影响。大殿地御阶之上,一位嗓门颇为洪亮的传令官正手捧一道明黄色缎子封面的诏书。读得抑扬顿挫,字正腔圆:

    “朕在位经年,未有寸功于社稷,况任用庸臣,听信奸佞,器重宵小,屡有失德,以致党争倾轧。无有已时。若居帝位。恐有伤祖宗之明。危妨于祖宗之业,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朕为千古罪人也。摄政和硕睿亲王,睿圣自天,英华独秀,倡计出奇。攻城必克,野战必胜,刑法与礼仪同运,文德共武功俱远。爱万物其如己,任兆庶以为忧。审时度势,挥师入关;躬命将士,扫荡流寇;化通内外,威震南北。虞舜之大功二十。未足相比。武王之合位三五,岂可足论。且天地合德,日月昭明。盖合称皇为帝,天下之幸。朕虽孤陋,未达变通,然幽显之情,皎然易识。今便顺应天命,出逊别宫,禅位于摄政和硕睿亲王,一依唐虞、魏晋故事。”[注:本诏书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当属巧合。]

    一声“钦此~~”,拖得腔调十足。

    紧接着,另外一位传令官也展开了诏书,内容是同样的,只不过文字截然相反,这一份退位诏书是用满文书成,以便于那些听不懂晦涩拽文的汉文诏书用语的满洲大臣们好听得明白。虽然这道诏书并不算长,但是出于庄重,这位满洲章京也宣读得格外缓慢,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完毕。

    退位诏书宣读完毕,又开始宣读另外一份禅位诏书。其内容也跟前一份相差无几,走走过场而已,却不得不庄重万分,每个人都凝神静气,纹丝不动地伫立着,侧着耳朵听着,或者说是做出侧耳倾听状。真正说起每个人此时的心理活动,却不尽相同,但是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个个一脸肃穆。

    多尔衮坐在蟠龙镏金的宝座上,却仍然面沉如水,一如往日,仿佛和平日召开朝议时没有什么区别。由于他准备在燕京进行登基定鼎地大典,所以现在在盛京匆匆举行地,不过是禅让大典罢了。因此,他此时还不是正式地皇帝,身上仍然穿的是摄政王的礼服。但他知道,此时在燕京,恐怕冯刚林等善于阿谀逢迎的文臣们,已经早早地将八补龙袍和东珠龙冠准备妥当,就等他这个主子回去穿戴完毕,登上大宝了。

    听着传令官的宣读,多尔衮心中颇觉好笑,国史院大学士祁充格虽然是个满人,然而文笔功夫和拍马功夫丝毫不比汉臣们逊色。这篇煌煌文章,做得像模像样,冠冕堂皇,简直把自己捧成了德三皇,功过五帝的千古圣君,仿佛自己不顺应天意民心,即皇帝位的话,这简直就是大清之不幸,海内之不幸,天下之不幸。想到这里,他着实感到讽刺意味十足。

    过了良久,诏书终于宣读完毕,接下来,禅让大典正式开始。为了避免逼君篡位地恶名和杜绝流言蜚语,也为了安抚人心,多尔衮最终还是选择了依照历朝典故行事,搞了一个最为平安过渡的方式来让小皇帝退位,也就是眼下的禅让大典。

    在主持仪式的大臣引导下,福临这个六岁的退位小皇帝也不得不被请出来走了个过场,看着禅让宝册在红绫子托盘中,来了个堂而皇之的转交;接着,是“制诰之宝”、“皇帝之宝”这两方玉玺——另外的“皇帝行宝”和“皇帝信宝”,早已被多尔衮收入囊中了。一系列繁琐的仪式终于告一段落后,最关键地步骤到来了,就是由已经退位地前任皇帝率领群臣给接受禅让的新皇帝行君臣大礼,这无疑是对被废之君的最大折辱,然而却势在必行,不能有丝毫马虎。

    在众目睽睽之下,福临不得不乖乖地按照先前教习过地规则,双膝跪地,向高高在上的多尔衮叩头。在他小小的心灵中,算是恨透了这个翻脸无情的十四叔,在他母亲的教诲下,他坚持而固执地认为,是他十四叔这个大奸臣夺走了他的皇位,是最可憎的篡位者。然而,即使满腹仇恨,福临也不敢表露出半分来,因为他母亲同时也叮嘱他,毕竟性命要紧,能忍一时是一时。

    于是越想越是委屈,福临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接下来应该行什么样大礼。说什么样的话。当传令官一声“拜”之后,他居然小嘴一撇,“呜呜”地抽噎起来。顿时,周围一片愕然,众臣惊慌不安地面面相觑,为这个意料之外地突事件而反应不及。

    正尴尬间,后面的多铎倒是反应机敏,还没等福临的抽噎几下。就当机立断。率先跪地叩拜。按理说应该对宝座上的多尔行三跪九叩之礼。无奈情况有变,他不得不在叩过一个头之后,就高声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很响,几乎都能在大殿里**回音来。身后的群臣们立即醒悟,于是个个反应过来,跟在多铎背后行君臣大礼,一齐叩拜。山呼万岁。这样一来,就极其巧妙地将福临的哭声在大起来之前遮掩了下去。

    在震彻大殿,嗡嗡作响的“万岁”声中,福临索性放开嗓门,痛痛快快地大哭了几声,总算是泄泄情绪。好在低着头没人现,除了距离最近的代善和多铎等人之外,几乎

    个人能听到他地哭声。

    倒是代善。一年前在朝班中领头叩拜福临登基。如今又在一年之后再次领头叩拜,这不过这次是“欢送”福临退位,个中感慨。可想而知。他这辈子,前后给四任君主叩头,其中滋味,经历沧桑,都不是一句话两句话所能说清楚地。如今,多尔衮终于不顾篡位恶名,将本来就是傀儡地小皇帝赶下了台,这究竟是福是祸?按照迷信说法,将来这把龙椅若是在篡位者的子孙中轮流坐下去的话,必定会不为神灵所佑,迟早会导致社稷倾颓,江山不稳的。难道……不过,这也说不准,那明朝当年不也是叔叔朱棣夺走了侄子建文帝的宝座,还不是好端端地坐稳了皇位,王朝延续了将近三百年吗?不知道当大清的江山在多尔衮的子孙后代们地治理下,能不能够这个年数呢?代善心里面也拿不得准。

    想到朱棣,代善又禁不住想到了这位明成祖在踏着累累白骨成功夺位之后,紧接着在宫廷内外,朝野上下进行的一番腥风血雨,极其残酷的大规模清洗和诛杀。他虽然不读汉书,却也听说过这段极度黑暗的历史,自认为秉承了儒学衣钵的汉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性情野蛮残忍的满人?多尔衮虽然表面宽和,实际上的冷酷和决断决不下于乃父乃兄,那些曾经不肯阿附他,甚至干脆明里暗里同他作对的大臣们将会是如何下场,代善根本想象不出。

    就在前几日,还接连在大臣们面前公开审讯了济尔哈朗等人,只不过,到现在仍然没有给他们几个定下具体地罪状,所以他们也暂时被下在刑部大牢里看押着,不知道命运将要如何。从多尔衮地态度中,代善根本看不出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按照“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道理,那么光凭“谣言乱政”、“阴谋兵变”、“诬陷世子”、“叛乱未遂”、“谋弑王妃”这几款大罪,就足可以判他们个极刑弃市,籍没家产,妻子为奴的重罪了。

    可是,多尔衮却似乎并不打算立即将济尔哈朗等人地罪名望这上头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就这样轻易放过这些个手段齐出的昔日政敌们,是绝对不可能的。代善左右琢磨许久之后,终于得出一个暂时的结论——他这是忙于登基,不得不故意表现宽和,用来安抚人心,以获得更多朝臣的支持。而等到多尔宝座坐稳之后,就难说了。也许,天聪九年时,太宗皇帝皇太极清算莽古尔泰兄弟,杀了正蓝旗上下一千余人,以及皇子贝勒公主等皇家贵冑的那场腥风血雨,说不定这一次也会在两黄旗和镶蓝旗上演……只不过,行事和手段,兴许没那么激烈,但是其波及程度,应该不会逊色多少。

    当代善正在悄悄地盘算这些时,谁也不敢抬头向宝座上的多尔衮看。谁也不知道,此时,多尔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令人觉察的冷笑,虽然只是转瞬既逝……

    九月初五,这是我们在盛京逗留的最后一天。此时,塞外的深秋已经颇有寒意了,即使穿上三四层单衣,也无法抵御此时的萧瑟西风。

    “今天难得有一点时间,不如咱们出去驰马吧?以后,我进了燕京,就恐怕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王府里,需要带去燕京的东西已经搬运得差不多了,多尔衮刚刚结束了手头上的一堆公务,看着我将最后一本奏折上的批示题写完毕,他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建议道。

    “嗯,好啊。”这二十天过去,我的身体已经基本痊愈,差不多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这么长时间的休息让我非常乏味,感觉全身的筋骨没有一个地方是舒坦的。听到多尔的话,我的心情立即明媚起来。

    出了盛京城,我们由大队人马护送着一路西行,在接近黄昏时分,终于到达了离这最近的草原。这里距离叶赫山也不算太远了。深秋草原的天空,又蓝又高;还有淡淡的云,遥远、深情、渴望、向往。“胡天八月即飞雪。”这片塞外辽西的草原,不久就会迎来飘飘扬扬的雪,这是一种只有在莽莽草原上才有的独特的感受。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狂奔着冲上小小的山坡,我们已经将众多侍卫抛下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马蹄踏过枯草的痕迹仿佛两道刀光划破了深秋暮色的寂静。多尔握着弓,双手离缰,在剧烈起伏的马背上镇静自若的寻找猎物。我无心打猎,只是看着细碎的草茎被马蹄踏的飞扬起来,像是在马后扬起了淡黄色的飞雪。时而和他争进,两骑倏忽前后。

    一只枹子在前面的灌木丛中隐现,折着灵活的“之”字型路线狂奔。多尔娴熟地控制着坐下的黑马,瞬间已经接近了猎物。就在这时,他的弓开满月,箭头已经锁住了忽然跃起的猎物,一声弦响,羽箭流星般的一闪而没,牢牢地射入了猎物的脖颈。

    “射中了!”我看得真切,随即高呼着。

    多尔衮自马上轻盈地一个俯身,从草丛里将中箭的枹子掠了出来,顺带着拔掉羽箭。殷红滚烫的血液立即喷溅到他那身洁白的猎装上,将胸襟上张牙舞爪的行龙染成了红龙。

    我勒住马,看着多尔衮拇指上套着的翡翠扳指,浅浅一笑。这个时候,后面紧随着的侍卫们也很快赶到,用满语齐声呼喝,这是由衷的喝彩和欢呼。多尔的嘴角边弯出一丝温煦的笑,随即抓着枹子的脊梁,头也不回地向后一抛,猎物准确而利落地落在了后面的侍卫手中。

    我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因为从多尔衮的这一连串动作,可见他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很不错,否则很难保持这样大的臂力。要知道一只成年的子,体重要有七八十斤,可看他从单手捞起到顺手抛出,简直就和吹口气一样轻松。

    “呵呵呵……想不到你的力气还挺大的,不容易啊!”我看了看他依旧瘦削的身材,即使穿了厚厚的秋衣,也依然遮挡不住。只不过,他这几天来的气色要比先前好了许多。

    多尔衮淡淡地斜了我一眼,自嘲道:“那是当然,在女人面前如果不拿出最阳刚的本领来,哪里算是真正的男人?”接着,故意压低了声调,好像生怕被后面的侍卫们听到一般,“再说了,有这么多人瞧着呢,面子啊,怎么能不顾全?”

    “那是啊,我的王……”我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他现在已经不再是王爷了,而是名副其实的一国之君,只不过这个称呼问题,我一时间还是无法扭转过来。“哎呀,真是大不敬哪,现在应该叫万岁爷了,恕罪恕罪!

第八十八节 同心结

    尔衮却是一怔,稍顷,才缓过神来,笑了笑:“呵呵我,我还有点不习惯,一时间竟然转不过弯来,还没有你的反应快。”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也颇觉好笑,这让我想起了在现代时,看电视剧[正王朝],有这样类似的一幕:康熙帝驾崩的当夜,雍正被宣布为皇位继承人。他连夜从畅春园回到所谓“潜邸”时,同思道密议时,仍然开口自称“我”,直到思道递眼色,他这才连忙改称“朕”。要知道这时候雍正还没有登基,就已经以皇帝自居了;可是多尔衮现在已经经过受禅大典,却仍然没能从原本的角色中挣脱出来。这究竟是为人低调呢?还是暂时做给外人看,表示他本身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家伙?

    于是,我问道:“还什么‘我’‘我’的,你现在已经是九五至尊了,应该自称为‘朕’才是啊!怎么,还磨磨蹭蹭地不想这么快地告别你这些年来的王爷生涯?”

    “别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了,现在还没有到登基大典之时,我还不是正式的皇帝,所以用不着这么忙着改换称呼,你也不必刻意这些。”多尔说到这里时,用温煦的眼神看了看我,就像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在我的心头。“熙贞,在你面前,我永远是‘我’,而不是什么‘朕’。以后,你对我说话时也不必‘臣妾’或者‘奴婢’的,这样太生疏了。我不喜欢,希望你也不要这样。”

    “可是……”我迟疑着,毕竟男人地脾气往往会随着官职的升迁而渐长,这是绝大多数人所难以避免的。也许,他现在可以不在意这些,那将来呢?当他很快适应这个皇帝身份时呢?他虽然嘴上说并不在意,但他心里面会真正好不介意吗?

    多尔衮摆了摆手,“好啦。你担心个什么?你和我的其他女人不同。在我看来。你我之间无论到任何时候,都不是君臣关系,而只是夫妻关系。夫妻之间,何必那么刻意在乎称呼呢?”

    我心中暗笑,如果真这么说,那么我完全可以直接称呼他的名字,这怎么可能?不过呢。我也自己责怪自己,我这个人毕竟还是顾虑太多,何必要疑心他这话是不是由衷的呢?往好处想想,自己也轻松。想到这里,也就坦然了:“那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说话间,我们信马由缰,已经看到了前方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它异样地安详宁静。拐向地平线地尽头。在视野地最终处,跟天地已经化为一体。脚下,向远处延伸地深秋草原的一片片金黄和橙红。凝视间。我感觉到想象力似乎在犯困,这是一个乎我想象的地方,顷刻间,幸福感包围了我的全身!禁不住,轻声感慨着:“一生能见到此景,足已。”

    塞北的草原,内蕴着一种深沉雄浑而又不无悲凉的气韵。此种气韵决非江南山水那种纤小柔弱的意趣所能企及。在这里,我地耳畔只会虚幻地响起“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隆笼盖四野”的歌声,而不是“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柔词。

    多尔衮也同样颇为感慨地眺望着眼前的美景,“只可惜,以后再来这塞外草原的机会,就不多啦!还是能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吧!”

    我在他背后,默默地凝视着他的背影,这样一个人,究竟是该属于这草原或是白山黑水,弯弓纵马,做最勇敢的猎人呢?还是应该在大雨落幽燕之时,东临碣石,看着滔天浊浪,指点江山,叱咤风云呢?

    接着,有忽然想到现代时的一句话:每一个成功男人地背后,都站立着一个成功地女人。如今,他要去征服天下,那么我呢?经征服了他?如果输了我,那么他赢得天下之时,是不是也会有稍许的惆怅呢?

    正胡思乱想、天马行空之际,多尔衮举目看了看天边,太阳已经快要沉下去了。西边的天空上布满了火红地云彩,懒洋洋的舒卷着,大地一片宁馨似乎正准备入眠。我顺着他的视线朝天边望去,说道:“也不知道,这天的尽头究竟有什么呢?”

    “那不如我们就跑过去看看?”已经许久没有开口的多尔衮突然说道,他说着这话时的神情,倒让我想起了神话中的夸父追日,于是不禁莞尔。

    我们对视了一眼,同时一抖缰绳,两匹骏马便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很久没有这样肆意的策马驰骋了,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猎猎冷风几乎吹得我无法呼吸,我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涌动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满腔的热血几乎沸腾起来,似乎就真的想这样和多尔衮一直跑到天的尽头

    么也不用去想了。

    两个人不知道这样飞驰了多久才停下,坐下的马儿早累得直喷粗气。“好了,不要跑了……”我的体力毕竟无法同他这个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男人相比,终于累了,于是气喘吁吁地说道。接着,我翻身下马,就势躺在了草地上,摆了一个最舒坦的姿势,惬意地休憩着。多尔也下了马,来到我身边坐下。他看着天际线上被夕阳晕染的晚霞,唇边露出了浅浅的笑意,顺手拔了一根枯黄的草,悠闲地摆弄着。

    我慢慢的让自己从刚才那种**里平静下来,看着那叶枯草在他手里被反复地“蹂躏”,最终成了一堆惨不忍睹的碎末,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多尔衮愕然,侧脸来问我:“怎么了,你笑什么呢?”

    “我还以为你能用这根枯草编出个什么小玩意来呢,想不到却被你揉成了粉末,真是没意思。”我本来遐想着一般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的情节。按理这种情况下,男主不是用枯草编出只蟋蟀蚂蚱之类地,就是拣根树枝用小刀雕刻成根荆钗或者什么小雕像之类的,无不是心灵手巧,花足了心思哄情人欢心。可是眼下这个多尔衮,究竟是手头上太笨拙了不会编,还是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来玩浪漫?

    他这下倒像是没有完成功课或者解不开难题的孩子一样,有些局促。“啊。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根本什么也不会弄呀,这可怎么……”

    我也觉得自己的期望太高了点,对于多尔衮这样从小在作风粗悍的满洲汉子周围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些小玩意?他又不是明朝地天启皇帝,肯定不屑于摆弄这类东西,所以也不怪。于是,我开口说道:“呵呵。我地是开玩笑地,你不必介意。这样吧,我倒是会一点,我教给你,你编一个送给我好不好?”

    多尔衮倒是颇有兴致,立即选了几根细长而柔韧的草,拔起来,交给我几根。剩下的自己拿着。“好呀,只是我这人手太笨,不知道能不能学个三分相似。”

    我摆弄着手里面的几根枯草。忽然想起了一个笑话,于是说道:“你的手再笨,也不至于笨过刘阿斗吧?人家能做的,你还不能做?”

    “怎么回事?”他疑惑着问道。

    “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吧——刘备东征兵败,返回白帝城后一病不起,打算传位给太子刘禅。然而他却出了个题目,必须要刘禅在他的教习下,学会编织出一只草鞋来。结果他学了十天,终于编织出一只草鞋来,于是兴冲冲地去找刘备,中途遇到诸葛亮,刘禅高兴地嚷嚷‘快瞧瞧,我父皇这下终于可以传位给我啦!’结果诸葛亮愕然地盯着他手里地‘草鞋’,问道:‘殿下,你拿着一只菜筐怎么这样高兴呢?”刘禅顿时颜面尽失,然而却不好意思作。又过了十天,他终于又编出一只自己看起来很顺眼的草鞋来。结果,这下又在路上遇到了诸葛亮,正要炫耀,诸葛亮再次瞪大了眼睛:‘殿下,你总是不关心国家大事,总是编这类东西浪费光阴,瞧瞧,上次拿只菜筐,这次又拿了只菜篮,不知道下次还要拿什么出来?刘禅顿时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此以后,他深恨诸葛亮……”

    多尔衮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呵呵,这笑话有点意思,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吧?”

    我摇了摇头,“君子不敢贪人之功,我哪里有这个能耐?不过是听别人讲过,记住了而已。”

    他看着我手里摆弄的草,说道:“这倒也是,如果是你编的这个笑话,那么诸葛亮绝对不至于这么不会说话吧?野的重臣呢?还可以开府治事,和我这个摄政王差不多。”

    我反问道:“要是你,你会怎么说?”

    “那还用说,当然是拍马屁了,不懂得如何向主子阿谀逢迎,仕途前景必然是一片黯淡。”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就比如天聪年间,我就是诸贝勒中最懂得讨太宗皇帝欢心地一个。他只要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间流露出地意向,我看在眼里,就立即去帮助他达成,不用他亲自吩咐,我就和济尔哈朗一道,借职权之便,替他铲除异己,甚至不惜罗织罪名,收买奸细,栽赃陷害……不然的话,阿敏、莽古尔泰他们怎么会早早倒台?代善又怎么被彻底架空?以至于足足好几年里,阿济格和多铎都对我很有意见,认为我是奴颜事敌,忘记了当年夺位杀母之仇。因为这个,他们甚至每次见到我,都向陌生人一样视而不见;我率军去关内征伐,所

    大臣都去送行,连太宗皇帝都亲自去了,只有他多铎处,也照样踏实笃定地在家里搂着妓女唱戏……”他的脸色渐渐黯然起来,眼神也越幽深。

    “咳,十二爷和十五爷都是那样地脾气,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这人向来谨慎,比别人更明事理,自然也要比别人多担待一些,也就多受些累了。不过也用不着难过,毕竟他们再有意见,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们怎么会还不理解你当年的苦心?”我连忙劝慰道,“再说了,太宗驾崩之前,你在朝中地位置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是单凭战功所做不到的。不然,阿济格和阿巴泰都比你军功高,他们怎么一个才是郡王。另一个干脆只是个区区贝勒呢?忍一时之小忿。成千秋之大业。日后,青史中必然会对你当初的做法大为颂扬呢!”

    多尔衮侧过脸来,神色霁和,微微一笑:“还是你最理解我啊,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更何况你又是我的贤妻兼智囊,有你陪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说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对待最亲密的兄弟或者最得力的部下一样。

    “呵呵,这就印证了一句话,‘家有贤妻万事足’嘛!你就偷着乐去吧!”我大大咧咧地说道。说话间,我手里地小玩意已经宣告竣工了,小巧精致,煞是好看。

    多尔衮好奇地接过来摆弄着,反复观看。“咦。这是什么东西啊?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我一副少见多怪地样子,“这叫‘同心结’,喏。你瞧瞧,这左边一颗心,右边一颗心,连在一起,表示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哦,原来是这样啊!”他边看边说道:“这意思倒是挺好,只不过我横竖也没看出来,这两样东西有哪里像心来着。”

    我顿时醒悟,这也难怪,这同心结地心型与真正动物或者人的心脏是几乎没有相似之处的,所以他不认得也就不足为奇了。于是,我的脸一红,“哎,你这么挑剔干吗?你不觉得这种心要更好看一些吗?”

