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节 杀人灭口
现在的情绪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恐惧”二字来形容了身抖如筛糠,头皮麻,阵阵阴冷的风在脊梁骨后面袭来,凉飕飕的。“啊,那好,你快去快回啊,别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千万快点啊……”
多铎直起身来,颇为自得地揶揄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的十四嫂连老虎都敢杀,可谓是巾帼英雄,怎么可能连区区一双死人手都害怕成这个模样?”
我顾不得羞恼,伸手将他向外推,连声催促着:“闲话少叙,快点去拿刀回来,再这么下去天都亮了,还怎么逃?”
“好好好,那你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多铎说到这里,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倾盆大雨,“这雨好生奇怪,都下了几个时辰了,居然还不见小,再这么下去,恐怕今年秋天的好多庄稼都要颗粒无收啦!”然后一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雨幕,到了对面的堂屋门前停下。伸手一推,原来房门正好虚掩,于是他先是警惕地探头察看了下里面的动静,这才蹑手蹑脚地进去了。
此时我独自站在黑洞洞的柴房门口,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只觉得度日如年。不敢继续东张西望,只能闭上眼睛,一面用耳朵极力地捕捉着那边的动静,一面在心底里拼命地祈祷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老天就算是要惩罚也不要牵连到我这个无辜的人啊!还有那个鬼魂,你也千万别来找我。我没有要杀你,你也不是我杀地,要找就去找那个多铎……反正他杀人如麻,数也数不清,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记得小时候看[西游记],,祷。念叨什么可千万别怪罪我。要怪罪就去找那孙猴子去。当时就非常鄙视懦弱自私的唐僧,想不到当类似事件生在我身上时,我的心态居然和唐僧一模一样,不由得感叹一声:玄奘兄啊,你们真是难得知己啊!以后我再也不鄙视老兄啦!
隐隐听到那边似乎有些异响,然而却因为风雨大作而听不清晰,我连忙睁开眼睛。正担心着会不会惊动那一家人时,多铎已经提着一把菜刀从屋里出来了。很快,他来到我跟前,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然后蹲下身来,开始了细心操作。
我两眼望着门外的夜空,根本不敢往脚下看一眼,只能一个劲儿地提醒着:“你可千万瞧仔细了。别到时候把我的脚当成死人的手指给割了……割破也不打紧。若是割断了脚筋,以后变子可怎生得了?”
多铎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十三岁时就开始杀人了。人身上的每一个关节和每一个骨头缝我不用眼睛看都能摸个准确,这点小事儿还能出差错?你也太小瞧我啦!若是信不过我,你就自己亲自动手好了。”
“别,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信不过谁还能信不过十五叔吗?”说实话,多铎这么简单地几句话也足够阴森恐怖地了,我甚至感觉这个正一刀一刀地在我脚下操作地人根本就不是平日所见那个风流倜傥的家伙,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刽子手,在向我洋洋得意地炫耀和展示他那高的技术水平。想到这里,我的心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不过他的技术水平确实也不错,没多久功夫,就感觉自己的脚踝彻底地解放开来,我顿时如蒙大赦般地抽脚出来,长长地吁了口气,“唉,总算好了,咱们快点走吧,不然待会儿被他们现又要麻烦,能少杀一个人就少杀一个人吧!”
“你现在光着脚,怎么走路?割破了你那娇嫩地脚底可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背着你走山路吧?”
我这才想起自从我醒来之后,脚上的靴子就没有了,不然的话怎么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大堆血肉模糊的温热和粘稠?“那,咱们还得先去找了鞋子来穿吧。”
“嗯,好。”多铎直起身来,撩起湿漉漉的衣襟来,将鲜血淋漓的刀刃在上面摩来擦去,蹭了个干净。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幕,在接下来滚滚雷声中,我看到他那一身白衣上已经是血迹斑斑,而且有很多明显是喷溅状血迹,我顿时一惊:“怎么,你又杀人了?”
他并没有直接答我的话,而是抬头看了看我,“先不要问这些了,你想不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抓我们到这里来,还说什么明日一早押去请赏?”
经多铎这么提醒,我这才缓过神来。由于这一番折腾,内心里的极大恐惧感令我在一时间几乎无法恢复缜密地思维。他说得不错,在没有搞清楚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之前,我们决不能冒冒失失地直接逃遁,若是被他们地同伙甚至是某后指使者得知,可就是打草惊蛇,甚至连先前谋划布置好的这盘棋局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到那时就追悔莫及了。
等穿过雨幕,打开屋门进入室内后,我顿时被逐渐扩散地火焰和周围触目惊心的场景惊呆了。在一片浓重的血腥气的弥漫中,只见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尸体:灶台间,一个中年妇人俯面朝下倒在血泊中,油灯打翻在地,倾泻而出的灯油正熊熊燃烧着,向四处蔓延开来,火舌已经蹿上了周围的灶具和物什;炕上,一对老翁老妪被砍死在被褥间,似乎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睡梦中丢了性命;墙角里,赤着足,衣衫不整的年轻妇人正紧紧地保护着两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这母子三人显然已经咽了气,脸上还凝固着极大的惊恐,五官已经痛苦得抽搐变形。
脚底下黏糊糊的,尚有余温。我低头看去。只见一颗人头血肉模糊地滚落在这里,那没有了脑袋地尸身,腔子里正汨汨地向外冒着殷红色的细流,由身上穿的粗布衣裳,还可以勉强辨认出这就是我先前所见的那两名大汉之一。
“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一家?”由于先前的刺激,我的神经对于接下来看到的恐怖场面已经麻木了,所以才没有失声尖叫。恼怒已经彻底地盖过了恐惧。我转身向多铎质问道:“你连无辜的老幼妇孺都杀。要知道他们可没有一点抵抗地能力!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一点恻隐之心?”
我气得两手抖,眼前站着地他根本就是个魔鬼,一个杀人不眨眼地魔鬼!难怪会有后来的扬州十日,原来屠一城人和屠一家人在他的眼中看来,根本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这次是他亲自动手,而不是作为三军统帅,轻描淡写地下一道命令。两手干干净净,不沾半点血腥。
多铎的眼睛里并没有半点恻隐和不忍,依然是淡淡的笑容,然而在我
却是冷酷无比。“曹操杀了父亲的好友吕伯奢满门,是误会却没有半点悔意,还不忘说一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可是后来人有多少说他生性残暴歹毒地?况且这家的兄弟几个存心谋害你我。如果不是咱们侥幸逃脱。恐怕身无葬身之地也未可知,到时候谁来怜悯咱们?”
我盯着这个死不悔改的家伙,几乎气噎。“可是你忘了冤有头债有主的这句话吗?谁对我们不利,那么就杀谁好了,何必连这些一无所知的妇孺都一道杀了?你也下得了手?”
“妇人之仁。”多铎不以为然地反问道:“你以为咱们放过这些妇孺,仍然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到达盛京吗?现在不熟悉这周围的环境,倘若是个村屯,他们见儿子丈夫被杀,岂能善罢甘休?等村子里的百姓们都拿着锄头菜刀来追咱们,难不成还要我杀一村人?”
“这……”我一时间梗住了,不得不承认,虽然他的手段过于残忍,然而却不无道理。弱肉强食是自然界地生存法则,如果多铎不杀人灭口,那么我们无疑将陷入极其凶险地地步,难不成要为了怜悯之心而把自己贡献出来任人宰割?
不容我多加思量,他就一把拉住我的手,“来,你跟我到这边来看看。”我本来想极力挣脱他那沾满血污的手,然而越是挣扎他手上地力道越大,痛得我几乎叫出声来。
经过门口,转到隔壁,只见另外一个汉子蜷缩在柜子边上,一条腿已经被齐着膝盖砍断,显然已经毫无知觉,不知道是已经死了还是昏迷过去了。我小心翼翼地看着脚底下,不敢踏上地面上的血泊,然而即便如此,我这一路行来,依然蔓延了血色的脚印。
“咦,这不就是白天时故意弄漏船害我们落水的那个船夫吗?”多铎已经捡拾起一根柴禾,在灶间的火焰上引燃,一声不吭地上前,将火光映照在那人的脸上,我终于清楚地辨认出来,“看来他们都是同伙,早有预谋,守候在辽河边上专门等我们落网。只不过,按理说这类多数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又怎么会要拿咱们去领赏银呢?”看来事实的真相距离我之前的猜测越来越接近了,否则现在辽东也没有什么类似于天地会之类的反清复明组织,他们抓我和多铎这两个满洲贵族上哪去请赏?
多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脚过去,踩在了船夫断腿的伤口处,来回蹭了两下,“啊呀!”一声惨叫,船夫顿时睁开眼睛,全身都痛苦难当地抽搐着,“求,求你……快,快点……”
面对这船夫的苦苦哀求,多铎的脸上浮现出了残忍而冰冷的笑容,蹲下身去,悠悠地说道:“怎么样,滋味不错吧?要不要再试试更厉害的?”接着侧脸向我,“嫂子去灶台间瞧瞧,找罐粗盐来,给他撒上消炎止血,免得他做鬼还要骂我们不够意思。”
我刚要起身,船夫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别,千万别撒盐!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多铎并没有立即追问,而是像**着垂死猎物的猫科猛兽一样,饶有兴致地继续兜着***,“瞧你到了这般地步,也是难逃一死,神仙难救了。是要我善心,给你来个痛快点的,还是不理不睬,让你在这里慢慢地挣扎,抽搐,等到血彻底流光了才最后咽气呢?”
“求求这位爷,就给小人来个痛快点的吧,小人实在受不了啦……哎哟……”
“呵呵,那要看你招供得是否痛快了。”多铎的问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船夫的脸已经痛苦得变形了,他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待了一遍:原来他们一家都是当地的农夫,两个兄弟都是普通的庄稼汉,他自己有艘小船,农闲时就在辽河边上的渡口边替过往的路人摆渡赚点钱。十天前,他正在渡口边等生意,结果来了几个穿了官家衣服的人,给了他一把铜钱,吩咐他留意从南边过来,要渡河往北边盛京方向去的大队人马,一旦现就立即赶去报告,若是侥幸能够拿到领头的,就重重有赏。于是他回家与两个兄弟一商议,决定冒险干一票,利用满人多数不通水性的弱点,捉住其中的大官,到时候得到的赏银就几辈子享用不尽了。也算他们运气好,刚刚守到第十天,我们这条大鱼就撞入网中了。
“哦?那么你的确不知道究竟谁是幕后主使了?你们究竟和那些人如何联系?”多铎紧追不舍地问道。
船夫交待了一个我们没有听说过的地点,距离这里倒也不远。“那几个人大概每两三日来这边探查一下,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人来。”
“再没有别的了?”多铎生怕漏过任何细节。
船夫已经痛得大汗淋漓,勉强支撑着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别的了,小人全部都交待清楚啦,求这位爷给小人一个痛快点的吧,实在受不了啦……”
我在心里快地盘算了一番,别说这个船夫的伤势严重,就算是极力救治也肯定撑不到明天早上;况且盛京那边的人很显然只不过是派了几个小喽啰过来做侦查,就算是利用这个船夫的口供,顺藤摸瓜去把那几个小喽罗抓来又有什么用呢?到时候肯定又会像上次抓获那几个追杀我的士兵一样,死也不肯供认出幕后指使,所以根本就是一无所获,多此一举。
于是我转身将那把已经略微卷刃的菜刀拿来,交到多铎手中,一言不。多铎接过刀,微微一笑,“爷说话算话,给你来个痛快的,到阴曹地府里找你的家人去吧!兴许还赶得及。”接着手腕一翻,干净利落地割断了船夫的喉管。
泛着气泡的血沫子喷溅了我和多铎一身一脸,我伸手抹了一把,嘴唇上沾满了腥咸的味道。“唯一有价值的收获就是,咱们知道了盛京那边已经早有防备了。只不过这个防备似乎还不够彻底,不知道咱们手下的那些人到处寻找咱们时,会不会已经被太后派来的探子觉了。”说完之后,我带着沉重的心情站起身来。
多铎脱下沾满血污的衣衫,顺便揉成一团抹干净脸,“怎么样,还怪我杀人灭口吗?如果明后日那几个盛京派来的探子过来探查,他们将咱俩的形容相貌描述一番,盛京那边马上就知道咱们的行踪,到时候恐怕就处处受制于人了。这就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所以你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动任何恻隐之心。”
第四十二节 灾祸骤临
还不赶快找件衣服换上?咱们就穿着现在的衣服出去人注意的吗?”多铎边说边转身去了灶间,将脱下来的衣衫和靴子全部扔进火里。很快,火光熊熊燃起,一股纺织物焦糊的气味弥漫过来,那件起码花费数月时间才绣成五爪行龙图案的行装,转眼间就化成了一堆灰烬。
虽然觉得可惜,然而我也不得不做着同样的举动,趁他在隔壁找寻合适衣裳的同时,我三下五除二地脱下了外衣,只剩一件肚兜,双手掩肩,躲躲闪闪地问道:“这么慢,找到了没有?”
“找到啦!”听到木箱盖关合的声音,他拎了两件粗布衣裳赶来,只见上面满是补丁和破绽,等抖开来一看,我傻眼了,这两件都是男人的衣服,而且都是块头大的男人穿的,叫我穿了去登台唱戏还差不多。
“就没有女人的衣服了吗?”我迟疑着问道。
多铎摇了摇头,无奈道:“的确没有了,我翻遍了屋子,只找到这两件干净的,除非现从死人身上往下扒。”接着就是莞尔一笑,目光不肯安分地在我**着的双肩上来回巡视着:“不过呢,如果你不害怕血污,还是可以试试的。”
不知道怎么的,我现在居然并不怎么愠怒他这种无礼而轻浮的打量。况且此时我的鬓早已散乱开来,正好齐腰地披在后背,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单从前面看。和普通穿件吊带衫没有什么区别。我将两手抱在胸前,自然得不带丝毫矫揉造作,懒洋洋地笑着:“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过是沾了血迹地衣服而已,又没有让我枕着死人睡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话都是言不由衷,硬着头皮说出来的,我不能让他门缝里看人,给瞧扁了去。再说我们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万一要经过关卡时。我这种长相一看就可以认出是女扮男装。只能徒惹怀疑。
“也是啊,嫂子连老虎都能杀,怎会害怕区区一件死人的衣服?我替你扒下来一件就是。”说罢,捡拾起我方才脱下的衣衫,大摇大摆地走了。
不一会儿功夫,多铎就帮我找来一件看起来血污还算少一点的衣裳,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愣是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手脚麻利地换上了,好在还找到一双草鞋,虽然磨脚,却也胜过光着脚板走路。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犯愁了。此时窗外地雨不但丝毫没有停歇地意思,反而越来越大。“怎么办?咱们人生地不熟地,若是现在跑出去肯定迷失方向,万一一个不小心滑到山沟里去不死也得残废。”我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犹豫着说道。
“看来咱们也只有等雨小了些再走了。否则有个泥潭之类的陷进去也得没命。”多铎低头看看脚底下,此时外面积存的雨水已经过半尺深,迅地漫过门槛。进入室内,并且向四处扩散开来。灶台间的火焰遇到突如其来的雨水,立即遏制住了蔓延的势头,很快全部熄灭。
无奈之下,我们两人只得暂时在这间横七竖八地躺着死尸地屋子里过夜。时间一长,连恐惧的神经也麻木了。此时屋内的地面上已经漫是积水,无法落脚,多铎搬来一张破旧的桌子,我们两人坐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等待着雨停的时候。
“这雨实在邪乎,怎么能从白天下到现在还不停呢?这屋子看来也简陋,会不会被大水给冲塌了啊?要是咱们葬身洪水的话,也算死得窝囊到家了。”我不无担忧地说道。
多铎轻哼了一声:“想必这里地势甚高,一时半会还不至于灌进大水来,若是果然处于低洼处,你我还能直到现在还安然无恙?恐怕就是九命野猫也要死上一回了。”
这一天也确实劳累,被绳子绑缚得浑身酸痛,我终于架不住阵阵睡意,打了个哈欠:“我要先睡会儿。”
“你要怎么睡?是要回炕上去和死人一个被窝睡觉呢,还是躺在我怀里睡呢?”多铎是个时刻不忘打趣的人,似乎不占我一点口头上的便宜就浑身不舒坦一样。
我一哂,“躺你怀里就不必了,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客气,暂时借你地肩膀一用,不过呢,你地手可要老老实实的,放哪都可以,就是不准碰我一下!”
接着不管他是否同意,就头一歪,倚靠在他的肩头合上了沉甸甸地眼皮。说实话,大概是福的缘故,他再也没有早年那么瘦削,肩膀也要宽厚了许多,倚在上面,感觉很舒服很踏实.
我的思维很快就模糊起来,隐隐约约中,多铎不知道是在跟我说,还是在自言自语,“真是奇怪啊,小时候最害怕打雷,每次都哇哇大哭,差点吓到尿了裤子;可是现在都这么大了,居然还是一听到打雷的声音心底里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就好像接下来会有什么特别大的凶险要生一样……”
“嗯……那是你自己吓自己,除非是你上辈子做了缺德事儿所以担心被雷劈,否则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的耳畔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似乎是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断断续续,后来越哭越响,这声音真实得就像生在身边一样,根本就脱离了一般的梦境。
惊醒之后,我睁开眼睛,周围仍然是一片黑暗,似乎我也只不过刚刚睡了一小会儿。此时那婴儿的啼哭声的确真真切切地在隔壁响着,我急忙直起身来:“怎么,那边居然有小孩子在啼哭?”
“哦,想起来了。我先前杀人时,曾经撞翻了炕上的一个吊篮。里面确实有个小孩,只不过被篮子扣在下面后哭了几声就没动静了,所以我就没有再留意。”多铎回答道,接着伸手拉住了正欲下地地我,“你不必去管那孩子,他哭累了一会儿自然就睡着了,咱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添上一个累赘?”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会在黑暗中他能够看到。然后一把甩脱他的手,下了桌子趟着已经近尺深的积水,小心翼翼地向隔壁走去。来到炕前,寻着婴儿的啼哭声,我屏着呼吸在被褥间一阵摸索,在沾上黏糊糊的半凝固血液之后,终于摸到了多铎所说的那只竹篮。
我心中一喜。“在这儿!”连忙将竹篮翻转过来,哭声更加明显了,伸出手去,果然摸到了一个用襁褓包裹着的小小婴儿。大概女人天生都有母性的情愫吧,我跪在炕沿上,动作轻柔地将婴儿抱入怀中。
重新趟着水回到桌子上,婴儿地啼哭声更加响亮了,隔着襁褓。两只小手正烦躁地抓来抓去。显然不是尿了就是饿了。我虽然没有一直照顾东青东长大,但是毕竟多少也有那么点经验,所以我手脚麻利地将孩子地襁褓.
间已经湿漉漉一大片了。我赶忙扯去尿布,顺便用自己的衣袖在孩子的**上揩拭了几下,这才重新将小被子包裹起来。
接着将这个看起来只有三四个月大的孩子放在臂弯里,悠悠地晃荡着,“哦,哦”地哄着,顺便哼了一摇篮曲,果然收效甚好,不一会儿,孩子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我心中不由一阵深深的惆怅和愧疚,这个幼小地孩子才来到这个世上几个月,就一夜之间失去了全部的家人,成了最孤苦无依的孤儿,如果我任由她在这里啼哭,不顾而去的话,很有可能等待她的就是冰冷的死亡。
“你呀你,就是自找麻烦,怎么,你还打算带这个孩子走吗?”多铎不耐烦地说道:“咱们可是杀了这孩子一家的仇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带在身边来养,我看你若是坚持要带着的话,就等路过村庄时,随便找个人家放下就是。”
我不以为然道:“孩子这么小,哪里记得这些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接着低头亲吻了一下孩子那胖乎乎地小脸,怜悯之心愈强烈,“再说了,这是个女孩,咱们现在身无分文地,谁家肯收养?”
“女孩?听声音怎么不像?”多铎说着便将手伸进襁褓里摸索了一阵,这才吁了口气,“果然是个女孩,这下好了,送也送不出去,扔了你又不肯,难不成还真粘在手上了?”
我忽然噗嗤一笑,看到多铎这个动作,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某桩趣事。“怎么,你想起什么事儿这么好笑?”多铎好奇地问道。
“呵呵,记得我还只有桌子这么高的时候,和祖母去逛集市,看到有人在卖刚刚孵出壳地小鸭子。听说公鸭的价钱要比母鸭便宜许多,我就好奇,如何能分辨出公鸭母鸭来呢?于是祖母就蹲下身来,抓住一只小鸭子,倒提过来去察看它的**,说这样就可以瞧出公母来。可是我自己去瞧时,怎么觉得所有的鸭子**都生得一般模样呢?”
多铎倒是有些疑惑,在他的思想里,肯定认为我这样官宦家庭出身的小姐怎么可能去肮脏的集市里买鸭子呢?不过他倒也没有多问,而是说出了一件他认为挺好笑的事情,“这鸭子的公母我倒也分不清楚,只不过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一些好端端的小马送去骟掉呢?后来听别人说,公马因为**有了那些东西,一遇到母马就不肯安分,所以必须骟掉。我当时很好奇,在想究竟怎么怎么个割法,万一割掉了那个就没法撒尿,岂不是活活憋死了吗?于是我就拉着我十四哥过去偷偷地瞧。”
我饶有兴致地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当时你们究竟多大啊?连这个都去看,好不丢人啊!”
“就是嘛,当然丢人。不过当时我六岁,我哥八岁,哪里明白这些?好奇心害人哪!”多铎感慨一声,继续讲述道:“结果看到最后,那些骟过的马都被拉走了,剩下了一堆割下来的像猪尿泡差不多形状的东西,血淋嘀嗒的,很是奇怪。我去捡了好多回来,却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用。我哥就说了,他前几天刚刚得到两条不错的猎犬,喂它们尝尝,不知道它们喜不喜欢吃。于是就悄悄地将两条狗给牵来了,可它们只是闻了闻,却没有吃。
正好旁边有些干柴禾,我琢磨着也许这东西生着味道不好,于是就点燃柴禾,将这些东西串了好几串放在上面烤。在等待的时间里,我感觉无聊,跟我哥打声招呼,牵着两条狗溜达去了,打算等烤熟了再回来喂它们吃。谁知道,我刚走了没多久,父汗正好带领着几位兄长们打那里经过,看到我哥正背对着他们在聚精会神地烤着那种东西,顿时吓个不轻,还以为我哥打算要把这些东西烤熟了当美味品尝……”
“哈哈哈哈……”我终于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哎哟……肚子快要痛死啦!你们,你们也真够搞的,这下可糗大了……哈哈哈,后来你们兄弟俩肯定成了天大的笑料,走到哪里就被他们笑话到哪里吧?”
多铎也着实笑了一阵,方才正了正话音:“你猜的倒也不全对,被笑话的只有我哥一人,我当时吓得躲在树林后面没敢出来,我哥居然一个人全都兜了下来,只字也没有提到我,所以以后我对他特别感激,凡事有这么个傻乎乎的哥哥给担着,就算闯了多少祸也不怕!长大以后想想,这哪里是傻,根本就是仗义嘛!当年对他的误解还真不少……”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中断了话语。
我会心一笑,这哥俩的兄弟情份还真不浅,虽然多铎表面上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其实多尔衮对他的诸般好处,他嘴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有数,甚至是非常感激的。想到这里,心底里禁不住涌出一阵暖流,如果自己小时候也有这么好的一位兄长该有多好?
