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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全文阅读

作者:弦断秋风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txt下载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节 鬼使神差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本来好端端一的诗,到了他这里却被演绎成了**而暧昧的香词艳曲。多尔衮悠悠地念了一句,然后隔着桌子伸出手来,轻浮地捏着我的脸颊,饶有兴致地说道:“怎么还没开始喝了,就这么快醉呢?究竟是看到我就陶醉呢,还是一想到那‘芙蓉帐底’的秘事就那个……嗯?”

    我嗔笑着打落了他的手,“看看你,哪里像个摄政王的样子,倒是和流连于教坊柳巷的纨绔子弟差不多,只不过,还是有一点区别……”

    “什么区别啊?是不是我要比他们多了很多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呢?”多尔衮自信满满地问道。这个时候的他和早上莅临乾清宫奠基仪式上的那个他是截然不同,判若两人的。

    “嘁,你还真是大言不惭,自吹自擂脸不红哪!我说的区别时,人家那些翩翩佳公子怎么会有你这么粗糙,满是老茧的手呢?这么多油腻还没擦干净,就大大咧咧地过来捏女人的脸,真是好不知羞!”我边说边取下手帕来,狠狠地擦拭着方才被他摸过的左脸颊。

    我有时候也觉得读不懂多尔衮这个人,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和颜悦色、温文尔雅的,很少会当众脾气,应该说还算一个比较容易相处的人,可是为什么几乎所有大臣们见到他时,都个个战战兢兢地噤声,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呢?难道他的温和宽厚。他地坦诚真挚只是对我一个人的?要知道王府里那些他的侧妃侍妾们,平时难得有和他同桌吃饭的机会,可这个机会真的来了,却个个都拘谨局促,问一句答一句,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这哪里是夫妻的关系,倒是和主仆的关系差不多。

    听到我如此揶揄。多尔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地手。叹了一声。“可不也是嘛,我这双手常年摸马缰持刀弓地,不粗才怪,也难怪你不喜欢。”

    “这也没什么,我哪里说不喜欢呢?如果男人地手像女人一样细腻光滑,反而太阴柔气,没有男人味了呢。”我也有些为自己方才肆无忌惮的话有些懊悔。像他这样的人整日被人恭维着,哪里听得到一句不合心意的话?作为补偿,我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样吧,我闲着没事时给你缝几副手套吧,以后骑马的时候戴在手上,就不会让老茧加厚了。”上次我在辽河的浮桥上那次惊险遭遇之后,手掌被粗糙的马缰勒去了一层油皮地滋味可实在不怎么样。这一点我依旧记忆犹新。免不了心有余悸。

    多尔衮的脸上忽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先是明显地一愣,接着忍不住失笑:“哈哈哈。你也会女红,会做那些针线活?这恐怕是我活到现在所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笑话!”

    “怎么,竟然如此藐视我?你未免也门缝里看人——把人瞧扁了吧?”我被他嘲讽得脸上烫,仍然不肯认输,“你不相信是吧,那我就缝给你看,说定了啊,别到时候你不戴,白白浪费了我的心血!”

    他笑得更开心了,“好啊好啊,那我就等着,看看你能拿出什么样的手套给我戴……”他笑得差点岔气,连忙喝了口水,方才平息了些,“不过呢,要是被我现你找人作弊的话,我可绝对不会领情啊!”

    “好啊,那就一言为定了,”我不服气地说道,“别把我想得那么无能,这么点小事还要作弊吗?”接着话音一转,“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以后你也用不着亲自带兵出征打仗了,整天坐在朝堂上跟那些书生们谈经论道,跟那些大臣们玩心眼用权术,以后用不着拿刀了,光拿笔就叫你忙不过来。”

    “你说得也是,以后恐怕驰骋沙场地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剩下地日子就只有靠每日费心思动脑子来过了。”多尔衮点了点头,感慨道:“只不过叫我老老实实的呆着可不行,恐怕那样得憋出毛病来!我看这关内也可以建出围场来,一年四季的围猎可绝对不能少。”

    我知道多尔衮地这个嗜好,于是也没有给他泼冷水,“那是当然,抽烟、吃牛肉、行猎放鹰,这三条缺一不可,只不过在这关内再弄个大围场出来,恐怕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驱赶不少山中居民吧?”这可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特权阶级为了方便自己,就肆意损害百姓利益,造成他们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呵呵,你放心,有你这面镜子在这里时时刻刻地照着我,我怎么敢有半点胡来呢?至于打猎的瘾头上来了还可以勉强忍一忍,况且现在朝廷上和战事上的事情那么多,我每天忙到很晚都难得喘息,哪里有空去行猎呢?”

    多尔衮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再说现在国库几乎枯竭,我也拿不出闲钱来搞这些不急之需,如果兴建围场,那些必须迁移的百姓自然要妥善安置,分配土地,减免钱粮,哪点都要钱。这个‘钱’字啊,最是磨人!这个月初,我刚刚下诏免除京城官用庐舍赋税三年,大军所过州县田亩税免除一半,河北府州县之征收以前的三之一;也令盛京方面停止了满、汉额定的输送粮草;现在在大清控制之下的数省除正额税收之外免除一切加派。你说说,打仗要钱、修葺宫殿要钱、安顿流民要钱、抚恤遗孤要钱、为故明帝后修建陵墓要钱……如今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我还敢贪图个人安逸吗?这些开国的诸多事务方兴未艾,等将来告一段落时,恐怕我得平添出几茎白来!”

    我心中黯然,他正值青春年华,却说出这样疲惫愁苦的话来,而偏偏这些牢骚。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依旧保持着从容自信地模样,也只有在夜晚烛下,对我这个妻子倾吐几句,也着实可悯。

    本来想安慰多尔衮几句,话到嘴边却觉得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于是苦笑道:“唉,只可惜这皇宫里的金银珠宝被李自成他们差不多拿光了。不然咱们也可以拿去变卖。换成银子以备国需啊!”接着目光逐渐瞄上了墙上悬挂着的书画。这些东东若是拿去拍卖,肯定能换不少银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你可行了吧,金银珠宝无所谓,没了就没了,可这些都是汉人们的老祖宗和圣贤大家们留下来的无价珍宝,好好保存着还来不及。哪能让它们流落到民间去呢?”在多尔衮看来,我的想法倒和落魄潦倒的不肖子孙变卖家产查不多,他却不想想这些东西也跟他抢来的差不多。

    “这样吧,”他思索了片刻,终于有了权宜之计,“我看这皇宫里地使唤下人实在太多了些,现在正修葺宫殿,那些苏拉[满语“杂役”地意思]们倒也不可或缺。但是太监宫女们起码可以削减掉一大半。各留下三五百个就足够了,这样一来可以节省很。你看如何?”

    我心中一喜,他倒是说出了我一直想说地话。于是连忙赞同道:“这样最好,明朝之所以灭亡,多少也有阉宦之祸的成分,所以绝对不能让太监人数过多形成气候,也不能让他们有任何插手国家大事的机会。”

    “嗯,这个我会在意的。[师表]说得好,‘亲贤臣,远小人,乃先汉之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乃后汉之所以倾颓也。’”说到这里,多尔衮用信任而器重的目光看着我,“熙贞,你不愧是我的‘贤臣’,有你的辅弼,补充我地缺失之处,相信我大清的国祚起码要过明朝。”

    我不禁奇怪,历代开国君主,无不豪气干云地认为自己所建立的王朝可以千秋万代,永世流传下去,难道他不是这样认为?他怎么会不希望自己栉风沐雨打下来的江山,呕心沥血建立的王朝能够国运长久?“怎么,王爷为何不希望大清能够基业永固,屹立不倒呢?”

    多尔衮微微一笑,丝毫不介意我的直率,“汉人们不是有诗云:‘尔曹身与名俱裂,不废江河万古流’吗?只有江河会永无无止尽地滚滚东逝,却没有铁打不变永久不朽的江山社稷,就像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能长生不死一样,所谓‘万岁’,无非是歌功颂德,自欺欺人罢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没有什么奢望,只要我大清地国运能够抵得上明朝,就不虚此生了。”

    我渐渐呆,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这个历史改变,多尔衮做了皇帝,我地儿子当了继承者,那么这个王朝究竟会如何继续和变迁呢?那些浮华虚夸的“康乾盛世”也许就不复存在,但是会不会出现什么新的“盛世”呢?自己身后多少代地事情,哪里顾得过来?将来的史书将会如何续写我们这代人的恩怨情仇,是非功过?

    多尔衮看到他这一番话勾起了我的心思,于是换了轻松的语气,端起了酒杯,“好啦,别去想那么多自己也管不到的事情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我干一杯吧!”

    “好啊!”我赶忙收敛了思绪,重新展颜举杯,“对饮一杯葡萄酒,但愿所得所所求!”

    一杯酒下肚,他皱了皱眉头,我问道:“怎么了,莫非你觉得这酒不对胃口?”

    “浪得虚名!”多尔衮放下酒杯,评价道:“这酒虽然是关内最好的葡萄酒,但是所用的材料终究不是最合适,显然这酿酒的葡萄品种虽然并非低劣,却始终比咱们关外的品种差了几分。”

    “呵呵,原来是这样。”我不禁好笑,“你这种评价未免有失公允,关外的葡萄也未必见得要比关内的好多少,只不过你喝不习惯就说这酒不好喝,若是你睡不习惯燕京的床就说燕京的皇宫没有盛京的好,才最叫人笑掉大牙!”

    取笑归取笑,我知道他最喜欢喝关外那种野葡萄酿的酒。这种野葡萄颜色漆黑,颗粒甚小,虽然只酸不甜,却要比一般种植的葡萄品种要香味浓郁许多,所以酿就的酒味道特别,劲道浓烈些,不像一般的葡萄酒这样又甜又涩,酒劲上软绵绵的,醇厚有余,劲力不足。

    “对了,上午时不是有咱们府上送来的葡萄酒吗?叫人去搬一坛过来尝尝,比较一下究竟孰优孰劣。”多尔衮说到这里时还自言自语着,“这么大老远地派人送酒来,这份心意我也不能不领。”

    他指得是早上时,从盛京王府专门送来的几坛葡萄酒,那是他的侧福晋萨日格派人送的,说是怕王爷喝不习惯关内的酒,正好得了一些刚好到合适年份的佳酿,所以才特地令人从盛京送来这里。同时还有一封家书奉上,上面统统都是蒙古文,我不认得,却也没有过问。

    “是啊,五福晋[她是多尔所娶的第五房妻妾,所以一般都如此称呼]的心意你当然要领,这些日子你出征在外,我也不在盛京,的繁杂事务都由她一手打理着,也着实辛苦,还能想着王爷的这种嗜好,也着实难得啊!”

    多尔衮盯着我的眼睛打量着,笑道:“怎么,你不会吃醋啊?按理说一般女人很忌讳丈夫在她面前说另外一个女人好,嫉妒还来不及,你居然还能顺水推舟地附和我,不容易哪。”

    我心中暗笑,一直以来,我可谓是“独擅专房”,府里其他的女人们表面不敢造次,实际上心里不知道如何嫉恨我呢。这次萨日格大老远地派人送酒过来,令人觉得有些突兀,不过仔细一想,也能明白她是在向多尔衮献殷勤,也让丈夫在忙碌公务之余也偶尔能记得盛京的家里也还有她这个女人。所以这么点可怜的念想,我又怎么会不近人情地表示冷淡呢?

    “你又小瞧我,我虽然不是宰相,可肚子里起码也能撑一叶扁舟。哪里会计较这些呢?”我说着便招手示意门边侍立着的宫女过来,吩咐道:“你去把早上从盛京来的葡萄酒搬一坛过来。”

    没多久,一只酒坛就搬来了,宫女将酒坛口的泥封揭去,然后倾入酒壶,小心翼翼地端上来,一一为我们斟满。顿时,一股清新的酒香就淡淡地弥散开来。

    我端起杯子来,用手轻轻地扇了扇,酒香味就扑鼻而来。我没有立即饮下,而是仔细地嗅了嗅:“这酒怎么和平时咱们在盛京喝的略有不同?”

    “哦?有什么不同吗?”多尔衮也跟着闻了一下,摇摇头,“我怎么没闻出来,还是没有你的鼻子好用?我想大概是这批酒所用的葡萄和以前的不同吧。”

    我看了看琉璃杯中酒,微微晃了晃,那红宝石般光泽的琼浆玉液温柔地荡漾着,我评价道:“这酒的气味虽然初一闻和平常的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仔细分辨来,终究在香醇的层次上多了一层,或者说似乎添了一分……我也无法形容,一时间说不清。”接着犹疑着簇起了眉头。

    多尔衮满不在乎地问道:“喝杯酒而已,还甄别这么仔细做什么?好不好也要喝过才知道,照你这种说法,难不成你怀疑这酒里下了毒,她想毒死我这个丈夫不成?”

    我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想到这些根本不存在的可能?“瞧你说的,我怎么会往这上面想?再说了,就算怀疑这酒有毒,我也要替你先尝尝!”

    说完之后,举杯一饮而尽。

    多尔衮看着安然无恙的我,不觉失笑,“呵呵呵……假如这真是毒酒,我如何舍得你一个人独酌?咱们要死也死在一道,免得剩下一个孤孤单单,凄凄惶惶!”接着也端起了酒杯。

第二十七节 不祥之诺

    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胡话,不但今日不准,以后也不准头忽然一阵悸动,不知怎么的,一种莫名而酸楚的感觉袭上来,让我很难受。我定定地看着他,生怕他再提到与生死离别任何相关的话题。

    多尔衮本来端起杯子来正要饮下,听到我如此之说,先是一愣,然后放下酒杯,“咳,你急什么呀,我也不过是开玩笑嘛,戏言而已,不必这么耿耿于怀。”

    我怅然地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了,明知道你这是玩笑话,却总是忍不住往不好的地方想……以后再这样类似的话,还是尽量少说为好,万一不幸言中,一语成,可怎生了得?”

    “好好好,我听你的,以后不说了还不行?”多尔衮说到这里时,笑容渐渐凝结住了,他久久地注视着我,似乎要揭开我心底的最后一层轻纱。

    “你怎么了,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偷了你最宝贵的东西一样。”我坚持着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偃旗息鼓,败下阵来,只得尴尬而局促地问道。

    他的目光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情愫,终于,渐渐地恢复了平静。“熙贞,这次咱们不开玩笑,你说实话,假如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我一怔,用匪夷所思的眼神询问着他,真不知道他今晚怎么了,会突然想起这么一个沉重而忌讳的话题。

    如果那样,我该何去何从?我踌躇着。犹豫着,艰难地选择着。终于,在他期待地目光下,我干涩地回答道:“我,我想会为你守一辈子……”

    多尔衮并没有立即流露出感激的神色,在满州,丈夫死后妻子再嫁是极正常不过的事情,我能给他这样一个承诺。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然而他却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如果我的兄弟侄子们一定要收你入府。你会不会……”

    我忽然坚定地回答道:“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偿心愿的,我自有对策。”紧接着反问道:“那么换成我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多尔衮盯着我看了一阵,忽而释然地笑了,“如果你死了,我也是和你一样的选择。就是为你守一辈子。”

    我如同听到了这么多年来最不可思议的天大笑话,不由哑然失笑,“你?不要骗人了,你三妻四妾地,怎么个守法?去当和尚?也写几‘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类地诗句?”

    他摇了摇头,神色郑重地回答道:“一个人地表现在外面的一切都可以是虚伪的,唯独自己的心是真实的。不会欺骗自己的。我说的守。就是将你地影子永远藏在我的心里,以后,再不会把自己的情交给另外一个女人——也就是说。你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女人。”

    我这次再也笑不起来了,用双手捂起脸来,矛盾地闭上眼睛。都说男人的承诺是这个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我怎么能轻易相信那些言情小说似的千古绝恋,山无棱天地合?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任他是谁,也未必能始终如一,永恒不变。我又怎么可以被这些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兴许,这类似的话,他也对其它地女人说过;如今,他是否已经把对那个女人地爱恋转移到我的身上来呢?

    良久,我终于放下了手,故作轻松道:“净说笑话了,哪里有男人为女人守节的?”在这个古代,这地确是匪夷所思,荒诞离奇的笑话。更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一位跺跺脚地皮就得抖三抖的风云人物,一代雄。

    “这个世上最难抗拒的就是岁月流逝,时光荏。也许你现在因为我的外貌而留恋,可是我终归有一天会老的,就像这窗外的落花,‘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多尔衮没有说话,而是起身下炕,走到窗下的镜台前,盯着那只包银菱花镜凝望了一阵,然后伸手取了下来。

    “对于相濡以沫的夫妻来说,他们的关系就像这面完整的镜子,不分彼此,休戚相关。但是如果这面镜子突然摔碎了,其中一半彻底粉碎,无法修复。而剩下那一半,就永远也无法找到与它相配的,也只有孤独一世了。”

    抚摸着光滑的菱花镜,他低声念道:“镜与人俱去,无复娥影,

    我无声地喟叹着,从后面伸手过去,将那面镜子取了过来,重新安放在镜架上。“你的心思,我明白,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你没有骗我。”接着忙不迭地将这个惆怅的话题转移开去,“好啦,咱们不说这些了,回去喝酒吧!别被这类念头影响了心思。”

    多尔衮也意识到自己确实走神了,于是展颜一笑,重新回到炕上坐下,“幸亏你及时提醒我,否则再这么下去,我还真落到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地步了呢!”

    然后端起酒壶将我的杯子斟满,“刚才你都不等我,就一个人先喝了,这可不怪我啊……”

    我们两个的酒杯刚刚碰到一起时,忽然外面的太监通禀道:“主子,内院的几位大学士正在殿外求见,说是有最新军报来禀告主子。”

    多尔衮无奈地放下酒杯,“你看看,连喝杯酒都不让安生,你先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接着吩咐道:“叫他们到东暖阁候见吧!”

    说完就站起身来,我替他整理着袍子上的皱褶,“这衣裳都压皱了,要不要换一件再去?”

    “算了吧,反正都是每天见面的大臣们。也无所谓了。”

    多尔衮走后,我两手托腮,倚在桌子边沿上沉默了一阵,觉得很是无聊,就端起杯子来把里面地葡萄酒喝了个干净。觉得味道还不错,于是再斟,再饮……不知不觉地,一壶酒被我喝得见了底。

    旁边的宫女赶忙过来想要将空就壶添满。我摆手制止住了。“算了。你先下去吧。”

    “是。”宫女小心喏道,然后退到了门外。

    这么久多尔衮也没有回来,估计有很多军机大事要商议,看这种情形,他就算回来也不会再继续饮酒了,没准还要来回踱步思考对策,怎能继续贪杯呢?

    百无聊赖间。我起身下了炕,准备去书案边看看今天还有什么折子遗漏了,免得耽误什么紧要事务。谁知正在弯腰提鞋的时候,忽然一阵眩晕,我还以为是血压的问题,于是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来。眩晕倒是

    失了,不过取而代之的阵阵恶心反胃,很是难过。

    我伸出颤抖的手扶住炕桌。正想喊人。却终于屏不住,一下子呕吐出来。外面的宫女太监们听到屋内的异响,忙不迭地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搀扶着我,“主子,主子……”

    “这是怎么了?”“还不快去找太医过来!”大家很是惶恐,不知道我是不是犯了什么急病。

    这会儿工夫,我已经吐去了一大半,觉得胃里渐渐舒服起来。于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地,刚才酒喝急了,打个嗝就呕出来了,不要大惊小怪!”

    “可是,主子贵体要紧,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

    我看着地砖上正缓慢地向四处蔓延开去地暗红色酒液,心中奇怪,虽然我方才喝了不少酒,但是平时地酒量也不至于这么差啊!莫非是许久没有喝所以酒量退步了?不管怎么样,自己这般糗事若是还好意思传太医,不但小题大做,还让人背地里笑话我明明酒量差还要逞能,着实有失颜面。

    于是我不准他们去请太医,“好啦,你们收拾干净后就都下去吧,不要到处传说,知道了吗?”

    他们只得老实答应着,同时手底下没有歇着,迅地收拾完毕之后,方才惶恐不安地退去了。

    过了一阵,多尔衮终于回来了,他闻到室内的气味,不禁奇怪,“咦,怎么了?到处都是酒味?”

    “啊,方才我一个不小心把酒壶碰倒了,洒得满地都是,不过刚才已经收拾干净了。”我感觉自己身体上没有什么异样的,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于是也就轻松起来。为了免得他担心,所以连忙掩饰道。

    他倒也没有看出我在说谎,只惋惜道:“这么好的酒被你浪费了,实在可惜啊!算啦,今天不喝了。”

    “这是怎么了?”我打量着多尔衮的神色,只见他的脸上带着微微地笑意,“莫不是前线有什么大捷,还是又攻下了哪座重要的城池?”

    “看来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多尔衮坐了下来,边脱靴子边说道:“有好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还句话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哦,对了,很多电视剧里都有这句台词,我心中大笑:哈哈哈,多尔衮,想不到你也这么恶俗的时候啊!不过,一般女主都会怎样回答呢?一时间想不起来了。我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当然是先听好消息了。”因为看他的脸色,就算是坏消息也应该没什么大不了,或者说在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那好,就先说好的。叶臣那边地进展得不错,现在整个山西地绝大部分土地都已经落入掌中,如今统计来,各路大军共平定直隶、河南、山西九府、二十七州、一百四十一县。可谓是形势一片大好啊!”

    “哦,这倒值得庆贺,”话虽这么说,不过这些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也没有如何喜悦,“还有呢?”

    多尔衮继续说道:“李自成在退入陕西时,自毁长城,杀了他手下最得力也最有智谋的大将李岩,无疑是自折臂膀,如此看来,流寇彻底败亡之日不远了。”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略带一丝惋惜地神情,“听说这个李岩很有才能,若能为我所用,招降流寇归顺我大清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这样也不意外,我知道历史上李岩的最后结局,如今真实地生了,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怜悯地说道:“只可惜跟错了主子,李自成定然是怀疑他要去河南拥兵自重,或者反叛他归顺大清,于是就除之而后快了。”

    多尔衮叹了一句,“明珠暗投,这也是他自己选的,错了也怨不得别人。这李自成也着实输红了眼,正当用人之际居然滥杀无辜,就如当年的崇祯杀袁崇焕一样,暴君所为,必然不得善终!”接着说了第三条好消息:“故明大同总兵官姜瓖斩贼柯天相等一干流寇将领,献出大同关防来降。如此一来,由晋入陕,如履平地了。”

    虽然这也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听到姜瓖这个名字后,还是禁不住一怔,想起了原本的历史中,这个人给多尔衮制造的一系列麻烦。如果不是他降而复叛,一时间整个山西烽火遍野,对燕京的威胁迫在眉睫的话,多尔衮也用不着亲自出征,先后两次征伐才最终平定叛乱,从此身体健康每况愈下,才会在一年之后就……这戎马倥偬,军旅劳顿,耗费的不止是心血,更多的还是身体的本钱。

    “这姜瓖本来是明朝的大同总兵,流寇进犯之时他不经抵抗就直接投降,如今又斩杀流寇守将的级来降大清,如此反复无义之辈,绝对不会做大清的忠臣,迟早有一天会反噬回来的,王爷切勿养虎遗患!应当有所打算才是。”我正色道。

    多尔衮思索了片刻,然后回答道:“你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这样的人究竟对我大清能有多少忠诚我心里也有数,不过此人只要高官厚禄就可以收买,只要利益不均就可以反叛,一介小人而已,不足为心腹之患。等我将流寇势力和前明残留军队收拾干净之后,自然会妥善处置的。只不过眼下正是招降纳叛之机,对于主动投诚之人,我当然要做出姿态,敞开大门来欢迎;至于以后的事情,我自有办法,你不必忧虑太多。”

    想想我这个提醒未免显得太早了些,多尔衮的打算自然有他的道理,总不能现在就杀降而自绝收罗人才的门路吧!所以以后再提醒倒也不迟。于是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不好的消息呢?就不要卖关子了吧!”