    多尔衮捏着那枚同心结,打趣道:“你还真会狡辩,我看啊,你就是笑话里的那个刘阿斗,明明想弄只草鞋出来,却整出个‘四不像’来,被我问到了,你还死要面子不承认……”

    我更加郁闷了,这不是明摆着冤枉我吗?因为同心结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难不成要我比着真正心脏的形状给他编一个出来?那样岂不是难看加恐怖?古人啊,就是同他讲不清这些道理。我苦于无法解释,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吃了个瘪。

    多尔衮颇觉好笑:“好啦,我不来揶揄你了,瞧你一张脸都涨得通红了,至于么?”接着一脸诚实地夸赞道:“再说了,我也觉得这个同心结挺好看地,这样吧,我这就收着了,算是你送给我的一件信物了,以后没事儿时就拿出来瞧一瞧。”说着,就将那只同心结纳入囊中。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编一只送给我,不然我就立即把它收回。”我不甘示弱。

    他摇了摇头,“哪有一个大男人编这类东西送人的道理?拉倒吧,改日我叫人挑选几件漂亮点的珠钗送给你好了。”

    我怒了,切,真是没诚意,这类东西紫禁城应有尽有,还用他送?于是当即起身,去抢那只同心结,多尔衮当然不肯乖乖地交还给我,一面灵活地躲闪着一面嗤笑:“笑话!我多尔衮得到手的东西,岂有轻易还出去的道理?……”

    “还给我,还给我!”我毫不理会,尽管心里已经乐不可支,但表面上仍然做愠怒状,继续同他争夺,没想到却中了他的圈套。一不留神,被他用摔跤的技巧轻轻一勾,身子就失去了平衡,刚想惊叫,却结结实实地落在他地怀里。我被他强有力地双臂搂了个结实,丝毫挣扎不得。

    多尔衮一脸邪邪的微笑,丝毫不介意周围还有那么多侍卫,就轻薄地捏着我的下巴,悠悠道:“还有你,也是一样。”

    ……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刚起床,揉了揉惺忪地睡眼,就意外地现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只精美的同心结,比我昨天编的那个要大出一圈来,看得出来,他编得很用心。下面还压了一张纸条。我拿起来观看,只见上面用潇洒的行书写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我捏着这只同心结,甜蜜的笑意从心底里一直荡漾出来。

第一节 迁都燕京

    月初六日,我们这一行由众多的王、贝勒、贝子、公蒙、汉官员护驾,带着许多兵丁,浩浩荡荡,于八月二十日自盛京起程,前往燕京。从这天开始,盛京正式成为一个历史。然而作为满洲的“龙兴之地”,这里虽然不再是都城,但仍然有陪都之称,就像明朝时的南京一样。这里需要一定的兵力留守,多尔衮考虑再三,最终决定留下内大臣讷布库为驻防都统,博尔辉和苏拜为副都统,这三人共辖制五千满洲军,一万汉军,在此驻守。其余原本驻防盛京的军队,则由何洛会继续统领,随多尔衮一道前往燕京。

    在经过盛京城东的昭陵和福陵时,我们顺路前去祭祀。由于早有安排,所以这两处尚未完全竣工的陵寝内外,已经整整齐齐地站立了上千名护军,即便如此,除了婉转鸣叫的鸟儿外,没有任何一点声音出,肃穆到了极致。

    福陵的周围,河流环绕,山岗拱卫,望去气势宏伟,景色幽雅,风景优胜。南向,四周围以红墙,正中是正红门,自南而北地势逐渐升高,门外的两旁对立着石狮、华表、石牌坊和刻有满、蒙、汉、回、藏五体文字的下马碑。正红门是很长的一段神路,路的两侧有坐狮、立马、卧驼、坐虎等四对石兽。尽头是利用天然山势修筑的一百零八级砖阶,以象征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然而即便如此,这十多年来的修建。仍然没有让占地上百顷地福陵彻底竣工。

    在祭祀仪式中,我注意到,多尔衮一直紧紧地握着朝珠。而这串由大东珠和红珊瑚穿成的佛珠,我曾经见过几次,知道这是当年努尔哈赤留下来的遗物,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视若珍宝。前年年底,他放弃了皇位之争后。也曾经默默地捏着它。一粒一粒地拨动着。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我知道,他这是在怀念他的父汗,但凡年少丧父者,在其心目中,父亲就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人,对于多尔衮来说也是一样。

    仪式完毕之后,我和多尔衮并肩站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俯瞰着这周遭的景色,但见远峦重叠,秋雾朦胧。

    “如今,你总算是得偿所愿,一个英雄的梦想,终于实现,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是这般表情?”我问道。

    多尔衮凝视着远处地宝顶。淡然地说了一句:“没错。我是应该高兴,只不过想起当年地那些事儿,心里面却好似仍然空落落。免不了黯然惆怅。”

    我明白他地心思。他今日来祭拜努尔哈赤和阿巴亥的合葬陵,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十八年前那个黑暗到无尽无边的夜晚,想到了伪造的遗诏,四大贝勒冷酷阴狠的眼神,母亲凄楚无助的面容,阿济格怒到极致的咆哮,多铎惊慌失措地哭声……这个夜晚,对他的伤害,可以说到了灵魂的最深处,已经烙在他的心头,永远无法磨灭。如今,物是人非,沧桑巨变,怎能不平添感慨呢?更让多尔衮难以释然的是,现在的庙殿之中,太祖皇帝的灵位旁边,居然没有他母亲这个正妻的灵位;而皇太极之母孟古姐姐至死也不过是个侧妃,却母以子贵,以“太祖高皇后”地名分列在努尔哈赤地灵位旁边,这让多尔衮看了,心里面是何等滋味?

    我心底里一阵叹息,出言劝慰道:“你不必如此难过,毕竟往事已矣,根本无法寻回,然而太祖皇帝和母妃泉下有知,也必然会为看到你今日的成就而欣慰万分了,这就过了任何单纯的怀念。再说了,虽然这里暂时没有母妃地灵位,不过你到燕京正式登基之后,追封母妃为太祖皇后的诏书很快就会下达,这里的情形,自然大不相同了。”

    “我是不是应该满足了?还是应该继续恨皇太极,恨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恨我现在即使大权尽握,也不敢在他的陵墓上泄,仍然要装模作样地将他的墓修建得风风光光?”说到这里,多尔衮摇了摇头,“不,我早已经不恨他了,这就是天命,我虽然相信力能胜天,然而有些东西,是我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禁不住感慨道:“是啊,确实该怪天命,如果你早生十年,当年的汗位之争,你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还未经较量,就已经败下阵来。海东青的翅膀没有长硬之前,如果贸然在暴风雨里飞翔,必然会遭遇极大的挫折,所以也只有暂时隐藏在悬崖上的洞**里,等待机会成熟之后,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嗯,你说得不错,我虽然一时想不开,想不明白,但是渐渐长大之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反倒要感谢皇太极,如果不是他,我肯定活不到今日。要知道阿敏和莽古尔泰他们,可是一直看我们兄弟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了。所以说,当年我没有坐上那个烫**的位置,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倒也没有多尔衮想得那么宽,而是不忿道:“虽然是这么说,可这不证明他皇太极就应该获得你的感激——如果不是母妃在临死前恳求他恩养你们兄弟俩,他也因此而当众立誓,否则他早就对你们开刀了。再说了,如果不是你们三兄弟全部都是军事奇才,是年轻贝勒们之间的翘楚,他需要靠你们帮他开疆拓土,那么你们怎能有惊无险地活到现在?要说不再恨他,只能说是你心雄宽广,以德报怨;可是说要感激他,我看还是算了吧。”

    多尔衮侧脸看了看我,终于有了表情,却很难说这究竟是在笑还是另外什么,“我这人,总是把恩情记得牢固。却任由仇恨渐渐淡忘,这说好听了算是宽和,说难听了,不知道算是什么。我这种性情,兴许将来会妨害到我自己呢,这就是我最大的弱点。可我明明心里面很清楚,却难以避免得了。所以呢,以后还要靠你经常提醒。以免我再犯类似地毛病才是。”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又不免失笑。这个男人还真是有趣,按理说他应该很要面子才是,又怎么会像今天这样主动地自暴其短?还是他对于这个弱点,是真的没有信心?“嗯,我尽力而为吧,只不过希望你别当皇帝当久了就脾气渐长,再也听不进我的逆耳忠言呢?”

    “你放心好了。我这个脾气,估计是永远也变不了了。既做不到彻底冷酷无情,也不至于自以为是,目空一切。”多尔衮用极其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接着,他的视线转移到北方,虽然看不到,可我也知那是昭陵的方向。“八哥比我幸运,他可以一直留在这里。陪伴在父汗身边;而我。将来也只能在关内修建自己的陵墓,完全没有回到这里来,与他们相

    能了。”

    “你现在就说这话。未免太早了些吧?毕竟你现在正是春秋鼎盛,说这样地话,似乎不太吉利啊。”我不希望听到这个话题。

    他浅浅一笑,不以为意:“生老病死,谁也避免不了,与其刻意回避,还不如坦然面对。所以你也不必紧张。你有什么想法,但讲无妨。”

    我知道,本来满人地坟墓都比较简单,一般都是死后才开始修建地,比如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墓都是如此——先在奉先殿里停留数月,等待地宫挖好之后就将梓宫迁移过去,然后继续修建地面建筑,所以才会出现十余年还没有竣工的现状。而多尔衮接受汉化较深,自然会选择提前修墓的方式。对于汉人的帝王来说,在壮年之时就选择好自己将来的“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其实这选择关内关外,还不是你自己地意愿?如果你留恋这里,也不必非要在关内选址。”我问道:“莫非你是怕这千里迢迢,一路上会劳民伤财?”

    “倒也不是这个,我这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我大清的皇帝,打我这代入关开始,就要生在关内,死在关内,永远做中原的主人,而不是区区辽东一隅的小邦之主。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留在关内。”

    我不禁感慨,多尔衮这人,还真是为政治而生,也注定一辈子当政治人物的。他可以不在乎钱财挥霍,他可以不关心百姓疾苦,然而他表面上却很在乎,很关心这些。所以说,他具备了政治家的狡黠天赋,就是善于做秀和伪装,以至于连自己日后的陵墓地址,都要违心而择,人这样地活着,究竟是不是带着讽刺性地悲哀呢?

    “唉,何必如此?连这个都委屈自己,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还能快乐一些地?”我叹息道。

    多尔衮的目光缥缈地越过重重远峦,一直到了天的尽头。他幽幽道:“青山处处埋骸骨,其实不论我最终地归所在何地,这白山黑水,始终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我会祈祷蒙克恩都里神,请他帮我完成这个夙愿的。”

    接着,他双膝跪地,朝着东南方向拜了几拜,然后用满语说了一段祈祷的话,一脸虔诚之色。在萨满的诸神中,蒙克恩都里是掌管灵魂的神,据说他背着一只“拘魂葫芦”,人死之后,死灵离开躯壳,他是通往冥界的引导之神,如果谁迷了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他就会用这个葫芦将那个死灵带回来的。满人深信灵魂栖息之说,所以对这位神很是恭敬。

    拜完之后,他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伸手向我:“你把帕子给我。”

    我不明就里,却没有问,取下前襟上的帕子,默默地递到他的手中。只见多尔拔出随身的蒙古小刀,在脚下的泥土上挖掘了几下,然后收刀还鞘。他用双手捧起一捧干冷的,散着塞外气息的黑土,小心翼翼地放在帕子里,最后郑重其事地包好,这才站起身来。

    “不论我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记这片养育我的土地,不能忘记我也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洒下过自己的热血,种下过年少时的梦想和雄心。”说着,他便将这包土交给了我,“熙贞,你暂时替我收着,好好地保存着,如果以后没有机会回我父汗母妃的陵前祭拜,那么也只能看看这包泥土,聊以为慰了。”

    我接过来,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好了,这不会是一个容易忘却的纪念,我会替你收好的。”

    ……

    九月三十日,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抵达盛京。除了官员和军队外,还有部分满洲家眷也一道进入了山海关,比半年之前吴三桂迁移宁远军民时的规模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在满人本身也不多,总共加起来也不40万人口,况且也只是随在军中或是衙门任职的入,所以数量上也不至于太过惊人上。然而即便如此,如何安顿这些百姓的谋生问题,也足够让多尔衮大伤脑筋的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最紧要的,因为接下来先要面临的,就是尽快举行登基大典。这段时间多尔不在燕京,中央枢纽在几位内院大臣的共同支撑下,还是照旧正常运转着。与此同时,黄河以北的许多地区,军事推进的度都不算慢,李自成已经退缩到西安,而山东等地,也在投降过来的汉臣招抚下,许多州县纷纷改旗易帜,归顺了大清。而勉强守着江南半壁江山的南明,却很快陷入了内讧之中。朝内大臣与四镇总兵不合,争权夺利,几乎斗个面红耳赤,根本没有精力和能力来北上收复河山。

    眼见形势如此,那么大举进攻的时机快要到来了,多尔衮准备在入冬以后开始正式部署大规模的围剿和追击战略,所以眼下必须要尽快解决登基的这个问题。

    抵达燕京的当天中午,多尔衮就在武英殿宝座上受了诸王、贝勒、贝子、公、文武群臣的朝贺。从此以后,宫里宫外都忙于他的登基大典。最忙碌的是他本人,一切军国大事集于一身,简直忙得不可开交。登基大典,牵涉的问题很多;登基之后,还有许许多多事情等着完成,这都需要准备;各种祭文、祝文,经内院大学士拟定,用满、汉文字缮写清楚后,也要呈到他的面前,由他再斟酌一遍,才能决定。最费斟酌的是,皇帝登基,要向全国臣民下一道诏书,这更是无比的重要,几乎是每一段文字都需要他召集几位大臣,反复讨论,才能最后决定。

    因此,这一段时间,他和几个内院大学士们几乎夜夜议事到很晚,直到蜡烛的剪影透映在窗纸上;同时也忙坏了秘书院的那些启心郎和满汉章京们,也个个陪着他们几个熬夜。

    还有一个被殃及池鱼的就是我了。由于多尔衮埋于这类要事务,所以那些次要的奏折和贺表之类的,就统统交给我来替他处理了。这期间,多半是关于安抚民生,或者是刑讼土木之类的杂事,这类奏折上面的批示往往也很简单,无非就是“知道了”或者是“交该部核准”,“依议”之类的套话,所以我也不必去专门请示根本无暇分身的多尔,就直接批示了。

    这一日,我将高高的一大摞折子批完,剩下最后一本,懒洋洋地翻开来看。起先还没有在意,没想到刚看了两行,就立即瞪大了眼睛,猛地一下,倦意全无。

    原来这折子,是请求将京畿周围方圆百里的“无主荒地”圈给诸位有功将士们的,也就是“奏请圈地折”。

第二节 吴尔库霓

    又重新将这份折子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这奏请圈地很充分,大致意思是:由于此次迁都,从辽东来的官员、将士、旗丁等诸色人等都需要得到一个可靠的安置,起码要先有住所,再每人分上几亩地,有身份的雇佣些佃农替他们耕种,普通旗丁也可以将地出租赚点银子聊作营生。再者,这次诸多将士勋臣跟随多尔衮入关征战立有战功,按照昔日在辽东占领土地时的规矩,也理应将那些田主跑了之后留下来的无主荒地给圈了,用来作为赏赐。

    这圈地的明细,我再熟悉不过的了,所谓“圈地”,就是每个旗都派出几个代表来,骑上快马,在规定时间内绕着田地跑上一个大***,马跑过的地方,就划为界限,***里面的土地自然就成了该旗旗下的财产了。这种方法在这些仍未脱尽野蛮习俗的满人看来,是最公平合理,也不容易引纠纷的瓜分土地方式。只要谁的马跑得最快,那么谁圈到的地就最多。

    当然,土地的肥沃程度也不能忽略,这中间就有学问了。比如天聪年间,凡是新得到明朝的城池土地,那么在圈地时,两黄旗总是会受到最大的照顾,分到最好的土地。至于其他各旗,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多嘴多舌,也只得退而求其次了。

    这样圈来的地,领到各个旗后,再令牛录章京、甲喇章京等分配给旗下的旗丁和将士们。之后,再依样画葫芦。靠再一次地圈地来分配。于是乎,马是否能跑得比人的快,就成了关键。于是为了圈到更多的土地,人们都努力将马养到最好,训练到最快,所以,这在无形中提高了满人的骑术和军马的度,也算是额外收获吧。

    其实。这说到根本。就是**裸的土地兼并。属于奴隶社会末期的生产关系状态。圈地之后必然会生大规模的“投充”,土地被满人霸占为私有庄园,而失去土地地农民不得不继续在这里当佃户,不但要受到和明朝时一样地残酷剥削,甚至在地位关系上要更加卑微,就相当于农奴。

    圈地,投充。是清朝入关之初地六大弊政之一,两者关系相辅相成,如果没有了前者,后者自然不会生;如果批准了圈地奏请,那么必然就等于默认投充。这可是至关紧要的问题,我该怎么办?也就是说,我该如何把这事儿搅和黄?

    存了这个心思后,我赶忙看了看该折子的署名。原来不过是一个官位并不算高的满臣罢了。看了这么久的折子。我对于这类官场的“潜规则”已经颇为熟谙了。看来这不是那些个王公贝勒们想要圈地却不好意思出面,所以找了个一般大臣来替他们上折罢了;或是该大臣揣摩这些王爷们的心意,为了拍马奉承。所以特地上了这个折子用来献媚。也亏了这个折子是我现,如果直接呈到多尔衮眼前,他肯定会不假思索地照准,对于他地想法,我非常清楚。

    怎么办?多尔衮虽然平时从善如流,然而涉及到他们满人的利益时,是绝对不会妥协退让的,我还自认没有这个把握来说服他来否决这项在他看来理所应当的政策。

    其实,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办法来,只有先实行缓兵之计再说。况且多尔正忙碌于登基方面的事务,根本无暇顾及这里,我完全可以将这个折子“留中。”所谓“留中”,就是待议的意思,至于“议”多久,就没有限制了,这也算是一种变相“淹折”的方式。如果多尔问起,我大可以巧言令色。

    我刚刚准备将折子收起,却犹豫住了。此事非同小可,虽然现在并不起眼,然而背后很可能那帮子王公们正盯得紧呢,如果过了几日多尔还没有任何回应的话,他们完全有可能自己出面来问询,到那时我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为了避免多尔衮地猜忌,我还是不得不亲自前往武英殿一趟。自从前几日返回燕京之后,由于多尔衮这次身份不同,已经正式成为紫禁城地主人,所以在寝殿方面要特别讲究,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和他一道住在武英殿里了。等到册封大典过后,我就要搬到明朝皇后所居住的坤宁宫去;而多尔衮,将会一直在武英殿居住到乾清宫落成再搬去居住。眼下,我暂时住在武英殿后院的另外一座宫殿“仁智殿”里,因此前去去找他,也不过是几步路而已。

    在几盏宫灯地引路下,我很快就到了武英殿前。门口的太监进去通报后,很快就出来了,“娘娘,皇上正与几位大学士商议国事,请娘娘暂时在西暖阁等候。”

    我进去西暖阁后,在炕上坐着等候,一面琢磨着待会儿见了多尔,应该如何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很快,一名宫女端着茶具,进来给我上茶。

    我并没有抬头来看,而是继续琢磨着心思。站在旁边的阿看到她进来,立即上前去接茶具,却猛不防地,听到她一声“啊”,接着就是茶杯晃动的声音。

    “怎么了?”我疑惑着抬起头来,要知道阿办事一向稳妥,不会像现在这样突然失态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的手显然已经被溅出来的茶水烫到,然而她却恍若不觉,只是万分疑惑地盯着那宫女的脸看,听到我问,她连忙道:“恕奴婢失仪,只不过她长得实在太像一个人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那宫女立即胆怯地垂下了头,不敢正视我。我吩咐道:“你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宫女不敢违背我的命令,只得老老实实地抬起了头。这下,她地五官容貌就被我瞧了个一清二楚——只见她大约十岁,肤色白皙,清新可人,神情柔弱,一双美丽的眼睛,就像清澈的山涧泉水,又明亮如夜幕中的星辰。就连我这个女人看到了。也禁不住愣神。

    美女我不是没有见过。可这女子的眼睛实在太特别了,但这决不是妩媚勾魂的那一种桃花眼,而是盈盈如一泓秋水,羞涩中带着无邪的纯真,仿佛不染半点浊世尘埃,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南北朝时。那个本来是婢女出身,却以“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而闻名的绝代宠妃冯小怜,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这个倒也不打紧,最要紧地是,这宫女地面容我似乎曾经在许多年前见过,只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

    “你……你是不是从辽东过来地?”我疑惑着问道,一面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些年来的所有相关记忆。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从盛京来。现在正侍候皇上起居。”宫女用柔弱的声音怯怯地回答道。

    她的相貌忽然和我脑海中的一个影像重叠起来,没错,就是她。虽然这许多年过去。她说话的声音也随着年龄地增长而改变,也从当年的少女变成了现在的青年女子,但是这五官的轮廓,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连神情,都和当年没有什么区别。

    我侧脸向阿问道:“你看看她,是不是当年依雪的妹妹?当初我就看出来她是个美人坯子,果真,今日出落得这般水灵,只是不知道如何进得宫来,还做了皇上的贴身侍女呢?”