刚刚沉默了一阵,头顶猛地一声炸雷轰响,伴随着电闪雷鸣,整个地皮都在嗡嗡颤抖。猛然间,房屋背后遥遥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倒塌声,不甚清晰,却又足够惊心动魄。这一声强烈的震响,连我怀里面已经入睡的孩子也突然惊醒,嘤嘤地啼哭起来。
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头一望,虽然根本看不到任何外面的情景,然而第六感提醒着我危险的降临,“不好,莫非是了山洪?”
多铎的反应更加敏捷,他一声不吭地一把将我从桌子上拉下,扯着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趟着积水跨过门槛,飞奔着跑出房屋。我被他拉扯着,一条胳膊还不忘**怀里正哇哇大哭的孩子,头也顾不得回地穿过院子,一直跑到了院门外。
在雨幕中掉头望去,一股浊浪在离我们约两三百米处的山坡上直泻下来!
已无法考虑什么,“快,快往旁边跑!”多铎嘶声叫喊道,我们都是在山区长大的人,自然有一定的野外逃生经验,如果顺着山洪涌下的方向跑,就算是累死也跑不过泥石流,所以必须要向两侧逃生。
在他的猛力拉扯下,我几乎地跌跌撞撞地向旁边的山坡疾奔而去,脚下不时踩到崎岖不平的坑坑洼洼和石头,接连摔了几跤,都被他及时拖起。尽管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然而远远看着那倾泻而下的洪流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可我们仍然未能逃离到山洪即将覆盖的范围之外。
在这危急关头,我忽然想到,再这么拖延下去谁也逃不掉,多铎如果没有了我这个累赘,兴许还能跑得更快些。“你不要管我,快点跑!就要来不及啦!”
第四十三节 劫后余悸
再磨蹭咱们就一个也跑不掉!”多铎的声音几乎都变地拉着我,向山坡上攀爬而去。刚刚爬了十多步,由于脚下的土地太过泥泞而湿滑,我一脚踩脱了块石头,向下滑了几尺。
多铎转过头来,并没有说任何话,然而我透过雨幕,仍然视线朦胧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怒火。他不由分说地,一把将我怀里的孩子抢了去,然后毫不容情地抛了出去。
我的一个“不”字刚刚叫出口,山洪已经转眼间奔涌下来,近在咫尺。“快,快抓住树干!”在这一瞬间,我们两个的手分开了,他转身来拉已经来不及,于是惶急地喊道。
求生的本能也让我平添出了不少力气,极力地向最近的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伸手过去,刚刚抓住,却不料泥土太松,那棵树居然被我连根拔起,先是剧烈一晃,然后马上就是一种极端心悸的失重感。情急之中,我当即跃身一纵,又抓住了旁边的一棵松树,才将自己整个身躯能悬空。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转瞬间的功夫,我的脚下已是山崩地裂的汪洋一片,硕大的山石顺着洪水翻滚,被洪水卷来的树枝也不时打在我的腿上。
然而这股山洪却并没有我想象得很快过去,而是接连不断地奔涌而下,我的臂力不足,才抓了没多长时间,就双手酸软,一点一点地往下滑,我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恐惧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眼见着即将脱手落入滚滚洪流之中时,一只强有力地大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拉住了我的右手。抬头仰望,雨水落入眼中,根本看不清此时他的目光,然而在震彻山谷的洪流巨响中,仍然能够听到他的声音:“抓紧了,千万别松手!马上就过去啦!”
什么叫做命悬一线,此时最贴切不过了,我整个人都悬空着。脚下两三尺的位置就是滚滚山洪。恐慌至极的惊叫声明明已经冲上喉咙。却丝毫不出音来,我死死地闭着眼睛,大脑里几乎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的声响逐渐降低,最后彻底结束。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脚下地山洪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听到头顶不远处地多铎长长地吁了口气,显然已经脱力。之前攥得紧紧地手终于松脱开来,我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上上一声,身子就软绵绵跌了下去。
虽然下面都是山洪挟带下来地松软泥土,我摔得一点也不重,然而似乎运气总也不能一直将眷顾进行下去,脑后似乎撞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被磕得剧痛。在昏晕过去之前,只听到“扑通”一声。估计他也终于支撑不住所以掉落下来。不过我还来不及起身去查看。就没了知觉。
当清晨的太阳照耀在我的脸上时,耳畔渐渐响起了清脆的山雀鸣啼声,如果不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惨淡景象。肯定会以为昨夜的遭遇只不过是一场极其真实地噩梦而已,现实中仍然是一派心旷神怡的景色。
然而眼睛睁开后,满目疮痍已经令先前一点可怜的幻想彻底破灭了。摸了摸脑后仍然隐隐作痛的伤口,我费力地坐起身来,茫然四顾,尽管昨夜肆虐的山洪已经彻底平息,但残留的淤泥、树枝、石块却清晰可见,山上的树木和房屋已不复存在,被沙石掩埋得完全改变了模样。遥遥远眺,山顶已经被山洪经过时冲开了一道五六丈宽,大约四五米深的壕沟深壑,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记忆很快恢复了,多铎是不是在我之后也掉下来了呢?如果他安然无恙地话现在肯定在我身边等我醒来,而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慌忙用目光在周围搜索了一番,却并没有看到他地半点影子,心头顿觉不妙,糟糕,他会不会摔到下面去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噌地一下起身,“十五叔,十五叔!你在哪里啊?……”刚刚喊到一半,我就现距离这里不远处有一道沟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去,果不其然,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浑身泥泞,似乎仍然在昏迷中。看这附近的地势,他应该是掉下来后顺着山坡滚落到沟里的,不像我,正好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身体,所以才能并无大碍地躺在原地。
我地手脚都快不听使唤了,跌跌撞撞地滑落到沟里,伸手极力地摇晃着多铎,连声呼唤着:“你快醒醒,快醒醒啊!你可别吓我,我可再也经不起任何惊吓了!”
喊了半天,多铎也没有任何反应。我手忙脚乱地将他的周身检查了一遍,奇怪呀,除了划破了一点表皮外,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难不成受了什么严重的内伤?
我被吓得不轻,外伤倒也不甚打紧,最多是骨折之类,休养几个月也就无恙了,可是内伤就不得了,万一摔伤了脊椎神经,或者内出血,脑内淤血之类的,不死也得成残废,搞不好还得双目失明成了盲人……想象着那些悲惨情景,我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你不是一向都活蹦乱跳的吗?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怎么可能连摔这么一下子都不行呢?”我数次试探他的脉搏,却由于自己心慌意乱而感觉不出所以然来。无奈之下,我只得俯身下来,将耳朵贴近他的心口,仔细听着他的心跳,只觉得很微弱,而且还有些不规律。
我六神无主地朝四周巡视了一圈,也看不到任何村庄和路人的影子,这里是地地道道的荒山野岭,如今又刚刚遭遇过山洪,连野兽们都远远地躲开了,怎么会有懂医术的人骗巧路过呢?况且以我的力气,根本无法将他搬动半步。万一耽误了救治,他昏迷太久,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呢?看来,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试一试人工呼吸了。
我蹲在他身体地一侧,一手托起他的下颌,另一手捏住他的鼻孔,不料他的牙关紧紧地咬着。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无法撬开。我心中不由大急。这可怎么办?转念又一想:既然对嘴吹气有用,那么鼻腔与气管是相连的,对准鼻孔吹气也应该有效吧?想到这里,我伸手紧紧地按住他的双唇,先深吸一口气,对准他的鼻孔用力吹入,然后迅抬头。并同时松开双手,附耳过去听听有没有回声。可喜的是,我接连吹了五六次之后,终于隐隐地听到从他地呼吸道深处传过来地回声,这一下等于给了我相当大地鼓励,于是如法炮制,接连吹了数十次。
然而我都累得气喘吁吁了,多铎仍然双眼紧闭。没有一点动静和醒转过来的迹象。我这下的确近乎于绝望了。终于失声抽噎起来,眼泪滴落在他的脸上:“你快点醒来啊,我以
和和气气地待你。再也不骂你是色狼淫棍了……如累,你也不会成这个样子,如果你真有个什么的,我恐怕,恐怕真的要难过一辈子,负疚一辈子地……呜呜……”
正哭得昏天黑地之时,多铎的身子忽然一颤,含含糊糊地出了声音:“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我顿时大喜过望,也顾不得仔细分辨他这不停重复着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连忙凑到近前,安慰道:“你这个傻瓜,我怎么会扔下你不管呢?太好了……”
猛不防地,多铎突然伸出手来,一把将我的头按了下来,气力很大,我虽然慌忙挣扎,然而面孔仍然和他的脸贴在了一起,“啊,你这是要……”刚喊出了一半,嘴巴就被严严实实地封住了,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的嘴唇冰冷,毫无章法地吻着我,似乎很慌张,很凌乱,根本就不像一个情场老手,和熟练与技巧丝毫不搭边。他的情绪特别激动,尽管紧紧地抱着我的头,然而双手仍然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就像是与刻骨铭心地恋人即将生离死别一样,凄苦、绝望、而又不甘心失去。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地异常举动吓懵了,一时间手脚软,居然无法挣扎,也没有尽力去挣扎,任凭他如此激烈而又鲁莽的吻一次一次地带走我的呼吸。直到即将窒息时,我地头脑终于清醒过来,“啊”了一声出来,猛地在他的舌尖上咬了一口,顿时,一股腥咸的液体充斥了彼此的口腔,这才将两个人的理智彻底唤醒。
多铎终于睁开了眼睛,然而望向我的目光不是得逞后的恣意,也不是猛然醒悟后的悔色,甚至连一点歉意都没有,这对于他一贯的性格来说,是极不正常的。他一言不地,紧紧地盯着我的脸,就像现了什么新大6一样,然而眼神中并不是欣喜,而是迷惘和疑惑。
我快要被他吓坏了,顾不得方才的恼怒和羞耻,坐了起来,一面整理着凌乱的头一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把我吓得不轻,还以为你中了什么魔障了呢!”
他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下子坐起来,刚要开口说什么,然而又用非常奇怪的眼神望了望我,欲言又止。许久,他晃了晃脑袋,困惑地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心中大叫一声糟糕,这句话怎么如此耳熟?好像,好像只有失去记忆的人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往往就是这个,他不会脑子摔伤,成了失忆症患者了吧?我惶急地问道:“你会不记得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是不是故意装出来吓唬我的呀?”
然而看着多铎的模样倒也不像是假装出来的,否则他的演技就高深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我越想越是害怕,一颗心快要沉到了谷底,“那么我呢,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
多铎又是愣愣地看了我一阵,眼中终于露出了欣喜之色:“对啊,我认得你啊,你不是熙……啊,我的嫂子吗?”
“那你自己又是谁呢?你是怎么到了这荒郊野外,就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吗?”我心中一喜,看来他也没有完全失去记忆,为了探个究竟,于是紧追着问道。
这下他的回答倒是很干脆,“我是谁?我是多铎呀!我只是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我不是跟你一起往盛京去了吗?怎么现在还没到盛京?”
我现在忽然明白了一半,他莫非是脑神经中枢受到了不轻不重的伤害,所以造成了短暂性的失忆,也就是以前的事情统统都记得,只不过最近几个小时或者是一两天内的事情却暂时回忆不起来了,他既然不记得我们渡河落水和被劫持之后的一系列事情,那么也就是说他暂时失去了这一两天来的记忆。”
“那么你还记得咱们经过一座山村,我在一户门前题了半诗的事情吗?”我继续探问着。
多铎点了点头:“这个我当然记得,你题的后半叫作‘不若玉匣收陨瓣,一抷净土掩风流’,那个老头瞎咧咧,说是什么大不吉利,后来还被你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了。”
“昨天咱们经过辽河,在渡河时落了水,你有印象吗?”
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阵:“好像是有这么点印象……对了,是那个船夫在搞鬼,后来我醒来后就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面了,之后,之后就记不清楚了。”
我松了口气,看来他的记忆恢复得倒也挺快,如果继续一点一点仔细地提醒下去,估计应该能全部回忆起来,于是再次问:“那你是怎么遇到我的,咱们是怎么出来的?”
“呃,好像是这样……”他又沉默着回想了半晌,这才断断续续地将能够记忆起来的事情一一讲述,一直到他是怎么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情形,都能描述得清清楚楚,我这才确信他真的恢复了所以记忆。
到了这时,我心底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由得欣喜万分,一面搓着手一面庆幸道:“还好还好,你现在安然无恙,什么事都没有,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后悔和自责呢,”然而疑惑仍然没有尽消,既然他在刚刚苏醒过来之后一时间丧失了部分记忆,可是他又怎么会突然说了那些话,有突然了狂似地吻着我不放呢?
尽管难以启齿,然而我仍然不得不问起这其中原委。“你方才,方才为什么要那样对我?还说什么‘你不要走,不要扔下我’之类的话?你应该记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多铎抱膝而坐,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似乎没脸见人一样。过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吃力地说道:
“我当时刚刚恢复知觉,只感到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像看到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摔落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架,好不容易爬起来,却看到一个女人浑身是血地躺在我旁边,一动也不动,虽然看不清她的脸,然而冥冥中我有一种感觉,那绝对就是你。我想爬过去看看你,却根本爬不动,好像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旁边提醒着我,‘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她已经死了’,我当时就感觉自己都快要伤心得背过气去一样,于是就拼命地呼唤着你……谁知道,那幅场景渐渐消失了,耳边还隐隐听到你的哭声,眼睛却睁不开,连动弹一下都困难。还好来又能动了,我着急得不得了,生怕你会扔下我独自上路,很想把你留住,于是一时忘情,就,就那个了……”
第四十四节 吃白食
铎固然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更是面红耳赤,脸上一暗暗地骂着自己不中用,怎么不在当时狠力推开他呢?叔嫂之间尤其要避讳瓜田李下之嫌,可是自己呢?先是抱着他恸哭,后来又老老实实地被他亲吻,说难听点,就是奸夫淫妇,有悖伦常。若是方才那一幕被多尔看到了,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想到这里,我真是愧疚欲死。
两人正相对尴尬着,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嘤嘤地啼哭声。我们猛地一惊,不约而同地寻着哭声的方向望去,终于现,在山坡上一株倾斜着的杨树干上,居然挂着一个襁褓,定睛一看,没错,正是昨天晚上我捡回来的那个女婴——我先前替她换下尿布之后,用根布条将襁褓包扎得很是严实,而现在,被牢牢裹紧的婴儿正悬在树干上啼哭着,仿佛在责怪着我们为什么清醒过来这么久也没有现她,将她救下来。
我们几乎同时张大了嘴巴,“那,那不是昨晚被你情急之下扔掉的孩子吗?她,她居然还活着,这命也太大了吧?”我连话语都不能连贯了,愕然过后就是极大的欣喜,“什么叫做吉人天佑,现在总算明白了,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不赶快去救她下来!”
多铎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嘀咕着:“老天爷,见过命大的,也没见过命这么大的。当然有后福了,兴许以后你能给她找个好人家呢。有得享福了。”
虽然他昨晚摔得不轻,不过眼下仍然是手脚灵便,很快,他就抱着婴儿从树上滑下来了。我赶忙伸手接过来看看,小家伙正哭得满脸涨红,晶莹的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涌了出来,小嘴最大限度地张着,显然已经饿得不轻。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没有喝过一口奶水了。
看着小孩子饿得哇哇大哭。我地肚子里也不争气地咕噜噜一阵轰鸣。眼下灾难全消,平安笃定,这才想起来昨夜我已经把胃里的食物呕吐干净,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沾过一粒米,已经饿得两眼昏花了。
“咱们还是赶快走出这片山林吧,说不定还能碰到户人家弄点吃的,现在大人小孩都快饿晕了。可怎么得了?”我抱着孩子站立起来。
多铎也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咱们现在身无分文,手无寸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蓬头垢面的,可真是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走吧!”
“呵呵,也未必尽然。”我跟在后面苦笑道:“说不定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呢!”
我们一直在山林间走了一个多时辰。累得两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转过一座大山,在即将体力透支之时,我们终于遥遥地望见了一条小路向开阔地。居然还有三间虽然简陋但也还算敞亮的房子,门口的布幡迎风飘荡,写了一个大大的“酒”字。
我顿时兴奋得两眼放光,脚下顿时轻快了不少:“太好啦,果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回总算有个可以填饱肚子地地方啦!”
然而紧接着又作难道:“差点忘了,咱们现在身上一文不名,甚至连个可以抵押地配饰都没有,再加上这衣衫破烂地,恐怕连吃个霸王餐的本钱都没有,难不成咱们要前去讨饭吃?”
多铎轻松一笑:“还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哪!不过你放心,大活人怎么还能让尿给憋死?咱们这就过去,我总归想办法叫你吃顿白食。”
看到他自信满满的模样,我虽然半信半疑,然而毕竟眼下又累又饿,实在撑不下去了,也只好厚起脸皮来,抱着已经哭累了入睡的孩子,低着头跟在他后面,朝小店的方向去了。
来到这座被树棵高大的垂柳树绿荫掩映的小店门口,多铎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探头透过窗子朝里面看了看。只见里面很是简陋,只有三张破旧地桌子,却也干净素雅,有一张圆桌前围坐了四个正在饮酒的年轻人,其中有两个仍然穿着明朝服饰,头顶束的,看起来文气儒雅,应该是读书人。
我和多铎不禁对视一眼:要知道在辽东不论满汉都一律剃的,而这两个人却并没有剃,显然是从关内来的。自从五月底时多尔衮下令停止关内百姓剃之后,京畿一代一直风平浪静,除了某些惯于献媚的大臣们主动剃外,还没有哪些普通百姓也剃了的。
这几个人似乎酒兴挺高,文人在喝酒喝得畅快时,自然喜欢吟诗作对之类的附庸风雅。果不其然,一个典型地辽东汉人装束地书生用筷子敲打着碗沿,优哉游哉地吟道:“邀绿水绕琴,邀清风盈窗,邀红袖添香,邀君更尽一杯酒。”
话音刚落,其余三人一齐抚掌叫好,一人评价道:“王兄这个上联出得好啊,正是合了眼下的景色,‘客舍青青柳色新’,如今我等即将离别,用王维的那[阳关三叠]来做对,是再贴切不过地了。”
又一人接着道:“好是好,不过仔细咀嚼起来似乎还缺了一点意味,在下愚见,何不如将‘邀’字改成‘劝’字,‘劝绿水绕琴,劝清风盈窗,劝红袖添香,劝君更尽一杯酒’方为最佳!”
起先那个书生一脸谦逊地连连点头,“老弟这个改动得确实好,与唐时贾岛‘推敲’月下之门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过奖了,只不过这下联却不容易得出,在下冥思苦想一番,也仍旧一无所获啊!”
“是啊是啊,这个下联可的确要好好地琢磨推敲一番哪!”其余三人都陷入了苦苦酝酿之中,似乎缺乏灵感,怎么也对不出来。
多铎的嘴角浮出一抹轻蔑地微笑,我小声问道:“你笑什么。难不成你能对出来?”
他同样低声地回答道:“这些个腐儒,连诸葛所形容的小人之儒都不及,杨雄虽然是青春作赋,皓穷经,但好歹也颇有诗赋才华,比这些读书读呆了的腐儒不知道要强了多少,连这么简单的对子都对不出来。”
我看看他那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模样。着实笑个不轻:要知道多尔自幼勤奋苦读。对于历朝典故。王朝兴衰可谓是了如指掌,却也没见他会吟诗作对;而多铎虽然在书房堆满了各类书籍,却从来也不翻一下,恨不得懒得生蜘蛛网,估计他在这方面的水平,一定连普通小吏都不及。我嘴上不说什么,其实正幸灾乐祸地等着他出洋相。
“呵呵。你不要对我这么没信心嘛,我这就去吟给他们听听。”接着,多铎就像模像样地反剪着双手,踱到了店门口,悠然地吟道:“与
坐,与明月共觞,与苍松齐醉,与尔同销万古愁。”
正准备等着看笑话的我顿时被镇住了。虽然这幅对子难度并不大。然而多铎这样可以说是粗陋不文的家伙也能轻松对出,也着实大大地出乎我地意料,我愕然得连下巴都差点没当场掉下来。
里面地几个人也均是一愣。纷纷转头来看,而看到我和多铎这么一身褴褛地衣装和落魄不堪的模样时,就更加惊讶了。
一个似乎是店掌柜模样的人匆匆地赶出来,只稍稍打量,就知道我们是穷鬼,赚不到一文铜钱,于是脸往下一拉,鄙夷和厌恶溢于言表。他不耐烦地试图将我们赶走,“走走走,别在这门口杵着,要讨饭去别处讨去!”
倒是先前那个出对子的书生冲这边摆了摆手:“掌柜的,请他们进来用饭吧,全部都记在我的帐上好了。”
接着站起身来,冲我们拱了拱手,“这位兄台,请携令夫人入内,略用一杯薄酒吧!”
我先是愕然,不过再一想,也难怪他们把我们当成夫妻,眼下我们这副落魄寒酸的模样,再加上怀里地孩子,的确很像。
多铎又意外地占了我名分上的便宜,马上得意洋洋地冲我瞥了一眼,然后大大咧咧地进去了。这家伙果然能够经常能够抖出一些令人意外的包袱来,这不,我们可以轻轻松松地吃白食了。为了装得像一些,准备给这书生行个汉人的礼节,无奈手里抱着孩子,所以也只得略一矮身,浅浅地鞠了一躬,算是道了谢。
进去之后,我独自捡了一张小桌子坐了下来,叫了点饭食,先是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再用汤匙舀着米汤,一点一点地喂着小孩子。她将红红的小嘴张得大大的,津津有味地用吸允的方式喝着米汤,虽然这味道要比奶水差了些,然而她毕竟饿极了,所以也喝得很是认真,还不断地出“吧嗒吧嗒”地咂嘴声,逗得我禁不住会心一笑。
“我等观兄台气宇轩昂,相貌不凡,又深谙文墨,按理应该是出仕之人,如何落得这般田地?”一书生不解地问道。
面对着几个书生同情地目光,多铎笑呵呵地将我们的经历讲述了一番,当然略过了我们被掠一节,只说我们是附近的百姓,昨晚遭遇山洪,好不容易逃出来,家园田舍已经被彻底冲毁了,这就要带我去盛京投奔亲戚,由于逃亡时过于仓促,所以身无分文,以至于如此落魄。
在多铎绘声绘色地描述下,几人纷纷听得惊愕不已,个个嘴巴都张得老大,最后一个还叹道:“兄台如今家业全毁,颠沛流离,尚能如此乐观豁达,着实令人钦佩不已啊!”
多铎苦笑道:“不乐观又能如何?这天下之大,悲惨凄苦之人多了去,如果人人都怨天尤人,不思进取以求生路,那么早就饿琈满地,千里无鸡鸣了。我还好身强体壮,妻子也能织善绣,谋条温饱之路也不成问题,又何必那般悲观?”
说到妻子二字时,还不忘朝我这边看看,我本来想狠狠地瞪他一眼,不料其余几人一齐转脸过来,细细地打量着我,赞叹着,“令夫人虽布裙荆钗,却丝毫不掩天姿国色,兄台能够与这般女子结为连理,实在是羡煞旁人哪!”