    “还不是江南那边的麻烦?我刚刚接到消息,故明福王朱由即位江南,改元弘光,以史可法为大学士,驻扬州督师,总兵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高杰分守江北。这样一来,起码今年之内,咱们就休想占据长江以南的一寸土地了。”

    “王爷就为这个犯愁?”我忽而动了怜悯的念头,叹息着,“我看就在这北方呆着也挺好,说什么‘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还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要荼毒多少生灵?”

    多尔衮呵呵一笑,安慰道:“你再如何见识深远,终究还是个妇人,见不得屠戮流血啊!不过呢,我也会尽量避免这样的场面出现的,我打算说服那史可法,让他当个识时务的俊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又善也。”

第二十八节 小吵怡情

    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差点当场失笑,在现代历史的人都知道[梅岭三章]和[扬州十日记],,只要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说得史可法主动弃甲归降,只能印证一句话,“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个时代变化快!”

    本来不想打消多尔衮的积极性,但是我仍然忍不住提醒他不要白费心思,做那个无用功,“你打算怎么个劝降法?是你亲自去南京,凭着‘孤身入虎**’的勇毅,仿效生诸葛,利用三寸不烂之舌,摆事实讲道理,与史可法来个青梅煮酒论英雄,让他心悦诚服地折服在你的领袖气概之下,举白旗投降?还是写封堪称千古雄文的劝降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施之以恩、胁之以威?别忘了上次你给李自成写的那封求盟信,不也石沉大海了吗?”

    他当然轻易地瞧出了我的嘲讽和不信任的神色,立即故作愠怒,板起脸来,“怎么,你明摆着瞧不起我的能耐嘛,我偏就要试一试,给史可法去封劝降信,看看有没有效果。”

    “你怎么有如此把握,区区一封信就真的能说史可法来降?”

    多尔衮诡秘一笑,“你忘了,我在南京那边也安插了不少细作,可以源源不断地将南明小朝廷的各类消息以最快度送来,所以对于眼下他们那边的动静,我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史可法本无帅才,只因时局骤变把他这个留都南京的兵部尚书推到了最高位置上。然而此人缺乏雄才大略。又力图处处妥贴,不但在小朝廷建立以前没有什么特殊地建树,接着又在继统问题上优柔寡断,得罪福王,让马士英占了先机,以拥立福王朱由而得以把持朝政。

    如今南明伪廷的朝政把持在马士英手中,而左良玉等四镇早已坐大,气焰甚嚣。又因拥立福王自恃有功。一味纠集于南直隶江北地区争夺地盘以自肥。进而抰制朝廷。如今史可法名义上是督师阁部,镇守重镇扬州,实则斗不过马士英,因而被配到外镇去吃苦,就如当年姜维屯田沓中的例子。你说说,如今史可法坐困忧局,如何能不踌躇再三?所以现在正是个劝他归降的良机。”

    我知道多尔衮对史可法的评价并不偏颇之处。在深谙政治斗争和善于**权术的多尔衮看来,史可法本身的性情和他现在的处境无疑是极为不利地。南明无可用之材以重用,从上而下,朝野清流,不是利欲熏心,党同伐异,就是软弱无能,鼠两端。如果一个识时务地聪明务实之辈。当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为内讧不止地**小朝廷继续效忠。然而多尔衮还是低估了一点,就是“气节”二字。

    “王爷所论固然有理,然而却未必见得有效。识时务固然是聪明人的选择,可历朝历代也照样有忠心耿耿,宁死不降的忠烈之士。而且,有些人虽然打仗不行,却并不畏死,你可以攻破城池,他也可以选择自杀殉国或者一心求死,这就是汉人们最重的‘气节’,比如宁可饿死也不食嗟来之食,比如‘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所以照我估计,史可法肯定会拒绝归降的。”我虽然不能直接将所知的历史实话实说,却也不希望他碰一鼻子灰。

    多尔衮不以为然,“不是我鄙视他们汉人,而是事实上我到现在也没有看到你说的那类有骨气地忠烈之士,你看看现在朝廷上的那些新投降来的汉臣,虽然吃着大明的禄米,却根本不见他们行忠君之事。贼寇一来,立即投降献媚于贼寇;我军一入燕京,就见风转舵,赶来阿谀逢迎于我朝;那些领兵的大将,只要我大军一至,根本不做抵抗就直接投降;这京城里的百姓,只要不剃他们的头,就照样老老实实地接受大清的统治,继续纳税交粮……明朝可有南宋地文天祥,崖山上地6秀夫?也许以后会有?只不过我到现在一个都没看到。”

    “那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下令剃他们的头、改换他们的衣冠;没有纵兵抢掠、践踏毁坏他们地家园,所以对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是改朝换代,所以他们还不会反抗。可是如果你试一试施行这类政策,到时候自然就会有这样的忠烈之士出来——就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即使上面有石头压着,土里的草籽依然会生根芽,一点点地顶开石头冒出地面来的。”

    我说到这里时,现多尔衮的脸色似乎越来越凝重了,愠色也不像先前那么伪装刻意了,这才赶忙收住了自己一时忘形的不讳直言。真害怕再这么这个有很明显分歧的话题继续下去我们会激烈地争论起来,要知道现在满朝上下哪里有一个人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反驳于他的?这无疑和逆龙鳞差不多。

    况且眼下形势一片大好,清军节节胜利,朝廷上下一片歌功颂德之声,我在这个时候给他泼冷水,除非他是圣人,否则他不可能没有一点不悦。虽然他是一个英雄,然而他终究还是一个凡人,有他的喜怒好恶,同样眼睛里不能揉进沙子。多尔衮虽然提倡满汉一体,厚待汉臣,然而要想真正打消掉他对汉人的歧视和对满洲利益的维护,是非常困难的。起码,在没有遭遇挫折失败之前,他是不会改变的。

    看到我自觉失言地中断了话语,多尔衮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的失态,于是赶忙换上了和蔼的神色,语气温和地抚慰着我,“怎么,被我刚才的冷脸吓到了?唉,我也是的,嘴巴上说要改,可终究还是改不了彻底。熙贞,我知道你这些话都是为我好的。我怎么会真地生气呢?你不要介意啊!”

    我也懊悔自己刚才说话太直率,他虽然是我丈夫,可是在这个夫为妻纲的时代,这无疑是对他威严的一种轻视,况且他的身份还是大清的最高统治者。虽然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但是这类泼冷水的话要么不说,要么就尽量宛转巧妙。直来直去却是万万不可的。

    “也是我不好。不该在这个时候给王爷泼这种冷水。”我自我检讨着。一脸懊悔之色,喃喃道:“我怎么能质疑我丈夫的能力呢?我地丈夫是谁?他从十五岁上马打仗开始,就从来没有吃过一场败仗,攻城必克,野战必胜。他是大清地中流柱,是草原上最勇敢地猎人,是最受人们爱戴的墨尔根青……”

    “好啦好啦。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就不要再提了,我总不能一直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吧?”多尔衮对待敌人是绝对冷酷的,然而对待女人却是多愁善感的,方才一时的不悦很快就烟消云散,他伸手揽我入怀,怜惜地摩挲着我的脸颊,“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能因为辉煌地过去就骄矜自大。放松了警惕,打江山固然不

    江山却难上加难。这个道理我不会忘记的。”

    我在温馨的感觉中沉浸了一阵,忽然好奇地问道:“我问你啊,你对我的容忍最大可以到什么限度?”

    多尔衮被我这么没头没脑地一句话给问住了,他禁不住一愣,“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个问题?你在想什么呢?”

    “我是对你方才的冷脸心有余悸,得先把你的底线摸清楚,以免将来又一不小心惹恼了你,被你打入冷宫或者一纸休书给休离了。”我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他忽然不怀好意地一笑,“说不定你巴不得我把你给休离了,你年轻貌美,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抢着要,被众多男人争抢的滋味肯定不错,又或者你回朝鲜娘家去,嫁一个风流才俊……”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这么好心,你现在不休弃我,肯定要等我将来变成‘糟糠’之后再休弃,到时候我就成没人要的半老徐娘,凄凄惶惶地;而你权倾天下,什么样姿色地妙龄女子都可以娶,到时候可就是艳福无边啦!”我指点着他的鼻尖,嗔怪着说道。

    “那好,我说正经的,只要你地心一直在我身上,我就可以容忍你闯下大小祸事而不去追究,可是呢,”多尔衮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锋芒,“若是你胆敢把你心里的位置给别的男人留下一点,我也会翻脸无情,不念旧日情面的!”

    “呵呵,想不到堂堂摄政王也有这么小心眼的时候,真是奇怪啊奇怪啊,”我调笑道,“那东青将来长大了,不也是‘别的男人’吗?我把我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一点,你会不会吃他的醋,和我翻脸呢?“

    “东青当然除外,我怎么会和我的儿子争呢?我们其他的儿子也一样。”说到这里,多尔的大手逐渐滑落到我的小腹,轻轻地抚摸着,“我要你再给我生个儿子,和东青一道玩耍。”

    我本来想嘲笑一下他的相关能力,可是又一想到男人最忌讳这个话题,于是就收敛了些,“东青都快七岁了,这些年来咱们经常在一起,也没再见到半点动静,想要再生个儿子,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呃,话不能这么说,如果老天肯垂青于我,不忍看我膝下凉薄,说不定已经赐恩于你我,现在正有一粒小小的种子正在你的肚子里面生根芽呢。”多尔倒是比我还有信心,不过有信心也是好事,总比唉声叹息,没有希望要好吧?

    “这倒也是,但愿如此吧!”我点了点头。

    他接着问,“对了,你方才问我那些话,是不是又想着什么鬼主意呢?”

    我被他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用开玩笑似的口吻,“鬼主意倒是没有,只不过不知道你能否容忍我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呢?”

    我知道,皇太极当年赐与多尔衮那个称号之后,不准任何人直接称呼多尔衮的名字,否则男人要被摘下腰里的弓弩,女人要被当众剥掉身上的衣服。所以天聪年间只能称呼他为“墨尔根贝勒”,崇德年间变成了“睿亲王”,“睿”字乃“墨尔根”的汉译,现在到了顺治年间,他更是成为了摄政王和“王上”,于是就更加没有人敢触犯这条严令了。

    多尔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诡异地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我忽然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退让了,故作胆怯道:“我……我不敢,我可不想被当众剥光衣裳……”

    还没等说完,他的一双大手已经上来了,只三下五除二,就熟练地将我衣襟上和领口处的纽扣悉数解开,“哈哈哈……不用担心,你私下底这么称呼我好了,反正我只不过是私下底剥光你的衣裳,不会让外人看到的,我是很乐意这么做的,一点也不会嫌麻烦。”

    奇怪的是,多尔衮说这些话时,似乎一点也没有闺房秘事时的窃窃,而是很大声地,唯恐门口的宫女太监们听不到似的,像是故意向我示威。

    我尴尬地躲闪着,生怕他果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我脱个一干二净,然而我却看到门口的奴仆们已经悄悄地退开,顺便掩上了房门,他们倒也识趣。

    “这里不合适吧……”我们虽然在炕上,然而这只不过是相当于坐具的坐炕而已,并非卧房的大炕,更何况这里还摆放着满满一桌酒菜,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不过看多尔衮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让宫女们来打搅了他的兴致。

    “别,别把桌上的杯子碗碟给碰落了。”也不过是片刻工夫,他已经把我的外衣卸去,由于盛夏闷热,我没有多穿衣服,所以只剩下贴身衣裤。他把我的提醒当成了耳旁风,看也不看一眼地随手把衣服往后一扔,立时就卷落了炕桌上的杯子,“哗啦”一声,那名贵的琉璃盏摔落在坚硬的地砖上,跌了个粉身碎骨。

    多尔衮毫不在意地把炕桌一脚蹬到旁边去,以免阻挡了他的及时行乐和**巫山,然后一把扯落了我身上的最后一件丝织物。他用燃烧着**火焰的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我**的躯体,然后用满是老茧的手悠然地抚摸上来,虽然粗糙,却给我另外一种奇异的**感觉,痒得渐渐难耐,只觉得这个盛夏的夜晚格外闷热,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呼吸也禁不住短促起来。

    “唔……你不要总是这么撩拨我好不好?”我嘴巴上抗议着,实际上双手已经不受大脑指挥地伸出去,绕到他的脊背上毫无章法地抚摸着,然而遇到微微凸起的地方时,却忽然停顿下来。虽然看不见,我也知道那是他身上众多疤痕中的一道,在残酷而倥偬的戎马生涯中,每个成名的将帅都难以避免这样的创伤,他也不能例外。

    我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酸楚,“咱们的儿子可真是幸运,生在了好时候,等他长大了就不用再上战场去冒那炮火矢雨,受这么多苦处了……”

    多尔衮浅浅一笑,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是啊,我帮他栽好了大树,他就可以惬意地乘凉了,我也不希望我们的儿子长大以后也要经历这些九死一生的危险,饱受这些皮肉之苦。他应该是一个忙碌于案牍的英明君主,而不是我这样刀刃上舔血的武夫。”

    “谁叫我这么傻,不喜欢那些风流才子,偏偏喜欢你这样的‘武夫’呢?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刀弓,这才是男儿本色……”

    他俯下身来,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小腹,然后低头吻了下去,语音开始含混不清,“那好,你就给我孕育一个将来可以做大英雄的儿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我满洲最受人敬仰的巴图鲁……”

第二十九节 噩梦惊心

    雨收尽,巨浪平息,两人均是大汗淋漓,浑身都是湿才的刚猛劲似乎瞬间就隐遁无形,他如释重负地从我身上翻下,躺在旁边粗重地喘息着。

    我闭着眼睛回味了一阵,方才伸手过来蜻蜓点水似的在他的胸膛上游离着,调笑道:“怎么,也没有多长时间就把你累成这样?”顺便奉上流转秋波。

    多尔衮侧过脸来,捏了一下我的鼻子,他眯缝着眼睛,浅浅一笑,“哟,看不出来嘛,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勾人的眼神儿了?简直要把男人的魂魄都掠走啦,我都不敢看你了。”接着疲乏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算啦,我累了,要睡觉了。”

    “瞧瞧你,一身臭汗的,还能睡得着觉?我看还是先洗个澡好了!”说完之后,我就吩咐外面的宫女们为我们准备洗浴物事。

    “嗯,你令人准备就是了,我先休息一会儿……”说完之后,他就翻了个身,不再说话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我唤了他几声,也不见动静,再仔细一听,居然渐渐响起了鼾声。我又好气又好笑地骂了一句,“还真是没用,才折腾几下就没劲儿了,这么会儿工夫就睡得跟死猪一般!”

    回头见多尔衮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这才确认他确实睡着了,于是我只得悻悻地自己下地洗澡。泡在水温适宜的浴盆里,只觉得浑身舒泰,全身的各个毛孔都无比惬意妥贴。我开始还轻轻地哼着小曲,不过渐渐地眼皮越来越沉,几次打架之后,就禁不住打起了瞌睡……

    朦朦胧胧中,浴盆里地水不知不觉地渐渐升高着,逐渐没过了我的肩膀,一直到达我的脖颈,最后已经与下巴平行。我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想起身。却不知怎么的,全身就像僵硬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我能做的只有开口呼救,“来人哪,来人哪,快救救我!”可是无论我怎么喊。也没有人出现,只有冷冰冰的水继续缓慢上涨。

    呼救声向四面八方传播出去,奇怪的是,随着声带的颤抖,我出地声音居然是凄厉而阴冷地,阴地就像鬼魂所。声波在碰到周围的墙壁之后,缓缓地折射回来,同样是“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奇怪。这怎么不是我的声音,而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呢?

    我忘记了求救,侧着耳朵仔细听着。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好像是……渐渐清晰起来,“额娘,额娘,快来救救儿子,快来救救儿子……”啊,这不是东青那稚嫩的声音吗?他怎么会出现在燕京,他不是在盛京的王府里吗?又怎么会有呼救声传来呢?难不成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东青,东青,是你吗?是你在唤额娘吗?”我惶急地四处环顾着,可就是看不到东青那小小的身影,然而那个声音却一直不停地传来,带着哭音:“额娘快来救救我啊!再晚就来不及啦!”

    “东青,你怎么了,是谁要害你?你在哪里,你等着,额娘这就去救你!”我极力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像被泥塑住了一样,一点也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一个飘忽地身影渐渐出现,好像是一个女人,她背对着我向门口走去,一面走一面用温柔的声音哄着,“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的。你看看,这湖边的风景多好啊,就像一面镜子。走,我带你去照照去,看看在里面能不能映出你额娘的影子来……”

    这个女人的声音并不陌生,然而奇怪的是,我却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的声音,只看到她地身影逐渐在门口奇怪地光团中消失,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此时周围一片寂静,静得可怕,我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响,只觉得周围的水越冰冷,简直就像长白山千年雪峰上地天池之水一般,冷彻骨髓,我开始牙齿打架,全身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的水面上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了一团物事,却始终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无法伸手去翻转过来查看。正疑惑间,我蓦然地现那浮出水面类似于衣料的部分上,赫然有一枚玉佩,睁大眼睛一看,这玉佩我认得,那是我临出盛京之前,叫东青到我跟前来,蹲下身亲手帮他系在腰间的。现在,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冰冷的水令我本来迷茫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我突然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一瞬间,只觉得天塌地陷。我眦目欲裂,如同疯魔了一般,尖声大叫着:“啊,啊~~~”

    在歇斯底里的恐惧中,一双手忽而搭上我的肩头,我更加惊恐万状,叫得更加凄厉……

    “熙贞,熙贞,快醒醒,快醒醒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是多尔衮的声音。我如同落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死命地抓住了那双手,“啊,天哪,你快看……”奇怪,我什么时候又能动弹了?

    睁开眼睛,只见到自己仍然在浴盆里,水面也并没有升高,只不过温度凉了许多而已。再看看,烛光依旧,陈设依旧,周围一张张疑惑的面孔。我终于醒悟过来,这是个噩梦,我的尖叫声引来了门外值守的太监和宫女们,他们正战战兢兢地簇拥在周围,不明白我是不是着了什么魔障。

    “熙贞,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叫得这么骇人?”耳畔是多尔衮关切的声音,我一看,自己的手仍然紧紧地抓着他的双手,已经掐破了他的手背,渗出点点血痕来。

    “主子,要不要传太医来给福晋诊视?”旁边的太监小心翼翼地问着,他们全部都低着头,不敢抬眼来看。我转过头去,才现此时多尔仍然什么衣服也没穿。显然他被我的尖叫声惊醒,光着脚就赶来唤醒我。

    尽管这么多人在场,然而**着身子地他仍然泰然自若,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他摇了摇头,“不必了,先侍候福晋出来穿衣,然后你们就退下吧!”

    “嗻。”

    等我重新穿好衣衫,坐在炕上之后。所有宫女太监们低着头。悄无声息地退下了。顺便掩上了房门。多尔这才扳着我的肩膀,令我反转过来,询问道:“你刚才做什么梦了,怎么吓成那样?说给我听听。”

    我心有余悸,惊魂稍定后方才哆嗦着回答道:“我,我梦见东青说有人想害他,他一个劲儿地喊救命……我看到一个女人的影子。却又不见了,接着就看见……”一面努力回忆着方才梦境中的情景,一面断断续续地讲述着。

    多尔衮听毕之后,沉默了一阵,然后继续问道:“你有没有看清楚那女人是谁?

    辨出她的声音来?”

    我冥思苦想了一阵,依然没有任何答案,只得颓然地摇头,“想不起来。也分辨不出。一点具体的印象都没有。”

    他又思索了片刻,这才伸出手来揽我入怀,在我后背上轻轻地拍抚着。就像抚慰受到惊吓的孩子,喟叹一声,“你不必害怕,只不过是个梦而已。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你是思念孩子了,所以才会做这么稀奇古怪地梦来。不要当真,这些都是假地,不会应验地。”

    “可是,我怎么觉得那一切都非常真实,就像实实在在地生在我眼前,我身上一样?连身体上的感觉都是很明显的,莫不是,”我犹疑着,设想着,“莫不是在提醒我什么,提醒我要保护东青的安全?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人要害他?”

    多尔衮紧缩着眉头,似乎心事重重,然而口头上仍然轻松,安慰道:“你应该是多心了,不都说梦是反着的吗?很多人都迷信,以为梦里出现的人就是死人,就是亡灵从躯壳中飘移出来,才进入生者梦境地,其实这些不都是虚妄之说?难道你从小到大所梦见的人都死了吗?”

    我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也知道那不是真的,然而会不会有所谓梦警,在提示着什么呢?”我半信半疑起来,因为这个梦实在太与我休戚相关了,关系到我的儿子,我如何能不分外惊心?

    “咱们的儿子有那么多人守卫保护,怎么会有危险呢?再说谁敢谋害咱们的儿子,除非他不想要九族的性命了!”多尔衮说到这里时,脸色阴狠起来,“假如真有人谋害了东青,那么我就把他钉在木架上,将他一点一点地剥皮抽筋,当着他的面把割下来地皮肉烤着吃,让他惨叫三日而绝……”

    刚刚回过神来地我却险些被他这种脸色和残忍的话语吓到,似乎眼前正渐渐地浮现血肉模糊的场景来,于是连忙挤出笑容,“好啦好啦,你不要再说这些吓人地话了,我相信了还不成?”

    “你不要再疑神疑鬼了就好,快点睡觉吧,都已经过了三更了。”多尔终于松了口气。

    我知道他还要很早就起身来主持朝议,留给他的睡眠时间确实不多了,于是歉疚着说道,“都是我不好,你好不容易才能熟睡,却被我大呼小叫地吵醒,还把你的手背上都给抓破了……”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一向睡不了多久,已经习惯了,正好趁现在醒来了,琢磨琢磨给史可法的那封劝降信该如何措词。”

    听他提到一个“信”字,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早上时五福晋送来的那封信上究竟是什么内容?你同我讲讲。”

    “还说不吃醋,这不是明摆着不放心吗?”多尔衮一面开着玩笑,一面将那封家书的大致内容对我详细地讲述了一遍,他的记忆力非常好,我相信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漏。

    “……她还说,这几坛葡萄酒是在皇宫里的贡品,她去宫里觐见太后时被留下来陪同用膳,尝到这种酒味道不错,所以特地讨了几坛回来,派人送来燕京给我品尝。”

    我顿时一怔,“这酒,是太后送的?哪个太后,圣母皇太后吗?”

    “这个她倒也没特地区分,所以我也不知道是哪位皇太后,不过这也没什么区别,眼下她们都要依顺着我的意愿来,笼络我还来不及,送几坛好酒也不算什么。”多尔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心中狐疑,然而却想不出什么东西来质疑,这确实也再正常不过,又不是太后叫萨日格派人大老远地送酒过来,我能怀疑什么呢?接着问道:“那五福晋有没有说东青和东两个孩子最近如何?”

    多尔衮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哦,她在信里说,小皇帝很喜欢和东青在一道玩,在她写信的几天前,东青还陪同皇上到郊外去游玩了呢。后来皇上央求太后留东青在宫里陪他读几日书,太后拗不过,只好恩准了。”

    我无话可说了,多尔衮几乎在任何时候,都表现出一副冷冷淡淡,事不关己的模样来,说好听了叫做喜怒不形于色,叫做大将风度;说难听了就是城府深沉,就是心思冷酷。眼下他仍然是这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和语气,我真怀疑他对儿子的关心究竟有几分,尤其是比起他心目中永远排第一位的军国大事来。

    我不悦了,“这么久没见到儿子,你不但很少说一些惦念关心的话,而且还这么沉稳笃定,你果然就那么放心吗?”