    阿点了点头:“小姐看得不错,奴婢也一眼认出她来,所以才被吓了一跳,想不到当年的那个叫乌玛地小丫头,居然会出现在这里,都长成标致地大姑娘了。”接着,一脸感慨之色。当年,她按照我的吩咐,每隔两三个月都会去资助乌玛和她的母亲,所以对乌玛很是熟悉。只不过两年之后,这对母女不知怎么地,突然消失无踪,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院落,让我没少担心过。只不过好几年过去,这件事就渐渐淡忘了,然而今日突然见到乌玛,的确令我大吃一惊。

    奇怪的是,宫女用疑惑不解地眼神看着我和阿,仿佛完全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

    我从阿手里接过茶水,浅饮了一口,然后和蔼地问道:“乌玛,你这几年来和你母亲搬到哪里去了?怎么连个信也不留,你不知道你姐姐[吟霜]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

    她摇了摇头,一脸完全陌生的表情:“回娘娘的话,您认错人了,奴婢不是乌玛,今日也只是第一次见到娘娘。”

    我不敢相信,和同样讶异的阿对视一眼后,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遍,却更加坚信她根本就是乌玛,只不过她为什么不承认,我就难以理解了。“你不是蒙古人吗?你有两个姐姐,一个叫吟霜,一个叫依雪,你叫乌玛,不是吗?当年我还是睿亲王侧福晋的时候,你就认识我的呀!”

    宫女仍然没有承认,眼睛里写满了诚实:“回娘娘的话,奴婢虽然是蒙古人,然而却没有姐姐;奴婢也不叫乌玛。”

    “那你叫什么?”我问。

    “吴尔库霓。”宫女回答道。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手一颤,杯子里的茶水也漾了出来,很烫,然而我却并没有理会。放下茶杯,我又想要确认一下,“你一直叫这个名字吗?宫里有没有和你重名的侍女呢?”

    “回娘娘的话,奴婢打小就叫这个名字,一直没有变过,宫里面也只有奴婢一人叫这个名字的。”

    她叫吴尔库霓?那么她就是当年我翻阅史书时,现的那个疑似细作身份的宫女?多尔衮死后,是她请求苏克萨哈和詹将黑貂褂,八补黄袍,大东珠,素珠等代表皇帝身份的物品伴梓宫入葬。如果不是这件事,那场腥风血雨的大清算也不会来得那么快;而证实多尔衮有篡位图谋,大逆不道的证物,只有这几件物品,也就是一个孤证。眼前,仿佛萦绕着那些个触目惊心的字眼:“诏削爵,撤庙享,并罢谥号,黜宗室,籍财产入官,多尔博归宗……”还有掘坟鞭尸,锉骨扬灰……

    想着想着,我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几乎嗡嗡作响,连望向吴尔库霓的眼神都不知不觉地凌厉起来,仿佛她就是大玉儿派来的奸细,潜伏在多尔衮身边,随时准备谋害他的性命,甚至要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一样。她很有可能就是原本的那个乌玛,为什么要改名叫吴尔库霓,还对我说谎?难道是我误会她了,她只不过是和乌玛相貌酷似罢了?要知道,她的两个姐姐都曾经为大玉儿所用,难不成她也……

    吴尔库霓当然不明白我究竟为什么这样看着她,吓得脸色大变,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就像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这种模样,看在男人的眼里,自然是楚楚可怜;然而落入我的眼帘,却越觉得虚伪。

    “熙贞。”是多尔的声音。

    我一愣,立即醒悟,抬眼一看,只见多尔衮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站立在了门外,正望向我,脸上倒也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并没有听到我们方才的对话一样。

    “哦,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悄无声息的,倒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站起身来,给多尔衮行礼,他走入室内,伸手将我扶起。

    “你不必这般拘礼,她们不过是些下人,用不着这么在意。”他温声说道,接着手一挥,“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没事情了。”

    “是。”阿和吴尔库霓立即转身站到一处,并肩行礼,然后倒退着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看着她们从外面关上了房门,多尔衮这才在我身边的炕沿上坐了下来,然后顺手脱去靴子,找了个靠垫,颇有倦意地躺下来休息。

    我本来想对他提那件折子的事儿,但是看到他这般疲惫,也不便现在就烦他,所以就默默地坐到他身后,帮他按揉着肩膀和脖颈。

    过了一会儿,多尔衮的手搭到了我的手上,柔声道:“好了,不用你再麻烦了,这些都是奴婢们干的活,你现在都是什么身份了,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我并没有放下手来,而是颇为关心地说道:“这算什么,反正我也累不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必矜持那些个身份虚名,妻子侍候丈夫,也是本分之事,你不必在意。”

    多尔衮摸着我的手,转过脸来,微笑着说道:“你刚才是怎么了?我在门口还没进来,你见你盯着小霓子看,那眼神就像最锋利的刀尖,让人望而生畏,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也有这样的眼神,仿佛她是你的什么仇敌似的,分外眼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我吓到她了,你心疼了?”

    我知道多尔衮这人风流好色,身边的侍女但凡有几分姿色的,没有几个不被他染指过的。尤其是听到“小霓子”这个亲切的称呼,我就格外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暧昧,心底里涌动着一股难言的醋浪。

第三节 枕边谈政

    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怎么谈得上‘心疼’二字?她了?你现在可是后宫之主了,想怎么惩罚她就怎么惩罚,用不着顾及我。”多尔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心中冷笑: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嘴巴上这么说,但她若只是个普通侍女,你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你还会这么关心,特地问上一句?明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这么刻薄的了:“你以为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吗?她倘若真的犯了过失,我自然不会留情;如果她没有过失,我也绝对不会冤枉好人。再说了,你是她的主子,我也没必要越俎代庖。”

    “这么说,你还是吃醋了,就是不好意思承认吧?”他优哉游哉地看着我,倒好似落得清闲,事不关己一样,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

    我心中郁闷,他这样究竟是越承认心中有鬼,还是变相地表明清白呢?他现在这说话的口气,倒和多铎差不多,好像看到我生气就越开心似的。哼哼,我偏就不生气,不让他作弄我的心态得逞。

    “皇上究竟临幸哪个宫女,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如果要真是吃醋,恐怕早就被醋淹死了。我方才那样看她,并不是因为她怎么得罪我了,也不是我看她不顺眼,我只是觉得隐隐有些不对罢了。”

    我仔细考虑一下,觉得我对吴尔库霓的怀疑还是对多尔衮说清楚为好。也免得本性多疑地他对此产生什么误会。当然,对于历史上的那个可怕结局,我绝对不能对他透露半分。再说了,他现在已经当了皇帝,自然而然地已经避免了那样的结局。然而这不代表着吴尔库霓就没有别的途径来谋害他,前提为如果她真的是大玉儿派来的奸细的话。

    想到这里,我就将这种怀疑对多尔衮前前后后地讲述了一遍。多尔仰躺在我盘起来的腿上,面部表情倒也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这也不怪。对于从小就在宫廷和政治阴谋地浸染中长大地多尔衮。就算不说是五毒不侵。起码也足可以做到习以为常,波澜不惊了。沉思一会儿,他终于问道:“这世上人口何止千万,容貌相像地人相必也不少,你会不会是认错了?兴许她并不是你说的那个乌玛呢。”

    “要是这样倒好了,可我怎么看她都和当年的那个乌玛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多半同就是一个人。她既然矢口否认,要么是我错怪了她,要么就是她心中有鬼。总之,多提防一下也是应当的。”我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你的怀疑倒也不是空**来风,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只不过,我也总算是阅人无数,一个十几岁地小丫头想要在我面前玩什么阴谋,相信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再说了。假如小霓子真是她派来的奸细。那么在我身边都几个月了,怎么还不肯动手?她究竟有什么深层目的?这些,都不太符合常理。”多尔仔细地分析着。

    我不无忧虑道:“无论如何。这样一个背景复杂的奴婢留在你身边,我始终放心不下,毕竟你当政多时,树敌无数,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盘算着想要你的性命。这皇宫虽然是卫戍森严、安全稳妥,然而最应该警惕和提防的,就是身边侍候的人,他们只要存了歹心,想要对你下手,实在再容易不过,皇上应该格外提防才是。”

    历史上,这样被身边奴仆行刺地帝王倒也不是没有,更要命地是还牵扯到了桃花债这类的。比如南北朝时的北齐文襄帝高澄,为了与情人元玉仪私通方便,搬到了情人家附近地宅子暂住,没想到却在与几个大臣秘密议事时被一个厨子给乱刀刺死;比如明朝的嘉靖二十五年生的“寅宫变”,曾经轰动一时。杨金英等十余名宫女,因不满明世宗暴行而趁其睡觉时,用绳子套在皇帝的颈部欲将其勒死,但因绳结在匆忙中打了个活扣未能将皇帝当场勒死,若不是皇后及时赶来,这位嘉靖皇帝早就一命归天了。

    多尔衮熟谙历史,自然也知道这两个例子,即使我不提,他也不会不往这上头想。于是,他点了点头,“嗯,你说得极是。”

    我补充道:“当然,为了避免冤枉好人,最好还是派人查清楚才好,如果她确实是大玉儿派来的奸细,那么我也很想知道大玉儿究竟还有什么深层打算,究竟准备要怎样对付皇上。”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的,不过就是一个奴婢罢了,况且大玉儿现在已经和福临一起被我软禁起来,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她还能蹦跶起来才怪。再说了,我现在也懒得动这方面的心思……这样吧,暂时把那个小丫头调到别处去吧,与其用心提防,还不如远远地支开省力气些。”

    听到他这样安排,我总算松了口气,只要吴尔库霓不继续留在多尔身边,我就不怕这个定时炸弹忽然在什么时候爆炸。至于其他的,就以后再说了。

    之后,多尔衮不说话了,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准备休息还是在沉思着什么,我也不敢出言打扰。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将那个关于圈地的奏折拿出向他禀报时,他已然睁开眼睛,却并没有起身,而是伸手从旁边的炕桌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递到我手里:“喏,你瞧瞧,究竟选哪个最好。”

    我接过来一看,只见这张白纸上的字并不多,只是端端正正地写了八个大字,或者说是四个词,分别是“兴平”,“宪和”,“延泰”,“永嘉”。这不是年号吗?我竟然连这个都忘记了,可真是坏记性。

    “怎么。你还没有决定好用哪一个?”我看着这几个待定的年号,问道。

    多尔衮回答:“是啊,这几个都是范文程他们商议草拟地,递过来请我圈定的,可是我看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如何决定。”

    “莫非皇上对这几个年号全都不满意?”我看出了他的意思,并不是难以抉择,而是根本不打算在这几个草拟的年号中选择。

    “嗯。在我看来。这几个年号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也四平八稳,但就是缺少了点什么意思,具体如何,我也说不清楚。”

    我琢磨了一阵,基本有了主意,于是沉吟着说道:“我看啊,这几个都缺了点气势。倒很像是碌碌无为的守业之主在祈望天下太平,这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你虽然不是大清的开国之君,然而却也差不多了。毕竟统帅八旗大军入关,定鼎燕京,到接下来的席卷中原,肃清南北,开一统河山之万世基业,如此文治武功。如何当不起一个响当当的年号?。是肯定要地。”

    多尔衮地脸上露出了满意地微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你最明白我的心思,那些个大臣们就算是再怎么揣测。终究还是差了一层啊!”

    见他鼓励,于是我继续说了下去:“这年号之所以难拟,就是因为‘过犹不及,刚而易折’的道理。如果一味强调武力和征服,那么就有悖于治平天下之道。如今,皇上做了中原的主人,就需要遵奉儒家教义来统治汉人,尤其是士人和读书人的心一定要收服,所以就要采取中庸之道。也就是说,在彰显武功的同时,也要概括文治,前者激烈,后者平和,一慑一抚,才更显独到。”

    “莫非你心里已经有谱了?说给我听听,让我看看这个让我琢磨良久的难题,你究竟有什么样地解决方式。”

    我看到成功地吊起了他的胃口,就不打算继续卖关子了,因为一个词已经在我的脑海中渐渐形成了。“靖和——如何?”

    “靖和?”多尔衮重复了一遍,并没有点头,也并没有摇头,而是用目光询问着我,想要听听我的解释。”

    我微微一笑,侃侃而言:“要说气势,单一个‘靖’字,就足够概括的了。扫合四宇,靖平天下,没有比这个字更贴切的了。而‘和’字,则有多重含义——有天下清平之意,有融合南北之意,有政通人和之意,有满汉一家之意,有以儒治国之意……而且,如果把这个字拆开来,就是‘禾’、‘口’,禾代表粮食,口在禾边,表示有粮食吃,不会饿肚子。这结合的意思就更好了,表示在大清的治下,每个百姓都有饭吃。在这个世道,有什么比让百姓有饭吃更实际地承诺呢?这黎民百姓,只要不是被逼到快要饿死,就绝对不会揭竿造反地。”

    “嗯,好!”多尔衮用指节敲了一下炕桌,翻身坐起,满眼都是赞许之色,“这个年号不错,正合我意,就用这个好了。”

    他一高兴时,就喜欢来回踱步。由于已经脱了靴子,他也懒得弯腰去穿,所以索性直接在炕上踱步,走来走去,

    “这年号定好了,就可以令相关衙门做出个范子来给我看了,也就是咱们大清入关之后,先行的铜钱——靖和通宝。等第一批钱铸造出来,最迟明年春天,就应该差不多了。到那时就彻底收回镕化原来的明朝钱币,统一使用新钱,这样就可以有效控制和稳定各地货价,避免奸商囤积居奇,联合抬高米粮价钱,钱币贬值,物价飞涨,弄得民怨沸腾了……这可是关系到国计民生地头等大事,可万万耽误不得。这天下百姓,不论是已经归附的还是正在观望的,都在拭目以待呢!我要争夺汉人的天下,不但要在军事手段上强而胜之,更要在收拢人心上抢先一步。到时候,谁更有资格坐这个天下,就一目了然了!”

    我看到多尔衮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心里面也跟着高兴。只不过他的个子实在太高,若是一般的屋子,恐怕像这样在炕上走,肯定早就碰出个大包来了,幸亏这里是武英殿,即使暖阁里的顶棚也不矮,不然他可就要大大地出个洋相了。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呀,还是赶快坐下来吧,走得我眼晕,再几个来回,我恐怕眼前就要天旋地转,搞不好来个‘君前失仪’,这罪过可就大了!”

    多尔衮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这才笑了笑,坐下来,将我揽在怀中,“好啦,我不乱走了,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呆着。”

    接下来,我们又讨论了几件军国大事,直到瞌睡渐渐袭了上来,他这才抬眼看了看案几上的钟表,“呀,和你说话就是高兴,不知不觉间连时间都忘记了,现在居然都到亥时,离上早朝也没有几个时辰了。这样好了,你不要回去了,就留在这里吧。”

    我本来也很想留在武英殿里一直陪伴多尔衮到天亮,只不过看到他这段时间实在太过操劳,不想再连他这点宝贵的睡眠时间也占用了,所以就婉言推辞了:“这样可不行,你又不是铁打的筋骨,可以不眠不休,我若是继续呆在这里,弄不好你一晚上都无法入睡呢。你百务缠身,老是这样休息不好可怎么行?”

    他脱衣服倒是挺利落的,也就片刻功夫就脱得只剩下贴身内衣了。扯过一床被子草草地盖在身上,他朝我伸过手来,“瞧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似的,说实话,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的了,以前经常的头晕目眩和腰腿疼痛也不怎么作了。你别忘了,我年纪还轻呢!”

    说到这里,多尔衮的手已经移到了我的髻间,轻轻一扯,就将那两支用来固定“两把儿头”的翡翠簪子取下,然后顺手一拂,顿时,一头浓密乌黑的秀散落开来,柔和地铺在他的臂弯里,一直垂到枕下。

    青丝七尺长,挽出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周围,顿时弥漫着浓浓的暧昧气息,他将脸贴在我的鬓边上,近乎于贪婪地闻嗅着,温度渐渐上升,我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的**,从衍生到逐步攀升,这个过程并不漫长。

    “熙贞,就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好吗?我不碰你,就这样抱着你的身子睡觉,才更踏实些。”

    难得见他求一次人,我一时心软,也只得答应下来,“那好,只不过你要老老实实的,不准往歪门邪道上想!若是我现你半个时辰内还没有睡着,以后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多尔衮当然一口答应了,我却没有感觉到他此时暗存着奸计得售的得意。灯烛熄灭之后,我感觉眼皮沉,很快就在他的臂弯里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我被身体上的一阵阵异样的感觉弄醒了,即使没有睁开眼睛,我也知道他究竟在被子底下用不安分的手在搞什么小动作,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真会‘暗渡陈仓’哪!别忘了,君无戏言呢……”

    黑暗中,他用带着浓浓**的低沉声音说道:“熙贞,你就让我‘得逞’一次吧,别忘了,咱们都两个多月没有‘那个’了,你不知道这么忍着有多辛苦……”

    接着,还没有等我应声,他就重重地压了上来。强烈而直接的刺激让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的衣裤早就被多尔衮手法娴熟地脱了个精光,我这个迟钝的家伙居然没有任何觉察,唉!……

第四节 坐拥天下

    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说来也奇怪,十月初十这该是初冬时节,北风呼啸的天气,然而却莫名其妙地从渤海方向来了一阵东风,的确有点“异象”的意味。十月初九日,所有在京的王、贝勒、贝子、公、满汉文武官员上了一通劝进表,其中有这样几句话:

    “恭维皇帝陛下,上天眷佑,入定中原。今四海归心,万方仰化,伏望即登大宝,以慰臣民。

    就在同一天,一群随从人关的满汉大臣和以大学士冯为的一群新投降的汉臣们也联名上奏,请求多尔衮“俯察民心,仰承天意,敬登大宝”。

    这只不过是事先安排好的堂皇过场而已,算是给接下来那场华丽的登基大典揭开了序幕。多尔很快下了谕旨,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览卿等奏,俱系忠君爱国,情意笃挚。文武群臣,劝登大宝,尤见中外用心,共相拥戴。特允所请,定于十月初十日即位,用慰卿等廓清宁之意。”

    第二天,多尔衮作为带领满洲入关,定鼎燕京的另一种形式的清朝开国之君,在燕京登基的这一幕大戏终于进入**。天刚黎明,他就出宫,上辇,亲王以下文武百官扈从,卤簿前导,出了大清门。路上不停地奏乐。所有的街面都铺了黄沙,所有的门户都关闭起来了,只在临街的门前摆设香案,香案上放着牌位。“大清皇帝万岁!万万岁!”

    天坛,一场告天的仪式正在庄严地进行着。赞礼官读毕祭文,多尔行了一跪一叩头礼,众文武官员也跟着行和。赞礼官高声叫道:

    “复位~~献礼!”

    接下来,来了一遍献玉帛、献爵。赞礼官又高声叫道:“行终献礼~~”然撤了下去。乐声又止了。赞礼官又叫了一声:“送神~~”

    送神的乐声由远而起,他按照赞礼官的引赞行了四跪四叩头礼,文武百官也随着行礼。乐声终于又止了。赞礼官又一声高叫。执事官将视文、祭帛、各种祭物捧到燎所。多尔衮退到拜位的东边立定。当祝帛从他的面前捧过时,又不得不再一次鞠躬。随着赞礼官的鸣赞,他由赞礼官引着在乐声中走到燎所,亲自看着焚烧祝帛,浇上一杯酒。赞礼官高声叫道:“礼毕~~”

    这一套极其繁琐冗长的祭天仪式举行完毕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多尔衮已经不记得自己叩了多少个头。好在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身体状况还不错,除了少许地疲倦外,还不至于像以前一样在跪拜起立地频繁折腾下头晕耳鸣,眼前黑。所以,他今天地心情还不算差。

    回到偏殿,很快宫女们替他脱下专为祭祖穿戴的青色皇冠、龙袍、朝靴,换上一身明黄色朝服,包括胸前的朝珠也换成了皇帝上朝时所佩戴的相应样式。赞礼官引他到丘的南端。升入御座。面向正南。当他更衣的时候,诸王、贝勒、贝子、公、文武群臣都已下了丘,在南边的阶下待立。赞礼官赞呼众臣按照自己地官职爵位排班。

    看着皇帝在御座上坐稳。满洲的文臣辅,大学士刚林从东班走出,登上台阶,跪在正中,面向皇帝。冯从案上捧起皇帝的玉玺交给刚林。刚林捧起玉玺,声音琅琅地奏道:

    “皇上已登大宝,诸文武群臣不胜欢洽!”

    接着,刚林起身退下。随即赞礼官赞呼百官行三跪九叩头札,然后皇帝起身。百官俯躬身,等候皇上从他们面前走过。多尔在丘下边上辇,卤簿前导,奏乐,进了正阳门,大清门,又进了承天门和午门。卤簿都停在午门内的金水桥南边,乐队停留在皇极门的丹陛下边,用三十六人抬的龙辇将多尔衮抬往宽阔异常的皇极殿前庭。

    这座紫禁城里最大的宫殿,是历来天子登基和举行朝贺地地方,五个多月前,仓皇撤离燕京地李自成临走时下令放了一把大火,将皇极、中级、保级这三大殿基本上付之一炬,只留下一座武英殿还算完整。好在皇极殿的受损还不算严重,这五个月来,诸多工匠日夜忙碌,终于赶在多尔衮登基之前将皇极殿的主殿表面上修饰一新,其实仍然有许多地方尚未竣工,只不过已经被严严实实地遮挡住罢了。

    到皇极殿前,多尔衮下了辇,升入御座。原来随皇帝去丘祭告天地地诸王、贝勒、贝子、公、文武大臣,或骑马或坐轿,已经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按照班次,在皇极门阶下肃立等候。当皇帝来到时,大家都赶快跪下。等他升入御座之后,众人才站立起来。阶下三声净鞭响过后,先是内三院、都察院、鸿胪寺官员在阶上行三跪九叩头礼。然后赞礼官赞呼排班,众人在丹下边一起跪下。赞礼官赞呼读贺表,有一位鸿胪寺官员从阶东边的案子上捧起来诸王贺登基的表文,小心地捧到皇帝面前,朗声诵读。要知道这每张表文都分成满、汉两份,等贺表全部读毕,又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随后,诸王、百官行三跪九叩头礼,接着退回班中。又是净鞭三响,皇帝乘辇还宫。

    至此,一场庄重的登基大戏总算是告一段落。

    我早早地在武英殿里等候,一直等到日头过午,院子里才传来了太监的通禀声:“皇上还驾回宫了!”