这些人说话文绉绉地,和他们交流起来实在是别扭而且伤脑筋,我装作羞涩难当的模样低下头来,默然不语,这样看起来更像个温良贤惠的妇人,顺便掩饰着自己无话可说的尴尬。
多铎大手一摆,动作倒也挺潇洒,“呃,小户人家的糟糠之妻,能有什么天姿国色?各位仁兄实在过誉了。有道是娶妻取贤不取貌,只要能缝衣做饭生孩子就行了,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听他的口吻,显然把我当成了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俨然以丈夫的身份而自居。瞧他那副得意样,我在心里骂了他快一百遍,却也不方便当众戳穿,让他下不来台,只气得鼓鼓的,却偏生一点办法也没有。
虽然这里是山村小店,没有什么像样的酒菜,然而几个人颇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意,喝得畅快,聊得投机,不一会儿功夫,酒菜就下去了不少。
听他们聊天的内容,原来是其中两个仍然是明朝服饰的书生前来辽东探亲访友,眼下要返回关内,赶去燕京参加九月份开始的科举会试,也就是所谓的“秋闱”,如果要想在朝廷做文官,博得一个进士及第的出身是最起码的。
一位辽东书生摸了摸自己剔得铮亮青的前额,感慨一声:“只恐怕两位仁兄若是考中了留在京师为官,日后难免不像我们这些辽东人一样学着满人的模样剃易服啊!”
“不至于不至于,新朝不是下旨了,说是‘剃武不剃文,剃官不剃民’,眼下‘军事方殷,衣冠礼乐未遑制定。近简各官,姑依明式’吗?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一人不以为然。
辽东书生摇了摇头:“我看啊,难说,以剃与否区别是否归顺清廷是他们满人多年以来的惯例,如何能在关内例外?况且朝廷的话也没有说死,保证一定不剃,将来也不剃,等江南西北一下,中原一统,说不定到时候就来个举国剃,也未可知。”
“要说易服倒也问题不大,毕竟赵武灵王也实行过‘胡服骑射’,也未尝一无是处,然而这头却绝不能剃。古人说,‘身体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所以胡俗决不能依。你想,这头了一半,梳一条辫子,像猪尾巴一样,死了以后,怎么能见祖宗于地下?”
我本来着低头默默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然而听到“猪尾巴”三个字时,猛一个激灵,抬头看看多铎究竟是何反应。这种话落在他们满洲贵族的耳朵里,绝对是“大逆不道”,可以令他们立时火冒三丈的。多铎正好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他此时的神色,然而他却并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继续吃喝,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我总算松了口气。
另外书生叹息一声说:“我看,你老兄也不要死心眼儿,大家都,我们也剃,我等寒窗苦读十余载,怎能为了保住额头上的这么一点头而葬送了大好前程,放弃光耀门楣的机会呢?要么不做官,要么就头。这世道混浊,有几个人能独善其身?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也只有随波逐流,为五斗米而折腰啦!”
第四十五节 十步杀一人
到这里,我不禁一哂,读书人确实要比普通农夫要怕惜性命,所以他们绝不适合上战场打仗,而是混在官场,整日价勾心斗角,苦心钻营。人一旦有了官瘾,什么圣贤教诲也会抛诸脑后,这些故纸堆里的东西哪里及得上高官厚禄,光耀门楣的诱惑?寒窗苦读也不过是为了进身的必要手段罢了,多尔衮将这种人的心态看得很透彻,所以才会说出“汉人好做官,只要给官做就不愿意跟着一穷二白的人造反”的话来。真正有骨气能保持气节的毕竟是少数人,也难怪明末清初之时,读书人和地主官僚阶级的汉奸人才可谓是层出不穷,真正为了抵抗易服而死的,大多都是西瓜大的字不识一筐的平民百姓啊。
我吃饱喝足,闲着无聊,于是抱着孩子出了店门,打算在店后面的小溪边简单梳洗一下,毕竟这一晚上的折腾,浑身上下都是泥土,肮脏不堪。谁知道来到溪边,却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本来应该清澈见底的小溪由于昨晚的暴雨,山坡上冲刷下来大量沙土汇入其中,变得混浊不堪,根本无法使用,只能越洗越脏。
于是我只得转身返回,打算找店掌柜问问有没有清水可用。途中经过一扇小窗,探头一看,恰好就是厨房,刚想直接隔着窗子询问,然而接下来的现却让我大吃一惊,将即将脱口的话语咽回肚中。
只见一名伙计搬起一坛酒来,揭掉了上面地泥封。打开盖子,然后从旁边的一口箱子里取出一小包东西,展开来,却见里面全是灰白色的粉末,将这些悉数倒入酒坛中,接着拿起木棒搅和着。
“你放得不够多,这么多人呢,万一没能全部麻倒可就麻烦了。”一旁的掌柜小声提醒道。
“掌柜的您就放心吧。这些量就算是一头牛也要麻倒了。更何况几个人?”伙计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掌柜的嘀咕了一声:“这倒也是。先前的那四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麻不倒咱也照样轻松地将他们全都撂倒了,可就是后来那个汉子恐怕不好对付,我看他地模样很像个习武之人,满手都是老茧,恐怕咱们两个对付他一个都拿不下。”
伙计半信半疑地问道:“手上有老茧也不一定就是个练家子啊,说不定是种田时用镐头把磨得呢。”
掌柜冷笑一声:“你少逞能。我在这里开店快十年,诸色人等什么样地没见过?那汉子绝对是行伍之人,尽管穿得破烂,装得挺像,可是走路时地步子和每一个手势,甚至眼神中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光芒,都和一般人有很大区别的,我已经偷偷地观察他好久了。绝对不会看走眼……本来我一开始就看出他不对劲儿。所以马上出去打算轰他走,可偏偏那几个书呆子非要把他留下,这下咱们就非得一起解决了。”
“不过这样也好。那汉子带来的媳妇模样生得那叫一个水灵,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标致的美人儿呢,等把她男人扔河里喂老鳖之后,掌柜的就收她做小夫人吧!保准艳福无边。”伙计忙不迭地献媚道。
掌柜一脸得意之色,点点头:“就是嘛,我早就瞅家里的那个泼妇不顺眼了,等捉了这个美貌小娘们,回家就休了她!”
我在窗外看得目瞪口呆,怎么这些倒霉事儿就接二连三地都摊到我和多铎身上了呢?不管先前那不吉利地诗究竟是否灵验,可是现在看来,我们前往盛京的路途上可真是凶险重重,差不多九死一生啊,好在我的运气还不差,总是能够及时地化险为夷。“黑店、蒙汗药、谋财害命”这几个词在我的脑海中交替浮现,不好,得赶快阻止,绝对不能让这些宵小之辈得逞。我和多铎并无钱财,可若是被一道迷倒了,也难保不丢性命,这些开黑店的家伙个个心狠手辣,万一看我们身上没钱,为了最大限度地榨取剩余价值,说不定将我们一刀一个剁了,包**肉包子出售,销量一定极好。
等我回到店堂内时,伙计刚刚将特别加料的酒送了上来,等他退去后,多铎站起身来,捧起酒坛,将眼前的几只酒碗一一加满。即将轮到最后一只碗时,我抱着孩子走上前去,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多铎,他没留神,因此手一抖,酒洒在了桌面上。
多铎立即十分警觉地转过头来,他知道我这人一向细致,不会如此冒失,于是用目光询问着我。随即,我给他递了一个眼色,接着朝酒坛努了努嘴,他立即猜测出了我地潜台词。
放下酒坛,他朝几位书生拱了拱手,笑道:“你们先待我一会儿,去解个手就回来,可千万不要把我落下啊!”
“放心吧,我们怎么会连这会儿功夫都等不及?”
多铎转身朝厨间走去,在经过我身边时,略略转头,给了我一个“尽管放心,一切有我”地笑容,自信而轻松,又带着那么点漫不经心的矜持。
我继续低头坐在小桌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哄着孩子,那边地几个书生也丝毫没有觉察出异样来,依旧谈笑风生,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和正常,然而危险往往就隐藏在这种平静的表面之下。
侧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很快,一阵格斗声传来,似乎砸碎了碗碟,掀翻了案墩,还有呼喝惊叫之声,我怀里的孩子也听到了这些异响,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吓得哇哇大哭。那边的几人立即坐不住了,纷纷大惊失色地探头朝厨间的门帘缝打量着,“怎么了,怎么了。打起来了?”
“要不要进去看看?会不会出人命啊!”
“你不要命啦?你能帮得上手还是怎么着?就别逞能啦,还是赶紧躲躲吧!”
……
方才还高谈阔论的书生们一看苗头不对,立马就慌慌张张地放下碗筷,一窝蜂地挤出门去躲避了,他们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看在眼里,好笑在心中:这些个蒙在鼓里地人啊,殊不知店家真正要谋害害命的就是你们哪!看来在古代的见义勇为,也一样会碰上懦弱胆怯的苦主。不帮忙不说。还赶快置你的性命安危于不顾。迅地逃之夭夭。
大概他们也觉得几个大男人丢下妇孺抱头鼠窜实在有失忠厚,于是在门外拼命地朝我招手,“先别顾你家男人啦,逃命要紧!”
笑话别人归笑
,其实我自己的心里也正害怕着,生怕待会儿他们转斗到外堂来。在小说和电视剧里。像我这样的女人若是在场恐怕也只有被歹徒劫持为人质来要挟警察或者男主男配们的命运,我如果那么不识相地当了多铎地累赘,就与这类小说或者电视剧里善良到了极致,与蠢笨画上等号地傻瓜女主没有任何区别了。
我刚刚抱着孩子起身,还没等迈出门槛,就听到厨间里传出凄厉地惨叫,接着前后“扑通”“扑通”两声,就再也没有了动静。方才的喧闹也不过是片刻间的功夫。就像一阵古怪的强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还没等转过身来。已经听到门外的几个书生出惊愕之声,从他们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此时他们一定瞧见了什么恐惧的情景,所以才会如此胆战心惊。
我忙扭头去看,只见衣衫上血迹斑驳地多铎大摇大摆地从厨间出来,随手一甩,一把刀刃雪亮的剔骨刀牢牢地插在了桌面上,刀柄犹自震颤着,血珠子迅地顺着刃口流淌下来,染红了桌面,逐渐渗入缝隙之中。
面对着我询问的目光,他一面扯下油腻腻的门帘胡乱地揩拭着两手上殷红的鲜血,一面用悠然自得的语气说道:“好啦,你们全都回来继续用饭吧,里边儿的事情全都了结啦!”
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下,那些个书生们哪里还吃得下?过了半晌,他们方才战战兢兢地来到厨间门口,探头朝里面一望,立即面如土色,纷纷将方才吃下肚地酒菜呕吐出来,个个神情痛苦加极度恐惧。
“各位不要怕,这是家黑店,掌柜地和伙计打算对我等行谋财害命的勾当,幸亏我的内人及时觉,我觉得这等居心叵测地歹人留着会继续祸害他人,于是就直接进去将他们全部结果了。”多铎那张俊美的脸上仍然有没有擦拭干净的血迹,然而他却满不在乎地微笑着,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地对这些受惊不小的书生们叙述了一遍。
这些人总算吐得差不多了,等直起腰身后,个个用不敢置信或者极度惊愕的眼神将多铎重新打量了一遍,却说不出半句感激的话来。不过也难怪,方才还文质彬彬地和他们坐在一道饮酒谈笑的人转眼间就成了心狠手辣的杀手,片刻间就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两名壮汉,还面色从容地出来继续招呼他们喝酒,这前后的反差也实在太悬殊了点,令他们差点没把下巴掉下来。
我总算将怀里的孩子哄得安静下来,这才将她交给多铎抱着。走进弥漫着浓浓血腥气的厨间,只见先前还洋洋得意地准备将我们麻倒了喂王八的掌柜和伙计全部血肉模糊,五官狰狞抽搐地倒在地上,肚肠和血液流了一地,将小小的厨间地面几乎铺满。我强忍着恶心,绕过血泊,走到箱子前,取出里面剩余五六包蒙汗药来。
回到外堂,我将几只纸包一一拆开,展示给他们看,“瞧瞧,这就是两个歹人准备好的蒙汗药,已经有一包下到方才送上的酒里面了,如果你们懵然不觉地喝下去,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得被全部放倒,到时候就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了。”
巨大的凶险在转眼间就被消灭于无形了,书生们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蒙汗药,良久,终于反应过来,眼睛中的恐惧逐渐转化为极大的庆幸和钦佩。
“什么叫做‘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今日总算见识到了,想我等饱读圣贤之书,颇为自负,却想不到这荒郊野岭却能碰上兄台这等身手气魄的侠士,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是啊,侠士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谢过侠士了!”
“果然不能以衣冠取人啊,侠士果然是深藏不露,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
他们纷纷拱手道谢,看他们眼神中崇拜的神色,简直把多铎当成了盖世豪侠,我心中好笑,以多铎的身手,解决掉这么两个投毒下药的宵小之徒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哪里抬得到如此高度?况且以多铎眼下身上的破衣烂衫的落魄模样实在难以同李白这著名的[侠客行]中“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潇洒形象难以匹配。
临从小店里出来前,我取了两包蒙汗药,揣进怀中,多铎看到了,好奇地问道:“怎么,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是啊,我拿这东西做什么?我嘴巴一撇,强词夺理道:“也不晓得究竟灵不灵验,说不定以后也能派上用场也未可知,毕竟有备无患嘛。”
等到正午时分,我们终于走到了官道上,辨认了一下方向,这条路是由西向东而去的,先前向两个辽东书生们打听过,知道这里是距离盛京将近百里的西南方向,附近也只有这条路可以通往盛京。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我们走到现在也没有遇到前来寻找我们的人,大概他们认为我们被湍急的水流冲到辽河下游去了,所以并没有在上游重点寻找,看来我们从这里到盛京也只有靠暂时两条腿步行了。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由于先前的意外令我们耽误了一日的行程,所以我此时的心情就像现在的天气,火急火燎的,大约只走出了十余里路,嗓子就干得直冒烟,正准备找个树阴的地方歇歇脚时,后面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我心中一喜,会不会是我们的侍卫终于寻找到这里来了呢?连忙转头去看,也只片刻的功夫,正朝这边策马疾驰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两名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显然并不是我们的人。
还没等我将失望的表情流露出来,多铎已经伸手将我望旁边一拉:“小心,别被他们撞到。”
我刚刚躲开几步远,那两骑已经到了眼前,马背上的骑手猛地一勒,骏马立即扬蹄长嘶一声,止蹄不前了。我不由心中一慌,这两人很明显是因为现我们才停下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时其中一人用轻蔑的目光打量了我们一眼,接着扬鞭一指,向多铎问道:“你们可是当地百姓?”他的语气很是傲慢骄横,奇怪的是他的汉话并不熟练,甚至是极其生硬的,显然不是汉人。
第四十六节 搬救兵
管这人的态度极其恶劣,多铎完全可以一刀结果了他把半尺多长的剔骨刀正揣在他的怀里,然而多铎的眼中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凶光,而是做出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声:“是。”
“那么我问你,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通到盛京吗?还有多远路程?”他继续问道。
“可以的,大概一百来里路程。”
这人显然也由于在烈日下加紧赶路,所以和我们一样口干舌燥了,所以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后,并没有直接策马离去,“这附近有没有喝水的地方?”
多铎故意往左面虚指,“喏,就往那边林子里过去,就有一条小溪。”
大汉正欲拨转马头,旁边的另外一人突然用蒙古语对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什么,于是大汉只得悻悻地哼了一声,并没有转到左边的树林里去喝水,而是继续与他的同伴朝盛京方向赶路去了。
等他们远去了,我侧脸一瞧,只见多铎的脸色有异,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吃惊的事情,加上自己也满腹狐疑,所以好奇地问道:“方才那两个假扮汉人的蒙古大汉究竟说了些什么?”
由于后金和清初满蒙两族来往甚密,这些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也大多娶了蒙古女人,所以会一点蒙古语自然也不是困难的事,多铎也可以听懂蒙古语。他神情严峻地对我解释道:“方才问话那人的同伴说,‘眼看就要到盛京了。等送了信再喝水也不迟,若是耽误了卓礼克图王爷给太后地急信,回去之后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我顿时一惊,极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一些信息,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了,“卓礼克图王爷?好像是科尔沁部的吴克善亲王吧?”
多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圣母皇太后的胞兄。当年科尔沁寨桑台吉的长子吴克善。”
要说大玉儿的这个哥哥吴克善我倒从未见过。然而却也知道这号人物。在历史上。多尔挑选了他的女儿做顺治的皇后,由于这层关系,顺治极其厌恶此女,屡次找茬,甚至最后将其降为静妃打入冷宫。
科尔沁部本来是建州地敌人,后来因为受不了林丹汗地侵凌,不得不投靠努尔哈赤以求生存。当时科尔沁和建州之间也不过是盟友关系。然而到了皇太极时期地后金,满洲力量日益强大,在消灭林丹汗的察哈尔部之后,也就是天聪十年三月,科尔沁等蒙古十六部四十九台吉[满语贝勒的意思]汇集盛京,会同他人请皇太极受尊号。等皇太极改国号为大清,改元崇德之时,科尔沁部巴达礼、吴克善等人。率众台吉进盛筵于笃恭殿。几天之后,皇太极再次设宴招待科尔沁诸王公,在席间对他们大加笼络。一一封官赐爵。其中,封科尔沁土谢图济农巴达礼为和硕土谢图亲王,吴克善台吉为和硕卓礼克图亲王。所以,眼下吴克善就是科尔沁部的领。
“莫非太后准备搬救兵了?”我们不约而同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叹息一声:“看来我先前确实小觑了蒙古人的野心,在燕京时,我曾同王爷专门商议过这方面问题,当时认为科尔沁没有这个胆量敢打辽东的主意,然而……这草原上的野狼虽然没有狐狸狡诈,却要比狐狸要凶残胆大得多!”
“早知道先前不要放过那两个送信地就好了,起码现在咱们也可以得知其中究竟,或者科尔沁究竟是否出兵,甚至已经抵达了哪个具体方位,也好做下一步准备啊!”多铎不免有些懊悔,然而现在再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我思虑片刻,宽慰道:“也不打紧,凡事有利必有弊,倘若太后没有接到吴克善的信,以她的精明警惕,肯定会觉察出其中变故,若如此,必然打草惊蛇,咱们再来破这个局,就难上加难了。”
这一个偶然的新现让整盘棋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从表面上看来,大玉儿的这一招倒也不甚高明,而且还极为匪夷所思,没有道理。要知道以她眼下面临的处境,唯一可行之计就是和多尔衮谈判,等价交换,多尔衮迎小皇帝入关,继续当周公辅佐,而她则必须将东青安然无恙地送来。当然,这样虽然不能彻底高枕无忧,起码也可以暂时拖延一下多尔衮的称帝计划,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慢慢采取别的对策了。
然而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大玉儿突然放弃了原本地谈判计划,而改为秘召蒙古大军前来呢?不论是人数还是战斗力,蒙古骑兵都无法越满洲八旗大军,若要是硬拼地话,多尔衮只要从关内抽调两三万兵力,就可以将蒙古兵打回老家去,甚至将其彻底歼灭也是极有可能的。
至于科尔沁部会不会因此行为而遭遇报复,沦落到灭族的地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尽管多尔一向以温和面目示人,然而若是蒙古势力胆敢打辽东地主意,他说不定就会立即翻脸无情,令八旗大军追击到科尔沁部,将他们的男人斩尽杀绝,抢夺他们的土地财富,骑他们的马占有他们的女人,听着他们的亲属哭泣。并且以这个杀鸡儆猴的举动向所有漠南漠北的蒙古诸部们威吓,这就是胆敢冒犯大清的下场。
多铎琢磨了良久,摇摇头,疑惑道:“太后要冒的这个险实在没有道理,难道她不知道以卵击石的结果吗?既然已经有人质在手,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棋行险招呢?她就不怕科尔沁被灭族?”
“兴许这次来的不止是科尔沁一部,毕竟合纵连横都是依时事而变的。如今王爷率领大清地倾国之兵在关内征战,这些蒙古人的贪婪心又萌出来,想趁机联合出兵,一举拿下辽东,与咱们分庭抗礼呢。”我为了加重说服力,又补充了一句,“汉人们有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理。也可以适用在蒙古人的身上,他们妄图恢复当年忽必烈的辉煌,建立一个蒙古大帝国的野心恐怕一直都没有消亡。”
尽管没有什么把握,然而若真是因为清朝的皇位之争而引大规模的满蒙战争,这也确实是我所始料未及的了。所以,我不得不将我心底里地担忧说了出来。
听到这里,多铎轻蔑一笑:“我看不至于。也就科尔沁部出于保护他们在大清地利益,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其他各部才不会跟着他们一道犯傻呢!向来满洲与蒙古作战,无不全胜而归,蒙古部落虽多,
众,然而一贯各扫门前雪,从来不会团结一致。所太宗利用拉拢分化之术各个击破。在强大地八旗铁骑面前。蒙古诸部不过是一群没用的绵羊,也只有俯称臣的份。”
他的自信当然有他的道理,天聪二年。只有十三岁的多铎与多尔衮次并肩出战,一役成名,就是歼灭喀尔喀多罗特部大军的敖木楞大捷,从此他们兄弟地名头可谓震彻草原。那时候的他不过是初生牛犊,到如今,他已经是身经百战,还有哪个敢质疑他豫亲王的作战能力?
为了让我更加放心,多铎又补充提醒道:“就算是他们组成了联军过来进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嫂子别忘了,当年建州也只有三万多兵力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在古勒山歼灭了叶赫部纠集起来的‘九部联军’,还有后来击溃了三十万明军的萨尔浒大战?”
“也是啊,当年的‘九部联军’里还不是也有科尔沁部地大军?听说后来大溃逃时科尔沁地领明安脱光了身上的衣服,抓了一匹光背驽马才狼狈不堪地逃回蒙古,可见他们的能耐了。”我想到这里,总算放了心,以他们这样地能力看来,多尔衮甚至不用亲自出征,只要派几员大将,领个两三万军队,就得把这些蒙古人打得落荒而逃。
然而另外一个忧虑又涌上心头,我现在开始渐渐理清思路了,不管这些蒙古人究竟是联军也好,还是单单科尔沁也好,都不足以起决定性作用。大玉儿的算盘也许是这样的:先制人。
眼下留守盛京的清军也不过两万人,其中光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人马就占了将近一半;而剩余的一万多两黄旗兵,虽然明面上是归固山额真何洛会和谭泰掌管,然而此时谭泰在关内征战,何洛会一人要同时对付索尼、鳌拜、图尔格、遏必隆等早已在两黄旗内根深蒂固,各自为政的强大势力,着实有些捉襟见肘。若是蒙古兵突然杀来,加上大玉儿策动下这些人的制造便利,来一个漂亮的里应外合,绝对可以轻易地拿下盛京,到时候何洛会和巩阿等人能够逃得出来也未可知。
等蒙古兵占据盛京之后,就可以一一拿下宁远,辽阳,锦州等重要城池,要知道现在这些城池的守军可以说是少得可怜,多尔衮临走前几乎抽干了辽东的满蒙汉三军兵力。届时,蒙古人就会以保护小皇帝的地位为名,顺理成章地与在关内的多尔衮分庭抗礼,如果多尔衮要是强行登基的话,必然会令大清分裂,形成关里关外两个朝廷的尴尬局面,这也是多尔衮最不愿意看到的。
而且,大玉儿手头还有一张王牌,就是所有出征将士大臣们留在盛京的家眷们,只要她牢牢地掌握着这些人的性命安危,那么关内将士很有可能人心涣散,甚至集体哗变。她正是因为拿住了多尔衮的这个死**,所以才有恃无恐,直接找蒙古兵来保航护驾的。
这几日来我还只是为了东青的安危而担心,可是眼下又愁上加愁,面临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极其不利。扯了扯乱糟糟的头,我叹息一声:“果然是当局者迷啊!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后顾之忧,就算来多少蒙古兵我也不怕。看来这次咱们必须要重新布置计划啦!”