    “咳,瞧你认真的,我不关心谁还能不关心咱们的儿子?他可是我唯一的血脉,我疼爱他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漠不关心?”多尔衮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冷面孔毛病又犯了,于是赶忙弥补着,“这样吧,我写封信回去,叫他们给东青增加些侍卫,加强王府的守卫;再写封信给萨日格,等东青回府之后将他看紧一些,不准他私自出去游玩。还要让祁充格汇报汇报最近东青的课业进程,让他督导得严格一些。”

    说着,便披上衣衫下了地,来到书案前坐下,开始研墨。我赶忙过去帮他磨墨铺纸,看着他提起笔来在纸张上一行一行地写下这些需要叮嘱的话。他的满文书**底深厚,相当优美,每一个笔画都像最好的示范,每一个拖笔都异常飘逸,而整体文字却架构严谨,这也是满文与汉文书写起来的明显差别。这两封写完之后,又换上新的纸,这次用的是我看不懂的蒙古文,因为萨日格和大玉儿一样,都只通蒙古文,不认识汉字和满文。

    等每张信纸全部晾干之后,我将它们分别装入不同的信封,题上不同的收信人名字,连夜叫人送走,这才稍稍安心。

    刚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瞌睡,天就大亮了,我伸手一摸,枕边空荡,多尔衮已经起身上朝去了。我心事重重,睡意渐渐消散,于是翻身坐起。夏日的太阳总是升得特别早,不知名的鸟儿在窗外婉转地鸣啼着,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似乎这世间万物都是美好而祥和的,昨天噩梦的阴霾已经散去了大半。

    我冲外面招唤了一声:“来人哪!”

    很快有太监在门外恭敬地询问着:“福晋有何吩咐?”

    在暖洋洋的阳光照耀下,我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吩咐道:“你去传太医过来!”,而后顿了顿,补充道:“不要惊动别人。”

第三十节 傍晚急信

    多久功夫,一名太医就匆匆地赶来了,他跪在炕前,贵体何处不适?”

    我摇了摇头,“我倒也没什么,找你过来不是诊脉的,而是让你检验几坛葡萄酒,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太医显然一愣,按理说检验酒食方面有专门人手,并非他的职责所在,可见到我郑重其事的模样,他立即意识到了这件事非同小可,于是立即喏了一声:“嗻。”

    我做了个手势,侍立在门口的太监立即为太医引路,带他到酒窖检验去了。

    在等待的时间里,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仅仅攥着的拳头里,已经满是冷汗。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太医赶来回禀了。我忙问道:“如何?那几坛酒可曾检查出异常来?”

    在我灼灼的眼神盯视下,太医谨慎地回答:“回福晋的话,并无任何异常之处。”

    “一点都没有?你可曾仔细检验?”我听过之后立即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般地松懈下来,不过仍然不放心地补充问了一句。

    “微臣已仔细检验,确实没有任何纰漏,请福晋安心。”太医非常肯定地回答道。

    “那好,你下去吧。对了,这事儿不要对其他人说起。包括王上,也要隐瞒,明白了吗?”我叮嘱道,这件事既然没有查出什么不妥来,那么还是不能让多尔衮知晓,不然不知道他会作何想法。我和他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然而直到现在,我也依然无法彻底看透他的心底,如果单从他地神色上来判断,结果多数是错误的。

    “回福晋的话,微臣明白。”

    等太医走后,我斜倚着靠垫琢磨了很久:莫非真的是我太过狐疑多虑了?如果大玉儿果然居心叵测,在酒里下毒的话,难道不害怕萨日格自己喝了之后中毒身亡。从而将她暴露出来?再说她怎么能肯定萨日格会为了讨好多尔衮而送酒来燕京呢?难不成这是她假惺惺地给萨日格出的一个主意?再一个就是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这酒里根本没有任何毒药。我也好端端的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现在还健健康康地躺在这里惬意地晒着太阳。

    此时地窗外,鸟儿地啼鸣声更加欢快了,微风温柔地轻拂着,周围地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安宁,似乎并没有任何危险的因素潜伏。惴惴的心情终于渐渐淡去,我逐渐恢复了宁静的心态。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多尔下朝回来了。我帮他脱去繁琐的朝服,换上蚕纱料子的常服,他在书案后面坐下来,很快,几名太监躬身低头,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摞摞地奏折进来,堆放在书案上,如小山一般;同时又把已经批阅完毕。需要交付给各个部院的奏折收拾完毕。悉数搬走。

    宫女送上茶水,多尔衮并没有去碰,而是抬头对我说道:“明天我要出皇城一趟。”

    “哦?什么事务要劳烦王爷亲自动身啊?要去哪里?”我倒也好奇。自从进入燕京之后,多尔就再也没有离开皇城半步,一来百务缠身没有时间,二来毕竟眼下天下未定,燕京之内还潜藏着不少贼寇和细作,多尔衮在这个时候出去,肯定不会安全。所以我十分疑惑,一向谨慎的他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宫呢?

    “方才朝会上,礼部的官员上奏,祭孔大典已经筹备完毕,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我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前去祭拜了。”

    “你说的是去安定门外的孔庙?”我想起了在现代时矗立在国子监街上那座规模庞大的孔庙,我曾经在导游的带领下去里面参观过,据说这庙始建于元朝初年,已经有七百余年地历史了,想必眼下燕京城内地孔庙,也就是这座无疑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微笑道:“当然了,除了那座难道还有其他的吗?你呀你,这燕京城的地图算是白看了,连燕京究竟有几座孔庙都摸不准。”

    我疑惑道:“听说明朝地时候一般祭孔大典,皇帝大多会派朝廷重臣或者宗室代为祭拜,你又何必亲自去呢?眼下燕京城内表面安定,实际上不知道潜伏了多少图谋不轨的贼寇,万一……”

    多尔衮耐心地解释着:“这你就过于多虑了,我出行时周围那么多人护卫,寻常刺客怎能得手呢?再说了,这段路倒也不长,所经之处早已将诸多小民、闲杂人等驱散干净,沿街全部都是严密布防,可以说连只鸟都飞不进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他这么说,我总算略略放心。“那就好,不论多重要的事情,都比不上你的安全要紧,王爷可千万忽视不得。”

    “这个我明白,其实我一直在意着呢,说句实话,我现在手头的权利越来越大,人就越来越怕死,现在总算能感受到当年秦始皇为什么要耗费财力,极力寻求长生不老之药的原委了。亏我当时还觉得好笑,现在想想,权力这个东西的确是好,就像醇烟美酒一样,一旦尝到了甜头上了瘾,就算是想戒恐怕也很难戒得掉呢!”多尔衮说到这里时,眼睛朝旁边的烟袋锅上看了一眼,我只得苦笑着替他添好烟丝点燃后奉上。

    他吸了一口,悠悠地吐出烟圈来:“也瞒不了你,说实在话,这祭拜孔子不过是做个样子,弄个表率给天下的读书人看。那些读书人不是一直认为我满认都是粗鄙无知的关外蛮夷吗?他们心中的神就是孔子,所以生怕我强迫他们也和满人一样信奉那些所谓上不了台面的鬼怪异灵。如今要想收服他们的心,祭孔就是最有效也最实际的办法,所以演这出戏就势在必行了。我也必须亲自出场,身体力行,以表示我的诚心。”

    说着,他地脸上微微泛起得意的笑容,“等祭孔之后,我就会下令恢复科举,下个月就开恩科闱试,让那些读书人都来应试作官。给我大清效力。汉人有个毛病.就是好做官。望.他就会服服帖帖的。”

    我知道。自从薰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意见被汉武帝采纳以后,中国的儒学就陷入了一个怪异的圈套,沦落为君主帝王们维护封建特权统治的最佳工具。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让读书人都老老实实地为皇帝们卖命。自元明以来,祭孔不惜劳民伤财,乐此不疲地目地,就是神化孔子为伪儒张本。彰显伪儒至高无上不可动摇地精神统治地位,支持自家的朝廷社稷千秋万代永世其昌。多尔衮爱好汉学,从小饱读诗书史籍,自然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刚入关没几个月,就忙不迭地搞这出祭孔大戏,用来收买人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儒家的忠君思想已经在中国人的思想中根深蒂固。也造就了大家目空一切。自诩天朝的态度。由于上

    ,下到百姓,都极力抵制外来新生事物的渗入。因了近代中国逐渐衰落的事实。所以说这种伪儒地流毒,着实祸害不浅。

    然而尽管我心中明白,却不能坦率地劝诫和提醒多尔衮这其中的弊端。因为在他的立场上,一切行为是要以维护大清的王朝稳固为目的,以高度集权地掌控一切大权为要务的,怎么可能听得进去,更别说接受我那些在他看来,也在眼下所有中国人看来是“离经叛道”、“荒诞怪异”的主张呢?

    “这治国之道,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寻常百姓,只要让他们能吃饱饭,他们就不会揭竿造反;文人士人,只要能让他们有官做,他们就会忠心效命;军中将士,只要能让他们收获战利,就不会哗变叛乱……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利益。但凡人无不逐之一利,王爷只要能够满足他们这些利益需求,这江山就可以稳固了。”

    多尔衮赞许地颔,感叹道:“看来你的见识又有长进啊!虽然每日相对,不过我也依旧要刮目相看哪!”

    “过奖了,我哪里当得起这样地夸奖?论治国治军,我尚且不及王爷之万一,怎能自以为是?”嘴巴上这样谦虚,实际上我地心里正是美滋滋的。

    “好啦,先不说这些了,你看看,今天又有这么多折要批,恐怕再磨蹭磨蹭,就要拖到晚上了,有些事情要是耽搁了可不得了,咱们还是快点吧。”多尔的目光在堆积如山地奏折上看了看,催促道。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做出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来,“整天过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实在无聊透了,真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样的乐趣。”

    “那你说呢,怎么样才叫有乐趣?”多尔衮随手拿过最上面的一本折子,翻开来览阅着,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吟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往来无白丁.|金经L蜀子云亭=

    多尔衮看了我一眼,粲然一笑,“你还真有闲情逸致,果真是那样,还不要把你给闷死?”接着他略略思索了片刻,“不过呢,假如我没有生在这个帝王之家,可以自己选择去从的话,我倒是宁愿和我最心爱的女人去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那你准备去哪里隐居呢?长依林泉之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的脑海里勾画着多尔衮穿了一身素色布衣,抗把锄头在田间忙活侍候花草庄稼时候的模样,禁不住哑然失笑。

    他摇了摇头,“我可过不了那种日子,就像你说的,时间一久就憋坏了。我想最好是在茫茫草原,毡房穹庐吧!”

    接着道:“这‘陋室铭’倒也可以改一改,改成一则‘毡房铭’。呃……鹰不在多,能飞即行;草不在深,能牧就成。斯是毡房,惟吾陶陶。浅草入门槛,清风拂窗帘。谈笑有佳人,往来无腐儒。可以饮奶酒,聆胡。无朝议之烦心,无公务之劳神。漠南纵马川,漠北狩猎林。吾自云:‘何闷之有?’”

    “哈哈哈……”我正喝着茶水,差点笑呛道,“我的王爷啊,你实在太有才了……真真是笑死我啦!”想不到一贯沉闷的多尔衮居然懂得这等幽默,着实令我吃惊不小。

    他也不过是微微笑了笑,就继续埋案牍了。希冀自然是美好的,然而对于他来说却是永远不能实现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该为他悲哀。

    一直忙到天色擦黑,这才告一段落,多尔衮又去东暖阁先后召见了几位大臣。因为每时都不断有新的消息传来,或者新的事务等待他的决断或者意见,所以一般都是各部院大臣将紧要的公文奏报念读一遍,然后他会出一些提问,咨询这些熟悉明朝旧制的汉臣们,最后再综合各方意见,做出批示。等把军国大事计议完毕之后,桌子上的膳食都快冷了,他这才回来下箸。

    “你怎么了?什么呆呢?我看你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模样,又在担心什么呢?”多尔衮觉了我的神色不妥,于是中止进食,抬起头来注视着我。

    “王爷,你说咱们能不能把两个孩子接到燕京来?一直远离咱们,我总归还是放心不下。”不久之前,我的右眼皮开始隐隐作跳,人都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祸”,我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多尔衮丝毫没有斟酌,就立刻否定了我的提议,“不行,先太后那边就肯定不会放行。再说了,眼下正是我拖延迁都日期的时候,朝中大臣们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正背地里议论纷纷。如果我这会儿功夫都等待不了,就急不可耐地接家眷入京,岂不是公然表示我已经扔下盛京的朝廷不顾,野心毕露地直接篡位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眼下谁不知道你准备自立的念头?又何必顾及这些清议呢?”我不解地问道。

    多尔衮神情平静,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不必着急于这一时,刚林和冯正在四下联络那些大臣们,我可以肯定,只要不出三五日,就会有一份百官联名的劝进表呈上,恭请我进皇帝位,正式为君的。到时候我就派人回盛京,请小皇帝退位,然后封他一个亲王爵位,接到燕京来好生养着,保管不会有当年明英宗‘南宫复辟’的事情生的。”

    “我总觉得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毕竟圣母皇太后也非寻常女流,她会对眼下暗潮汹涌的局势一点觉察没有,不想一点对策?”我总觉得,有些事情越是表面上平静,危险就越是难以预测,对于大玉儿的心思智虑,我是从来不敢小觑忽视的。

    多尔衮握着一只茶杯,轻轻地左右旋转着。名贵的正德官窑所特有的黄釉,在周围的巨烛映照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来。

    “其实对于圣母皇太后这样的女人来说,只有断绝一切让她试图染指朝政的念想,令她郁郁而不得志,她才会彻底安分下来。”他说着这话时,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我正诧异于他这种复杂的眼神时,门外传来了太监的通禀声:“主子,盛京方面有紧急书信到,请主子即行拆阅!”

    “哦?是谁的信?”多尔衮一愣。我也心头一猛地一跳,转脸向门外望去。

    “回主子的话,是辅国将军、领侍卫内大臣巩阿差人日夜兼程,火送来的。”

第三十一节 异讯惊心

    哦,把信送进来吧!”

    很快,一名太监低垂着头,躬着身子进来,将一封漆了火印的书信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去。多尔放下了茶杯,拿起信来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一竖行一竖行地看了起来。

    我心下疑惑,盛京能出什么事情?如果要是紧急军情的话,理应是留守的济尔哈朗写信经兵部传递过来;如果要是城内生什么边乱的话,也应该是提督九门事务的步兵统领何洛会来信;而巩阿是负责皇城卫戍的,他这么火急火燎地派人送信过来,难不成是内宫生了什么变故?

    “怎么回事,信里面说了些什么?”我看到多尔衮的脸色起先是凝重的,到后来渐渐阴郁起来,就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所以连忙询问道。

    他抬起头来,却并没有迎上我询问的目光,而是将视线转移向对面的几盏正燃烧着的蜡炬,定定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烛光映在他乌黑的眼眸里,折射出异样的光芒,却令我更加琢磨不透。

    我讶异地望着他,却看到茶杯里的水面上,本来莹亮的光渐渐流动起来,然后一片片地破碎开来,就像银闪闪的鱼鳞一般,原来他按在桌面信纸上的手正在微微颤抖。我慌了,伸出手来按着他的手背,轻声唤着:“王爷,王爷,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在抖?”

    多尔衮这才将视线收回,然而望着我的眼神却是散散地。没有焦点。他怔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浅浅一笑:“啊?没什么,还不是气的!”

    “没见过生气的人还能像你这么笑的,你哪怕掀翻了桌子我倒也不怕,就怕你这种心神恍惚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无担忧地问道。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巩阿和锡翰惹麻烦了。这不。还叫我给他们善后。我能不恼火吗?”

    见多尔衮如此之说,我倒也没有先前那么忧心了,“他们闯什么祸了?值得王爷这么生气,可真是不容易。”

    “他们别人不去得罪,偏偏要去招惹皇上!皇上要去城郊游玩,他们只带了五十名侍卫同去,后来又疏忽渎职。差点让皇上被黑熊给吓到,一时惶恐间又言辞不当,惹得皇上大怒,回去之后向两宫皇太后告了一状。看到形势不妙,他们害怕皇太后拿他们开刀,杀鸡儆猴,问他们个渎职慢君之罪,所以忙不迭地写信过来。向我求援来了。”多尔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我觉得这事情似乎并没有多尔衮所说那么简单。不然单凭这点事情,也不至于让他愠怒到手抖的地步,然而此时他地手仍然按在信纸上。我也不能主动要求亲自过目一番。

    “看来他们是估计你快要自立为君了,所以就有恃无恐,过分张扬,以至于开罪了皇上。只不过,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啊?”我十分不解地问道,“毕竟他们是朝廷重臣,皇太后没有干预政事地权利,不能将他们像处置家奴一样地处治了,不是还得看你地态度,由你决定吗?”

    多尔衮似乎若有所思,并没有在意听我的疑问,等我的话音落毕,过了片刻,他这才说道,“噢,是啊,他们害怕什么呀,反正有我庇护着,至于搞得这么严重吗?亏他们还派信使日夜兼程地送来,仿佛我不在他们就性命难保一样。”

    我看到多尔衮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他正在思索着什么,所以不便打扰,只能茫然地望着他。

    许久,他舒展了眉头,微微一笑,“好啦,别紧张了,快点吃饭吧,要么冷了就没法吃了。”

    “嗯,你也继续吃啊。”我讷讷地招呼了他一声,这才重新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烤鹿筋,犹如嚼蜡般地吃着。

    “你先自己在这里慢慢吃,我去给他们回封信。”多尔衮说着,双手扶案站起身来,捡起桌上的书信,转身离去了。

    我心下狐疑,总觉得他的表现很反常,虽然极力压制着,却仍然能流露出令人不易觉察的烦躁。我怀疑事情并没有他所述地那么轻松,巩阿不是笨人,不至于小题大做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定那封信里还有更令多尔衮恼火的事情,可是多尔衮为什么刻意对我隐瞒呢?他在顾忌着什么,所以才不方便对我说出口?

    等了半晌,仍然不见他回来,我决定亲自去看看。来到东暖阁的门前,我对门口的太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地将房门推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凑上前去观察着室内的情景。

    多尔衮坐在宽大的书案前,提笔在纸上不知道写着什么,只见他神色踌躇而迟疑,就像有什么事情委实难决,手上地动作也非常迟缓,似乎思路阻塞,无从下笔一般。

    我正悄悄地探看着,忽然见他粗重地喟叹了一声,猛地将御笔一折两段,颓然地掷了出去,接着呼地起身,就像被激怒了地狮子,一挥手,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悉数拂落于地。叮叮哐哐一阵杂乱的响声,纸笔砚镇滚落了满地,名贵地玉石笔搁跌了个粉身碎骨,而大量折子也散落得到处都是,被泼洒出来的墨汁沾染得一塌糊涂。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个战栗,从来也没看到多尔衮有如此勃然大怒的时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尽管我心里面划满了疑问,却仍然惊悚于他此时燃烧正烈的怒火戾气,迈不开脚步,就如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般。

    多尔衮望着一地狼藉,神情呆滞。过了许久,方才从书案后走了出来,一直到窗下,步履缓慢而沉重。仿佛疲惫到了极致。我惶然而不知所措。谁知道正在这时,我看到他忽而眉头紧蹙,表情痛楚,伸手捂着胸部弯下腰去,微微颤抖着。

    我顿时大惊,莫不是旧疾复了?当下不做它想,径直推开门冲了进去,“王爷。王爷!……”

    多尔衮见我进来。显然一愣。然而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我慌乱地抱住他,忙不迭地从门外喊道:“快,快去传太医!”

    门口的小太监也吃惊不小,一连串地应喏着,飞也似地跑出殿门。

    他粗重地喘息着,紧紧地掩着心口。“我,我……”刚刚说到一半,就晕厥过去。我极力呼唤着,他仍然没有丝毫反应,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来人哪,来人哪!”我根本扶持不住他沉重地身躯,几乎与此同时地,赶来了五六名太监宫女。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了旁边的炕上。却由于缺乏急救经验而不知所措。只见他脸色苍白如雪,额头上冷汗淋漓,呼吸也微弱起来。探了探脉搏,感觉急促而散乱,是不是了急性心绞痛?我心急

    却知道此时不宜胡乱施救,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太医来

    很快,太医气喘吁吁地赶来,在他的腕脉上搭了片刻,很快确定了病的缘由。看着太医打开器具箱,取出几种不同的银针来,开始施行针灸,我在旁边忐忑不安地问道:“王上是不是风疾复,所以突然胸痹?”

    “回福晋的话,看王上的情形,虽然是风疾复,但也没有胸痹那么严重,以微臣看来,此乃‘惊悸’。”

    “既然没那么严重,为什么会突然晕厥?”我紧跟着追问道。

    “虽然惊悸一症作时会短气喘息,胸闷不舒,心痛时作,或形寒肢冷,而少有晕厥。不过王上似有先天不足,心脾两虚,所以才会突然晕厥,却没有福晋担心得那样凶险。”

    我稍稍松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说,你要全力医治才是。”

    “微臣遵命,万万不敢懈怠。”太医一面谨慎地回答着,一面娴熟而沉稳地施针。

    过了一阵,他的脸色正了一些,不是那么苍白得怕人,呼吸也渐渐平稳起来,我轻轻地唤着:“王爷,王爷!”

    多尔衮微弱地哼了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起初意识显然还是迷蒙地,所以眼神也是迷蒙地。见惯了他全局在握、凛然难犯地样子,倒觉得此时的他文弱、温驯,象一个要人照顾的孩子。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后,看见我,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头去看那边的书案,似乎记忆也逐渐恢复了,“你刚才都看到了?”

    “是啊,我不放心,过来看看,谁想你正在这里火,还……”

    他没有说话,虽然虚弱,但眉目间仍然掩饰不住愠色,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我的**而认为我对他不够信任,所以才生我的闷气。

    “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我忽然生气了,心底很是委屈,却又对他不能硬起心来,“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刚才样子多吓人?你可以欺骗我,但你能欺骗你自己吗?这次幸亏我及时现了,若是你还不知利害,还把那些烦心的事一个人藏掖着,迟早有一天会把身子弄垮地!”

    我只管絮叨,他只管出神,脸色阴晴不定,像是伤心,又像是痛悔,或是决绝,有时还掠过几分狠色,似乎心中一时间有千万个念头在转,却又委决不下。甫一醒来,便如此思虑,使他晕眩,他闭上眼睛,神色抑悒,脸又开始白。

    只觉得心头涌处一阵酸楚,我的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了,赶忙别过脸去揩拭干净,然后面向太医,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问道:“你如实回禀,王上的病要不要紧。”为了能够让他自己心里有数,不要再继续逞强不当回事,所以我当面问询太医。

    太医答道:“回福晋的话,臣观王上脉象,参伍不调,的确是惊悸之症。此疾本是由阳气不足,阴虚亏损,心失所养,瘀血阻滞,心脉不畅所致。虽然并不严重,表面看来也容易恢复,不过若是不精心调养,天长日久就会转为‘怔忡’,到那时就棘手了。”

    “怎么个棘手法?”我转头看了看多尔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然而目光呆滞,不知道有没有用心去听。

    “惊悸、怔忡虽属同类,但两者亦有区别:惊悸常因情绪激动、惊恐、劳累而诱,时作时辍,不时一如常人,其症较轻;怔忡则终日觉心中悸动不安,稍劳尤甚,全身情况较差,病情较重,医治起来就没现在容易了。”

    我心情沉重,接着问道:“那要如何调理,才不会展为怔忡?”