    我急忙整理好衣饰,快步走出殿门,这时只见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多尔已经下了辇,正朝这边走来。我立即双膝跪地,**了一阵环佩叮当的悦耳声响。行了一个君臣大礼,然后郑重其事,道:“臣妾恭迎圣驾!”

    由于这里是正殿,又因今日特殊,所以这个过场还是要走地。多尔也没有像平时一样随意,而是站住了脚步,坦然受了我的叩拜,然后抬了抬手:“免礼。平身。”

    “谢皇上。”我再次叩。方才敛裙起身。

    进入暖阁之后。就用不着在众人面前装得那么郑重了。多尔一进门,由几个宫女侍候着摘下朝冠,脱去了繁琐的外袍,就径直往炕上一躺,长长地吁了口气,“唉,累死人了。总算结束了,要是再如此这般地折腾几次,估计我就得扑通一声,当场栽倒。”

    他难得幽默几次,大概今天的心情还不错,所以说话间也带着轻松的调侃。

    “呵呵,没办法呀,这燕京不比盛京。汉人们定下来的仪注要比满人繁琐得多。哪怕你是九五至尊,不也得咬牙强忍着?”

    我也坐在了炕沿上,头上沉甸甸的插满了黄金和宝石。梳妆了半个多时辰,无非就是为了

    那个简短的过场,实在麻烦得紧。一个宫女端着镜着镜子,将这些异常繁复地饰还有硕大地凤钗逐一取下,最要命地是为了戴这么多沉重饰,不得不将头和着油梳了个高髻,还弄得光亮可鉴,一丝不乱。在取下这些饰时,不但颇为费力,还外带着扯下几根头来,这就更令人郁闷了。

    整理完毕,用一根簪子将浓密的丝随意绾起,我从案几上拿起一张刚刚为多尔衮拟定的“工作日程表”,看着上面的条目,笑道:“你还先别忙着喊累,接下来的事务可一点也不见得轻松,这不,都给你安排好了——明日,你要率众臣,奉安太祖武皇帝、孝烈武皇后、太宗文皇帝神主于太庙[前几日,多尔已经下诏将生母太祖大妃乌喇纳拉氏追封为孝烈恭敏献哲仁和赞天俪圣武皇后了],.后日,你要封孔子六十五代孙允植袭为衍圣公,同时加封各个前番‘清君侧’有功的大臣们;十三日,你要亲临皇极门,颁诏天下,宣布大赦……”

    多尔衮听到这里,已经有气无力地叹息了一声:“看来我这几日要多喝点参汤进补,不然到时候闹出一个皇帝忙碌着登基事务而累趴下了的笑话,载之于史册,也足够贻笑后世地了。”

    “这还劳皇上吩咐?我早就令人在那边准备好补汤等着侍候了。”接着朝宫女望了一眼,她很快就下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将汤羹呈上。

    喝过之后,他又稍稍休憩了一下,总算恢复了精神。“我这人还真是奇怪,行军打仗时,就算不分昼夜地急行军赶路,或者是长途奔袭,甚至跋涉千里,也不怎么觉得累。可是这朝堂上的事情,却另外费一番脑筋,这耗费心思,殚精竭虑起来,却要比战场上还累。”

    我默然,这类事务,谁也不能替他分担,谁也不代替不了他。眼下,正值开国之初,军务、政务、国计、民生;安民立政,制定国策……千头万绪,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再这样下去,想不生病都难。偏偏他的性子又喜欢把一切大权都往自己身上揽,争强好胜,这不能不令我担忧万分。

    “皇上,眼下事务繁多,你一个人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能全部都处置得了呢?那些既定的章程之类,就交给内院的那些大学士们去办好了,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千万不能累坏了身体。”

    多尔衮侧过脸来,笑了笑:“这个自然,我心里有数,你不要担心。另外,我这段时间肯定没有功夫去碰那些女人了,以前还可以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干脆是连这点心思都懒得动了。这下你该彻底放心了吧?”

    我顿时尴尬不已,“哪里的话,皇上要找哪个嫔妃侍寝,我怎么管得了,又怎么会去管?”

    他揶揄道:“你呀,每次谈到这类事,就总是口不应心,你以为你心里吃醋,我就一点点觉察都没有吗?”

    说着,他翻身坐起,然后对门口的太监吩咐:“你去把皇后地朝服朝冠取来!”

    没多久,几个太监手捧托盘,鱼贯而入,眼前顿时一片富丽辉煌。且不说那一件件绣着行龙图案地朝褂朝裙,那由颗颗饱满浑圆的东珠穿成的朝珠是何等华贵,单看那顶皇后东冠,就足够令人眼花目眩地了:只见朝冠用薰貂所制,上缀有红色帽纬。顶部分三层,叠三层栩栩如生的金凤,金凤之间各贯钻石。帽纬上有金凤和钻石。冠后饰金翟一只,翟尾垂五行钻石,每行均饰红宝石、蓝宝石、猫眼石,末端还缀有碧绿光滑的翡翠。只不过,似乎还缺了点什么,我一时之间愣了,却没有想到。

    多尔衮直起身来,做了个手势。立即,一名太监捧着托盘,躬身上前。托盘里,只有一只小小的楠木盒子。然而这只木匣上镶嵌了各式珠宝,掐着金丝,构成一株极其耀眼的玉树,翡翠做成的小鸟栖息在树上,似乎在婉转鸣啼,格外精致。

    他伸手搭在黄金的锁扣上,轻轻一拨,接着掀起了盒盖。立即,里面的物件映入了我的眼帘,极其耀眼——那是一颗完美到极致,没有任何瑕疵的硕大东珠。阳光从窗外照耀进来,洒落子在珠子上,折射出柔和而高贵的光芒。我心中惊叹,尽管见过不计其数的各类珠宝,东海珍珠的上品也不是没有见过,然而能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却难得一见。

    我缓缓地取出这颗东珠,放在手心里,赞叹着,抚摸着。

    “怎么样,喜欢吗?”他从背后伸出双臂来,轻轻地揽住我的腰,在我的耳边悠悠地问道。

    这不是问废话吗?谁看到这么稀世的珍宝而不动心的?我也只得老老实实,毫无新意地回答:“嗯,喜欢,这珠子实在太难得了。”

    “你还记得七年前,那个书房的晚上,你开玩笑时,问我能不能给你皇后凤冠上的东珠吗?如今,你的愿望实现了,这颗东珠,终于到你的手里了。”接着,多尔望了望那顶皇后朝冠,继续说道:“我会令人把这颗珠子镶到你的朝冠上的,等你戴上它时,就是咱大清最高贵的皇后了。只有这样名贵的珠子,才配得上你;也只有你,才有资格戴这么漂亮的后冠。”

    他还一直记得当初的那个玩笑。要知道,他当时并没有承诺什么,可他现在却已然将我当初的那个玩笑演化成了现实,况且,其意义又是这般地非同小可。记忆猛地一下子掀开,就像眼前这只镶满了珠宝的匣子一样,露出了里面瑰丽的宝藏。霎那间,我的心头涌起了一股极大的冲动,什么叫做志得意满,什么叫做春风得意,什么叫做无限荣光,在这一刻,犹如千堆浪花,齐齐席卷上来,惊涛拍岸,卷起几多感慨?几多思量?

    怔怔间,多尔衮已经将那顶朝冠取下,端端正正地戴在我的头上,然后仔细地端详着,欣赏着:“为了能有这样一天,我们究竟付出了多少辛苦,现在还能算得清楚吗?如今,也总算是修成正果了吧?这胜利的果实,一定要好好地享受,才不算亏负了自己。”

    “皇上……”我由衷地生出巨大的感动来,话音微微颤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称皇称后,坐拥天下。这个梦想,而今终于实现了。当我们把一切都紧紧地握在手中时,还愿意再去放开吗?也许,这是一座充满诱惑的围城,虽然明知没有退路,但我们仍旧毅然决绝地踏了进去,从此,再不回头。

第五节 游园惊艳

    的登基大典刚刚过去了三天,册封后宫嫔妃们的仪式毫无疑问,我被册封为皇后,从此搬往坤宁宫居住;而多尔衮的另外四个侧福晋这次则被册封为妃,也各自成为了一宫之主。这个形式就跟当年的皇太极称帝后立五宫嫔妃一样,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只不过皇贵妃和贵妃之位暂时空缺罢了。

    在我看来,这两个位置,显然是留给将来能给他生育儿女的妃子的,即使这个几率不大,然而好歹也是聊胜于无。虽然心里十分明白,可是我却并没有过问多尔衮此举的打算,因为问了也不能改变的事实,还不如不去弄清楚为好,免得自寻烦恼。

    这一日,多尔衮刚刚下了早朝,就到了仁智殿来。虽然我已经搬入坤宁宫好几日了,然而为了帮助他批示奏折方便,怕大量的奏折在武英殿和坤宁宫之间传来传去,久而久之泄漏出去而招惹外臣议论,所以我仍然每天如同例行公事一样地来武英殿后院的仁智殿,等处理完折子再回去,倒是颇有上班族的感觉。

    我正在晾折子上的朱砂字迹,就听到外面的房门开启声,抬起头来时,宫女已经掀开帘子,还没有换下朝服的多尔衮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冲着我微微地笑了笑:“怎么样,都批完了?累不累?”

    由于我们彼此之间不怎么拘束礼仪,所以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我还是从来不对他施礼。他来看我也从来不令人通报。即使我们现在身份已然不同昔日,却仍然保持着亲密而融洽地夫妻关系。我转头看了看摊了满满一桌子,铺满了一个墙角的折子,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嗔道:“那是当然,你去上朝足足两个时辰,我就在这里忙活了两个时辰;你是耗费脑力。我是耗费腕力。你要是累的话。我又怎么会不累?”

    多尔衮丝毫不留情面地嗤笑道:“呵呵。你还好意思喊累,若不是你昨天偷懒,积压下了一大堆折子没有批,今天又怎么会这般忙碌?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今日事今日毕,你却总是当成耳旁风!”

    我伸出手来,“好了。算我懒惰,我今天‘能者多劳’还不行吗?赶快叫人把今天要批的那些折子都送过来吧,免得又被你絮絮叨叨地耳提面命。”

    “算啦,你也不要忙活了,今天的事务倒是比平时少些,可以挤出一点时间来,咱们不妨出去轻松轻松。”

    “出去轻松?莫非是微服私访?”我的脑海里立即蹦出了这四个字,顿时兴奋不已。自从来到燕京之后。我就一直住在紫禁城里没有出去过。简直快要闷坏了,想象着逛北京城看杂耍吃驴打滚的那些颇为吸引人的场面,就愈神往。

    多尔衮摇了摇头。“你也真会寻思,还微服私访呢,你当整个燕京城都是皇宫,禁卫森严,绝对安全吗?别地不说,就说那五六百个侍卫们到处来个戒严和管制,那街道上都得立马空空荡荡,还有什么好‘访’地?”

    “那是去哪里啊?”我不禁疑惑,更不可能是围猎了,一来这燕京方圆五十里内地树林都被砍伐一空,野兽无从安身;二来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点时间,最远的路程也出不了内城,况且多尔衮现在也很注重人身安全,我们还能去哪呢?

    他不再卖关子了,“是这样的,刚才我听宗人府尹上奏,说是多铎又添了个儿子,还是昨晚的事儿,我琢磨着不如咱们一道去瞧瞧。”

    “哦,原来如此啊!差点忘记,伯奇福晋的生产,也大约就在这个月了,想不到还真生了……”我听说多铎又一次轻车熟路地当阿玛了,也禁不住替他高兴。想起多铎先前的预测还真对,伯奇福晋果然是宜男的命,这不,还真生了个儿子。

    多尔衮显然心情也不错,“笑话,不是真生还是假生吗?咱们多去瞧瞧人家生孩子,说不定咱们也能沾沾福气,再生几个出来呢。”

    “呵呵……”我一阵傻笑,难怪他居然因为这么点事情就出宫,原来是这个目地啊!我心里乐极,差点脱口而出:要真说要沾人家的福气,还不如把你的十五弟请到宫里来,在一块住上几晚,这样才沾得更彻底;或者,悄悄地交流交流此方面的心得,也算是狐朋狗友,臭气相投了……要想自己变成种马,先就要和种马尽量接近;长期与种马打交道的人,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种马……越想越是离谱,我的手心都快出汗了,鸡皮疙瘩险些掉了一地。

    “别忙着傻笑了,赶快准备准备吧!”多尔衮饶是聪明绝顶,也绝对猜测不出我此时的歪脑筋,如果被他知道了,其脸色肯定要比川剧变脸王还精彩。

    由于多铎的府邸距离皇城特别近,所以根本不用多大地排场和多严密地保卫,我们就轻车简随地去了。由于这次“清君侧”行动中多铎立有大功,然而爵位却没有再上升的空间,于是多尔衮决定重新赏赐他一座宽敝宅子。

    多铎此人,善于敛钱却又喜欢挥霍,日子过得风流潇洒。五月份时,他受命与吴三桂一道前往庆都追击李自成,一路上落荒而逃的大顺军们不得不将影响逃跑度,他们不得不丢掉相当数量地沉重珠宝以便于保命。于是多铎的性情就显露无遗——有人上折子弹劾,说豫王爷在此役中率军“潜身于僻地”,躲避在一旁,尽量回避与流寇交战。等到吴三桂的大军浩浩荡荡地一路追击经过后,他这才从道边的藏身处出来,指挥着手下将士“打扫战场”,实际上是趁机收罗一路上散落的无数金银财宝。班师回京之后,多铎上报朝廷。说是共缴获了折合十万两白银地战利品。可是没过几天,就有人弹劾多铎,说实际上他总共获利将近十七八万两,他自己起码拿了四万两,其余部分都分给了镶白旗的几个部下,用来收买人心。

    要知道,现在亲王的俸禄,一年才一万两银子;而多铎这次小一笔战争财。就是他四年的俸禄。更不要说他从另外几种渠道搞财物的能耐了。不过呢。多尔这次却实实在在地徇私了一把,反正多尔是大权独握的摄政王,用不着继续标榜铁面无私的形象了,所以就直接将这个折子压了下来,不予处置。只是私下底警告了一次,叫多铎在这个时候尽量不要张狂,免得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这次从盛京回来。多尔居然慷慨无比地将整个京城除了紫禁城外最大地宅子赏给了多铎做府邸,这个宅子就是著名地“明南宫”,也就是原本历史中,后来成为多尔衮地摄政王王府的那一座。该

    有五百多间房屋,规模异常庞大,要知道我们在盛京才八十多间房子,与这里比较起来。还真是大厦对茅庐。相形见绌。

    “你出手还真是大方,这么大的一座南宫,全部赏给了十五爷。这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眼红呢。”轿子出了东华门后,我们很快就看到了从前的南宫,眼下的豫亲王府的围墙。轿子前行了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居然还没看到王府地正门,可见其具体规模足以让我瞠目结舌的了。

    多尔衮打趣道:“这样好呀,反正这么大的宅子空着太浪费,我们又不去住,不赏给他还能赏给谁?再说了,他那么能生,家里的女人又多了去,好歹也不像咱们这样人丁稀少的住不过来呀!”

    “要维持这么大的宅子就必须增添不少人手,人吃马嚼、各类开支,每个月没有两千两银子肯定下不来,十五爷一年才领一万两的俸禄,你这不是明摆着助长他的敛钱习气吗?”我不以为然,“眼下毕竟是开国之初,若是他们这些位高权重地王爷们带头敛钱,岂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让百姓认为大清地官老爷们还和明朝一样都是贪官污吏?这个影响可不好。”

    多尔衮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鼻烟壶,“这个你放心好了,该他敛的钱,我不会不让他敛;至于太出格地事情,我自然会管。你不管领兵上的事儿,当然不明白这其间的门道——凡是当个将军的,哪里又不吃空饷,不冒领抚恤银子的道理?更何况他这些年来兼着工部的差事,每兴一次大一点的土木,做主子的只要手指缝里随便漏出一点点来,就是一笔不菲的数目。这类银子,你不让他们赚,他们又怎么能为你死心塌地地办事儿?主子吃饱了,又怎么有让奴才们都饿着的道理?再说了,当王爷也要有当王爷的排场,咱大清的王爷,也不能比起明朝的王爷们太寒酸了不是?毕竟事关体面哪!”

    “这倒也是,你这个哥哥早就以身作则了,要不然你每年光养鹰就花费三千两银子,我们怎么还过着吃香喝辣的日子?”我不无讽刺地说道。

    多尔衮本人,也算是精通敛财之道,不喜欢在生活上亏待自己。皇太极在日,他还颇为收敛,不过等他大权在握之后,就无所顾忌了。他表面上虚伪地做了个高姿态,免除了朝鲜每年给他的五千两“孝敬”,实际上他每年从各种渠道获取的钱财岂止倍数?光投充这个无本买卖,就足够他养活全府上下的上百号人丁了。所以说,敛钱、渔色这两个坏毛病,他们兄弟三个几乎毫无幸免,只不过相比起两个兄弟来,多尔衮的手段要虚伪和巧妙许多罢了。

    多尔衮这下无语了,被噎了一下,方才苦笑道:“你倒是一针见血,道出了要害。我这个‘上梁’本身就不正,这点底细多铎都清楚,就等于把柄捏在他手上,又怎么好意思搞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算啦,我也不在意这个,你纵容他一个好了,只要约束住其他那些个爷们,就求之不得了。”

    ……

    多尔衮也萌了少年心性,为了给多铎一个意外惊喜,我们令王府上的人不必通报,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直闯了进去。这王府果然规模宏大,一连穿过了四道院门,才隐隐地听到一阵吹拉弹奏之声,顺着已经颇为寒冷的北风飘扬过来。

    “这家伙,恨不得闲出个屁来,这不,才下朝多久?就忙不迭地听起大戏来了?”

    说着,多尔衮就径直朝传来乐声的大院走去。我跟在后面,随便令所有侍卫们都停留在门外不必跟入。一路走着,我不禁心中好笑,难得听多尔衮骂一句粗口,倒也别有一番趣味,估计接下来多铎现我们到来之后的反应,一定是很令人开怀的吧?

    进了院门,我们顿时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只见院子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大华丽的戏台,上面布置得花团锦簇,身穿考究戏服的戏子们正在上面颇为投入地表演。而台下,摆放了许多桌椅板凳,十多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们正坐在一道,在众多侍女的伺候下,一面喝茶嗑瓜子,一面颇有兴趣,津津有味地听戏。我和多尔衮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站在门口,仔细地朝坐席间打量一番,却并没有现多铎的身影。

    “奇怪呀,十五爷最喜欢听戏了,怎么会不在这里?莫非他回里院去抱儿子玩耍去了?”我小声问道。

    多尔衮摇了摇头,哂笑着说道,“我看呀,他才没有这么体贴,肯陪着刚刚生小孩的福晋,多半是临时‘出恭’去了吧?别着急,咱们等一等,他就会来的。”

    由于台上的戏子唱得实在太好了,所以满院子里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谁也没有觉我和多尔衮的出现。禁不住好奇,我抬头朝戏台子上望去,只见此时正在上演昆曲的[牡丹亭],一,眉目间却带着一丝淡淡哀愁的戏子饰着杜丽娘,正在非常入戏地唱着[游园惊梦皂罗袍]。

    我只看了一小会儿,就不由得颇为惊讶,或者说是惊艳。这位伶人的唱、念、做、舞,无一不精,而且身段、眼神都和对方配合得十分准确,十分舒畅,高音婉转清朗,落音厚重达远。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我在现代时,对于昆曲还是挺喜欢的,所以还算懂得一点。这位“杜丽娘”的唱腔令人倾耳忘倦,那遏云绕梁之音,哀响馥若兰,将杜丽娘那种惋惜韶华易逝、好景不常的美人迟暮之感,唱得直透人心,其美妙端得令人感叹不已。

    我几乎听得痴了,直到这一折子戏终于结束,伶人的身影隐入帘中之后,方才从陶醉中醒悟过来。

    旁边的多尔衮也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你知道这出戏叫什么吗?”

    “游园惊梦。”我回答着,眼睛仍然盯着那幕帘看。

    “我看应该叫‘游园惊艳’还更贴切些!”多尔衮由衷地感叹道:“我一向不喜欢听戏,只不过这个戏子的唱腔和扮相,实在可以令‘惊为天人’来形容了,不知道多铎从哪里寻来这么出色的戏子,难怪他都要醉心于此,看来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啊!”

第六节 破财免灾

    间,我却突然觉气氛不对,再一看时,只见到方才“惊为天人”的戏子从戏台后转出,一面随手卸着沉甸甸的头饰,一面迈开大步朝座位间走来。这次,走路的姿势不再是方才“杜丽娘”的婷婷袅袅、风情款款,而是正儿八经的男人步伐,这可着实把我和多尔吃了一惊——原来这位恍若洛神般的标致人物,居然是个男子!

    接下来,就更让我们几乎惊掉了下巴:看到那“戏子”走来,座中的大小福晋们纷纷起身,一起拍巴掌叫好,称赞不迭:“爷,您的唱腔还真是好得没治了,就算是这京中最红的角儿,也挨不上给您端茶壶的!……”

    “那是,那是!咱要是哪一天狠下心不当这个王爷,说不定也能成一代名角呢!”那个熟悉的声音里透着极大的得意。说话间,他已经将假套全部卸去,旁边的侍女们连忙端上脸盆,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掬起水来,开始洗脸上的胭脂油彩。很快,油彩去得差不多了,又一名侍女递上了巾帕,他在接时,还故意色迷迷地在侍女那白嫩光滑的纤纤玉手上捏了一下,逗得周围一片笑声。也不知道这些女人们究竟是在忍着醋意而不得不强作宽容,还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类似的场景?