多铎毕竟比我这个惯于纸上谈兵的家伙不知道高出了多少经验,他倒也不像我这般愁眉不展,“不必愁成这个模样,毕竟这些也只不过是咱们一时的猜测,也不能做准,还是再看看,探查清楚蒙古兵究竟来了多少,和具体意图是什么才好重新谋划。”
又前行了六七里路程,终于远远地瞧见了一个村庄,我和多铎走得太过疲乏,只得去村口看看有没有水井,可以打上来点清凉的井水来解渴。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祥和,绿树掩映,鸡犬相闻,人们生活得虽然清贫却也安宁。我们终于找到一口水井,正好有个农妇正领着一个刚刚学会蹒跚走路的孩子在井边打水,看到我们饥渴落魄的模样很是同情,于是便用葫芦瓢舀了一瓢水,让我们解渴。
谢过之后,多铎将水瓢递给了我,我毫不客气地拿过来咕咚咕咚地喝下了大半,这才还给多铎,他一看,不禁苦笑:“你还真是属牛的,比我还能喝,就给我剩这么一点,也真够意思。”
那边刚会走路的小孩子还不会讲话,腻在农妇的身边,张着小手“啊啊”地叫着,大概是饿了。农妇坐在井栏上,伸手抱起孩子,然后撩起衣襟,毫不避讳地给自己的儿子喂奶,多铎本来正面对着她喝水,见状连忙背过身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然而我怀里的小女婴眼睛倒也挺灵,一眼就瞄到了,顿时抗议起来,哇哇大哭,显然是抱怨着我先前给她喂的米汤实在不够美味而且不适合充饥,我这下又没辙了,只得尽力轰着。
农妇抬头看看,奇怪了,问道:“你这是怎么当娘的,怎么孩子哭了连奶都不给喂呢?”
我自然是尴尬而窘迫,只得扯谎道:“这是我妹妹的孩子,她家孩子太多养不起,只好抱给我一个,我平时都是用羊奶给她充饥,可是现在……”
农妇倒也善良纯朴,看看自己的孩子喝得差不多了,她很是热情是伸出手臂来,“来来来,正好我的奶水足,一个孩子也吃不完,就让你的孩子也来吃,瞧她饿得那个可怜劲儿。”
我连忙道谢不迭,然后将孩子抱了过去。孩子痛痛快快地喝饱了,甜甜蜜蜜地入睡了。由于我们急着赶路,所以不能久留,于是谢过农妇之后,我和多铎又继续上路了。
在临走前,多铎若有所思了一阵,然后对农妇叮嘱道:“这里兴许不久之后就会有大队兵马经过,说不定会抢掠财物,或者美貌妇女,你最好赶快带着家人躲起来。”
在农妇愕然的目光中,我们离开了村子。果不其然,刚刚上了官道没有走多远,就感觉似乎整个地皮都颤抖起来,接着,就是千军万马的铁蹄声,犹如隆隆滚雷,气势大得令人不由心悸。远远望去,从我们来时的路上遥遥地腾起了巨大的沙雾,几乎遮天蔽日。
“想不到蒙古兵来得如此神,咱们快躲起来!”多铎立即拉着我的手,下了官道,朝附近的山林疾奔而去。
第四十七节 老谋深算
浩浩荡荡的大军全部经过,只留下久久方才散去的沙转过头来,看了看刚刚从树后出来的我,“现在过去的两千多骑兵不过是先锋,接下来还会有后续部队经过。”
我站在一块巨石上,朝官道的西边遥遥地眺望着,良久,方才问道:“若是单单科尔沁一部出兵,最多也就能出动多少人马?”
多铎略微地估算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嗯,差不多也就是两三万的样子,科尔沁只能算一个不大不小的部族,全部人丁加起来也不过十万,能出三万兵就已经达到极限了,他们应该不至于到了倾巢出动的地步。”
“呵呵,牲畜比人口多啊!有大量的马匹可供蓄养骑兵,再加上蒙古人从小就在马背上的搏击中长大,几乎无需多么严格的训练也照样可以挥刀杀敌,弯弓射箭,作战能力也并不比八旗大军逊色多少啊!”我站的位置高,正好可以够到旁边一棵野沙果树的枝头,那上面已经结满了李子大小的沙果,由于季节还没到,颜色刚刚由青转黄,距离红透起码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随手摘采下来一捧,先扔给多铎几只,然后狠狠地啃了一口,味道酸涩得直倒牙,我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这果子没熟透,确实不好吃啊。”
多铎摆弄着手里的沙果,仔细分析道:“蒙古人虽然骑兵彪悍,却只限于野战和长途奔袭。并不擅长攻坚,他们最大的弱项在于步兵方面,没有五万以上训练有素地步兵和十五门以上的红夷大炮,要想拿下固若金汤的盛京,根本就是白日做梦。所以说,他们是绝对不会采取强攻的,而如果他们不打算强攻,那么究竟要采取什么方式进城呢?”
我掐指算了一下。猛然一怵。“原来如此。我明白怎么回事了。”
多铎忙问:“怎么回事,你想到什么了?”
“今天已经是八月初九了,我记得王爷在上个月时已经下旨,令留守盛京的何洛会和巩阿代皇上前往东、西二陵祭拜,以大清军队顺利入关,夺取燕京,即将入主中原。实现千秋伟业而告太祖太宗。其中何洛会祭福陵,巩阿祭昭陵,日子就定在八月初十,也就是明天!”
说到这里,两人已经一齐变色:很显然,蒙古军若想不费一刀一箭拿下盛京,最好的办法就是两宫皇太后和济尔哈朗等开门揖盗,直接敞开城门迎接救兵入城。可是唯一的障碍也就是多尔衮留在盛京的势力。代表就是负责九门卫戍地何洛会和皇城卫戍地巩阿。而偏巧老天帮忙,多尔衮在上个月时就已经确定好了祭陵地日期和人选,恰恰与大玉儿等人希望看到的情况绝对吻合。这等于是正中对方下怀。
这样算来,他们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直接在城外消灭多尔衮留在盛京的势力,甚至不惜杀光所有两黄旗中不听他们话的人,这样一来,蒙古兵占据了盛京,立即控制住了所有出征将士的家眷,就等于死死地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如果明天何洛会和巩阿他们两个按照原来地计划出城去祭陵,那么肯定有去无回,除非天上下刀子,否则无论如何也没有任何借口取消或者推迟。”多铎忧虑着说道,“这该怎么办?”
“咱们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如果这一步棋咱们落败了,那么就不得不面临被对方点中死**的最糟糕结局。除非……”我沉吟着说道,“除非王爷有新的谕旨来,并且要最迟在明日天亮以前抵达,否则就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了。”
多铎摇了摇头,“估计这个可能不大,且说这个取消或者推迟祭陵的借口不好找,再说我哥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如何能算到这一层?就算是偏巧想到了,恐怕也不会这么及时,哪怕晚上几个时辰,结果就完全是两个模样了。”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地在我的脑海里划过,我猛地一个激灵,“有了,咱们故技重施好了!”
“故技重施?”多铎先是一愣,不过也很快明白了我的意图,脸上顿时涌上喜色,“对啊,差点忘记了,你不是能够模仿我哥的笔迹吗?况且这类谕旨也不需要他亲自草拟,只要内院章京拟好了,他盖上玉玺就可以出来了……”说到这里,他忽然犹豫道:“不过也没那么容易,这次不像上次,皇太极写地是密谕,是没有档案记载地,所以根本查不出来皇上有没有过这道谕旨。可这次就不同了,这谕旨必须是明上谕,如果伪造很有可能被人觉。”
我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难题,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只要咱们暂时用假谕旨拖延了时间,等到阿达礼和阿尔津的那一万大军赶到,再加上何洛会他们地七八千人马,起码也可以势均力敌。等到双方开战之后,宫廷一片混乱,到那时还有谁有这个功夫去追查这谕旨的真伪?”
“也是,咱们只要能拖延个一日两日,阿达礼他们能在假谕旨被揭穿之前赶到盛京,咱们就可以避免了一半的败局,可是,”多铎两手一摊,“咱们现在离盛京还远,如果没有合适的纸张和必需的各种材料,你如何能伪造出来?”
“是啊,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这该如何是好呢?”我叹息道。在辽河落水之前,我曾经将那个装了加盖好玉玺的御用黄纸的行囊交给了一个随从保管,眼下我们两人已经与他们失去联系,如果在天黑之前仍然没有遇到他们的话,那么一切都来不及了。
时间的流逝虽然无声无息,然而却像催战地鼓点一样。雨点般地击落在我的心头。“我看咱们还是返回刚才经过的那个村子,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偷匹马,就算没有马偷匹驴子也行啊!
……
永福宫里,寂静得几乎连根针掉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所有侍立的宫女太监们连声大气都不敢喘,这半个多月来,圣母皇太后的脾气十分乖戾,喜怒无常。与以前那慈和的形象大相径庭。尽管这些奴婢们并不清楚圣母皇太后究竟为了什么缘故而成了这般模样。但是阴霾和忐忑仍然像夏日午后暴雨来临之前的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透不过气来。
玉儿午睡后醒来,正坐在梳妆台前由苏苿儿帮她梳理地秀。从镜子里,苏苿儿注意到了太后那冷若冰霜地脸和紧抿着地嘴唇,知道太后又在为某件事忧心了,于是她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低头。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谁知道越是忐忑越是出错,苏苿儿没有注意到太后的头皮上新长了一个小小的火子,一下子不慎,牛角的梳子齿刮破了子,很快就冒出一个小小的血珠来。大玉儿猛不防地吃了这火辣辣的一痛,顿时心中火气,转过脸来时,已经是怒形于色了。
苏苿儿吓得连忙双膝跪地。叩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大玉儿刚想狠狠地训斥她一通,不过转念想到苏苿儿跟随她这么多年地主仆情分。也不至于如此严苛无情。于是她尽力地压了压胸中怒火,叹了口气,伸手虚抬,“好啦,你起来吧,你是我最信任的丫头,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过而不留情面地严惩呢?”说到这里,忍不住切齿,恨恨道:“不像那些后来的奴才,净做些吃里爬外,背叛主子的事儿,就像那个吟霜,倘若哪天给我派去搜索的人抓回来,我一定要叫她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苏苿儿听到这里,更是吓得身上一个哆嗦,却不敢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只假装没有听见。谢恩之后,她方才战战兢兢地起身,继续帮太后梳头,这次她更加精心了,生怕再出任何一点差错。
这个时候,宫门外传来了通禀声:“禀圣母皇太后,卓里克图王爷派来的信使已经快马赶到,正在宫门外求见!”
“好,叫他们进来吧!”大玉儿听闻之后,本来耸拉着的眼皮忽然一跳,然而却没有任何神色变化,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接过信,拆掉火漆后,她展开信纸来浏览了一番,然后将信纸放在了梳妆台上,向汗流浃背地信使们问道:“按照行程计算,王爷地大军还要多长时间能够到达预定地点?”
“回太后的话,估算下来,今日傍晚即可抵达。”
大玉儿点了点头,“那你们这就回去吧,告诉你家王爷,这里并没有任何变故,仍然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吧!”
“是!”
等到信使退去后,大玉儿对着镜子沉思了一阵,然后声音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明天,明天就是此役胜负地关键了。”
看到苏苿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大玉儿用平和的语气问道:“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我不会怪罪于你的。”
苏苿儿犹豫一下,然而却出于对主子的忠心,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恕奴婢斗胆,主子难道不觉得燕京方面实在平静得有些奇怪吗?十四爷难道一点其他的办法也没有?”
大玉儿微微一笑,“你别忘了,他还连续写了两封密信,希望能和我达成和议呢,如此看来,东青的确是他爱如心肝的儿子,为了这个唯一的子嗣,他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
“可是,也许这是十四爷为了迷惑主子,而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和缓兵之计呢?”苏苿儿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大玉儿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窗前,抬眼望着窗口悬挂着的风铃,悠然地说道:“多尔衮这个人,我算是看透了,他可以对任何人冷酷决绝,然而对于有限的几个人,却是仁慈和袒护到了极致。哪怕对方如何辜负他,开罪于他,甚至在情感上伤害他,他也照样会找各种极其牵强的借口来原谅和包容。东青是他的儿子,当然算一个;豫亲王是他最亲近的兄弟,自然也算一个;至于第三个人……”她说到这里,话语中断了。
接着,她的神色渐渐柔和起来,像是沉浸在惆怅的回忆中:“爱新觉罗家的这两代男人中,各个都是嗜血冷酷,只不过有的外露,有的内敛而已,然而多尔衮却绝对是个特例。我想,应该是他自幼性情孤僻,又接连失去了额娘和汗位,受到绝大打击的缘故。正因为他失去的东西太多了,他的内心就特别在意剩余的东西,仅有的东西。所以,他绝不愿放弃一丝一毫的权利,也不愿意失去任何一点亲情和感情。同理,为了保住这些仅有的东西,他不惜用绝大的容忍和自我欺瞒来挽留。”接着叹了口气,问道:“你说说,他是不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苏苿儿也禁不住黯然,她点了点头:“主子说得极是,只可惜十四爷想要的东西偏偏是主子最希望保住的东西,立场不同,自然水火不能相容。”
“是啊,如果当年坐在大汗位置上的是他,也绝对不会有眼下的局面。所以说,我和多尔,不知道上辈子究竟是什么恩怨情仇,这辈子似乎注定不能安安泰泰地在一起,这就是命啊!”
苏苿儿道出了最后一个疑问,“奴婢想主子说得不错,十四爷确实不会轻举妄动的,可是,万一他知道了咱们这边的真实状况,也就没有了顾忌,再加上那位朝鲜福晋在旁边说话,恐怕很有可能翻脸无情,动用武力来解决此事啊!”
大玉儿不以为然地一笑:“等他知道?恐怕就是黄花菜也凉了,只要过了明天,咱们就彻底掌握了主动权,他也只有老老实实地与咱们谈和的份儿!”
她的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李熙贞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的分量,不但李熙贞自己没数,很有可能就连他自己也没数。这个女人,确实是我生平所见最为狡诈的一个,尤其是在判断时局和审时度势方面,连我也自愧弗如。然而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内敛功夫不够,虽然在人情世故方面也虚伪圆滑,滴水不漏,可是她在有些方面,确实难以避免聪明外露。一个女人可以贤良温柔,可以蒽质兰心,然而却不可以经常教自己的男人如何行事。妻子就是妻子,不是幕僚谋士,不能逾越了自己的本分。虽然我不知道多尔究竟对她是什么想法,但我估计,如果有一天多尔衮遇到了更加年轻貌美,而且从来不逾越自己本分的女人,兴许也会动些心思……”
第四十八节 燕京的对策
多尔衮终于从昏沉沉的睡眠中醒来时,已经是八月初了。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心中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这时他才注意到,窗外已经太阳高升了,顿时一惊,翻身坐起,冲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哪!”
立即,侍立在门口的太监躬着身子上前,多尔衮没好气地问道:“现在几时了?”
“回主子的话,现在已经辰时了。”太监看出摄政王似乎脸色不善,于是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什么?距离朝会都过去了两个时辰,你们怎么没人叫我起床?”多尔语气冷硬地问道。他先是愕然,接着就是极大的疑惑。按理说,以他平时的睡眠习惯,往往快到上早朝的时候都会提前醒来,根本不用太监过来叫起,可是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毫无知觉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太监被吓得不轻,虽然这不是什么训斥责罚,却更令人心惊胆战,“回,回主子的话,奴才等已经前后过来大着胆子唤了主子好多次,主子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昏昏熟睡。奴才们还以为主子的贵体又欠安了,连太医都请了过来,可是太医替主子瞧了瞧,也说不出什么病症来,也只好等主子自己醒来了……”
多尔衮已经隐隐地感觉不妙了,“那些来上朝的大臣们呢?是不是还在大殿里等着?”
“回主子的话,大臣们先是在殿里等候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主子上朝,于是内院地几位大学士就到寝宫外询问,奴才等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照实说了。几位大人也不敢进来探看,只得回去以主子今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为由,令朝臣们各自回衙门办事去了。”
“噢,你下去吧。”多尔听到这里。心情很是烦躁。这身为最高统治者的人恐怕也只有到了卧病不起才能取消朝会。他这好端端的不去上朝,还给朝臣们制造了身体欠佳的误会,说不定此时外面正是人心惶惶,议论纷纷的状况,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太监躬身倒退了几步,刚刚要推出去,多尔衮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福晋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都没看到她的人影?”
“回主子的话,昨晚不是奴才值夜,今天早上来值守时,就没见过福晋。”
多尔衮地心头隐约有种预感,她不会趁着我睡觉地时候就……“那你去把昨天值夜地太监叫过来!”
等昨夜当值的太监匆匆赶来后,听到多尔衮的问话。禁不住一脸愕然之色。“主子,您莫不是忘了,昨晚福晋出紫禁城。就是您亲自允准过的吗?”
“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多尔衮这时才现旁边的炕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他伸手取过来拆开,抽出里面地信纸一行行地览阅起来。
“回主子的话,是戌时,福晋还随身带了一个行囊,听宫城和皇城两处城门的护军说,当时福晋手持主子的令牌,没有任何人敢阻拦,就放任福晋出了永定门,一路望西边去了。”
太监刚刚说完,就看到摄政王的脸色渐渐阴沉,就像三九天的冰霜,一层一层地凝结起来,煞是骇人,吓得多一句都不敢再说了。
看到结尾的一句话时,多尔衮轻声地叹息着,手一松,薄薄的信纸在空中悠悠地飘摇了几下,最后掉落在花岗石地地面上。
周围寂静得可怕,太监忐忑不安地等待了良久,只见眉宇间忧色凝结地摄政王终于抬起头来,声音暗哑地吩咐道:“你这去把内院大学士刚林找来。”
没多久,刚林匆匆赶到,进来跪地叩之后,只听到摄政王淡淡地吩咐道:“你起来吧。”接着手虚抬,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就坐。刚林谢恩之后,斜签着身子落座。抬眼瞧瞧地打量了一下摄政王的气色,只见他地脸色虽然和往常一样苍白,然而精神却也不错,似乎并没有什么生病的模样,刚林的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多尔衮微微一笑:“怎么,看我一点事儿也没有,心中庆幸是吧?”
刚林尽管心中疑惑,却也没敢问其中缘故,外面已经议论纷纷,说是王上因为昨日的祭拜大典过于劳累,今天连起身都困难,所以才会破天荒地取消朝会,总之众说纷纭,对于摄政王的身体健康非常拿不得准。
“看到王上贵体安康,奴才心中甚是欢喜,毕竟眼下正是个关键的时候,可不能有一点闪失啊!”
“我知道现在外面一定有很多人都在议论和揣测,不过也没有必要刻意去辟谣,毕竟谣言止于智者,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多尔衮神色霁和地说道,接着问:“你和冯他们在私下底的准备已经如何了?”
“回王上的话,一切已经就绪,没有任何朝臣表示反对,只要王上点一下头,明日一上朝,奴才等就会将联名恭请折呈上,一切都将顺理成章,不会出任何意外。”刚林说到这里又补充道,“另外,劝皇上主动退位的折子和确定退位的诏书也已经拟定完毕,只要再加上两宫皇太后的懿旨,那么王上就可以顺利登基了。”
“呵呵呵,好,好得很哪!”多尔衮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刚林想象中的那么得意,相反倒是有类似于自嘲的怪异,“这场‘你情我愿’的篡位大戏终于要开场了,就是不知道有些角儿们愿不愿意按照戏本子写好的台词和步骤去演啊!”
刚林并没有猜透多尔衮这几句话的真正意思,只有保守地说道:“王上无需此忧,有道是‘形势逼人强’,想来两宫皇太后也没有胆子。没有实力不去就范,甚至与王上对着干的。”
多尔衮不置可否地看了刚林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若有所思了一阵,然后念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公茂,你说说。如果我现在突然决定继续做周公。那么在后世人地眼里。我是不是仍然忠奸莫辨,毁誉半参是个曹操似的人物?”
刚林心中一悚,他不明白多尔衮这话的弦外之音是什么,然而他只能按照既定的答案来回答,也就是于他的命运前途最休戚相关的答案。“恕奴才斗胆,只怕王爷生前做了周公,身后却成了王莽。在史官的UU小说,是个比曹操还要奸的权臣,甚至是乱臣贼子,明朝地张居正,就是个最近地例子。”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觉得心虚,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悄悄地抬眼察看多尔衮此时地神色。
谁知道。多尔听了这样的话。居然
毫愠色,反而是一脸早有预料的表情,“好啊。不你,你确实是个敢讲实话的人,如果每个文臣都能做到这点,就更好了。”
“奴才谢王上夸奖。”刚林连忙谢道。
多尔衮站起身来,缓缓地踱着步子,悠悠地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很久了,其实我已经到了这样显赫的位置,要不要皇帝的虚名,似乎意义也不大。然而我前几日翻起明朝遗留下来的文档,在里面看到了关于多年以前,所谓‘嘉靖大议礼’地风波,于是大有感悟:这皇位不但要坐上,要坐稳,还要保证自己身后这个位置要自己的直系子孙来坐,否则,就让新任皇帝在‘皇考’和‘皇叔父’这两个名分上大费脑筋了,弄不好,连自己庙里的香火都断绝,陵墓前的杂草都无人清理了。所以说,无论如何,我都要把这个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不是任何一个侄子。”
刚林边听边点头,不敢插一句嘴,他暗暗琢磨着多尔衮接下来的正题究竟会是什么。
多尔衮说到这里,话音一转:“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特别疼爱现在的小世子,也特地令满人中学识并不逊色于你的祁充格去担任他地启蒙师傅,就是希望他能够明理明智,将来做一个最令我满意地继承人,能够让大清的辉煌达到顶峰。可奇怪的是,世子今年也才六岁,居然也开始质疑我这个阿玛为什么不废黜皇帝自己登基,说出他将来也可以当储君地话来,这究竟是天赋异秉,还是有人教诲?我在六岁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这种念头呢?”
刚林终于明白了,原来多尔衮是疑心他们这些亲信私下地教唆小世子那些“大逆不道”的说法,不过这一点即使挑明,他也并不担心,毕竟这也是对于多尔衮的一种表达忠心的方式。
“奴才不知,毕竟奴才根本没有同小世子单独说话的机会,还望王上明鉴。”
多尔衮停下脚步来,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问道:“你和世子的师傅祁充格是姻亲,听说平时交往甚密,这类事情,应该不至于全部隐瞒吧?你跟随我出征这么久,尤其现在在燕京已经快三个月,你自己也有自己的府第了,应该不会连一封他写给你的信都没有接到吧?”