    “回福晋的话,惊悸作多半是由于情志内伤、恐惧。只要经常保持心情愉快,则可避免情志为害,减少病。同时要饮食有节,起居有常;注意寒暑变化,避免外邪侵袭。方可无忧。”

    我胸中暗叹一声,要想这般调理,如何容易?他说的内容也和去年时陈医士说得差不多,眼下多尔衮地身体确实需要休息静养,不能劳心费神,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啊!

    “那好,你下去开方去吧。”我接着着重叮嘱道:“王上地病情,不可让他人知晓,尤其是药方,不可外泄。”

    太医喏了一声,这才退出开方去了。

    我看到多尔衮似乎在闭目沉思,于是一直没有开口询问,生怕搅乱了他的心神。时间就这么点点滴滴地过去,等到汤药煎好,送上前来时,他忽然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那封信?”声音没有先前那么暗哑了,平静了许多。

    我摇了摇头,“先前看你突然晕倒,我心急如焚,哪里有暇分神?就更别提去看那封信了,”看到他似乎情绪稳定了,于是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要瞒我,巩阿的信里究竟还说了什么要紧事,你居然成了这副样子?”

    多尔衮苦涩一笑,“本来想暂时瞒你地,怕你担忧过甚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眼下看来,也骗你不过了,老实告诉你吧。他的信里说,自从那天陪侍皇上出游之后,东青就被传唤进宫,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任何动静。他和讷布库等人商议过,怀疑东青是被太后给软禁起来了。”

    本来手里的药碗就很烫,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禁不住双手一颤,啪嗒一声,药碗摔在地转上,破碎开来,深褐色的汤药溅得袍角和鞋子上到处都是。

    “什么?!能肯定吗,太后怎么敢如此铤而走险?”我不敢相信,又或者说不愿意相信,然而联系起方才多尔衮为何会突然病,想必是可以确定。

    他叹了口气,“若是不可信,我又何至于此?我在前线打仗,呕心沥血,她们在后方安享清福,就算没有感激也罢了,可她们居然趁我不在,对我唯一的儿子下手,也真算是对得起我!”

    我慌忙捡拾了那几张被墨汁染污了大半的信纸,迅地浏览一番,已经大致地看明白了信中内容。手一松,薄薄的信纸飘摇地落在地上,只觉得心慌气短,我努力克制着极度的激愤,“奇怪,既然是日夜兼程送来的,为何现在才到?从盛京到燕京,快马加鞭十日就可以到达,可现在看来足足多耽搁了五六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必是东青被软禁起来的头几日,太后为了稳定人心,不被我的亲信大臣们觉察,才故意召萨日格入宫觐见,用以拖延时间的,”多尔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不对,有蹊跷,我看这事儿要比咱们想象得还要复杂!”

第三十二节 荒唐王爷

    哦?究竟哪里蹊跷?”猝然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几镇定和冷静的思维。关心则乱,现在的情况等于自己的儿子被居心叵测的歹徒绑架,索要巨额酬金一样,很难保对方会不会心情不好来个“撕票”,而这种情况都是由于熟人作案而怕被人质指认出来,所以才下手狠辣的。眼下也是类似情节,只不过我成了迷惘而失去方寸的当局者,对方索要的酬金也仅仅非巨额以满足,她要的是多尔衮的妥协,用以为交换条件。

    多尔衮也大感头痛,他一面按揉着太阳**,一面踌躇着说道:“从表面上看来,太后这是为了拖延时间,但问题就麻烦在这里,她拖延时间究竟是在等什么呢?按理说既然打定主意挟制于我,那么她肯定很乐意于通过这种渠道令我知晓,又何必故意隐瞒呢?”

    我也一时间莫不清头脑,又捡拾起地上的书信,重新仔细地阅读了一遍,忽然心念一动,明白了其中因由的大概轮廓,沉吟一阵,猜测道:

    “我觉得,这其中的玄机,多半在于那桩所谓弑君大案上。看太后和郑亲王的意思,他们大概是想把这个幕后主使的罪名安插在东青头上。但令人费解的是,谁都知道东青年幼,是绝对不可能有这等大逆念头的,只能将怀疑的方向转向你,从而得出你是罪魁祸的结论。可是就算罗织罪名,指明你犯了大逆之罪。他们又能拿你怎么样呢?你怎么会如他们所愿束手待毙呢?”

    多尔衮冷哼一声:“昔日皇上登基,我和郑亲王还有诸位王公、贝勒、大臣们对太庙宣誓,‘有不秉公辅理、妄自尊大者,天地谴之,令短折而亡!’可见太后是要拿这一条来提醒我,不要违背当初的誓言。虽然我未必能受她挟制,但是若要公然违背这一条,还是违背了君臣之道。就威信扫地。成了出尔反尔。令人鄙视地无耻小人,以后还如何号令群臣?”

    我忿然道:“怕这个做什么?当初宣誓时只不过是说违背誓言的会遭天谴,又没有说乱臣贼子就要全朝共诛之,全民共讨之。况且你自己也认为这天谴之说并不可信,又顾忌什么呢?再说咱们也完全可以用太后皇上被奸佞之臣蒙蔽,祸国乱政,以‘清君侧’之名杀奔盛京。将他们一干人悉数拿下,再行审判,这样快刀斩乱麻,绝对不留后患。”

    多尔衮出言提醒道:“熙贞,你别忘了,咱们的儿子还在她手里呢,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你能保证太后见到大祸临头。就来个玉石俱焚?”

    “不然。在目的达到之前,人质是不会有性命危险的。太后肯定预料不到你会翻脸无情,不顾儿子的性命而断然兵。到了兵临城下之时,她不交出咱们的儿子自然是死路一条,如果交出来,兴许你还会留她一条性命,她会失去这点理智吗?”我一直不认为大玉儿这个精明算计之辈会连这笔账都算不明白,傻到了玉石俱焚的地步;况且她有没有这个勇气,我也深表怀疑。

    “嗯,你说得有理,”多尔衮凝神思虑了一阵,撑着身子吃力地坐了起来,“这样吧,我给两宫皇太后写封信,和她们谈谈交换条件。”

    “别,你地身子还正虚弱着,现在别急着起来,你打算怎么写,我帮你捉刀好了。”我急忙扶着他,生怕现在一静一动间影响了血压,令他本来脆弱地心脉不堪重负。

    他转头来笑了笑:“你别担心过甚,我又不是泥捏地,用得着这么护着吗?我现在感觉比先前好多了,写几行字也累不着。再说这事儿耽误不得,太后看不懂满汉文字,只能用蒙文,你又不会写。”

    我不解道:“可是她们也可以找通译解读啊!”

    “这事关系重大,不能让太多的人知晓,况且我还要给圣母皇太后单独写一封密信,有些必要的问题很有必要点醒她,叫她自己心里有数。”

    两封信写完,多尔衮又开始提笔给巩阿回信,叮嘱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同时加派人手,寻查世子下落,确认世子确实无恙,再回信禀告。

    重新煎好的汤药端上来时,他最后一笔写完,方才稍稍松了口气。我服侍着他喝完药,然后回到卧榻上躺下。看到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我不放心地问道:“王爷,依我看,明天的祭孔大典,你还是不要去了吧?派一位朝廷重臣代替你去致祭,也未尝不可。”

    “不行,今日朝会上已经确定了的,怎么能朝令夕改?再说我突然不去了,还不是徒惹怀疑,让群臣疑心我的身体状况不佳?”他地回答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所以我也不能再继续反对。

    我无奈地叮嘱着:“那你明日还是乘轿去吧,也免得路上颠簸,也可以适当地令礼部官员削减部分繁文缛节,冗长礼仪,免得你的身子吃不消。”

    “嗯,我知道了,你叫人把信送出后,也早点歇息吧。”说完之后,他就不再言语了,眉头仍然微微蹙着,也不知道是身体仍然不适还是在继续焦思劳神。为了不打扰他,我安排人手将信送出后,转身到隔壁睡觉去了。

    这个不眠之夜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的,直到临近天明,方才勉强入睡。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窗外的净鞭声响惊醒。我一骨碌爬起,上鞋子从窗口向外探看着,只见武英殿前偌大的广场上,从汉白玉栏杆以下,按照品级排列的文武官员们,全部身着重大典礼时的吉服,井然有序地翻下马蹄袖,鸦雀无声地跪满了整个广场,放眼望去。果然是红缨如云。

    庄严而堂皇地礼乐声奏起,多尔衮穿了一身四团龙补地吉服,外罩黄纱衣,头戴镶嵌十颗东珠的吉冠,在数十名身穿巴图鲁背心的两黄旗巴牙喇兵地簇拥下,登上了三十二人抬的杏黄銮舆。遍观四周,但见法驾繁芜,旌旗蔽空。这种排场与从前在盛京的比起来。无疑是盛况空前的。

    在两扇轿门关闭之前。多尔的视线忽然遥遥地朝我这边望来,与昨晚比起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他现在地精神状况极佳,整个人都焕着自信而威严地容光,恍如君临天下。对我注视了片刻,他向我投之以安抚慰籍地目光,我也还之以宽慰的笑容。

    等最后一批官员全部离开广场。已经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可见这次祭孔大典的隆重。望着重新恢复了宁静和空旷的广场,我忽然觉得心里面似乎空落落的,因为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好,根本看不到日头,但见阴云密布。

    我呆呆地站在窗前,心里不停地做着各种设想,猜测着此时东青究

    情形。他年纪还小。这一下失去了自由。自然也不好脸色看,他应该着急慌恐才对。说不定现在他在哭喊着呼唤着额娘,说不定早已嗓音嘶哑。哭着哭着入睡,然后又因为做了恶梦而满头大汗地醒来……

    现在已经是阴历七月二十九。原本在秋老虎地时节,太阳本该有的,却在那日躲在云层里死不出来。闷煞了些鸟雀,一大片一大片的在空中飞旋,烦躁的叫着,像要把太阳呼喊出来。然而,却终归依旧。

    我心神不宁地抬头望向苍穹,灰蒙蒙的天,像生闷气的老头脸。忽然“呱啦”一声,一只拳头般大小的黑影从面前掠过,吓得我尖叫一声,捂着心口倒退两步。

    “哼,正心烦的时候,连这些畜牲飞禽都来折辱我!”我恨恨地骂着,一转头正好瞥见了墙壁上悬挂着地弓箭。自从进入紫禁城以来,多尔也把他们满人在关外地习惯也带了进来,几乎每间留下他足迹的宫殿内,都悬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弓箭,以彰示统治者不忘尚武习气。

    愠怒之下,我将满腔忧烦全部泄到了这群专门吃腐肉地飞禽身上。当即取下一张软弓,搭上雕翎箭,瞄准黑压压的最密集一片,手一松,羽箭立即脱弦而出,径直向乌鸦群中疾掠而去。

    “呱啦”一声哀鸣,一只乌鸦被射了个正着,随即就迅栽落下来。殿外的侍卫们见到了,顿时大惊失色,立即赶来,齐齐地跪在窗外,劝阻道:“福晋,这乌鸦可千万不能射啊,若是被王上知道了……”

    “你们不说出去,他怎么会知道?”我不耐烦地回答道,接着又抽出一支箭来,搭弓瞄准。

    在满人眼中,我此举无疑和亵渎他们信奉的神灵更无例外。他们忙不迭地哀求着:“福晋若是见它们心烦,奴才等替您将它们引到别处就是,若是再继续射杀,恐怕会招惹鸦神,降下祸端于大清啊!”

    我颓然地放下弓箭,无论如何,一个民族所信奉的神灵确实是不能公然亵渎的。这个因由据说是努尔哈赤在早年起兵时一次战斗失败.被敌人追杀.逃亡于广宁郊野,在饥困待毙时.有乌鸦飞.追兵因此判断无人.躲过一劫。从此满人视乌鸦为吉祥圣鸟,谁家家屋顶来的乌鸦多.主人就会很高兴.认为这是吉祥的兆头。他们特别忌打乌鸦u满人聚居的地区.许多人家都在院中立一根高高的梭罗杆.在杆上面有一个斗.在斗里装有小米等各种食物.来喂养乌鸦。

    所以满人每到一地居住,即使屋宇未竣,也要先把供奉乌鸦的“神杆”竖立起来,我这才想起,在盛京的皇宫里也有这样的神杆,眼下的紫禁城已经换成了主人,自然就必不可缺了,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乌鸦来覓食。如今我在这里擅射乌鸦,若是传到多尔衮的耳朵里,虽然不至于斥责我,但是不悦总归是难免的,所以还是不要继续了。

    好不容易等侍卫们将乌鸦群引走,我的心情却越烦躁,感觉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忽然想起先前出行仪式上,在诸位亲王贝勒间,唯独少了多铎的身影,我不由疑惑,于是招来早上侍候多尔衮起身的太监问道:“你可知豫亲王今日为何没有缺席祭孔大典?”

    “回福晋的话,奴才侍奉主子更衣的时候,有官员来禀报,据说豫亲王昨日着了严重的风寒,卧床难起,所以特地遣人来告假。主子只说了几句抚慰的话,并没有多问别的。”

    我心下疑惑,这多铎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祭孔大典的前一天病了呢?估计多半有假,他是害怕这场大典过于繁琐,自己会没有耐心捱到最后,所以才故意告病的。要不然多尔衮听说之后,怎么会无动于衷,轻描淡写地敷衍几句呢?想必对于这位十五弟的心思,他还是能够了解的。

    我又琢磨了一阵,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于是对太监吩咐道:“你去叫人准备出行,要最简单的,大家都换上便装,不要引起外面百姓的注意才是。”

    以探病的名义,我由大批侍卫护送着出了皇城,多铎的王府就在德胜门外,很是近便,没多久就到了。

    远远地就看到门口的工匠们正在用凿子雕刻两尊石狮,一片热热闹闹的忙碌景象,多铎此人喜好虚荣光鲜,所以在不逾制的限制下,尽可能地将王府的门面装点敞亮,即使我没有入内,也知道里面肯定更加奢华。我下令停驻,派人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功夫,满脸谦恭笑容的管家来到我的轿前打了个千儿,然后代传豫亲王的话,说是感染风寒不便见客,所以就婉言谢绝了我的探望。

    “哼,这家伙一准儿就没好事。”我轻轻嘀咕一声,然后吩咐道,“你到近前来回话。”

    管家躬身来到轿前,小心地问着:“不知福晋有何吩咐?”

    我撩开轿帘,露出半张脸,冷冷地询问道:“你奉摄政王之令前来探视,你家王爷如何敢将我拒之门外?我偏就不理会,这就进去瞧瞧,他究竟病得如何了。”说着,就作势要下轿。

    管家顿时慌了阵脚,连忙阻拦着:“福晋,福晋,可进不得呀……唉!”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实回答,是不是豫亲王根本不在府中,已经外出去了,你才这般托词?”

    管家眼见实在隐瞒不下,只得哆嗦着承认:“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该欺骗福晋,我家王爷确实一早就外出了。”

    “去哪里了?”我紧跟着追问。

    “王爷他……他去城外军营视察去了。”管家犹豫着回答道。

    我并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看,而是严厉地问道:“你休要替他隐瞒,果然是此类正务,他为何要如此躲躲闪闪?我有军国要事要与他相商,若是耽搁了,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话音刚落,旁边的侍卫就已经会意,立即一脸冰霜地拔刀出鞘,用以威吓。

    管家吓得面如土色,不得不老实回答:“回,回福晋的话,王爷他大概是去露华阁去找乐子去了。”

    “露华阁?在哪里?”我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家青楼妓馆,不过这名字甚雅,想必是高级教坊,符合多铎这种身份的风流客附庸风雅,寻欢作乐的地方。

    “在前门外大栅栏观音寺西边儿,百顺胡同口上,远远就能看见招牌。”看管家回话的这个详细度,想必他平时也侍奉着他家王爷去过。

    我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好啦,没你的事儿了,你回去吧!”

第三十三节 叔嫂密议

    京经历过大顺军的一番洗掠之后,现在正在复苏当中不好,贼寇横行,所以在六月份以前,燕京的有钱人家整日战战兢兢,不敢显财露富。不过经过多尔入城后一番雷厉风行地整治,眼下的街面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至少现在不用剃,不用遭兵灾,所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平静的。

    原来这家叫做“露华阁”的妓院在燕京还颇负盛名,起码在街上随便拉一个男人打听,就立刻能得到最详细的口述路线图。由于此时正值明末清初,京城的烟花巷还没有达到清末民初时所谓“八大胡同”的兴盛,所以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这家颇具规模的妓院。

    由于今天正值祭孔大典,在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员不得缺席,而且又是早上,所以眼下的“露华阁”门庭冷清,妓院的老鸨和妓女龟公们正懒洋洋地在院子里玩纸牌嗑瓜子,忽然见到我这一大群人到,数十名身穿便装,脸色冷硬的壮汉一进院子就迅把守住各处,赶忙纷纷起身,个个吓个不轻。

    由于此时并未剃易服,所以汉人们仍然是明时的装束。眼下看到我身边的这些随从侍卫们个个五大三粗,前额剃得铮亮,脑后拖条辫子,而我又身穿旗袍,做贵妇打扮,所以八面玲珑的老鸨似乎明白了我的来意,满脸堆笑地凑上前来,“夫人是不是来找自家相公的?”

    我本来正面无表情地抬头四处张望,猜测着多铎究竟在哪间香巢里鬼混。听到老鸨这么一问,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她一定把我当成气势汹汹前来捉奸地妒嫉妇人了。我也懒得同她解释,而是冲旁边的侍卫递了个眼神,侍卫立即向老鸨如此这般地将多铎的样貌形容了一番。老鸨当然不情愿回答,生怕泄漏客人**而得罪了客人,然而看看眼下形势。还是性命要紧。所以乖乖地冲楼上的一间指了指。

    我只带了五六名侍卫上了楼梯。到了门前时,摆了摆手,他们很识趣地在门两旁停住脚步。推门进去,只听到里面传出阵阵丝竹之音和靡靡歌声,却不见一个人影,原来这是个装饰奢侈,却又俗雅共参的套间。我并没有立即闯入。而是无声无息地将紫红色的湖绸门联掀起一条缝隙来,里面的情形顿时一览无余:

    自称病得卧床不起的多铎眼下正神采奕奕地左拥右抱,一脸玩世不恭地招牌式微笑,十足一个精力充沛地兵痞加淫棍。怀里地两名女子可谓环肥燕瘦,风格迥然,却又极具韵味。那娇嗲的声音令我汗毛竖起,可多铎的模样似乎很是受用,两只大手不安分地在她们的杨柳蛮腰上下摩挲着。顺便还在其中一个的**上捏一捏。引得那女子一阵浪笑。

    视线转移,只见桌子对面另有三名姿色上乘的女子在吹拉弹唱,其中坐在最中间。优雅弄琴的黄衫女子最是妩媚动人,她地一面撩拨琴弦,一面唱着一很好听的曲子。这歌词有点熟悉,我略一回忆,想起来了,这就是那著名的艳词[十香词]:

    “青丝七尺长,挽做内家装;不觉眠枕上,倍觉绿云香。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当她唱到“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这一句时,正仰着头等着怀里的艳妓给他喂酒的多铎忽而转过脸来,眯缝着的眼睛中充满了暧昧的色彩。他一把推开身上的妓女,悠悠地踱到那黄衫女子面前,弯下腰去,饶有兴致地抚摸着那双罗裙下面露出地三寸金莲。

    “爷,您又没正形了,怎么不老老实实地听曲儿,过来摸奴家地这双脚做什么?”她停止了抚琴,妙目一瞟,娇滴滴地嗔怪着。

    多铎毫不在意,继续轻薄地把玩着她那双尖尖的金莲,“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唱的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嗯……想必是说女子地玉足之香了,‘软钩’嘛,自然是形容那裙下的一双金莲了。”

    多铎继续问道:“那你可知这曲子的来历?”

    黄衫女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爷,您这就是小看奴家了,奴家九岁时开始学习琴棋书画,会连这支曲子的来历都不知?[十香词]乃四百年前辽国皇后萧观音所作,据说是写给她的情郎,那个每次借着教皇后琴曲的机会,与她暗通私会,共赴巫山的乐师赵惟一的定情诗。”

    “那你有没有奇怪,萧皇后是胡人,怎么也会有一双金莲呢?如果是,那她怎么能穿‘凤靴’而不是弓鞋呢?”

    “这……”女子思索了一阵,也实在找不到答案,于是摇摇头,“奴家就不知了。”

    旁边的几个女子好奇地问道:“那现在住在紫禁城里的王妃娘娘肯定也不是汉人,那她究竟是什么样的脚呢?”

    多铎的脸上忽然浮现出自豪的神色,他洋洋得意地回答道:“当然是天足了,因为我亲手摸过。”

    听到多铎这么一说,我顿时脸上烫,几乎一个冲动,进去揪住这家伙的衣领狠扁一顿,然而不知道怎么的,我似乎很有兴趣继续听下去,所以根本挪不动脚步。

    众女哗然大笑:“肯定是骗人的,听说大清没有皇后,那王妃娘娘就相当于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脚恐怕也只有摄政王摸过,哪里还能被别的男人摸?”

    多铎并不着急,他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我问你们,那萧观音也是一国之母,怎么就被那个赵惟一给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几个女子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敢置信。却又忍不住好奇的神色,“莫非您真地已经把那位娘娘的全身上下都摸过?听说她貌若西子,那身上的肌肤,想必跟缎子似的吧?您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我快要气坏了,不晓得这些妓女是否知道多铎的身份,这妓院最是八卦流行之地,万一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胡咧咧下去,恐怕要不了两天。我和他之间的“绯闻”肯定得传遍燕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得有鼻子有眼。若是传进多尔的耳朵里,恐怕又要横生是非。

    刚要抬脚,就见多铎故作潇洒地展开一把描金折扇,优哉游哉地摇着,“哪里哪里,我虽风流,却绝不下流。那王妃娘娘就像荷塘里地莲花,可远观而不可近亵,我也没那么贪心不足,只摸摸她地一双玉足,就足够回味至今地啦!我这人有一项能耐,不论什么样的女子,只要我闭着眼睛摸一摸她的脚,马上就能知道她的身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众女齐笑:“那您就过来摸摸我们的脚吧。看看您猜得准是不准!”很快。一条红绫子就遮住了多铎的双眼,他也不恼,

    来笑嘻嘻地四处乱摸:“好啊。你们谁都不准跑,给爷呆在原地!”室内顿时热闹非凡,满是娇声浪语。

    我终于忍无可忍,撩开帘子进去了,正准备一把扯下他脸上的红绫时,他却动作敏捷,一下子抢先抓住了我地鞋子,嘴巴里喜滋滋地嚷着:“哈哈,我就先摸你这个美人儿!……咦?”

    花盆底的寸子鞋和小巧的绣花弓鞋摸在手里的区别自然迥异,我冷冷道:“这位爷好兴致啊!”

    多铎听闻这句话时懵了,他连忙松了手,扯下眼前的红绫,顿时傻眼,就像被拔了毛的公鸡,威风全无,“啊……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周围的妓女们脸上的笑容也霎那间僵住了,她们纷纷向我投来了极不友善地怪异眼神,显然有妒嫉,愤恨,却又害怕,大概她们也认为我是前来捉奸地正房夫人。多铎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冲她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下去,你们都下去!”