    我看得呆了,连嘴巴渐渐张大了都不知道,竟然没有注意到多尔衮已经抬脚朝那边走去。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距离多铎只有两三步远的地方了。“糟了。多铎啊,你还真是个惹祸精!这下,你不倒霉才怪!”

    这时候,聚拢在多铎周围地女人们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不对,纷纷转头来看,等看清来人正是皇帝后,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反应快的立即跪在地上叩头请安。反应慢的还瞪着眼睛半张着嘴。“啊……”

    多铎本来正在调戏那个侍女。觉察出苗头不对时,一抬头却正好迎上了哥哥那张铁青的脸和阴郁的目光,顿时吓了个不轻。本来他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的,然而多尔衮的出现实在太过突然,让他根本反应不及。

    周围地空气异常阴冷干燥,即使没有火药也会立即燃烧起来。多尔盯了他一阵,半句话还没说。就一个抬手,将旁边侍女端着地脸盆打翻,“咣当”一声,紧接着,洒出地满盆水几乎一点不漏地,悉数淋在多铎身上。

    周围的女人们惊叫了一声,却没有一个敢上来给多铎求情的,只得一个个哆哆嗦嗦地跪在原地口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哥……臣弟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降罪!”多铎顾不得一身湿漉漉,也赶忙跪地叩。以他的性情。本来应该怒的,但是一来他本就理亏,二来如今多尔衮身份不同,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放浪形骸,没上没下了。所以,在众人面前,他还是规规矩矩地保持着君臣之礼。

    我赶忙上前,微微矮身,向多尔衮行了个礼,然后替多铎解围:“皇上,有道是‘不知者不为罪”,您最是宽仁大量,又一向待豫亲王甚厚,想必不会因为这些微过失而惩处于他吧?”

    看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多铎,多尔衮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怜悯和悲哀之色。然而我明白,他这是在为自己而怜悯,为自己而悲哀。如今,他固然得到了想得到地一切,却不得不在这个志得意满的同时失去某些东西,就比如这兄弟之间最坦诚最无忌的浓厚情谊。因为有了君臣之分这道莫大的鸿沟,无论昨日多么亲近的兄弟,如今也不得不在众人面前顾忌这许多礼数。这些,的确让多尔衮在短时日内很难适应过来。

    然而即便如此,多尔衮仍然要在众人面前保持着他一贯的强势,所以他并不为我的请求所动。只见他一脸冰冷,打量着尚未脱下戏服地多铎,讽刺道:“呵呵,你是大清地功臣,当然不会把这点小事儿放在眼里,况且连皇后都亲自为你求情,叫朕该如何处置你才是?”

    我知道我在这个时候求情,于事无补,所以只得闭上嘴巴静观其变。

    多铎没有抬头,用毫无情感色彩的声音说道:“功是功,过是过,臣弟不敢逍遥于大清律之外,皇上尽管降罪就是。”

    我心中暗笑,多铎也是聪明,目前的[大清律]中虽然严禁官员宿娼,却并没有唱戏要治罪这一条律令,他就是看准了这个法律漏洞,才无所忌惮地,所以多尔衮也拿他没有办法。

    多铎这句话里面的暗示,我们都心知肚明。僵了片刻,北风更紧,此时已经是十月底,虽然说不上是滴水成冰,但也颇有几分寒冷了,更何况一身湿漉漉的衣衫裹在身上,不很快冻僵才怪。幸好也就是他身强体壮,若是一般人,恐怕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

    看到多铎这副瑟瑟抖的狼狈模样,多尔衮也很快心软下去,故意问道:“你抖什么呢?”

    “回皇上的话,臣弟自知有罪,不敢侥幸,于是心中忐忑,故而不免战战兢兢,冷汗如浆。”多铎这回用的语气和那些汉臣们差不多,倒是起了意外的幽默效果,终于把多尔衮逗得一个莞尔,却仍然板起脸来,“看在你诚心领罪的份上,倒也可以从轻处罚,这样吧,明天上朝之前,你去户部的英鄂尔那里去交三千两银子,也算是少搭座戏台,少养几个戏班,给他那里收养市井饥民的差事上出点财力吧!”

    自从五月份入关后,百废待兴。由于战争激烈,饷需急迫,户部拮据竭蹙。英鄂尔主持户部,多方应付,煞费筹谋。这几个月来。他又奉多尔衮之命,实行“劝农桑以植根本,抚逃亡以实户口”。同时又组织力量对鳏寡孤独,一切困苦无告者,量给赡养。况且还要执行免除三饷的政策,所以着实为了银子问题大费脑筋。这下可好,多铎这摆在家里地一场大戏,足足唱去了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也算是支援国家建设。当作社会慈善了。估计这下英鄂尔在户部那边。可得偷着笑了。

    “臣弟知罪,多谢皇上从轻惩处,明日定然将银子悉数缴齐。”多铎连忙顺坡下驴。

    “好啦,起来吧,去换身衣裳,别冻着了。”多尔衮摆了摆手,接着对院子里所有女人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很快,众人行礼之后,就66续续地退出了院子。仆人们的手脚很是麻利,也只片刻功夫,就将周围的桌椅板凳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偌大的院子里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空荡。

    多铎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匆匆地赶来了。这下没有外人在场,他立马就现出了原形。一脸讨打的笑容:“哥。嫂子

    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不也少一项罪过不是?”

    多尔衮也又好气又好笑:“若是打了招呼,没有逮你个正着。又怎么会平白给户部增添三千两银子?反正你的银子在被窝里还没捂热乎就得拿出去挥霍,与其填给妓院和戏园,还不如拿去户部暂时解解燃眉之急。”

    多铎已经是一脸郁闷了,估计他此时地潜台词应该是:你也不缺银子,与其花在养鹰打猎上,还不如拿去赈济百姓。为啥偏偏要从我地口袋里挖钱?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自认倒霉,毕竟他自己理亏。当年多尔出征关内,连皇太极都亲自去送行,就他多铎一个人不去,躲在家里涂脂抹粉亲自登台,还搂着妓女不亦乐乎,结果被狠狠惩处了一顿。如今,他又故态重萌,好在没有成为被人弹劾批判地靶子,也算是破财免灾了。

    “唉,还是十四哥最了解我呀,看来以后若再想听戏**,还真得收敛着点,不然再这么罚下去,我可就要来给孩子请乳娘的银子都没有了。”多铎可怜兮兮地回答道。

    多尔衮狠狠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刚才我还没说你呢,哪有堂堂王爷不稀罕做,偏偏巴望着去当那最不入流的戏子呢?这不是自甘下流还是什么?我当年那么严厉地督促你读书习武,难道就是为了当个戏子或者当个荒唐王爷的?我对你寄予厚望,不但要你当一个在沙场上人人畏惧的统帅,还要你做我在朝政上最得力的助手,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我的苦心?”

    多铎这下无言以对了,他只得懊丧地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笑道:“好啦,皇上,十五爷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光听戏,自己不再登台了还不行?”接着用揶揄地目光看着多铎:“不过呢,十五叔您方才的戏实在太让人叫好了,我还真把你当成女人了,害的我还在琢磨,有这么漂亮标致的戏子,你干吗一个人独自藏在府里享用,干吗不拿出来和你哥哥一起分享?”

    这下倒是轮到多尔衮不好意思了,我这最后一句话,表面上是责怪多铎,实际上等于给他提了个醒:刚才他盯着那位风韵绰约的“杜丽娘”看得呆时,该有多么的失态。于是他尴尬地讪讪道:“我也不好这一口儿,你自己一个人躲着听戏就罢了,不要把我也给拉下水了。”接着话音一转:“哼,就冲你在这个本应该照顾媳妇儿子的时候却照旧荒唐,就该罚你点银子,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教训——还愣着干吗?带我和你嫂子去瞧瞧!”

    伯奇福晋地身体还不错,大概是有过生育经验,体形又适合顺利生产地缘故,才一天的功夫,就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走动了。见到我和多尔来了,她忙不迭地准备下跪请安,我急忙上前将她搀扶住了,“你现在产后身子不便,还是不要拘束这些礼节了,赶快回去躺下吧!”

    “多谢皇上、娘娘。”她虽然脸色仍然不好,说话却也并不虚弱,“奴婢不知道皇上和娘娘要来,所以来不及梳妆,还望恕罪。”

    我在旁边坐了下来,和她嘘寒问暖了一阵,多尔衮也很关切地询问了一些类似话题。完后,他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她说道:“当初可是我擅自改变了太后的意思,将你许配给多铎地,他当时也答应不会亏待你的……毕竟当年豪格的那些事儿,我也有些推卸不掉的责任,你是他的遗孀,我又怎能不照料得好一点?你可不要光顾着替多铎说好话,我这个弟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他生性风流,你就多忍耐迁就着点;但是倘若他做得太出格,欺负你太过,就尽管告诉我,看我怎么教训他!”

    伯奇福晋赧涩地笑了。虽然不施胭脂,也没有血色,然而她的相貌却依旧是美艳动人,过府内的所有女人。估计多铎平时待她也不差,毕竟这家伙虽然风流却很有人情味,不至于亏待了这个很合乎他口味的女人。“皇上言重了……”

    多铎在旁边也嘻嘻地笑着:“就是嘛,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在身边,也是我难得的艳福,毕竟在满蒙女子中能找到她这样的姿色,恐怕都要跑坏马蹄铁,我又怎么会欺负她呢?”

    说话间,乳娘已经将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抱进来了,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给多尔衮看。多尔衮先是用充满怜爱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襁褓里的婴儿,然后伸出手来,颇为笨拙地将孩子抱了过去。

    果不其然,错误的怀抱方式让幼小的婴儿感到不适,立即嘤嘤地啼哭起来。虽然声音奶气十足,却很是洪亮,似乎在向这周围的人们宣布,他虽然小,却也好歹是个男子汉,将来可是个可以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呢。我微笑着将孩子抱了过来,“瞧瞧,哪有你这样抱孩子的,正好到他的小脖子,不难受才怪!当年你是怎么抱咱们的东青和东的,怎么就一点记性也没有了呢?”

    “呵,这都是你们女人家的事儿,我们这些男人粗手粗脚的,哪里懂得哄孩子高兴?”多尔衮明白我是给他留面子。说实话,当年他一共抱过几次孩子,我几乎都能用手指头算过来,这个男人,似乎永远是一个忙碌的身影。然而,他喜欢孩子却是个不争的事实。虽然孩子在我的臂弯里,但他仍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而孩子也止住了泪水,睁开了细细的眼睛,用晶莹透彻的目光好奇地盯着他看。

    “这孩子虽然刚出生,却也长得这么胖了,恐怕得有七八斤重吧?看这眉眼,活脱脱的就是老十五的翻版嘛!我看了他这么多个儿子,只有这个最像他了,就怕孩子将来这性情,也跟老十五差不多,到时候管教起来可就耗费脑子了。”

    我嗤笑着:“这可未必,听说十五爷小时候最喜欢哭了,弄得英明汗和母妃都格外疼爱宠溺着他,才造就了这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性情。可这位老八却并不像个天生娇气的孩子,我看呀,将来说不定像东青一样少年老成也未必。”

    多尔衮显然也颇为喜欢这个眉目俊秀的孩子,于是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小心翼翼地塞在孩子的襁褓里,柔声哄道:“你十四伯还没来得及准备长命锁给你,就暂时先用这块玉佩代替了,你可别嫌弃啊……”

    我起先还在微笑着看,可是目光忽然在玉佩上停滞住了。奇怪,这枚玉佩怎么不是他平时一贯佩戴的那块行龙形状的呢?他什么时候换过了,我怎么没有注意到?

第七节 王府密道

    枚玉佩已经被他遗失了?似乎不太可能。我只知道对于多尔衮的意义是非同小可的——这是天命十一年时,努尔哈赤出征宁远,在誓师大会上当着众多兄弟子侄的面亲手交给多尔衮的。要知道,这枚玉佩上的行龙是五爪的,只有君主大汗才可以使用,努尔哈赤的用意也可想而知。只不过努尔哈赤没有想到的是,当初对多尔衮的殷殷厚望,居然铸成了这个儿子接下来许多年的磨难,饶他一世英雄,也始料未及。

    这枚龙配一直被多尔衮视为珍宝,爱惜有加,是不至于因为疏忽而丢失的。假如真的是丢失,以他对这龙配的珍视程度,一定会让所有的奴才们找寻遍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否则决不会善罢甘休。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疑惑虽然产生,然而我却犹豫着没有问出口。估计没有我想象得那么严重,否则多尔衮绝对不会如此若无其事,随便找了另外一枚玉佩来代替,这个男人的想法,有很多时候我根本猜测不透。

    尽管小家伙刚刚出生才一天,然而胖乎乎的小手已经会做简单的抓握动作了。只见他兴致勃勃地抓着玉佩,好奇地想要举到眼前来看,无奈两臂施展不开,所以“啊”“啊”地抗议了两声。我连忙将手臂松开,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起来。

    多尔衮对这孩子很是欢喜,他立即称赞道:“别看他这么小。脾气却不小,有那么一股子不肯服输示弱的劲头,将来肯定不会是庸庸碌碌之辈,我看呀,这孩子将来肯定比他阿玛要有出息!”

    多铎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呵呵,你说这话就是不给我留面子了,要说起领兵打仗来。我还自认眼下大清除了你之外。还没有能比我更有能耐地。我就不相信这个小儿将来还能在这方面胜过我去。”

    “你还别不服,你小的时候,兄长们还说你这么爱哭,将来肯定是个胆小鬼呢,现在还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再说了,等到这孩子长大时,说不定大清已经一统天下。再也用不着像咱们这两三代人一样风里来雨里去地在沙场上吃苦了呢。但愿他能做个治世能臣,将来辅佐我的东青开创大清盛世呢。”多尔说到这里时,眼睛中洋溢着对后辈的期望,正如每一个慈爱的父亲。

    我问道:“十五叔,这孩子取名字了没有?”因为我忽然想起,由于我的介入使这个历史的细节都生了变化。历史上地伯奇福晋后来改嫁给了多尔衮,并没有再次生育;而现在成了多铎地侧妃,又这么快就生了个男孩。地确算是改变了历史。和东青一样。他是又一个新增出来的人物,这个在原本历史中没有的人物,将来会不会成为一代名臣或是一代名将呢?果真如此的话。那么他的名字,的确要好生思量一下了。

    “呃……瞧我都高兴得差点糊涂了,竟然忘记为孩子取名了!”多铎说着,一拍剃得溜青的前额,“唉,这事儿弄地……该琢磨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呢?”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伯奇福晋笑道:“我看这样吧,你平日里最懒得读书,能取出什么有学问有意思的名字来?既然皇上这么喜欢咱们儿子,就不如请皇上给咱们儿子赐个名字吧!”

    其实,满人取名字也是非常随意的,随便看到什么器物,就以此给孩子命名,所以会产生很多匪夷所思,甚至是粗鄙好笑的名字来。别的不说,单他们兄弟俩的名字,就实在不怎么样,太没水平了。

    果不其然,在取满文意思地名字时,多尔衮也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多高地水准来,“这孩子现在排行第八,出生时又有八斤重,干脆就叫‘岳代’[满语数字]吧!”

    多铎也没有什么意见,正在点头时,我忍不住想笑:这岳代就是“老八”的意思,如果将爱新觉罗岳代翻译成汉文,不就是“金老八”吗?居然和我在现代时看过的一里地马匪头子同名,难道叫这孩子将来也当个“胡子”?又或者可以解释为“八斤”,这不是和著名文学家巴金谐音吗?

    见到我忍俊不禁的模样,多尔衮立即把球踢了过来,“看你这副模样,好像有什么更好的想法?不妨说说看。”

    “如今咱们进了关,将来就是要统治整个天下,到时候为大清效力的汉人越来越多,倘若仍然直呼这类满洲名字,感觉总是有那么点奇怪。不如干脆就取一个汉文意思的名字吧!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把这个词的前后两字调换一下,改成‘岳’不就好了吗?”

    “哪个‘’?是泰山的那个‘’字吗?”多尔衮略一沉吟,明白了,立即点头同意,“嗯,这么改最好,岳就是泰山,的确是个最能体现男人力量和气魄的好名字。”

    我补充道:“是啊,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顶天立地的气势,有泰山一样的稳重,有东海一样胸怀……”

    多尔衮忽然来了灵感,用灼灼的目光注视着我,“这个寓意好,咱们下一个儿子,就干脆叫‘东海’好了,简单直白,却最大气不过!”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旁边的多铎已经爽朗地笑了起来:“哥,你还真是未雨绸缪啊!这第二个儿子连半点动静还没有呢,就忙不迭地准备起来了。不过这名字确实不错,很有气魄。我的儿子叫岳,你的儿子叫东海,还正好登对儿!泰山永固,东海横流。说不定将来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分,还能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呢!哈哈哈……”

    我的额头几乎冒出冷汗,真佩服这哥俩地创意。难道就不能取个更有学问点的名字来吗?这下好了,我的孩子们,东青、东、还有不知道哪年出生的东海,还真是汉化的模范,成了个“东”字辈了。不知道如果下一次生的是个女儿,是不是要叫作“东滨”呢?只要不叫东山,就阿弥陀佛了。

    这个哥俩说得高兴,尽情地构织着两个孩子的未来蓝图。已经完全忘记了征询我们这两个女人的意见。我只得和伯奇福晋同病相怜地相视一笑。然而无可奈何地低头欣赏着小岳正不知厌烦地**着那块毫无瑕疵地玉佩。

    多尔衮今天心情很好。颇有些乐不思蜀地意思了。很快,就到了日头过午,他又毫不客气地留下来吃饭,还叫多铎将那些个福晋们统统找来一起用膳,热热闹闹地一大桌子,好生体会一下久违了地家庭乐趣。

    宴席间,兄弟俩把酒言欢。喝得很是痛快,我在旁边也插不上嘴,于是悄悄地离席,到外面透透气。

    此时的花园,已经是繁华落尽,遍眼枯黄。哪怕是傲霜怒放的秋

    彻底凋零,残留的枯叶。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第一临。天空阴沉沉的。铅色的云犹如低垂地幕布,让人的心情难以明媚。

    正觉得心思萧索之间,忽然听到身后有了动静。我转身一看,居然是多铎。他正站在花园的月门前,注视着我,依旧是一脸惯有的疲懒笑意,邪邪的,没个正形。

    “我说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嫂子的影子了,原来是跑来这里赏落叶来了。”

    “怎么,十五叔莫非觉得和皇上饮酒还不够尽兴,于是偷了个空当溜出来,也来赏落叶了?”我懒洋洋地说道,“单独把你哥哥扔在一群女人堆里,你就这么放心?”

    多铎笑道:“我当然放心,我哥哥的眼界甚高,我地那些庸脂俗粉地,他肯定看都看不上。不过他要是现你我同时消失了这许久,指不定要放心不下了,呵呵呵……”

    我不禁莞尔,“你还真是胆大无畏,顶风作案哪!你不害怕,我还害怕呢。你要赏叶就留在这里赏叶吧,我可得赶快回去了,不然又要害得皇上东想西想了。”说罢,转身欲走。

    多铎反剪着双手,昂挺胸地挡在我面前,“呃,别着急嘛!我悄悄出来,就是想找个难得的机会,单独给你瞧一件秘密的。”

    看着他神秘兮兮地模样,我倒也不得不起了好奇心,却表面上装作漠不关心,“你就继续卖关子吧,我可没有功夫在这里跟你耽误。”

    “你跟我过来,看看就明白了。”

    穿过花园的正门,来到一座基座甚高,颇具规模的建筑前,多铎伸手指了指门上刚刚取下牌匾的痕迹,“瞧着没,这座大殿,在明朝时叫作‘洪庆宫’,是原本明英宗所居住的南宫正殿,我也是刚刚搬进来之后,查看了南宫图纸才知道的。”

    我点了点头,“嗯,长见识了,想不到十五叔对这些建筑土木方面还颇感兴趣嘛!”我不明白,在这座明朝遗留下来的旧宫室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让多铎还特地介绍给我来看。

    “你跟我到这边来。”说着,多铎在前面引路,径直朝大殿的东南角走去,我好奇地跟在后面,想要看个究竟。

    终于,他在三座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塑像下面停住了脚步。我抬头望去,只见这是分别是麒麟,骏马,貔貅,高约两丈,下面是大理石的基座。正中的麒麟雕像所用基座是方形的,两侧的雕像基座则是圆形。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人物像,我仔细看了看,原来都是峨冠博带,宽袖乌纱的明朝人形象,看着新旧程度,大概有一百年左右的历史,看来这很有可能是当年明英宗在此居住时所建造的。

    我用目光询问着多铎,想知道他带我来看这几座并不怎么特殊起眼的雕像来做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伸手抚摸着麒麟身上的鳞片,悠悠道:“这个秘密,居然被我无意间撞破了,可谓是巧合至极。否则就算在这里住一辈子,也未必能现这其中暗藏的玄机呢。”

    说话间,多铎用手指衡量着鳞片之间的距离,从下到上数了第三排之后,猛然在一片上按下。我惊讶地看着那应声而陷的石钮,心中大叫诡异——小说中的密室机关之类,原来不完全都是虚构的呀!

    接下来,出现的一幕更令我大开眼界来:只见那看似毫无缝隙的正方形大理石基座,居然缓缓地出现一条缝隙,然后慢慢地自动向两边敞开,越来越大,直到足够容纳两人并肩进入后,方才彻底停止了移动。

    我的心禁不住怦怦乱跳起来,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宝库,密室,还是什么神秘的墓葬?曾经居住在南宫七年之久,最终复辟成功的太上皇英宗,究竟在这里留下了什么秘密?强按捺着巨大的惊愕,我走到近前向下探去.却见是个黑黑的洞.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地下传来,让我蓦地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向下探查,“这下面究竟是什么?你有没有派人进去探查过?”