在他那近乎于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刚林只得老老实实地照实回答:“回王上的话,有。在燕京的这几个月,祁充格先后给我来了两封信,除了叙旧之外,还提到了一些世子的功课状况,想必他已经在给王上的折子里详细禀报过了。”
“那么我问你,世子之所以会卷入所谓的弑君大案里,其中是否也有他的教导?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是不是你们几个唯恐我在准备登基时态度会生动摇,所以才策划了这场风波,目的就是给了太后一个借口,把世子扣押起来,反而逼迫我和他们彻底决裂?到时候我就是不想登基也不成了,对不对?”
刚林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即跪地叩,“王上恕罪,奴才等确实隐瞒着王上策划出了这个事件,不过也是出于对王上的一片忠心啊!”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燕京这边的,还有盛京那边的?”多尔衮俯下身来,不动声色地问道。
刚林知道这件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于是老老实实地来了个倒竹筒,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前前后后地说了个清清楚楚。
多尔衮方才冷冰冰的脸上逐渐显露出笑容,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刚林的肩膀,赞许道:“嗯,不愧是我的军师,总是能够替我制造各种需要的条件,虽然这次瞒我瞒得严实,又棋行过险,却终究给了我一个废黜小皇帝,顺便铲除太后所有羽翼的借口。所以呢,你就不必惶恐了,起来吧!”
“奴才多谢王上不究之恩!”刚林又叩了一个头,这才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心中暗暗惊叹:想不到摄政王的眼光居然毒辣到了这个地步,别说是瞒天过海,就算是把三十六计里的计策轮流使上一遍,也未必能够骗得过他啊!以后还是小心点吧。
“那么,既然你们准备了这么一条计策,那么以后该如何善后,保证不人财两失呢?”
“回王上的话,奴才等就算有一万个脑袋也不敢不想好后策而冒此大险哪!”接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讲述一遍。
“但愿如此,希望不出意外,要么你是大功一件,要么你就是百死莫赎。你这条性命,就要和世子拴在一起了,你最好回去之后求神拜佛,让世子能够平平安安。”话音一顿,他又转而问道:“既然你已经暗地里策划了此事,那么也应该知道如果我现在登基,世子那边的安全将会很成问题,怎么还会准备明天就上劝进表呢?”
“这……奴才,奴才起先是捡好听话说的。”刚林方才擦拭掉冷汗,眼下又一次冒了出来。
多尔衮倒也没有任何为难他的意思,很宽和地吩咐道:“你不必紧张,喜欢说好听话是你们文臣的毛病,朝代可以改,君臣可以换,可这个喜欢阿谀逢迎的毛病却怎么也改不了。这样吧,你先把这事情缓一缓,等过个十来天,最好盛京那边已经有了确切消息再提也不迟。”
接着,多尔衮的视线转向大殿方向,神色淡然而镇定。说实话,对于登基为君这一多年以来的梦想,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具体的情节和场景,然而这一天终究要来临时,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不那么热切了。毕竟这宝座也坐了,玉玺和天子薄仪也用了,他对群臣的称呼也成“卿”了,什么新鲜感都没有了。接下来,他需要改变的,就是改以“朕”为自称了。
这些念头飘过之后,他又重新回到炕上坐下,端起了茶杯,“你跪安吧。”
“嗻,奴才告退!”
刚林退下后,多尔衮又接连派了两路人马分别赶往永平和山海关探查多铎和李熙贞调动军队的具体情况和数目,接着又派人召谭泰入宫觐见。
谭泰进入武英殿东暖阁后,看到多尔衮正负手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的景色,从背影中,丝毫看不出这位摄政王此刻究竟在为什么事情劳心。
干净利落地拂下马蹄袖,谭泰双膝跪地,朗声道:“奴才谭泰,恭请王上金安!”
多尔衮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你起来吧,这次有个至关紧要的差使要交给你去办。”
第四十九节 天狗食日
这次召见即将结束时,天色渐渐阴暗下来,本来正是阳光逐渐消失,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乌云蔽日,大雨将至。
本来多尔衮正细心地对谭泰面授机宜,并没有分神去瞧外面的天色,谁知道从天色变暗之后,殿外就逐渐骚动起来,附近职守的宫女太监们,包括侍卫护军们,也纷纷惊恐不已,忍不住对着此时的天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出什么事了?”多尔衮不耐烦地问道。
慌里慌张地跑来一个太监报告着:“回主子的话,不得了啦,天狗把太阳给吃啦!”
多尔衮并没有言语,而是下了炕,走到窗前抬头观望。果不其然,那轮正午的日头,已经没有平日里的浑圆,它的西边缘已经出现了一片弧形的阴影。
“果然出现日食了,那洋教士的预测,还真是准啊!”多尔衮的反应还算平静。在一个月前,那个洋教士汤若望为了证实自己的西洋新历法推算日食的日期要比钦天监所预测得要更加准确,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今天,也就是八月初一的午时会出现日食,多尔衮当时还只是半信半疑,而现在看来,汤若望的预测方法确实要比老历法先进有效多了。
多尔衮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怀表来,看了看上面的时针,然后对旁边正一脸惊愕地观看日食的谭泰说道:“你看看,和汤若望预测的时间丝毫不差。现在正是初亏,咱们就在这算着时间,如果食甚和复圆地时间都与他先前预测的相吻合,那么大清以后就改用他所推崇的西洋历法。”
谭泰实在不明白,在日食真正降临时,摄政王如何还能如此平静,一点也没有忧愁恐慌的模样?要知道日食被认为是上天对帝王的警告,就像星一样被认为是大不吉利的天象‘所以必须事先精确预报。以便在日食生时举行盛大的仪式。也就是所谓的“祈”。向上天谢罪。眼下大清刚刚入主燕京,天下未定,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来了据说百年也难得一遇地“天狗食日”,难道是老天并不打算让他们满人来坐这个江山?
尽管心里面这么想,然而他地表达方式还是尽量婉转地,“王上,尽管汤若望已经提前一个月就预测出了这次日食。可却并未准备祈大典。现在日食果真来了,偏偏缺少了这个仪式,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人心浮动,谣言四起,那些居心叵测的流贼余孽或者故明遗民们又要借流言兴风作浪了,王上应早作准备才是。”
多尔衮不以为然道:“只有无能之辈才会为这些无聊之事,”接着伸手遥指已经残缺了一半的太阳。“照我看来。这所谓上天警诫,根本就不是对我们大清来的,而是提示那个在江南芶延残喘的小朝廷。叫他们自己知道天数,早早归降才对。明朝国号中不正含了一个‘日’字吗?如今日被天狗所食,正预示着明朝气数已尽哪!”
谭泰看到多尔衮不忧反喜,也就不好再多嘴多舌地泼什么冷水了,不过他的心底里仍然有些忐忑和怀疑,毕竟古人都这么说,自然也不应该是空**来风的。一连串地“王上英明”之后,他退了出去,因为多尔安排了他一件很重要地差事,根本没有闲暇来细细欣赏现在的天象奇观。
“去,派人去宣武门外的天主堂,把那个洋教士请过来。”多尔衮看着谭泰退出之后,冲门外吩咐了一句。
等汤若望赶来时,太阳已经只剩下一个月牙形,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如同夜幕降临。多尔并没有吩咐点燃蜡烛,而是直接在只能勉强分辨器物的昏暗中接见了这位已经年过半百,满脸大胡子的洋教士。
“你的预测的确要比钦天监准确得多,看来大清日后确实很有采用你所说的西洋历法地必要。”多尔和蔼地说道。
汤若望在中国已经将近三十年,所以汉语说得已经非常流利了,他回答道:“王上不必立即应允,等到食甚和复圆地时间都和臣原来的预测一样之时,再作决定也不迟。只是……”
“只是什么?你有什么疑问尽管说出来吧,我不会介意的,你上次进献地舆地屏图和浑天仪、地平、望远镜都很好,我很满意。”
“臣不明白的就是,你们东方人向来敬畏神灵,相信天兆,不论哪一个民族都会认为日食的出现是绝不吉利的征兆,只是王上为何能够独独例外?”汤若望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以为我对这些说法一点也不信吗?你错了,我并非不信,而是不能去信,因为我是一个朝廷的统治者,不是一个普通百姓。我只能接受对我的国家,我的统治有利的说法,而不是杞人忧天,自乱阵脚的谣言。无论此时出现什么天象,都只能是对大清有利的;不论外人如何看待,我也必须摆出一个姿态来,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爱新觉罗家族,才是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也只有大清,才是上天所选定,用来彻底取代旧朝的政权。”
汤若望对于多尔衮的这种解释由衷钦佩,“臣现在渐渐明白了,为什么明朝会灭亡,王上会带着关外的民族来统治中原,毕竟能够明白这些的人是绝无仅有的,而王上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多尔衮轻笑一声:“想不到你也很会说奉承话,只不过比我朝中的那些大臣们还要高明一些。对了,我这次召你觐见,也是想让你帮我解决一件难题。”
汤若望回答道:“不知道有什么问题能够让臣来效劳的,王上请讲。”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被遮住,仿佛夜幕完全笼罩大地。无边的黑暗中。多尔地声音清晰而悠然:“对于我来说,算是个难题,不过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八月初十,是礼部早已经推算好的吉日,所以我已经下旨,令人去太祖太宗的陵墓前祭拜。然而我现在突然想把这个日期改了,最好改在一个月之后。但是这等大事。却不是我这个摄政王可以轻易反悔的。就算我想朝令夕改,也总归要个很恰当也令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理由吧?”
汤若望明白了,多尔衮的意思是让他上个奏折,说八月十日那天不适合祭奠之礼,应该退后,选择更恰当的日子,只要多尔衮御笔一批照准。这事就完成了。虽然简单,然而却等于让他这个对于学术态度十分严谨的人违心地说谎,原因是屈服于统治者地淫威。
他沉默一阵,多尔衮尽管没有催问他,黑暗中也看不清多尔衮此时地神色
他仍然感到无形中一股强大地压力从四面八方朝他袭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同时,他又想起了几个月前清兵刚入燕京时打算占用他的教堂。他不得不上疏朝廷。希望能够保住自己的教堂。本来他早就听说这个关外的野蛮民族向来不讲道理、恃强凌弱,所以也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可是没想到,这位态度和善。颇为开明的新统治者第二天便传谕:“恩准西士汤若望等安居天主堂,各旗兵等人,毋许阑入滋扰。”
出于对多尔衮的感激和敬畏,汤若望不得不妥协让步。“臣遵命,回去之后就立即拟奏,不会让王上久等地。”
“嗯,我相信你会办妥这件事情的。”多尔衮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明天起,钦天监的印信,就归你掌管了。你编纂的新历法彻底完善之后,我将会在明天的第一天开始颁布。另外,关于你已经写好的[坤舆格致]一,,.u.些新法改进,我准备将此书刊印行。你那本讲解望远镜的原理和制造方法的书,下次进奉上来让我仔细看看吧,等以后大量地制造出来,我们行军打仗时就可以大规模地使用了。”
窗外,也就是片刻地功夫,在原来太阳位置四周喷射出皎洁悦目地淡蓝色的日冕和红色的日。此后,太阳西边缘又露出光芒,大地重见光明,太阳圆面上被遮地部分逐渐减少,太阳渐渐恢复了本来面貌。
……
我和多铎重新返回了原来经过的那个村庄,此时正是中午,一般人家的大人们大多数都在农田里忙活农务,况且村内的屋舍大多简陋,篱笆墙可以一翻而过,所以轻易地给我们了一个偷窃的机会。
由于马属于战略物资,虽然没有在民间禁用,然而数量却也不多,我们鬼鬼樂樂地从村头兜到村尾,倒是引起了不少驴子们警惕的叫声,只不过驴子这种牲畜向来喜欢有事没事地扯开喉咙大叫一番,所以留在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们根本不会注意。
“要不然就干脆牵两头驴子好了,这么找下去有多少时间也耽误了。”我皱着眉头盯着驴子看,心中忧急不已。
多铎仍然不死心,继续寻找着,“驴子跑得有多慢你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吗?还是最好能找到一匹马吧,哪怕是匹驽马,也要比驴子跑得快。”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大功告成,顺利地偷出这村子唯一的一匹马来,然后悄悄地牵着,潜出了村庄。幸运的是,这一路上居然没有任何人现,难不成留在家里的人都在睡午觉?然而刚刚出了村,正准备翻上马背时,前方忽然走来一个衣着破旧,却干净整洁的女孩,她看起来大约十四五岁,虽然没有任何装饰打扮,却也清秀可人,相貌姣好。
我先是一慌,怕她认出了我们不是这马的主人而大喊大叫起来,然而紧接着我的目光就落在了她手中的一个已经打开了一半的纸包上。她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这纸包里的药粉,显然很是好奇,甚至用手指粘起一点来贴近鼻子仔细地闻嗅着,接着又似乎想尝尝这究竟是什么味道。
我觉得这药包很是眼熟,于是伸手入怀,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想必是不慎遗落,被这个女孩偏巧路过拾到了。“不要,这药粉有毒!”我一惊,立即叫出声来。虽然有点危言耸听,然而这蒙汗药据说药力甚强,万一这个俏丽的女孩不慎把自己麻倒,就这么躺在村外,兴许会被歹人掠走甚至玷污,这对于尚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可是天大的灾祸,就此寻了短见也未可知。
她闻声一颤,手里的药粉也洒掉了一半,然而她却紧紧地捏着药包,用警惕和不敢信任的眼神打量着我们,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将药包还给我们的意思。
我正想解释清楚,要回那两包蒙汗药时,多铎已经从我怀里抱过孩子,对那女孩微笑道:“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回家用只鸡试试就知道了,可千万不要自己尝试啊!”接着转脸向我,提醒道:“时间不多了,赶快上马走吧。”
我无奈,只得抓住马辔头,踩着马镫上了马。多铎随后将孩子重新交给我,也跟着翻身上马,先是扶了一下我的腰身,说了一声:“坐稳了。”然后就用脚一磕马腹,催马上路了。
我们合骑一匹马,一阵策马狂奔,尽管颠簸很是剧烈,不过好在我的骑术还不错,又有多铎那强有力的臂弯保护,尽管几次东倒西歪,不过好在也没有出现险情。在大约赶了三十四里路后,官道后面又渐渐有了动静,侧耳一听,果然是万马奔腾之声,这应该是蒙古大军的后续部队,于是我们连忙牵着马躲避到附近的山林里面。
这一次的统计结果和我们先前预计得差不多,大约有一万两三千人马。等这批浩浩荡荡的军队远去之后,我们在后面一路悄悄地尾随。终于,又过了五六里路后,前面出现了一片豁然开朗的山间小盆地,这里已经是热闹非凡,一派繁忙景象了。只见遍野都是忙碌着安营扎寨的蒙古兵,吆喝声和马嘶声夹杂到一块,几乎分辨不清。我和多铎远远地躲在附近的小山上,这是一个视线极佳的位置,可以居高临下地将这片营盘的具体情形和分布观察得一清二楚。
“要么蒙古人一直打不过我们满人呢,肯定是因为不知道读[兵法]和[国],所以不清楚行军扎营的那些利弊,连这样的毛病就会犯下——咱们脚下的这座山虽然不高,到好歹也算是这附近视线最佳的制高点,他们又不是刚刚到达,怎么也不立即派人上山来占据着好保护大营,监视附近道路呢?”
多铎用轻蔑的目光继续观察着山下的大营。只见一顶顶帐篷很快升起,整个营盘按照地势分布,本来那里有很多灌木和小树,不过已经被蒙古兵们砍伐了不少充当支撑帐篷的材料。最后,在一座大约有三四丈高的小土包附近,一顶非常大的帐篷也逐渐搭建起来。
“呵呵,虽然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可也不要过于麻痹大意了。说不定,过一会儿他们就会派兵上来占据这里呢,咱们可得尽管溜走,否则一道当了俘虏,就再也蹦跶不起来啦!”我说到这里,伸手一指那顶巨大的帐篷,“你说那个是不是他们的中军大帐?”
第五十节 柳暗花明
铎也正朝着那边看,听到我这么问,他回答道:“吧。”
我在旁边计算着双方的兵力对比状况,“我们这边的兵力稍稍处于劣势,究竟应该怎么个打法才能干净利落地来个战决呢?”
“我看吴克善的意思,肯定是今晚在这里宿营,明日凌晨拔营出兵。从这里到福陵和昭陵,只有不到四十里的路程,明日何洛会和巩阿他们应该会在卯时到辰时之间抵达二陵,正好可以被从天而降的这支‘奇兵’包了饺子。”多铎继续望着大营中的情形,沉思着:“如果没有办法阻止他们明日祭陵,而阿达礼他们的兵马还没有来得及赶到,那么就万分棘手了,再怎么谋划,手里没有兵,还终究是被动挨打。”
我开始愁眉不展了,由于自己对于用兵方面一点经验也没有,懂得的只不过是兵书史书上看到的那些东西,实际应用起来能否管用还两码说。况且就算是有多么高明的战略,一个光杆司令还不如一个赤膊上阵的莽汉。
“有什么办法能够将这一切危机都消灭呢?如果阿达礼他们今晚就能赶到的话,来个夜半袭营,还可以出奇制胜,毕竟此时吴克善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这里会凭空多出这样一支奇兵来,晚上大营的防守肯定不会如何严密,所以只要有咱们有足够的人数袭营和埋伏,取胜的希望就能大大增加。可是万一他们来不了……”
多铎抬眼朝南边的河堤望了望,忽而神色一动:“这河堤距离大营也不过两三里距离。而且已经连日暴雨,河水暴涨,现在肯定已经高出地面两三丈,跟悬河差不多。看这边地地势甚低,虽然周围有群山环绕,却偏偏有一条峡谷通向这里,如果夜间派人将大堤掘开,那么一场‘水淹七军’的大戏就可以开锣了。眼下兵力不足。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按照多铎的分析仔细察看了这些地形。果不其然,他所言不虚,如果掘开大堤,放任洪水猛兽冲出樊笼,那么毋庸置疑地,这些根本不通水性的蒙古兵们猝不及防之下必将将面临灭顶之灾。可是,这种人为洪灾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却往往非常残酷。这条策略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可万万不能施行。
我摇了摇头:“这计虽好,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高,然而却要慎重使用。昔日韩信出三秦时水淹废丘,关羽在荆襄水淹七军,虽然胜利辉煌,但也好歹是在敌国的土地上,受灾地都是敌国百姓。可是这里距离盛京不到四十里。倘若洪水泛滥。淹没周边所有农田村落该如何是好?如果方圆上百里都成为水乡泽国,那么今年辽东就将遭受极大地灾荒,本来关内地军粮就已经捉襟见肘了。这样一来岂不是要闹出乱子?”
多铎倒是满不在乎,为了军队能够最小代价地取得最大的胜利,死多少无辜百姓,令多少人流离失所,他并不在意。“这也没什么,盛京的地势高,根本淹不到,这周边也没有什么大城,淹一些小村落和农田也无所谓,哪年天灾没有死过人?再说了,如果生饥荒,就从你们朝鲜运粮好了,你们朝鲜今年不是正风调雨顺着吗?”
我这下真的怒了,“你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好啊,反正也死不了你自己一家是不?这天下的好事都被你们占尽了,要马匹牛羊就找蒙古,要粮食布匹就找朝鲜,要劳力财富就找大明,反正农田都由投充过来的汉人耕种,你们就只管吃饱喝足了去打仗杀人就行了,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这投胎投成满人还真是好!”
“呵呵,瞧瞧你这个小气地,都做了这么多年满人的媳妇了,还一心回护着娘家,可真是不忘本啊!你们朝鲜不用出兵不用出力,只出点粮食就心疼了?别忘了,等我哥当了皇帝,未来的储君可就是朝鲜的外孙,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多铎正阴阳怪气地说到一半时,忽然目光一转,在某处停留住了,与其同时也中断了话语,神色颇为警惕。我愕然,会不会是蒙古兵趁我们对话时没有留神,所以才从背后瞧瞧地摸上来了?想到这里顿时一惊,连忙沿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有两团黑影正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晃动,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人。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多铎已经“呼”地一下起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只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轻轻松松地将两个**者揪了出来。
随着哎哟哎哟的惨叫声和连连告饶声,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獐头鼠目,吓得魂不附体地人被多铎一脚一个,狠狠地踹倒在地上,根本不敢爬起来,只得一个劲儿地喊着:“饶命啊饶命啊!”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过来地?为什么要偷听我们的对话?”我冷声问道。这两个人看起来并不像蒙古人,更不像上山来占据制高点的蒙古士兵,否则也太猥琐软蛋了点。
多铎从怀里摸出了那把剔骨刀,也只是在两人面前稍微比划了几下,他们就赶忙招认道,“小人,小人是这附近地百姓,上山来挖棒槌,正巧经过这里,并没有听到两位在说什么话啊?”
我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神情越阴冷,“还不说实话?你当我是六岁稚童吗?这好一点的棒槌[野生人参]只有长白山上才有,距离这里有好几百里,你们在这里采的哪门子棒槌?看你们这鬼鬼樂樂、贼眉鼠眼的模样,就肯定心中有鬼!”
多铎把脸一沉,狠声道:“敢跟爷玩花样,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接着手腕微微一动,就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划出一道两寸来长地口子。那人立即惨叫一声,痛得呲牙咧嘴,好在口子并不深,只会痛却不会伤到要害。
旁边的人眼看着那口刚刚磨过,正闪着寒光的刀刃即将搁到自己的脖子上,吓得什么都招了:“求求两位大慈大悲,就放过小的们吧!我这回不敢再有半句假话啦……”
接着,他一五一十地交待着:原来他们根本不是本地百姓。而是职业盗墓贼。专门抗着洛阳镐到处掘人祖坟。靠窃取死人的陪葬品来财的。半个月前,他们听说这里有人打井,打到大约也只有两三丈深的时候就打不进去了,原来土层下面出现了坚硬地石头,而且似乎分布很广,于是也只好改换别处重新打井去了。出于多年以来盗墓地丰富经验,他们立即意识到这里很可能有‘货’。于是赶忙跑来探查。果不其然,他们现这些巨大地石头根本就是一座庞大陵墓的地下通道的部分材.
掘,花费了十天功夫,终于顺利地进入了地道,结果又现里面有好几道严实的石门,于是只好费力开凿。
终于。在昨天他们已经进展到了最后一道石门。眼看就要抵达墓室横财了,谁知道今天一过来,却现这里凭空多出了无数蒙古兵来。正忙碌着扎营。他们顿时慌张不已,连忙上山来查看地形,果然,按照先前测量过的位置,那座陵墓的墓室恰好就被圈进了这座突然冒出来的军营之中。两人正在商量着是不是要等蒙古兵们离开这里之后再继续,却偏巧遇到我和多铎也来到这里,于是就顺便偷听了我们两个先前地对话。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伸手一指那座大营中的小土包,问道:“你们估测的墓室位置,是不是偏巧就在那座小土包下面?而那座小土包本来就是当年修建陵墓时用土筑成的陵丘?”