    众女忿忿地收拾乐器走了,尽管她们满腹牢骚,却不敢溢于言表,片刻之间就散了个干净。多铎将窗子打开一条缝,看看门窗附近已经被侍卫们牢牢地把守起来,任何外人也接近不了,这才松了口气。

    “嫂子,是不是那些御史们听闻了风声,所以上折子弹劾我了?”我的出现无异于从天而降,他也估计方才自己那些肆无忌惮的荒唐话语被我悉数听闻,所以格外尴尬局促,我现他地厚脸皮也不是一贯性的。

    我阴沉着脸道:“十五叔果然与常人不同,都病得卧床不起了还能到这里来消遣,一定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客人。”

    多铎一脸惭色地问道:“我哥已经知道我装病了?这下坏了,他若是知道我不但不去参加大典,反而来青楼消遣,肯定要气个好歹!”

    我也彻底服了眼前这个活宝。他们兄弟两个性子截然相反,一个明明身体不好却非要每日强撑,一个明明生龙活虎却非要称病休憩,多尔的勤勉劲儿哪怕只给他转移三分,这位豫亲王也足可以在朝廷上当个呼风唤雨的权臣了。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看出来多铎除了对战场厮杀和**女人、声色犬马方面的嗜好外,对争权夺利有多大的兴趣。

    “哼,”我忿然道,“若是你哥哥果然得知你在这里胡闹,会派我过来查看吗?就算他不知道,也绝然不会派我到你府上去探望。别看他表面上宽厚大度,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多铎立刻明白了我如何能够出宫来找寻他的缘故,他算了算时间,“我哥恐怕要不了两个时辰就得回宫了,若是寻你不见可就麻烦了。”

    “你知道麻烦还对那些女人胡言乱语,若是传了出去,以王爷的脾气,还不得把咱们一个关进冷宫,一个流放黑龙江?”我也正悬着心,生怕被多尔衮觉我偷偷来找多铎,于是顾不得继续责怪他,直截了当地说道:“闲话不多说了,我今天偷偷过来找你,是有大事同你商量,你看看应该怎么办才好。”

    多铎也猜到我找他肯定有要紧事,于是正色问道:“究竟什么事?”

    “东青大概被太后给软禁起来了,我再三思量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消息确切吗?”多铎立时神色骤变,有点不敢置信。

    我叹了口气,拿出昨晚接到的那封密信给他看,多铎迅地浏览了一番,神色一沉,恨恨地骂道:“要么说我哥就是犯贱,我早就说那个女人自从有了儿子之后就肯定变了心,不过是利用假情假意来哄我哥死心塌地辅佐她的儿子,能利用时就变着法利用,一看风向不对,獠牙就露出来了。他偏就不听,好像魂儿都被那女人给勾走了,当年先皇对她睬都不睬,就我哥那个傻瓜拿她当块宝!这下好了……”

    尽管我心里早已有数,然而毕竟这桩事从多铎的嘴里说出来,就更是确凿无疑了,于是我的心里越不是个滋味。

    多铎似乎并不打算像以前那样回避这个话题了,他坦率地说道:“嫂子,不管我哥究竟下不下得了狠心,咱们可都得站在一条船上,毕竟他再怎么不对也还是咱们的亲人,能继续任着他的性子继续犯傻下去吗?圣母皇太后和我哥那档子事儿,我也就不在你面前避讳了。”

    我默然一阵,点了点头:“我心里多少明白点,十五叔就直言直语好了,无所谓的。”

    “如今东青出了事儿,我哥怎么个说法?他到底是仍然死死地抱住旧情人不放,还是要儿子囫囵个地回来?”

    我将昨晚与多尔衮的商议结果详细地对多铎讲述了一遍。

    他静静地听着,缓慢地折上信纸,脸上逐渐恢复了一名沙场宿将面对大事时所应有的审慎和冷静。沉思一阵,说道:“说句实话,我哥这人虽然精明过人,然而却又一个绝大的缺陷,就是一旦牵扯到儿女情长方面,总免不了优柔寡断,狠不下心来。上次崇政殿上争夺皇位时,你都带兵逼宫了,局面完全在咱们的控制中,他只要点个头就可以登上宝座,可他犹豫什么呢?还不是所谓的八旗稳定和那个庄妃?真是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多铎和多尔衮这么多年兄弟,彼此的个性都十分了解,所以他一针见血地切中了要害。我十分赞同,“没错,王爷的确是谨慎过头,凡事都要谋定而后动,然而有些事情确实不光靠智虑,也有运气和冒险的成分在里面才成功,其实有时候豁出去一把,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过还有一条,他和先皇一样爱惜名声,所以不想动武,而蒙上弑君篡位的恶名。”

    “在我们满人这边,名声未必重要,谁是胜利者谁就可以快意恩仇,恶名也照样可以粉饰;如果反过来的话,就算再怎么鞠躬尽瘁也会被贬损成乱臣贼子,”多铎叹道:“只可惜我哥从小读汉人的书读得太多,也多少沾染上汉人好名的毛病。否则……”

    我知道,在没有汉化的满洲,虽然争夺的也是权力,但其结构完全不同。这里无所谓严格的道德伦常的框架,基本上是以实力决定成败,曲折幽深的权谋与维持微妙平衡的手段也照样会失去用武之地。狐狸再狡滑也没用,狮子大口一张就吃掉你了,它不会因为你的花言巧语、避重就轻就不向你下口,除非你也有一排尖牙和满身劲肌与它对抗。

    “正是如此,我今日瞒着王爷过来找你,就是要对太后来个干脆点的解决方式,咱们要准备一个出奇制胜的法子。”

第三十四节 女人的对决

    此这般这般如此,我们计议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

    就连多铎这个善于冒险的家伙也会觉得我这一整套计划似乎还不算臻于紧密和完美,他有些放心不下,“你觉得这个计划能瞒得过盛京那一班人吗?万一被他们觉察,搞不好不但功亏一篑,还会让东青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听多铎再次提到东青,我禁不住忧形于色,轻轻叹息一声,“唉,如果不是为了他,我也许就会任由王爷和皇太后通过交换条件的谈判来平稳过渡了,可是偏偏因为东青在她手上,令我不得不想采取特别手段来了解此事。”

    我不是杞人忧天,就算多尔衮现在答应大玉儿不谋夺福临的皇位,大玉儿也未必见到肯放东青回来。因为经过这样一场风波,她算是和多尔撕破脸皮,以后多尔衮再想篡位,就更加没有顾忌和心理障碍了,如果多尔衮铁了心,就算是有誓书在前,也照样反悔不误。以大玉儿的精明,如何不料想不到这一点?

    “我现在最担忧的是,圣母皇太后很有可能已经对东青起了杀机,她的算盘也许是这样打的:倘若王爷没有了子嗣,就会自然而然地失去了篡位自立的动力,如果背负骂名、耗费心机夺来的皇位没有人继承,那还有什么意思?兴许她和王爷一番磋商后会各退一步,得到一个折中的结果。就是让王爷当太上皇,或者暂时以小皇帝为储君,就如唐朝时武则天之于中宗李显地例子。”当然,这个可能是在多尔衮不知道东青是被大玉儿所谋害的前提下,才会实现。

    “哼,如果照这样展下去,我哥岂不是和太后成夫妻了?”多铎忿忿道:“你的料想应该没错,太后的这个算盘打得好。算来算去。不论我哥怎么折腾。等百年之后,还不是仍旧她儿子继位?这大清的江山还不是他皇太极的子孙后代来坐?”

    由于对原本历史的了解,令我格外恐惧,也促使我不得不用最冷静理智的头脑来分析形势,来竭力避免宿命中地噩运最终来临。“假如事实果真按照我地猜测生了,那么对王爷来说当然是个最坏地结果,对你我来说也尤为如此。王爷只要在世一日。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一旦王爷百年之后,咱们绝对是最先被开刀清算的倒霉鬼,到时候已经是太平盛世,有多少人愿意跟咱们起兵造反?如果不反抗,那么肯定比谁死得都难看。”

    多铎沉思着,踱了几个来回后,攥紧了拳头,“好。我下定决心了。要干就干个彻底的!与其那样后患无穷地拖着,还不如干脆铤而走险。司马懿就是因为被诸葛亮一贯性的谨慎所迷惑,才会中了他的空城计;太后也肯定认为我哥为人谨慎。断然不会出此险招,自然不会全力防范,咱们就背水一战,将他们来个一锅烩!”

    说完之后,他又用关心的眼神注视着我,“嫂子,我看你就不要和我一道去冒这个险了吧?若是我哥知道你和我一道悄悄溜走,还不得火冒三丈?将来即使成功,也照样少不了严厉惩处,这个罪名就全都推给我好了。”

    “我不是对十五叔不放心,而是毕竟这次主要是要救东青出来,我不亲自去的话,实在是提心吊胆,一刻也不得安心。”忧心忡忡地说到这里,我又恨恨道:“如果太后果真对东青不利,我就豁出去和她拼了!”。

    多铎无奈地答应了,“那好吧,我这就回去准备,由于城内凡是五百人以上地军事调动必须有摄政王的手令和兵符,同时还要兵部的行文,再说为了不惊动他人,我最多只能带两三百人出城。然后昼夜疾驰到永平,那里都是我的部下,就可以从容调动了。”

    我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这事一定要秘密进行,王爷倘若得知一定会严厉制止的,咱们要在追兵赶来之前出关。”

    “可是你该如何出来?要不现在咱们就收拾东西动身吧,反正现在祭孔大典正在进行,根本不会有人觉察,现在就是出城的最好时机。”

    我沉默一阵,然后摇了摇头:“我觉得此去甚险,前景难测,万一……”惆怅和落寞的情愫渐渐涌上心头,仿佛自己这一去就再难回头一样,“我瞒着王爷去铤而走险,他若得知,肯定会惊怒交加,派人全力追赶,所以我要尽量拖延他知悉此事的时间。”

    还有一半没有说出口地话,为了儿子地性命安危,我不得不欺骗隐瞒他一次了。出于不安的心理,我想在临走前,写封信把其中缘由和苦衷交待清楚。还有,我答应给他缝一双手套,这两天闲暇时已经完成了一半,我想利用剩余的时间把这份心意完成,算是稍稍弥补一下我对他地歉疚。

    多铎问道:“你倘若回宫,该如何出来?等到晚上宫门下钥,就更加困难了,莫非你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

    我勉强一笑,故作轻松道:“如何出宫,我自有办法。为了不惊动王爷,还是请你帮我弄副蒙汗药,让他一直蒙头大睡到明天早上,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多铎被我逗笑了,忍俊不禁道:“你当我是开黑店的呀,我哪有这种东西?我看你是找错人了。”

    “哼,你少跟我装傻,那你又不是开妓院的,怎么会准备有春药呢?我可没看出你有半点改邪归正的迹象!”我没好气地反问道。

    多铎顿时一脸尴尬,难得见他脸皮薄了一回,“咳,这么难堪的事儿你就别再提了,我再给你道一次歉还不成吗?我真的不是有意地,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吧!”

    ……

    等多尔衮回宫时。已经是日影偏西了。我连忙放下手底的针线活,起身帮他更换衣衫,他的眼睛倒也挺尖,一转头就注意到了炕桌上的针线箩筐,“咦,你还说到做到,真就忙活起来了。”接着打量着已经完成了大半的手套,不无赞赏道:“度还是挺快的嘛。让我先瞧瞧。”

    还没等我同意。他就拿起了已经缝好的一只套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检视着,“老实交待,你这是不是作弊了?这针脚如此娴熟,哪里像你这个生手做的?”

    “王爷还真会夸奖人,虽然兜了个***,却让人听了心里更要舒坦几分。”我有点赧涩,脸上开始烫。说老实话。我地女红技术实在糟糕透了,也就是这手套缝起来简单,又不用绣花,所以细心一些也能勉强过关,然而却绝

    得他这般夸奖。

    “这一两年来,我几乎都忘记如何拍马奉迎了,哪里有你说得这么马屁精?不过呢,有道是爱屋及乌。只要是你缝地。无论好坏,我都满意。”多尔地目光又转移到我的手上,“但是也要小心。千万别扎到手。”

    我微笑着打趣道:“呵呵,我若是真的扎破了手,你怎么办?是不是要忙不迭地过来帮我吸允伤口?”我联想到了现代时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的桥段,所以忍不住拿来开涮。

    多尔衮端起一杯凉茶,走到炕前,“你当我是属蚊子的,那么喜欢吸人血啊!”边说边坐了下来,“不过呢……哎呀!”接着像被蜜蜂蛰到了一般地,迅起立。

    “怎么了?一惊一咋地,吓我一跳!”

    他低头地去观察炕上的坐垫,“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好大一根缝衣针落在垫子上,还问我怎么回事!”

    我连忙过去一摸,果然,一根明晃晃地针正插在厚厚的坐垫上。我不但没有丝毫的惶恐,反而哈哈大笑:“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如坐针毡’,遗留利器导致堂堂摄政王的尴尬部位受伤,罪过不小啊!来来来,让我看看,见红了没有!”

    多尔衮把脸一沉,故作愠色:“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现在居然也知道自己有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稀奇啊!看我不惩罚惩罚你,以后还敢丢三落四!”

    “哎呀,奴婢有罪奴婢有罪,还请王爷狠狠责罚!”我一脸惶恐,煞有介事地请着罪。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要是你扎破了手就要我来帮你吸伤口,现在轮到我惨遭针刺,你也过来帮我吸伤口好了。”他边说边揉着,自言自语道:“唉,这一针扎得可着实不浅哪,晚上要吃点什么补补血……”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我居然没有半点为难之色,而是大大方方地站起来,伸手去撩他的袍子,“是,奴婢遵命,还请王爷配合,把裤子褪下来,由奴婢替您仔细检查伤势,悉心处理伤口……”

    多尔衮毕竟不是擅长幽默的人,见我大大咧咧地竟然真地伸手过来,也没辙了,只好一面躲避着一面无奈地苦笑:“好啦好啦,我不惩罚你了还不行吗?你还真地要当这么多人的面脱我的裤子?”

    “你也有害臊地时候啊?前天晚上你什么也没穿还光明磊落,大大方方地站在众人之间,今天也不过叫你脱条裤子就吓成这样了?你堂堂摄政王说的话就算不是金口玉言,也起码是一言九鼎,怎么能当作戏言呢?”我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手底下的动作也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算你伶牙俐齿,我辩不过你,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还躲不起?我跑还不成?”

    “好呀,你跑呀,你跑到哪里我追你到哪里!”

    两个人如同稚龄孩童一样,你追我赶地嬉闹着,穿过书房,一直追逐到卧房里。眼看就要抓住他了,我兴奋过头,居然忘记脚底下的门槛,厚厚的寸子鞋一绊,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啊”地惊叫了一声向前俯倒下去,顺带着把来不及反应的多尔衮也给压倒,两人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

    这下轮到他惨叫了,“哎呀!”一声,他面朝下地摔在了坚硬的花岗石地面上,凄惨地做了我的肉垫子。我跌到他身上,倒是不痛不痒,然而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宁愿摔在下面的是我,生怕他受伤,忙不迭地起身去查看他的情形,“怎么,伤到哪里了没有?”

    多尔衮一脸痛楚的神色,“我今天怎么这样倒霉,前后一起受伤,现在动都动不了啦!”

    我更加惶恐,急忙伸手过去想将他翻转过来,看看究竟伤到了哪里,谁知道却中了他的圈套,猛不防地被他一拉,趔趄着重新倒下。这回可好,正好和他脸对脸。

    看着他一脸悠悠的笑意和奸计得逞的模样,我恍然大悟,“噢,原来你是骗人的,亏你还装得那么像……”刚嚷嚷到一半,嘴巴就被他伸手捂住了,他低声道:“现在开始起不要说话也不要乱动,咱们就这么安静地躺着。”

    我看他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也不再说话,和他肩并肩,头挨头地躺在一处。好在现在正是炎热的天气,地面上还略有温度,也不觉得冰冷。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祥和,然而嬉闹过去,需要静下心来思考事情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或者说我实在太留恋躺在地上的这份平稳安宁,依偎在他身旁时的这种安全和踏实的感觉。想到晚上我就要悄无声息地里去,奔波千里去拯救我的儿子,拯救我们的命运,心情就格外的紧张,甚至冒出一丝惶恐的念头来。我自己问这自己:“你真的决定了吗?没有了他的庇护,你真的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办成这件大事吗?”

    “熙贞,你是不是又在惦记东青的状况了?”许久之后,多尔衮开口问道。

    “嗯。”我简单地应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说话。

    多尔衮拉过我的手来,抚摸着,安慰道:“你放心好了,太后当然能预料到对东青下手的后果,她是没有那个胆量拿这个开玩笑的,只要我和她谈好了条件,她自然会老老实实地将东青交出来的。”

    我忽然很想问,假如大玉儿果真谋害了东青,那么多尔衮会如何报复?杀了她?他能下得了手?杀了她儿子,叫她同样尝尝丧子之痛?这倒是比前一条更有可能性。不知怎么的,一股戾气渐渐蒙上心头,“好,你下不了手,我不勉强,不过你阻止不了我替你下手。这次回去,我就要和你的旧情人来一场最残酷最彻底的较量,看看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胜者!”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忍耐,在包容,即使一次次醋海翻腾,一次次黯然神伤,也依旧不对他吐露一句怨言。然而事到如今,我和大玉儿实际上已经到了狭路相逢,必须背水一战的地步,必须正式对敌的时候了。

    墨西哥湾一只蝴蝶扇一扇翅膀,就有可能在太平洋上引一场风暴。我虽然轻轻地来,却不愿轻轻地,不带一丝云彩地走。也许,这个甲申年不但有男人之间的对决所引的改朝换代,也会有女人之间的对决所带来的九鼎易主。

第三十五节 趁夜遁逃

    即将离别时,总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分分秒秒流逝心跳的度,急促而不安,然而,却不能让它们停止或者终结。

    “王爷,已经戌时了,还是先把药喝了吧!”我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小心翼翼地端上来,用汤匙搅和着,好让温度能够稍稍降低一些。

    由于下午时我们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多尔衮一直忙碌到现在,也没有将所有的奏折看完。他头也不抬地说,“唔,你先放在那里吧,我呆会儿再喝。”

    我并没有听他的,而是直接将药碗端到他面前,一面微笑着劝道:“我知道这次的汤药太苦,所以你很不想喝,说不定我一走了,你会叫人悄悄地把它倒掉,所以我必须亲眼看着你喝下去才能放心。”

    “谁说的?”多尔衮这下终于将目光从折子上转移,盯着我看,“哪个奴才敢乱嚼舌头,我就叫他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也没想到,现在的他居然这么没有幽默感,会轻易为我所激,莫非是先前看到什么内容令他思想太集中,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回过味来?“如果你一直老老实实地按时服药,怎么可能一症未平,一症又起?”

    多尔衮有点疑惑地猜测着:“我怎么怀疑这类汤药喝时间长了就会伤胃呢?这段时间来,我一直觉得吃东西没有味道,甚至很多时候连饥馁的感觉都没有,我看还是尽量少喝为好。”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忽然很不是个滋味,脸色一沉,道:“怎么,你还怀疑我会害你不成?人家是讳疾忌医,我还没见过因为怕药苦就推说药有问题地人,王爷的所作所为,果然不能以常人而视之!”

    听到我这种嗔怪而委屈的语气,他只得老老实实地接过碗来。“好啦好啦。我怎么会怀疑你呢?这个世上谁都可能背叛我。只有你不可能,你说呢?”

    “你知道就好。”我松了口气,然后看着他把整碗汤药全部喝了下去。按理说我应该放下心来,然而却不知怎么的,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里居然再次紧张起来。虽然善意的隐瞒和欺骗是可以原谅的,然而它终归是隐瞒和欺骗,尤其这一次的对象是他。我内里虚弱异常。

    回到炕上,我继续缝着手套,另外一只也快要完成了。尽管周围有好几盏蜡烛,然而终究比不上日头地光亮,我尽量凑在最明亮处,仔仔细细,一针一线地,生疏而缓慢地缝着。

    “你着急什么呀?反正我这段时间也没空出去骑马行猎。瞧你跟被人催着赶工一样!这烛光昏暗。别累坏了眼睛。”多尔从书房里走出来,先是舒展了一下肢体,接着又揉捏着酸痛地手腕。尽管一般地折子我可以帮他代笔。然而凡是亲信重臣或者重要奏折,又许多话需要特别交待的,还是要他亲自动手批示。所以大半天下来,这工作量也着实不小。

    “没关系,就差一点了。”我仍然忙活着手底下的针线活,同时解释着:“我这人性子急,有些事情当日若是没有完成,就一直惦记担心着无法入睡,所以还是尽量赶完吧。”

    多尔衮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从后面伸过手来,捉住了我的手,“先放下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我见他的样子很郑重,于是心中疑惑,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你要同我说什么话?感觉像挺要紧似的。”

    他扳着我地肩膀,让我转过身来,然后握住我的双手,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阵,似乎心事重重,说什么不方便说出口一样。

    我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他,“王爷莫非有什么话想说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如果要是问我的,那就尽管问吧。”

    多尔衮似乎踌躇了一阵,终于开口问道:“我问你,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忽然感觉他似乎对我产生了一些怀疑,心底里顿时一阵慌乱,他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令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不会被他请入瓮中。犹豫片刻,我回答:“丈夫要有责任心,妻子要忠贞,夫妻之间要互敬互爱……”这几句话回答得模范而标准,没有一点感**彩。

    “也就是说,不能于对方有半点隐瞒,要坦诚相对,是不是?”他并没有留给我喘息和考虑对策的机会,紧接着问道。

    “确实如此,只是我不明白王爷地意思究竟是什么。”我怀疑,他莫非已经知道我今天早上出去偷会多铎地事情了?这可怎生是好?尽管表面上依然平静而略显疑惑,然而我的心正跳得厉害。

    “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妨今日就把平日隐瞒对方地那些秘密全部公开,毫不隐藏,而且不准避重就轻,这样心里才能彻底畅快,不是吗?”说着这话时,他的眼眸里竟然也带了一丝忐忑,还有犹疑,好像连他自己都没有下定这个决心。

    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了,然而却仍然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我不相信,王爷是不是有任何事情隐瞒熙贞的。在我们新婚的第二日,王爷就对我说,他可以欺骗任何人,就是不愿意欺骗女人;他可以对任何一个敌人冷酷,却可以对自己的女人保持最大限度的仁慈。不是吗?”

    多尔衮听完这话后,忽然像如释重负一样,松懈下来。他攥紧了我的手,“那么你呢,你真的对我没有一丝隐瞒?”