    多铎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我当然已经探查仔细了,否则又怎么会迫不及待地令你知晓?”

    接着,他随手按下了机关,那两扇大理石的入口石门,又渐渐合拢了,仍然是严严实实,看不出任何缝隙,让人不得不感叹工匠那出神入化的高手艺。看着石门彻底关闭,多铎就向后走了几步,身手利落地一个翻身,就稳稳地站在了骏马的雕像上。然后向我伸出手来:“来,你也上来,站在这高处瞧瞧就明白了。”

    我稍一犹豫,但也没有拒绝,还是搭上了他的手。他用力一拽,我就顺利地站在了雕像的基座上。此处本身就地势甚高,因此向北边望去,整个紫禁城的鸟瞰图,几乎尽收眼底。看着看着,我的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莫非是通往紫禁城的秘密通道?”想到此处,尽管北风寒冷,我却仍然有汗流浃背的冲动。

    “嫂子果然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多铎眯缝着眼睛,迎着风朝不远处的紫禁城望去,“我已经探查清楚了,这条密道的方向,正是冲着乾清宫而去的,却不知何故,只挖掘到旁边的交泰殿附近就停住了——这密道的尽头,距离坤宁宫只有区区十二三丈远,只要再挖上五六日,就可以在坤宁宫开个出口,直接抵达内院了。”

    我心中的谜团渐渐解开了:莫非因当年的“夺门之变”?明英宗被从瓦剌部迎回来之后,被弟弟景泰帝尊为太上皇,软禁在与紫禁城只有一墙之隔的重华宫,也就是眼下的这座王府里面。七年之后,生一件惊天动地的政变,明英宗就是从这里走出去,堂而皇之地重新登上皇位的。莫非,这条密道就是他在韬光养晦时期,派人秘密掘,打算一直通到宫里去,搞个突然袭击,里应外合的?否则如何解释这密道一直通向明朝皇帝所居住的乾清宫呢?

    看着那大片大片巍峨的宫殿,我猜测着,为何这密道没有挖掘到乾清宫就中止了呢?哦,记得明英宗是碰巧赶上清侯石亨,徐有贞,宦官曹吉祥等人的秘密政变,被直接撞开宫门迎接入紫禁城复辟的,所以这密道还没有彻底竣工,就提前失去了用场。估计随着知晓这条密道的人6续死去,这个天大的秘密就彻底地埋入了地下。现如今,倒是机缘巧合,偏巧被多铎现了。只不过,我疑惑着他是不是另有打算,准备利用这条密道作什么文章呢?

第八节 危险的秘密

    里,我渐渐心生警惕,他带我来看这条密道,准没好是想遣人秘密开掘,一直通到坤宁宫去,好为他意淫中的幽会开通方便之门?我的天哪,这个好色之徒果然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这怎能不让我有所愠怒?

    脸色一沉,我问道:“怎么,莫非十五叔对眼下的爵位还不够满意,想要逼宫造反,自己当皇帝吗?”

    多铎哑然失笑:“我虽然想把这条密道挖通,却也没有如此僭越的心思,嫂子是故意拿我说笑的吧?那皇帝有什么好当的,还不如当一个纨绔子弟来得惬意。”

    我仍然是一脸然之色:“既然你没有这个心思,又为何打这样拿不上台面的主意呢?”

    面对我的质问,多铎显得有点委屈,马上露出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来:“嫂子不要把我的意图往歪处想,我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朝你身上打主意啊!我哥的脾气,我也不是不知道,万一被他知道我有这样的主意,还不得扒了我一层皮?”

    “那你究竟有什么打算,我倒是很想听听。”我步步紧逼。

    “我是琢磨着,你如今当了皇后,再想出门可就不方便了,在那紫禁城里头住久了,整天和那些女人们勾心斗角的,很快就会腻歪的。等到你穷极无聊时,不就正好可以通过这条密道出宫了吗?你刚才也瞧见了,这个出口距离你的坤宁宫也不过三五里地距离。进进出出别提多方便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以为然道:“嘁,你还真想一出是一出了,这事儿说说简单,实际上有那么容易吗?我问你,我即使可以轻松打这个出口出来,就能保证不被你府里的人一个不小心瞧见吗?你能保证你府里所有的人都能守口如瓶?如果被你的妻妾们知道了会怎么想?况且,如果我前脚刚一走。后脚皇上就来了。找寻我不到。还不得急得把整个紫禁城翻个个来?”

    多铎不禁失笑:“呵呵,我看未必,说句不中听的话,如今我哥当了皇帝,日理万机,哪里有空闲往你那边跑?就算是有那么点空闲,还不够他休憩一下睡睡觉的呢。你以为他身边那么多宫女都是单纯的奴婢,他就不会为了贪图方便随便拉来一个解解乏?再说了,相信过不了多久,新地妃嫔就会66续续地增加,到那时可就是地地道道地三宫六院了,以我哥地性情,怎么会太过冷落那些女人?他这一善心可好,你就有得苦闷了。可偏偏你身为一国之母。总不能放下身段和一般嫔妃争风吃醋吧?偏偏你一肚子闷气。还得继续装成若无其事,这日子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说到这里,神色忽然没有那么不羁和轻慢了。他郑重地看着我:“不过,嫂子,要真是被我言中,到了那一天,你实在想出来透透气,就来这里找我吧。你放心,我没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只不过不希望你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让自己受委屈。看到你过得不开心,我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寒冷的北风又一次从身边掠过,天色更加阴沉了。我怔怔地看着多铎,难得见他这样诚恳,着实有点难以适应。我向来以为,和他风流倜傥的外表一样,他的心也一定像风一样飘拂不定,绝对不会为任何一个人伫留。一个花心成了习惯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如这般所说,可以轻易控制住内心的**,绝不冲破那道礼法地禁锢呢?

    看到我沉默,他无奈地笑了,带着自嘲:“你不要总是把我的心思往歪处想,我总归也不是个连基本的是非曲直都分辨不清的人。要说是垂涎美色,单单是为了舒坦舒坦,那么漂亮的女人倒也不是没有;就算没有,熄了灯,随便哪个女人都是一样,我又何必冒这样的风险?再说了,我向来敬重嫂子的为人,就算心里面确实有过那样的邪念,也早就严严实实地藏起来了。我也不能做任何对不起我哥哥地事情,我不想因为此事而伤了我们多年来地兄弟情份……唉,不提这些了,总之是一句话:我希望你能过得快乐一些,凡事不要太过勉强,如果实在烦恼了,就过来冲我泄泄。反正我这人也犯贱,老是被人捧着哄着倒是腻歪了,被人骂一骂,兴许还能舒坦许多呢!”

    我这回算是彻底无语了,原来堂堂豫亲王也有这样的嗜好。这个主意好,我既可以泄一番,他也可以因此而满足奇怪的心理**,而且丝毫不伤礼法伦理,也不算偷情通奸,这又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我对此也并非是完全排斥地,这个家伙,虽然荒唐出格了些,却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我每次面对他时即使心情不好,也会很快豁然开朗。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能让我迅地快乐起来,是不是应该这样比方:“你是我的开心果,你是我的消气丸”?

    忽然间,脸上感觉到一丁星的冰凉,很快就被皮肤上的温度融化开来,“哦,下雪了。”我伸出手来,一片小小的雪花飘飘摇摇地坠落于掌心,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精致的六个羽翼,晶莹剔透。我浅浅一笑:“好像连老天都在帮忙呢,特地降下这么漂亮的雪花来,叫我接受你的好意,是不是啊?”

    多铎看到我这般回答,总算是松了口气,又恢复了从前的戏虐,“是呀,我这人果然是好运天授,心想事成。这不,光冲着你这一笑,我就得赶快给老天爷烧高香去!”

    我们相视而笑了一阵,这才想起,我们出来已经时间不短了,“哎呀,咱们说话都说忘记了,还是赶快回去吧。不然我哥就要疑神疑鬼了!”他一拍脑门,然后动作敏捷地跳下了高高的基座,然后伸手来接我,“嫂子也快点吧,否则还真成了汉人说地什么‘瓜田李下,授受不亲了’。”

    “啊,你可把我接稳了,这么高。我害怕……哎呀!”我战战兢兢地从基座上往下移动着身体。然后一横心。朝多铎的怀里一跳,倒是被他接了个正着,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只不过郁闷的是,胸前盘扣上系着的珠串,不知怎么的被刮了一下,居然断裂开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迅地朝四周散落开去,滚得四处都是。

    我心中一急,连忙俯身去捡,只不过不走运的是,这一共将近三十颗珠子,居然悉数落入了附近地面上的渗水沟里,狭窄地缝隙连手指都伸不进去,这下可算是彻底地打了水漂。

    “别着急。还剩下两颗呢。”多铎将手掌舒展开来。两颗明亮浑圆地

    依旧散着柔和地光泽。

    我颓然地将断了的丝线随手丢弃,“算了吧。只有两颗,做什么也不成了。”

    “呃,虽然只剩下两颗,不过扔了还是可惜,这样吧,不妨换个方法戴。”多铎摆弄着两颗明珠,很快有了主意。而我却猛不防地见他伸手朝我的脸颊过来,被吓了一跳,在躲闪的同时也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谁知道却没有任何被触摸到的感觉,等再次睁开时,他的手里已经出现了三根大红色的线绳,正在编织着什么。

    眼角地余光注意到自己鬓边的金步摇正在晃荡着。我这才现,原来从步摇末端垂下来的大红色流苏,居然被多铎扯去了三根,好在本身数目不少,还轻易现不了。我愕然地看着那三根流苏在他的手里摆弄着,很快就逐渐成形,这居然是一个简单的梅花结。两颗明珠被串连起来,末尾又巧妙地打了个漂亮的结扣,留出几缕下来。才片刻的功夫,一件精美的饰物就诞生了。

    “喏,这下不就可以利用起来了吗?”多铎拿着这个挂件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交到我手中,“你自己系上吧,保证最特别,那些女人们谁都没有。”

    我接在手里,仔细地打量着,只见原本一大一小地两颗明珠,被他巧妙地穿成了葫芦状,很是可爱,再加上别致地结扣,立时就生动起来,让人兴致盎然,心生怜爱。

    “想不到十五叔还有这么两下子,是不是为了讨好哪个心仪的姑娘,特地研习的呢?”我比量了几下,最后还是将它系在腰间。明亮地珠子衬着淡紫色的罗裙,格外灵动。

    “好啦,咱们就别耽误了,你觉得这珠子好看,就回去慢慢鉴赏去吧。”多铎来不及炫耀,就急匆匆地将还在饶有兴趣地欣赏珠子的我拽走了。

    看着多铎和李熙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躲藏在石柱后面良久的两个孩子终于探身出来。大的今年十三岁,是多铎的嫡生长子多尼;小的那个七岁,是跟随伯奇福晋一道来王府的富绶,他的父亲是已经过世一年多的豪格。

    多尼长长地吁了口气,一直紧紧捂着富绶嘴巴的手终于松开来。都快要憋气的富绶如蒙大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一阵,总算可以说话了。

    “大哥,你这是干吗呢?差点没把我给捂死!看我回去之后不告诉大福晋才怪!”富绶一脸气愤地抱怨着。大福晋,就是多尼的母亲,虽然远远没有伯奇福晋那般受宠,却好歹也是王府的女主人,她的儿子将来也必然是多铎的世子,地位当然不同。

    多铎和李熙贞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空旷院子里,居然也有两双眼睛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从头至尾,全部都落入了这两个孩子的视线。富绶年幼贪玩,见到刚刚习武回来的多尼,一定要扯着多尼教他用弹弓射麻雀,就这么一路搜索麻雀到这里来。还没等射下几只麻雀来,却意外地撞见了继父和皇后一道神秘兮兮地进来,所以不得不暂时躲在暗处等待,无意间知悉了很多秘密。比如那条令他几乎叫出声来的秘道出口,还有继父和皇后那看似不太正常的接触动作,都让富绶禁不住疑惑万分。

    多尼已经是个快到成婚年纪的少年了,对于男女私情之类的秘事,多少有点明白。看着父亲和他向来敬重的十四伯母一道进来,从探察秘道,并肩而站,交谈良久,到父亲伸手接伯母下来,甚至连摆弄珠子的过程,都看得清清楚楚。直到两人一起走了,他的心头再也抑制不住极大的愤怒,渐渐地,脸色铁青。

    看着兄长这奇怪的神色,富绶隐隐觉察出不对来,他好奇地牵着多尼的衣襟,问道:“哥,你干吗要拦着我不让我出声呢?是不是害怕阿玛和十四伯母现了不好意思呢?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呢,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洞口,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

    “好啦,赶快闭上你这惹祸的嘴巴吧!你还嫌自己命长吗?若不是刚才我及时捂上你的嘴,说不定你哪一天就莫名其妙地小命呜呼了呢!”多尼尽管起初着实憋了一股气,想要恨恨地将父亲方才的行为在心中声讨一遍,不过身边年幼无知的富绶让他不得压制下怒火,逐渐谨慎起来。

    别看多尼年岁不大,却也是个聪明机变,颇有几分灵气的少年。他很快就意识到,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父亲知道他和弟弟看到了这一幕,自己倒也没什么,大不了警告一番,而富绶的待遇可就不尽相同了。要知道,父亲看起来是个随随便便,很容易说话的人,一般得罪了他,也不过是不疼不痒地几句训斥,脾气看起来比那位城府阴沉的十四伯父要简单很多。然而多尼在同龄少年中足可以称心智过人了,他深深地清楚,看似简单荒唐的父亲,实际上却是精明而心狠手辣的狠角,如果要有什么人对他构成了威胁,那么下场肯定是凄惨的。

    富绶的阿玛是豪格,因为陈年宿怨和政治上的争斗,让他们两人的阿玛成为势同水火的仇敌,尽管父亲娶了豪格留下的伯奇福晋,对她甚为宠爱,然而却对富绶不冷不热,难说慈爱。多尼心中有数,再怎么说富绶是无辜者,但富绶毕竟是仇人的儿子,父亲怎么看他都碍眼,更要命的是,富绶长得越来越像他已经过世的生父了。

    “你这是不是吓唬我呀,哪里有这么严重,阿玛难道还会因为我现了那个藏宝贝的秘密而杀了我不成?”

    富绶当然想不出这其中的危险。随着同母异父的弟弟出世,连他最为倚赖的额娘,也不会再将全部的慈爱都放在他一个儿子身上了,他未来的道路,就越崎岖坎坷。然而一个七岁的孩子,哪里明白这些?

    多尼冷笑一声,“我吓唬你干吗?又没有任何好处。你相信也罢,就到处嚷嚷去吧,保证这个消息还没等出府,你就得突然生了急病,一下子咽了气!”

    接着,他伸手在富绶小小的肩膀上拍了拍,着重说道:“你不是说长大后要和我一道上阵杀敌,做个大将军吗?别为了嘴巴上的一时痛快,丢了小命,那么大将军也只好到地府里去做了,你自己心里掂量着吧!”

    话音刚落,多尼就自顾离去了,剩下富绶呆呆地站立在原地,苦苦地思索着。

第九节 还君明珠

    免嫌疑,我和多铎一前一后地回到大厅里。等我进席已经撤去,多尔衮在紫檀椅子上摆了个惬意的姿势,手持烟袋吞云吐雾。在袅袅的烟雾中,他的眼睛也眯缝了起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而他旁边,赫然坐了阿济格,这的确让我有些意外,不过想到阿济格经常和多铎一起飞鹰走马,不务正业,所以突然来多铎的府上拜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足为奇。

    此时,多铎的那些福晋们已经退去了,只剩下这兄弟两个,在一大群侍女的侍奉下,抽着烟喝着茶,悠哉游哉地听着小曲。一位身着嫩黄色汉装的女子,正斜抱琵琶,用纤纤玉手轻轻地拨弄着琴弦,乐曲美妙得如同泉水流淌,让人感觉到极大的享受。一连串前奏过后,她施展着柔美的歌喉,温婉地唱着: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难得听到这么美妙的歌声,看来也就是精于此道的多铎才会这样下功夫地收罗上等歌伎,藏于府中,连皇宫里,也未必能有如此精于曲艺的歌伎。我站在门口,静静地欣赏了一阵。一曲终了,多尔的视线终于朝我这边瞟过来,却是如不经意般地,在我的腰间掠过。然后又接着转移到我地身后。

    虽然只是这无声的一瞟,也并非凌厉寒冷,然而在我眼中,却别有一番意味,就犹如好不容易被薄薄的沙土遮盖的秘密,在一阵突然席卷过来的北风中,险些被暴露出来一样。顺着他的视线,我先是低头看了看腰间的那双明珠。然后又回头看到了刚刚迈入门槛的多铎……天。怎么会这样巧。偏偏这时候唱这样地曲子?

    正在愣神间,多尔衮忽然抚掌而笑:“呵呵呵……好啊,这曲子唱得好!算是把女人地心思,参得透彻了。”

    阿济格倒是不以为然:“这曲子好听倒是好听,只不过意思却不好。什么‘恨不逢君未嫁时’,分明就是一个深闺怨妇,耐不住寂寞。想要与奸夫偷情却又害怕被现,才写了这诗来送给奸夫当纪念,这等厚颜无耻地诗,怎么好编成曲子来唱?若是每个妇人都胆大包天给自家的男人戴绿头巾,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脸开始烫,好似阿济格这话句句都是针对我和多铎一样。可我又明明知道,我们之前是清白的。用不着害怕。但是心里总感觉惴惴不安,倒像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我开始为冒冒失失地把这双明珠系在腰间而后悔不迭了。

    多铎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只见他径自走到中堂前坐了下来。然后爽朗地笑道:“十二哥,你没有听过这诗的典故,自然会从单纯地字面意思上去理解,其实呢,大谬特缪!这诗名为[节妇吟],作。当时,有一位李司徒师道,父子三人,割据一方,是当时最为跋扈的一个藩镇。他非常仰慕张籍的学识,很想招罗张籍来为自己效命。这张籍虽是个穷官,却淡泊名利,更不愿与乱臣为伍。由于不便正面拒绝李师道的徵聘,因此他写了这诗赠给李师道,用意就是婉谢而不愿就聘。李师道看了,也就作罢了。

    所以说,这诗充其量就是为了表示对他人的深情厚意,因为时与事的不能相配合,只能忍痛加以拒绝之意,哪里和什么奸夫淫妇之类的朊脏事扯得上关系?”

    听到多铎这样解释,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本来想附和一下,不过忽然想到不能表现得痕迹过于明显,好像刻意和他唱双簧一样,这样就更容易引起多尔衮的怀疑。于是就装作恍然大悟状,“噢,原来这诗还有这样地典故呀,如果不是十五叔解释,我还真和十二伯一般想法呢!”

    这简单地一句话,既捧了多铎,又不使阿济格尴尬,不温不火恰到好处。多尔点了点头,“是啊,我却也不知道这其中典故,若不是老十五解释,恐怕咱们还要继续曲解下去呢。”接着,他侧脸向多铎,感慨道:“亏我还自诩饱学汉文,却连这个也不知道,以前还道你是不学无术,现在看看,也尽非如此啊!”

    “这就不敢当了,如果这诗不配好曲谱,传唱出来,我还真懒得动心思去探究其中典故呢,我这要是也叫做学问,那可就是贻笑大方了。”多铎并没有平时的洋洋自得,难得谦虚了一回。

    我们四个人围坐在一道,闲聊了一会儿,阿济格忽然向多尔衮问道:“我说老十四啊,咱们都占据燕京快半年了,如今大清也算是彻底定鼎关内了,干吗还迟迟拖着,不肯让我们跑马圈地呢?”

    阿济格是个不善于看人脸色的赳赳武夫,自然没有注意到我此时神色上地轻微变化。听到他这句话,我心下顿时暗叫一声糟糕,你可千万别把那道折子的事情说出来啊,否则我可就徒惹嫌疑啦!

    谁知道越是害怕的事情,就越容易来。果不其然,最担心的事情生了。多尔放下烟袋,一面在玉石的烟缸里磕着烟灰,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哦,我是这段时间百务缠身,所以暂时耽误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咱们就仍是按照在关外的老规矩办好了。”接着,他颇觉好笑地望着阿济格,“十二哥也真是有意思,当初嚷嚷着要踏平燕京,烧杀抢掠一番,满载财物回辽东去享乐的是你,如今第一个提出要在关内圈地的又是你。你呀。还真是都得把便宜占尽了!”

    阿济格显然很高兴,他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么说,你打算准了那个折子了?害得我们惦记了好些个日子,生怕你有要收买人心,卖弄人情,一亩地都不让我们占呢!这下好了,我可得好好地圈上几顷肥地,多收几个阿哈给我耕种。再收收地租。免得对不起前段时间地厮杀辛苦……”

    这下轮到多尔衮愣了。他有些不明所以。“那个折子?……”然后侧脸向我,疑惑着询问道:“我好像没看到过任何关于奏请圈地的折子啊,你看到了没有?”

    我暗暗着急,多尔衮啊,饶你聪明机变过人,怎么会连这其中的玄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难道非要当着阿济格的面显示你的无辜,推我出来充当恶人吗?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儿也怪不得多尔衮,他本来就没有看到过那份折子嘛,是我当时

    “淹”掉了,所以他这么问,也不足为怪。

    一人做事一人当,在多尔衮面前我是很难说谎的,于是就实话实说了,“哦。想起来了。确实有这样一份折子,只不过不是十二伯上的呀!我看那上折子的官员也不过是区区一个主事,所以也就没有当成急事。就把折子放‘留中’了。本来打算找你亲自批示,可是正好赶上你地登基大典,这么前后一忙碌,竟然忘在脑后了,真是糊涂得紧啊!”