在现代时,我没少看过考古探索等节目,对于一般古代帝王和诸侯的陵墓基本构造还是多少有点了解的。那座土丘也叫做“方上”,按照墓主人的身份不同所以高低也不同,看眼下这个土丘的模样,大概是经历了数百年地风雨侵蚀,而削减衰败成了眼下地模样了吧。
盗墓贼连连点头,“是,是,这座陵很像是五百多年前大辽国的国都还在关外时留下的,估计不是皇帝也是个诸侯王爷地墓,所以才会有那个陵丘。”
“那么,这地道的入口是否也已经圈进了军营之内?”
“那倒没有,入口在军营后面大概一里远的树林里,我们每天晚上回去歇息时都特地将它掩盖起来,伪装成什么也没有的模样,生怕被外人碰巧遇到捞了现成便宜。”盗墓贼说着用手一指,“喏,只要转过那道小山坡,就在后面的林子里,我们另外几个弟兄还在那里面藏着等消息。”
我和多铎听到这里,四目相对,已经是欣喜不已了:.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不,我们正愁如何用最小代价和最有效的方式偷袭蒙古军的大营时,这两个盗墓贼就阴差阳错地撞进了我们手里,真是老天送来及时雨啊!
在我们的威逼利诱之下,两个倒霉的盗墓贼也只好和我们一块踏上了前往盛京的路程。如果他们不答应做我们的向导和领路人,那么下场就是做孤魂野鬼;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地配合我们这次行动,事成之后就可以继续挖掘陵墓盗取珍宝。两相权衡,他们不得不选择了后者。
半路上,终于遇到了正四处寻找我和多铎的侍卫们。他们已经换上了便装,分成好几路来寻找我们的下落,这一天一夜的功夫,大家都急得嘴上起了燎泡,见到我和多铎平安无恙,他们大喜过望,纷纷下马来请安。
一看他们只有十来个人,我忙问那个装有重要文件的行囊是不是在他们身上,结果他们的回答令我非常失望:原来那个行囊在另外一路人那里,他们彼此约定好了,如果两天后仍然寻找不见,就赶快到盛京集合再谋对策。看来,我今天要拿到东西伪造谕旨,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于是先派两名侍卫快马加鞭赶往辽阳去打探阿达礼的大军是否到达,顺便汇报消息,剩余人等护卫着我们赶往盛京。等风尘仆仆地到达盛京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我们赶在城门即将关闭之前,弃马步行,假扮成普通百姓,三三两两地进了城门。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步兵统领衙门找何洛会。
说来也巧,我们刚刚来到衙门的大门外,就看到一身官服的何洛会正好由几名侍卫护卫着从里面出来,正准备上轿。的确是戎马半生的将军,眼神倒也挺好,他一眼就将仍然是普通百姓打扮的我们认出,这的确大大地出乎了意料,他顿时脸色一变,停住了脚步。
他身边的护卫们还以为遇到了刺客,于是立即反应神地朝我们冲了过来,但立即被他喝止住了,“不要动手,他们不是刺客。”
由于衙门里人多嘴杂,容易泄露我们的身份,于是就改为在何洛会的府第里会面。在他的亲自引领下,我们来到后院的一间僻静的房子里,他先是警惕地安排侍卫们将周围看守严密,不准任何闲杂人等接近,方才松了口气,掩上了房门。
“奴才请豫亲王,摄政王福晋万安!”刚刚关上房门,何洛会就转到我们面前,干净利落地打了个千儿,恭声请安。
多铎立即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笑道:“眼下我们也是偷偷摸摸地跑来找你,就不必顾忌这个繁文缛节的东西了,正话要紧,最近盛京这边的情况如何了?在寻找世子方面可有进展?”
何洛会先是看了看多铎,接着又望向我,似乎很是踌躇。“现在城里的形势是外松内紧,奴才等进进出出时经常有鬼鬼樂樂的人张望**,似乎是宫里派来的探子在监视奴才等人的行踪。听说这段时间郑亲王和索尼鳌拜等人经常入宫觐见两宫皇太后,具体商议了些什么,却也打探不出。至于世子……”说到这里,他面露为难之色。
我心中一沉,果然,直到现在也没有东青的下落。不过这也不怪他们几个,毕竟偌大的盛京城,要想藏住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况且他们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公开进行地毯式搜查,所以找不到也是正常的,找到了反而奇怪。
叹息一声,我并没有严厉地追问,而是尽量用平和的音调说道:“那就继续查找吧,毕竟这事情也不是能轻易办到的。”
多铎接口道:“不过也不打紧,只要咱们过两天捉住了太后的哥哥吴克善,就拿他当人质,相信太后不敢不放东青回来的。”
“什么,莫非吴克善已经来了?”何洛会这下也着实吃惊了,“难怪这段时间宫里面和郑亲王他们没有什么动静和具体举措,奴才就和巩阿他们商议着,怀疑他们会不会准备对我们下手,却想不到他们居然准备了这条驱虎吞狼之策!”
“是啊,这一点我也奇怪,其实太后完全可以仿效汉朝时吕后的计策,来个‘未央宫之变’,直接召你们几个入宫觐见,派几个侍卫就可以将你们全部拿下,根本不需要另外费这些力气,绕了好大一个***来达到铲除你们的目的,这的确很令人费解。”
第五十一节 及时雨
个问题的确挺令人费解,有点像[三国演义]里的段子:大将军何进与宦官势力“十常侍”水火不相容,最后到了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的地步。何进向袁绍问计,袁绍答,应该召集天下兵马入京勤王,灭掉十常侍;而曹操则嗤笑道:“区区几个宦官阉竖,只要交给狱卒就解决了,倘若召各路诸侯入京,恐怕是引狼入室。”何进没有听曹操的话,结果机密泄漏,不但自己丢了性命,还直接引了董卓入京荼毒朝野的灾祸。
“我看也许可以这样解释,吕后之所以用‘未央宫’之计是因为韩信一直在长安闲居,手上没有军队,所以才可以直接了当地将其诛杀;可现如今的情况完全不同,何大人和巩贝子都是握有兵权的将军,手下将士们向来肯听他们号令,如果贸然扣押,肯定会造成盛京守军大部分哗变。到时候九门与皇城一起闹起来,不但不好收场,搞不好让他们偷鸡不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仔细分析道。
前年时皇太极想借着围猎的机会铲除多尔衮,为何没有直接了当地将其擒拿,而是绕了个***调动兵力来对付多尔衮兄弟们的两白旗,想来就是有这么个顾忌在里面。其实这一策略并非不高明,而是他皇太极的运气不好,偏偏被我截到了调兵的密谕,而早已和他面和心不和的岳托和阿达礼趁机“叛变”,才直接扭转了结局。而这一次。我还能有那么好地运气吗?指着索尼鳌拜等人叛变投诚?恐怕和白日做梦差不多。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赞同,“极是,想来多半是这个缘故吧。”
“不知道现在蒙古兵已经到达哪里了?”何洛会神色凝重地问道。
“距离盛京已经不到四十里,快马加鞭的话,只消三个时辰即可赶到。”多铎简略地回答道。
何洛会这回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么快?这样看来他们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肯定是准备在明日奴才等去分别去东、西二陵祭拜时下手啊!这可如何是好?”
他担心的也正是我们这一路所忧虑的事情,这祭陵可是头等大事,除非天上下刀子。否则必须要按照原定计划出行。任谁也改变不了。
“除非。除非有王上的谕旨,推迟这次祭陵,否则……若只是奴才自己一人,倒也还可以勉强称病,换其他的人去,可是还有巩阿呢,总不能两人同时告病吧?”何洛会禁不住忧形于色。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除非多尔衮本人是诸葛亮地化身,可以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及时下来更改地谕旨,否则还真没有什么办法避免在祭陵时被蒙古大军包围全歼地噩运。
“那你们现在手头上一共有多少军队,我指的是可以绝对听从你们号令的。”我现在仍然没有把握,于是也只好先弄清自己手里究竟有多少张可以打出的牌。
何洛会负责京城卫戍,所以对于每个人手里各有多少兵将可以说是一清二楚,他立即回答道:“眼下盛京从九门到皇城。前锋营加上护军营一共有两万一千人。奴才手里的兵已经被抽调走部分在关内征战。现在只有六千余人,而巩阿那里共有十个牛录的巴牙喇兵,加在一起。不到一万人。”
多铎听到这里,摆了摆手,“无论如何,你们的兵都动不得。先别说出城祭陵是否许可带这么多兵,就算是可以,但在人数上对比蒙古兵确实处于劣势,别说他们来各个击破地战术,就算是你们早有防备,联合在一起,也未必能够打败一万五千多士气正锐的蒙古骑兵。想来必是一场恶战,起码也是两败俱伤。到这个时候,济尔哈朗他们早已将盛京城严严实实地控制住了,你们侥幸脱身后也是无家可归,难不成还要一直逃到关内去?”
我禁不住黯然,眼下的形势的确对我们异常不利,虽然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如何袭破蒙古大营的办法,但是手里面没有兵,就只有束手待毙或者落荒而逃的命运。
“看来也只有采取先前的那个办法了,我已经派侍卫去集结处取必需材料了,只有今晚我立即将推迟祭陵的谕旨伪造出来,暂时拖个一两日,等到阿达礼地大军到达后再做计较了。”现在形势紧急,我也顾不得在何洛会面前隐瞒我准备伪造谕旨地图谋了。听到我这个法子,何洛会自是一愣,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毕竟坐着等多尔衮的谕旨送来几乎是没有希望的,看来也只有搞些歪门邪道,病急乱投医了。“看来,除此更无他法,也只好先试一试啦!”
这时候,我手下地侍卫已经气喘吁吁地赶到,将那个装着重要物品的行囊呈递进来。由于现在我根本无暇,也担心无所不在的细作盯梢,所以不敢轻易回摄政王府,因此也只得在何洛会的府第里进行这些秘密活动了。
又添了几盏蜡烛,何洛会也令下人找来了朱砂,为了不泄漏一点机密,他站在书案前亲自帮我调和朱砂;而我则展开其中一张已经加盖了玉玺印章的御用黄纸,在书案上平铺开来,然后紧抿着嘴唇,构思着这类谕旨的措辞应该是什么样的最合适。
正当我提笔在纸上落下第一笔时,门外忽然有人通秉道:“主子,巩贝子来访。”
这话是对何洛会说的,何洛会先是朝我望了一眼,得到我肯定的眼神后,他对外面吩咐道:“好,快请他进来吧!”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仍然是一身官服的巩阿匆匆地迈过门槛。见到我们也在屋内,他倒也没有惊愕。因为他正是我派人去瞧瞧请来的,所以才会一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奔何洛会地府邸而来了。
“奴才给豫亲王、摄政王福晋请安!”
眼下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也自然免了那些繁文缛节的问候和寒暄。等巩阿起身落座后,何洛会立即将我们先前告诉他的那些信息和对局势的分析对他详细地叙述了一遍。这个时候,巩阿忽然喜上眉梢,一拍大腿,“咳,这还真是神了。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什么来了?”我们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不会是王上的谕旨真的来了吧?”对于这样绝对意外的消息,我们简直不敢相信,也不敢轻易往这上面猜测。
“正是王上下令推迟祭陵日期地谕旨。”巩阿立即弯下腰,从靴页子里抽出一封明黄色缎面地谕旨来,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交到多铎手中。多
不住为被这突如其来重大喜讯而激动不已,几乎连拿手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他展开谕旨来,一行一行地看了一遍,情不自禁地庆幸道:“太好了,太好了,这样一来咱们就能争取到最佳时机啦!”接着将谕旨递给我观看。
我接过来,按捺着巨大的喜悦将谕旨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只见上面说的大致内容是:由于八月初一巳时出现了日食,钦天监的汤若望上疏。说是这个月不适合行祭奠之礼。否则大不吉利,于是朝廷特地下诏,改祭陵时期为下个月初十。云云。
“王上果然是料事如神啊!”我禁不住感叹一声。多尔衮是否信鬼神之说,我最清楚不过,他绝对是这个时代难得的无神论者,只不过对外他一直没有表露出这一点罢了。我才不相信他会因为迷信的原因而推迟这次祭陵日期,也绝对不相信向来以科学而严谨的态度治学钻研地汤若望也会像那些大祭司一样搞些自欺欺人的迷信把戏来蒙蔽上听。毋庸置疑的,就在我走后第二天,多尔衮已经敏锐地觉察出了盛京方面的意图,并且做出了最为准确的判断,所以立即以汤若望做幌子,打出了这样一张牌,对于我们的行动来说,可谓神助。
事情展到现在,的确精彩到了“隔江斗智”的地步,多尔衮既然能够远隔千里就能准确地预测到眼下地局势,那么他会不会也能有进一步布置呢?可惜,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接到他写给我们这些人地任何一封密信。
大家犹自感慨一番。我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你们说,王上有没有可能已经预料到太后会调蒙古兵进京呢?倘若预料到了,不知道他开始着手布置是否来得及呢?”
多铎摇了摇头,“我看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我哥肯定不会将太后想成一个敢于铤而走险的人,他最多会猜测太后可能用济尔哈朗等人地兵力来控制盛京,将咱们的势力全部铲除殆尽,所以才赶忙下了这道旨意,目的就是保证咱们的人暂时不出事,至于他还有没有后招,也就难说了。”
我也沉思了片刻,也对,如果按照日期计算,多尔衮应该在三四日前就已经得知了我们先后从永平、山海关两处分别调兵的事情,如果他认为太后手里目前动用的牌也只有济尔哈朗等人的兵,那么这一万军队加上何洛会他们的九千多人马,确实足够应付盛京的局面了。所以,指望着他再抽调军队过来救援,是不太可能的了。
“看来,王上也已经做了他该做的事,剩下来的就该看我们自己的了。”我说到这里,掐着手指计算了一下,“如果不出预料的话,颖郡王的一万大军明日深夜或者后天拂晓就可以到达盛京,我先前派去的人已经带去了我和豫亲王的手令[其实是我伪造好的所谓摄政王的调兵手令],,.:京杜雷正好是他的手下,肯定是唯命是从的。这样一来,咱们除去盛京外,手头上就有了一万三千兵力,去对付毫无防备的蒙古大军,应该有九层胜算。”
何洛会和巩阿问道:“那么奴才等是否需要同时有所行动?”
“你们手下的人就不用调动了,还是原样,继续在盛京守卫,把守住各个城门和皇城要道,严防济尔哈朗等人的军队得到消息,出城去援救蒙古军。”我决定还是慎重起见,不能因为调动城内军队而打草惊蛇,反而令已经计划好了的事情突然起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何洛会思索了片刻,然后提议道:“奴才以为,蒙古军既然有一万五千余人,在兵力上还要略胜我们一筹,即便是颖郡王他们袭营成功,也必定会因为兵力不足,无法实施全面包围而将敌军全歼。这样一来定然会跑掉部分敌军,难保吴克善不会混在其中一起逃掉。万一无法擒获吴克善,那么咱们依旧没有和太后谈判的本钱,以奴才看来,不如……”
巩阿接过他的话,“不如咱们来个双管齐下,明日正好是奴才当值,后日则是奴才的弟弟锡翰当值,完全可以带人直接杀进内宫去,将两宫皇太后和小皇帝一股脑儿地捉了,到那时无论是否抓到吴克善,咱们都胜券在握了。”
“那济尔哈朗和索尼鳌拜他们呢?他们手下也有一万多兵马,况且都在城中,如何能够一点反应也没有,坐以待毙,按兵不动?”我不以为然地问道。他们的计划虽然不错,也很干脆,的确能够解决问题,然而我们却不能在战略上藐视敌人的同时,在战术上却没有把敌人重视起来。
多铎代替他们回答道:“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觉得他们的计划的确可行。就算济尔哈朗他们杀来,只要咱们有皇帝和太后在手,就什么都不怕。如果他们狗急跳墙,连皇帝太后的性命都不顾,红了眼睛来同我们厮杀,那我们就同他们恶战一场好了。等坚持到阿达礼的大军赶到,何洛会正好可以利用职权打开城门将他们放进来,到那时形势立即就可以分出高下来。”
我摆弄着手里的笔,踌躇了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同意。“计是好计,可是你们别忘了,世子仍然在他们手里,甚至不在宫中,而是隐藏在哪个人的宅子里。倘若到了关键时刻,他们突然将世子推到刀刃下要抰,难不成咱们还能继续硬撑,不顾他的性命?”
在丈夫的皇位和儿子的性命面前,我确实不得不慎重再三。皇位这一次夺不成以后还可以继续,可是儿子死了就再也不能复生了。只要一想到东青的安危,我就难以避免心乱如麻,只觉得心头如同沉重的大石压着,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
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日清晨。一大早,宫门刚刚开启,早已急切地守候在外面的济尔哈朗和索尼、鳌拜、图尔格、遏必隆立即递进去了牌子,他们要立即觐见两宫皇太后,商议如何应对突然变化的局势。
当大玉儿匆匆地赶到清宁宫时,哲哲也才刚刚起身梳洗。大玉儿简单地请了个安,就直入主题地问道:“姑姑,我听说郑亲王他们已经在宫外候见了,所以才特地赶过来看看。也不知这一大早的,究竟能有什么紧要之事值得他们如此焦急?”
第五十二节 重新布局
哲正满面愁容地对着镜子,琢磨着济尔哈朗等人急着什么缘故,听到大玉儿刚好也问到这个问题,她也无法回答,只得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究竟能生什么事情呢?按理说多尔衮那边的反应应该没有这么快啊!”
大玉儿轻轻地咬了咬嘴唇,然后正色道:“草原上的暴风雪可是从来不分季节就袭来的,有些事情越是表面上瞧着不可能,就越是有可能生。我也觉得这一段时间燕京方面的反应也实在太平静了些,平静得让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那么你派出去的那些探子呢?可有回禀?如果多尔衮要是真的有动作的话,不可能不派人来盛京。还有,你不应该低估他那位朝鲜福晋的胆识。别忘了,前年的崇政殿之争,李熙贞居然到了亲自带兵来逼宫的地步,如果不是多尔衮没有下定狠心,眼下的局势也绝对不同了。”哲哲提醒道。她想想就越心惊,然而作为一个在后宫中呼风唤雨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表面上的镇定和对局势分析时的冷静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人注意的回禀。”大玉儿摇了摇头,“当然,多尔的那几个亲信倒是三天两头地聚在一起秘密商议着什么,不过这反而很是正常,如果他们不聚集在一起秘议,才叫奇怪呢。”
哲哲看着侍女将最后一根“丹凤朝阳”钗插在她的髻上,复杂地小两把儿头式终于梳理完毕。这才站起身来,走到炕前坐下,同时招手示意大玉儿与她并坐。“我看哪,如果到了晚上的时候还见到何洛会和巩阿他们活着,那么这一场对弈,咱们就输了一大半,该如和挽回,现在还很难说。”
大玉儿心中尽管不以为然。不过表面上仍然对哲哲恪守恭敬。说话的语气很是谦恭。“姑姑担心太过了。如果多尔确实已经兵,那么为何我先前派出去的那么多探子一个回报的也没有?要知道我甚至在辽河边上就已经设下第一道哨卡了。再说了,多尔衮认为东青在咱们手里,肯定不敢派兵来逼宫。而且就算是他从接到报信之后的第二天就立即兵,算算日期,最快也得两三日之后才到盛京。吴克善既然比他们先赶到了三日,那么这三日的时间就足够我们掌握大局的了。到那时多尔就算软硬兼施,双管齐下,也只能算是无济于事了。”
哲哲也觉得大玉儿地分析确实在理,于是叹了口气,“但愿如你所料吧!这件事,咱们既然已经棋先一着,就没有理由落在后者地后面。此事干系重大,咱们科尔沁今后地命运。也在于这一注究竟是输得精光还是赚得钵满了。”
外面的太监已经开始拉长声音通禀:济尔哈朗等人已经来到门前候见了。哲哲吩咐了一句。“叫他们几位都进来吧!”
很快,几个人匆匆忙忙地进来了,施礼之后。在哲哲的示意下,先后落座。看着他们脸上焦急而忧愁的神情,哲哲已经感觉到接下来听到的消息肯定极其不妙。尽管如此,她仍然和蔼地问道,“不知你们一大早就急着求见,究竟有何要事?”
济尔哈朗毕竟在宦海中沉浮了多年,一般的事情还不至于令他忧形于色或者沉不住气的,然而今天这件事地确打乱了整盘棋的布局,他简短地回答道:“大事不好了,昨天已经入夜的时候,礼部那边儿就收到了一道从燕京来的谕旨,上面说,由于八月初一的日食,本月祭祀大有不利,所以暂时停止,待延后到下个月再行祭拜。”
“什么?!”哲哲和大玉儿几乎不约而同地惊愕道,“怎么才来禀报?”
济尔哈朗一脸无奈地回答道:“这谕旨是直接到礼部衙门去的,正巧昨日并没有轮到巩阿在皇城值守,所以一整日都在礼部那边。听人说这谕旨昨日刚刚入夜就已经送抵,巩阿只一个人看了,就径直拿着谕旨回去了,直到早上天刚亮时派人送了回来,所以臣等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
大玉儿听到这里,顿时眉头一挑,脸色阴沉下来。很显然,这谕旨正好送到巩阿手里,由于当时正值入夜,无法在朝廷上对众官员公布,他为了防止这期间被别人盗窃或者销毁,所以特地将谕旨拿回去自己保管,等今天早上拿回来之后,就已经是公诸于众,铁板钉钉了。
“这个巩阿虽然是个小人,脑子倒也够用,难怪多尔衮会选择他兼任这么多差事,此人若是不除,必然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大玉儿冷笑着说道。
有时候一些事情确实会因为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而导致转折。假如负责礼部事务的是自己人,那么看到这份谕旨之后,定然会立即将其销毁。这样一来,蒙在鼓里地巩阿和何洛会自然会按照原定地计划出去祭陵,兴许再过一两个时辰,就是他们束手就擒之时,而不像现在这样,仍然好端端地继续享受着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多尔衮自从废除王公掌管六部的规矩之后,就在六部人选中大肆安插亲信:主管钱粮地户部尚书安排了英鄂尔;刑部尚书任命了早已暗中投靠了他的叶臣;而为了给最宠信的谭泰安排一个显赫的位置,多尔特地将原本任吏部承政的巩阿调到礼部,把吏部尚书这一六部之的位置给了谭泰。为了安抚巩阿,他还另外将巩阿由辅国将军一下子越了几个级别,升为了贝子……如今,作为多尔衮留在盛京为数不多的亲信,巩阿这一次的“以权谋私”之举,无疑是破坏了大玉儿等人原本设计完美的计划。
哲哲也喟叹一声。“如果不是那条‘后宫不得干预朝政’地禁令,我和圣母皇太后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多尔衮在六部之中大肆安插亲信,展到举朝上下尽皆羽翼呢?”接着禁不住疑惑着问道:“郑亲王,你看那巩阿有没有篡改谕旨的可能?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巧合的,毕竟也只有巩阿他们这几个一直在盛京的人才能提防着被我们铲除的。兴许……”
“臣以为这个绝无可能,巩阿虽然昨夜把谕旨私自取走,却绝对没有胆子敢篡改谕旨,不信请太后仔细查验。”说着。济尔哈朗就用双手将谕旨呈上。
哲哲接旨在手。反复察看了一番。又递给了大玉儿,“你也瞧瞧吧,看不出任何破绽来,肯定不会有假。我现在就是不明白,这事儿究竟是简单地巧合呢?还是多尔衮已经开始防备咱们了,才针对此事而特意找出的借口呢?”