    我毫不避缩地迎着他灼灼的目光,坚定地回答道:“只要王爷以真心对我,我必然亦以真心回报。若我所作所为,有半点伤害或者背叛王爷的意图,那么就……”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相信你。”他的手上又加了一分力气,握地我的双手生痛,我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他疲惫而颓然地松开手来,摇摇头自嘲着:“刚才是我胡思乱想了,你不要介意。”接着背过身去,仰望着窗外夜空中的一轮明月,不再说话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感到一丝悲哀。他终究是一个顾虑太多。永远不懂得释放自己的人啊!他刚才究竟想对我说什么?什么话令他如此踌躇再三,甚至是在故意拖延着,等待我给他一个台阶下,而不是像一般女人好奇地追根问底,那样会让他无法收场。

    过了一阵,多尔衮声音暗哑而低沉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你是一个聪明而善解人意的女人。我喜欢聪明的女人。”

    接着,就仰面躺了下来。他两手交叠着放在脑后,静静地凝视着窗外,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复咀嚼着他的最后一句话,终于猛醒:他方才是想把之间地关系彻底交待一番,包括过去和现在,以作一个了解。然而话到嘴边。却终于失去了勇气。他害怕伤害我。旧事就如同没有完全愈合地伤疤,在残忍地揭开地同时,既令他痛楚。也会让我为那淋漓的血痕而感到恐惧。

    那么他究竟想问我什么?也许在他看来,我们同时坦诚一切,算是等价交换,谁也不吃亏。可是事实呢?该逃避的,也还是暂时逃避吧。回头想想,凭什么你一心一意就不许别人三心二意?每个人都无法左右他人的思想与方法,爱情本身就是不平等的,本来就是付出与得到不成比例的,也许伤害与被伤害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爱情确实是温柔乡,它地诱惑是无法用意志控制的,明知道是饮鸩止渴,却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沉醉于那无法比拟的甜蜜,自己也清楚知道即将成为一种苦涩,我宁愿长醉不愿醒。

    等我的胡思乱想告一段落之后,多尔衮已经出了轻微的鼾声。我起身来帮他脱去了靴袜,又去找了被子来帮他盖在身上,在我做着这些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反应,睡得很是昏沉。我知道,这是药物起作用了。

    看看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我抽身到书房里,准备给他留一封书信,将我不告而去的缘由详详细细地解释清楚。然而心绪烦乱地我,思路根本无法像往常一样通畅,只觉得冥思苦想,斟酌艰难,匆匆地写了几遍,也仍然觉得词不达意。最后,只简单地留下了寥寥数笔,最后一句是“请王勿念,大事要紧,妾定以全身而归。”

    然后将这些废弃地纸张在烛火前一一引燃。看着飘落于地的灰烬,我的胸中涌起了一股莫名地酸楚,难以言喻。

    我用最短的时间准备好了一切,伪造了数张密令以及调兵手谕,取去玉玺来,一一端正地加盖完毕,然后又多准备了几张空白纸,同样盖上玺印。然后全部卷起来,妥善地塞进一只纸筒里,盖严盖子。

    回到卧房,我来到炕前,去翻检多尔衮先前褪下来的外衣。在袖子的暗兜里,我摸到了一串钥匙。这是他开启存放机要柜子的钥匙,我需要的是盛京王府的书房里所用的那一把,那里面有很多重要文件,自然也会有各个官员的把柄和证据,虽然我从来没有打开来看过,但却可以大致猜测出来。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利用里面的一些东西来胁制某些大臣,令他们不得不为我效劳。

    我辨认出了那一把,迅地卸了下来,藏入自己的口袋。刚刚将剩余钥匙重新放回时,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声响。我陡然一惊,赶忙回过身来,却见熟睡中的多尔衮翻了个身,将被子压到了身下,鼾声依旧,我这才松了口气。

    走到炕前,想帮他重新盖好被子,然而他实在太沉了,我无论如何也拽不动,只得重新找了一条被子。就在这时,他忽然含糊不清地叨咕了一声,我又是一惊,仔细察看,原来他是在说梦话。奇怪,以前多尔从来没有说梦话的习惯,今天也实在太反常了些,莫非是药物的作用?

    看看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换上出行时的衣服,穿上靴子,再次来到炕前,将已经缝好的那副手套连带书信一起,端端正正地放在炕桌上。我久久地凝视着他沉睡中的面庞,就像七年前,新婚之夜过后的早上一样。他难得睡得那么沉,即使我的手抚摸上去,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这些年过去,岁月多少在他的眉目间留下不易觉察的沧桑,还有当年所没有的疲惫和倦容。

    心中默默地念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日愿。”

    我俯下身来,在他的额头上地吻了一记,轻轻道:“王爷,你等着我的捷报传来吧。”言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由于我有“密令”和腰牌在手,所以轻而易举地带领了一百名侍卫出了宫城和皇城。在西直门外,我们换上坐骑,一路疾驰,先后经过德胜门和永定门,尽管此时城门都已关闭,然而却不得不痛痛快快地对持有摄政王手令的我们这一行人放行。听着沉重的城门打开时巨大的轮轴所出的摩擦声,我心中笃定了。

    出了永定门,在漫撒清辉的宽阔官道上快马加鞭,很快就行进了十余里路。这时前方已经远远地出现了大量火把的光亮,很快对方也现了我们,当先一人朝我这边连连招手,“嫂子,我在这儿等你半天啦!”

    策马迎上前去,勒住停下之后,我啼笑皆非地现,多铎居然在大半夜地穿了一身白衣,似乎与我们此次秘密行动的格调大不相符,装潇洒也没有这么装的,他也太嚣张了点,好听点说,就是太有个性了。

    “哈哈哈……我的十五叔啊,咱们这和‘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差不多,你用得着穿得这么扎眼吗?”

    他狂放不羁地一扬马鞭,遥指盛京方向:“咱们这次回去,当然是要用阳谋对付那些人的阴谋,用不着像个梁上君子一样穿身夜行衣。就别耽搁了,咱们马上赶路吧!”

    从燕京城到永平一共三百里的路程,我们一路疾驰,用了一昼夜的功夫,终于在第三日拂晓时分,风尘仆仆、气喘吁吁地抵达了镶白旗的驻地永平。由于先前多铎已经派人送去急信,所以负责守卫永平城的固山额真阿山早已在面向燕京的城楼上守候。等我们一到,就立即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迎接我们入内。

    在衙署内,我和多铎匆匆地往嘴里扒饭,一阵风卷残云,将桌子上的菜肴一扫而空。这时候阿山已经带着另外几位镶白旗将军们赶来了,他们都是跟随多铎十多年的心腹亲信,因此我们此行的目的多铎并没有同他们隐瞒,而是简略地叙述了一番。

    此时正是清初,八旗的各个领旗王爷们对自己的本旗属下有着极大的权威和绝对的控制能力,甚至各成势力,各结山头,只知军令不知圣旨,所以这些桀骜不驯的沙场宿将们在多铎面前,个个都惟命是从。

    聆听训示之后,几位将领一起拱手,齐声回答道:“奴才等愿听凭主子调遣!”

第三十六节 希望与失望

    们并没有在永平城内停留多久,就带领四千人马迅阿山也请求同去,不过多铎知道这件大事一旦生,将来追究起责任来,总归要将相关人员惩处一番,所以坚决不允。然而这位忠心耿耿的老部下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我们的安全,于是执意令他的弟弟,镶白旗的护军统领阿尔津一路护送我们前往盛京。无奈之下,多铎也只好同意了。

    临走前,多铎先后拍了拍阿山和吴达海的肩膀,叮嘱道:“你们可千万不要替我背黑锅,相信几个时辰之后,摄政王就会有兵马追来,或者有使者到,等他们询问时,你们就装作被我的‘密令’瞒过,所以才放我们带兵出城的。至于今日的密谋,你们就当作不在场,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主子……”两人终究有些过意不去,向来都只有主子犯了过失拿奴才顶罪的,哪里有主子厚道到这个地步的?

    说话间,多铎已经腾身上马,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两人的话头,斩钉截铁地命令道:“好啦,你们都别废话了,老老实实回去守城去!若是日后知道你们不遵我令的,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嗻!”阿山和吴达海只得喏了一声,目送着我们离去。伴随着数千骑兵的疾驰上路,扬起的滚滚黄沙如同偌大的迷雾,笼罩在周围,久久方才散去。

    从永平到山海关,快马加鞭仍需三日。这一路。我们顾不得扎营休息,等到人困马乏时就随便在官道附近的山坡或者草地上露宿,好在现在正是夏末,天气闷热,胡乱啃口干粮,喂过马匹,就可以和衣躺下呼呼大睡。尽管蚊虫地叮咬很厉害,不过一整天的赶路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就算身上再痒也照样酣声大作。

    我找了一块又干燥草又厚实的地方铺好毡子睡了下来。还没等合眼。多铎也夹着自己的行李卷过来了,根本没有征询我是否同意,就在挨着我旁边只有五六步的地方“下榻”了。

    我心中先是一惊,后来就是羞恼,“豫亲王啊,你没听说过‘瓜田李下,授受不亲’的话吗?这么多人看着。日后若是传了出去那还了得?”

    多铎满不在乎地仰面躺下,吊儿郎当地晃着腿,“呵呵,那些都是汉人的规矩,我是个大老粗,怎么懂得这许多?再说现在这么多人在眼前,咱们也算不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加之衣衫齐整的。谁会说闲话。谁又有胆子说堂堂豫亲王和摄政王福晋地闲话?”

    我看着他这一副流氓痞子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抓起旁边地马鞭。“呼”地一下起身,一个健步跨了过去,指着他地鼻尖威胁道:“你再不离远点,我就叫你脸上开花,明天得用块面巾捂着脸走!”

    “哟,这话说的,就怕你不舍得下手啊!”多铎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依旧躺着笃定,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招牌式微笑,眼睛里折射着此时的月光,格外明亮。

    “你……”说句老实话,我还真舍不得在他这张比多尔衮仍要俊俏几分的脸上施此辣手。他虽然相貌和当年的刘郁就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地,然而眉目间的邪痞之气要更胜之。尽管这两年略微了点福,却比以前瘦削的时候更显气度,可我无论如何也从他的五官中找出哪点与他两位哥哥类似的地方。

    多铎自然是风流种子,**女人的高手,所以对于女人的正常心态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看到我犹豫了片刻,他哈哈大笑起来:“行啦,嫂子,你还是赶快躺下来歇息歇息吧,别气坏了身子,为了我,不值!再说了,这荒郊野外的,晚上有很多野兽出没,我就怕万一离你远了,半夜睡着时来条恶狼把你这个鲜嫩地猎物给叼走了,我可怎么向我哥交代啊!”说完之后,将毡子稍稍往远处挪了一点,算是让了步。

    我碰上他这种脸皮无比之厚地家伙,当然就是一万个没辙,况且觉得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毕竟我也很怕野兽,有他在我身边守护着总归要安全许多。于是只得作罢,气呼呼地回到我的毡子上重新躺下。

    “算你地理由够冠冕堂皇,不管你啦,愿意睡哪儿就睡哪儿吧!”我将外套盖在身上,仰望着天上的星星。多铎一阵轻微的窃笑,不说话了。

    由于周围蚊虫太多,我怎么也睡不好觉,一会儿抓抓这里一会儿抓抓那里,辗转反侧也无法入睡,心情越烦躁起来。

    这时,那个可恶的家伙又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取笑上了,“怎么样,你一直锦衣玉食地呆在安乐窝里,这风餐露宿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心中疑惑,虽然知道多铎是个不肯安分,极其嚣张的主儿,但是起码在我面前一向还是挺恭敬老实的,可是这次出来就似乎放肆了许多,莫非以前他是在多尔衮的眼皮子底下所以不敢乱来?等一脱离哥哥的视线,就立马现出原形来了?

    “哼,没有你皮厚,蚊子才不稀罕去叮你那副臭皮囊呢!”尽管我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睬他,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仍然忍不住回以颜色。

    这回他的语气好了许多,“这样吧,我正好带了笛子,给你吹上几小曲,说不定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我不禁诧异,一转脸,果然见到多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竹笛来,然后颇为自得地朝我亮了亮。为了不让他太得意,我故意讽刺道:“你可千万别吹得跟拉破风箱似的,反而害得我更睡不着觉!”

    多铎并没有回答,而是坐起身来,摆了个自认为很潇洒的造型。一本正经地吹了起来。这是一曲我毫不熟悉地音律,却绝非我原本猜测的那种他经常听的靡靡之音,也不是军营之中类似[梅花落]一或者盛世豪情。这笛声清丽委婉,曲折有致,让我思绪中构织成了一幅朦胧而缥缈的江南烟雨图,“只在浮云最深处,试凭弦管一吹开”。

    我听得愣了,直到一曲终了。这才回过神来。不过似乎很希望他能再吹一遍。因为这实在是听觉上的极大享受。

    “怎么样,如何?”多铎放下笛子,笑悠悠地问道。

    “想不到,想不到,你一个马背上长大的人居然会吹这般细腻温婉,极具江南风情的曲子。”我感叹道。

    “那你觉得我这样地人应该吹什么样地曲子呢?”

    我想了想,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述才恰当。于是直接搬出一古诗来:“i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这类地曲调吧!”

    他若有所思了一阵

    而点点头,“这也不难,我再给你吹一风格不同的合不合意。”

    很快。一阵悠扬辽阔。却又不失细腻优美的曲子响起。有别于一般类型的曲子,这一一开头就是极为高亢嘹亮的,带着浓浓的草原风情。让人恍如一下子就置身于苍茫辽阔的草原,看到一座座白色地毡房,如同圣洁的白莲花开放在绿野上,还有那成群的牛羊,马背上尽情追逐的姑娘小伙们,湛蓝的天空,浓郁的奶茶芳香……

    奇怪,这曲调怎么如此熟悉?我的脸色渐渐变了,这不是那[敖包相会]吗?记得好像这歌还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一部老电影: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候,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禁不住地,我地双手开始颤抖,心头狂跳,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一抹滑音,像极了马头琴的弦声,他微笑着终结了这支曲子,然后放下笛子。

    “你,你是从哪里学到这支曲子的?”我居然结巴起来,连这么简单地一句话都说不通畅。

    多铎看到我如此神色,不由愣了,他一脸诧异的表情:“怎么,嫂子难道不记得了,你不是曾经教我哥哥学会了这曲子吗?他还很炫耀似地唱给我听,我觉得非常好听,于是吩咐乐师记录下来整理成谱,既有笛子的也有马头琴的,只可惜我现在没有马头琴,否则效果还要好。”

    我白白激动了一场,那个对于多铎是否是刘郁穿过来的疑问尽管这些年来已经渐渐淡却,不过方才他的这[敖包相会]又在瞬间点燃了我的希望,然而结果是极其令人失望的,他真的不是。他还是他,一个货真价实的豫亲王,努尔哈赤的第十五个儿子,不论躯壳还是灵魂都属于这个游猎民族的男人。

    看到我垂头丧气的模样,多铎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前后反差会如此之大,“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我只不过好奇,以为你不知道这支曲子,却忘记了自己曾经给你哥哥唱过。”我黯然一笑,“还有,我想不到你们兄弟两个对于音律也颇有天赋和悟性啊!能够演绎到如此韵味,也着实难得了。”

    多铎尽管对于我的解释并不满意,仍然狐疑,然而他却并没有追问,“呵呵,这样才好,如果我没有生在帝王之家,倒也算有一技之长,好歹能混碗饭吃。”

    “你哥哥的志向就是在草原上打猎牧羊,你呢,就是充当乐师。你们哥俩啊,可真有出息

    多铎一时得意,给我透露了一个小秘密,“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哥也很擅长吹笛,他喜欢的就是你说的那种[杨柳怨]、[梅花落]之类的曲子。我们每次一道出征时,晚上宿营,偶尔能听到他的帐里传出这样的笛声。”

    我这下也确实讶异了。尽管府上确实也有各种各样的笛子,但多尔从来不摆弄,我还以为他是为了附庸风雅,纯粹收集来当摆设罢了。想不到,他竟然深藏不露啊!“怎么可能,他怎么从来没有在家里吹过?”

    “那就不知道了,大概他不希望一些借笛声来表达抒的心绪被你们女人听到吧?啊,累了,我该歇歇了。”说着,多铎就仰面躺了下来。

    我侧脸凝望了他一阵,忽然说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王爷的同胞兄弟,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的地方,不但相貌,还有性情,一点也不像……听说你长得和太祖爷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莫非……”

    多铎丝毫不以为意,我就是摸准了他这种脾气,所以才故意开这个玩笑的。他用揶揄的眼神看着我,“说不定我就是个捡来的野孩子,跟你一样。”

    “跟我?”我一愣。

    “我横看竖看也没瞧出你有哪点像朝鲜人,朝鲜就算再博学的人也没有几个如你这般精通汉学的吧?还有你的性格作为,和柔弱矮小的朝鲜女人根本就是八杆子也打不着,你莫非也是被捡来的野孩子?”

    我释然大笑,“哈哈哈……也许真的是吧,那这么说来,咱们也真的算是物以类聚,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我们一直谈笑到很晚,直到明月西沉,他才渐渐出了鼾声。望着熟睡中的多铎,我的心头不知不觉间竟然涌上一股温馨的暖意,我本应该为了盛京方面的严峻形势和东青的安危而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然而今晚却大大地改善了心情,暂时忘却了那些乱麻般的忧虑。现在想想,总算明白他的表现为何与以前大相径庭了,原来他是处心积虑地为了逗我开心的呀,亏我先前还那么误会他。其实,不论他对别人如何,总之对于我这样的亲人,还是善良而真挚的。

    很难将眼前这个乐观风趣,性格中甚至带着几分可爱的男人和历史上那位杀人如麻的冷血屠夫联系起来,莫非人真的是个矛盾的复合体?不过话又说回来,多尔衮那个杀伐决断,叱咤风云的雄杰,在我和孩子面前还不是个温情脉脉的丈夫和父亲?也难怪自古以来,那些勇武强悍的男人们往往能够得到美丽女子的倾心爱慕,甚至是至死不渝的生死相随,看来这些男人还是具有吸引女人的丰厚资本和独特魅力啊!

    第二日,夜半时分,我们终于抵达了山海关下,负责守卫山海关的颖郡王阿达礼早已敞开城门迎候。他应该是在两三个时辰前接到我送去的急报,所以才有所准备,不需耗费唇舌周折的。

    等到身后的大军全部入了西罗城,我和多铎这才在阿达礼的亲自引领下,进入了山海卫城。故地重游,一路所见,已经与三个月前大相径庭了,此时的山海关在驻防于此的他们的督促修葺下,已经恢复了固若金汤的雄浑面貌,原本几乎千疮百孔的炮弹痕迹已经消失无踪。

    我由衷感叹道:“颖郡王果然是年轻才俊,治军有方,才数月不见,这里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的确辛苦了,倘若王上能亲自到此巡视,必然对你大加褒奖啊!”

    “哪里哪里,福晋这不是说客套话了吗?如今我大清即将建都燕京,这关里关外,按照王上的话说,就是‘从此满汉一家,雄关变通途’,想来也用不着如何重兵卫戍了。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得领着正红旗的下属去南方打仗去了。”阿达礼爽朗地笑着,接着望了望多铎,“只恐怕到时候十五叔祖要骂我存心去与他争功,把我一脚踹回来!”

第三十七节 凶兆暗藏

    年我将此次前往盛京的前后缘由大致地对阿达礼叙述少气盛的他当即一拍桌子,脸色铁青,狠狠地骂道:“我早知道永福宫那个妖妇不是个好东西,什么龌龊伎俩都使得出来,可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用摄政王的小世子来做要挟的筹码,我看她是狗急跳墙了!”

    多铎着实被阿达礼的反应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这位也只比他小五岁的侄孙,心想“怎么还有比我骂得更狠的?”虽然他知道阿达礼是多尔衮的死忠支持者,却也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阿达礼居然会对大玉儿有这般仇恨,竟然直接到了骂其为“妖妇”的地步,实在匪夷所思。

    然而我心里跟明镜一般。四个月前,我还在盛京的时候,大玉儿为了维护她们科尔沁家族女人们的利益,不分青红皂白地处置了阿达礼最宠爱的那个小妾,扼杀了那个尚在孕育中的小生命,让膝下尚无子嗣的阿达礼由满心欢喜的九霄云端一下子跌入到希望破灭的悬崖谷底,这样剧烈的反差如何能让他不大为光火?尽管他那位始作甬者的正妻和大玉儿一道极力地掩饰着事实的真相,然而以多年来夫妻之间的了解,他如何猜测不出此事的原委?

    当然,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我暗中派人制造和传播揭露这桩陷害案子真相的舆论,也自然而然地传到了阿达礼的耳朵里,这样就更加证实了他先前地猜测。于是乎将大玉儿恨得牙根直痒痒。

    阿达礼没有顾及多铎的疑惑,而是继续着狠话:“这次我一定要和你们一道前去,亲自领军杀奔皇宫,把那妖妇揪出来好好惩治一番,抽空再回府一刀宰了家里的那个狠毒妒妇,然后拥戴王上废黜小皇帝,正式坐上皇位!”

    多铎自然是大喜过望,事态的展正好与我们先前的预计不谋而合。阿达礼在拥戴多尔登基方面与我们的热情不相上下。可谓是同道中人。于是他顿生亲切之感。在阿达礼的胸前捣了一拳,笑道:“好,太好了,等大事一成,这功劳簿上少不了你的!”

    “拥立王上为君,是我一直以来地愿望,去年时如若不是王上一时心慈手软。恐怕现在也用不着费这些周折了,不过这次,咱们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彻底把那些顽固不化地家伙铲除干净!”

    阿达礼说到这里时,又想起了什么,疑问道:“只是不知你们现在是否已经有了解救小世子地办法?毕竟咱们不能在关键时刻投鼠忌器啊!”

    听他提到东青,我心里好不容易驱散出去的阴霾又一次笼罩上来。好在来时路上我冥思苦想,总算有了些眉目。于是语气缓了缓。从容地分析道:

    “盛京的皇宫实在太小,也不过才一百多间房屋宫殿,若真是想把一个人藏得严严实实。就算掘土三尺也找不到,是根本不可能的。况且巩阿和锡翰、讷布库都身兼领侍卫内大臣一职,总归在内宫会有不少耳目可以探查,可是为何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线索?我觉得,这事儿蹊跷,兴许他们并没有把世子藏在宫里,而是趁索尼轮值的时候将他悄悄地转移到了外面关押——当然,这个地点一定是相当隐蔽,若是直接寻找起来肯定如海底捞针。不过,咱们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多铎和阿达礼同时点了点头:“没错,的确有这个可能,这下恐怕要看探子细作们的能力了。”

    “所以呢,我地想法就是,要双管齐下,同时作两处行动,这样才可以保证咱们彻底地胜券在握。”我总结道。

    阿达礼先前不知道我的图谋,所以询问道,“不知如何‘双管齐下’?”

    “还请颖王爷将盛京地图拿来一用。”

    很快,一张宽大的盛京地势及布防图展开来,彻底地铺盖了整张书案,阿达礼亲手端了一盏蜡烛,映照在上面,以便能更清晰地观察上面的一个个小圆点和一条条山川道路的图示。

    我的手在地图上滑过,一直到盛京郊区,经过北郊正在兴建中的昭陵[宗陵墓]以及东郊的福陵[太祖陵墓],.u.地山脉上停下来,着重地在其中一个并不起眼地地名上点了点。“就是这里了。”

    “长宁寺?”阿达礼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皇家的避痘所吗?莫非……”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点了点头,“没错,这里四面环山,丛林茂密,是极好的潜伏及偷袭地地点。我们只要在那里布置下一万大军,要么就在小皇帝进入埋伏范围之后一举将其劫持,要么就先等小皇帝进了长宁寺之后再将其包围——此计为[兵法]中的‘围魏救赵’。所谓‘攻其所必救’,在盛京的两宫皇太后自然傻了眼,若是她们派兵来救,咱们就围点打援,将之彻底消灭;若是她们不敢派兵来救,那么好,就彻底摊牌,正式谈判。如果他们还要小皇帝的性命的

    交出摄政王世子,下[罪己诏]引咎退位;否则,那么脸无情,先杀了小皇帝,再直扑盛京,将他们全部夷灭!”

    多铎早已知晓这一谋划,所以还只是微微一笑。而阿达礼听罢之后,只略一思索,就立即抚掌赞同:“的确好计策!若如此,咱们就算不想成功也难啊!”接着又疑惑道:“只是,你们如何能够确定小皇帝会去长宁寺呢?莫非此时盛京城里又开始天花盛行了?”