    多尔衮并没有任何怀疑地神情流露,当我正在犹豫着应该如何阻止圈地地这个议案由他点头通过时,他就已经十分肯定地给了阿济格一个答复:“十二哥,你放心吧,这件事儿我没有什么异议,圈地时,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然后转脸向我,“这样吧,待会儿回去之后,你把那份折子找出来,我要在上面亲自交待几句。这件事儿,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我忽然灵机一动,接上了他的话语,表面附和,实际上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梁换柱了,“是啊,这次圈地是大清有史以来规模最为空前的,尤其是在土地核查,还有丈量勘查上,一定不能马虎了,没有皇上的亲笔批示和不厌其烦的详细交待,这件事儿肯定容易出篓子——要知道虽然两白旗和镶红旗在山海关一役中功勋匪浅,然而这几个月来,正蓝旗地罗洛辉、博洛,镶黄旗的谭泰,他们也在山西和山东一带节节推进,战果扩大了不少。若要做到论功行赏,公平合理,各方面都心服口服,也着实不易。而皇上又是英王爷和豫王爷的同胞兄弟,如果在这个上头略有偏袒,恐怕会让同样立功的将士们心中不平……所以呢,还请英王爷不必心急,稍微等上一些时日,等户部那边将土地核查完毕之后,再行圈地也不迟啊!”

    说到这里,先是谨慎地看了看多尔衮的脸色,觉得他神色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皇上,你觉得暂时这样处置如何?”

    多尔衮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征询着两位兄弟的意见:“你们说呢?要不要急于这一时半刻?别忘了,这几个月来,你们的镶白旗、镶红旗在占房方面,可要比我的正白旗多了去。听说你们地手下把那些多余出来地房子统统变卖,或者又强令原来的房主用银子将宅契重新买回去,在这个过程中,想必你们的油水也喝足了吧?现在别地旗都个个嫉妒得眼睛红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又忙不迭地张罗着圈地,这不是急功近利了吗?我要是帮你们分好的地界儿,就是帮你们树敌;如果不帮你们分好的地界儿,你们又要抱怨受委屈了。说说,你们叫我怎么办才好?要记住,凡事要适可而止,不能总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你们本来都积蓄那么多油水了,总要消化消化再说吧?”

    所谓“占房”,就是从入秋以后,京师局势基本稳定下来,多尔衮为了平息八旗大军数月以来驻扎城外饱受炎热水咸之苦的众怒,奖励他们的战功,所以就下令把燕京内城的几十万汉民强迫迁往外城,腾空内城安置宗室大臣和八旗官兵。汉人搬迁时虽然给一点搬家费,但根本不够买房或盖房。许多汉民倾家荡产,或流离失所。

    这个恶性政令,固然满足了清军的要求,却祸害了甚多百姓。对于这个过程中出现的负面影响,多尔衮并非不知,然而他出身贵族,本身就是一个处处为满洲利益着想的人,又生性奢侈,自然不怎么关心寻常小民的疾苦;再者就算他想为民谋利也不成,毕竟那么多跟随他打江山的将士们等待奖赏,多尔衮又指望着他们继续帮自己征战,总不能连这个基本的住房福利都不给这些人吧?所以,在这个政策上头,我也只能鞭长莫及,望洋兴叹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尽量阻止比占房行为要恶劣十倍的圈地政策实施,在说服多尔衮之前,我能做到的就只有尽量拖延,慢慢琢磨对策了。

    多尔衮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丝毫没有给阿济格和多铎以反驳的破绽。因此,两人也只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嗯,那就只好先这样了。”

    回到武英殿后,我不敢怠慢,立即将那份奏请圈地的折子找了出来。多尔展开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捏在手中,冷笑一声:“呵呵,这些人,还真是性子急啊,在燕京**还没坐稳,就迫不及待地要搞辽东的那一套了,还当这关内是白山黑水,可以任我们随便折腾吗?”

    我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轻松了一点,听多尔衮的口气,似乎他也不太赞成在现阶段就忙着圈地,这样就好,起码我有了可以拖延的时间,缓兵之计才可以奏效。于是,我附和道:“是啊,我觉得即使准备圈地,也要起码等到春节过后,只要不耽误了春耕就好,否则大片土地荒芜,明年又要大规模进军,粮食不够可不行。不过,为了不因为田地肥沃贫瘠方面引起各旗之间的矛盾和纠纷,我认为应该仔细勘查之后再分类划出,等到战事稍缓之时,再论功行赏,分配土地才好。这样一来,大家都是凭着真本事和战功来圈占田地,相信不会再有人胆敢横生枝节。”

    如果在这个时候就贸然地一口否决圈地,那么无疑是操之过急,最适得其反的方式,要让一个人从理所应当的习惯性思维中转化出来,必需要经过一个相当的过程。尤其是多尔衮这样在政策上惯于强势和铁腕的人,要想说服他彻底废除圈地,无疑是痴人说梦,好高骛远,所以,目前对我来说,“拖”字就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多尔衮略微思考一阵,就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了大约三四百字,大意是此奏已经知道,已经转交户部衙门,由英俄尔负责核查京畿周围的无主荒地,等事情彻底有了眉目和一个总的统计之前,还是暂时延缓圈地;如果有违背谕旨,在私下底各自圈占土地,导致饥民流离者,则按照军法加以严惩,以儆效尤。

    看着朱砂渐渐干涸,多尔衮这才漫不经心地一抬手,合上了折子封面,微微一笑,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讽刺,“想不到阿济格也有懂得兜***的时候,现在不再自己出马了,而是另外找人代替,自己躲在幕后指挥。可见他的脑子还有的,就是不往好处用而已。”

第十节 南明敕书

    摇头,不以为然,“呃,皇上不能这么说,十二伯虽莽,性子上粗了一些,但终归还是个好人;至于把心思往这上头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虽然钱财乃身外之物,然而却必不可少,世人逐之以利,也无可厚非嘛!总而言之,小节之失无伤大雅,只要他还是一门心思地忠于皇上,那么就仍然是皇上可以倚赖的心腹之臣呢。”

    “心腹之臣?”多尔衮先是一愣,不过也自觉失笑:“也是啊,毕竟兄弟如手足,他待我也不薄。去年时,太宗皇帝驾崩,崇政殿议立新君前夜,他还和多铎一起给我下跪来着。当时我心里就挺不是个滋味,毕竟他是我哥,比我还大了七岁,却还要向我叩头,我总是过意不去;如今彼此成为君臣,就更是如此了……”

    多尔衮这人确实很重情谊,尤其是手足之情,甚至是可以越君臣之分的。所以看到两个兄弟对他行君臣大礼,就格外别扭。像他这样不能很快将自己的角色融入到君主身份的人,的确不多见。或者说,与他在政治上的强硬精明相比,是极其矛盾的。

    我看到他的神色间似乎颇有感慨,不希望他继续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于是故意岔开了话题:“正因为如此,所以皇上才更要信任十二伯,给予他重任啊!”阿济格此人,似乎缺点满身,当年皇太极在世,每次在朝堂之上众兄弟议事。他不但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来,甚至一开口就是飞鹰走马之类的话题,所以不受皇太极待见。如果他不是满口胡柴地话,到了崇德末年时,估计也该是个和硕亲王了,若是论起战功来,他绝对是朝中与多尔衮难分伯仲的人物。“皇上知人善任,想必已经给他寻好新的差事了吧?”

    多尔衮笑了笑。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这么聪明。还用问我?估计你心里早有谜底了吧?”

    “我心里头那点小聪明,哪里及得上皇上的大智慧?皇上深谋远虑,自然有更高明的打算。有道是‘圣意不可妄测’,我又怎敢在皇上面前卖弄?”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也学会了大臣们的语气,阿谀逢迎方面也并不比那些钻营之辈逊色多少了。

    听着我的肉麻吹捧,多尔衮虽然不以为意。却也毕竟会感到舒服妥帖。他伸出手来,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对待最为信任地臣子或是部下,“嗯,难得你如此有自知之明。不过呢,估计你地猜测也没有错,我确实打算立即给阿济格和多铎派个重要差事——再锋利地刀,如果长期不去磨砺尝血。迟早也会生锈的。本来还想让他们再歇息几日的。不过看他们也闲得快要无事生非了,与其让他们有功夫忙着**唱戏、圈地敛钱,还不如叫他们去战场上敛银子去。顺便帮我大清开疆拓土。”

    哦,我想起来了,按照原本的历史,这个时候,也是阿济格和多铎两人受命为大将军,分路出兵,展开一系列规模空前的著名战役之时了。眼前,仿佛出现了万马奔腾,血肉飞溅,黄沙滚滚,旌旗蔽日的壮观场面,虽然我不是一名军人,却也禁不住热血沸腾。

    “是啊,现在差不多到了展开全面攻势的时候了。如果说叶臣和石庭柱他们这几个月来在山西河南一带地围剿算是清除外围的话,现在就该到了集中主力,决最终胜负之时了。”

    不知道我说这些话时,是不是眼睛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异样的光芒,这令多尔衮颇感兴趣,他打量着我,“有时候,你还真不像一个女人,战场厮杀这类事儿,血腥味太重,按理说你们女人应该害怕或者眼露怜悯之色的。可是你,却跟我们这些从小就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大男人一样,一提打仗就格外兴奋,倒也真是奇了。”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懊悔,自己确实有些忘形了,以我现在的身份,的确不应该表现得过于锋芒外露或者是野心勃勃。于是赶忙收敛,“你就不要拿我说笑了。我这人,无非是纸上谈兵罢了,如果真要我到了战场上,不吓得两腿软抖如筛糠才怪,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厉害?”

    多尔衮听到这里,望着我地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明意味地色彩,“这倒也是啊,要是这类事你们女人都可以胜任,那么就真不知道我们男人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贡献了。”接着话题一转:“我打算双管齐下,兵分两路,一路由阿济格统帅着西征,去剿灭李自成在陕西的势力;一路由多铎率领,南下江淮,去掀翻芶延残喘的南明小朝廷。”

    “哦……”我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却在琢磨着,多尔衮地这个战略,是不是难以称之为天衣无缝?然而在没有想清楚其中利弊之前,我还是没有轻易开口提出这个疑问。

    多尔衮自然不会神到连我此时想的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大概以为我是在推算捷报传来的时间或者是誓师出兵的日期。“我打算这就和南明小朝廷翻脸。这段时间来我忙活着收拾燕京残局和登基之事,就放任他们偏安了将近半年,眼下年关将近,年猪肥硕,胖得都快走不动了,也该到了最适合宰杀的时候了。”

    多尔衮这番话中胜券在握的信心是有道理的。这几个月来,成立于风雨飘摇之时的弘光小朝廷,其**无能几乎到了令人指的地步:先就是弘光帝本人就是上梁不正。这个肥硕昏庸的家伙和他的老爸老福王[是被李自成煮成了“福禄宴”的那个倒霉蛋]一,,专门以搜刮民脂民膏,穷奢极欲为乐。更变本加厉的是。这位弘光帝不但没有一丝忧患意识,反而变了法地把自己和朝廷往死路上折腾,他整日躲在宫里淫乐,几乎每天都有幼女或者幼童被他糟蹋蹂躏至死;而朝廷上地事务则一概交于阮大与马士英这两个佞臣全权处置,任由他们排除异己,勾结藩镇,大肆贪污受贿,弄得朝野上下一片乌烟瘴气。局势烂糟糕到了极点。

    而唯一一个不肯与这些无耻之徒同流合污的忠臣史可法。却绝对不是一个能臣。他空有清廉之名。忠君之心,报国之志,却志大才疏;不但没有军事政治上的才能,甚至连气势上也谈不上强硬。在秋天时,多尔曾经郑重其事地给他写了一封劝降信,劝他早日放弃无能的南明小朝廷,顺应时势。归顺大清。相比于多尔在这封信中的咄咄逼人、气势凌厉来,史可法的回书里则充满了书生腐儒的懦弱之气,除了只敢辩解南明政府的合法性外,还对吴三桂大唱.

    军”。如果说他知道吴三桂已经彻底沦落为汉奸,那么他这就是在自欺欺人;如果说他还天真地以为吴三桂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地“曲线救国”之士,那么只能说明他地善良或者根本是平庸。

    所以,出于在战略上藐视敌人的考虑。加上多尔衮派去大量细作所探听回来的这些消息。无疑让多尔信心百倍,傲气十足了。

    多尔衮继续说道:“小朝廷派来的那几个使臣,我还没有出面接见他们。就是为了等着看他们的好戏。你信不信,他们肯定会带着小朝廷的伪帝弘光‘赏赐’给吴三桂的丰厚财物,跑去找吴三桂,可结果呢?必然会结结实实地吃个闭门羹。”

    我点了点头,“嗯,那是自然,吴三桂在这个时候,还没有那种胆量,烫手地银子,不接也罢。”

    ……

    果然不出多尔衮所料,一切事态都按照他的预料进行着。

    十月二十,早上。多年来的戎马生涯让吴三桂养成一个鸡鸣而起的习惯,所以天亮没有多久,他就已经穿上一身轻便的衣服,来到庭院里散步。望着这几个月来已经修葺一新的府邸,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上次离开这座府邸之时,这里还是人丁兴旺,亲情融融;可是一转眼间,就成了灾难地狱。刘宗敏杀了他满门四十余口之后,还放了一把火将吴府烧毁了大半,等吴三桂从冀南回来之后,这里已经是满目疮痍,凄惨不堪了。

    不顾众人劝说,他坚持住回了这里。每天早上起来,他都要在府里走上一圈,借此卧薪尝胆,时刻提醒着自己,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一定要将李自成和刘宗敏的家小悉数活捉,然后亲自动手,将他们用最残酷的方式处死,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王爷,祖大人派人送信来了,请王爷亲自拆阅。”这时,有仆人送来一封密函。

    吴三桂接在手里,奇怪这究竟是哪个祖大人,低头一看,原来是祖大寿地儿子祖泽浦,他现在正在南明担任锦衣卫指挥检使。拆开外面地封套,里面居然有另外三个信封,原来是代别人转信。看看这几封密信的署名,他的手顿时一抖,只见上面写道:“大明总官兵太子太傅左都督陈洪范谨敬吴三桂将军亲启。”

    显然,不称呼他现在地官爵“平西王”而是泛指的“将军”,这陈洪范,或者说南明朝廷的意思就已经很清楚了,他们还指望着自己拥兵自立,或者干脆反清复明。这的确让吴三桂吃了一惊。

    再看看,另外两封信,分别是现在南明手握兵权的四藩镇之一的总兵刘泽清,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兼太仆寺少卿的马绍俞,这两个人在南明的分量,可绝对不比陈洪范轻。

    拆开陈洪范的信,吴三桂心烦意乱地看了下去,完毕,他沉重地叹息一声,折上了书信。显而易见,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借重吴三桂在清朝的地位,和吴三桂同它已建立起来的密切关系,从中予以斡旋,说得明白些,要吴三桂充当中间人,替南明说好话,所谓“善达此意”,完成和好。

    吴三桂先是犹豫了一番,不过很快想到了天津总督原明降官骆养性的前例:因为在接待南明使臣中表示了亲热,骆养性竟被人告,吏兵部议罪,拟革职为民。多尔从轻落,改为带兵督任,保留太子太保左都督衔。眼前生的这件事,不能不使吴三桂感到恐惧。尽管他对亡明故国的怀恋尚未完全割断,然而,他现在受命于清朝,也就失去了自己的行动自由。况且趋利避害,是他为人行事向来的的准则。眼下,他权衡利害,要想保全自己的利禄乃至性命,就只有跟清朝走,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安身立命之道了。

    刚刚打定了这个主意,陈洪范派来的第二拨使者也来了,他们带来了南明弘光皇帝册封吴三桂为蓟国公的敕书。

    吴三桂并没有打开,即便如此,他也已经猜到了里面的内容。不觉一偻讽刺的微笑弯上嘴角:崇祯等他率兵来救命,也才封他了个伯爵;李自成急于收他归附以便解决心腹大患,也小气地封了他一个侯爵;这一次,弘光帝想必封了他一个公爵吧?要知道,明朝是不允许有异姓王存在的,而清朝何尝不是如此?可是多尔衮是何等气度何等精明,居然破了这个例子,一下子封他了个亲王,可谓极其慷慨。与前面这些人比起来,多尔衮可足以当得起“雄才大略”四字了。

    他平静地对使者说道:“时事至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闭门束甲,等候清廷之令以为驱使了。”说到这里,顿了顿,叹息一声:“你回去转告几位大人,就说我吴三桂虽然决定事清,然而终身不忍一矢相加故朝,还望善自珍重。”

    说罢,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当天中午,这份册封吴三桂的敕书,连带着陈洪范等三人的书信,已经一件不落地出现在武英殿的东暖阁,那张多尔衮用来处理政务,批示奏折的宽大御案上了。

    多尔衮满意地看了看这几件东西,尤其是那份显然还没有启封过的敕书,这才微微一笑:“吴爱卿,你果然忠心有嘉,不枉了我破朝廷之例,封你为汉人中唯一的亲王,你这样处理,最合适不过。”

    对面同时站立了内三院的几个大学士,听到多尔衮这般褒奖,吴三桂立即从大臣之列中出来,跪地叩,“臣不敢当皇上褒扬,臣既然宣誓效忠于大清,自然会忠心耿耿,决不与任何故明官员有所来往,更不会接受南明伪帝的什么册封了。”尽管说着这话时,他心里很是难受,却依然保持了应有的平静。

    “嗯,好了,你起来吧。”多尔衮稍稍抬了抬手,吴三桂立即“嗻”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恭敬地退回几个大臣之间。

    谁知道还没等歇口气,就听到“砰”地一个击案声,吴三桂和范文程洪承畴等人均是大吃一惊,吓个不轻。他们战战兢兢地抬头去看时,只见多尔衮已经是脸色铁青,勃然动怒了。

    多尔衮指着平摊在眼前的敕书,带着阴冷的狞笑,说道:“什么‘永镇燕京,东通建州’,南明小朝廷的那干人,还真会做美梦哪!是不是还打算叫朕退回关外,让出这紫禁城来重新给他们这班人糟蹋?”

第十一节 肥美羔羊

    文尔雅的多尔衮突然这般恼怒,几位大臣顿时愕然,不过好在多尔衮并不是向他们火,所以还不至于惶恐不安。

    于是众人纷纷跪地叩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多尔衮又看了看桌面上的信,然后充满鄙夷地嗤笑一声:“这些庸碌之辈,算盘打得倒响,连朕也被他们搞糊涂了,他们究竟是愚不可及地做着美梦呢,还是故意虚张声势呢?”

    范文程等人心里都清楚,眼下弘光朝廷正陶醉于“借虏平寇”的美梦,而清廷由于汉族官绅归附者越来越多,力量和见识日增,态度也跟着益渐骄横。多尔从汉臣降官们口中得知,江南物产丰盈,民风柔弱,可传檄而定,已经生出了贪婪之念;再加上此时,叶臣和博洛等人在山西、山东两路已取得决定性胜利,京师的形势日益巩固,多尔衮对弘光朝廷的态度也就陡然转变了。对南明宣战,是迟早的事情了。

    所以,几个精明过人的大臣们,虽然没有立即回话,却已经蠢蠢欲动,准备向多尔衮建议出兵讨伐南明了。

    这时,多尔衮向早前派去询问南明使臣回来的刚林:“公茂,你这番打探,问出什么东西来了没有?他们这次来京议和,具体要达到什么目的?”

    刚林往前面膝行两步,然后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俱已打探清楚,南明伪帝此番派陈洪范等朝贡议和。其目的有四——在天寿山特立园陵,为崇祯改葬;与我大清议和,可割山海关外地,每年给钱十万为限;往来国书按古称‘可汗’;通使礼仪,宜遵‘会典’,不得曲膝,以致辱命。”

    “呵呵,”听罢。多尔冷笑道。“这帮南明君臣们。还真是个个不见棺材不掉泪,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妄想同朕谈条件,莫非不知道我八旗将士手中刀剑地锋利?若是太宗皇帝在日,兴许还能勉强同意;可今时今日,朕岂能再容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几位内院大学士中最善于看眼色和见机行事的冯为了表自己的忠心,忙抢先进言。说道:果想取中原的话,那只不过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南明朝廷**无能;实不足虑,皇上不妨将这些使臣全部处死,以绝和议。”

    冯一语即出,刚林和宁完我、祁充格都应声附和。纷纷扬言给弘光一个颜色看看。而范文程。洪承畴和陈名夏、谢升四人,则保持沉默。吴三桂属于当事人,身份尴尬。就更不方便吭气了。

    多尔衮对于冯的建议不置可否,以目光询问跪在一旁的洪承畴。他知道,若从文韬武略上来讲,洪承畴应该算众宰相中的魁了,所以他很想听听洪承畴的意见。

    洪承畴回答:“皇上,臣以为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今日皇上将他们杀了,那下次就不会有人来降我们了。”

    这句话虽然简单,却正符合多尔衮地心意,于是多尔衮点点头,说道:“嗯,亨九言之有理,反正朱由地小朝廷那里多了这三个臣子也不为多,少了这三个臣子也不为少,那就留下这三人地性命,回去替朕传话好了。”

    接着,他对刚林吩咐道:“这样吧,你这就回去告诉那几个大臣,就说朕事务繁忙,不打算见他们了。叫他们明日即行,回去之后转告朱由,他们不但不为君父报仇,讨伐流寇,反而急着称帝立朝,我大清不承认此朝廷,也不承认他这个皇帝。要么准备好归顺事宜,要么就准备兵将,等待朕兵南下!”