大玉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直将谕旨上的内容看完。这才指着最后落
的日期说道:“看看,这谕旨是八月初二才刚刚出八月初九就到了,不用说,这肯定用地是‘六百里’送地,普通一个钦天监的预测就叫他如此焦急?这很不符合他的性格,除非是为了及时制止什么事情生。由此可见,对于咱们今日的打算。多尔应该是已经有所觉察和提防了。”
“难道他已经猜测到咱们从蒙古调兵的秘密?”哲哲禁不住骇然。这件事进行得十分隐秘,就连他那些一直在盛京的亲信们也并未觉,多尔又如何能够料事如神。如此迅地做出反应呢?倘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么他是否还有后招?这实在太可怕了。
大玉儿将手中的谕旨合了起来,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看没有这个可能。他大概是怕巩阿和何洛会出城祭陵地时候,咱们趁机控制盛京,令他们成为丧家之犬,所以才特地下了这道谕旨,掐断了咱们这次准备下手的机会——要知道,如果单单想要趁这次机会控制盛京,根本用不着另外搬兵,光郑亲王他们手下的兵力就够用了。”
济尔哈朗连忙附和道:“圣母皇太后所虑极是,多尔衮又不是能掐会算的诸葛亮,怎么能连这个都预料到?以臣看来,他是在提防我正蓝旗和索大人他们手下的兵马啊!”
“可是事到如今,咱们该如何改变对策?”哲哲忧虑着说道:“就在昨日下午,吴克善王爷已经率领科尔沁的大军赶到距离盛京四十里的地方下寨了,现在这个时候,他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妥当,开拔启行,朝东西二陵去了,到时候扑了一个空,究竟是空手而归呢,还是直接开来盛京呢?”
大玉儿听到这里时,立即站起身来,“不行,得赶快派人去通知我哥哥,叫他暂时按并不动,千万不可惊动盛京这边的人——此时绝对不是一个进取燕京地时候,何洛会正是提督九门卫戍地,只要他在盛京一日,就不好顺顺利利地打开城门放咱们的人马进来。”
接着,传唤外面的太监进来。她迅地写好了简短地密信,安排心腹侍卫直接出城,火送去吴克善的大军驻地。
“那该怎么办?”等侍卫走后,哲哲愁眉不展地问道,“不管怎么说,何洛会,还有那个碍事的巩阿,都要尽快解决掉,否则稍一拖延时日,夜长梦多,这么多大军在盛京附近,肯定不过两三日就会被他们知晓,到那时还指不定怎么反应呢。”
济尔哈朗提出了一个计划,“不如,直接宣召他们两个入宫,埋伏甲士将二人一举擒拿,或者干脆杀了,就算是快刀斩乱麻,也省去了不少周折了。”
大玉儿不以为然地说道:“如果真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那么早就这么办了,还用得着多此一举?外面的事务,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却也知道各旗的将士们只忠于各自的主子,更何况何洛会和巩阿背后主子的是摄政王!这些手下们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使杀了他们,那些部下们不但不会俯听咱们号令,甚至直接哗变,杀奔内廷而来也不是没有可能!除非多尔衮本人,其他任何人死了都不会影响到大局。”
她这话说完之后,每个人都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一时间,均陷入了苦思对策当中,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周围寂静得不闻丝毫声响。
终于,是一直未曾出声的索尼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只见他拱了拱手,说道:“奴才倒是得了一个计策,不知道行不行的通。”
犹如落水的人猛然见到了一根稻草,哲哲立即转头过来,“好,你不妨讲来,兴许还真是能扭转大局的妙计呢。”
“回太后的话,‘妙计’二字确实难当,然而却很值得一试。眼下大戏就要开锣,咱们不妨同他们唱一出‘鸿门宴’。”
“哦?究竟是什么‘鸿门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齐齐地盯向索尼,看看他究竟能拿出什么高明的主意来。
索尼不敢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将这个计划说了出来,“明日是八月十一,正好是礼亲王代善的六十整寿,我们在京官员,凡四品以上全部递了帖子,准备寿礼,明日去登门贺寿的。何洛会和巩阿他们肯定不会缺席,而他们的部下将领们自然也要去,另外,锡翰、讷布库、冷僧机等人也会列席。咱们不妨提前布置,等人都到齐之后,突然动手难,将凡是多尔衮的人全部抓起来,正好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话音刚落,在座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欣喜的光芒,要知道四品以上大臣,在武官中,确实是包括固山额真[都统]、梅勒章京[副将]、各旗营统领[将]这些骨干将领的。到那时就来个痛快淋漓的一锅烩,这些将领们被铲除之后,那些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们就算是一万个不服,也不敢公然反抗的,毕竟群龙无,再怎么勇猛的士兵没有人指挥也照样排不上大用场。
“嗯,此计甚好。”大玉儿先是颔赞同,然后又疑问道:“可是,他们会一点怀疑都没有,毫不提防地全部到席吗?”
索尼很有信心地回答道:“这一点太后不必担心,假若是郑亲王,或者我们几个邀请他们赴宴,他们肯定会有所犹疑,而换成礼亲王就完全不同了。先,这次是礼亲王的寿辰,正大光明地邀请在京官员和宗室亲戚们赴宴,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其次,礼亲王早已彻底隐退,年事已高且不问政事,并不与任何人结党营私,况且德高望重,他们是绝对不会想到其中凶险的。”
哲哲有些拿捏不定,“这其中有利也自然有弊。礼亲王固然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但问题是礼亲王会不会帮咱们的这个忙呢?要知道他已经年过花甲,年轻时的锐气早就已经消磨光了,究竟是谁做皇帝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又怎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趟这滩浑水?”
大玉儿抿着嘴唇,沉思了片刻,忽而微微一笑:“这件事说难办也难办,说简单也简单,礼亲王就算再怎么淡泊退隐,也终归是个凡人,也必然会有他的弱点和在意的东西,不愁不会为我们所用。只不过,今日恰好是巩阿当值,直接召他入宫恐怕会打草惊蛇。”
接着摆弄着手里的帕子,将光滑的丝绸在手指上一圈圈地缠绕着,又一圈圈地松开来。最后终于打定了主意,“这样吧,就在今晚,我亲自去他府上一趟,说服他站到我们这边来。”
第五十三节 舔犊之情
议完毕之后,已经到下半夜了,巩阿正好轮到值守回府休息去了。由于害怕惊动了遍布盛京城的探子细作们,我和多铎只得暂时在何洛会的府上。
这一夜,寂静得有些怕人,我躺在炕上,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冷冷地盯着我一样,阴森森的。朦朦胧胧中,似乎大玉儿正悄无声息地来到我的炕前,沉默不语地打量着我,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准备将我一步步引向陷阱……
猛地一个激灵,身子上禁不住抽搐,我睁开了眼睛。按了按仍然怦怦乱跳的心口,瞧瞧窗外,只见此时已经是晌午了,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派祥和而安宁的气氛。
何洛会安排得倒也很是周到,我刚一起身,立即就有侍女们来侍奉我梳洗更衣。等用过早饭之中,闲着无聊,我踱到了小院的门口,正好看到一个嬷嬷正坐在台阶上面,抱着昨晚我带来的那个女婴逗着玩。孩子显然已经喝饱了奶水,在温暖的阳光下心情愉悦,“咯咯”地笑个不停,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眉眼都很端正可爱。
旁边站着一个大约只有六七岁的男孩,正好奇地伸出胖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婴孩的脸,一双明亮而灵动的眼睛里满是欣喜,他用满语对这位乳娘说道:“嬷嬷,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小啊。要是能一下子长大,陪我一起玩耍就好了。”
乳娘正要回答,却一眼看到了我,连忙起身给我行礼,却不知道该称呼我什么,一般来说有身份的满洲贵妇统统被称为“福晋”,所以她也如此给我请安。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估计是何洛会家里有年幼地儿女。所以有乳娘来照顾。这一次我带了个女婴过来,正好指派过来帮我照看。
那个小男孩倒是一点也不怕我,他仰头打量着我,接着对乳母问道:“嬷嬷,她是不是我阿玛新纳入府的小妾啊,可真漂亮啊!这样一来我额娘又要抱怨啦。”
我猜出了这男孩的身份,毕竟是童言无忌。我并没有任何不悦的意思,反而觉得好笑,顺手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你是不是在兄弟们中排行第五,叫什么名字了?”我隐约记得何洛会确实有一个年幼的第五子,大约是这个年纪,只不过叫什么名字忘记了。
男孩并没有老老实实地任我抚摸,规规矩矩地回答我的问话。而是头一歪。非常灵活地躲开了我的手,“你这女人真奇怪,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就问起我地名字来了,我才没那么傻直接告诉你呢!”
我先是一愣,不过忽然想起,在朝鲜时,我第一次与多尔衮见面,他问起我地名字时,我也是这么回答他地。这个巧合让我对这个性情活泼不拘的男孩产生了莫名的亲近感,于是我蹲下身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那好,我先告诉你吧,我姓李,叫李熙贞。你这下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谁知道,男孩居然诡秘一笑,“嘻嘻,我刚才可没答应过,你告诉我,我就必须告诉你啊!哈哈,你这下上当了吧!”
我惊愕于这孩子的鬼心眼儿,正要装作恼火时,男孩又转脸去瞧那个女婴,“那她叫什么名字呢?我想她快点长大,能和我一起去学骑马,陪我读书习武,天天都呆在一起。”
我看他问得认真,心想莫非这个时代的孩子都这么早熟,五六岁都懂得这些了,说不定十二三岁的时候当新郎就已经是驾轻就熟地了,于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还没有名字呢,要不然,你说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好?”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阵儿,目光瞟向了远处的凉亭,忽然有了主意,“啊,这样吧,我希望她长大以后快快乐乐的,长得亭亭玉立的,干脆就叫做‘乐亭’吧!”
我倒也着实吃了一惊,这孩子年纪不大,居然会用成语,还能为别人取出这么一个雅致的名字来,的确是聪明过人了。既然如此,何不如等将来大事初定之后,让他做东青的玩伴,一起读书习武,将来兴许能成个文武双全的王佐之材呢。
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忽然看见对面多铎地居所里,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大约有十六七岁地侍女躲躲闪闪地出来,走路时两腿似乎都在打颤,鬓散落,一脸黯然。
她看到了我们,顿时脸涨得通红,连忙加快脚步,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我立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脸色阴沉下来,这个多铎果然不是一般的好色,在人家府上借宿一晚,就顺手牵羊,把人家的侍女给睡了。当然,这在满洲贵族中,实在是太司空见惯,稀松平常地小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何洛会知道了,说不定还会主动把多铎看上的女人送过去呢。
那乳娘也是个善于看眼色的人,很快就跟我行了个礼,一手抱着孩子,另外一手牵着那个小男孩,就悄然地退去了。这个时候,多铎已经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然后精神焕地踱了出来。
“嫂子起得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冷笑一声,“不像十五爷,忙活了半个晚上,总得好好歇息歇息。”接着打量着他的面孔,“怎么,一点也看不出疲惫的模样来,好像精神倍增啊!
多铎明白了我究竟看不惯什么事情了,不过他丝毫不以为意,“一个勇猛善战的男人确实很需要女人的安慰,少一天也不自在。算一算,我和你从燕京回到这里,已经足足有十天没有尝到荤腥了。这何洛会也很明白我的心思,我刚一回房。就派了个女人来侍奉我就寝,呵呵呵,挺够味儿地,害得我直到天亮才合眼。”
我知道多铎这种人,很喜欢讲这类不登大雅之堂的话题,如果我越是搭理他,他就越是登鼻子上脸,所以索性给了他一个冷脸子看。“哼。现在都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还有这个心思!”接着揶揄道:“我看十五爷的这张脸啊。还真是刀箭不入,比盔甲都厚实,以后打仗时也不要用头盔了。”
“呃,你还真别说,越是有大事临头,或者大战前夜,就越需要用女人来泄泄火气。否则呢,憋闷得要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白天打不起精神来,才更容易耽误大事!”多铎说到这里,忽然压低了嗓门,故作神秘地说道:“嫂子,你倒是应该操心操心我哥那边儿。你离开都十天了。他还能每天晚上独宿空床,不找个看着顺眼的女人侍寝?他忍得了三天五天,哪能忍得了十天半月?”
我顿时无名火起。冲着他虚啐一口,“呸,果然是耗子改不了偷油,你这家伙的德行,我算是看透了,以后再出门,别再说是我的亲戚啦,真是丢份儿!”
多铎呵呵一笑,“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我知道嫂子你开明豁达,肯定不会计较这些的,怎么可能像寻常妒嫉妇人一样吃这些干醋呢?”
“你知道了就好,以后少提这茬儿!”我依旧没给他好脸色看。尽管表面上做出无所谓地模样来,其实心底里,我仍然不能不往那种情景上想。
多铎说得确实没错,男人好色,英雄本色。尤其是他们这样地男人,从来不会像饱读诗书地汉人们一样避讳这些话题,这些行为上,向来是毫无拘束,任意而为的。所以即使多尔衮这几年来一直对我不错,然而总是免不了去其他女人的房里歇息,至于征战之时是否有类似行径,我看不到,也不愿意去想。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要想牢牢地拴住一个男人的身体和**,使之不去越轨,都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也只得对这类问题勉强迁就了,然而每次想到这些,心里总归很不是个滋味。
看到我陷入了愁绪之中,多铎也自知说错了话,正准备开口向我道歉时,远远地,一名穿了便服的侍卫朝我们这边匆匆赶来,到了近前,单膝跪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二位主子请安。”
我转头一看,有点眼熟,想起来了,他是阿尔津身边的贴身侍卫。多铎也认出他来了,顿时脸色一喜,“怎么,你们和颖郡王地人马已经到达辽阳了吗?今天晚上能赶到盛京吗?”
侍卫回答道:“回豫王爷的话,两路大军已经于昨日在辽阳城会合了,不料由于连日暴雨,辽河水突涨,需要搭建浮桥才能令大军全部经过。所以免不得耽误时辰,预计要延迟到明日下午才能抵达盛京郊外。”
我和多铎对视一眼,脸上免不得露出失望的神色来。然而我们知道,阿达礼和阿尔津他们已经尽最大努力和最快度了,毕竟为了躲避官道上的探子侦察,他们绕道辽东的群山之间,道路崎岖难行,能够这样的度,已经是达到极限了。
等侍卫退下后,多铎略略算了一下,苦笑道:“这时间还真是刚刚好,下午接近盛京,那么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就可以赶到四十里外的蒙古军大营去突袭了。只不过,比咱们预计的刚好晚了一日,不知道会不会夜长梦多。”
“不必担心,反正祭陵大典已经推迟了,相信只要何洛会和巩阿他们一日不出城,不离开自己地军队,那么太后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我想了想,镇定地回答道。
多铎又提出了一个新地忧虑,“可问题是,他们如今大军已至,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就算可以暂时潜伏个两三日,也很快会被我们的人得知,到时候一场激战在所难免,太后他们岂能犹豫不决,一筹莫展,导致被我们抢占了先机呢?”
“我也正琢磨着这个,但是苦于智谋有限,实在想不出来太后他们究竟还能出什么样的牌。王爷地那封谕旨突然到来,顿时打乱了他们先前地部署。那么现在他们应该在商议着如何改变对策呢?”我渐渐一种黔驴技穷的感觉,只能一条一条地设想着大玉儿究竟会如何做下一步打算,这个判断可万万不能出错,否则搞不好将会满盘皆输。
多铎迟疑了一阵,分析道:“如果我是太后,并不知道燕京方面来了军队,那么先想到要做的就是,立即想办法除掉所有在京的异己。尤其是我哥的亲信。而巩阿和何洛会正好于至关重要的位置上。那么必然是眼中钉肉中刺。非要除之而后快!”
我点了点头,“你所料应该不错,只不过他们究竟会采取什么方式,着实令人猜测不透。”
到了下午时,何洛会提前从衙门里回来,向我们打听阿达礼的大军究竟何时才能抵达。得到答案之后,也禁不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来。
我忽而问道:“何都统。太后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或者准备召见谁?”
“早前地时候,奴才听巩阿派人来说,一大早时,郑亲王等人就急急忙忙地进宫与两宫皇太后密商去了。而奴才安置在他们各人府外地眼线们也来报,中午时这些人从宫里出来,就各自回府了,再也没有出门。想必已经计议完毕了。”
我一时间也没有拿出主意来。只得先说道:“你们几个这几天出入之时一定要加倍小心,提防刺客偷袭——如果太后若是宣召你们任何一人觐见,我想最好先装病。万万不可入宫,当心太后给你们唱一出[未央宫]:
何洛会先是点了点头,“奴才谨记。”不过接着又像想到了什么,“不过明日却是礼亲王的六十整寿,将会大排宴席,在盛京的大部分官员和宗室们都会去他府上祝寿的,若是这个前后,宫里突然传召,如何能称病不去?”
我一愣,朝多铎望了一眼,多铎也恍然大悟似的,“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明日是八月十一,正好是礼亲王的寿辰……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是秘密回京,自然不好露面了。”
我禁不住踌躇起来,思索了一阵,犹疑着说道:“还真是不偏不倚,偏偏正是这个紧要关头,就轮到礼亲王的寿辰了,这场宴席地确没有必要称病不去……”结合起今天皇宫里的那场密议,还有索尼鳌拜等人各自回府之后的安静,的确有些不太正常。
“怎么,你连这个都怀疑,你想到了什么?”多铎问道。
“我想以太后的谋虑,在这两三天内若是想要有所动作的话,会不会利用这次机会呢?”
多铎有点不敢置信,他愕然道:“怎么可能?如果要是在宫里举行太后的寿宴,也许是场鸿门宴,可是如今是礼亲王过寿,他一贯不管政事,也正在颐养天年,是绝对不会淌者滩浑水的。”
何洛会也赞同多铎地看法,“奴才也觉得,礼亲王对朝政方面已经没有半点野心了,况且他地儿孙们大多都站在摄政王这一边,手里没有兵将,难道还能应太后之请,放任郑亲王他们带兵进来大行杀戮?况且席间几乎是在京所有大臣,总不能……”
我冷笑一声,“难说啊,越是表面上看起来不可能生的事,就越是会出人意料地生,而且实施之后的胜算就越大。你们都是带兵打仗地人,出奇兵而制胜,为[兵法]之‘胜战计’,属于上等计策,太后与郑亲王均是老谋深算之辈,岂能想不到这一点?”
两个男人顿时脸色凝重起来,“若真是如此,那么我等岂不是陷入了绝大的陷阱?”
“太后如果是个聪明人,自然会选择这一计策的,你们一个人两个人可以借故不去,然而其他人,还有你们的手下将领和官员们如何能不去?只要你们去了,就会被一网打尽,除非全部都不去,这样一来,就等于公开翻脸了,万一是咱们多心,此宴本是太平宴呢?”我感叹着,“太后此计确实高明无比啊!”
……
黄昏时分,我悄然地潜回了摄政王府。为了避免被王府周围的探子们现,我直接去了闹市区,找到我和李淏用来暗中联系的绸缎店铺,然后化妆成送布匹的伙计模样,混在几人之中,由他们向守卫在门口的侍卫们悄悄地递了腰牌,这才顺利地进入了自己的家。
由于这次回来几乎不能让自己府上除了绝对亲信之外的任何人知晓,所以我绕道而走,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阿正在整理房间,看到我这身装束进门,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清我的面目之后,顿时又惊又喜,“小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看到她激动地模样,我知道她也很惦念我,毕竟我们主仆多年,我对她从来也不颐指气使的,所以颇有情谊,因此她对于我的突然出现,的确是惊喜万分的。
“我是悄悄回来的,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笑了笑,说道。
她赶快过来要搀扶我坐下休息,我摆了摆手,“算啦,我不累,用不着休息。这次我是有紧急要事才偷着回来的,所以也不能在此久留。对了,东现在还好吧?”
“格格很是安好,偶尔也会抱怨说王爷和小姐还不回来看她,她睡觉的时候想念你们想得直掉眼泪,念叨着‘阿玛和额娘是不是不要东了,哥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每次奴婢都得抚慰好久才能睡觉……”阿说到这里时,眼眶开始红。
我听到这里,心头一酸,泪水已经悄然地涌了出来。我很想立即招东过来,看看她大喜过望的模样,看着她张开双臂扑到我的怀里,用稚嫩的童音呼唤着我,冲我撒娇,痛痛快快地宣泄一场,把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和思念之情倾诉一遍。我也可以紧紧地搂着我的女儿,亲吻着她的小脸,柔声地抚慰着,拍抚着,瞧着她甜蜜地进入梦乡……
温热的眼泪迅地滑落到嘴角,咸咸涩涩的。我伸手擦拭着,叹息一声,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我对不起孩子啊!”
第五十四节 毒性发作
小姐,别难过了,奴婢这就去把格格找来吧!”阿道,看到我这般悲怆,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我吁了一口气,将泪水擦拭干净,摇了摇头,“不用了,知道她还安好,我就放心了。这次我回来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小孩子哪里懂得保守这些秘密?不知道府里是不是已经有太后的奸细潜伏了,还是忍一忍,等到风平浪静时再说吧。”
然后吩咐道:“你先去王爷的书房那边瞧瞧,如果没有外人的话我再过去。”
“是。”阿喏了一声后,出去了。没多时,她就折返回来禀报,“小姐,那边并没有任何生面孔,仍然是平时的守卫,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好。”
在书房门口守卫的侍卫们乍一下认出我来,无不大吃一惊,然后纷纷打千儿请安。我摆了摆手,“你们继续在这里守卫吧,我回来的事情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侍卫们立即齐声道,“嗻!”
掀开湖绸的帘子,只见里面的一切摆设都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移动过的痕迹,那张宽大的书案上光洁得一尘不染,文房四宝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只不过再也没有任何文件奏折堆积案头了。我知道,这里已经成为过去,多尔衮也许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缅怀那曾经或悲或喜,如今已经消散如云烟的往事了。
我走到足足占据了两面墙的书架后面,脚步在一座紫檀木地巨大立柜前停驻下来。我知道这个柜子是多尔衮用来存放机密文档的书柜。至于里面究竟都是什么具体的东西,我并不知道。我感兴趣的就是,柜子里会不会有一些可以用来挟制王公大臣们的把柄资料,尤其是关于代善的——多尔衮在吏部十余年,应该很懂得通过收集和探查一些东西,从而控制各个王公大臣们的弱点,使他们为己所用。因此我在离开燕京之前,悄悄地拿走了能够开启这个柜子的钥匙。
钥匙插到锁眼里。只稍稍转了几下。“咯噔”一声轻响。锁环立即跳开了。轻轻地打开两扇柜门,里面地陈设立即一览无余:只见从底至顶,全部都是一个个小小地格子,还有很多抽屉,里面层层叠叠地堆放了许多文书。不过已经空了一半,显然多尔衮临走前,已经将需要用地东西带走了部分。但饶是如此。这些文件也足够我翻检半个时辰的了。
我一件一件地仔细翻查着,虽然现了不少机密文书和一些文档账目,却并没有找到任何我感兴趣的东西。眼看着所剩无几的资料,我心中不由焦急起来,由于到现在也没能琢磨出来有什么更好的破解“鸿门宴”之法,只能把希望暂时寄托在说服代善,让他保持中立的上面了,可是如何能够更有把握呢?抱着侥幸心理。我决定过来看看。
直到最后一封文件合上。我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失望之情油然而升,一颗心仿佛跌落到了谷底。然而。拉开最上层地抽屉后,我现了一只精巧的小木盒,是檀香木做的,上面还镶嵌着打磨光滑的玳和掐丝图案,而锁扣上却并没有上锁。手指停留在上面,我犹豫了一下:奇怪,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这只盒子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又神神秘秘地藏在这个机要柜子里,显然是对他来说极其重要并且珍视的东西,既然这是他不想被别人知晓这个秘密,那么我贸然地去探究,是不是卑鄙了些?