    “我临来之前,确实看到有关盛京方面痘症又行的奏报,王上已经批示令将城内所有痘症病人者。甚至风寒、烧、风疹、疥疮等相似于天花者,一律迁出城外四十里隔离,以防传染蔓延。如果按照时间推算,等咱们到达盛京之时,小皇帝必然会去长宁寺避痘。”我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阿达礼虽然性情爽直,然而在策谋计划方面也并非鲁莽之辈,他审慎地问道:“他们既然可以将世子软禁,想必应该也会对咱们这边的反应有所防备。所以应该不会轻易使小皇帝出宫避痘。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地时候。”

    我朝多铎瞟了一眼。自信地笑道:“这个不必担心,这种疫症只要有一个人作,立即会给全城带来恐慌,而且最怕就是传言蛊惑人心,一传十十传百,就算并不严重也会说成是天塌地陷。我和豫亲王肯定会派人入城四处散布谣言,弄得人心惶惶。不逃出去避痘也难。”

    阿达礼总算放下心来,于是我们开始了具体步骤的策划。此时山海关内驻扎有将近一万正红旗的人马,加上多铎从永平带来的四千人马,总兵力已经不少。当然,正红旗这边不能全部调走,起码要留四五千人守卫山海关。这样,我们的“清君侧”行动就有了差不多一万兵员的资本,去劫持个小皇帝。或者围点打援。也再轻松不过。

    况且,盛京方面我也并不担心,因为多尔衮在临出盛京前安排了何洛会占据了步兵统领这一极其重要的位置。这样一来,我们的大军进入盛京,可以说是兵不血刃轻而易举。正因为有了这么多有利条件,我才下定决心,返回盛京策划布置这一场大仗地。

    一切策划妥当,我和多铎只带领两百名镶白旗侍卫先行,准备在渡过辽河之后,乔装打扮成普通商贩百姓,分批赶往盛京。一方面摸清城内形势,以便于下一步骤地实施顺利,更重要地一点是,出于对东青安全的忧虑,我决定亲自潜回盛京一趟,尽力而为。本来我没打算拉上多铎一道去的,然而他说什么也不肯放心让我一人独自会去冒险,坚决要陪同我前去,无奈之下,我也只好答应了。

    而后面的正红、镶白联合大军,则由阿达礼和阿尔津率领,绕道宁远、锦州一线,开往地处盛京东南,距离只有两百里路程的辽东重镇辽阳暂时驻扎。负责驻守辽阳的正红旗梅勒章京杜雷是阿达礼的心腹大将,自然会开门迎接,唯命是从地。

    连夜布置完毕,黎明时分我和多铎一行人就匆匆地离开山海关,继续一路疾驰,向盛京方向赶去。

    经过锦西之后,又接连赶了两日的路程,按照每日行一百五六十里的路程,估计明日黄昏时分就可以抵达辽河之畔。等过了辽河之后,距离盛京就没多远路程了,到那时我们就必须换装,绝不能像现在这样一身戎装地加鞭疾驰了。

    尽管此时是八月初,立秋早已过了,虽然辽东的气温要比河北一带凉爽很多,然而现在毕竟也是秋老虎的时候,所以在正午时分赶路,也着实弄得灰头土脸,汗流浃背。更糟糕的是,在体力透支的时候往往格外需要补充水分,可是此时我们的水囊中早已空空如也了,只渴得喉咙冒烟。

    好在转过一座大山之后,眼前出现了令人心旷神怡地景色。只见这里山林茂密,苍松翠柏,赤桦白杨,郁郁葱葱。其山势峰峦叠嶂,间或峭壁林立,山间溪水潺潺之声不息,林间百鸟鸣唱不绝。

    “以前也不是没由这条路经过,怎么就没注意这般大好风光呢?”我不由放慢了马,一面欣赏着一面感叹道。

    本来正无精打采地多铎也顿时两眼放光,一脸兴奋之色,“哈哈哈,太好了,前面有条小溪,正好供咱们喝水饮马!”说着,两腿一夹,催马朝溪边赶去,我也随即策马跟了过去。

    溪涧立即被我们这一大群疲乏饥渴的人马们打破了往日的宁静,不但我们痛快畅饮,连马儿都兴奋非常,在溪边喝足水之后,还不忘到溪水里去撒欢。我和多铎也顾不得矜持身份,也都与众人一道,大大咧咧地蹲在溪边,掬起清澈甘甜地溪水猛喝一气。

    等喝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忙着往水囊里灌水时。我站起身来,环顾着这四周的景色。但见绿树掩映着茅屋农舍,山间禽飞鸟唱,蛙鼓蝉鸣,恰如一幅绝妙地山水画,一动人的田园诗。

    “奇怪,这

    不见一个百姓出来,莫非是远远地现了我们这群不以个个都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我似乎能够感觉到。在远近的各个简陋的屋舍中。一双双惶恐不安的眼睛正悄悄地**着我们,想必这里居住的都是汉人百姓。

    正在猜测时,我忽然隐隐地看到林间有那么一座卓尔不群的屋舍,虽然同样简陋朴素,然而却颇有格调,倒很像隐居林泉之下的贤士居所。我不禁生出好奇心来,对多铎说道。“走,咱们去那边瞧瞧,说不定还真能遇到什么隐居贤士呢。”

    “呵呵,你是看[三国]入,民风彪悍之地,哪里比得江南中原?”不过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踌躇着陪我一道过去了。旁边地侍卫们要跟上保护,我摆摆手。“你们就不必跟去了。免得把百姓们吓到。”

    没走几步路,就来到这座屋舍前。只见竹篱小院,花草繁盛。隔着篱笆望进去,还能清楚地看到葡萄架上已经结满了紫水晶般地累累果实,绿荫下面,还有一盘围棋地残局,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多铎抬眼望着院门两边的木柱,忽而疑惑道:“真是奇怪,这家门口的对联怎么只有上联,却没有下联呢?”接着又补充道,“连横批都没有,算怎么回事?”

    我一仔细察看,笑了:“我说十五叔啊,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这明明是一七言绝句,只不过只有上句而没有下句罢了。”

    接着将刻在右边立柱上的诗句念了出来:“韶华消减霜满头,此去花香总归休……看来这屋主人的心态还是挺惆怅落寞的嘛,只不过这前一句措辞和意境都还不错,按理说不至于写不出下句来呀?”

    多铎也摇摇头,表示不解:“我也不明白,不过兴许是这屋主人对于吟诗作赋方面非常严苛,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所以才暂时留这上句在这里,等什么时候有了更好地句子才来补充完整吧。”

    我盯着木柱上的诗句琢磨了一阵,忽然间来了兴趣,“反正现在四下无人,我就悄悄地把下半句补齐,也免得那屋主再多费思量。”

    于是从靴页子里抽出一把匕来,用锋利的刀尖在左侧立柱上一笔一划地刻了起来,不消片刻功夫,就将这一诗凑完整了。

    “嗯,好诗,这下句对得实在妙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将正在聚精会神地欣赏作品的我们着实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望去,只见一位大约年过花甲,衣着干净而朴素的老翁朝我们这边踱了过来。

    多铎不禁一愣,由于我们是满洲贵族的装束,又带了那么多侍卫,所以周围这许多村民都不敢出来,然而这位老者却似乎毫无惧意。

    “请问这位先生,您就是此舍的主人吗?”我微笑着,语气柔和地问道。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我们旁边,眼睛里带着欣赏和满意地喜色,感慨道:“一年啦,总算有合适地下句了,不容易啊!……”说到这里时,他的脸色忽然一变,然后犹疑着转头问我:“不知夫人此番将欲去往何处?”

    我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于是照实回答:“盛京。”

    老者又转头望了望门柱上的诗句,缓缓道:“恕老朽冒昧直言,夫人此去,必然凶险,甚至难以保住性命。”

    “什么?”多铎先是一惊,接着愠怒,“你是算命地还是看相的,怎么能凭空就咒人丧命呢?”

    我伸手拉住多铎,生怕他在光火之下殴伤了这位语出惊人的老者。不过自己心底也好生诧异,于是疑惑不解地问道:“先生何出此言?你我素昧平生,想来也不至于心怀他意吧!”

    老者倒是不以为意,而是将这诗重新念了一遍:“玄机就出在这诗里,‘韶华消减霜满头,此去花香总归消;不若玉匣收陨瓣,一抷净土掩风流。’初一看,觉得夫人方才补上的这后一句意味深长,心境淡泊,实乃绝妙好辞,因此老朽才忍不住出来感慨一番。可是再次细细品读,就忽而现此诗中暗含凶兆啊!”

    听到他这般解释,我和多铎不约而同地抬眼重新审视这诗,看看究竟有什么凶兆。在老者的指点下,轻声地念了出来:“此去、归、土……香、消、玉、陨……”

    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这回果真吓个不轻,瞪大了眼睛再次察看了一番,没错,这诗里确实是正好包含这八个字。本来上一句中这几个字眼还没什么,然而被我意趣盎然地补上了后一句之后,就刚好凑全这暗示凶险的字句了。

    尽管暗暗心惊,懊悔不迭,然而我仍然保持镇定,摇着头否定道:“我看纯粹是巧合而已,若不是仔细地寻词摘字,如何能拼凑出这样的凶谶来?”

第三十八节 渡河惊魂

    铎倒是颇为担忧,一来是关心则乱,对于祸事最担忧者反而是当局者最亲近的人;二来他毕竟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古代人,在这个年代有几个人能真正摒除迷信,对于各种灾祸的预警没有一点在意的呢?

    于是他侧过脸来,不放心地问道:“我看这也并非完全是巧合,也许真的如他所言,确实是警示着什么祸事呢?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险了,我带人去盛京安排也一样会妥当的。”

    尽管起先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犹豫和忐忑,然而一想到东青的安危和此事的成败,我又立即坚定起来,用少有的固执口吻回答道:“不,这一趟我非去不可,若是两全其美自然最好,可若是不成,恐怕就是老天要为难于我,我也就认命了,这样也没有什么好抱怨和懊悔的。”

    老者捋着颌下稀疏的花白胡须,呵呵一笑:“夫人信与不信,老朽也不会在意,若真的想去试一试以来验证,所付出的代价未免沉重了些。”说罢之后,欲推门进去。

    多铎急了,伸手拦住,他毕竟不是个文绉绉的人,所以说话的措辞自然也没有我那么客气,“哎,你不要急着进去啊,话还没说完呢,你不会单单因为这诗就能下定论吧?”

    老者无奈,只得简单地回答了一句:“以老朽观之,这位夫人的眉目间已经隐现晦败之色,显然已中毒不浅。无奈却毫无知觉,犹然自以为是啊!”

    我不由一哂,还以为他真的是什么世外高人,原来也不过如此,就如江湖骗子一样,说些什么“印堂晦暗,祸事将近”之类地鬼话,骗骗迷信的古人也就罢了。要想骗我恐怕就要马失前蹄了。

    多铎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着我的脸庞。然后疑惑地向老者问道:“不可能啊。我看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气色也很好,哪里有半点你说的晦败之色?”

    我也不以为意,我一向过得滋润舒适,这段时间来也没有半点身体上的不适,也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反应,绝对是个找不出一点毛病小恙的康健者。怎么会突然就“中毒不浅”了呢?

    “那么以先生看来,我究竟是中了何种毒物?”还有一句潜台词我没有说出来,这事儿显然是彼此矛盾的。如果按照诗句中地所谓凶,“此去归土”四字无疑是说我这次去盛京会凶多吉少,然而我若是已经中毒不浅地话,就算去盛京是个死,不去盛京呆在原地也照样是个死,这怎么能联系到一起去呢?

    尽管心中哂笑。然而我表面上和语气中并没有丝毫透露出这种情绪。对老者问地语气仍然是恭恭敬敬的,因此他才没有立即拂袖而去,按理说这类隐士都态度都应该是非常清高自矜的。

    “这世间万物。有毒者岂止砒霜鸩酒之物?又有一种念头,就如同蛊毒,已经在夫人的骨子里根深蒂固了,即使没有敌人来加害于夫人,夫人最终也会自己加害自己的。”果然,高人就是高人,连对答的内容都是高深莫测,云雾缥缈的。

    多铎这下更是表现出了一头雾水地模样,他不耐烦道:“麻烦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点?别老是卖弄玄机,说一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来。”

    老者微微一笑,态度很是淡漠,并没有介意多铎的不敬。

    我思索片刻,忽然明白了,脸色一正,说道:“多谢先生提点,只不过,有些事情即使自己心里已经省悟,却未必能真正改过。这世上的人有很多种,为不同的目的而生,为不同目的而死,只能说一句——人在棋局,身不由己。如果要是要他重新选择一次,我想多半仍是无怨无悔的,他只会千方百计地寻求弥补其中过失,而最终目地仍然不会改变动摇。”

    接着目光越过篱笆,凝视着里面地草木:“先生可以容让萋萋芳草来占据苗圃,想必是甚爱它的平凡和顽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向权贵低头,不为五斗米折腰,悠然自得地以它自己的方式生存着,芶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朝野吧?”

    老者用赞许地目光看着我,颔道:“正是此解,夫人既然有如此见识,如何能看不透自己的宿命呢?”

    我淡然地笑着:“恕我直言,草的弱点,就是随风倒,没有自己的主见和以我为尊的魄力和野心,它可以笑到最后,但却绝不美丽;它可以顽强地坚持,但它坚持的是自己的甘于平淡.虽然短暂,但向人昭示了生命的绚丽;那清晨的露水,虽然在太阳出来后会很快消失,但也让周围的小草们透过它的晶莹而意识到自己的浅薄;那夜幕中一划而过的流星,虽然转瞬即逝,但却显示了它卓而不群的性情,让其他的星辰为自己的平庸而羞愧。正因人各有志,所以这世间才有了短暂和永恒,才有了形形色色的终结方式。”

    老者喟叹了一声,“说得在理,人各有志,毋庸强求啊!既然夫人已经参透了这些,那么老朽也就无话可说了,只望善自珍重了。”言毕,推开院门,悠悠地踱了进去,随着两扇门的关闭,他的背影也消失无踪了。

    多铎仍然在愣,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时间也不短了,还是赶路要紧。”

    “嗯。”他答应了一声,却仍然没有挪步,若有所思,“这个老头儿说话玄机莫测的,看起来还真像是高人的样子,只可惜是个汉人,否则为我朝所用,兴许还真能有点专长贡献呢。”

    我也略觉失望,历朝历代总有这么些天性喜欢闲云野鹤的贤士们,读书治学地目的并不是为了造福一方。卖与帝王之家,而是为了陶冶性情,当成一项嗜好罢了。这类人淡薄名利,宁愿终老于林泉之下,也不愿随波逐流,忙碌于朝堂之上。这位老者最后一句中的“人各有志,毋庸强求”既是对我来说,也是对他自己而言。等于委婉地断绝了我替朝廷招揽他出来效力的念头。

    我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声:“兴许他曾经还是位明朝官吏。阅尽官场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因此灰心丧气,才来这里隐居终老的。这样的人,你就算用再大的诚意和高官厚禄也照样招揽不得。也罢啦!”

    多铎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方才怎么会说出那么一番话来?听其中地意思,似乎你并不在意寿数地长短?”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这要看什么情况了,如果没有值得在意和珍惜地人在自己身边,就算是活到七老八十也没什么意思。如若是成了牙齿掉光。稀里糊涂,连走路吃饭都要由人搀扶侍候的老妪,或者辗转病榻,却又始终不死,就是非常可悲的结局,还不如一个干脆直接的终结来得痛快。”

    如此,其实自己心里也蛮虚弱的。在现代时,曾经里的英雄史诗。希望自己能投胎成为一乱世须眉。为军人的荣誉而战,甚至到了厨房里拿起把菜刀,都忍不住想要挥舞比划一番。可是很快乐极生悲。手指刚一被割破了个小口子,就立马一蹦三尺高,飞也似地冲回卧房找创可贴,可见,梦想与现实之间地差距还是相当大的。

    因此,我由衷敬佩他们这些真正的军人,可以在矢如雨下的危险下奋勇冲锋,可以在残忍酷烈的肉搏中勇猛无畏,可以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野蛮地处理伤口却坚持着一声不吭……这许许多多,我都无法企及,相形之下,我是如此的渺小而可笑。

    多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也是,如果让我失去了一切权势和财富,沦落成一个连女人都娶不起的叫花子,那么我宁愿立即死去,也不愿像条赖皮狗一样在众人地鄙视和唾弃中卑微而可怜地活着。从这方面看来,咱们确实是同路人啊!”

    “岂止是咱们俩,你哥哥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很有才华地人他的性格里注定了会有不甘寂寞,与燕雀同庸的;他既会心高气傲,又同时难以避免对于展示才能地渴望,而你哥哥正是这样的人。他本来就是为争权夺利、驰骋疆场而生,如果让他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利,那么就如同将雄鹰折断翅膀,不得不沦落与家鸡为伍一样残忍。所以说,眼下他并没有另外一路可走,而且绝不能回头,最好的结果就是自立为君。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多铎忽然出了这样一个疑问:“嫂子,如果我哥是个能够下定狠心的人,可以为了权势而置你的安危于不顾,那么你会不会后悔先前的付出?”

    我先是一愣,奇怪他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这的确并不容易回答。于是,我不置可否道:“与其巢覆卵碎,一起毁灭,不如牺牲一个,保全另一个荣光永享——如果两个人都身败名裂,谁来替我们翻案?这是最不划算的。”

    最后望了一眼这座屋舍,还有那很不吉利的诗句,我和多铎一起离开,急着赶路去了。其实,我的心头确实有过一丝犹豫,然而现在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必须背水一战的时候了,我如何能因为这区区迷信而耽误了要大事?至于我自身究竟安危与否,只有加倍小心和看老天眼色了。

    第二天黄昏,我们一行人终于赶到了辽河边上。然而天公并不作美,此时阴雨连绵,天空上铅云密布,根本不见日头的踪影,与这一路来的晴朗天气截然相反。更糟糕的是,辽河本来就很是宽阔,估计是上游连日暴雨而导致河水暴涨,河床的宽度居然扩展了足足一倍,淹没了两岸原有的石滩和草木,周围连户人家都没有,我们只能毫无遮挡地站在雨幕里琢磨着如何尽管渡河。

    原来架设在此处的数道浮桥此时已经不见踪影,肯定不知道被上游奔涌而下的洪水冲到哪里去了,狼狈不堪地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大雨初歇的时候。我们站在泥泞的岸边,远远地看到上游划过来了一艘小木船,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多铎先前派出去搜寻渡河船筏的侍卫们不知道从哪里抓到一名船夫,胁迫着他不得不划船来摆渡我们过河。

    木船靠岸,几名侍卫上来禀报着:“回两位主子,奴才等已经搜寻了近十余里路程,只找到了这一艘渡船,所以连船夫一道抓过来了。”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吓得瑟瑟抖的中年船夫,用和善的语气问道:“你不必恐惧,我们不会抓你去当民夫的,只不过暂时没有办法渡河,所以只好麻烦你将我们摆渡过去,酬劳自然不会少的。”

    船夫忙不迭地下跪叩头:“小人从命,小人从命,哪里敢要各位贵人的酬劳?”

    多铎皱着眉头看了看那艘小船,不满意地说道:“我看这船每次最多也就搭载七八人,咱们这两百人若是全部渡河,还不得往返个二十多趟?怎么着也得两个时辰,等天黑了方才能全部抵达对岸,真是麻烦!”

    然而他也十分清楚,这周围是一马平川,别说森林,就连一棵像样的树木都没有。不猜也知道,是四月份时多尔衮率领十四万大军出征,为了大规模地搭建浮桥,已经将这附近所有船只搜刮一空,树木也砍伐殆尽,所以这次根本无法就地取材,只好想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他接着向侍卫们问道:“那这附近可有村落人家?可以把他们的门板都拆下来用来渡河吧?”

    “回主子的话,奴才等先行赶回来报信,其余人等正在附近的村落里搜集门板,不过距离此处仍有六七里路程,若要漂浮过来,恐怕还要等候一阵。”

    多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啦,那就这样吧,在门板抵达之前咱们先摆渡过去一批,剩下的再乘门板过河,好歹也节省些时间!”接着扭头看了看我:“你看如何?”

    我还有什么好的法子想出来?除非游泳过去,而毋庸置疑的,我们这一大批人中十个有九个是地地道道的旱鸭子,随便下水一个都是白给,充当河里虾兵蟹将的美食了。

    于是我点头同意。虽然此时的辽河水面足足有二三十丈宽,好在河流倒也不甚湍急,所以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小船已经往返了两趟,往对岸送去了十多人。多铎和我同样心里着急,再说也知道渡河时当然是船只比门板安全,所以也迫不及待地上了木船。

    尽管船夫身上已经被侍卫们搜了个彻底,生怕他身怀任何利器行刺我们,然而安全工作仍然不能松懈,当我和多铎登上小船之时,仍然上来了四名侍卫,极端警惕地护卫在我们身边。

    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所以我心中焦急,并不在意这些,只希望能够尽快过河,好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后找个可以安歇的地方,总好过站在郊外淋雨受冻。

    谁晓得,破屋逢漏雨,人若是倒起霉来喝口冷水都塞牙。正当小船划到河中央时,忽然一名眼尖的侍卫惊叫起来:“不好,这船底怎么裂了这么大的缝?”

    我们连忙低头一看,顿时吓个不轻:只见船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突然出现一道足有两三寸宽,三尺长的巨大裂缝,河水霎时间就涌进船舱,只一愣神的功夫就已然淹没了脚踝。

    多铎脸色骤变,像是忽然醒悟过来,“唰”地一声拔出腰刀,带着一脸狰狞的杀气向正在船头撑的船夫箭步冲去,“他娘的,敢耍老子!”

第三十九节 柴房雨夜

    管多铎的反应神,不过仍然慢了半拍,只听“扑通船夫用无比灵敏而娴熟的动作跃入河中,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我立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显然是这船夫早有预谋地搞鬼,可是当明白这一切时已经来不及了。

    “主子小心!”几名侍卫一齐惊呼,仓促地朝船头这边赶来,盛怒之下的多铎这一下用力过猛,只差一步没能抓住船夫倒也罢了,然而此时水流湍急,船舱大量进水又失去掌舵者,顿时剧烈地摇晃起来。他的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只朝着外面倒去。

    “啊!”我距离多铎最近,在惊叫的同时,猛跨一步上前,伸手奋力地朝他的衣襟抓去,想将他挽救于落水的边缘,可是惶恐中哪里顾及到我们之间的体重差距?刚刚抓住,就感到一股强大的重力,拖拽着我身不由己地随同他一道翻出船舷,掉落于滚滚激流之中。

    这下可真是祸不单行,两个旱鸭子落水之后,除了方寸大乱地扑腾之外还能做什么?在一片噪杂的水花声中,起先还能听到众人慌恐到了极致地呼叫声,然而很快我们就被湍急的河流冲出了很远。在满脑子的思维混乱中,我痛苦地呛了几口水,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和恐惧,想呼救却又根本叫不出来,没一会儿功夫,就彻底地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忽而又恢复了知觉。当我的意识从混沌中恢复时。只觉得似乎有一双动作粗重地大手在我的腹部上狠狠地压来按去的,胃里鼓胀胀的,像是翻江倒海,难过到了极点。我的双手下意识地想推开那双按压我腹部的大手,却根本使不出任何气力来,刚想开口求饶,却终于忍耐不住,张了张嘴。一大口咸涩的水喷了出来。

    “哼。总算醒了。没让老子白白费功夫!”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耳畔隐隐响起,听语气非常不善。接着,那双手也终于松开来。

    我像得到了极大地解脱一般,猛地翻身坐起,弯腰向地面上一阵猛烈地呕吐,直呕得再也无法从空荡荡地胃里挤出一滴水后,方才作罢。只觉得胃里一阵阵抽痛。嘴巴里也有淡淡地咸涩,心中骂道:“这辽河水什么时候变得和海水一般咸了?”