    “嗻。”

    ……

    十月三十日,多尔衮布诏令,任命和硕英亲王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统领将士出征陕西,追剿李自成大顺军。目标直指李自成建都的西安。命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率所部从征。多尔让吴三桂参加此次大规模战役,正是利用他与李自成的杀亲灭族的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会更加用力征剿的这个便利。

    三天后,多尔衮决定出兵江南,于是命和硕豫亲王多铎为“定国大将军”,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随征。

    这天,我站在武英殿的西暖阁里,透过窗子敞开的缝隙,看到漫天地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撒落在宽广偌大的广场上。多铎穿了一身白色镶红边的崭新盔甲,腰佩鲨鱼皮鞘的钢刀,越衬得英姿勃,俊美异常。在唱礼官的指挥下,他行礼三巡,接过了大将军印信,调兵兵符,还有斧铖令箭。最后,给多尔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这才在雄壮的军乐声中,转身上马离去。

    在拨转马头的一瞬间,他好像有意无意地朝我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尽管距离颇远,雪花迷蒙,是,冲他微微颔,以表示信任和鼓励。

    多铎地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看到我点头之后,就径直转过脸,和另外两位汉人王爷一道,并辔策马前行了。身后,跟随着整齐而严明地将佐们。尽管此时距离战场还很远,然而养精蓄锐许久的八旗军人们浑身上下积累的悍锐之气,已经如东方地旭日,喷薄欲出了。

    等到军队出了城门,在广场上的大臣们也纷纷散去了。之后,多尔也在众人的簇拥下返回武英殿。由于他今天亲临誓师出兵仪式,所以穿了明黄缎绣平金龙云纹大阅甲。这种盔甲只用于阅兵时走过场,所以华贵复杂异常,几个宫女一齐忙活,好一阵才将这套极其繁复的盔甲替多尔卸下。

    换上镶黑貂边的冬季常服之后,多尔衮挥手令宫女全部退去。这才来到我身边坐下,问道:“怎么样,想什么呢?”

    我挪了挪身子,将炕上最暖和地地方让给了他,然后用手炉帮他暖着膝盖。又到寒冷的冬天,多年的军旅生涯给他留下了风湿痛的后遗病症,所以他这几日又开始如往年一样,皱着眉头揉膝盖了。

    “我是觉得好笑。十五爷平素总是没个正经。一脸痞气的。可刚才看到外面的场景。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个冷面孔的大将军和他是同一个人,可见这人啊,还真是不能以一面而论。”

    多尔衮伸手捂在我的手上,他地手冰冷冰冷地,然而脸上地笑意却是极其温暖的:“你说得没错,多铎这人,虽然有时候混帐透顶。不过在正事儿上,还是能谋善断,很有能力的。毕竟是我从小严厉督促到大的同胞兄弟

    连打仗都不成个样儿,岂不是枉费了我培养他这么多思?”

    看到我仍然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于是问道:“怎么,你仍然觉得我这番设计地战略不太合适?”

    我曾经建议多尔衮先解决掉李自成再动南明。可是他一来自信满满。急于求成;二来担心正在江淮一带与史可法军沿河对峙的勒克德浑那边兵力单薄,会因此而压力过大,所以并没有采纳我的建议。

    我心中暗叹一声:你这人。主意这么正,叫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于是不置可否:“毕竟战场瞬息万变,皇上这么安排自然有相当的道理,至于结果究竟如何,还是看看再说吧。好在我军现在占据莫大优势,就算一时耽误,也影响不到大局。”

    多尔衮没有说话,显然陷入了沉思。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实力。由于战略上的双管齐下,本来不多的兵力却分兵作战,兵分则势弱,容易被分别吃掉;况且此举很容易引起汉人的同仇敌忾,使其暂释前嫌,有可能携手作战。就在十一月初,大顺军二万余人进攻河南怀庆,获得大胜。败报传来,让多尔衮不得不重新矫正自己战略运筹上地失误。

    多尔衮感到事态严重,如不彻底击败大顺军,就无法顺利进军江南。于是,他改变进征江南地计划,迅通知已出征的阿济格、吴三桂,并令多铎所部停止南下,先救怀庆,转攻陕西,取潼关,两军突击,会师西安,严令“务期合力进剿”,将大顺军彻底打垮。

    一场暴风雪过后,科尔沁草原上的天空又迅恢复了晴朗,重新湛蓝,而不像辽东地冬季那样昏暗和阴霾。然而厚厚的积雪却将草原的朱颜绮貌埋葬于一片死寂的枯黄之下,阳光普照之时,折射出万丈光芒。

    已经彻底冻结的霍林河畔,一个身着红色蒙古袍的少女,正带着几个仆人,和族中的同龄姐妹们在平坦的河滩上尽情地纵马驰骋,不时地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一骑自西边而来,马蹄掀起层层雪雾,一直朝少女那边奔去,直到渐渐赶上。少女并不勒马,而是继续和姐妹们并辔驰马,显然并没有把来人放在眼里。

    “格格,格格!王爷叫您这就回去,有要事同你交待呢!”这个传信的人眼看着赶上他家的格格了,却不敢越过马头,只好边控制着马边传达着王爷的命令。

    少女并没有应声,而是加大力度一挥马鞭,骑术身手敏捷如鹞鹰,漂亮而轻灵地兜了一个***,朝西边而去,同时留下了清甜响亮的声音:“你们可别跑去啦,我一会儿就回来!”

    偌大的帐殿里,堆放了许多只红通通的炭盆,尽管把空气弄得十分浑浊,然而毕竟给帐内的人带来了温暖如春的感觉,然而此时躺在兽皮躺椅中的人,心情却如炎夏般的焦躁和郁闷。

    放下信件,吴克善颓然地仰在椅子中,顺便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这才让闷热的汗湿气稍稍释放了一些。

    这封信,是从前的母后皇太后,现在的“端懿皇后”哲哲派人秘密送来的。自从多尔自立为帝后,将原本的小皇帝封为亲王,另外在宫城外安排了一间还算宽敞的府邸搬了进去。而福临的母亲大玉儿,现在也不是太后了,仍然恢复了以前妃子的名号。据多尔衮对外的说法,是她希望能跟年幼的儿子在一起居住,以便随时照料看顾,所以特别允准她出宫与福临同住。实际上,这座有点特殊的王府,被五百多名护军严严实实地把守着,哪怕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所以无论如何,大玉儿母子也无法对外联系了,形同软禁。

    至于哲哲,毕竟是太宗皇帝的中宫正妻,所以多尔衮不能把她怎么样,况且从道义上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为了表示并没有因此而冷落蒙古,多尔衮给哲哲上了一个尊号之后,仍然奉其在宫中居住。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太后了,自然不能住在明朝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里,多尔安排她居住在不远处的长春宫,也算是待她不薄了。

    好在哲哲并没有受到大玉儿那样的严密监视,所以派人悄悄地出去传封信,还是不难办到的。在这封信里,她详细地分析了眼下科尔沁所面临的严峻形势,并且着重叮嘱吴克善,这一次正月里入京朝贡,所备财物礼品绝对要比其他几部要丰厚得多;更重要的是,最好能献上多尔比较感兴趣的东西,那就是年轻美貌的女子。而这个女子的身份,绝对不能卑贱,否则就是普通的侍妾而不是一宫妃嫔了。

    吴克善烦恼地琢磨了很久,不得不认为哲哲的意见是目前唯一的可行之策。为了保住科尔沁全族的安全而不被多尔衮残酷报复,他必须要卑躬屈膝地出现在燕京的皇宫,给高高在上的多尔衮恭敬地叩,说上无数阿谀逢迎的恭维话,再捧上长长的进贡礼单,送去大批牛马牲畜……更要紧的是,他必须要有一个聪明伶俐,美丽动人的女子献给这位雄心勃勃,同时又精力旺盛的皇帝。作为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男人,多尔定然不会拒绝这么一只肥美羔羊的。

    他很后悔当初受了大玉儿的鼓动,不加多虑就轻易出兵,结果被能征善战的豫亲王多铎率军给击溃了大半。要知道这支近两万人的骑兵可是科尔沁这个中型部族最大的主力,这一下子被打残了,只剩下区区五六千人的溃兵逃回,再加上留守的三千军队,他这个王爷手里的底牌,就剩了这么可怜巴巴地几张。如果不能求得多尔衮开恩饶恕的话,那么只要一过了冬天,立即就会有八旗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奔这里,将科尔沁的男丁杀得一个不剩,霸占他们的草场,占有他们的所有女人。吴克善可以不用犹豫地,就猜测到那个惯于强势,手段冷硬的多尔衮一定会这样做。

    所以,吴克善几经权衡之后,终于选择了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当年的科尔沁贝勒桑赛第七女,今年刚满十六岁的博尔济吉特

第十二节 弄巧成拙

    你找妹妹来有什么事儿啊?”门口侍立着的奴仆们躬起,明媚的阳光立即照耀进来,给昏暗的帐内带来了难得的光明。随着一阵北风卷入,宝音那犹如黄鹂般清脆的声音,也跟着飘入吴克善的耳朵,倒是颇有初春的暖意。

    他立即堆出一脸笑容,伸手招呼道:“来,宝音,到哥哥这里来坐。这一转眼的功夫就找不见你了,又到外面疯了去了?肚子饿了没有,正好这里有不少吃的……”

    说话间,吴克善将一张皮褥子拉到跟前,甚至亲手端起茶壶,给妹妹沏了一大碗热腾腾的奶茶,同时将旁边银碗里剩余的炒米和奶皮子悉数倒了进去。最后,递给妹妹,一脸疼爱的笑容:“快点趁热喝,外面太冷,也好暖暖身子。”

    宝音疑惑不解,平素蛮横高傲的兄长,从来不会对她这个妹妹表示如何的关心,尤其是初冬时从辽东回来,吴克善不但整个人都心情郁郁,甚至脾气也暴躁了许多,不知道有多少倒霉的奴仆们无缘无故地挨了鞭子。这些,她都看在眼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然而身为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裔,身体里流动着贵族的血液,哥哥本来就是一个极其重视颜面的人,这些大败而归,尽管不至于被人从部族头领的位置上掀下来,但是也着实被宗中的亲戚们背后议论纷纷,冷嘲热讽的了。所以,她就不声不响地躲开了心思烦躁的哥哥。免得招惹麻烦了。

    对于吴克善突然表现热情,宝音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她愕然地坐在垫子上,接过了茶碗,却并没有着急喝,而是诧异地问道:“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

    吴克善用含有深意地目光打量着妹妹一阵。这才说道:“倒是我平日里对你疏于看顾了。没怎么经意间。你都快要长成一朵草原上最水灵娇艳的花儿了。要是咱们的父亲还在世,肯定高兴得不行,一定要找个最好的女婿,来收藏你这颗耀眼的明珠呢!”

    宝音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她听到吴克善这么一说,心中顿时有了一半的数。虽然她不知道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但这类道理,她总归明白。不过她却并没有立即毫不给面子地揭穿哥哥的意图,而是羞涩一笑:“哪里谈得上什么花儿什么明珠地,我年纪还小呢,不想着这么早就嫁人。”

    吴克善呵呵一笑:“我说妹子呀,你今年都十六了吧?你看看你周围那些姑娘们,不都是十四五岁就出嫁了吗?哥哥是不舍得你远嫁。所以才迟迟没有给你订好亲事。不过眼看着年复一年。这时间过得比小马驹儿跑得还快,你若是还没有个婆家,岂不是成了老姑娘了?到时候那些个叔伯们还得笑话我们家。居然有岁数一把还嫁不出去地女儿,这可就丢脸面啦!”

    宝音是个生性活泼开朗地姑娘,尤其喜欢自由自在,不喜欢被人约束住,于是一噘嘴,嗔怪道:“不,我不要这么快就嫁人,我还没玩儿够呢。再说了,要我嫁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我说什么也不同意,万一那人脾气暴躁得像最鲁莽的野牛,我不是情等着受他欺负?”

    吴克善刻意板起脸来,再没那么和蔼了,毕竟这个时候,可由不得妹妹自己的主意。“玩够?要是可着性子玩,哪里又够的时候?咱们草原上的姑娘,像你这么大的,很多人都有了儿女,你也总归该收收这个性子了。再说了,没见过面又如何?又有几个女人见过自己将来男人地模样?你别以为自己是个格格,是我吴克善的妹子,就非要争强好胜,耍那些个小性子的,否则你将来的男人,可不像我这么娇纵着你,一切都可着你的心思办。到时候你可就有得苦头吃了,可别哭鼻子抹眼泪地回来叫苦。”

    宝音心不在焉地听着,却并不反驳,等到哥哥话音一落,就放下茶碗,拎着鞭子站了起来,“好啦,该教训的也教训完了吧,这个帐子里太闷,我可不陪着你在这里耗了。什么男人不男人的,你爱怎么安排怎么安排,我既然做不了自己的主,那么也就不在这里白费口舌了。”

    说罢,起身走了。临出帐门,她又不忘回头提醒一句:“你别忘了,当年父亲去那边时,你可对他保证过,一定要给我这个妹妹找个好归宿,不能让我受了委屈。所以,你将来地妹夫,该是个怎么样地人,你自己心里最好有点数!否则可别怪我到时候给你下不来台!”

    “你,给我站住!”吴克善被她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把手里的长烟袋猛地一摔,站了起来。

    可是宝音根本不理他这一茬儿,头也不回地径直出帐去了。看着这个不听话地妹妹走

    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才无奈而沉重地叹息一声,“

    十二月二十五日,风云跌宕的甲申年已经进入了尾声。此时,朔风正紧,在漫天雪舞中,经过将近千里的长途跋涉,这支打科尔沁草原上出的浩大队伍,终于迤逦进入了一片灰蒙蒙背景下的燕京城。

    几乎与此同时,朝鲜暨虎什喀里等八姓部,鄂尔多斯部济农,索伦部章京敖尔拖木尔,归化城土默特部古禄格,喀尔喀部塞臣绰尔济、古伦地瓦胡土克图、馀古折尔喇嘛、土谢图汗,苏尼特部腾机思阿喇海,乌硃穆秦部台吉满瞻都和科尔沁的吴克善一样,千里迢迢地跑来贡。一时间,京郊的军马场,熙熙攘攘,各部进贡来的蒙古良驹,源源不断地进入圈内,负责清点记录的官吏们。即使在这个滴水成冰地寒冬,也照样忙活得满头大汗。

    由于多尔衮的目标眼下正是对付陕西的李自成,因此暂时还没有同他早已看不顺眼的科尔沁部翻脸。因此,吴克善眼下仍然是卓礼克图亲王。再加上科尔沁与清朝这十几年来的联姻,在无形之间已经升为蒙古诸部中的领头羊,他俨然是蒙古亲王中的魁,所以多尔衮安排接待吴克善的规格,也算是颇高地了。

    吴克善刚刚在宽敞地驿馆里安顿下来之后。英鄂尔所乘地青呢大轿就已经落在驿馆门口了。皇太极在世时。英鄂尔一直是朝廷重臣。同时也是多尔的绝对嫡系;如今多尔衮执政,他由于战功和出色的理财、外交能力,更是被升为二等公,任户部尚书,正白旗固山额真,因此在朝廷满臣中,他的地位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

    吴克善对于大清的朝中人际。都研究得十分透彻。他知道奉命前来拜访他的这位户部尚书是多尔衮地心腹重臣,随便说句话都能影响到他个人的荣辱和科尔沁的安危,因此对于英鄂尔的到来显得异常重视,早早地敞开大门,甚至以亲王之尊亲自出去迎接。

    看到吴克善亲自出门迎接,英鄂尔立即表现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来,同时谦辞不迭。进了大门,步入厅内分主客坐定。上茶之后。两人寒暄了一阵,吴克善忽而打量着英鄂尔的脸,诧异道:“英大人。你最近是否身体不适,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他曾经在七年前去过盛京进贡,当时英鄂尔也曾经接待过他,他还有点印象,当时这位承政大人神采奕奕,容光焕,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可是这几年没见,也才不过四十冒头的英鄂尔居然沧桑了许多,脸色也不好,颇有些疲惫而憔悴地感觉。不知道底细地人,恐怕还以为他正经历着仕途上的潦倒呢。

    英鄂尔苦笑一声,无奈地回答:“生病倒不至于,不过这入京的半年多来,被繁重地差事给累着了。”

    吴克善不免疑惑:“怎么会这样?大人也是长年行军打仗的人,习惯了鞍马劳顿,怎么会被连这些案牍间的事务给累着呢?”在他的印象中,这类文官的活,无非就是张口指挥,提笔签字而已,会把一个久经戎旅的将军累成这样?

    “呵呵,王爷不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不知道这方面的辛苦。我八旗大军入关以后,百废待兴。如今正值战争激烈,饷需急迫,户部拮据竭蹙。我受命主持户部,多方应付,可谓煞费筹谋,苦心经营。这京畿一带地荒丁亡,财尽民穷,必须要重新汇造户口,计算地丁钱粮,还要精打细算,想尽一切办法为皇上筹集征战四方的军饷。”英鄂尔一脸愁容地解释着:“这个月就更麻烦了,皇上又派给我了个新差事,要我制止那些王公贵族们在市面上短少价值,强逼多头的行径,还要禁止他们私下底强逼百姓投充为奴……这诸多事务,不但累还得罪人,我不得不疲于奔命,到处融通,没累倒躺下,就已经算是万幸啦!”

    吴克善知道,介于权势显赫的宰相和威名远播的将帅之间,负责处理财政的人是最辛苦也最容易被人忽略功劳的人,所以也对英鄂尔深表同情,于是赶忙说了一大堆嘘寒问暖的好听话。

    他很想知道多尔衮现在究竟对于科尔沁是个什么态度和打算,于是试探着向英鄂尔问道:“英大人,秋天时在辽东的那件事儿,想必你也十分清楚,我一直心存惶恐愧疚,想要在进谏皇上之时,详细地把其中误会解释清楚,也不知道皇上如今心情如何,有没有耐心听这些?”

    英鄂尔多年来负责大清的对外交际,当然是一个极为精明机变之人,他看着吴克善终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疑问,心中一个嗤笑,却不动声色,“哦,你说那件事啊?皇上宽仁大量,眼下又正值西北用兵,当然还没有兴趣和王爷

    笔旧帐。”

    吴克善顿时心中无底,这么说来,多尔衮确实记恨他秋天时的谋反之举,准备西北的战事一了,就对他采取行动。彻底清算了,这可是他最不原意看到地场景。

    于是他赶忙说道:“我自知罪状不轻,皇上恐怕不会给我好脸色看,所以这次来京,就特地准备好了最大的诚意和恭敬。毛,砖茶牲畜,还有大量的马匹,足可让大清多装备两个牛录的骑兵了……”

    英鄂尔放下手里的茶杯。眯着眼睛听他讲到这里。方才插言:“这些财富牲畜。具体数量我已经查验清楚了,确实还算丰厚,只不过……”

    吴克善心下一沉,难道多尔衮确实不准备放过他了?“难道皇上认为这次进贡的礼物不够?要知道这已经是土谢图亲王所贡数目的两倍了,我们草原上今年的暴风雪很厉害,死了不少牲畜,也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王爷这话就不对了。”英鄂尔意味深长地一笑:“看在王爷地虚心求教地份上。我就多少给王爷交个底吧。固然我大清很需要蒙古地马匹,然而蒙古之大,部族之多,岂是十指所能数尽的?如今诸部尽皆臣服于大清,进贡些许马匹,自然不在话下。况且,止王爷一个头领,说不定还有您的兄弟叔伯们比您更慷慨。更有诚意。对我大清也更为忠心呢……”

    吴克善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更是惶恐不已。英鄂尔的意思,起码能说明一半多尔衮的想法。他不会采取杀鸡取卵的方法吞并科尔沁,而会不动一刀一枪,就利用他们科尔沁地内部斗争,轻轻松松地扶植吴克善的对手或政敌上位。如果真的如此,吴克善可就真的四面楚歌,成丧家之犬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推过来一封厚厚的银票,那是他刚刚令人去钱庄兑换出来了,用来送礼贿赂最为方便。可万万想不到的是,英鄂尔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将银票推了回来,摇摇头:“呃,向来只有臣子贿赂王爷,哪里有王爷贿赂臣子的道理?这些银票,我不能收。”

    吴克善还以为他嫌钱少,于是又赶忙从荷包里摸银票,这边英鄂尔的脸色却郑重起来:“王爷,我可不是不给您面子,而是这银子我绝对不能收。要是以往倒也罢了,可如今皇上律令甚严,‘凡有官员受贿者,立斩不赦。’这可决不是说说而已。我现在连朝鲜方面地银子都不敢收了,更何况王爷地银子呢?”

    “那……这叫我如何是好?”吴克善看英鄂尔这话不像是虚假伪饰,感到很是为难。

    英鄂尔看到这位王爷一筹莫展的模样,心中颇觉得好笑,毕竟热脸贴冷**的尴尬,确实不怎么好受。所以他也了点善心,出言提醒道:“王爷不必为难,我在旗里当额真,自然有不触犯律令地办法,所以并不缺银子,也不要王爷破费了——敢问王爷,您这次朝贡,有没有什么特别珍贵,别的部拿不出来的宝物,能够讨得皇上喜欢?”

    “有,当然有。”吴克善忙不迭地介绍着:“我知皇上最喜骑射,所以特别准备了整个漠南也罕有的汗血马,而且还是一公一母。”

    “嗯,”英鄂尔点了点头,吴克善还不算苯,起码也是为了逢迎讨好而下了功夫的,千里良驹,也算是对了皇帝的胃口。道:“还有呢?”

    “还有,我给皇上送来了科尔沁最美丽的姑娘,”吴克善说到这里,还怕分量不够,于是特别补充道:“别说科尔沁,就算是整个草原,估计也难找出比她更漂亮,又出身高贵的姑娘了,想必皇上不会拒绝这份厚礼吧?”

    英鄂尔先是一愣,不过想到博尔济吉特氏家族最大的本事就是生女儿和卖女儿,也就是将女儿卖入帝王之家,用来换取最大的利益和牢固的裙带关系。不管吴克善是否在言辞中故意夸张吹嘘,但这次肯定又要故技重施了。对此,他是嗤之以鼻的。

    不过他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诚如王爷所言,那位格格固然貌若天仙,可是现在送来,却绝对不是个时候。”

    “哦?”吴克善大惑不解,不得不摆出虚心求教状,“怎么不是个时候?还望大人指明。”

    英鄂尔苦笑着,道:“不敢有瞒王爷,这事儿外间的人恐怕没有几个知晓的——皇上自入关以来,百务缠身,积劳成疾,又加之水土不服,所以早在这个月中旬就病倒了。况且战事上不断操心,到现在还没有多大的起色呢。因此说王爷现在送美女,可不太合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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