想到这里,我又将盒子放回原处,然后将所有文件一一整理完毕,按照原来的分类,全部放置妥当。等多尔衮正式宣布迁都之后,当然不可能亲自会盛京来取这些东西,作为一家的女主人,搬家的繁琐事务自然是落在我地肩上,所以也没有必要伪装成从来没有翻动过地模样。况且多尔衮也应该很快现他随身携带的钥匙中少了这么一把。
在即将关闭柜门时,我犹豫了,这里四下无人,我究竟应不应该看看那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呢?尽管这样不太道德,不过既然贼已经做了,不如做个彻底。多尔既然现少了这把钥匙,那么自然也会想到我很有可能打开这只盒子查看过,与其被他冤枉,还不如干脆坐实算了,总算也不亏。
终于,我拿定了主意,手指一错,拨开了锁扣,然后缓缓地打开了盒盖。淡淡的幽香从里面弥漫而出,然而我地瞳孔立即睁大了,心就像被无情的手狠狠地攥了一把似的,猛烈地一个抽痛。
只见装裱了杏黄色绸缎的盒壁映衬下,一只同样是杏黄色的荷包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和我若干年前见到的那个一样,白头鸳鸯正在恩恩爱爱地交颈戏水,互相梳理着美丽的羽毛,绣工十分精致。用红色的丝线收口,线绳的末端还缀着两枚小小的黄玉,颜色温润,就像温暖的阳光将原本晶莹的水晶抹上了颜色。
我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啪哒”一声,盒子掉落在地上。呆呆地怔了良久,我俯下身去,拾起了那只看起来似乎装了不少东西的荷包,我想看看,这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扯开荷包口之后,由于两手不听使唤,摸
次,方才将里面的东西摸了出来。原来是一大堆新各异的平安符,针脚细致,上面绣着弯弯曲曲的蒙古文,我看不懂,不明白上面究竟写着什么。每个平安符里,都藏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蝇头小楷标识着日期,很明显,这正是多尔衮的笔迹,而且看得出来,每一张纸条上的字都写得非常认真,一丝不芶。
我一张一张地翻检着。喃喃地念着:“天聪二年三月初七”、“天聪三年九月十二”、“天聪四年五月初二”……
“崇德三年九月初七”,这一次是多尔衮去征河北和山东的出征日期,我记忆犹新。当时因为我摔伤了腰无法下床,多尔衮还一大早过来看我,握着我地手,温和地微笑着,叫我安心养身体,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崇德六年八月二十”。这个我也记得很清楚。这一日他率大军去兵围困宁远。临行前。我一晚上没有合眼,早早地守候在他的炕边,帮他把所有需要携带的文书和图册准备妥当,生怕落下一件东西,耽误了大事……
“崇德七年七月二十九”,这次是他因为私自放士卒轮流回家探亲而惹恼了皇太极,被降为郡王。赋闲了短短半个月之后就再次蒙召,重新担任主帅赶往松山前线的那一天。当时我还侍候着他穿上盔甲,替他系好披风的带子,一直送他到大门外,满怀期望地等待着他凯旋而归……
最后一张,写着“顺治元年四月初九。”哦,我想起来了,头一天他曾经在誓师大会之后去了后宫。向两宫皇太后辞行。回来之后一直忙碌到深夜。我默默地等到蜡炬成灰。他温柔地摩挲着我的鬓,对我说:“熙贞,你放心。不论我走多久。走多远,终究还是会回到这个家,回到你身边的……”,当时,我笑泪盈唇。
这些不起眼的物件,却记录了多尔衮十五岁时第一次出征时地青涩和**,一直到他最近一次以摄政王地身份出征时地威势喧天。一共十二张纸条,同时也有十二只绣满了蒙古字的平安符。也许,他在忙碌之余,偶尔遇到春花秋月或者细雨霏霏这些适合怀念过去的日子,就悄悄地将这些翻出来,一件件地抚摸着,欣赏着,回忆着,反复思量,颠倒不已。这里面珍藏着有关爱情的故事,那是一个潜藏在他内心最深处,最不愿意被别人揭穿,也最害怕彻底失去的东西。
手一松,最后一张纸条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我呆滞地站着,心头的痛楚似乎早已过去,只剩下麻木了。不知道伫立了多久,渐渐地,胸口开始闷,只觉得血一阵阵往上涌,甚至能感觉到那种腥咸。等看到呕出来的是一团暗紫色地瘀血后,我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燕京,八月初五。再过十天就是中秋节了,天上初升的月亮,刚刚圆了一半。多尔站在窗下,凝视着逐渐降临的夜色,直到一颗极亮的流星,划过树顶之上的夜空。
还没来得及看清流星落向了何处,身后就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蹑手蹑脚的,生怕打扰了他的思绪。随着脚步声,光线昏暗地室内,逐渐有微弱地光芒接近。他回过头去,只见一名身穿宫装的宫女,正背对着他,端着一支正燃烧着的纸媒,准备点燃那一盏盏巨大地蜡炬。
她的背影,是婀娜而妖娆的,曲线玲珑,完美到了极致。并不像一般满蒙的女人,丰硕而健壮,也不像汉人的少女,瘦弱而不堪一握。恍惚之间,像二十年前在科尔沁草原上,那浑身散着青春活力,纯真无邪的玉儿;又像七年前的汉江之滨,白雪皑皑中一身粉裙,用一双灵动的眸子好奇地盯着自己看的熙贞。
蓦然间,一种在寂寞和惆怅中压抑了良久的念头,突如其来地,袭上了多尔衮的心头。他缓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来,猛然一把将那宫女拉到自己怀里。
宫女猝不及防,低声惊叫一声,手里的纸媒也掉落在地,她那柔弱的身子也失去了重心,跟着跌落在他宽阔的怀抱中。
刹那间,多尔完全呆住了。借着窗外的月色,他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张线条柔和的脸庞。因为距离太近,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辨,所以多尔衮眼中所见,几乎就只是那一对亮亮的眸子。
所有的光似乎都在那一瞬间熄灭了,只剩下这两点光芒,在静静地闪耀着。他突然笑了,原来刚才那颗流星,不,应该说夜空里所有的流星,都落到了这双眸子中。而这双眸子,此刻。落到了自己的怀中。
只几下,就将少女身上地所有衣物悉数剥落,眼前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具白玉雕琢一般的**。触手所及,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细致如象牙,又像浸泡在华清池中的凝脂,似乎稍一抚摸,就会立即在自己的手中消溶一样。这种感觉。是很神奇的。就像冰雪消融的早春。在悬崖的百丈冰凌下,忽然出现地一抹嫩绿地亮色,让人瞧了,心旷神怡。
多尔衮并没有任何怜香惜玉地打算,而是动作粗鲁地将少女直接按倒在宽大的书案上,尽管她
微抖,精致而浑圆的双峰。随着急促的呼吸正在着,却更加激起了他的**。他手脚利落地卸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分开她的双腿,野蛮地闯入了……
当一段时间重复地走着一条宽阔而平坦地道路时,也会觉得厌倦,而这时候忽然现草丛灌木之中,隐隐露出一条从来没见过的小径时,新鲜感和探险的兴趣就会油然而生。尤其是富有冒险精神的男人。更是喜欢去一探究竟。如同暴风骤雨般地,没过多久,四周都平静了下来。只剩下清晰的气喘声。
“你去把蜡烛点亮吧。”黑暗中,多尔衮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感色彩。
“是。”强忍着下身的痛楚,少女喏了一声,摸索着爬起身来,重新点燃了蜡烛。她急忙四处捡拾着自己散落了一地的衣物,正准备手忙脚乱地穿上时,那位平日里高高在上,从来都不会朝她们这些身份卑微地奴婢们脸上瞧一眼地摄政王,摆了摆手,简短地说了一句,“等一会儿再穿。”
她局促地光着身子,站在冰凉的地砖上,腼腆地掩着胸部和下体,然而她很快看到摄政王的眼神里,有着一丝不悦,于是她慌乱地将双手放了下来,不知所措地任凭那双她从来不敢正视地眼睛,无声地打量着自己。
大概是月光的缘故,她觉得这双眼睛里有水色流转,很慢很慢地流转着,好像在无声地讲述着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或者说,更像是在重新回味着多年前的记忆。良久,摄政王终于点了点头,她方才敢将衣物重新穿回身上。
看着王上似乎恢复了先前的心事重重,对她不理不睬了。她正准备悄然地退下时,他忽而说道:“你先留下来,侍候我饮酒吧。”接着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去把上次从盛京送来的葡萄酒取来!”
等酒具摆放完毕之后,宫女再回头看时,只见多尔衮已经重新穿戴整齐,坐在炕桌前,手里捏着一只空杯,默默地盯着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敢开口询问。
“来,你坐到我对面来,不必惶恐。”这声音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的。
她只得老实从命,小心翼翼地在多尔衮的对面跪坐下来,两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摆,只得拘束地放在膝头,她不明白,一个站在万人中央的男人,怎么会有朝她这个卑微的奴婢多瞧一眼的兴趣,甚至还留她陪同饮酒,难道,他的内心也有寂寥的时候吗?
相对沉默了一阵,多尔衮忽然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你?”
“回主子的话,奴婢来武英殿来伺候已经有一个月了,只不过主子从来没有朝奴婢身上看过,所以……”宫女怯怯地回答道。
多尔衮也自觉失笑,是啊,自己何尝往这些宫女们的身上看过一眼呢?他故意问道,“那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从来没有看过你一眼呢?”
宫女想了想,迟疑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以为,大概是以前福晋在您身边,您的眼睛只会往她的身上瞧,所以根本不会分神到其他人身上的。”
多尔衮微微一笑。这宫女的回答倒也有趣,也算是一语中的,没错,事实也确实如此,熙贞在的时候,他又怎么会有兴致去打量别的女人呢?仔细看这个宫女,若是绝色,肯定算不上,五官也不算精致,更非完美,在他阅尽的春色中,只能说是中上之姿。然而,她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仿佛没有一点心机,一点算计,纯洁如刚刚落下的雪花,不沾半毫尘埃。
“你是满人,还是汉人?”
“回主子的话,奴婢是蒙古人。”
“哦?蒙古人……那你叫什么名字?”多尔衮并没有好奇地问她是什么来历,只不过想要记住这个少女的名字,因为她的眼神的确很特别。
“奴婢叫……”宫女刚刚回答了一半,忽然殿外有太监通秉道,“主子,负责验酒的太医突然赶来殿外,请求主子召见。”
多尔衮不禁一愣,转过头来,“好,你叫他进来吧。”
太医匆匆赶到,叩行礼之后,神色惶急地说道:“王上,臣方才检验那批从盛京送来的葡萄酒时,从里面查出了一种极为古怪药物……”
“是什么药?莫非有毒?”多尔衮的脸色骤然一变,厉声问道。
“回王上的话,虽然臣暂时尚未检验出这药物究竟是什么成分,然而却可以确定,这药绝对有毒,而且还是那种缓慢作的剧毒。”太医也不敢抬头,极力保持着声调的平稳,不知道接下来这位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王上究竟会作何反应。
“啪哒”一声轻脆的响声,宫女抬头一看,立即惶恐地现,那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已经在多尔衮的手掌中碎裂开来。
“主子当心!”她赶忙上前扳开他的手,琉璃碎片立即散落下来,然而已经晚了,一滴滴殷红的鲜血迅地滑落,沾染了桌面,红得刺目。
第五十五节 爱比死更冷
混沌沌中,终于有了意识,那尖锐的刺痛感越来越清冰冰的,接着就是火辣辣的。头脑中的思维渐渐恢复:我,我好像方才晕厥过去了,现在在哪里?好像正躺在炕上,有人正在给我针灸。耳边还能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正在焦急的问询着什么,还依稀有女人的抽噎声,气氛阴沉压抑,充满了悲怆难抑的气息。
先前闷在胸中的一口气终于顺利地呼了出来,感觉畅快了许多,无声无息地,我睁开了眼睛,现现在已经到了傍晚。由于夏日的太阳走得特别晚,所以即使是申时,那一抹似血的残阳仍然恋恋不舍地将余晖洒落在天际,给大地和万物镀上了一层深沉的色泽,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啊,小姐醒了!”阿最先叫出声来,我侧过脸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她那双慌恐而又充满希冀的眼睛。
视线再移,现这里并没有什么外人,除了阿,赶来为我诊治的陈医士,就只有多铎了。他目不转瞬地盯着我,看到我醒来,眼睛里立即充满了欣喜的色彩,就像一个快乐的孩子,把什么开心和快乐都摆在脸上一样。
“嫂子,你总算醒了,真是,真是太好了,方才我快要吓坏了,一听到禀报就立即赶来,”多铎的语极快,“你不知道啊,我刚刚赶来时,看到你的模样快要吓坏了,脸色白的像纸似地。怎么呼唤也没有反应,连喘息都非常困难……”
我难得看到他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候,禁不住嘴角一弯,荡漾出一丝笑纹来。“瞧你,我不就是晕倒了吗?又不是得了绝症,值得这么方寸大乱的吗?”尽管感觉浑身酸痛无力,然而说话还是没有妨碍的。
我不想像个垂死的人似的奄奄一息地躺着,于是试着动了动身子。想要支撑着坐起来。“小姐。您自己不要动。奴婢来扶您。”阿连忙伸手过来,扶着我的后背,让我半坐起来,然后在后面添了两个枕头,侍候得很是细心。
我愕然地环顾着他们脸上古怪的神情,问道:“奇怪,你们一个个都苦着一张脸作什么?弄得就像生死离别一样。我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站得太久太累了,不留神就晕过去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
“小姐,您不记得您先前已经吐血了吗?奴婢听到侍卫们说您突然昏倒在书房里,赶忙跑来查看,结果就看见……”
我忽然回想起来了,猛地一惊。坐直了身子。问道:“那你都看到那些东西了吗?收起来了没有?没有被外人现吧?”
阿点了点头,她地神色中渐渐显露出了哀戚。我们主仆多年,她对我也算是非常了解了。尽管她不一定知道那荷包还有那些平安符究竟是谁送地,然而看到我倒在那里,就应该大致地猜测出了其中地缘故。“奴婢怕被外人现,所以赶忙把那些东西全部收好,放回那个柜子里,又上好锁。至于那把钥匙,奴婢也小心地拿回来,就放在您梳妆台最上面的那层抽屉里了。”
“那就好,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尽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对了,东院的五福晋知道了没有?”我一想到萨日格,心中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怀疑,我总是对她放心不下,生怕这些同样出身于科尔沁的蒙古女人们会为了她们本族的利益而做些对不住自家男人的事情。
“五福晋还不知道小姐突然病地事,奴婢知道小姐这次回来不想泄露行踪,所以特别对侍卫们叮嘱过,叫他们不要将这件事传出去。”
我终于吁了口气,重新倚靠在枕头上。这病着实来得奇怪,怎么会没来由地呕出一口淤血来?按理说我的身体一向很好,连感冒烧都很少有,而这一次,则是毫无征兆地作了,连咳嗽也没有,难道是因为看到了那些东西后,一时之间怒火攻心,气血上涌才导致的?
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遏制不住地痛楚起来,疲惫地闭上眼睛。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嘲笑着我的傻,我的痴,我的一厢情愿,我的黄粱一梦。那个我用尽了全部地爱,全部地付出,试图去打动的男人,却给了我这样一个讽刺的答案。我曾经以为我地心已经足够坚强,不再敏感,不再脆弱。可是,当事实的真相终于不可避免地出现在我眼前时,那颗自以为坚强的心,就像最脆弱的琼琚一般,破裂开来,碎了一地,冷到了极致,残酷到了终点。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耳边,多铎向陈医士询问道:“福晋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呃……这个……”陈医士的语气似乎很是踌躇,好像在避讳着什么。
我睁开眼睛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你说吧,我听着呢。”
多铎显然也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犹豫着看了看我,生怕我会因为接下来有可能的打击而垮掉。“嫂子,我看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大毛病的。”
陈医士尽管迟疑了一下,但是仍然一脸慎重地说道:“照小人方才的诊断,主子这并非是普通的病症,而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毒,并且这种毒是绝对可以致人死命的。仔细看来,像是已经在主子的体内潜伏了十多日,如今突然作出来,可以说是凶险莫测,绝难救治的……”
多铎尽管已经做好了不少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这些之后,仍然难以接受,他摇了摇头。语无伦次地问道:“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还是如此剧毒?你是不是诊断错了,啊?你再仔细瞧瞧,兴许没有这么严重呢!”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疑惑,并不是奇怪为什么会中毒,而是听到这样足以令人绝望和惶恐地消息时,竟然连一点害怕也没有。仿佛面临性命之忧的人不是我。而是和我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仍然隐隐作痛的心头。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什么爱恨纠结,什么缠绵缱绻,什么牵挂惦记,等到最后的终结终于要来临时,我忽然现,一场镜花水月的故事。确实应该用这种突兀和匪夷所思的方式嘎然而止地。
“这么说,我已经病入膏肓,就算是扁鹊再世也是回天乏术了?”我问完这句话后,嘴角弯出了一抹自嘲地笑意。
陈医士地回答很是艰难,他想了想,然后脸色沉重地说道:“主子放心,小人
尽最大的努力,来保主子性命无虞的。”
答案已经很明了了。他既然没有说出具体的治疗办法。那么潜台词就是,他会尽力而为,然而结果就难说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你说实话,最坏的估计,我还能再撑多久,还剩下多少时间?”
“呃……小人估算,若是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那么最多也只能,只能六七日……”陈医士说到这里时,低下头去,尽管我现在看不到他地面部表情,但依然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沉重和惭愧,作为一个高明的医者,无法挽救病人的性命,的确是非常难过的事情。
这时候,阿已经抽泣起来,肩头一耸一耸的,生怕哭声太大而惹我烦心,所以极力抑制着。而多铎已经接近了失去理智的边缘,他紧紧地捏着拳头,关节处出了“格格”地声音,连语调也变得暗哑起来,绝望,却又不甘心接受这个事实,“不,不可能一点办法也没有地,你赶快去查医书,去研究药材,去问询同行……一定要想办法给福晋解毒啊!”
“豫王爷请放心,小人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有句话也说,天无绝人之路。”陈医士低头回答道。
我疲乏地挥了挥手,吩咐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这事儿不要被外人知道,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反而添乱。”
“是。”
等陈医士和阿退去后,我叹了口气,轻声道,“也好,起码还有六七日的时间,足够我帮助王爷解决这个难题地了,希望我还能来得及看看这最后一个中秋节的月亮。还有,我还想再听听你吹的那曲[敖包相会]……”
“嫂子,你别说了!”多铎忽而转身,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眼眶中已经隐隐地现出了泪光,“你不会死的,好人一定会平安的,我不相信老天就真的没有眼睛,让那些宵小之徒继续逍遥得意,不该死的人却……”
我朝他一笑,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眼神,“好啦,那就不说了,搞得真像模像样,跟生死相别差不多,多没意思,自找难过——再说了,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好人?朝廷,后院,这两个勾心斗角最厉害的地方,就像口大染缸,我也早已经浸染得面目全非了。说什么‘质本洁来还洁去’,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说不定我死了,这世上就又少了一个坏人。”
多铎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我,“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这些玩笑,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夏末的风本不应该是这么冷的,然而此时微风从窗口吹拂进来,却令我一个寒噤,禁不住地往上面拉了拉被子,“我怎么会不怕死?我很怕,怕自己一旦瞑目不视,就一切都没有了,这些都是我付出了许多才换回的东西啊,是不是很可悲?可是,我现在忽然明白了一点,就再也没有恐惧了。”
“你明白什么了?”多铎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追问道。
我凝望着窗外,一片枯黄的树叶飘摇着随风远去,也不知道究竟掉到了哪一寸土地,万物萧瑟的冷秋,即将来临了。沉默了片刻,我黯然地说了一声:“爱,比死更冷。”
……
夜幕渐渐降临,在我的劝说下,多铎终于回去了,看着他一步一回头地走了,我终于放下心来。如果他一直守候在这里,那么绝对会阻止我接下来的打算。
其实我已经想清楚,想透彻了。我不怪多尔衮,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强迫对方的意志,他当然也有选择自己喜欢女人的权利;我也不恨他心里一直还装着别的女人,虽然爱情是自私的,但是我知道,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没有毋强求;我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付出,毕竟我当初也可以选择和李淏私奔逃婚,既然我最终选择了做他的妻子,那么就算在这条荆棘密布的崎岖道路上割破了脚,也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我只是觉得,我有责任,也有义务让多尔衮知道,他念念不忘的情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以前,我还可以用“因爱生恨”来替她开脱,觉得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直不能与心爱之人厮守终身,的确是最大的悲哀和遗憾,她有理由爱别人的丈夫,也有理由为自己的儿子打算。
可是,我现在终于明白,原来那葡萄酒里确实有毒,她的原意就是要毒死那个一直深爱她的男人,为了她的永享富贵,为了她儿子的皇位,她不惜用最决绝的方式来了断多尔衮的性命。哪怕这个男人曾经为了她而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宁可辜负自己的妻子儿女,辜负了他自己这十七年来的隐忍和努力,还有那个英雄的梦想。
在政治的角逐中,胜利的往往是最冷酷无情的一方,如今,什么儿女情长,什么爱恨纠葛,就暂时抛诸脑后吧,我要利用最后仅有的时间,来给这场纷乱的棋局作一个最终的了断。
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中,我斜倚着靠垫,整个人都沉浸在黑暗之中,静静地回忆着方才多铎那激越的话语和费解的表情:
“你……你真是傻啊,你怎么不想想,比起自己的性命来,还有什么事情更重要呢?我真替你不值哪!”
“不值?这个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哪有尽如人意的?帮助王爷登上皇位,是我多年以来的心愿,无论如何,我都会将这件事彻底办妥的,否则,这就是我最大的缺憾。”
……
黄昏时分,代善正悠闲地倚在躺椅上,由侍女点上一锅烟丝,一阵吞云吐雾,着实神清气爽。自从他辞掉所有差事,回家颐养天年之后,就开始过起了优游自在的赋闲生活。除了每天早上起来舞几圈剑,下午听听曲子、逗逗画眉,晚上由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们侍奉着抽抽烟,享受着一双双纤纤玉手的按摩,确实别有一番乐趣。
忽然,只听到“吱呀”一声,房门开了,然而却并没有立即进来人。代善不耐烦地问道:“是谁再外面,有什么事?”
“呵呵,连本宫都不认识了,”一个身穿便服的女人款款地走了进来,站定之后,顺手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微笑着问道:“礼亲王最近身子可好?”
代善猛然一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圣母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