    喘息稍定,我这才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窗外已然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时辰,却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嘈杂的风雨声,还伴着电闪雷鸣,一阵剧烈的雷鸣声滚滚而过。似乎连地面都颤抖起来。

    此时室内的光线极为昏暗。直到有另外一人端了盏油灯过来,距离我的脸部只有一尺余的距离时,我方才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我正仰面躺在一张硬邦邦地桌子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面前站了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汉子,他们正冷冰冰地打量着我。紧接着,两人的脸色似乎变了变,然后对视一眼,好像是现了什么。

    我顿时暗叫不妙,莫非这两人认出我的身份了?只觉得此时有一种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感觉,自己这回没做成鱼儿的美食,反而变成了美味的鱼儿?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是单纯地施救者肯定不会用这般不怀好意地眼光盯着我瞧,如果他们和先前那名船夫是一伙的,那么他们究竟是何目的呢?对了,还有多铎呢?他是否也一道被捉来了?

    看到我张皇地四处环顾,其中一人极为得意地呵呵笑道:“怎么,是不是奇怪你地同伴到哪里去了?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让他这么快就上西天的。”

    “你们究竟把他怎么样了?”我警惕地问道,因为我并没有现多铎的半点影子。

    另外一个汉子用长满老茧的手肆无忌惮地捏了捏我的鼻尖,我厌恶地扭过头去,他倒也并不羞恼,“你们二位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贵人,我们这些寻常草民哪敢动你们半根毫毛呢?”

    我心下更加狐疑了,然而此时仍然搞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哪一方派来的人,不晓得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们的真正身份,为了避免泄漏这些,我并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直接将眼睛闭了起来,对他们不理不睬。

    “呵,这小娘们还挺倔的,我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哪!”其中一个对另外一个说道,“咱们兄弟费劲巴拉地抓来这么一对男女,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身份,若是送去请赏,不知道能得多少银两?”

    “我看他们身边有那么多侍卫保护,估计不是王公就是贝勒的,这小娘们说不定是那个男人的媳妇,怎么着,这俩人也能换来几千两赏银吧?”

    紧接着一双手搭上了我的领口,狠狠地威胁道:“你少在这儿装死,老子问你话呢,你和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要去盛京做什么?要是敢有半句假话,就扒光你的衣裳!”

    我听后微微动容,睁开眼睛用蔑视的目光瞧了那人一眼,却并没有说话。我当然害怕他当真动手,然而自己眼下根本无法反抗,就算是求饶或者照实交待也没用,他如果真的打算这么做,就一定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忽然隐隐有些明白了,他们还有先前那名船夫,绝对是一伙的,而且张口就问我去盛京做甚,闭口就提赏银的,很显然他们是大玉儿或者济尔哈朗一流派来的小喽啰,所以并不认识我和多铎。然而奇怪的是,如果他们果然是大玉儿等人派遣指使的,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毫无章法毫无技巧地审问我?肯定早就径直押到盛京邀功请赏去了,还问东问西做什么?

    看到我沉默不语,那人气急败坏。骂道:“臭娘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你这身细皮嫩肉的,恐怕也经不起几下折腾吧?别自讨苦吃,快点交待!”

    言罢,正欲扯开我地衣襟,旁边那人制止住了,“好啦。别费这个心思了。她究竟是什么人也不关咱们的事儿。只管送去拿赏银就好了,再说看她的模样,也没有老实承认的意思,省点力气吧!”

    “也罢,那咱们这就把她和那个男人一道绑了,送到……”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住了。似乎生怕被我知道了他们是什么人指使的一样。

    另一个大概是他的兄弟,只见他拿来一大捆绳子,粗鲁地将我一把揪起,从上到下地捆绑了个结结实实,勒得我全身疼痛,动弹不得,接着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团破布,将我的嘴巴堵住。显然已经不准备逼供了。我的心中暗暗叫苦。如果在被送去请赏之前我们手下地侍卫们仍然找不到这里,那么很难想象我们将会落入什么人手中,遭遇什么样地待遇。

    绑我地这名汉子没好气地对他的兄弟说道:“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

    :了,人要是卷进去就算十条命也没有了;再说了,你听听着雷公在多大的火?要是一个不留意被雷劈死了,有多少银子也只能到阴曹地府里去享用了,你想去吗?”

    “那今天就算了吧,先把她扔进柴房,和那个被我打晕了的男人关在一道,用把大锁锁紧了,明天一大早雨停之后,就把他们送去请赏!”

    “怎么不把他们关在屋里,要是在柴房里半夜跑掉了,咱们眼看就要到手的银子不就打水漂了吗?”

    “他们睡屋里了,我和媳妇孩子睡哪里?要不然睡你那屋?还有,动静别闹得太大,把咱们的老爹老娘给惊醒了,又得骂咱们不走正道了。”汉子一面叨咕着一面像夹小鸡似地将我夹在腋下,迈开大步出了屋。

    在经过堂屋的瞬间,我还隐隐地听到了孩子的哭闹声,还伴随着婴儿那奶声奶气的啼哭声,当然,还有妇人哄慰孩子的声音。莫非他们真的只不过是普通百姓,一介村夫,那他们如何知道捉住我和多铎这两个看起来有身份的人送去请赏呢?这着实令我琢磨不透。

    “咣”地一声,简陋的柴房门被汉子抬脚踹开,紧接着用力一抛,我地身子一个腾空,落在黑暗地柴房角落,似乎正好砸在躺在那里的某人的身上,然而某人却丝毫没有反应,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多铎了。我心中大骇,他也不用晕得这么彻底吧?会不会这些人下手太重,失了分寸,把他打成重度昏迷了?然而无论我怎么努力,也只能勉强出呜呜地声音,根本叫不出口。

    “哼,睡得还挺死,这样都没反应,看来就是想逃都逃不掉了!”汉子得意地骂了一句,关上柴门出去了,紧接着就听到了上锁的声音,“老三,你先在这门口看着,等半夜时候我再叫老二过来替你回去睡觉,可千万看紧了,要是让他们逃了,咱们可就空欢喜一场啦!”

    我在黑暗中等了良久,侧耳倾听,外面除了风雨声之外,逐渐响起了“呼噜呼噜”的鼾声,显然守在门口的汉子已经进入了梦乡。正准备动动身子,试图叫醒多铎时,忽然听到了他压低了的声音:“嫂子,我没事儿,你不用害怕。”

    说是不用害怕,但仍然违背了他的初衷,我着实被多铎突然低沉地冒出来的这么一句话吓得不轻,“呜呜”了两声,却仍然说不出话来,心里极端疑惑:为什么那些人不把他的嘴巴也堵起来呢?虽然已经把他打晕,不过也得防着他醒来之后高呼救命吧?

    黑暗中,多铎虽然同样也看不清我的面部表情,但他却可以猜测到此时我心中的疑惑,于是继续轻声说道:“那帮人先前也把我的嘴巴堵上了,不过我当时是假装昏迷,等他们前脚一走,我后脚就爬起来了。正好有闪电映照进来,我看见这木头墙上有根铁钉子的尖儿露在外面,于是就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把嘴巴里的布条给钩出来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既然有钉子帮忙,那么自然也可以慢慢地把绑缚在身上的绳索磨断的,虽然要费点功夫,却总归有了希望,于是我用充满喜悦和期盼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尽管此时他根本看不到我是什么样的眼神。

    多铎的声音很是平静,甚至依然带着平日里习惯的没正经的语气,好像现在我们不是身处险境,而是平安舒泰地躺在这里享受一样,毫不着急。“可惜啊,我试到现在还没能把绳子磨断,要想帮你嘴巴里的布条取出,恐怕只有用牙齿了。”

    我先是一愣,不过这的确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嘴巴一直塞到现在,已经酸痛异常,既然能取出来,用什么样的方式又何必介意呢?于是我只得点了点头。

    “那你也不能一直压在我身上啊,这样我连脖子都转动不了,我怎么帮你叼出来?”

    我一想也是,况且眼下我们这个姿势也实在太暧昧了点,他仰躺,我俯卧,整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身上,再说他又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这个样子若是一直保持下去,虽然我们都被绳索绑缚,不过也难保会……若是再挣扎挣扎挪动挪动,就更不堪设想了。

    想到这里我只得尽力地将身子往旁边倾斜,身下的多铎立即用膝盖一抵,将我掀翻下去,接着转过身来,一点一点地挪过来,“还不把头扭过来?难不成还要等我爬到你身上?”

    我心中万分憋屈,恨得牙根直痒痒,这几下折腾没少让他占口头上的便宜,然而偏偏我一句嘴也回不得,尽管焦急万分,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转过脸来,与他面对面地躺在一处。此时我们的鼻尖都可以蹭到一处了,连他呼吸间带来的温热气体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出来,拂在脸上痒痒的,一种很尴尬却又很奇特的感觉,我的心狂乱地跳着,紧张得连身子都微微颤抖了。

    多铎似乎并不着急,用温热的双唇在我的脸上凌乱地搜寻着,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地,时不时地在我的鼻子和脸颊上轻轻掠过,却始终没有咬住布条露在嘴外面的部分。我明白这个登徒子此时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他肯定是想借机多少沾我一点便宜,想到眼下我们身处险境他还有这般闲情逸致,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连呼吸都禁不住急促粗重起来。

    黑暗中传来他委屈的声音:“嫂子别生气,不是我故意磨蹭,而是现在天太黑,根本看不清楚,让我再试几次……唔,对,脸再转过来一点……好了,你尽量把嘴张到最大。”

    终于,多铎用牙齿咬住了我嘴巴上的布条,用力一扯,终于将我的嘴巴彻底解放。我如蒙大赦般地长出了口气,本想狠狠地啐他一口,以解心头之恨,只可惜所有的唾液都被布条吸了个干干净净,干涩得连舌头都快转不动了。

    “你,便宜占够了没有?”我含糊不清地说道,尽管气得胸口急促起伏,却仍然没忘了压低声音,这样一来气势就弱了很多。

    多铎轻声一笑:“呵呵,我哪里敢占嫂子的便宜?若是被我哥哥知道了还不被扒皮抽筋?嫂子可不要误会,用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嘁,你要是君子,这世上就再没有小人了。”我刚恨恨地说到这里,恰好一道闪电撕裂了周围的黑暗,正好将此时的他照了个清清楚楚。一瞬间功夫,我现他身上早已没有了绳索,脸上洋溢着暧昧的色彩,正肆无忌惮地用盯着我看。

第四十节 逃亡意外

    一刻,我只觉得气闷填胸,如果不是绳索牢牢地绑缚己真的忍不住抬手狠狠地掴他一巴掌,摆明了就是戏弄我嘛,不给这位登徒子点厉害瞧瞧可怎么得了?

    然而我虽然怒极,反而冷静镇定下来,用带着微笑的眼神看着多铎,好一副谄媚的笑容,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恶心。“我怎么会误会十五叔呢?十五叔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的。”我活动活动僵硬的嘴巴,终于可以吐字清晰了。

    “这就对了,嫂子你就算是信不过别人,还能信不过我吗?我可是心眼儿最实诚的人了,好啦,不多说闲话了,我帮你把绳索解开来吧。”多铎的脸皮果然厚到了一般人无与匹敌的地步,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这一次倒也没有说假话,而是老老实实地将我身上的绳索解开了。

    我的两手终于解放,先是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一耳光,不过又觉得这样实在太伤一位堂堂亲王的尊严了;于是又想利用女人牙爪尖利的特长给他抓个满脸开花,然而又觉得他这张脸实在太俊俏,实在不忍心看着它由艺术品瞬间变为惨不忍睹的残次品;想避重就轻地啐他一口唾沫,然而不争气的唾液腺直到现在也没能制造出一点水分来;想劈头盖脑地将他臭骂一顿,然而此时不宜高声语,恐惊门外人。到时候就更难以逃脱了……

    看到我踌躇再三,脸色忽晴忽阴的模样,多铎怎么能猜不出其中奥秘?他咯咯地笑着,顺便伸手过来到我颈下。我骤然一惊,出于本能地往后一缩,然而仍然没有逃过他地一双“魔爪”,不过接着就是一个轻松,原来他不是过来解我衣扣的。而是帮我扣上衣扣的——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衣领口已经敝开了三粒扣子。这时正好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透过柴扉照射进来,可以清楚地低头看到胸前些许的肌肤露了出来,雪白雪白的。由于现在是夏天所以直接在外衣里面穿了件肚兜,所以这肚兜的一角也半遮半掩地映入眼帘。

    我顿时一阵莫大的尴尬,要说这样在现代也绝对算不上暴露,我也经常穿件吊带衫轧马路或者蹦迪唱歌。然而在这个时代,女人连领子都必须扣得严严实实,可以说就差学阿拉伯妇女蒙面纱了,以我眼下这个“开放”程度,也绝对和不守妇道地某些女人有得一拼了。

    多铎刚刚帮我扣上了一粒扣子,我就慌乱地伸手过来,“还是我自己来吧。”然而这个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碰上他地手,我就像触了电一样地翻身坐起。只觉得满脸烫。双手不停使唤,扣了几次才全部扣好。如果不是此时门外正风雨大作,恐怕我现在连自己狂乱地心跳都可以清晰地听到。

    黑暗中。我隐约地听到他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禁一愣,正想询问时,他自己就主动地回答道:“嫂子,你放心好了,我不敢有非分之想的,你是我哥的人,只要他在世一日,我就永远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我是个粗人,不像汉人那样在乎什么‘敬之如宾,止之于礼’,所以有些地方得罪了嫂子,嫂子尽管责骂好了。”

    “你明白这些就好了。”我一阵默然,多铎一时间似乎也无话可说。忽然想起前不久在燕京的皇宫里时,多尔衮曾经问过我,如果他死在我前头,我会不会嫁给他的兄弟侄子们,我当即就向他承诺,我绝对不会改嫁的。如今联系起多铎地这几句话,莫非多铎真的有将来“兄死弟收其嫂”的想法?现在他不敢逾越,或者说是背负道义和情分上的谴责而有所收敛,难保将来不会……

    接着我又往宽处想,也许历史改变之后,很多原有的人或事也会相应地改变的。兴许多尔不会再如原本的历史那样早早离世,兴许他能活到皇太极的岁数,到时候我就四十多岁了,人老珠黄,就像枯萎凋谢了地落花,一贯好色,贪图美貌地多铎到那时候肯定没有这个心思了。也许我就像这个封建社会的绝大多数女人一样,安安分分地开始守寡,看着儿孙长大,四世同堂,最后百年归土,和已经离世多年的丈夫合葬在一处……想到这些,我地心底里忽然一阵莫名其妙地恐慌和惆怅,我愿意如那般结局吗?唉,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为了尽量打消他这个念头,我幽幽地问道:“你怎么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模样?现在距离盛京也不远了,咱们想办法逃脱之后找到大部队,进入盛京最多不过五天,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家人了。”

    黑暗中,多铎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然地应了一声,“是啊,就快见到了。”

    我颇有一种没话找话说的感觉,“你离开盛京到现在已经有四个月了,想不想你那五个儿子和六个女儿,还有你那些独守空房的福晋们?当时伯奇福晋刚刚有喜,现在算来,应该怀胎五个多月,肚子也应该大起来了吧?不知道是男是女,不过我相信你应该希望是个儿子吧?”尽管满洲已经崛起数十年,然而本来就人口基数少,加上连年征战,医疗水平低下,人口数量更是增长不起来,而且男丁也格外珍贵,生了男孩当然会格外欢喜了。尤其在他们爱新觉罗家的这两代人,每一个儿子的出生都寄托了当父亲的极大梦想和期待,希望这个儿子将来能成一个受人敬仰的巴图鲁,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多铎也算这个家族中传宗接代方面效率比较高的,虽然他今年只有三十岁,然而长子多尼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一两年就可以提刀上马,驰骋沙场了。想想自己的东青东还是六岁**,多尔衮和这些兄弟们比较起来也地确是自愧弗如了。

    “呵呵,是格格最好,能长得和她额娘一样花容月貌的,将来肯定前来求聘的王爷贝勒们踩破门槛。”提到他在二月底刚刚娶的伯奇福晋,他的语气总算生动了些,

    “不过估计这个可能性不大。兴许会生个儿子。因为看她的身架就知道是生儿子的命。就像她刚嫁给豪格不到一年就生了富绶一样——这么多儿子可真是赔钱,等明年之后,我就得开始66续续地给儿子们娶亲,往外嫁女儿,折腾来折腾去,得把我这个阿玛给闹得倾家荡产,天天喝西北风。搞不好到时候不得不干点吃空饷、暗中增加投充的缺德事儿来。被我哥哥抓出来当个反面典型来竖靶子,到时候你可要把我这些苦衷对我哥哥讲讲,替我求求情啊!”

    我听得好笑,揶揄道:“谁叫你精力旺盛,这么能生地?你好歹是收支平衡,不像你父汗,生了十六个儿子却只有五个女儿,女儿不够嫁地。却不断有长大地儿子要盖房子。也真够郁闷的。”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满人过去的时候娶媳妇,最重要的就是看这个女人的**够不够大。因为有种说法,越是****的健壮女人就越能生养,而且还特别能生儿子。所以你看看,不论宫里的后妃还是我们府里地福晋,大部分都是光看**不看脸才选出来的,你说说,我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受的苦还不够吗?”

    我终于笑出声来,“是又够苦的了,也难怪你那么喜欢**妓女,亏你还能晚上回府搂着那些光看**不看脸的女人睡觉,还一年生一个孩子,有够艰苦卓绝的啦,哈哈哈……”也顾不得外面看守的人会被惊醒,其实我正巴不得那样,以多铎地身手,就算是手无寸铁也照样可以保护我逃脱出去。

    “唉,晚上吹熄了灯,只要是个女人就行,有什么区别?再说肥硕地女人是强壮男人最好的肉垫子,闭起眼睛来想象她们是如花似玉的绝色美女就好了。”他苦笑着自嘲道。

    我知道多铎这话说得勉强和言不由衷。要知道他对妻子地相貌并非不挑剔:多铎十三岁时,曾经看中了他的表妹而托阿济格向舅舅阿布泰求聘,要知道当时阿布泰[乌拉贝勒满泰之子,阿巴亥的嫡亲兄长]可是后金一员颇有实力的大将,皇太极生怕多铎欲与他联姻是为了更大的政治目的,因此将他们兄弟连带阿布泰一道惩处,参与此事的正白旗的几位大臣们也或多或少地被连坐,于是他的次婚姻宣告失败。

    由于皇太极还是要利用他们兄弟三人,所以不得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没过多久,皇太极就令多铎娶哲哲的妹妹,就是他现在的元妃。多铎早前去科尔沁时曾经见过这位未来的妻子,一听之下顿时大惊,抱怨说此女“肤黑体胖”,相貌不佳,所以坚决不娶。结果被皇太极训斥一顿,说是娶妻取贤不取貌,再说女人生育过后身体一样也会胖,有什么看不习惯,忍受不了的?于是多铎的第一次婚姻就这么被强扭瓜藤了,估计他日后对元妃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所以我才会一直见这位大福晋总是作怨妇状,也难怪有这样一段渊源了。

    当然,我觉得多铎故意疏远她,多半还是因为这位福晋的娘家背景的因素。和多尔讨厌小玉儿一样,因为他同样怀疑元妃是皇太极派在身边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眼线,所以也就以自己喜好美色为由对其敬而远之了,这样在皇太极看来也无话可说。

    笑过之后,我这才想起眼下的确还不是乐不思蜀的时候,我们还是尽快逃离这里赶上大部队才是当务之急。“咱们得赶快想办法出去啊!”

    “这个轻松,对付几个头脑简单的莽夫也不过举手之劳。”多铎站起身来,摸索着什么,黑暗中影影错错地看到他捡拾起了一根将近三尺长的柴禾,我心底里立时踏实了。

    还没等问他打算如何出去,他已经扯起嗓门,“惊慌失措”地叫嚷着:“不好啦!快开门啊,你们把绳索勒得太紧了,她都快喘不过气来啦……”

    一连叫了两遍,门外的汉子终于惊醒,用带着睡意的声音不耐烦地问道:“瞎嚷嚷什么,别把老子当傻子骗!”

    大概那汉子睡觉正做着把我们送去领赏银财的好梦,所以醒来时心情不悦加稀里糊涂的,竟然忘记了多铎的嘴巴早已被他们牢牢地塞住,如何能明目张胆地出声叫喊?

    “快来人啊,再晚一点就要出人命啦,脸都勒青啦!”多铎叫得煞有介事,演戏功夫可谓炉火纯青,不留丝毫破绽。

    “他娘的,真是麻烦,要不是看在赏银的份上管你们要死要活呢。”门外传来骂咧咧地嘟囔声,很快,钥匙和锁头的金属撞击声也传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朝里面缩了缩,生怕一会儿打斗起来我被殃及池鱼。

    果然,“吱呀”一声,柴门开启了,隐隐看到汉子探头进来,大概他也看不清房内的情形,于是只得一步步走进来探查,“人在哪呢?还在喘气不?……”

    话音未落,只听“呼”地一声风响,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啊呀”一声惨叫,接着那汉子魁梧的身体立时就像木桩子似地扑倒在地,没了动静。

    “打晕了吗?”我看到进展顺利,于是起身准备出门。谁知道在经过那汉子旁边时,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了脚踝,我吓得差点尖叫出来,接连用力往外抽也无法把脚抽出来。多铎拧身一看,顿时骂道:“我看你这个混蛋存心找死!”接着身形一晃,我先是感到一股强烈的气流,眼睛禁不住地一眯缝,然而在这瞬间,耳畔就传来了令人心悸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钝器击裂的声音。

    紧接着,脚踝间被一堆突然涌上来的温热黏稠的东西所包围,我的身子一颤,顿时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强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的胃里开始阵阵翻腾,恶心得几欲呕吐,然而先前已经吐了个干净,所以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吐。

    我不敢往脚下看,怕被脑浆崩裂,眼球滚出的惨相吓得今后做噩梦,只有哆哆嗦嗦地往外拔脚。无奈那人临死前猛地一个条件反射的抽搐下,抓得更加牢固,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脚拔出,只觉得头皮麻,全身战栗。“快,快点帮忙。”

    多铎不但下手狠辣,而且对这种血腥场面早已经麻木,他弯腰帮我用力掰那死人的手指,无奈已经像铁钳一样牢牢地钳住我的脚踝,即使多铎气力过人也照样奈何不得。

    亏他双手浸在温热的血液和脑浆里努力的同时居然还能继续嬉笑打趣,“看看,这天足的弊病终于出来了吧,如果你的脚突然变成三寸金莲,不就用不着这么费劲儿了吗?……他娘的,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还是没辙!”

    接着无奈地起身:“你等着啊,我这就去那边的灶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把菜刀,回来把这死人的手砍下来,不就没事儿了吗?”

    我吓得六神无主,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曾经用根细线绑着蜻蜓的身体玩耍,结果蜻蜓抓住我的裙子,我随手一拽,结果那蜻蜓顿时身异处,上半截身子仍然死死地抓在我裙子上的情景,当时我惨叫声已经到了襂人的地步……

    “那,那你就算把他的两手齐腕都砍下来,可是这双手还是死死地抓在我的脚踝上啊!我总不能带着它们走吧?”我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这个简单,我到时候费点事儿,一根一根地把这些手指全部割下来不就结了吗?”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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